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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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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常歡][不愛江山愛嬌顏][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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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07:20:56 |只看該作者
  這種軟弱要持續到何時才能結束?他總有一天要到曲家討回這筆血債的,到時誰能容他再感情用事?

  「少主,房總管來報。」

  「進來!」他放開揪擠著腦袋的雙手,沉沉吁了口氣。

  照例又是些常態的報告事項,狄無謙一一回應,同時他也注意到房總管的神情有些遲疑。

  「有事就說吧!」

  「關於珞江姑娘,她人已出狄家地界,在一間小客棧投宿。」

  「不在曲家驛館?」狄無謙皺眉沉思。

  曲家在關外一帶雖無勢力,但林林總總也蓋了四五座驛館。每座園子皆采名家手筆,雕欄花鳥、山石錦鯉,江南的明媚風光一覽無遣,住進去的都是曲家的上賓。

  而堂堂曲家大小姐竟只住在尋常客棧,先前對她的騾車和蒙面,狄無謙還道是因為進入狄家範圍的關係而欲避人耳目。但接連後的兩天,她竟還是一番的裝束,也未宿進驛館,到底是怎麼回事?

  該死!為什麼還要想她?自己就這麼無能,對她牽腸掛肚至此?

  狄無謙緊緊閉上眼睛,極力想驅散她的身影,卻怎麼都不成功!心上的陰影逐漸擴大,狄無謙覺得不對勁,驀然想起她臉上的那片帶紫的瘀傷……

  他跳起來!一拳狠狠捂在桌上,桌面上那顆假的七採石跳起來。有幾分鐘,狄無謙盯著那假石子映著燭火所透出來的炫麗光芒,不祥的預感湧至心上。

  一定出事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她才會再回狄家,送還七採石。

  冷汗流下他的鬢角,印證心頭隱隱的不祥。

  「房叔,跟我走一趟!」

  這一次狄無謙再無掙扎,急急抓起外衣,和房總管大步朝馬奔去——

  一上騾車,陳珞江緩緩移到角落那個位子坐定後,才摘下斗笠,等著車伕上路。

  她覺得眼前一花,一條碩大的黑影無聲無息閃進了車廂裡,還沒反應過來,她的喉嚨被緊緊扼住,呼吸被活生生剪斷。

  她本能地握住那雙男人的手,卻怎麼也扳不動。張嘴喚不出聲音,她痛得五官扭曲,雙腳不住亂蹬亂擺,視線在黯然的車內更模糊。

  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直到一聲悶哼,繞在頸子上的手快速鬆開,她身子朝前彈去,沒命地咳著。

  狄無謙費了很大的勁,才能控制把力道放在三成,要不一掌劈下,這男人豈有存活之理?

  「人扣著,拿回狄家盤問。」他咬牙切齒地把人朝外丟去。陳珞江淚眼模糊地護著疼痛的喉嚨,隱隱聽到房總管在外頭回應了一聲。

  不過才隔兩天,她的五官更憔悴了,唯一下變的是藏在瘦弱底下的傲,不屈地回瞪著他。

  「陳姑娘,一會兒我給您弄包乾糧,路上好墊墊肚子。您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姑娘家別這麼倔,這麼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哇!」

  那車伕在簾外哀聲歎氣地喊,聽著聽著,狄無謙愈發凶狠地瞪著陳珞江。她自在地換個姿勢,再一想沒必要,頭一歪,放鬆地擱在窗欞上,顯得無所謂。

  喀啦喀啦,老人離開了簾外,牽騾子去了。

  「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是堂堂曲家的小姐嗎?怎麼改姓了陳?」

  她朝角落縮了縮,虛弱地說不出話。

  「不要打啞謎,到底出了什麼事?」狄無謙咬牙切齒。若不是看她如此消瘦,他定會甩她幾個耳光,要她清醒清醒。

  陳珞江抬起頭,倔強地抿著嘴。「跟你沒有關係。」

  「珞江!」

  聽到那個名字,她變得很有精神,她充滿精力,想一口氣抓掉他的臉——他虛偽無恥的臉。

  不!她憑什麼說他虛偽,他從來就沒承認他愛過她!陳珞江忽然低低慘慘地笑出聲,笑得狄無謙一陣心驚。

  「不!」她低吼著,失控的情緒開始流竄。「別用那名字叫我,請你永遠不要!」

  「我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她瞪視著他良久,久到狄無謙幾乎要大吼,末了,她冷冷掀起嘴角,冷冷地一笑。「你說的好,隨便你吧!反正我無所謂。」

  就是這麼一句話,戮痛了他的心,那層才覆好的表皮全被血淋淋地揭了去。

  她總是什麼都無所謂,連他也是可有可無,她不曾看重過他的感情。

  握住她的手,後者卻沒掙脫,也不再出聲喝止。只是疲乏地歎了口氣,

  「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說罷她閉上眼睛,認命地靠在窗邊不再說話。

  「天殺的!你這樣子只怕根本撐不到曲家……」

  「你在乎嗎?」她睜開眼睛,原本無神的瞳孔再度爆出兩簇火花。「告訴我,你的喋喋不休是因為在乎我嗎?」她雖還是有氣無力的,那神態卻是字字逼人。

  或者他還是關心自己的,對自己還是超越了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珞江喘息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

  或者她沒有給錯人,狄無謙值得她愛,要怨,就只能怨他們無緣。

  「不!」狄無謙猛然偏過頭。她又在要求了,要求自己給予不可能的東西。

  生命不能滯戀過去,亦無法回復過去,一旦經歷之後,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但她偏要強求,強求這一切。

  「你在乎的,我知道。」她點點頭,蒼白而虛弱的微笑。

  「不是!」他想捏死她,恨她這麼殘忍,也想一掌劈死自己的懦弱無能。

  「你為什麼要騙你自己?」她不解,但還是一臉的笑。

  「不!你少自作多情,我不過是不願你死在狄家範圍,我不再想跟該死的曲家有任何牽扯,你少不要臉!」無謙低吼出聲。

  聽到他的吼叫,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就因為我偷了一顆七採石?我在信上跟你解釋過了……」定了定神,她疲累地問他。

  「你殺了穎兒。」他想捏死她,捏死她的無情無義。

  「我殺了……」她呆住了。「你說我殺了誰?」

  「你拿走石子,我沒話說。你騙取我的信任,我可以不怪你,這一切都怪我識人不真,但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

  「我沒有殺人!你當時已把石子交給我,我根本不需要……」

  「夠了!我看夠了你那一套!你的一切一切,說什麼都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她沒有力氣打掉他那可怕的言語,她累了,累得沒有力氣再去爭辯任何事。

  「我沒有殺人……沒有……我真的沒有……」她喃喃地開口。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他擲出她的荷包,為她的死不承認感到作嘔。

  一樣小東西輕輕地砸在她臉上,陳珞江承受那微小卻有著巨大傷害的動作所帶來的羞辱。當她看清楚那小小的東西竟是她遍尋不著的小荷包,悲痛浮上了眼眸。

  陰謀、死亡,為什麼她總是被迫地去經歷這些?

  「殺我吧!穎兒死無對證,我百口莫辯。你動手,別跟我NB462嗦一大堆!」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他咬牙切齒地別過臉。

  她終於被打垮了,一串眼淚自她眼角無聲滑落……他已經表明得再清楚不過了,此番離開,就是死也瞑目了。陳珞江提袖拭去了眼淚,淒涼地笑了。

  這一刻,她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完全沒有了!因為,她居然連他這樣的嫌惡都不再有任何感覺。

  「衝著您狄少爺這句話,我會活著回到曲家,如果可能,我還會活著嫁到樊家。我就算要死,也會死得跟狄家完全不相干,請你現在下車吧!我說到做到。」

  車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然而陳珞江並不知,在重重樓閣外,狄無謙的心,其實也跟著她的人漸漸抽離了軀殼。

  他終於明白,曾經相擁意愛觀看著霜花微笑的日子很遙遠了,關於他和珞江在月光下攜手駐足過的霜林情深,是真正凋零了。



第09節


  像小狗似被拎回狄家的刺客招認了主謀者;狄無謙這回不再忍耐,直接進朝霞閣揪出姜幼玉。

  「謙哥,你要做什麼?快鬆手!」狄家堡內一片紊亂,聽到侍女來報,玉如霞衝進大廳,看到被捆綁的姜幼玉,僵冷地坐在地上。

  「誰都不准動她!」狄無謙狂怒地大吼。

  玉如霞這才發現,廳內每張大師椅前都站著一位長老,異於平日飛揚跋扈的神情。每個人全都戰戰兢兢,氣氛死寂,就連狄傲然,也是一臉慘淡。

  「發生什麼事?」她問。卻沒有人出聲,這些老人的嘴全給上了栓,怕一出聲就要倒大楣!「你也跟著他們一起瞞我嗎?」狄無謙陰沉地問。

  「瞞你什麼?」

  姜幼玉突然抬起頭,冰冷注視著狄無謙。

  「那女人死有餘辜!我解決她,也是希望你的心能定下來,好好待如霞。」

  「我自己的事我自會處理,用不著你來多事!」要不是還顧著玉如霞的面子,狄無謙真想撕爛那張目中無人的傲慢嘴臉。

  「我多事?我是狄家的一分子,我有權利這麼做!長老們授權我做這一切事。」

  狄無謙陰冷地盯著她,像是想起什麼,慢慢地開口:

  「也包括殺死我的前妻?」

  「你不肯休掉她,長老們只有授權我這麼做!」

  狄無謙原來只是猜測地詢問,沒想到她卻招認了一切。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沒有這麼決定!」慶倚令氣得臉紅脖子粗。

  姜幼玉在玉如霞攙扶下站起來,和慶倚令忿怒地互相叫罵出聲;過去那一派優雅全部消失,反正東窗事發,多拖個人陪死,也是好的。

  「都給我閉嘴!」狄無謙大吼,一方面震愕,一方面心痛,他眼光掃過跟前每個人,鎖定其中一個。

  「如霞,穎兒是珞江殺的嗎?」

  「我……」每個人都在盯著她,如霞連連退步。

  「是真的嗎?你親眼瞧見珞江殺了穎兒,是真的嗎?」

  「是真的,如霞,告訴無謙,這是真的!」姜幼玉扭曲著臉,尖銳地喊起來。

  「你跟他們一起騙了我嗎?為了跟我一起,你對我說謊嗎?」狄無謙面無表情地問。

  「如霞,你說!說珞江有多可惡,她殺死穎兒!包藏禍心,她跟那個刺客是一路的!」不等她喊完,楊炎大步上前,摀住她的嘴,一掌切向她後頸,姜幼玉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他媽的,你這臭三八,問個口供也可以吵翻天!」楊炎拖開她,喃喃罵道。

  「你把我阿姨怎麼了?」玉如霞哭著撲到姜幼玉身邊。「謙哥,我求求你,別傷害阿姨,她都是為了我,你原諒她,如霞求你原諒她!」她匍匐在地,邊哭邊把事情全說了。

  狄無謙一字一字聽進去,一次一次想著陳珞江那百口難辯的神情,突然起身走出去。

  身處之地原來是這麼骯髒,連如霞都有一分,狄無謙忍不下這一切。

  「你去哪?」狄傲然攔住他。「堡內不可一日無主,你莫要衝動,一切三思!」

  「一日無主?」狄無謙悲涼地笑起來。「你們背著我做了這些事,還有當我是主嗎?」

  「想想狄家堡,你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一切……」水雲生喊著。

  「我是想,因為我想不出來,我還有什理由留在這裡!」他甩開狄傲然的手,毫不留戀。

  「殺了姜幼玉,就地正法,這樣你滿意了嗎?」慶倚令在身後叫道。

  「不!別殺她,我什麼都說,以後什麼都聽,別殺我阿姨,謙哥,求求你!求求你!」

  狄無謙扭過臉,玉如霞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瑟縮不已,對這一切,他突然覺得好悲哀。

  「把她關起來吧!我走了。」

  「堡主……」

  「堡主……」

  沒有任何聲音能留住他的人,就連無辜的玉如霞,也只能哭出他的抱歉,而哭不出原諒,狄無謙抱著女兒,當夜離開狄家。什麼都不想,他只想去挽回那在謊言下被拆散的愛。

  郢州,張燈結采的曲家。

  杜秋娘正在為珞江綰髮,金色燦燦的簪釵,置在桌上,再過個把月,她將正式嫁入樊家。

  美麗的手指輕柔在陳珞江的發間穿梭;杜秋娘似乎並沒察覺,從早上到現在,陳珞江一直是同個姿態,安靜地坐著,然後望著鏡子,像是個失去魂魄歸依的軀殼。

  杜秋娘也是一個樣子,安靜、專注地替陳珞江整理著一切,她的表情,沒有昔日的憂邑,白漠漠地讀不出半點淒清,卻有種令人見了也要落淚的悲哀。

  甄銘的死訊,把她生命裡最後的零星火花澆熄了。

  「你不再考慮了嗎?趁現在還有時間,你有機會離開的。」

  陳珞江直視鏡中的新娘,眼前浮起了一個男人溫柔的笑——

  不止這輩子,還有來生,還有那無數個來生,我都要與你結髮!

  她捏住水藍色綢衫下的香囊,木然搖頭,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我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只要曲承恩把解藥給你,就好了。」

  「姨娘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更不在乎他拿我當人質。」杜秋娘淡淡地說,拈起一根綴滿夜明珠的白玉簪,仔細別進陳珞江黑亮的髮髻中。在她唇上原本所掩蓋的那層紫色毒氣已為解藥消去大半,雖然如此,那雍容美貌並不因毒而減去半分。

  「但至少……你該讓你師兄知道這事……」

  「何必呢?嫁進樊記有什麼不好?人前人後,至少我還是個少奶奶,不是個不明不白的孩子,對吧?」陳珞江打斷杜秋娘的話,卻斷不住突然哽咽的喉嚨。

  「珞江,你不是真心這樣想的,你從來沒有提過在狄家堡發生的……」

  她突然站起身,眼神剔透得一如簪上明珠。

  「姨娘,別說了,都過去了。一切一切……都過去了。」

  「我懂了,一會兒,我讓絹兒送茶過來,都要嫁人了,臉色得養得豐潤些!」她輕聲一歎,幽魂似的離了房間。

  在銅鏡之外,陳珞江叫住杜秋娘。

  「姨娘。」

  「嗯。」

  「我一直沒告訴您,有關師父的事。」

  「我只想知道,他走得痛苦嗎?」杜秋娘身子一僵,跨出門檻的動作慢下來。

  「有點兒。」

  杜秋娘想像著那樣的情景。以甄銘的性子,臨死前還面對這樣的折磨,心裡會有多少恨?「謝謝你告訴我,這樣就夠了。」杜秋娘垂下肩,安靜地道謝。

  「師父在痛到神志不清時,曾斷斷續續喊了幾個字。」

  陳珞江停下來,遲疑地看著杜秋娘瘦小的背影。

  那應該是我恨你,杜秋娘,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倚在門邊的女人想著,眼底泛起悲愴。

  「對不起……秋兒,如果我沒聽錯,師父是這樣說的。」

  時間如死去般孤寂,杜秋娘背脊挺得僵直,不發一語地站著。陳珞江看不到她的表情,無法猜測她在想什麼。

  驀然,杜秋娘掩住臉,踉踉蹌蹌地衝出去。

  陳珞江沒有喚住她,只是再次盯著鏡中人兒。

  她不為杜秋娘哭,更不為自己哭;這一生,她再也不為任何人哭,縱有萬千情愛,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找我來,就為這件事?」

  「下個月等我按了鳳冠,坐進轎子,就再也見不著你了。」她拈起茶壺,逕自替他斟滿一盞小杯。

  「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巫青宇接過杯子,將之擱置桌面,眼神眨也不眨地望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

  她沒說話,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後喝乾。

  「我來找過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他視線轉向手中卷軸,口氣出現了莫名的焦躁。

  「至少你可以回答我,你過得快樂嗎?」

  那似乎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陳珞江卻沒有猶豫太久,她慎重地點點頭。

  「是的,我很開心。」在巫青宇面前,她不需要隱瞞什麼。他和無謙,都是她生命中最愛的人,但是,她卻沒把感情對他掏心挖肺過……

  什麼都沒意義了,連她承認的快樂,背後都是虛假的。

  杯子裡的酒水在顫抖中灑出了一些些;陳珞江眨眨眼,事情過去八九天了,回郢州之後,她殘餘的勇氣也在曲承恩拿杜秋娘的性命要挾中失去得乾乾淨淨,幾乎沒有再掙扎,她允了這場對她有如兒戲般的婚姻。

  她心已麻痺,甚至不恨自己過去那錯誤的一段感情,或者是在因為師父和杜秋娘之間,她看清了。對與錯已不重要,陳珞江只知道,她永遠都不會愛上樊家的少爺。

  這輩子,她注定是豐潤不起來的,因為她是那白白淨淨的霜花,霜花落在繁華熱鬧的江南水煙,就算僥倖能成,又能得幾日好光景?

  當寒梅重雪的日子不再,她這株霜,只能一輩子化為幽冷凝露了。

  「珞江。」巫青宇喚了她一聲。女孩的掙扎,何嘗不是他的掙扎?

  「把東西交給他,我就沒有遺憾了。」她說完,一口乾盡杯中酒。

  那液體才入喉,她驀然睜大眼,酒杯自手中跌下,巫青宇在女孩癱倒地上之前,接住她。

  「珞江……」他淒厲地喊。

  大門被踢開,狄無謙怒氣沖沖的臉赫然出現眼前。巫青宇打橫抱起珞江,警戒地退步。

  狄無謙愕然地看著這位曾試圖綁架過珞江的男子。

  「我是珞江的師兄。」巫青宇報上自己的身份。低頭點了陳珞江身上數個重要的大穴,一絲泛黑的暗紅色液體,濃郁地流下女孩的唇角。

  「她怎麼了?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暴怒地問,上前一步前想索回陳珞江,巫青宇冷冷地搖搖頭。

  「她中了劇毒。你不要碰她!」

  「誰下的手?」狄無謙口氣掩不住痛恨。

  巫青宇一語不發地走過他身邊。「我會查清楚的。」

  「放下她,我會想辦法救她的。」

  「用什麼救?」巫青宇忍無可忍地偏過頭。「你娶了玉如霞不是嗎?我不問你為何在這兒,也不管你今天對她還存著什麼心,今日你已是有妻室的人,別再招惹她了。」不等狄無謙辯駁,巫青宇帶著陳珞江離開了。

  「陳媽已經檢查過,她早非完璧之身。這種別人穿過的破鞋嫁去樊家,也不過是辱我曲家門風!」曲承恩銳利的眼睛一閃,沒什麼感情地繼續說下去:「抬個牌位過去,也好過讓他們發現真相,咱們可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大戶大家,哪丟得起這種臉?」曲承恩拍拍衣衫,將他的對策說得振振有辭。

  杜秋娘什麼話都不多說,轉過身,她想朝陳珞江的房裡奔去,卻猛然想起,那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前的事了。曲承恩存心要毒死的,怎麼會有救?

  她雙腳俱軟,扳著桌子,慢慢地坐下來。

  也罷,她忽然笑了!死亡,或者是對那孩子最好的結局,樊記和曲家一樣,都只是個華麗荒涼的墓。或者,甄銘也會願意這樣的結局,如果……真如珞江所說,甄銘已經原諒她,那麼,這何嘗不是好結局?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狠,曲承恩。」杜秋娘抬起頭,那總是一半憂邑的臉上,說得毫無感情,表面上美言,但鄙視、蔑恨全在她眼裡一覽無遺。

  曲承恩大步跨過去,劈頭就是一巴掌,打得她上半身僕在桌上。

  「你剛叫我什麼?」將她的頭髻毫不留情地捏散,這一次,曲承恩還狠狠踢了她一腳。

  杜秋娘沒有尖叫或嘶吼,她不稱他的心,用哀叫或哭泣以表臣服。

  沉默,只是替她換來更多的拳打腳踢。

  「賤人!也不想想,在曲家,你是靠誰才有今天!我下毒又怎麼樣?我就是要珞江死!那小娼貨就跟她娘一樣沒用,曲家要這種奴才做什麼?死好!統統死得乾淨,我今天讓她的牌位跟個曲字,風風光光的嫁去樊家,這還算便宜她了!」

  一拳頭一怒吼,杜秋娘的衣服被扯裂了一大塊。她靠在門邊,死死地瞪著曲承恩,這個她喊了十多年的丈夫。

  她緩緩扶著桌子站起來,當曲承恩拎著拳頭又過來時,她伸手捏住茶壺手把,倏然敲碎,熱水茶葉隨著破開的瓷瓦片四處飛濺。

  「你……你想幹什麼?」曲承恩退了一步,眼前的女人似乎完全變了,她的眼眸隱隱有殺意,曲承恩心慌地朝門外望去,張口叫人。

  「記得你要我當著春玉面前發的毒誓嗎?」她冷冷地笑起來。「很久之前,我就跟珞江說了,她都知道了。照誓言的內容,我早該五雷轟頂死了,可是我沒有!」她披著散發,瘋瘋地笑著逼進他。「我現在知道了,老天留我這條命,是要我跟你一起走的,我們去找珞江,你跟她賠罪,現在還來得及,她在黃泉路上等著我們,趕快一點,還來得及!」

  「你……你瘋了!」

  「我沒有瘋!」她大叫,復而小小地對他吁了一聲,然後輕輕地笑起來。「小聲一點,我們要偷偷地走,不要吵到任何人。」

  「來人哪!來人哪!」曲承恩衝向門口,兩扇門板卻同時打開,他狼狽地跌了出去。

  巫青宇抱著珞江,在門外靜靜瞅著他。

  後面,還有一排殺氣騰騰的壯漢。

  「救我,她瘋了,她瘋了!」

  「救你?那誰來救珞江?」巫青宇靜靜地開口。只要他放下陳珞江,再用點力,曲承恩就是個死人了,殺個禍害並不算重大罪過,可是他不願意,殺了這種人,只會髒他的手。

  曲承恩冷汗直流,指著杜秋娘喊起來:「不是我,是她!是她下毒,是她!」

  披頭散髮、滿臉青腫瘀血的杜秋娘抓著破碎的茶壺跑出來,一看到昏迷不醒的珞江,她丟開茶壺,走到巫青宇身邊。

  「珞江……我的珞江怎麼了?」她慌恐不安地問。

  親眼看到杜秋娘的樣子,巫青宇的眼底閃了閃,憤怒在眼底冒出火花。

  曲承恩還沒會意過來,兩樣東西自巫青宇身後掠出,已經悲號出聲,在他染血的膝上,各插著一根細長的東西。巫青宇愕然轉向狄無謙,後者動也不動。

  下人和護院趕過來,眾人吆喝,刀劍相交聲起,卻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狄無謙冷峻地盯著曲承恩,手裡還捏著一根細長的樹枝,整個人處於極大的煎熬中;巫青宇詫異於狄無謙的自制,不曉得他費了多少力氣,才能迫令自己不殺死曲承恩。

  也在同時,巫青宇明白了狄無謙對陳珞江的那分心。

  那麼……玉如霞呢?想起那浮水印般的女孩,巫青宇眼眸黯下,反手將陳珞江送進他懷中。

  「從此之後,他的一雙腿算是全廢了,再也不能走動,你別再動手了。」以樹枝傷人,功力堪稱了得,巫青宇真怕他會動手殺了曲承恩,到時候事情將更難收拾。

  「一年前,你的長子曲展同死在珞江的計劃裡,如今我代珞江留你一條命。」巫青宇轉向兀自呻吟的曲承恩,冷漠地開口:「我不是仁慈,而是替她贖這樁罪,一命抵一命,從此以後,她跟你曲家再也無半點瓜葛。」

  曲承恩停止哭號,怔怔地聽著。而杜秋娘精神散亂地抓著珞江的一隻手,跌跌撞撞的跟著狄無謙走出了曲家。

  「珞江……珞江……你為什麼不跟姨娘說話,」她傻傻地問。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珞江,你不要姨娘了,是不是?」杜秋娘流著淚,悲憐地問。

  「她累了。」狄無謙撫著陳珞江光潔的額頭,女孩的臉上仍殘留著淡淡的胭脂。「讓她休息一下,她會醒的。」

  「她不會醒的,曲承恩下了毒,她不會再醒了。」杜秋娘忽然不能遏止地大哭出聲。

  「她還活著,我已經制住她的毒,等離開這兒,我會想辦法解掉她的毒。」狄無謙咬牙切齒地說著,就像那年她為雪陽受了傷,他宣誓要救回她一樣。

  你不准給我死!珞江,沒有等你親口原諒我,親手責罰我,我不許,我不許你死!聽到沒有!

  離開曲家後,巫青宇才發現,狄無謙身邊只帶著一個小女孩,沒有任何隨從,他竟是孤身到江南來的。

  「我已經不是狄家的少主人了。」狄無謙淡淡說著。

  在郢州整整七天,他們找遍境內所有大夫,合眾人之力,卻只能解去些微的毒,陳珞江仍舊昏迷不醒。面對令人束手無策的奇毒,狄無謙咆哮、忿怒不已,甚至一度要衝回曲家去殺死曲承恩,每每逼得巫青宇幾乎要跟他動起手來。

  最後在無法可想的情形下,狄無謙終於決定朝京城的將軍府去。

  「通過將軍府,應該可以找到最好的大夫。」他說。提手小心替陳珞江梳理好頭髮。

  「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巫青宇沉聲問道。

  他當然清楚,進將軍府後,狄無塵一定會勸他回去,但他心意已定,沒醫好珞江以前,他不會打消念頭的,那些人設計讓他傷害珞江,更進一步致珞江於死地,他怎能輕易原諒?

  「我知道。」狄無謙揪起眉心,卻沒退縮之意。「這些事遲早都要給個了斷的,眼前救人要緊,不能讓她再這麼昏迷下去!另外,我想請你走狄家一遭,我要提七採石一用。」

  早在確知陳珞江中毒後,狄無謙就想到了七採石;但關內關外走一遭,時間耗費不說,他也擔心病人體力無法負荷。

  再者,當日他是抱著徹底決裂的心離開狄家堡的,如今有什麼臉回去要東西?

  面子?狄無謙恨恨地在心底一笑,都什麼時候了,他想的居然還是面子問題!再沒有遲疑,他提筆修書給房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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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07:22:37 |只看該作者
  「信交給他,請他把東西給你。」他交上在狄家辦公時所蓋的玉章子。「看到這個,他不會為難你的。」

  「狄家還有你要交代的人嗎?」巫青宇意有所指。

  狄無謙別過臉。「我能說什麼?婚約決定的那天,我早就傷害她,何苦呢?

  巫青宇閉上眼,禁不住心底淡淡的痛。他突然離開客棧房間,一會兒腋下夾著卷軸進來。

  畫軸展開,一幅美人圖緩緩顯現。

  明月下照大地,一片皎潔,朵朵霜花在寒夜怒放。一名宮裝女子仰頭托著香腮,纖細的身子傍著梅枝盈盈笑著,雪白衫子迎風而立,彷彿也成了另一株霜花。

  那株霜花是曲珞江的臉,清瘦而恬雅。

  「中毒那天,她要我在樊家迎娶後,交還給你。」

  這表示……她是來徹底結束這段情的嗎?難道她要他從此只待玉如霞一人好?

  巫青宇瞧著畫中笑顏,這是第一次他看到曲珞江真正屬於女孩的笑容。對狄無謙,他該欽佩,還是怨尤?

  他其實也愛曲珞江,用兄長、用父襟的胸膛更寬容地愛著她;不管在棲楓山上,或者下山分離的日子,他從未以自己的立場試圖去干涉曲珞江的行事。或者那是他最失敗的地方,他不懂什麼是要求,以前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怨嗔癡,每個人也都該為自己的生命負責。
 狄無謙握著卷軸,凝視著蒼白的陳珞江。「其它呢?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了。」

  「我……很傻,是吧!她把假石子送還的時候,我竟然還嘲笑她,我……我像個傻瓜!」他顫抖著手,擁畫入懷,止不住眼眶裡的淚水。

  珞江,他喃喃喚著,想起初識時她那折人的生命力,而今,那分強悍去了哪兒?她靜靜地躺著,就像被陽光蒸融的霜花,一點一滴地消逝中。

  難道,她當真被他傷透了心,抱定主意要讓他遺憾一生?!

  對不起!珞江!對不起,他喃喃念著,長久忍著的眼淚一顆顆地跌在珞江的臉頰上。

  巫青宇溜靜的望著狄無謙,只奇怪自己無法因師妹而恨他。

  若說有其它感覺,恐怕……也是狄無謙的眼淚讓他想起,狄家另一個深情女子。

  進將軍府的半個月後,卜家牧場的陳夫人快馬趕到;這位陳夫人過去和清黎郡主私交甚篤,加以精通醫理,所以在狄無謙進府後,朱清黎立刻修書至卜家請了人來。

  人才下馬車,就被朱清黎拖進安置陳珞江的房裡。

  「這位是狄無謙,我小叔,你見過的,這位是杜夫人,躺在床上的是珞江。好了,都見過面了,你趕快救人吧!」朱清黎嘰哩咕嚕地說完。

  那位陳夫人被她這麼沒頭沒腦地一弄,無可奈何地笑起來。

  「什麼跟什麼,小浣,都幾年了,你怎麼還是這副德性?」

  朱清黎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見她那嬌俏模樣,狄無謙突然對眼前所見充滿感歎。回想過去種種,似乎一切都像一場大夢!

  「勞煩狄先生出去,我替珞江姑娘瞧瞧。」

  狄無謙不情願地站起來。「拜託您了。」

  「盡力而為。」陳夫人一笑,舉手投足掩不去那嫻靜氣質。

  她掀開陳珞江的眼瞼,手指搭上脈搏,神情霎時變得凝重。

  「很嚴重嗎?」杜秋娘擔憂地問。

  「還不至於,只是拖太久,治起來麻煩,得花上一段時間。」陳夫人放開陳珞江的手,拿起紙筆,蹙眉苦思半晌,才寫下幾行字。「這兩帖藥先煎好,早晚一次,讓她服用三天,三天後再看看情形如何。」

  「再看看?你是指她好不了嗎?」杜秋娘唇兒一咬,含著淚哽咽問道。

  「不是、不是!」陳夫人連連搖手。「前幾個大夫為了一次解毒,藥方下得太重,反而適得其反,藥性和積毒全撞在一起,這種毒少說也用了數十種蛇毒調配而成,得一樣一樣消,如果加上七採石的力量,那治癒的速度就快多了。」

  「哦!那有勞您,我煎藥去了。」杜秋娘放寬了心,接過藥方,又被陳夫人叫住。

  「你臉色帶黑,這帖藥劑量減半,一日服用一帖,明兒個過來我再幫你瞧瞧。」

  「多謝夫人。」杜秋娘匆匆道謝,急急走了。

  朱清黎命人拉起竹簾子,陽光透進一屋,朱清黎回頭瞅著她肚子直笑。「小韜呢,你懷著身孕,他怎麼不跟來?」

  「牧場有事忙著,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來討厭多生了一張嘴的『官』。」提起頑固的夫君,舒霽蓮掩不住一陣笑。「對了!好端端怎麼跑出這號人物?看狄先生對這位姑娘,似乎是認真的。」她揮去汗水,扶著微隆的小腹坐下來。

  「說來話長,反正府裡這些天都是烏煙瘴氣的,無塵之前還為這事氣得吹鬍子瞪眼,兄弟倆一講到如霞,還差點打起來。唉!感情這種事,旁人要是插得上手,世問就不會有這麼多是非了。」朱清黎負著手,偏著頭沉思。「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放棄狄家堡,這真是叫人費解,換作是我,恐怕做不來呢!霽蓮——」她喚著陳夫人的閨名,「你會不會覺得,有時候男人還真奇怪?!」

  「你問我?」舒霽蓮摸摸肚子,清雅地笑起來。「你這麼古靈精怪都被考倒了,我怎麼會有答案呢?」

  夜過三更,冷風吹得愁緒滿地亂飛,前堂傳來細微地推門聲,注入幾絲涼意;房間裡的玉如霞睜開眼睛,豎耳傾聽那腳步聲。

  聲音停駐一會兒,拐進西側廂房,繞過書房,朝她的房間走來。玉如霞下了床,裡著外衣朝那男子朦朧的背影走去。

  「謙哥——」她心底念著,腳步紊亂。

  彷彿早料到有人會在身後出現,那男子從容轉身,微跛的腿並不影響他行動的迅捷。

  「你……」沒有害怕,只有錯愕和慌亂。每回見到他,都是這樣的情緒。

  原以為來的會是房總管,卻是她……巫青宇什麼都沒說,他知道自己己離她很遙遠了。

  「你有事?」不用問很知道他是為誰而來。

  「受人之托,來拿樣東西。」

  「那個人……可是我認得的?」她心驚地看著他。

  他沒回答,房總管捧著一方錦盒在門後出現。

  「巫公子,東西在這兒,你快走吧!再遲些,珞江姑娘可等不得。」

  他接過盒子,點頭稱謝後轉身要走。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玉如霞衝上前,幾乎要扯住他的袖子。「這是七採石,你為什麼需要這東西?」巫青宇正侍解釋,房總管突然擋在玉口霞身前,漠然開口了:

  「快走吧!少主等著呢!」

  巫青宇凝瞅了她一眼,垂下眼沉默地掩門而去。

  「到底怎麼回事?謙哥哥怎麼了?」聽到無謙的名,玉如霞的心更焦灼難當。

  「少奶奶,就別問這麼多了。」

  「你叫我別問,我怎麼能不問?謙哥這麼多天沒下落了,堡內沒半個人有力量管事,你又把七採石隨便交付給個外人,我怎麼能不問?」

  「他有少主的親筆喻令,屬下只是聽命行事。」

  「謙哥說了什麼?還有那個珞江,她又怎麼了?」

  「珞江姑娘中了毒,需七採石一用。這決定是少主下的,也問過狄長老同意的。」

  當然他們得點頭;為了挽回狄無謙,他們什麼都願意讓步。他們連姜幼玉都可以說殺就殺,更何況是救狄無謙最在乎的人?

  丈夫選擇留在別的女人身邊,玉如霞突然明白,她在狄家是真的舉目無親了,這個打擊大大,她怔忡著,忘了言語。

  「不回來了嗎?真的不回來了嗎?他難道……當真這麼狠心,什麼都不管了?!」她喃喃自問。

  再怎麼樣軟弱,她都有她的尊嚴,不是嗎?從婚前到狄二夫人,她從來就沒逼過狄無謙;她忍耐,她給他時間,這樣還不夠嗎?

  「房總管,好不好放了阿姨?我保證,我帶她走得遠遠的,永遠離開狄家堡,我……」她扭絞著手,淚水大片地氾濫而下,整個人痛苦得不能自持。「狄家的一切,就當我……什麼都放棄了,謙哥……我也不要了,我早就……不能面對他了,請你放了我阿姨,我帶她走,這樣至少也解決他的難題。」

  「少奶奶,這又何必?我相信少主會有定奪的,再者,這一切所作所為,全是姜夫人主使,您何必把這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房總管同情她的處境,卻也輕視她只會軟弱哭泣的肩膀。

  她跪下來哀哀哭了許久,房總管卻逕自丟下她走了。玉如霞抬起頭,機伶伶打個寒顫,抹去淚水,那總是恬靜憂柔的臉上忽然顯得堅強很多。

  顧不得跪疼的兩膝,她搖搖擺擺地起身朝房內走去。




第10節


  透過七採石的力量,加上舒霽蓮的悉心醫治,昏迷長達數月之久的陳珞江終於幽幽轉醒。

  杜秋娘又哭又笑地握著她的手。巫青宇望著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有狄無謙,透過一格格被切割堆砌的花窗,默默忍著心底的煎熬。

  只有朱清黎在,外頭安靜地瞧著這一切。

  「你為什麼不進去?你盼這一天很久了不是嗎?」末了她忍不住,走去狄無謙身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進去不就都明白了?這一切,遲早都要挨的。」話才講完,不由分說的就把他拉進房。

  「珞江。」

  「少奶奶,謝謝你。」陳珞江看看她,突然虛弱地閉上眼,低聲稱謝,一時忘了改口,仍沿狄家的慣例喊她,也沒留意她身後還有人。

  陳珞江揮不去腦海中方才一眼所餘留的影像,她幾乎忘了朱清黎的光彩耀眼,那光芒刺穿了她心底最深沉的痛,在這之中,還有個男人驚艷的笑容!

  那些溫柔、傷痛、歡愉、悲苦、甚至心碎與絕望的往事,統統都回來了,洶湧、澎湃如狂潮巨浪,層層疊疊朝她狂撲、飛捲而來,差一點點,她就要滅頂了。

  偏偏……她恨不了他們兩人!

  「你該謝的人在外頭。」朱清黎說。

  陳珞江避開那巨浪,心裡跟著雪亮了,她睜開眼,立刻瞧見狄無謙。

  「別這樣,珞江,就算不提過往,再怎麼樣,他都救了你一命。」杜秋娘握住她的肩,懇切地說。

  「曲夫人,別再說了,咱們讓她好好躺一會兒。」朱清黎對眾人使個眼神,故意把狄無謙隻身一人留在房裡。

  臨走之前,她不忘對狄無謙投去一瞥。「怎麼做,就看你了。」

  好久好久的時間,狄無謙就這麼凝視著她。那些相親相愛的記憶,一幕幕又變得鮮活,她難得的笑靨,她抓著他的手比劃著,一顰一笑,都是刻骨銘心。

  「珞珞……」他輕喃著只有他喚過的小名。

  陳珞江睜開眼,平靜地凝視著他的臉龐許久,原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見面,可是現在,她睜開眼,確定自己並非身處於幽冥之境,眼前的狄無謙真實存在,就像她活著須面對的一切,逃也逃不了。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她說,卻沒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沒親眼瞧見你好起來,聽見你對我說話,我怎麼都不會走。」

  他看起來不再那麼霸氣了,至少,那強壯的氣勢消去了一些些,反而變得溫和體恤,對她而言,多麼似曾相識。

  「現在你看到了,可以離開了。」沒有怨、沒有恨,她驚異自己的口氣竟是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已看透了紅塵的清明,但是,她很清楚她的心,並非如此。

  真正深切愛過的記憶是無法說放就放、說忘就忘的。縱然過去他再怎麼對她絕裂無情,儘管他如今已身屬另一個女子,她對他的心,卻仍維持著初時一般的柔軟。

  堅持不改變的決定,其實是心裡最傷的那一部分。

  「你病得這麼厲害,難道我不該多點時間陪在你身邊?」他溫柔地反問,像從前一樣,順手替她拂開幾縷髮絲。

  然後,他的手指在她額前停下,輕頓著,也摩挲著,陳珞江抬起眼,跟他的視線在空中糾結,她無法不注意,屬於狄無謙眼裡那分強烈熾濃的感情。」

  再回首,卻不是恍然如夢,反而,是比夢還要真實,更貼切地包圍著她。

  有一瞬間,狄無謙幾乎要失去自制,他想俯下頭去親吻她。在狄家堡,他曾那樣地深戀著她;他多想再重溫那種感覺,抱住她、請求她,得到她對過去那些傷害的諒解。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你變了。」陳珞江艱難地避開那眼光,撇過頭把視線收回,聲音仍無激動,反而沙啞中帶了淡淡倦意。

  她眼花了,那些情愫可能是對玉如霞的,也可能是對朱清黎的,但絕對絕對不屬於她,她才解去盤據數個月的劇毒,精神這麼疲累。當然有可能弄錯了。

  也許他變了,但……人都會變的,不是嗎?她不也是一樣?對這點,有什麼好質疑的?自己能從鬼門關前安然返回,想必也是玉如霞極力遊說他帶著七採石來的。那女孩善良得不會去憎恨任何人。

  別再自以為是了。她垂首,始終沒有勇氣再抬頭盯著狄無謙,再試圖印證一次。

  「你也變了。」落在額前的手指徐徐而下,在她頰邊游移。

  她的眼,清楚映著他臉上的疼與憐。那一刻,陳珞江幾乎忘了自己的決心。

  「玉如霞好嗎?或者……我該改口了,她是狄夫人,是嗎?」她僵硬地問。

  頰上的手指原有生命,卻因這句話被活活剪斷了氣息狄無謙頹然,移了開去。

  陳珞江仰首,看著他寬厚的背,輕輕地移了出去,她的心不自覺地抽疼起來。他成婚這麼久了,難道還是寂寞無主?

  你還忘不了朱清黎?你這樣子,對得起玉如霞嗎?陳珞江多想揪著他,忿怒地質問。

  「能不能……再讓我說幾句話?」

  她咬著牙不出聲。用手掐著自己的腕骨,就怕一不小心,她會冒出不該出口的話;對她來說,離開狄家的那天,一切都了斷了,狄無謙早就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也許她愛他,很那是另一回事,至於他愛的是誰,與她何干?

  「對不起,我讓你受這麼多苦。我欠你的……太多了,在你面前,我寧願選擇輸贏,也不肯跟感情屈服,原諒我的壞習慣,好嗎?」

  她僵硬地別過頭。「還有其它的嗎?」

  「我承認我曾經對朱清黎動過心,但……那是在你之前的事,跟你一起之後,我再也沒有想過別人了,要我發誓嗎?如果……那會讓你踏實一些!」

  「不要,你何苦如此!」她哽咽地低喊,猛然摀住耳朵。

  他慌亂的拭去她頰上的淚。「別哭,如果我說,那都是因為愛,你還信嗎?」

  那個字讓她渾身顫抖,像避瘟疫似的逃開他的手。

  她的舉動完全打擊了他,狄無謙不再掙扎,只能落寞地走了。

  陳珞江轉向床內,她想她真的是累了,或者睡上一覺,會是個好主意。

  總會過去的。明兒個一早,只等她離開這兒,一切也都會跟著結束;陳珞江對自己點點頭,努力地合緊雙眼,但是,卻有幾顆淚珠,不爭氣地逸出她的眼角,癢癢地淌出一道軌跡,再滾進了柔散長髮間。

  「想當初我和你塵哥,還不是這麼走過來。」朱清黎輕描淡寫地勸著,兀自瞇眼瞄準結在枝頭上的一棵桃子。

  她張嘴,使勁一吹,石子自吹管應聲飛出,桃子被擊落,跟著身後的狄雪陽撫掌大笑,奔去把桃子拾起來。

  「伯母,再來一顆。」小女孩笑咕啥地喊著。

  「那有什麼問題!」朱清黎得意地插腰以待,找尋下個標的物。

  狄無謙看著這一大一小,他竟感受不到一絲絲快樂的情緒,他甚至想不起來,距離上一回他笑的日子,是什麼時候了?

  珞珞,你要拒絕我到何時?他心裡喃喃地問。

  「無謙,出來!」

  很少聽到丈夫這麼高八度怒吼,朱清黎一驚,呼吸沒留神,嗆得連吹管都掉在地上。

  「他非這麼大聲嚷嚷嗎?」朱清黎惱怒罵道:「不知情的,還以為他白天發酒瘋!」

  狄無謙沒吭聲,心情惡劣地悶悶站起來,迎上一臉冒火的兄長。

  「房總管來信,說如霞強行帶走了姜姨娘,離開了狄家堡。」狄無塵咬牙切齒地開口。

  「是嗎?」

  「是嗎?對如霞,你就只有這兩個字?」狄無塵一陣跳腳,幾乎要揮拳揍人了。「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誰才是你該關心的?我忍著不講話,你就當沒我的存在,是不是?」

  「無塵,放開他,有話好說!」朱清黎跳過來,硬生生想分開他們。

  「嫂子,大哥是衝著我來,你別管事。」狄無謙怕傷了她,搖手要她別過來。

  「我已經說過我跟狄家沒關係的。」

  「沒關係!」狄無塵扭著他轉向珞江的房門。「要是真沒關係,你憑什麼在離開狄家後,拿七採石救那個女人?」

  狄無謙痛苦的垂下眼眸,那是張被愛情擊倒的臉。

  「因為……我再也想不出其它辦法了。」他握住兄長捏在衣襟上的手掌。「愛個人是這麼簡單的事,不是嗎?怎麼我和她,就這麼曲折、這麼痛苦呢?我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也許……也許我已經愛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只想要救活她,什麼該與不該、面子責任,我都不在乎了,眼前就算是要我死,都沒有關係啊!」

  狄無塵愕然鬆開他,艱難地轉過身。朱清黎動容的望著他,輕聲對丈夫低語。

  「別再逼他了,無塵,你看不出來,他有多苦嗎?」

  「那如霞呢?」狄無塵無能為力地苦喊:「總要叫他把人勸回來吧!」

  「勸回來之後呢?你們要對她說什麼?」巫青宇站在角落,他一直默默聽著他們的話,等了很久才開口,語氣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慍怒。

  狄無謙表情一整,臉上繃得死緊,他沉默了。

  狄無塵詫異的掃過巫青宇一眼,似乎很驚訝他的問話。

  「你打算對玉如霞說你準備放棄珞江,還是你兩者都要?」巫青宇一步步朝狄無謙走去,言辭變得犀利無比。

  「巫先生,這是狄家的事。」

  「不!塵哥,讓他說,沒有人比他更有說話的權利。」狄無謙制止兄長:「這事我會處理的,我保證,我盡量不傷害任何人。」

  狄無塵臉頰抽動了幾下。「我希望你知道這一點,不管姜姨娘做了什麼,玉如霞都是我們一起呵護到大的小妹妹。」說完,他扭頭離去。

  「普通男子三妻四妾,並不為過。但我不許你再傷害她一次,你的抉擇必須立刻現在做好。」杜秋娘自內室走出,合袖望著狄無謙,臉上沒半點笑容。

  「我從來就沒有兩者兼顧的打算,我只要珞珞,我這輩子,只要她一個。」對此指控,狄無謙忿怒地低吼。

  「那你找她為何?」巫青宇靜靜地問。

  「那是我的責任。」

  「責任,如果要談責任——」巫青宇冷冷一笑。「那麼我這個外人替你去吧!

  「你……」

  「你留下一個,就是傷了另外一個。既然決定放棄玉如霞,那麼,透過個外人告訴她,至少不會這麼難過,再者,珞江也需要你。」

  狄無謙點點頭,突然抓住巫青宇的手,用力地握緊一下。

  「謝謝你!為珞珞所做的一切。」

  「從今而後好好待她,讓她平安幸福,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杜秋娘倚著門,欣慰地流下淚來。

  「巫兄。」

  「還有事?」

  「我從沒問過珞珞對你,是否也像你對她這般……」

  「她是我打小看到大的。是師兄,也是親人,這麼說,你該懂了吧?」

  狄無謙點點頭,他瞭解那種感情,就像他對如霞,不也如此?

  「我會好好待她,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會求得她的諒解。」

  巫青宇的眼底有安慰,天宇遼廓,明月朗照的夜裡,在馬裡接過狄無謙手中的韁繩。

  再一次保證,允下的是男人對男人間如山的承諾,黑馬一聲嘶鳴,清脆的在夜間撤開四蹄,狄無謙目送著他走了。

  休養了幾日,陳珞江收拾一切。無論杜秋娘怎麼苦口婆心,都沒法子打消她的念頭。

  「你真的不打算原諒無謙嗎?」

  「沒有什麼好原諒的。」她慢吞吞轉動指關節,仔細紮好花布包袱;太久沒運動四肢,每個動作都花了她不少時間。

  「姨娘求你!別再倔了。」

  「不要。」眨掉淚光,陳珞江哀懇地抬起眼。「姨娘,誰都沒欠我,你別這樣!」

  「你何苦這麼固執呢?」

  她不吭聲,轉而問杜秋娘:「您呢?還回曲家嗎?」

  提到去留,杜秋娘的臉上顯得平靜,那是經由巨大的憂傷沉澱而後的面容。「不了,我不回曲家,我跟你留在棲楓山。跟你師父一起,他人葬在哪兒,我就陪在哪兒。」

  「姨娘!」

  「那是我唯一知道,能靠你師父最近的方式——」杜秋娘淒楚一笑。「你告訴過我,他原諒我了,不是嗎?那麼,他會希望我陪著他的。」

  她沉默不語。

  「聽我說,孩子,你注定是要跟狄無謙在一塊兒的。無論妻或妾、無論貴或賤,只要知道,他心裡確確實實還愛著你,那就夠了。只要有心,哪怕是千軍萬馬,都不能拉動他的人。玉如霞的事,讓他解決吧!他心裡有你,就夠了。」

  杜秋娘攤開手,激動地喊:「珞江,看到我,難道不足以讓你覺悟,不是每個錯誤都有重新再來的機會,玉如霞他許擁有地位、擁有權力,可是少了丈夫,她等於什麼都沒有。」

  她的話只換來陳珞江的沉默以對,杜秋娘幽幽歎了一聲,無奈的望著外頭。

  「我無話可說,你好自為之吧!」

  陳珞江背起包袱,走了出去。

  「我在棲楓山下等你,不管多久,我等你回心轉意。」

  杜秋娘煞住腳步,看著狄無謙靜靜立在大槐樹後,她推推動也不動的陳珞江。

  「珞江,你不說些什麼嗎?」

  白花花的陽光照著她,彷彿也同時穿透她赤裸裸的心。陳珞江有些昏眩,她臉色更蒼白了,腳步停滯了一下,猛然她拉下包袱。在杜秋娘幾乎以為她就要回心轉意的時候,卻見她頭也下回地越過狄無謙,跨過朱紅門檻,走出大門。

  「珞江……珞江!」杜秋娘在身後追喊著。

  「我不知道……有什麼可以留下來的理由?」迎著半冷的風,陳珞江慢吞吞地開口。

  「你愛他的,是嗎?」

  你愛他嗎,是的,我還愛他,愛得依然深、依然切,可是歷經那一切之後,她還能再相信他嗎……你愛他嗎?你愛他嗎?陳珞江握緊拳頭,眼淚不能遏止的落下。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棲楓山上,陳珞江回復過去的生活;跟著洗盡鉛華的杜秋娘,兩人默默住在瀑布邊大松下,守著一方石室,過著山中無日月的生活。

  偶爾,陳珞江會幫著杜秋娘挑兩擔菜到半山腰,至於山腰之後的世界,她不打算有所逾矩,不管是不是曾有人說過,要在那執意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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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07:23:00 |只看該作者
 她卻沒注意,每每對著漫天飛灑的水氣發呆沉思,自己的眼光不時會游移到某個方向。

  「珞江!」這日杜秋娘喘吁吁地跑來,手裡揚著一紙信箋。

  「誰寫來的信?」

  「清黎郡主差人送來的,你師兄出事了。」

  她心顫了顫。打從半年多以前師兄承諾去找回玉如霞,整個人就石沉大海,連玉如霞也是音訊杳茫;她揪著眉,等不及抽出信來,朱清黎潦草的字跡只有寥寥數行——

  陳姑娘,你師兄巫青宇捲入巖閣械鬥中,死生未卜!如霞已有身孕,請速來。

  杜秋娘的反應和她一般,都是愕然不解。

  「他可知道此事?」久久,陳珞江低聲問道。

  「我想那位官差大人應該也知會他了。」

  杜秋娘回答,一抬頭,卻看穿她滿臉的掙扎。

  「去找他吧!珞江,你要這樣不快樂到什麼時候?」

  她將信箋塞回杜秋娘手上,朝山下呆呆望去。

  「去吧!珞江。」

  「我……我不知道。」

  「珞江。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半年了,你還要倔到什麼時候?」

  「不是倔,」她回過臉。「姨娘,我……想……他說不定已經離開了。」

  「如果他真的離開了,不再等你,你又何必這麼難抉擇?」

  「我……」

  「去吧!」她歎了口氣:「就算不為他,為你師兄,你也該走這趟的,是不?」

  客棧房門被推開時,狄無謙仍不相信是她,那眼底透著驚喜,還有不信。

  「珞江姊姊!」雪陽尖叫一聲,撲進她懷裡。

  「這麼想念我?」陳珞江毫不費力地抱起她。這半年來經杜秋娘的悉心調養,往日的憔悴早消失無蹤;如今的她,在山居歲月中更出落得美麗,淡泊的笑容裡,多了一分屬於女兒家的嬌柔。

  「你……」

  「我們要站著說話嗎?」她拘謹地說。

  「坐下來,雪陽,爹和珞江有話要說,你先出去玩。」

  「可是……」

  「聽你爹的話,雪陽,珞江一會兒就陪你玩去。」

  小女孩點點頭,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你一直住在這兒?」她輕輕撥弄著簾子。從花窗看下去,月光下的院子,似曾相識。

  她癡愣了!那院落,像極了狄家堡內他們互訴鍾情的小別院。

  陳珞江轉過身,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在她心裡,什麼塵埃都落定了。

  「一年了,這麼長的時間,狄家堡沒個主兒,成嗎?」

  「房叔會料理一切。」

  「如果我一輩子都不來找你,你就這樣耗下去?」

  他凝瞅著她半晌,才輕輕點頭。「是的。我會等下去,我說過了,為你,我願意。」

  「狄家堡是你的一切。記得嗎?你說過的,你以它為傲。」

  「為自己掙來的幸福,會讓我更驕傲。」

  「我什麼都沒有。」

  「你可以給我想要的一切。」

  「你會讓很多人失望。」她的聲音有些瘖啞,但卻沒有真正太多的抱歉。

  「我只求你別對我失去信心。」

  「你是個傻子,狄無謙。」她動容地看著他,眼眶發熱。

  「如果我放開了你,那麼,我才是真正的傻子。」他看著她,啞著聲音輕輕呢喃,然後,他慢慢地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你……」他居然跪她,珞江震驚萬分,卻無言可對。

  「這是從你醒來之後,我一直最想做的事,比起你受的折磨,這根本不算什麼。我只想親口再告訴你,我真的好想你。」

  「包括……愛嗎?」她也跪下來,突然不自覺地含著淚。方纔她站在門外,腦海裡只盤旋著這句話。一年多的時間,並沒讓她活得沉靜,只要眺望山下,她的心亂依舊。

  「是的,愛戀、思念、歉疚、傷害,你和我之間共有的,都在裡面。」

  「你……何苦這樣?」她覆著嘴,哽咽地問。

  「我說過了,為你,心——甘——情——願。」

  珞江,留在這兒,是我靠近你師父僅有的方式,不是歉疚或補償,而是心甘情願。

  難道他也在用這種方式靠近自己嗎?傻子!難道這半年來,她心裡有比他好過?

  杜秋娘的癡,令她心傷;而狄無謙的傻,更讓她心碎。

  「你還想折磨我多久,珞珞?」

  她怯怯地撫弄著他的頭髮,搖頭。

  「我以為放你走,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

  「現在呢?」

  「回頭,你帶不帶我去看霜花?」她的視線越過他,凝著外頭薄薄的陽光。想起那一夜,月光皎潔地灑落了一大片在霜林裡,那清脆的碎裂聲,曾讓她整個人如何為之震愕。

  那正是他要的答案,這樣就足夠了。

  狄無謙不答話,他只是靜靜地拉下她,再將額頭輕輕靠上她的,沉沉的呼吸,流轉於兩人之間,只有他清楚知道,那多日來的桎梏終為她一句話而解脫。

  「你確定對我的感情了嗎?確定了這一輩子,不再離開了嗎?」

  她頭點了點,環住他的肩,而後,小小的身子輕輕擁住了他。

  「瞧!我包住你了。」她極力想把聲音裝得輕快,笑容中終把淚水落下。

  憶起當年恩愛時說過的話,他吸吸鼻子,卻忍不住也跟著她微笑了。

  「服……不服輸?」她帶著淚音問道。

  「服。」他說,把她自床邊拖下來,傾全心的愛戀,抱緊了她。

  她的愛,層層疊疊包緊了他的心;在她面前,他再也不要輸贏。只要她,那就夠了。

  「如霞的事情,你知道嗎?」

  「嗯。」

  「他和你師兄私訂了終身。」

  她仰起臉。「我知道。這一路我想了很久,依我師兄的性格,還是令人難以置信。」

  「緣份的事,哪能用推演的?」他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等回將軍府,一切不都知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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