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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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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當男人遇上女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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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9 07:30:22 |只看該作者
“為什麼要耍我?”花希裴大喊。端莊的花希裴、溫雅的花希裴是幻影是假象。
  虧她能忍耐這麼久。
  費璋雲冷淡地笑著。“耍你?”
  “你明明答應我把遺產交還給我,為什麼臨時反悔?為什麼?”就在簽文件的剎那,竟然發現沒有他的簽字。“為什麼?那筆遺產本該屬於我的!是我花希裴的!”
  費璋雲聳聳肩,閒踱到她面前。“遺產真是你的?”
  “是的!”明知不該滅了自己氣勢,仍是沒法克制地退後一步。
  “你,真的是希裴嗎?”低沉的嗓音如天鵝絨,雖然悅耳卻教花希裴打起哆嗦來。
  “我是的,我當然是的。”
  “你不是自稱失去記憶?”他的手指輕觸她的頰。“如何證實你就是希裴?就憑你的一面之詞?”
  “我……我恢復泰半的記憶了。”花希裴心驚肉跳。
  “喔?”手指沿著頰滑落頸邊,所至之處沒有溫暖,只有千年似的寒冰。“那就說說看我們之間的誓言。說出來我可以無條件把花家的遺產全數簽給你。”
  “我,我只記得我的父母,對你的印象還是僅止於……青梅竹馬。”為什麼會打心底怕他?他的語氣並不凶狠、他的臉色只是冷淡,為什麼會不由自主地怕起他來?
  曾私下觀察他跟韋旭日的相處,那時候的費璋雲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現在——即使他還沒露出最陰狠的那一面,就足以使她打心底起發顫。
  她想逃離他。
  現在面對她的費璋雲,不僅是個男人,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右手輕輕掐住她的頸子。
  “告訴我,你哪只手能寫字?”他的聲音誘惑而致命。
  “是右手……”為什麼會問?難道——她注視他未變的神色。“不,是左手。我是左撇子,你忘了嗎?璋雲?”
  他的唇綻出冷笑,右手使壓力道。“希裴從小是左撇子,跟著我右手練字。除了花家父母外,只有我知道她左右手都能寫字。我沒找上你,並不表示我會放過你,你自動先找上我,也算省了麻煩。”錮制在她頸上的力道緊縮,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我是希裴……真的是……”
  “我痛恨所有傷害希裴的人!你以為這張臉就能瞞騙所有的人?”
  “璋雲,我真的是希裴,咳……殺人要償命的……”她的眼花了,手也軟了。
  費璋雲是真的要至她於死地。
  “償命?我不在乎——”他的語氣驀然停頓。九年來他的確是不在乎殺人的後果,一心只想為花希裴報仇,只想她不要再受支離破碎的苦楚。現在——
  他還有旭日。
  一個新的開始。
  他閉了閉眼。九年熾烈的復仇之心早磨平溫文爾雅的費璋雲。現在的費璋雲是不在乎人命的,當年沖動下的陰狠已經深深嵌入他的靈魂,他甚至可以連眼也不眨地殺了眼前的花希裴。真的。
  他已經找不到他的良知了。死一條人命對他而言是無關緊要,誰惹到他,他是不在乎誰死於他的手下——天,這就是他的想法?
  九年來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罪惡感!
  一切是那麼地理所當然。任何人都可以死,只要他與所愛的女人共偕白首——
  “放開我……”氧氣被抽光,花希裴的腦袋暈沉沉的。第一次發現原來空氣是這麼的珍貴。
  旭日。他的旭日。
  “救命……誰救我……”
  五十年。他還要跟旭日共度五十年。殺了她,揹負的不止兩條人命。他的罪更重。
  “我……我可以告訴你一切……求你放了我……”嘴唇已然泛紫。
  旭日。他的陰影被光輕柔地照亮。
  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他咬牙,放開手。
  花希裴跌坐在地,死命地吸進大口大口的空氣。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然後滾離這裡,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是那個男人告訴我,你不過是只行屍走肉的小蟲子,可以輕易拿到遺產的……”花希裴的臉色仍是蒼白的。“如果我知道費璋雲是個惡魔,我會跑得遠遠的——我的臉是整容過的。現代科技的發達,能夠預測十五歲的花希裴成長後的長相,她是很美,但整容成一個死去九年的女人,我可不是心甘情願的……一切是那麼地順利,你是怎麼懷疑我的?”
  “感覺。”費璋雲冷冷地看著她。“整容或許可以改變容貌,感覺卻永久無法磨滅。如果你曾真心愛過一個人,你會知道的。現在,我要你立刻收拾行李,滾得遠遠的——”
  “北岡!”書房外,砂石車輾過的聲音恐懼地大叫。
  是旭日。
  他冷冷拋下一句。“明天。明天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不擔保會做出什麼舉動。”一轉身急切地推開書房門。
  “旭日!”
  韋旭日彎著身子蹲在北岡身邊,臉色慘白流露出痛苦;費璋雲微地怔了一下,迅捷如豹地靠近她。
  她的黑色外套上看不出血漬,純白的毛衣卻沾黏著玫瑰色的血;他的心抽緊,捉住她捂著胸口的冰冷小手。
  “旭日,有沒有受傷?你的心髒承受得了嗎?”
  “我……北岡他,他……”
  “你呢?我在問你!你受傷了?”他嚴厲的怒吼壓住她紛亂的心緒。
  她抬起頭,茫茫然地看著他。“璋雲……璋雲……為什麼我不害人,他們要害我呢?我沒打算復仇的,我沒打算的……我只是想見見你,見見你啊!為什麼他們還要害死人?為什麼?”急促的語氣充滿迷惘。
  看來她的身子是無大礙。他摟著她的肩,將她雪白的臉蛋埋進他的胸膛裡。
  “救護車叫了沒?”費璋雲看著手足無措的老劉。
  “叫了!叫了!老早就叫了!”湯姆緊張地說。“怎麼會這樣……北岡他會不會……”
  “定桀呢?”
  “在醫院值日。”老劉補上一句:“老爺還在公司,非裔少爺今晚沒回來。我們要不要把刀子抽出來?不不,還是不要抽出來,萬一抽出來……”肯定鮮血狂噴。
  “我們先准備乾淨的布條好了。”小李開口:“湯姆,小心搓著北岡的手,保持溫度不要動到傷口。老劉,你留在北岡身邊說話,盡量喚醒他的神智。”
  “我不要再死人……不要了……”悶悶的哭聲從費璋雲的胸前傳出。
  費璋雲朝小李點點頭,半推半拉地摟她上了二樓的臥房。
  “來,把毛衣脫下。先睡個覺好了。”他低聲哄著她,與先前在書房的狠辣是天差地遠。
  “北岡會不會活下去?”韋旭日抽噎著,珍珠淚拚命地滾落頰畔。“我……都是我害的……我害的……”細致的眉間痛苦地褶起,她咬住下唇緊捉著費璋雲的衣服。她必須靠著他才能汲取他的溫暖,而他的溫暖能把她從黑魘裡拉回。她是不是很自私?北岡還躺在樓下,她卻為了忍住心髒痛而拚命地靠著費璋雲。
  “旭日,別哭。”他咬牙。“北岡會活下去的!會的!”
  “他是為了我……為了推開我……璋雲,我想見你,我好想見你……可是我沒想到會害了別人……”她抽搐得十分厲害,淚像流不盡的泉。“我……我想吐。”她沖進廁所,猛朝馬桶吐出下午沒消化完的點心。
  那是北岡做的點心。以往湯宅沒人習慣吃點心的,自從她來湯宅後,北岡知道她少量多餐、每天下午都做熱騰騰的點心——
  費璋雲從後頭輕拍著她的背。“旭日,別再哭了。”他心驚肉跳的。怕她隨時昏厥過去、怕她隨時心髒病再發。
  他的心只為她跳動著。他的確是感激北岡,但北岡的死活——他的感受不如旭日來得強烈。
  目睹的剎那,他只要旭日安恙地活著,只要她安全無事,就算是北岡當場死了,他也不在乎。
  天知道他已經變成多可怕的男人了。如果有人能拉回他的些微感情,除了旭日,還會有誰?
  當年為了花希裴而埋葬所有的感情,如今為了這孱羸身子的主人,他所有的情感知覺像從冬眠中復甦。
  他不能失去旭日。
  “我……好久沒出現恨意了。”韋旭日哽咽著。乖乖地被他拉起來漱口、洗臉。她的珍珠淚被拭去,又拚命地滾落下來。“我……不想恨人的,可是北岡……我好恨好恨那個傷害北岡的人……北岡沒罪,他只是……只是為我挨一刀,一個好人為什麼會死?”她仰起臉,滿含水氣的眼眸愀愴地望著他,像要討個答案。
  “我會找出那個傷害北岡的人。”他靜靜地承諾。
  她的眼又起霧濛濛地一片。她的心疼痛起來。
  “璋雲,我……我不想傷害你,一直都不想的,可是……我……我……”她鼓起勇氣,掉開目光。“我要告訴你九年來的祕密。如果不說,我不敢想像下一次當有人救我而死,那個人是不是你……”
  “好,我聽。”他淡淡地微笑,輕拍她雪白迷惑的臉。“我會聽,但把眼淚收起來,我沒興趣聽一個愛哭鬼說故事。我等你,自己先振作起來,嗯?”他小心地讓門半掩,才走出廁所。
  鏡中的韋旭日有些發抖,她的手甚至沒法子關好水龍頭。
  埋藏這麼久的祕密,一旦說出口,璋雲會有什麼反應?回憶破滅?或者,連韋旭日這人都不承認?
  她有些發寒地抱住自己瘦巴的雙臂。她必須堅強起來,如果連祕密都難以啟齒,她要怎麼為北岡討回公道?
  半晌
  韋旭日低著頭,雙腿發顫地走進費璋雲的臥房。
  他就坐在籐椅上冷冷地望著她。她特意找了個遠離他的地方站著。
  “璋雲……”她閉了閉眼,脫口:“章魚。”
  他的臉沉下,故作揚起眉狀。“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
  “我……我……”萬一他的回憶破滅,最美的回憶破滅——“你……記得費老夫子的花希裴嗎?‘眾鳥高飛去,孤雲﹝費璋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花希裴’……”她的淚再度滑落。她好想好想那一段青春年少的日子。
  “所以?”他的臉色如蠟像;他的拳頭藏在口袋裡;他的眼睛泛血絲。
  “‘費老夫子?李白要在世一定會被你活活氣死,花希裴怎能跟敬亭山媲美?’……”她的聲音哽咽。她怎會忘記當年他們之間的玩笑話。“在醫院,我沒法子說話的時候,日日夜夜,清醒的時候、夢裡的時候,我一直想著想著想著,想著你跟我的一切,我一個字一個字都背起來,我捨不得忘、我不敢忘,我寧願我能有更多的回憶,能記得更多你我之間的事——那是,那是唯一在漫漫長夜裡,能讓我逃避現實的寶貝……”
  費璋雲緊緊抿著唇,閉上熱氣的眼。
  “璋雲……”韋旭日深吸口氣,捂著發痛的胸,低啞而清晰地說:“我就是花希裴。”
  ※        ※         ※
  “我知道。”
  凌空劃過的回答教韋旭日猛地抬起臉愕視他。“你……你知道?”
  黑濛濛的眼須臾不離她。他柔和地撇撇唇。
  “沒道理我愛上一個女人,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可是……”韋旭日慌張地拉緊身上的毛衣。沒有驚駭?沒有疑惑?“你……你是怎麼發現的?”不自覺地畏縮起來。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是花希裴了!以前的花希裴帶給他最美的回憶,現在的花希裴已經不再有資格成為他的回憶了……
  “別再往後退了。”他斥道,猛力捉住籐椅把手的拳頭泛白。“花希裴的記憶對你而言,真這麼難受?”
  “不!”這些年來花希裴的記憶一直是她唯一的依靠。
  沒有它,她幾乎沒法度過九年來的每一夜。
  “不是……”她舔舔唇,回憶梗在喉口,試了幾回,才勉強小聲地說:“那天我沒死,因為車裡有替死鬼。那個女學生……她自稱是赴美留學生,想搭便車。我不疑有它,途中……途中她拿槍對著我,她說有人買我的命,她是殺手……”韋旭日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腹部。“我跟她掙扎,腹部中了一槍,勉強跑出車外,我的膝蓋又被打中,她……我一直逃……我不知道她在車子裡被什麼東西給纏住,我只想要逃……後來,車子忽然爆炸,我被炸離幾呎高……”墜落地的剎那,腦海中只剩他。
  如果能再見璋雲一面,要承受任何代價她都願意——這是昏迷中最後的意念。現在她是見到了,付出的代價很大,可是值得。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定桀。是他救了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場,是他及時載我上醫院的。我毀容、毀掉身軀……是他一塊一塊地把我給補回來……”
  費璋雲的黑眼染上一抹濕意,他咬緊的牙根滲出血絲來。
  當他醉生夢死的時候,旭日死命地求生。一塊一塊地補回來……天,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為什麼不告訴我?”沉痛的眼望著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韋旭日抿著唇,不吭聲。她的全身冷得打起哆嗦來。
  “旭日!”他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不……不要過來!”她恐懼地低喊。“我叫旭日,我不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希裴了。你一直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回憶,我也希望在你眼裡,我是最美的。可是……可是從那場爆炸後,我的身子變丑了,心也變丑了。每當我看見人,我會懷疑他、懷疑他是不是想害我,是不是披著狼皮的壞蛋,我好怕……連救了我的定桀,我都會怕……我……我……”
  他的步伐穩定地逼近。韋旭日退了幾步,撞到床沿。
  “別過來……我……”她含著珍珠淚,閉上眼,咬牙脫下純白毛衣。
  孱弱赤裸的身子布滿細白的疤痕,沿著乳房盤據一條又粗又丑的開刀痕跡,乾扁的腹部是槍傷愈合的疤,太多的疤痕殘忍地烙在雪白的身體上,甚至隱沒在牛仔褲下。
  像是縫補過的身子的確算不上好看,尤其躺在乳溝間綻出光采的假鑽更教她的身子相形失色。
  “很丑。的確很丑。”他沙嗄道,停在她面前。“我是沒見過一個女人身上能擁有那麼丑陋的疤痕。”明顯地感覺她畏縮了一下,他的手指輕輕滑過每一道疤。
  “只要這裡的每一道疤,都能救你一命,我不在乎到底會有多少丑陋。不,不要睜開眼,至少現在不要。”
  韋旭日如觸電似的震動。他的雙臂輕輕環過她赤裸的腰際,溫熱的唇輕輕廝磨她冰涼的小嘴,沿著頸項滑下她的胸、她的腹,親吻每一道疤——
  “你……”結結巴巴地想推開他。“我……我不要你的同情!”
  “你以為這種事只須要同情就能起反應的?”他的臉埋在她的乳房裡。
  “璋雲……我……我配不上你……嗄,別……”被他推上床,笨拙地想抓住他的發叢,別教他再吻下去了。
  慌忙中,指尖擦過濕漉漉的臉頰。
  “璋雲,你哭了?”她遲疑地問。為什麼要哭?
  “誰說的?”他輕聲嘲弄:“我可不打算在表露我的男子氣概時,盡做些女人家的事。”
  “不……不要這樣……花希裴死了,我不要當花希裴……別……”她的心亂如麻絮。
  “那正好。”他頓了頓。“我愛的女人是十五歲的希裴、二十四歲的旭日。”他輕巧地脫下她的牛仔褲。
  “費璋雲,你不懂嗎?我不配……別這樣……”
  “別……我不要……”
  “不要……啊……”
  “嗄……”
  ※        ※         ※
  “是你誘惑我的。”費璋雲輕輕打了個哈欠,懷裡瘦弱的身子緊緊貼著他的。在她未醒前,白色的毛毯小心地圍蓋著她。她的身子一向冰涼,很難得溫熱起來,現在可不一樣了,保證從發根到腳趾頭全是染成熱呼呼的粉紅色。
  他的眉輕揚起來,見埋在胸壑裡的臉蛋仍然沒離開的意思。事實上,韋旭日一醒來,就紅著臉拚命拉著毛毯想包住自己的身體離開他——會讓她得逞嗎?才怪。輕輕一扯毛毯,蒲柳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投懷送抱”,只得將紅咚咚的臉埋在他的胸前。
  “我本來不打算餓狼撲虎的,但在一個男人面前,女人脫衣只代表一種含意。”他輕佻地自言。
  “不……我沒那意思的……你明知道的……”韋旭日抗議。終於抬起熱辣的臉蛋,見到他含笑的臉,一時傻呆。
  才一個夜晚的時間,他似乎變了。黑鴉似的發略嫌凌亂,頑皮的瀏海垂在飽滿的前額,帶笑的眼、帶笑的眉,連嘴也在咧笑著。
  他——看起來好輕松,像九年前的璋雲。年少而輕狂。
  韋旭日摸摸自己的臉。她呢?再怎麼樣,也不能恢復以往的花希裴了。
  “二十四歲的旭日。”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帶來一股生氣。“知道我為什麼確定你就是希裴嗎?從那次野餐後,我發現你接近我的理由全是謊言。我花了一番心思查你的背景,從醫院的電腦連線網路開始,八年前你出事的地點附近沒有一家醫院收到炸傷的病患,但你的身上的確有傷,無法可想之余,我逐年前後推,卻發現九年前一家醫院收到嚴重炸傷的病患,家屬是湯定桀。一年後轉至英國定桀服務的醫院。我開始懷疑你就是希裴的可能性,小李在英國調查的結果的確證實你就是希裴,但在此之前,有一個更有力的證據。”他執起她的手,輕啄她柔白的掌心,瞬間柔白化為淡淡粉紅色。他低語:“我的希裴。”
  “我不想認你的。”韋旭日淚眼矇矓的。“我真的不想認你的。可是我熬不住思念之情,我只是想見見你,只要見見你。能守著你幾天,我就滿足了……”
  “你的思念之情?我的呢?定桀沒說我過的日子嗎?”
  “有,有,他都說了。我都小心地藏在心裡頭。”韋旭日急切地證明。“從我開始有知覺後,他幾乎一有你的消息就告訴我,我……那時候還不能言語,只能用聽的,可是我真的用心地聽著他說有關你的每一句話。我沒想到你會為我殺人,我……內疚……”
  “夠了,夠了!”他緊緊摟住她的身子。“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提過去,只看未來。聽到了嗎?”
  “未來?”
  “五十年的承諾,還記得嗎?”他的嘴角揚起。
  “承諾……”她畏縮了下。
  “在我知道你的乳房沒想像中的平坦後,沒理由放棄五十年的承諾。”
  韋旭日的臉火辣,強烈意識到她的身子貼著他健壯的身軀。
  “我……我要起來。”
  “五十年的承諾。”摟著她的手臂不規矩地沿著她的背往下移。
  “我要想想……”
  “你可以慢慢想。在這張床上。”他的笑容可掬,隱含著邪惡。
  “臭章魚……嗄,別……”她輕叫一聲,粉頰酡紅,想拍開他的手,偏又教他緊緊摟住。
  “五十年。”他低語,黑眸深沉如謎。“五十年對你而言,真這麼困難?”
  “我……我的心髒……”
  “可以的。只要開刀,就能活下去。”他灼灼望著她。“我不強迫你,但我要讓你知道,我,費璋雲的命掌握在你的手裡,一次的失去讓我度過九年的行屍走肉,再一次失去韋旭日,我不敢保證你會不會成了殺死費璋雲的劊子手。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死,他死;她活,他活。
  這就是他以費墇雲的身分來表示對她的情意。韋旭日的眼刺痛著,像是淚泉又要湧井而出。
  “我答應,我答應!不論如何,我一定會活過五十年,一定會的。”她熱淚盈眶。“只要費璋雲活著的一天,我韋旭日一定陪著他。”
  費璋雲閉上眼,緊緊摟了摟她,將躺在她胸前的假鑽卸下來,改套在她的手指上。
  “從現在起,我,費璋雲娶定二十四歲的韋旭日。戒指敢拿下來,就挨三十大板。”他咬著她的耳垂。
  “別——”她的臉紅咚咚的,雙掌頂著他寬闊的胸。“天亮了……”
  費璋雲一怔。忽然,他跳下床,套上長褲。
  他打開落地窗,小心用毛毯裡好她的身子,輕易抱起她來。
  “啊?”一眨眼,發現他們坐在籐椅上。
  費璋雲抱著她的身子,注視緩緩昇起的太陽,開口道:
  “半夜,我常常驚醒,醒了就再也睡不下去,睜眼到天亮。想著什麼時候,我它底下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是的,重新開始。”只要他解決所有的仇、所有的恨。“旭日,你願意重新開始嗎?”他凝望著她。
  “嗯。”她用力地點頭。枕在他的肩上,望著大地逐漸滋亮了起來。
  新的開始,五十年的承諾,以及——
  旭日,東昇。


第九章

  書房的門扉緊閉——
  “嘻,大好了。”韋旭日羞澀地交握手指,笑道:“雖然北岡目前還不能說話,只要他沒事,我就安心了。璋雲,下午我去探望北岡,好不好?”她拖著椅子到書桌旁,讓湯定桀坐下。
  才早上十點鍾,湯定桀回來換洗衣服,順便來報喜。
  “是該謝謝他。下午教小李戴你過去。”費璋雲若有所思的。
  “你不去嗎?”她紅著臉,躊躇不前地看著他。
  “我還有點事——”費璋雲狐疑地回視她,隨即嘴角揚起弧度,攤開雙手。“想取暖嗎?”
  她點點頭,撩起長裙,坐上他的大腿。嘻,他的體溫好暖和,像是一年四季不減的火爐。
  “二十四歲的女人了,還這麼害羞……啊,我忘了,昨晚才成為女人,難免還有幾分羞赧。”附在她耳邊低語,幾乎立刻感受到熱氣沿著她的頸項往臉蛋上跑。
  “我……我沒有害羞,是你熱……”
  “嫌棄我的身體?太晚了吧?”他調侃。
  “我沒有……”韋旭日紅著臉埋在他的肩窩上。
  “咳——”湯定桀清清喉嚨開口,目光停留在韋旭日的戒指上頭。“我還是把話快點說完。本來我是希望旭日上英國接受開刀手術,不過我的恩師,威廉爵士從十三號開始,安排全球巡迥醫學演講,第二站就在我那所醫院,我已經透過傳真,威廉答應趁著巡迥演講,為旭日開刀。”
  費璋雲的笑容收斂。“旭日還沒養好身體。”
  “璋雲,這是好機會,依旭日目前的狀況,能不作遠程旅行是最好,我當然希望能等到她養好身體,我已經等了九年,現在她的身體狀況比起過去九年來已經算是奇跡了。這種事當然要賭一賭。”
  費璋雲沉默了會,拉開環住腰際的小手。“旭日,出去一下。”
  韋旭日瞧了他一眼,乖乖地走出去。她應該要爭取自己決定的權益,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不開刀遲早是死路;但,開刀也不見得是活路,那她要不要開?當初為了見璋雲,她曾親口答應定桀,只要見到他,確定他安好、確定他能快樂,她願意接受安排開刀的。
  百分之六十的機率而已啊。剩下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會讓她一生再也見不到璋雲,這要她怎麼決定?因為無法決定,所以將命交給他。
  門輕巧地閤上。
  “不能再等一等嗎?”
  “能拖這麼久已經算是奇跡。璋雲,百分之六十的機率是旭日唯一的機會。你還想她等多久?五年、十年?想等醫學更發達?你別忘了威廉也會老,等他老了,就沒有第二個百分之六十的機率了。”
  費璋雲的拳頭緊握。“我等了九年的幸福,百分之四十的失敗率,延續或者消失?好!”他咬著牙,想都不敢想地立刻決定。
  他怕靜下心思考,他會帶旭日走得遠遠的;他怕靜下心思考,他會幻想起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會帶給他可怕的後半生。
  湯定桀點頭,站起身來。“我馬上跟威廉聯絡。在短期內,我會讓醫院空出病房。”
  “等等!”費璋雲繞到他面前,拿出錄音帶。“當年,你怎麼會在那裡?”
  湯定桀眼底閃過一抹驚詫,而後認命。“你還是找到了。”
  “你也知道這卷錄音帶?”
  “是的。因為這卷錄音帶是我錄下來的。”
  “你錄下來的?”
  “是我發現有人想置希裴於死地。”湯定桀苦笑,回憶著:“記得那時我正巧利用英國學校放長假之際回到這裡度假,有一天,無意中發現了這件陰謀,當時我也很震驚,我沒想到他竟然會想要謀殺希裴……”
  “你早知道這件陰謀,可你卻沒通知她?”費璋雲凶狠地注視他。“你參與其中?”
  “不,我沒有!我只是……只是無法忍受我的親人面臨破產。”湯定桀直視他的眼充滿愧疚。“因為我知道一旦破產,他會選擇自殺,而希裴與他之間,你以為我會選擇誰?他是我的親人。我蒙蔽我的眼、我的良知,只要能救他、挽回湯家的聲譽,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我只能選擇盡量讓傷害降低到最小,所以找趕到美國去,我希望我能來得及挽回些什麼……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事發現場的原因,只是——”
  “碰!”拳頭狠狠地撞上他的鼻梁,隱約可以聽見斷裂的聲音。鼻血流下,彷彿一道血泉。
  “希裴如同你的妹妹,你怎麼罔顧相處數年的情義?你明知她有危險,又見死不救,你這是幫凶啊!你知不知道?”費璋雲咬牙切齒地怒喝。“她不是陌生人啊,她曾經喊你一聲‘二哥’,為什麼要置她於死地?她沒有錯,唯一的錯是認識你們姓湯的衣冠禽獸!”
  湯定桀掙扎地爬起來,又頹然地跌坐在地。
  他胡亂擦去鼻血,低語:“如果能因此得到救贖,就算打死我,我也沒半句怨言。我知道如果當時我有足夠的勇氣,如果我能夠早一點醒悟,能早一點體認醫師的本分,旭日就不會需要到整容、不會需要到縫補身上每一個地方。”
  費璋雲的拳頭緊握。“為什麼給她這張臉?”
  “因為我必須保護她、保護我的家人!我希望她重新開始,我的親人也能重新開始。”
  “所以,你改變旭日的容貌,是為了防湯家人一不做、二不休?”費璋雲冷笑二聲:“接下來,你還會說些什麼?旭日當你是救命恩人,你利用她報恩的心來放過你的家人?”陰辣的目光在察覺湯定桀的默認後,迅轉為憎惡。“老天爺,這就是你所謂的良心?”
  “你……想怎麼做?”
  “滾出去。”他沉痛地低語:“你救了旭日一命,我可以放過你,但不要為他求情;在他動手傷旭日的同時,他已經截斷自己最後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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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書房門一開,韋旭日忙迎上前去纏著費璋雲。她一臉愁容:“剛剛定桀一臉都是血……”
  “是我打的。”
  “啊?”韋旭日睜圓眼。“你們不是聊得很好嗎?為什麼打他?”
  “意見不合。”
  韋旭日看了他一眼,心疼地捧起他的右手。“都紅了。你們意見不合,也不該打得那麼用力。他流血,你也會痛。”
  費璋雲輕笑:“你在為我心疼?”
  “才不……璋雲,那個冒牌的花希裴不見了……”她疑惑地皺起眉頭。“從一大早,我就沒見到她人了。”
  “她是該走了。”他冷然道,隨即輕撫著她冰涼的臉頰。“你……昨晚好嗎?”
  一談及昨晚,她的雙腮如火燒。“我……很好啊。”
  “對於一個女人的初夜來說,你的表現的確是出乎意料的好。”俯下頭輕咬一口她的臉頰。“你‘霸王硬上弓’這招挺有效的。”
  “我?”到底是誰霸王硬上弓了?
  他揚眉。“不是嗎?是誰當著一個正常男人的面前脫衣的?”
  “我……沒有……”她紅著臉,百口莫辯了。
  費璋雲摟近她的身子。“來吧,吃飽飯,我載你過去看北岡。”
  “你不一塊進去看嗎?”她抬起臉問他。
  ※        ※         ※
  〝要做得乾淨俐落……對,對……我要確定她死了,否則你拿不到分文……〞湯競聲倏然心驚,從辦公桌前迅捷地抬起頭。董事長室的門前站著高昂的男子。
  “璋雲?你……你到這裡來……有事嗎?”
  一身黑色風衣的費璋雲冷冷笑著。“叔叔,您又在做些什麼?造假帳掩飾被挪用的公款?”
  “胡……胡扯!你……”湯競聲瞪視他手裡拿的錄音機。“這是從哪裡來的?”
  費璋雲徐緩地走到桌前,輕輕放下錄音機,唇邊綻出譏諷的笑。
  “這是希裴的亡魂交給我的。吃驚嗎?叔叔,當死不瞑目的希裴找上我,你說我怎能不為她報仇呢?”
  “你……”湯競聲心虛地聽著錄音機裡的每一句殺人的計畫。“這不是我……不是我的聲音,我怎麼……怎麼會想殺希裴呢?”
  費璋雲的黑眼眸出現寒意。“我尊敬你,叔叔。您說,我該不該把這卷錄音帶交給警方?”
  “不!”湯競聲想伸手搶過錄音機。
  “除了這卷,還有許多拷貝帶。您要,我可以送您一卷。”他淡淡地嘲弄。
  “你要報警?希裴沒死不是嗎?她不是已經回到你的身邊了嗎?是你自己不要她的……”
  “她是冒牌的。”費璋雲心不在焉地揮揮手。“我不報警。以前,我相信正義,相信法律,相信這世界上有因果報應。現在,我只相信自己。”當著湯競聲愕然的臉龐,拿出一把滅音手槍擱在桌上。“子彈只有一發,你能結束你的罪惡,也可以拿槍對著我。”
  “璋雲……我是你的繼父,你母親的丈夫啊!”湯競聲的聲音發起抖來。“我,我老早就後悔了!真的後悔了!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補償你,真的!我承認我挪用公款,但也是為你大哥……你為一個女人而想弒父?想想看,你小的時候,我抱你、疼你,就為了一個花希裴,你拿著槍要老父做選擇?”
  “我沒有弒父。”費墇雲轉過身,背對著湯競聲。“就因為你是我母親的丈夫,所以找為你選擇一槍結束的死法。你也能不死,開槍打死我,花家遺產捐給慈善機構,但至少沒人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你可以選擇。”
  錄音帶裡的對話告一段落,轉為空白的沉默。
  湯競聲瞪著滅音手槍。“我老早就後悔了。從希裴死亡的消息傳來,我就開始漫無止境的後悔了。活了大半生,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我再也受不了一敗塗地的日子。如果有錢,誰敢瞧不起我……如果有錢……”緩緩拿起手槍。
  “別……”韋旭日喘著氣,一路被湯定桀拖進來。
  “旭日!”費璋雲疾步跨前,及時抱住她下滑的身軀。她的臉冒著冷汗,四肢發著顫,幾乎站不住身子。
  “是你帶她來的!”費璋雲悍戾地瞪著湯定桀。他懷中的身子嬌軟無力,顯然一路被拖著跑上頂樓。
  “是我帶她來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死爸爸。”
  “別再殺人了。”韋旭日急促地開口:“我不要你殺人了,我……我內疚,為我殺人,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不要……”
  “你別管這檔子事。”
  “為什麼不管?我們要一起度過五十年的,你答應我的。我不要你下半輩子都在牢裡……誰來照顧我?殺他,我不開刀。”
  “旭日。混蛋,帶她出去。”費璋雲半推半拉地拖她出去。
  “我不要……”
  〝我……愛你,璋雲。我愛……你、我……愛你、愛你,一輩子……都愛……愛你……〞緩慢旋轉的錄音帶發出吃力、刺耳的誓言,直到帶子轉盡,砂礫般的聲音還費力執著地低喃。
  費璋雲渾身一僵。這卷帶子他沒聽完過,因為有太多的罪惡,只要明白湯競聲的所作所為,擬定他的報復計畫就已足夠。
  “這是你剛會說話的時候?”他動容,道。她的聲音難辨,一句一字卻帶著無庸置疑的深愛。
  “那時候我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不知能不能再見到你,但我希望將來如果有一天,你因為聽見這卷錄音帶,而想為我復仇的時候,我要你聽聽我的聲音,回憶起你愛我的心,我不要恨人,我只想愛你,愛著你就好。”淚水刺痛她的眼睛。“我不要你再殺人……”
  “旭日……”
  “爸!不要!”湯定桀大喊,見到湯競聲舉起手槍對准太陽穴。“不要啊!”
  “砰”地一聲,湯競聲全身顫抖地睜開眼。沒死?或者下地獄?他茫茫然地瞪視著費璋雲背對的身軀,親兒定桀沖上前奪下他手裡的槍。
  他真的沒死?
  “沒裝子彈——”湯定桀心悸猶存地拿著那把空包槍。怎麼可能?為了希裴,他曾經殺人不眨眼過,他真願意放過始作俑者?
  “一筆勾銷了。”費璋雲閉了閉眼,凝視韋旭日的黑眸蒙上一層薄薄霧氣。“對我的恩、對我的仇,從現在開始一筆勾銷了。”
  “璋雲……”韋旭日揪緊他的衣角,低語:“謝謝你——”
  費璋雲輕揚著眉,刮去她臉頰上的淚珠。“我們之間還有五十年要熬,我可不想下半輩子讓你送牢飯。”
  頭也不回的,他摟著韋旭日的腰,走出董事長室,關上那扇恩仇之門。
  “新的開始。”他許下誓言。
  ※        ※         ※
  “度假?”旭日抬起臉。
  費璋雲隨意地點頭。“事情都解決了。費家在山上有一棟小木屋,每星期都有人上去打掃、補充食物什麼的,你只要帶幾件御寒衣服就夠了。”
  “就……就我們兩個人?”韋旭日的臉蛋逐漸呈粉紅色澤。
  “現在擔心閒言未免太晚了。從你搬進我房裡開始,恐怕宅裡上下全當你是我的女人了。”
  “我……我……”粉紅色迅速轉為艷紅。“我不擔心閒言,只是我很久沒有度過假了。像我們以前跟爹地、媽咪度假那樣?”
  斜靠在門旁的費璋雲一僵,隨即放柔聲音。“就像以前一樣。你可以盡情地玩,或者我們可以把時間消磨在床上?”
  “你……”韋旭日的頭愈垂愈低,小聲地低語:“別這麼露骨的說話。”
  “害臊嗎?”他走進來,輕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除了夜晚,在宅子裡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上山玩個七、八天也好。”他執起她的右手,俯頭一一親吻她的手指,啞聲:“等你一開刀,我禁欲的日子可就來了。現在不好好滿足我,不怕我愉腥?”
  “嘻。”
  他揚起眉,拭去她臉頰上的白粉。拉她貼緊他的身體。“我偷腥有這麼好笑嗎?”
  “劉伯……嘻,劉伯告訴我,他會不分晝夜監視你……”她吃笑著。
  “嘖,那個胳臂往外彎的老小子。”當他真會愉腥似的。
  “別罵劉伯,他是好心嘛。”她悄悄環住他的腰,順著他的口氣,好奇問:“你打算偷腥的對象會是誰呢?”幸福。如果這就是幸福,能不能永遠持續下去?
  “豐腴。”他毫不考慮地編道,輕輕刮過她的頰。“起碼,別再要你這種骨瘦嶙峋的女人。晚上抱著你像在抱空氣似的,臉頰太瘦,身子像排骨——”修長的指尖順著她的頰,劃起她的嘴唇。“你的嘴太小,親你像是可以一口咬掉你似的——”他緩緩俯下頭,滿意地看見韋旭日乖乖閉上眼,嘟起桃紅的唇——
  一把菜刀乾淨俐落地擋在兩張嘴之間。
  “拜託!這裡是廚房!我二廚湯姆還在這裡,要肉麻能不能到別的地方去?”



第十章

  “好冷。”韋旭日發著抖,上下又蹦又跳的。
  “過來。”費璋雲輕笑,看著她全身包得跟小企鵝似的遲緩地靠近他。
  “為什麼我們要在大冬天上山度假?”韋旭日投入他溫暖的懷抱,不滿地皺起眉頭。“奇怪,我穿得比你多,為什麼你這麼暖和?”貪戀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前。
  真的好暖。
  “回小木屋去。嘖,瞧你鼻頭都凍紅了。”
  “不,現在不要。”韋旭日緊緊環住他的腰,悶悶地嗯嗯哼哼幾句。
  “你在玩猜字遊戲?”
  “不是……”韋旭日鼓起勇氣抬起臉,隨即一雙手掌溫暖地貼著她冰涼的臉頰。“你……我一直想問,你……愛那個女人嗎?”
  “誰?”
  “就是……那個跟你曾經上過床的女人。”她咬著下唇,小聲問。
  費璋雲眉峰聚起。“女人?”
  “你忘了嗎?在我們相識之前,你曾跟其他女人……上床。”她困難地吞嚥。
  費璋雲瞇起眼回憶。記憶中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
  坦白說,九年間幾乎沒有可值得記憶的事。他的記憶幾乎可以從韋旭日出現後算起。
  但——
  很明顯地,有人喝起醋來。
  “你……有什麼好笑的?”她不懂。這個問題放在心頭好久了。
  “我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她了?可是……你跟她上床,不記得她,可是我記得你。”
  “你當然必須記得我。”費璋雲嚴厲說道:“我是你第一個男人,也會是最後一個,你只能記得我。”
  “而你卻不記得她?我……不懂,不記得她,為什麼要跟她上床?”
  “旭日,過去九年來我行屍走肉,沒什麼值得我回憶的。如果沒有你出現,我會繼續行屍走肉下去,那些女人是投懷送抱的,於我是毫無意義的。”坦白說,偶爾在她們身上看見希裴的影子外,真的毫無印象存在。
  韋旭日盯著他,咬著唇。“我……沒有權利要你守身如玉。過去九年,我跟死沒兩樣……只是我不由自主地妒忌,不是存心的……以前偷偷守著你就好,現在卻想一輩子纏著你……我很貪心嗎?”
  “我喜歡貪心的女人。”費璋雲摟住她的腰。“想讓我開始守著一個女人,就得先養胖自己。或者,我們可以進屋,讓你表現一下你的霸王硬上弓?”
  “我要待在外頭。嘻,有你當火爐靠,我不怕。”韋旭日黏緊他的身體。她是聽慣他惡毒犀利的言辭。他的甜言蜜語還須進修,但話中的真心真意是錯不了。
  費璋雲厭惡地哼了一聲,拉開長外套,讓她躲進來取暖。
  是誰在大冬天裡建議上山度假的?
  ※        ※         ※
  “結婚?”
  韋旭日差點嗆住,隨即赤色爬上臉頰,成了熱呼呼的臉蛋。除了頭一天在外頭吹冷風外,大部分時間是留在屋內廝磨,然而她玩得很開心,九年來沒這麼開心輕松過。
  但,結婚?
  “你不同意?我以為我認識的旭口是相當保守的;既然自願獻身給我,應該是打算嫁給我的。”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費璋雲心不在焉地玩弄手中棋子。
  他的上身只穿薄薄一件襯衫,沒扣上鈕釦,露出泰半的胸膛,天藍色牛仔褲的拉鏈也是半敞開的,赤裸的小腹若隱若現——
  韋旭日瞪著他的身體,失了一會兒神,忽然瞥見他嘲弄的神情。
  “我……我沒在看你……”紅暈加深,努力辯解:“我只是……只是沒,沒看過二十八歲男人的身材,好奇而已……”
  “沒看過?那你昨晚、前晚,甚至過去一星期的每個晚上都在看些什麼?我以為你學會了《李氏出嫁記》裡的霸王硬上弓,膽量多多少少應該大了些。”
  “我沒有霸王硬上弓……是你撲上來的……”為什麼老拿這個話題取笑她?
  他揚揚眉,看了一眼棋局。“我讓你主動脫衣了?”
  “沒有……”
  “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自當柳下惠的。吃馬。”他吃掉她的“馬”。“我會負責,是因為你找對男人。或者,你想找另一個欣賞排骨身子的男人?”
  “我沒有!”她紅著臉,趴在抱枕上的身子不安地蠕動一下。“我,我只是想不必那麼急……”
  “你想等多久?等開完刀後?”他的臉色閃過一抹冷冽。“你沒把握熬過手術?”口氣嚴厲起來。
  “不……”韋旭日咬住下唇。“我,我是怕……”
  “怕你死在手術檯上,我變成鰥夫?”
  “我是為你好!”她急促地說。
  “那麼,五十年的承諾怎麼說?我要的可不是你的魂魄陪著我五十年。答應我,卻沒有足夠的信心?”他注視著她猶豫起來,冷言道:“不結婚、不開刀、分手。”
  “璋雲……”韋旭日心慌意亂起來。“我也不想的……”
  “你知道你的手術要幾個小時嗎?足足十個小時,沒有你堅定的承諾,你要我在外頭苦熬十個小時?你忍心嗎?”
  她的身子根本不適合開刀。離二十四號開刀那一天只剩二十天,要怎麼養好她的身子?死在手術檯上頭的病人不算少數,尤其身子孱弱的;別說十個小時,四個小時就足夠受了。能靠的只有她的承諾——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就已教他生不如死,怎能還要他活生生地再受一次?
  “我會活下來的,會的。一定會的。”她舉起手乖乖保證。“你相信我,等我一康復,我們再結婚。”
  “二十二號結婚。等你康復,我們去歐洲、去澳洲,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彌補你九年來的時光。二十二號結婚,或者——”他瞥一眼棋局。“你還有一個選擇,贏了這盤棋,我可以考慮等你康復後結婚。”
  “嬴棋?”韋旭日正向往他所說的旅程,忽然聽見他改變心意。她偏著頭專心凝視棋局,還不算太槽,有贏局的可能。這一星期來跟他下棋可不是隨便白混的。
  她堅定地點點頭。“好。這是你說的。”她吃掉他的“仕”,朝著他露出小小得意的笑。
  他聳聳肩。“我會全力以赴的。”他脫下襯衫,露出健碩的體魄。
  “你……你在干嘛?”韋旭日忽然口乾舌燥起來。一雙圓眼老瞟著他。
  “我的體溫高。”他移動棋子。“該你了。”
  “哦,好……”她心神恍惚地注意到半開的牛仔褲裡,竟有些春光外洩。顯然,今天他沒穿上內褲韋旭日甩了甩頭,心不在焉地跟著移棋子。她開始懷疑他是有備而來。
  “下得不錯嘛。”他輕笑著,引起她抬頭注意。他的溫舌慢動作地舔著嘴唇。
  “你,你在做什麼?”她有些喘息。
  “我?你不覺得有些口渴嗎?該你了。”
  韋旭日草草栘了棋子,心如打鼓似的。
  “旭日,你很渴望我?”低沉的嗓音富有誘惑。
  “我……”握著棋子的小手有些發抖。“我才沒……”
  “我是不介意你撲上來的,畢竟為了避免你一時情緒低落,我可以犧牲我的身體。”
  “情緒低落?我沒有……”說得好像她餓虎撲羊一樣。
  “旭日,我從沒問過你——你滿意我的身體嗎?”他的食指徐緩滑過胸肌,斜睨著她。
  韋旭日全身起了一陣酥麻。“你別這樣……”
  “怎樣?”
  “……我們在下棋,別……挑逗我……”她的臉紅呼呼的,呼吸顯然過分急促。
  “我是在挑逗你,不過,棋局已經結束了,歡迎撲上來。”
  “咦?”
  “將軍。旭日。”
  ※        ※         ※
  美夢。鷘醒——
  小鹿似的圓眼瞪著天花板。心髒以不尋常的速度跳動著。
  韋旭日側了側身子,望著身邊枕邊人。熟睡的臉龐帶有幾分孩子氣,嘴唇稍稍嚴厲了些。她沿著他的唇形輕輕劃過,一圈又一圈……
  多少次能夢想看著他,只要是一眼,就心滿意足了。然而,現在她的野心太大,想一生一世地守著他。
  “璋雲、璋雲、璋雲、璋雲……”她下意識地默念在嘴裡。九年來喊著他的名字,從沒人回應過她,現在璋雲已經在她身邊了,結婚是不是太奢求?
  在木桌上擺著幾張精致結婚小卡,上頭畫著可愛的新郎、新娘,是小李設計的。那張結婚卡會永遠永遠地藏在她的心頭,不論開刀的成果如何……
  “真的,我已經很滿足了。”她悄然地理在璋雲的胸前。溫暖的體溫、璋雲的味道是她九年來的奢想,在這段日子守著他,真的很滿足了。
  “睡不著?”沙嗄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我作了夢。”旭日悶悶地說:“夢見我們結婚、懷孕生子。”
  “是美夢。那很好啊。”
  “就因為是美夢才驚醒……我從沒作過美夢……我怕是一場空……我怕我的幸福如曇花一現……”
  “女人家都會胡思亂想的嗎?”她腰際的手臂使了些力,讓她貼緊著他的身體。“後天就下山了。到時候住進醫院,每晚可就沒有取暖的身體,不多抱抱我?”
  “我想抱你,抱你一輩子。等我開刀完,我會纏著你,直到你煩、你厭。”韋旭日皺皺鼻,忽然仰起臉看著他。“定桀問我,要不要寫遺書……”
  “那個混蛋!”
  “別氣,別氣,他也是為我好。”她吐吐舌,小聲笑了。“我告訴他,我不寫。因為我還有一個承諾要實踐,我要花五十年的時間,去整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該不會是我吧?”他微笑:“花五十年的時間,去當一個被整的男人,非聖賢恐怕難勝任。”
  “嘻。”
  費璋雲的神色稍稍嚴肅了些,若有所思地玩弄她的發絲。“明天我要下山一趟。”
  “啊?”
  “傍晚公司傳真過來,出了點紕漏,叔叔走了,非我不可。”
  “我跟你下山。”
  “不!”他輕笑注視她擔憂的臉孔。“我們還有一天的假期,沒必要白白浪費。明天下午下山,午夜前我一定回來。”
  “我弄宵夜等你。”她的雙手貼著他的胸膛,發現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保證不會再烤焦。”
  “隨你。別忘把你放在盤子上,等著我就好了。”
  韋旭日的臉蛋習慣性地又紅了起來。
  他輕笑:“想不想看旭日東昇?往東走十分鍾,能看完全程的旭日東昇。”
  “嗯,想看。”
  在她額際上輕咬一口。“那就乖乖閉上眼。時候到了,我會叫你。”
  “上醫院的峙候,我想帶一張結婚卡在身邊。”
  “我可以在你的皮帶拴上一個心甘情願的新郎。”
  “嘻——”她閉上眼,枕著他的臂。嘴角悄悄掀起,笑著。
  ※        ※         ※
  翌日,黑夜——
  陰沉沉的小木屋裡點著小盞燈。從窗口望進去,小盞黃燈搖曳不定。
  他從靴子裡拿出袖珍型的利刀,俐落地滑進門縫裡,輕輕挑起木閂。“喀”地一聲,小木屋的木門被輕輕推開——
  暈黃的盞燈擱在客廳裡,顯然防著有人回來,一時看不清路。
  他的嘴角露出詭異笑容。
  小木屋裡有兩扇門,左邊的通往浴室跟廚房,右手邊的是臥房——
  袖珍小刀緊握在側,悄悄地走向右邊,推開房門。
  裡頭一片漆黑。
  透著星斗,勉強可以看出床的位置有隆起,像是熟睡般。
  他無聲息地靠近,袖珍小刀舉起——
  刺下。
  沒有反應。
  他詫異,警覺到不對勁,迅捷地往房門退去。
  “碰”地一聲,門重重關上。
  燈光遽亮——
  站在門邊的男子笑容可掬地看著他,熱絡地打起招呼:
  “嗨,非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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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9 07:34: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湯非裔恐懼地瞪著費璋雲。
  “你……你怎麼在這?”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小木桌上。
  “在找這個?”費璋雲打開掌心,裡頭是黑色的小竅聽器。“大哥,你想要聽我說些什麼,直接問我就可以,何必花費心思在桌下裝竅聽器呢?”
  湯非裔的眼底閃過慌亂,隨即定下心。“我可不知道什麼竅聽器的事。”
  “何必再裝呢?”費璋雲陰沉沉地笑了,玩弄掌心裡的竅聽器。“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清白辯解嗎?”
  湯非裔赫然發覺右手裡仍然握著小刀,床上毛毯被戳得稀爛。
  “我……”該死!“你是怎麼發現竅聽器的?那個該死的女人呢?我親眼目睹你坐上車下山的!”
  “為了瞞過你,的確是要花點技巧。”費璋雲悠閒地說:“清晨,我帶旭日看東昇太陽的時候就掉了包,小李披著旭日的外衣回到小木屋,下午再換上我的衣服下山。如果你能再靠近點窺視,或者就可以分辨出其中的差別。”
  湯非裔恚忿地咬著牙。為了隱藏行跡,他只能遠遠地看見一個穿著旭日衣服的女人畏縮在費璋雲身邊——
  “當年在希裴車上的女留學生是你僱來的吧?”費璋雲忽然問。
  湯非裔沉默半晌,眼露殺機地盯著手裡利刀。“是的,她是我僱來的!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年,經過中間人,我僱女殺手殺花希裴,那時候她正巧到美國度假,機會難得,真是天助我也!在外國殺人總比在這裡來得有利;雖然沒想到是用炸藥炸死希裴,但希裴死了是事實……”
  “她沒死。”
  湯非裔愕然抬起頭。“沒死?不可能!車裡的屍體……”當年中間人還前來討尾款,不可能騙他的。
  “屍體是你僱來的女殺手。”費璋雲的嘴角有抹悲傷。“顯然你們湯家父子有共同的想法。當年,是湯競聲在希裴車上裝炸藥的,而你僱人殺希裴,各別行動的後果是你的女殺手成了希裴的替死鬼。啊,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們父子?如果沒有配合得那麼巧,如果你們的野心沒有足以到殺人奪產的地步,今天希裴恐怕真要枉死九泉之下。”
  “爸也……”湯非裔怔忡著。
  “你還不知道?多可笑啊!湯氏父子是一丘之貉。你在想什麼?想如果當初你爸有跟你商量,結局就不是如此了?或者在想被騙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費璋雲!”湯非裔的臉漲成豬肝色。“你是怎麼知道當年我曾僱殺手?”
  “是北岡告訴我的。”輕松的神色不見,他冷笑:“是他告訴我,企圖推旭日下樓的是你!”
  “他不能說話!”湯非裔尖銳叫道,冷汗冒出額際。北岡從二樓滾到一樓,傷得不輕。
  “他是不能說話,但能在宅子裡推人,除了自己人還會有誰?一個個念出宅子裡的人,只要北岡眨眨眼,就知道是誰干的好事。冒牌的花希裴也是你找來的,你把我當什麼?無用的小蟲?從我開始懷疑她是冒牌的希裴後,你以為我會怎麼做?她是你找來的人,只消從你的背景往下調查,大嫂鬧離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離婚的原因?半年前,你曾帶你的情婦到德國整容,嗯?告訴我,日日夜夜看著你曾謀害過的臉龐是什麼感覺?新鮮?恐懼?或者看到她,就想到花家大筆的遺產?”他的語氣輕佻而犀利,如同事不關己般的陰冷。
  湯非裔握緊手裡的小刀,瞪著他。“好吧!我承認冒牌花希裴是我帶來的,從這點你又怎能發現當年我曾僱人殺了希裴?”
  “你找人假冒希裴,無非是為了花家剩下一半的遺產。由此聯想到當年另一半的遺產是由監護人湯競聲拿到手。他是你的父親,一但到手,不可能不對你將倒閉的公司伸出援手;希裴一死,對你對湯競聲只有百利而無一害。湯競聲親口承認他只僱人放炸藥,那是誰讓那女留學生殺希裴的?除了你,還會有誰?讓旭日中毒的也是你。從九年前之後,湯競聲就後悔了。旭日是我所愛的女人,一旦結婚生子,花家的遺產更不可能到你手裡,因而除了你會毒死她,還會有?”
  “那麼說,這是圈套,存心引我上當嘍?”
  “如果你不來,我可以當以往的事不曾發生過。”
  “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能對付得了我?”湯非裔舉起利刀,冷哼:“從頭到尾我根本不想殺你的。我一直以為你是無用的小蟲,如果你能繼續行屍走肉下去,拿到花家遺產後,我甚至可以撥出一筆錢讓你活下去。是你逼我的,璋雲——”戛然而止。
  一把槍對准他。
  “我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費璋雲微笑,笑容寒意十足。“我給你父親的是一把沒裝子彈的槍,因為他良心上的苛責足以彌補他曾犯過的錯,但你就不同了。”拉開保險栓,一扣扳機。
  子彈“咻”地從湯非裔頭上一吋飛過,嵌入木牆上。
  “費璋雲,你敢殺了我……”子彈從他臉頰擦過,血線從他臉頰滾落。他的腿一軟,跪了下去。小刀從手裡飛了出去。
  “過去你想殺希裴,現在你又想動旭日。你以為我會讓你這麼輕易傷害我的女人?”逼近湯非裔,再扣扳機。
  “啊——”湯非裔尖叫,子彈落在他膝蓋前的地板,不到一吋!“你……你……我們是兄弟,是兄弟啊!就為那女人——不要,不要!”槍抵在他的額頭前。
  “不要?不要什麼?當你僱人殺希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的恐懼?她的無辜?”費璋雲的語氣轉為千年寒冰似的冷冽。
  “璋雲,璋雲,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可是,你不能動手殺我!殺人要償命的,你要旭日怎麼辦,對不對?你可以找警察來,或者放我走……我保證會離你離得遠遠釣,再也不會讓你見到一面的……”
  “我向來篤信斬草除根。這,不也是你的信條嗎?”頓了頓,忽然倒出剩余子彈,快速地放一顆進去。“我要你嘗嘗當年希裴所受的恐懼。”
  “你……”湯非裔瞪著他轉動槍輪,而後槍口再次抵住他的額際。
  “俄羅斯輪盤,你有五次機會。”
  “璋雲,別……”
  “喀!”
  “啊,真幸運。空彈。”費璋雲微笑。“第一發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就算中彈也是一剎那的事,沒什麼痛苦。接下來,我們可以試試看第二發——”
  “璋雲,既然希裴沒有死,你就放過我……”
  “喀!”
  “嘖嘖,真是幸運過頭了……大哥,需不需要幫你擦擦汗?這間木屋是我費家的,我可不希望沾上任何湯家人污穢的汗漬。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能用你的血洗淨,我倒是不怎麼介意。”
  “你以為你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湯非裔的汗如泉湧,魁梧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既然以你的頭腦都能逃過,為什麼我不能躲過呢?”
  “喀!”
  湯非裔張大了瞳孔,身體有些不支地傾向前。
  “我……你到底要怎樣才放我?我……可以把名下的產業全數給你,只求你放過我……”
  “開始神智不清了嗎?該不會還沒結束性命前,就先發瘋了吧?在你打算動手殺希裴前,為什麼沒有想到她的無辜?為什麼沒有想到她的命憑什麼結束在你手裡?就為了幾張鈔票?”
  “喀!”
  “你是個真正的魔鬼,費璋雲。”他咬牙,腿軟如棉絮。
  “喀!”
  費璋雲的唇邊泛起冷笑。“而你則是幸運到家了。最後一發,有什麼遺言要說?”
  “放過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求你!璋雲……”眼神開始渙散。
  “那麼,當初希裴能求誰呢?”
  他的眼一瞇,用力扣下扳機。
  湯非裔緊閉眼抽搐,牙關猛然撞擊,靜待死神來臨。
  “懦夫!”費璋雲冷眼看著湯非裔的長褲滲出液體來。“有膽子殺人,為什麼沒有膽子受死?”
  嘲諷的聲音逐漸滲入湯非裔的知覺中。他微微地睜開眼,看見景物依舊。“我……我沒死?”
  “我答應過旭日不會殺人。你滾,從現在開始,不要接近我一步!現在你該清楚我約為人,再有下回,我不敢擔保我會不會堅守承諾。滾!”
  湯非裔迷迷糊糊地撐起虛弱的雙腿,看見費璋雲的掌心中不知何時多出一顆子彈來。
  “滾。”冰冷冷的聲音稍為喚醒他的神智,他勉強跌跌撞撞地逃出小木屋。
  他看錯眼了。
  費璋雲不是條無用小蟲,從來就不是!
  ※        ※         ※
  “啪!”
  湯宅,哦,不,應該說是費宅。費宅裡清楚響起巴掌擊到人肉的聲音。
  “啪!”
  “你在打蚊子?”費璋雲有禮地問,摸著五爪印的左頰。
  “不,我在打你。”她鼓起莫大的勇氣回答。
  費宅上上下下的傭人躲在廚房裡偷窺。
  “打我?因為我說我要偷腥?”
  “不是。”
  “不……是……”可惡,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你是懷疑我使詐贏棋?”
  “都不是啦……”她氣得跺腳。“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下山?小李說……小李說,你要對付,對付他……”一氣起來,就習慣性的結巴。
  “對付湯非裔?那是他應得的。”
  “我……我不要你殺人,不要,不要。”
  “我沒有殺人。”費璋雲老神在在,與她又急又氣又緊張的模樣成了明顯對比。
  “那他……”
  “我放他走了。”
  韋旭日這才輕吁一口氣,抓緊他的手。“不要殺人,不要再為我殺人了,我會內疚、會痛苦一輩子的。”
  “你會快樂一輩子的,我保證。”他微笑:“現在,你要怎麼補償我的損失?”
  “損失?”
  “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總不能說我是皮粗肉厚,不會疼吧?”
  “活該。”韋旭日大膽地戳著他的胸。“誰教你要硬逼我下山。自以為能應付所有的事,也不問我的意見,害我擔心。”總而言之一句話:“活該。”
  費璋雲輕笑,捉住她正努力戳胸的手指。“這是我認識的旭日?我以前所知道害羞內向的旭日藏到哪裡去了?”
  “她成長了。”韋旭日用心地點頭。“她想要跟上一個叫費璋雲的男人。”
  “想跟上我?”他柔和地撇撇唇,凝視她。“那她得先養胖自己的身子,不要風一吹來就輕得飛了;我可不想時時刻刻找老婆。”
  “老婆——”
  “對。忘了結婚的事嗎?待會送你上醫院,二十四號開刀,二十二號結婚。作新娘子的別糊塗到都忘光了。”
  “我沒忘,沒忘的。”韋旭日遲疑一會,忽然專注地注視他,問:“會幸福嗎?我們真的可以有幸福的日子嗎?”
  “嘖,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在三心兩意。”費璋雲趨於正色,道:“幸福可不是說說就來的,如果你愛我、信任我,那麼你就會幸福。在小木屋的日子幸福嗎?”
  “嗯,那段日子;還有,有你在的日子都是最幸福的。”她露出怯生生的笑容,貼近他的身體。
  “咳。”躲在廚房看好戲的傭人之一——司機小李提著簡便的行李,終於忍不住甘冒大不諱,插嘴:“你們是不是該趕緊結束一下?車子在外頭已經發動很久了哩。”
  ※        ※         ※
  可惡!這一輩子從沒那麼窩囊過!
  他只是一時小覷那個姓費的而已!
  他非要得到那筆花家遺產不可;沒有它,一旦債主逼上門,他非死不可。
  以往不動費璋雲,是因他一死,遺產自動捐給慈善機構。
  現在——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費璋雲身亡而遺產歸他?
  最重要的是,韋旭日必須死!
  她是璋雲的情人。她一死,璋雲結婚的念頭立刻就會打散,接著弄死費璋雲就簡單了——
  精銳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對,還有一個法子可以置費璋雲於死地,同時兼獲遺產。
  那是他最後的法寶——
  好臭!他掩住鼻。這一身的尿騷味遲早要從費璋雲身上討回來。


第十二章

  “一切順利。”湯定桀收起聽筒。“保持心情愉悅,三餐乖乖吃完,應該可以撐完開刀。”
  “謝謝。”
  韋旭日綻出笑容,輕撫早上老劉送來的白紗禮服。
  “很美。”湯定桀看著禮服。“恭喜你,旭日,需不需要我找護士來幫你?”
  “不用了啦。”她臉紅。“我可以自己穿。”
  “那就好。旭日——謝謝你當初沒親口告訴璋雲,我父親、大哥的所作所為。”
  韋旭日抬眼看他。“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旭日。是我當初答應,只要璋雲沒找到帶子,我可以什麼都不追究的。”
  “但他找到了,算是命吧!”湯定桀拍拍她的臉。“我跟威廉談過,待會兒威廉一結束今天的座談會,會過來看看你。我先走了。”
  “嗯。”韋旭日目送他走出病房門,隨即將臉蛋埋進白紗裡。
  從她住院開始,結婚小卡就一直擱在她的病服口袋裡。
  結婚小卡是她的夢想。
  費太太。
  從今天下午開始,她就是費璋雲的妻子。
  “嘻——”
  “害臊啦?”熟悉的聲音響起。
  韋旭日心一跳,抬起頭。
  “是你?”
  湯姆搔搔頭,拿著溫熱的飯盒進來。
  “小旭,少爺要我弄點東西過來給你填填胃。”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要吃,這是少爺吩咐的。”湯姆拿出一碗熱呼呼的雞湯,再端出一盤菜來。“從北岡住院以來,我這二廚勉強可以炒幾道菜來。你們中國人說百合花象征‘百年好合’,我弄一上午,弄了一盤‘百年好合’,不吃就等於不給我面子。”
  “啊?”韋旭日好奇地接過來。“這是百合花烹調的?”
  “那當然。你可以吃吃看。”湯姆拍胸脯保證。“就算等北岡出院,我看宅子裡的大廚也該換人了。”
  “嘻。”韋旭日小小地嘗了一口,笑道:“好吃。”
  “好吃……就全部吃完。對對,湯也要喝完。婚前雙方不能見面,少爺要我陪著你,我湯姆也不懂得說笑話什麼的還派我來。”他注視著韋旭日小口小口地喝著雞湯,直到喝完。
  過了半晌,菜也吃完。
  “小旭,我的園藝懂不少,就說些花草給你解解悶吧!你大概不知道曼陀羅幾乎跟百合長得一樣吧。”
  “啊?”
  “曼陀羅屬全株有毒的觀賞花木,以花與種子毒性最強。不懂花草的人,常誤認為百合花而拿來烹食,一旦誤食,你猜會有什麼反應?瞳孔放大、口部乾燥灼熱,吞嚥困難,產生幻覺,昏昏欲睡等現象。小旭,你是不是眼皮沉重,想睡了?”
  “湯姆,你在說什麼——”韋旭日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整個身子沉甸甸的。“為什麼——”
  湯姆緊張地站起來。“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害你的。”
  “璋雲……”偉旭日吃叻地低喃。跟前的景物開始歪七扭八起來。
  她不能睡下去的,不能睡下去的。璋雲,璋雲,夢想……
  迷離的夢魘攫獲住她。她的身子軟軟地倒在床上。
  “解決了?”門口站著陰沉沉的湯非裔。
  湯姆抬起頭,急切地問:“錢呢?你答應給我的錢呢?”
  “我會給你的。一旦費璋雲答應簽字移轉遺產,我會把你那份應得的給你。”湯非裔朝韋旭日頷首。“確定她死定了?”
  “當然。你該信任我的。上回夾竹桃不就是我拿給你的?小旭她的心髒不好,照她這樣子睡下去,只要沒人發現,遲早會呼吸衰竭而亡的。”
  “哦?”湯非裔沉思了會,彈彈手指。“那就得趁費璋雲還沒發現的時候,先騙他簽字嘍?”
  “你們在做什麼?”一身白袍的外國老醫生走過來,疑惑地問道:“你們是韋旭日的家人嗎?”
  湯非裔的眉皺了皺,隨即笑著迎上去。“你是威廉爵士?”
  “是的。你們是——”
  “我們是旭日的家人。”始終放在口袋裡的右手抽出一把滅音手槍,抵著威廉的腹部就是一槍。
  “湯先生!”湯姆驚叫,眼睜睜地看著湯非裔拖著沾血的威廉走進病房。
  “快點,趁沒人看見,我們先離開這裡。”他將威廉塞進床下。“動作快點。”
  湯姆手足無措地看看沉睡中的韋旭日,再看看湯非裔,而後下定決心跟著後者出去。
  “兩個死人。”湯非裔反鎖病房門,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請勿打擾。真是絕配。”他低笑。
  他是瘋子!湯姆震撼地想道。
  湯非裔是道道地地的殺人瘋子!
  ※        ※         ※
  “北岡?”拉開車門的費璋雲停下動作。
  “是啊。”小李點頭。“剛才北岡打過來的行動電話,他坐輪椅下樓跟小旭道賀,看見湯姆從另一個轉角繞出去;湯姆也看見他了,跟他做了個唇形。”
  “嗯?”隱隱覺得不對勁起來。
  “November,十一月。北岡跟著湯姆研究過花草一段日子,也跟著湯姆學些其他東西。十一月,在古時的荷蘭有屠殺之月的含意。”遲疑了會,小李說:“北岡曾經看見湯姆在花園裡鬼鬼祟祟的。”
  “夾竹桃。”費璋雲終於恍悟。“屠殺!該死!小李,快到醫院。”
  車內的行動電話響起。
  “少爺!少爺!”老劉氣喘吁吁地從大宅子裡跑出來。“北岡打電話過來說,旭日小姐的病房裡有屍體!”
  費璋雲的心口緊縮。“旭日呢?”
  “還活著,可是叫不醒。”
  “少爺,是湯非裔打來的。”小李將行動電話交給他。
  “這一回,我要親眼目睹你死在我腳下。”他低語起誓。
  費璋雲接過電話,溫暖的眼迅化為冰冷的寒眸。
  ※        ※         ※
  露天咖啡座——
  “好久不見了,老弟。”湯非裔冷笑。“東西帶來了?”
  費璋雲聳聳肩,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份文件。“我已經簽上名,只要你一簽,遺產全是你的。旭日呢?”
  “她很好。只要我一確定拿到遺產,我會立刻放了她。”貪婪的眼瞪著薄薄的文件,像要看透它的真偽。
  費璋雲的唇邊綻出寒笑,目光移至身後的湯姆。
  “你跟他串謀?旭日很相信你的。”
  “我……我……”湯姆急促不安的。“我無意背叛小旭的信任,但一個園丁能拿多少錢?五年前我爹地重病在身,我不得不到湯宅工作,光是支付每月醫藥費就吃不消。只要我幫湯先生做事,我……我可以拿到一大筆錢的……”
  “這就是你的苦衷?”費璋雲靠向椅背。“告訴我,將來你打算怎麼辦?等錢用完,再幫另一個殺人魔做事?”
  “我……”
  “閉嘴,湯姆。”湯非裔站起來。“想見旭日,就跟我到律師事務所。”他的腳步輕快起來,從沒想過遺產會輕易到手,他以為費璋雲是個惡魔——
  他驀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你懷疑我會作怪?”費璋雲始終掛著冷冷的笑意。
  就是這笑容使他不安。不,才短短二十分鍾裡,費璋雲不可能發現韋旭日不在他手裡。是他多心,還是——
  他的目光出奇銳利地注視四周。有埋伏在等著他?既然當初他有管道僱到殺手,難保費璋雲不會找到一打殺手等著他。
  或者,在他的車上裝炸藥,就如同當年花希裴一樣……
  “不走了嗎?我可等著見旭日。”
  “希裴沒死,你卻干上旭日?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湯非裔譏諷。
  “希裴就是旭日。”費璋雲沉靜地回答。
  湯非裔身形一楞。死一個韋旭日就等於死一雙?嘿,瞧他究竟得到了什麼樣的幸運之神?真想親眼看看費璋雲痛不欲生的慘況——
  有時候,不見得死亡才是人類最大的痛苦,活著慢慢受折磨也是一種酷刑。而韋旭日的死,足以讓費璋雲墜入無間地獄。
  “我決定了。”湯非裔意氣風發,如同驕傲的孔雀般走出露天咖啡座。
  “決定不找機會殺我,以報你在小木屋窩囊的德性?湯姆,我有沒有說過,這位老兄曾經被嚇得屁滾尿流過?很可惜並沒有留念拍照,或者你的天性容易遺忘任何不利……”
  “住口!”他怎能像談天似的!他不擔心韋旭日的生死?為什麼該悚懼忌憚的時候,他反而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為什麼他不怕不驚不嚇?因為沒有拿著槍頂著他的頭?
  “我殺了威廉!”湯非裔得意地宣布:“沒有他,誰能替你的愛人開刀?快恐懼啊!沒有他,韋旭日橫豎都是死。”他滿意地看見費璋雲的眼底閃過殺機。“老弟,世上可不會事事都如你意啊!”
  “在當初,我就不該放你走。”費璋雲的眼如寒石,吐出的字句如冰。
  “哈!”他得意忘形地揮舞雙手:“我日盼夜盼就等你這句話!當初沒殺了我,是你的錯誤……”手指間一松,薄薄的文件溜飛了出去。
  如羽毛似的飄向空中。
  擺蕩而飄落地面。
  “不!”湯非裔狂叫。眼如銅鈴地瞪著車陣中輾過的文件。
  彷彿那件文件具有靈性向他招手似的,他的雙腿開始不由自主地移動,以沖百米的速度跑進車陣——
  “湯先生!”湯姆嚇呆。
  煞車聲不絕於耳。在繁華的市區馬路上,染上一片罪惡的嫣紅。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人群中有人模糊的喊著。
  停頓的車陣緩緩繞開破敗的身軀而行。
  費璋雲避開來往車陣,走向躺在地上的軀體。
  “錢……我的錢……”那副軀體是委頓的,泛白的嘴唇無意識地低喃,沾血的手指遲鈍地探向幾呎遠的文件。
  “錢對你真這麼重要?重要到連命也不要?”費璋雲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沒有幫忙的打算。
  “有了這筆遺產……我可以重新開始……”黑色的瞳孔收縮,沒有知覺的手指在抓到文件,露出喘息的興奮。“我的錢……我死……錢還是我的……”
  “不是你的。”費璋雲的眼直視他,冷語:“所有的遺產在十分鍾前已經捐給慈善機構。你拚死拿的是假造文件。”
  “不……魔鬼……”湯非裔激動地揮舞著拳頭——想像中的揮舞。他的手臂沉重地連動一動也是奢侈。
  為什麼眼前的費璋雲沒有臉?為什麼感到他在等待?為什麼感覺費璋雲正冷冷地望著他,眼前的費璋雲明明沒有眼睛的啊……
  “從一開始,我被自己的承諾束縛,不殺你不表示拿你沒奈何。對你這種視金錢比命重要的人來說,失去你最渴望的,反而比死還痛苦。很可惜不能目睹你痛不欲生的未來,你——沒有未來了。”
  “嘿……你以為你鸁了嗎?”他噴血,拚命凝聚的精力逐漸渙散,霜雪似的寒意一點一滴地占據體內。沉重的意識模糊而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唯有眼前沒有臉的費璋雲是如此地清晰,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手裡是長串的手銬腳鏈。
  “不,不要靠近我……就算我死,也有人陪著我……黃泉之路……旭日死了,死了,不信,湯姆……”
  “不!”湯姆發著抖說:“小旭沒有死。從我給湯先生截枝的夾竹桃後,我的良心不安,那盤菜是真的百合花烹調,沒有毒的……小旭會昏睡是因為我放在湯裡的安眠藥生效……”
  “不……”湯非裔細若蚊聲。他到底得到些什麼?他費盡苦心謀害人,到頭來他害死自己……孤獨地死去……
  眼前的費璋雲一把捉起他的手,銬上手銬腳鏈。
  為什麼要抓他?他快死了啊,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費璋雲——
  沒有臉的費璋雲化為一張骷髏臉。
  “不——”他瞳孔睜大,嚥氣而死。
  指間的文件再度飄起,浮沉在天空中如白絮般——
  張大的眼無神而駭怕。在死前的光景究竟看到了什麼?
  是看到無盡的金錢淹沒了他?
  或者,他看到了死神?
  ※        ※         ※
  “醒來,旭日。”
  “給我醒過來,旭日。你想睡過一生一次的婚禮?或者,想要新娘換人?”嚴厲的威協敲醒迷糊的神智。
  韋旭日倏地睜大圓眼,喘息著。“我不要!”
  “不要?”賚璋雲捉住她的小手,眼底閃過一抹松懈。“不要什麼?”
  韋旭日迷惑地看著他風塵僕僕的樣子,黑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
  “我……”她躺在病床上,孱弱的身子沉甸甸的。“我好累。”
  “你幾乎睡了整個下午。”他小心地扶她坐起身來。“想不想喝水?”
  “想。”記憶回到腦海。她詫異:“湯姆他——”
  “一切都解決了。現在乖乖當新娘子就好。”費璋雲站起身,拿下掛在牆上的白紗禮服。
  他快速而俐落地解開她身上的一排保守鈕釦。
  韋旭日正小口小口吞著溫開水,差點噴到他的臉上。“你要幫我換禮服?我可以自己來的。”
  “我可不打算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害羞上。現在閉上嘴,神父在隔壁等著,再過十分鍾,你就是費太太了。”
  韋旭日注意到窗外夕陽西下。她到底睡了多久?身子還很沉重,全得靠他幫忙穿上白紗禮服。
  “嗯哼,還不錯。”他退後幾步凝視,眼神凝重而輕笑道:“臉色是蒼白了點。起碼看起來不再像剩菜似的。”
  “剩菜?”她倒抽口氣。他竟然稱她為殘敗不堪的剩菜?
  “不喜歡?那就排骨肉好了。”他的手指劃過她胸前薄紗,皺起眉頭。“似乎比我想像中小多了。旭日,不是我有意挑剔,但對於二十四歲的成熟女子而言,你的乳房的確過小了些。讓我想想,最後一次碰你,正好能完全掌握住你的乳房,現在嘛……”他搖搖頭,歎息。
  “費璋雲!”她的臉頰又紅又辣了。是氣紅氣辣的!
  他輕笑,低頭咬一口她的蘋果臉頰。“瞧,現在臉色不是好看多了?”他輕松抱起她輕盈的身子,讓她坐在他的雙臂上。
  “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試試看。吃了安眠藥能現在清醒是意外,你自己要走走看嗎?跌髒白紗,造成婚禮上的遺憾,我可不負責。要走嗎?”
  “不……”韋旭日瞪著他飛揚的笑意。“等我,你要等著我。等我開完刀,等我成為費大太,等未來約五十年間,我要讓那個姓費的丈夫後悔今天的作為。”
  “我求之不得哩。”他微笑地說,埋進她乳房間——不,該說只能碰到膨松多層的禮服。他不悅地皺皺鼻。
  “幸虧我情商借了今晚的病房。”他咕噥。
  “嗯?為什麼要借?”
  “犧牲自己嘍。想想看你有多久沒碰過我?一個星期住在醫院裡,不想念我的身體?”
  “嘻,你在想念我。”她的手臂勾住他的頸子。
  “我會想念你那全身上下沒有半兩肉的縮水女人?嘖,勉強湊和些好了。”
  “溱和?”韋旭日不滿地抗議。
  “是啊,今晚是洞房春宵夜,難不成我睡地板?”黑眸跳躍著愉悅的光芒。“不必等五十年,從今晚開始你這費太大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蹂蹣我。歡迎你撲上來,親愛的。”
  “費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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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9 07:35:37 |只看該作者
結婚了——
  韋旭日發呆似的盯著環住指頭的真鑽。
  她真的結婚了。
  如願已償地嫁給今生唯一最愛的男人,就在十分鍾前。
  結婚。韋旭日含笑地閉上眼。
  費璋雲與韋旭日;費先生與費太太。
  一直以為這是永遠不能成真的美夢,嘻——
  “旭日!旭日?”
  韋旭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費璋雲的下身圍著毛巾,半濕的黑發淌著水珠。一雙黑濛焦灼的眼須臾不離她。
  “怎麼啦?浴室淹水了嗎?”她掙扎地爬坐起來,趕跑瞌睡蟲。
  費璋雲盯著她。從沒這一刻感受到心狂跳的威力足以讓他窒息。
  他以為……他以為美夢只有剎那;他以為旭日會一覺不醒——
  她就睡在那裡,笑容滿足而甜蜜,不像即將要開刀的病人,但彷彿不再醒來。隔著薄薄的毛毯,幾乎得要全神貫注,才能發現微弱的呼吸起伏。
  他怕極了她突然消失。
  承諾可以抗天嗎?
  “璋雲,別上床。你全是濕的……完了……”她啞然。小小的身子被摟得喘不過氣來。
  “費了多大的功夫,幾乎等了一世紀長才得到你。別讓我失望,別——”他的頭埋在她的發絲裡。
  “璋雲……哈啾,好冷。”
  費璋雲迅捷地抽離半濕的身軀,退離幾步遠。
  “蓋好毯子。”他斥道。
  韋旭日哼了一聲,咕噥:“是誰把我從毯子裡拖出來的?”她縮回毛毯裡,瞪著天花板。
  半晌——
  費璋雲清爽地出來。韋旭日尚保持原先姿勢不變。
  “我以為費太太累壞了。”高昂的身軀擠進單人床上,一陣溫熱的氣息襲向韋旭日,令她有些暈眩。
  “別擠,這是單人床,擠不下兩個人啦——”她差點掛在床沿。
  “這還不簡單。”他撐起她的身子,在一聲驚呼中,韋旭日發現自己四平八穩地趴在他的身體上。
  “嗄……你的身體好暖和。”涼涼的臉頰廝磨著他的胸膛,閉上眼聽著他的心跳。“我的火爐。”小小的腳趾頭勉強勾住他的大腳丫。“嘻。”好暖。
  “在偷笑些什麼?”
  “你像一年四季不減的火爐。我喜歡你的身體。”她大膽地告白。
  “費太太喜歡我的身體,只因為我像你的火爐?”他啼笑皆非的,雙臂悄悄滑至她的圓臀。
  “我喜歡你的體溫。”她憨笑地說:“有你在我旁邊,我很安心,不會再做冷呼呼的夢魘。”
  “那就永遠不要離開我。”
  韋旭日抬起臉,在他身體爬行。
  “費太太,你當我是木頭是不?”他及時捉住她的足踝,免得真爬到他的頭上。她以為他是誰?情欲不動如山嗎?
  “費太太,你在要求我嗎?”
  韋旭日眨眨眼。“要求?嘻。”她模仿他的癖好,用力咬他的臉頰一口,皺皺鼻。“好硬。說不說?”
  “親愛的,在結婚之夜,你真打算蹂躪我?”他戛然而止。
  韋旭日沿著他的臉一路吻下去。
  “旭日!”他低叫。亂動的瘦弱身子有一定的破壞威協,所至之處引起心癢難耐——
  “即使威廉死了,我還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希望。”她小聲而堅定地說。“我相信定桀。”
  “旭日……你知道了?”
  “我還有夢想,當五十年的費太太、修完高中學分,我還想生小費氏。”她的唇擦過溫暖的胸膛,穩定的心跳聲讓她覺得安心。“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過去,他曾是陰沉可怕的男人,為她。
  現在,他是深情不移的丈夫,也為她。
  如果今生錯過他,她死也不瞑目。
  “我等你。現在,停止你的舉動。我可不想等你開刀的時候,腦袋瓜子淨是一些春色無邊之類的艷夢。”他捉住不安分的小手。
  “你又要禁欲了?”她眨眨眼。
  “嘖,閉嘴。”他抱緊她的身子。“閉上眼睡覺。”
  “我敢肯定將來有小費氏,絕對不是今晚制造出來的。”她舒服地趴在他僵硬的身體上,昏昏欲睡的。
  “旭日。”
  “我愛你,章魚。”
  “我知道。”他的聲音粗嘎。
  “嘻——”
  ※        ※         ※
  韋旭日順利地送上手術檯上。
  “麻醉開始生效。”湯定桀持著手術刀,看了一眼破格進手術室的男人。“璋雲,這場手術至少維持十個小時,你要有心理准備。”他勉強鎮定地說。
  “我知道。”相較下,費璋雲就冷靜多了。
  他的大手始終握住韋旭日冰涼的手,盡暖爐的責任傳遞熱呼呼的溫暖。
  “賭注。”湯定桀咬牙。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上。
  “這不是睹注。”費璋雲靜靜地看著昏睡中的韋旭日。“這是一項五十年的承諾。她親口承諾的,而我相信她。”
  他們的幸福才正要開始,只要過了今天——
  幸福可期——


尾聲

  “嗄——旭日,不要啊——”危機之際,三十出頭的男人死命抱住坐在駕駛座前的女人。車子猛烈撞擊粗壯的樹干,而後歸於平靜。
  “怕怕。”二、三歲的小費氏像只無尾熊緊緊攀住男人的胸前。“媽媽怕怕。爸爸怕怕。痛,擠狒狒。”
  韋旭日驚甫未定地睜開圓眼。“我……我們撞到樹了嗎?”
  “嘖,告訴你多少次?方向盤轉右,轉右!”費璋雲跨下車門,繞至前面,一陣噴煙讓他厭惡地哼了一聲。
  “嘖,媽媽失敗。”小費氏搖搖頭,跟著爬下車門,攀住費璋雲的小腿。
  韋旭日乖乖下車。“車子……能修好嗎?”充滿懺悔的語氣。
  “能修好是奇跡。”他瞇起眼望去,淨是一片藍天綠草。“來吧,把幾件重要行李拿出來。”
  “又要走路了。”韋旭日哀嚎。
  “又要野餐。”小費氏嘻嘻哈哈。
  “除非在這種地方能搭到便車,否則就走路吧!”費璋雲說道。
  他是早認命了。上回在法國鄉間足足走了半天,才見人跡炊煙;這回又要走多少路?天知道。
  韋旭日跟著他走到後車廂。“我不開車了。”她小聲地宣布。
  “為什麼不?這是你的承諾。”費璋雲拉出兩箱行李,將竹籃扔給她。
  “來吧,狒狒。”輕松拎起小費氏跨坐在雙肩上。
  “嘻,媽媽野餐。”小費氏垂涎地看著韋旭日的竹籃。每次爸爸出門都會准備野餐的東西!因為媽媽撞車要走好遠好遠的路。幼小心靈可是希望媽媽天天撞車的。
  韋旭日小跑步地跟上他,心中直歎氣。不是她不想努力學開車,當年那場爆炸過後,她就再也不接近方向盤了。
  尤其手術成功後,她念高中、享受婚姻生活,滿足地當費太太——
  她活得很開心。然而,他逼她重新學開車,她知道是為她好,但還是沒法子開好車。
  她沮喪地邁著小步。
  “或許,承諾之下可以給你一點獎賞。”費璋雲揚著眉,似笑非笑地低語。
  “獎賞?”
  “嗯哼,等我們找到旅捨後,可以把狒狒交給老板娘帶。而我,歡迎你任何的蹂躪。”
  韋旭日的眼一亮,跑到他前面,問:“你是說,就像上回一樣?”
  “就像上回一樣。”他允諾,唇邊始終帶著性感的笑意。“我任你處置。”身邊的妻子披著純羊毛衣,緊身的衣衫襯托渾圓小巧的胸部,碎花長裙掩去小腿上的疤。
  黃色的手絹隨意地束起她的長發,舉手投足間擁有成熟女人的韻味。
  “嘻——”她停下腳步,側過臉等著他。
  有時,她又有孩子氣的純真。
  “押對寶了。”他輕笑。幸福就像沉澱的寶箱,永遠儲在心底。
  “咦,你在自言自語嗎?”她滿足地勾起他的手臂,仰起臉蛋。
  “我是說,今天天色不錯。”他指著遠方的大樹。“或許,等我們走到那裡,可以再來次家庭野餐,就我們三人。”
  “哇,野餐……”小費氏拉著他的頭發,興奮地手足舞蹈。
  “嘻——”
  “嘖,別拉我的頭發,狒狒!”
  “別拉了啦,爸爸好可憐的。嘻——”
  “旭日,別試圖挑逗我!”
  “媽媽被罵。活該。”
  “你閉嘴——”
  在花間,在林間。在青山綠水之間,到處可見相愛的足跡;在風中,在雨中,在陽光跳躍之中,到處可聽——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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