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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湯非裔恐懼地瞪著費璋雲。
“你……你怎麼在這?”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到小木桌上。
“在找這個?”費璋雲打開掌心,裡頭是黑色的小竅聽器。“大哥,你想要聽我說些什麼,直接問我就可以,何必花費心思在桌下裝竅聽器呢?”
湯非裔的眼底閃過慌亂,隨即定下心。“我可不知道什麼竅聽器的事。”
“何必再裝呢?”費璋雲陰沉沉地笑了,玩弄掌心裡的竅聽器。“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清白辯解嗎?”
湯非裔赫然發覺右手裡仍然握著小刀,床上毛毯被戳得稀爛。
“我……”該死!“你是怎麼發現竅聽器的?那個該死的女人呢?我親眼目睹你坐上車下山的!”
“為了瞞過你,的確是要花點技巧。”費璋雲悠閒地說:“清晨,我帶旭日看東昇太陽的時候就掉了包,小李披著旭日的外衣回到小木屋,下午再換上我的衣服下山。如果你能再靠近點窺視,或者就可以分辨出其中的差別。”
湯非裔恚忿地咬著牙。為了隱藏行跡,他只能遠遠地看見一個穿著旭日衣服的女人畏縮在費璋雲身邊——
“當年在希裴車上的女留學生是你僱來的吧?”費璋雲忽然問。
湯非裔沉默半晌,眼露殺機地盯著手裡利刀。“是的,她是我僱來的!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年,經過中間人,我僱女殺手殺花希裴,那時候她正巧到美國度假,機會難得,真是天助我也!在外國殺人總比在這裡來得有利;雖然沒想到是用炸藥炸死希裴,但希裴死了是事實……”
“她沒死。”
湯非裔愕然抬起頭。“沒死?不可能!車裡的屍體……”當年中間人還前來討尾款,不可能騙他的。
“屍體是你僱來的女殺手。”費璋雲的嘴角有抹悲傷。“顯然你們湯家父子有共同的想法。當年,是湯競聲在希裴車上裝炸藥的,而你僱人殺希裴,各別行動的後果是你的女殺手成了希裴的替死鬼。啊,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們父子?如果沒有配合得那麼巧,如果你們的野心沒有足以到殺人奪產的地步,今天希裴恐怕真要枉死九泉之下。”
“爸也……”湯非裔怔忡著。
“你還不知道?多可笑啊!湯氏父子是一丘之貉。你在想什麼?想如果當初你爸有跟你商量,結局就不是如此了?或者在想被騙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費璋雲!”湯非裔的臉漲成豬肝色。“你是怎麼知道當年我曾僱殺手?”
“是北岡告訴我的。”輕松的神色不見,他冷笑:“是他告訴我,企圖推旭日下樓的是你!”
“他不能說話!”湯非裔尖銳叫道,冷汗冒出額際。北岡從二樓滾到一樓,傷得不輕。
“他是不能說話,但能在宅子裡推人,除了自己人還會有誰?一個個念出宅子裡的人,只要北岡眨眨眼,就知道是誰干的好事。冒牌的花希裴也是你找來的,你把我當什麼?無用的小蟲?從我開始懷疑她是冒牌的希裴後,你以為我會怎麼做?她是你找來的人,只消從你的背景往下調查,大嫂鬧離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離婚的原因?半年前,你曾帶你的情婦到德國整容,嗯?告訴我,日日夜夜看著你曾謀害過的臉龐是什麼感覺?新鮮?恐懼?或者看到她,就想到花家大筆的遺產?”他的語氣輕佻而犀利,如同事不關己般的陰冷。
湯非裔握緊手裡的小刀,瞪著他。“好吧!我承認冒牌花希裴是我帶來的,從這點你又怎能發現當年我曾僱人殺了希裴?”
“你找人假冒希裴,無非是為了花家剩下一半的遺產。由此聯想到當年另一半的遺產是由監護人湯競聲拿到手。他是你的父親,一但到手,不可能不對你將倒閉的公司伸出援手;希裴一死,對你對湯競聲只有百利而無一害。湯競聲親口承認他只僱人放炸藥,那是誰讓那女留學生殺希裴的?除了你,還會有誰?讓旭日中毒的也是你。從九年前之後,湯競聲就後悔了。旭日是我所愛的女人,一旦結婚生子,花家的遺產更不可能到你手裡,因而除了你會毒死她,還會有?”
“那麼說,這是圈套,存心引我上當嘍?”
“如果你不來,我可以當以往的事不曾發生過。”
“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能對付得了我?”湯非裔舉起利刀,冷哼:“從頭到尾我根本不想殺你的。我一直以為你是無用的小蟲,如果你能繼續行屍走肉下去,拿到花家遺產後,我甚至可以撥出一筆錢讓你活下去。是你逼我的,璋雲——”戛然而止。
一把槍對准他。
“我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費璋雲微笑,笑容寒意十足。“我給你父親的是一把沒裝子彈的槍,因為他良心上的苛責足以彌補他曾犯過的錯,但你就不同了。”拉開保險栓,一扣扳機。
子彈“咻”地從湯非裔頭上一吋飛過,嵌入木牆上。
“費璋雲,你敢殺了我……”子彈從他臉頰擦過,血線從他臉頰滾落。他的腿一軟,跪了下去。小刀從手裡飛了出去。
“過去你想殺希裴,現在你又想動旭日。你以為我會讓你這麼輕易傷害我的女人?”逼近湯非裔,再扣扳機。
“啊——”湯非裔尖叫,子彈落在他膝蓋前的地板,不到一吋!“你……你……我們是兄弟,是兄弟啊!就為那女人——不要,不要!”槍抵在他的額頭前。
“不要?不要什麼?當你僱人殺希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的恐懼?她的無辜?”費璋雲的語氣轉為千年寒冰似的冷冽。
“璋雲,璋雲,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可是,你不能動手殺我!殺人要償命的,你要旭日怎麼辦,對不對?你可以找警察來,或者放我走……我保證會離你離得遠遠釣,再也不會讓你見到一面的……”
“我向來篤信斬草除根。這,不也是你的信條嗎?”頓了頓,忽然倒出剩余子彈,快速地放一顆進去。“我要你嘗嘗當年希裴所受的恐懼。”
“你……”湯非裔瞪著他轉動槍輪,而後槍口再次抵住他的額際。
“俄羅斯輪盤,你有五次機會。”
“璋雲,別……”
“喀!”
“啊,真幸運。空彈。”費璋雲微笑。“第一發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就算中彈也是一剎那的事,沒什麼痛苦。接下來,我們可以試試看第二發——”
“璋雲,既然希裴沒有死,你就放過我……”
“喀!”
“嘖嘖,真是幸運過頭了……大哥,需不需要幫你擦擦汗?這間木屋是我費家的,我可不希望沾上任何湯家人污穢的汗漬。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能用你的血洗淨,我倒是不怎麼介意。”
“你以為你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湯非裔的汗如泉湧,魁梧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既然以你的頭腦都能逃過,為什麼我不能躲過呢?”
“喀!”
湯非裔張大了瞳孔,身體有些不支地傾向前。
“我……你到底要怎樣才放我?我……可以把名下的產業全數給你,只求你放過我……”
“開始神智不清了嗎?該不會還沒結束性命前,就先發瘋了吧?在你打算動手殺希裴前,為什麼沒有想到她的無辜?為什麼沒有想到她的命憑什麼結束在你手裡?就為了幾張鈔票?”
“喀!”
“你是個真正的魔鬼,費璋雲。”他咬牙,腿軟如棉絮。
“喀!”
費璋雲的唇邊泛起冷笑。“而你則是幸運到家了。最後一發,有什麼遺言要說?”
“放過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求你!璋雲……”眼神開始渙散。
“那麼,當初希裴能求誰呢?”
他的眼一瞇,用力扣下扳機。
湯非裔緊閉眼抽搐,牙關猛然撞擊,靜待死神來臨。
“懦夫!”費璋雲冷眼看著湯非裔的長褲滲出液體來。“有膽子殺人,為什麼沒有膽子受死?”
嘲諷的聲音逐漸滲入湯非裔的知覺中。他微微地睜開眼,看見景物依舊。“我……我沒死?”
“我答應過旭日不會殺人。你滾,從現在開始,不要接近我一步!現在你該清楚我約為人,再有下回,我不敢擔保我會不會堅守承諾。滾!”
湯非裔迷迷糊糊地撐起虛弱的雙腿,看見費璋雲的掌心中不知何時多出一顆子彈來。
“滾。”冰冷冷的聲音稍為喚醒他的神智,他勉強跌跌撞撞地逃出小木屋。
他看錯眼了。
費璋雲不是條無用小蟲,從來就不是!
※ ※ ※
“啪!”
湯宅,哦,不,應該說是費宅。費宅裡清楚響起巴掌擊到人肉的聲音。
“啪!”
“你在打蚊子?”費璋雲有禮地問,摸著五爪印的左頰。
“不,我在打你。”她鼓起莫大的勇氣回答。
費宅上上下下的傭人躲在廚房裡偷窺。
“打我?因為我說我要偷腥?”
“不是。”
“不……是……”可惡,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你是懷疑我使詐贏棋?”
“都不是啦……”她氣得跺腳。“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下山?小李說……小李說,你要對付,對付他……”一氣起來,就習慣性的結巴。
“對付湯非裔?那是他應得的。”
“我……我不要你殺人,不要,不要。”
“我沒有殺人。”費璋雲老神在在,與她又急又氣又緊張的模樣成了明顯對比。
“那他……”
“我放他走了。”
韋旭日這才輕吁一口氣,抓緊他的手。“不要殺人,不要再為我殺人了,我會內疚、會痛苦一輩子的。”
“你會快樂一輩子的,我保證。”他微笑:“現在,你要怎麼補償我的損失?”
“損失?”
“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總不能說我是皮粗肉厚,不會疼吧?”
“活該。”韋旭日大膽地戳著他的胸。“誰教你要硬逼我下山。自以為能應付所有的事,也不問我的意見,害我擔心。”總而言之一句話:“活該。”
費璋雲輕笑,捉住她正努力戳胸的手指。“這是我認識的旭日?我以前所知道害羞內向的旭日藏到哪裡去了?”
“她成長了。”韋旭日用心地點頭。“她想要跟上一個叫費璋雲的男人。”
“想跟上我?”他柔和地撇撇唇,凝視她。“那她得先養胖自己的身子,不要風一吹來就輕得飛了;我可不想時時刻刻找老婆。”
“老婆——”
“對。忘了結婚的事嗎?待會送你上醫院,二十四號開刀,二十二號結婚。作新娘子的別糊塗到都忘光了。”
“我沒忘,沒忘的。”韋旭日遲疑一會,忽然專注地注視他,問:“會幸福嗎?我們真的可以有幸福的日子嗎?”
“嘖,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在三心兩意。”費璋雲趨於正色,道:“幸福可不是說說就來的,如果你愛我、信任我,那麼你就會幸福。在小木屋的日子幸福嗎?”
“嗯,那段日子;還有,有你在的日子都是最幸福的。”她露出怯生生的笑容,貼近他的身體。
“咳。”躲在廚房看好戲的傭人之一——司機小李提著簡便的行李,終於忍不住甘冒大不諱,插嘴:“你們是不是該趕緊結束一下?車子在外頭已經發動很久了哩。”
※ ※ ※
可惡!這一輩子從沒那麼窩囊過!
他只是一時小覷那個姓費的而已!
他非要得到那筆花家遺產不可;沒有它,一旦債主逼上門,他非死不可。
以往不動費璋雲,是因他一死,遺產自動捐給慈善機構。
現在——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費璋雲身亡而遺產歸他?
最重要的是,韋旭日必須死!
她是璋雲的情人。她一死,璋雲結婚的念頭立刻就會打散,接著弄死費璋雲就簡單了——
精銳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對,還有一個法子可以置費璋雲於死地,同時兼獲遺產。
那是他最後的法寶——
好臭!他掩住鼻。這一身的尿騷味遲早要從費璋雲身上討回來。
第十二章
“一切順利。”湯定桀收起聽筒。“保持心情愉悅,三餐乖乖吃完,應該可以撐完開刀。”
“謝謝。”
韋旭日綻出笑容,輕撫早上老劉送來的白紗禮服。
“很美。”湯定桀看著禮服。“恭喜你,旭日,需不需要我找護士來幫你?”
“不用了啦。”她臉紅。“我可以自己穿。”
“那就好。旭日——謝謝你當初沒親口告訴璋雲,我父親、大哥的所作所為。”
韋旭日抬眼看他。“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旭日。是我當初答應,只要璋雲沒找到帶子,我可以什麼都不追究的。”
“但他找到了,算是命吧!”湯定桀拍拍她的臉。“我跟威廉談過,待會兒威廉一結束今天的座談會,會過來看看你。我先走了。”
“嗯。”韋旭日目送他走出病房門,隨即將臉蛋埋進白紗裡。
從她住院開始,結婚小卡就一直擱在她的病服口袋裡。
結婚小卡是她的夢想。
費太太。
從今天下午開始,她就是費璋雲的妻子。
“嘻——”
“害臊啦?”熟悉的聲音響起。
韋旭日心一跳,抬起頭。
“是你?”
湯姆搔搔頭,拿著溫熱的飯盒進來。
“小旭,少爺要我弄點東西過來給你填填胃。”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要吃,這是少爺吩咐的。”湯姆拿出一碗熱呼呼的雞湯,再端出一盤菜來。“從北岡住院以來,我這二廚勉強可以炒幾道菜來。你們中國人說百合花象征‘百年好合’,我弄一上午,弄了一盤‘百年好合’,不吃就等於不給我面子。”
“啊?”韋旭日好奇地接過來。“這是百合花烹調的?”
“那當然。你可以吃吃看。”湯姆拍胸脯保證。“就算等北岡出院,我看宅子裡的大廚也該換人了。”
“嘻。”韋旭日小小地嘗了一口,笑道:“好吃。”
“好吃……就全部吃完。對對,湯也要喝完。婚前雙方不能見面,少爺要我陪著你,我湯姆也不懂得說笑話什麼的還派我來。”他注視著韋旭日小口小口地喝著雞湯,直到喝完。
過了半晌,菜也吃完。
“小旭,我的園藝懂不少,就說些花草給你解解悶吧!你大概不知道曼陀羅幾乎跟百合長得一樣吧。”
“啊?”
“曼陀羅屬全株有毒的觀賞花木,以花與種子毒性最強。不懂花草的人,常誤認為百合花而拿來烹食,一旦誤食,你猜會有什麼反應?瞳孔放大、口部乾燥灼熱,吞嚥困難,產生幻覺,昏昏欲睡等現象。小旭,你是不是眼皮沉重,想睡了?”
“湯姆,你在說什麼——”韋旭日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整個身子沉甸甸的。“為什麼——”
湯姆緊張地站起來。“我不想害你的,我不想害你的。”
“璋雲……”偉旭日吃叻地低喃。跟前的景物開始歪七扭八起來。
她不能睡下去的,不能睡下去的。璋雲,璋雲,夢想……
迷離的夢魘攫獲住她。她的身子軟軟地倒在床上。
“解決了?”門口站著陰沉沉的湯非裔。
湯姆抬起頭,急切地問:“錢呢?你答應給我的錢呢?”
“我會給你的。一旦費璋雲答應簽字移轉遺產,我會把你那份應得的給你。”湯非裔朝韋旭日頷首。“確定她死定了?”
“當然。你該信任我的。上回夾竹桃不就是我拿給你的?小旭她的心髒不好,照她這樣子睡下去,只要沒人發現,遲早會呼吸衰竭而亡的。”
“哦?”湯非裔沉思了會,彈彈手指。“那就得趁費璋雲還沒發現的時候,先騙他簽字嘍?”
“你們在做什麼?”一身白袍的外國老醫生走過來,疑惑地問道:“你們是韋旭日的家人嗎?”
湯非裔的眉皺了皺,隨即笑著迎上去。“你是威廉爵士?”
“是的。你們是——”
“我們是旭日的家人。”始終放在口袋裡的右手抽出一把滅音手槍,抵著威廉的腹部就是一槍。
“湯先生!”湯姆驚叫,眼睜睜地看著湯非裔拖著沾血的威廉走進病房。
“快點,趁沒人看見,我們先離開這裡。”他將威廉塞進床下。“動作快點。”
湯姆手足無措地看看沉睡中的韋旭日,再看看湯非裔,而後下定決心跟著後者出去。
“兩個死人。”湯非裔反鎖病房門,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請勿打擾。真是絕配。”他低笑。
他是瘋子!湯姆震撼地想道。
湯非裔是道道地地的殺人瘋子!
※ ※ ※
“北岡?”拉開車門的費璋雲停下動作。
“是啊。”小李點頭。“剛才北岡打過來的行動電話,他坐輪椅下樓跟小旭道賀,看見湯姆從另一個轉角繞出去;湯姆也看見他了,跟他做了個唇形。”
“嗯?”隱隱覺得不對勁起來。
“November,十一月。北岡跟著湯姆研究過花草一段日子,也跟著湯姆學些其他東西。十一月,在古時的荷蘭有屠殺之月的含意。”遲疑了會,小李說:“北岡曾經看見湯姆在花園裡鬼鬼祟祟的。”
“夾竹桃。”費璋雲終於恍悟。“屠殺!該死!小李,快到醫院。”
車內的行動電話響起。
“少爺!少爺!”老劉氣喘吁吁地從大宅子裡跑出來。“北岡打電話過來說,旭日小姐的病房裡有屍體!”
費璋雲的心口緊縮。“旭日呢?”
“還活著,可是叫不醒。”
“少爺,是湯非裔打來的。”小李將行動電話交給他。
“這一回,我要親眼目睹你死在我腳下。”他低語起誓。
費璋雲接過電話,溫暖的眼迅化為冰冷的寒眸。
※ ※ ※
露天咖啡座——
“好久不見了,老弟。”湯非裔冷笑。“東西帶來了?”
費璋雲聳聳肩,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份文件。“我已經簽上名,只要你一簽,遺產全是你的。旭日呢?”
“她很好。只要我一確定拿到遺產,我會立刻放了她。”貪婪的眼瞪著薄薄的文件,像要看透它的真偽。
費璋雲的唇邊綻出寒笑,目光移至身後的湯姆。
“你跟他串謀?旭日很相信你的。”
“我……我……”湯姆急促不安的。“我無意背叛小旭的信任,但一個園丁能拿多少錢?五年前我爹地重病在身,我不得不到湯宅工作,光是支付每月醫藥費就吃不消。只要我幫湯先生做事,我……我可以拿到一大筆錢的……”
“這就是你的苦衷?”費璋雲靠向椅背。“告訴我,將來你打算怎麼辦?等錢用完,再幫另一個殺人魔做事?”
“我……”
“閉嘴,湯姆。”湯非裔站起來。“想見旭日,就跟我到律師事務所。”他的腳步輕快起來,從沒想過遺產會輕易到手,他以為費璋雲是個惡魔——
他驀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你懷疑我會作怪?”費璋雲始終掛著冷冷的笑意。
就是這笑容使他不安。不,才短短二十分鍾裡,費璋雲不可能發現韋旭日不在他手裡。是他多心,還是——
他的目光出奇銳利地注視四周。有埋伏在等著他?既然當初他有管道僱到殺手,難保費璋雲不會找到一打殺手等著他。
或者,在他的車上裝炸藥,就如同當年花希裴一樣……
“不走了嗎?我可等著見旭日。”
“希裴沒死,你卻干上旭日?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湯非裔譏諷。
“希裴就是旭日。”費璋雲沉靜地回答。
湯非裔身形一楞。死一個韋旭日就等於死一雙?嘿,瞧他究竟得到了什麼樣的幸運之神?真想親眼看看費璋雲痛不欲生的慘況——
有時候,不見得死亡才是人類最大的痛苦,活著慢慢受折磨也是一種酷刑。而韋旭日的死,足以讓費璋雲墜入無間地獄。
“我決定了。”湯非裔意氣風發,如同驕傲的孔雀般走出露天咖啡座。
“決定不找機會殺我,以報你在小木屋窩囊的德性?湯姆,我有沒有說過,這位老兄曾經被嚇得屁滾尿流過?很可惜並沒有留念拍照,或者你的天性容易遺忘任何不利……”
“住口!”他怎能像談天似的!他不擔心韋旭日的生死?為什麼該悚懼忌憚的時候,他反而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為什麼他不怕不驚不嚇?因為沒有拿著槍頂著他的頭?
“我殺了威廉!”湯非裔得意地宣布:“沒有他,誰能替你的愛人開刀?快恐懼啊!沒有他,韋旭日橫豎都是死。”他滿意地看見費璋雲的眼底閃過殺機。“老弟,世上可不會事事都如你意啊!”
“在當初,我就不該放你走。”費璋雲的眼如寒石,吐出的字句如冰。
“哈!”他得意忘形地揮舞雙手:“我日盼夜盼就等你這句話!當初沒殺了我,是你的錯誤……”手指間一松,薄薄的文件溜飛了出去。
如羽毛似的飄向空中。
擺蕩而飄落地面。
“不!”湯非裔狂叫。眼如銅鈴地瞪著車陣中輾過的文件。
彷彿那件文件具有靈性向他招手似的,他的雙腿開始不由自主地移動,以沖百米的速度跑進車陣——
“湯先生!”湯姆嚇呆。
煞車聲不絕於耳。在繁華的市區馬路上,染上一片罪惡的嫣紅。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人群中有人模糊的喊著。
停頓的車陣緩緩繞開破敗的身軀而行。
費璋雲避開來往車陣,走向躺在地上的軀體。
“錢……我的錢……”那副軀體是委頓的,泛白的嘴唇無意識地低喃,沾血的手指遲鈍地探向幾呎遠的文件。
“錢對你真這麼重要?重要到連命也不要?”費璋雲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沒有幫忙的打算。
“有了這筆遺產……我可以重新開始……”黑色的瞳孔收縮,沒有知覺的手指在抓到文件,露出喘息的興奮。“我的錢……我死……錢還是我的……”
“不是你的。”費璋雲的眼直視他,冷語:“所有的遺產在十分鍾前已經捐給慈善機構。你拚死拿的是假造文件。”
“不……魔鬼……”湯非裔激動地揮舞著拳頭——想像中的揮舞。他的手臂沉重地連動一動也是奢侈。
為什麼眼前的費璋雲沒有臉?為什麼感到他在等待?為什麼感覺費璋雲正冷冷地望著他,眼前的費璋雲明明沒有眼睛的啊……
“從一開始,我被自己的承諾束縛,不殺你不表示拿你沒奈何。對你這種視金錢比命重要的人來說,失去你最渴望的,反而比死還痛苦。很可惜不能目睹你痛不欲生的未來,你——沒有未來了。”
“嘿……你以為你鸁了嗎?”他噴血,拚命凝聚的精力逐漸渙散,霜雪似的寒意一點一滴地占據體內。沉重的意識模糊而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唯有眼前沒有臉的費璋雲是如此地清晰,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手裡是長串的手銬腳鏈。
“不,不要靠近我……就算我死,也有人陪著我……黃泉之路……旭日死了,死了,不信,湯姆……”
“不!”湯姆發著抖說:“小旭沒有死。從我給湯先生截枝的夾竹桃後,我的良心不安,那盤菜是真的百合花烹調,沒有毒的……小旭會昏睡是因為我放在湯裡的安眠藥生效……”
“不……”湯非裔細若蚊聲。他到底得到些什麼?他費盡苦心謀害人,到頭來他害死自己……孤獨地死去……
眼前的費璋雲一把捉起他的手,銬上手銬腳鏈。
為什麼要抓他?他快死了啊,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費璋雲——
沒有臉的費璋雲化為一張骷髏臉。
“不——”他瞳孔睜大,嚥氣而死。
指間的文件再度飄起,浮沉在天空中如白絮般——
張大的眼無神而駭怕。在死前的光景究竟看到了什麼?
是看到無盡的金錢淹沒了他?
或者,他看到了死神?
※ ※ ※
“醒來,旭日。”
“給我醒過來,旭日。你想睡過一生一次的婚禮?或者,想要新娘換人?”嚴厲的威協敲醒迷糊的神智。
韋旭日倏地睜大圓眼,喘息著。“我不要!”
“不要?”賚璋雲捉住她的小手,眼底閃過一抹松懈。“不要什麼?”
韋旭日迷惑地看著他風塵僕僕的樣子,黑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
“我……”她躺在病床上,孱弱的身子沉甸甸的。“我好累。”
“你幾乎睡了整個下午。”他小心地扶她坐起身來。“想不想喝水?”
“想。”記憶回到腦海。她詫異:“湯姆他——”
“一切都解決了。現在乖乖當新娘子就好。”費璋雲站起身,拿下掛在牆上的白紗禮服。
他快速而俐落地解開她身上的一排保守鈕釦。
韋旭日正小口小口吞著溫開水,差點噴到他的臉上。“你要幫我換禮服?我可以自己來的。”
“我可不打算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害羞上。現在閉上嘴,神父在隔壁等著,再過十分鍾,你就是費太太了。”
韋旭日注意到窗外夕陽西下。她到底睡了多久?身子還很沉重,全得靠他幫忙穿上白紗禮服。
“嗯哼,還不錯。”他退後幾步凝視,眼神凝重而輕笑道:“臉色是蒼白了點。起碼看起來不再像剩菜似的。”
“剩菜?”她倒抽口氣。他竟然稱她為殘敗不堪的剩菜?
“不喜歡?那就排骨肉好了。”他的手指劃過她胸前薄紗,皺起眉頭。“似乎比我想像中小多了。旭日,不是我有意挑剔,但對於二十四歲的成熟女子而言,你的乳房的確過小了些。讓我想想,最後一次碰你,正好能完全掌握住你的乳房,現在嘛……”他搖搖頭,歎息。
“費璋雲!”她的臉頰又紅又辣了。是氣紅氣辣的!
他輕笑,低頭咬一口她的蘋果臉頰。“瞧,現在臉色不是好看多了?”他輕松抱起她輕盈的身子,讓她坐在他的雙臂上。
“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試試看。吃了安眠藥能現在清醒是意外,你自己要走走看嗎?跌髒白紗,造成婚禮上的遺憾,我可不負責。要走嗎?”
“不……”韋旭日瞪著他飛揚的笑意。“等我,你要等著我。等我開完刀,等我成為費大太,等未來約五十年間,我要讓那個姓費的丈夫後悔今天的作為。”
“我求之不得哩。”他微笑地說,埋進她乳房間——不,該說只能碰到膨松多層的禮服。他不悅地皺皺鼻。
“幸虧我情商借了今晚的病房。”他咕噥。
“嗯?為什麼要借?”
“犧牲自己嘍。想想看你有多久沒碰過我?一個星期住在醫院裡,不想念我的身體?”
“嘻,你在想念我。”她的手臂勾住他的頸子。
“我會想念你那全身上下沒有半兩肉的縮水女人?嘖,勉強湊和些好了。”
“溱和?”韋旭日不滿地抗議。
“是啊,今晚是洞房春宵夜,難不成我睡地板?”黑眸跳躍著愉悅的光芒。“不必等五十年,從今晚開始你這費太大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蹂蹣我。歡迎你撲上來,親愛的。”
“費璋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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