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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小鬍子哥哥的情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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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37: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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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第一部分小鬍子哥哥的情事


  地中海西西里島。

  海水緩緩拍岸,碧海清透明澈宛若一面巨大水晶,藍天靛青的不摻一絲雜質。一幢中古世紀的城堡以驕然傲姿孤挺在山丘的危崖上。

  古堡融合東方拜占庭與西方諾曼王朝的獨特建築,純白的大理石牆面雖不掩其斑駁,看起來仍然氣派非凡,厚重的青銅及原木門更彰顯它身份的不同。

  撇開古色古香的建築和城堡四周如茵碧草不談,古堡核心的頂層內部是間完全現代化的科技產物。

  圓頂浮雕的防彈彩繪玻璃張臂迎來滿室陽光,透過層層復層層的紅外線網,可以看清建築物是間工作室。

  工作室裡一式的波斯長毛地毯,不管多少人踏足其中,連最微小的聲音都不會發出,舉目所及,工作室裡有三十台三十六寸的螢幕正閃亮清晰的反映出全世界各地的光景。其中大部分是一連串極其快速,普通人無法讀取的數據。

  螢幕牆下是流線形的電腦桌,桌前的人懶洋洋地掃瞄諸多螢幕,雙手偶爾在按鍵上敲打。

  「春天來了。」在可俯視碧海的落地窗前斜倚著一個少年。

  他的年紀很輕,白玉似的皮膚和優雅的臉龐對襯著一身墨綠亞曼尼服飾,黑髮綠眸,高挺的鷹鉤鼻,眼眉間隱約留著諾曼人的輪廓,往後梳攏的短髮服貼在他細緻的頸部,右耳垂露出一隻銀環,銀環上是只赤色響尾蛇。他俊美得驚人。

  隱在旋轉椅背的手仍在鍵盤上游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在台灣,這種季節最適合做什麼?播種?還是什麼都不做,躺在山丘上看星星?」

  那人的無名指顫了一下,旋即鍵入更多指令。

  「夠了!叔叔,你名下財產已經多不勝數,不需要再利用我的『玩具』賺錢了。」他行動優雅地壓住椅內人的手。

  「世界上有嫌錢多的人嗎?」他的聲音很沉,像暗夜低回的薩克斯風,一點不經心,一點冷清,還有一點扣人心弦。

  他,安東尼·艾曼狄帕瑪用他那不屬於少年該有的洞悉眼眸斜睨躺進椅背的男人。

  「有,你。」

  「哼!別把我想得太清高。」

  「你肯回來幫我清理門戶,我也該盡些侄子的義務,把原該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

  「屬於我的東西?」他的聲音黯了一下。「殺手沒有真正屬於他的東西,我避到那麼遠的地方仍然逃不過你們,如今利用完了,想一腳把我踢回去?」他語帶譏誚和苦澀。

  「你還耿耿於懷?」安東尼問。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不是為你才重出江湖。」他從旋轉椅中站起,頎長的身軀,輕盈如豹。

  畢竟是孩子,雖然他安東尼·艾曼狄帕瑪擁有哈佛經濟學系MBA(經濟分析)學位,又是劍橋博士,更甚者,他是西西里島,包括半個意大利及地中海群島中最富有的人,此刻俊美的他也流露出孩子氣的黯然。

  「我可以盡力彌補你的損失——」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他深邃的眼莫測高深。

  「叔叔!」安東尼發急了。

  他一直面向大海,黑絨背心和燈芯絨長褲的背影在陽光下宛如西西里島上的殘雕,早已失卻活力和生命。

  安東尼用一種惋惜的聲音低語:「我一直以為那裡是你的夢,沒想到你那麼輕易就拋棄它……」

  他抖了一下,依舊不願以面示人。

  「這是『赤色響尾蛇』內部最機密的檔案,我把它交給你,隨你怎麼處置,從今以後,『赤色響尾蛇』組織裡再也沒有歐陽越這個人——」安東尼從西裝裡抽出一份軟碟。「這是我惟一能做……」

  歐陽越倏地轉身,目光炯炯地纏繞住安東尼。「全部?」

  「沒錯,全部!這是我事前答應你的條件。」安東尼的臉色嚴肅,說話的語調不輕不重,卻見魄力驚人。

  歐陽越懶得去懷疑安東尼的話,因為,在這裡,他是當家。

  捨棄安東尼是赤色響尾蛇組織的頭頭身份不說,台面上的他擁有舊拜占庭皇室繼承人身份,又是控制全世界大部分經濟股票投資市場的幕後操縱者,還擁有意大利最多的私人警衛隊。

  但這還不是他的真面目——

  年紀小小的他是整個意大利半島黑幫分子、CIA和黑手黨背後那隻手……

  「希望這次是真正最後一次見到你了。」歐陽越若有所指地抿唇。

  「沒想到我這麼沒人緣……」安東尼自我調侃。

  歐陽越是他見過最不像殺手的殺手,偏偏他卻是赤色響尾蛇組織培養出來最頂尖的第一把交椅。

  這次能說動歐陽越重出江湖,與其說他是受整個組織給予的壓力才出面的,倒不如說是他們卑鄙的利用了他們叔侄間的關係才打動他的。

  「你最好永遠保持這份自覺,有生之年我不想再見到你。」歐陽越幽冥如夜的聲音響起,是告之,也是宣誓。

  在黑道的戰役裡或許他是披著錦幟綵帶的戰士,可是在現實的生活裡他失去更多。

  他如此地痛恨殺手生活,那種將生命交付在別人手中,完全不確定的未來、晦暗的明天、被人操控的嗜血生涯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想盡辦法遠離,包括不惜付出普通人難以承受的代價——

  安東尼露出蠱魅人心的笑。「這可就難說了——」

  「什麼意思?」歐陽越的半邊臉隱沒在絲質窗簾下,有些陰鬱,眼神凌厲如蒼鷹。

  「沒有、沒有。」安東尼連忙揮手。這玩笑對歐陽越來說顯然一點都不好笑。「你的臉——」以他的立場而言,已表露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但他卻不能教自己不問。

  「買賣已經銀貨兩訖,它不是你該分心的範圍,你還是去煩惱往後該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別再出現第二個羅塞葉塔了。」

  羅塞葉塔,一個居心叵測、野心勃勃的傭兵殺手,他的能力僅次於歐陽越,若不是他勾結黑幫叛亂分子打算以下犯上,妄想取代安東尼的位置又事機敗露,也不致被赤色響尾蛇組織除名。

  殺手對殺手,除了你死我亡,沒有第二條退路,羅塞葉塔在最後的爆炸中失蹤,而歐陽越——付出了半邊臉作為清理門戶和自由的代價。

  「歐陽越,你僭越了!」似鬼魅般蟄伏在不顯眼角落的巨大男人替安東尼抱不平。

  歐陽越不言不語,似乎早知道他的存在,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坦然穿過那保鏢的身邊從容離去。

  「少爺,他太放肆了。」

  安東尼心平氣和地笑。「銀翼,你太緊張了。」

  「少爺,雖然他是你的叔叔——」

  「沒錯!我和他之間就剩叔侄關係,這回,他真不再是我們組織裡的人了,赤色響尾蛇再也沒有歐陽越這個人,」他頓了頓。「So——叔叔對侄子出言不遜對中國人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他露出絕美的燦爛笑容。「至於,他不願再見我,嘿嘿,這可就由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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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37:58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哈!星光旅館,她終於回來了!

  精緻的編織草帽下,是張乾淨清純的俏臉,簡單的亞麻衫、棕色背包、低腰八分長喇叭褲、吊帶,青春又洋溢無限活力。

  透過草帽,她凝視眼前紅白相間的建築物,心中漾滿歡欣之情。

  它是幢以粗白石灰粉粉刷成的五層建物,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周邊爬滿綠盈盈的虎鬚籐和九重葛。

  說它是旅館,它可沒有俗不可耐的霓虹和壓克力招牌,入口處只有一方不規則形狀的牌匾鑲在雕花鐵欄杆上,上頭勁風厚淳地寫著「星光旅館」。

  偌大的露天庭園沒有刻意種植的奇花異草,觸目所及是自由自在生長的老樹野花。它一派渾然天成,沒有所謂「星級」旅館的矯揉造作。

  旅館仍是她離開時的模樣,就連那些她舅舅親手拼釘出來的休閒椅、舊茶壺、舊水桶都還待在原處。

  她就知道自己走這趟路是對的,儘管、可能、反正、一定,遠在英國的那些傭人早因她「光明正大」的逃亡而鬧翻天了……

  她振作了一下。誰管他呢,那種希特勒式的高壓「政權」和統治生活誰捱得下去?再傻乎乎的待下去,恐怕要一命嗚呼了!

  這裡,才是她真正的家。

  「小姐……」善意的老人聲打斷她的冥想。「咱們旅館每逢初一、十五是不營業的。」一個手提水壺的歐巴桑趔趄了過來。

  他看夏小皂大小行李好幾件,顯然把她當做一般遊客了。

  夏小皂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她怎會不知道星光旅館初一、十五不開業的爛規矩,她那完全另類的、舊石器時代的舅舅只要一個不高興,旅館隨時是休業狀態,就算來人是天王老子也照舊不甩。

  「哈秋嫂,你不認得我啦?」拿下草帽,旋即露出一張純淨可愛的瓜子臉和蓬蓬的自然卷髮。

  「你?」哈秋嫂陡然看清夏小皂那笑容可掬的小臉後,原來細若豆芽縫的眼霍然暴睜,滿臉皺紋在一瞬間悉數緊繃。「啊——啊——」

  尖叫加動作,她手提著的水壺怦然落地,一任清水流得滿地。

  這驚嚇,顯然不小。

  「哈秋嫂,你別激動,我沒想到你這麼開心見到我。」夏小皂因著她高分貝的「歡迎」聲而笑咧了嘴。

  她還真會扭曲旁人的意思,哈秋嫂想不出自己哪點表示歡迎之意。「你——怎麼——回——來了?」

  夏小皂是野馬,附近山頭的小孩沒一個不怕她的,有她在的地方沒有一刻不是風聲鶴唳,雞鴨鵝狗貓全躲得不見蹤影,好不容易有個突然「冒」出來的媽媽帶走她,不料沒享幾天清福,野馬又回來了。

  ——難不成老天爺嫌她小器,每月初一、十五拜拜燒的紙錢不夠,才又把夏小皂送回來?

  ——不不,搞不好是老天爺也吃不消她的破壞欲,原籍遣回她才對。

  這一來不就表示他們又要重淪苦海了?

  「坐飛機呀,咻一聲就到了。」夏小皂輕快地比著手勢。雖然她不怎麼喜歡那隻大鐵鳥,不過總比暈船來得好。「真高興你還記得我。」

  哈秋嫂雙手捧住頭,宛受刺激地低喃:「想忘記你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好!」夏小皂一股腦把所有行李往哈秋嫂身上塞,心緒已經轉到旁處。

  「關紂呢?」

  關紂是她嫡親舅舅,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夏小皂從不肯矮化姿態稱他一聲「舅舅」,老是連名帶姓的大呼小叫。

  差點被一堆行李淹沒的哈秋嫂哪有空回答她,只顧手忙腳亂想把那些突如其來又多得嚇人的包包扛回旅館。

  力大無窮,是夏小皂的特點之一,平常一個女孩子根本不可能提得動那麼多東西,她卻是臉不紅氣不喘地帶上山。

  夏小皂在樹陰的吊床下找到正呼呼大睡的關紂。

  他身長腳長,小小的吊床根本容不下他的長腳長手,只見他的四肢極不雅的倒垂在吊床外,活像一隻長腳蜘蛛。

  「關——紂!」夏小皂粗聲粗氣地往他耳朵大喊。

  「哇!」果不其然,「蜘蛛」猛然翻身跌了個狗吃屎。

  「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果然是一家親,一開口就是粗魯的招呼。

  撥開掉在眼前的頭髮,關紂沒空在意身上是否沾到泥土,他好夢方酣,不知是哪個不識相的王八蛋,敢來擾人清夢,他握緊拳頭跳起。「你——」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法,擦十瓶順發露也順不齊的亂髮,蘋果似的雙頰,鄉下人才有的清澄雙瞳……這女孩怎生得這般眼熟——

  「你沒認出我來對不?」夏小皂得意地笑,露出狡黠的小虎牙。

  這種清靈靈的笑法——

  關紂心頭不由狂蕩,霎時像坐了一趟夏威夷巨浪又回到地面般騰雲駕霧。

  「小——皂——?」

  「答對了!」她很哥兒們地將細瘦的胳臂挾往關紂的頸子。

  關紂還沒從疑問中回到現實世界。「你不是在英國?」

  襲今秋最流行的藕色外套,圓領亞麻衫,吊帶喇叭褲、靴子,看起來大方又端莊……「端莊」?關紂抵死也無法相信邋遢的夏家野馬能和端莊兩字沾上邊。

  外表改變了,內在呢?

  關紂不敢抱太大希望。古人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改變夏小皂那大而化之的個性比愚公移山還難。

  不是關紂看不起她,而是兩人穿同一件開襠褲長大,想不清楚她的個性,實在也難。

  剝除夏小皂「大不敬」的五指,關紂馬上想到最迫切的現實問題。「老實招來!現在不是寒假,暑假又剛過,你回來做什麼?」

  「你呀,真是落伍了,外國的寒暑假自然和台灣不一樣。」

  關紂搔頭,半信半疑。「真的?」

  「要不,我怎麼回來?」他實在太好騙了,唉!老實的鄉下人。

  「不過——姊姊怎麼肯放你回來呢?」他喃喃自語。

  他姊姊的「難纏」舉世聞名,這回怎又輕易地「縱虎歸山」,他想得一頭霧水,研究不出所以然之餘只好做了結論:女人是善變的!

  「我的房間還在吧?」說風便是雨的,人下一秒鐘便想往樓上衝。

  「等一下,小皂,我要確定你回來曾知會我姊姊了。」根據夏小皂以往輝煌的記錄,他還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以策安全。

  睜大無辜的雙眸,小皂笑得模糊。「好像……沒有。」

  「沒有?」他提高聲浪。

  「人家忘了嘛!」

  這種事能用「忘了」打發嗎?關紂頓覺血壓拚命往上升。

  「你該不會是在英國闖禍回來避難的吧?」他就知道,夏小皂的話要能信,豬八戒都變楊貴妃了!

  夏小皂回瞪他一眼。「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嗎?」

  她或許有很多缺點,但勇於認錯和負責任絕對是她身上惟一、僅存、殘剩的優點。

  放棄上樓的動作,她轉向餐廳的冰箱取出一瓶冰開水。「我又不是瘟疫,想像力別太豐富好不好?」

  「你必須馬上回去。」一旦讓小皂的媽查出她的寶貝女兒「投奔」這裡,他又要有理說不清了。

  她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水,精神不由一振。「太遲了。」

  「什麼意思?」自她出現起,他似乎一直處於下風。

  「剛才在半路因為行李太多了,我就順手把一些比較不重要的東西扔進山溝裡去了。」

  關紂實在受不了她這種含糊其詞閃爍不定的說話方式,一樣的年紀為什麼「代溝」這麼深?他實在搞不懂。

  「你所謂『不重要』的東西,不會是指護照和簽證吧!」

  「好像是!」她又故意模稜兩可了。

  「夏小皂,你存心吃定我?」這狡猾的小鬼頭!他氣得火冒三丈。

  「別吼!你又不是食物我怎麼吃得下,再說——」她上下打量他。「我看不出來你有哪點可口的樣子——」

  也不知她是真的沒神經或故意,他們之間的舌戰,關紂從沒贏過,理所當然,這次又敗得一塌糊塗。

  「我馬上打電話叫你媽來帶你回去。」這是他惟一想得出來的殺手鑭。

  「好啊,你叫嘛!」她一屁股坐上階梯,沒勁喝水了。「你可不知道我在英國過的是什麼日子,每天一睜眼就是上不完的課……」小自穿衣穿鞋,大至上電腦課、插花班,學習鋼琴、繪畫……她母親為彌補親子間多年的空白和急於洗刷她野猴子的形象,無所不用其極,把她當成八寶鴨的猛填,還嫌她吸收得不夠快。

  幹麼!又不是七月半,她何必呆呆做那只鴨呢!

  看夏小皂頹喪的小臉,關紂有些不忍了。

  敢情他大姊氾濫的母愛嚇壞習慣在山野林間自在生活的夏小皂了?他能體會她被拘束的不自由感,把一隻野猴關在金絲籠是不道德的,他也從不看好小皂能在異國待多久,一年半,已經超越他的預估,算了不起的了。

  「算了,那麼遠一趟路,你的房間反正是空的,就住下吧。」心軟是他最大的致命傷。

  少了她的日子,耳根雖然清靜,可有時候還真空洞呢!

  「YA!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動之以情,對付她舅舅永遠是無往不勝的。

  「少來。」關紂笑罵。

  夏小皂那一套他早背得滾瓜爛熟,不是他願被牽著鼻子走,而是她是他外甥女,不寵她寵誰呢?

  望著夏小皂蹦蹦跳跳的背影,他吁了口氣。

  「其實野丫頭有什麼不好呢,天鵝雖然漂亮,鴨子也有它可愛的一面吶!」

  他從不奢望改造她,會蠻幹一通的也只有他那個愛女心切過頭的金枝玉葉姊姊。

  換上舒服合身的居家棉罩衫,夏小皂惡習難改的順著樓梯扶手快速滑下來。

  「我的……好小姐啊!」很不幸的是,捧著一推剛收進來白被單的哈秋嫂又首當其衝。

  「滑壘成功?」她雙手攤開,立定身形後小小聲地說。趁著哈秋嫂手忙腳亂還來不及開炮,她早已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你呀,一回來就故態復萌了。」小辮子立刻被人揪住。

  正由側門進來的關紂,把一切滴水不漏地看進眼底。

  他很不想搖頭,但腦袋卻不受指揮的直晃,唉!牛就是牛,牽到北京也不會變金牛。

  「你該不會把這些毛病統統帶到英國去吧?」

  那古老又保守的家族最見不得這種「沒教養」的動作了。

  夏小皂哈笑混過。

  她還真身體力行過,而且把為了護衛一屋子珍貴古董的年老管家駭得口吐白沫。當然,她不是故意的,是他太大驚小怪。

  「我出去一下。」她翻箱倒櫃,找出一個滑板。「咦,誰幫我換了新滑輪?」

  「還有誰,史伯嘍。」史伯是星光旅館的長工,專修一切東西,不管水管堵塞,籬笆壞了,甚至馬桶不通,他也有一手,是個「萬事通」。

  關紂一直不明白為何簇新的東西只要一經夏小皂的手,不到兩三天就魂歸離恨天,女孩子的破壞力強悍到這種地步實在是……

  「我去謝謝他。」她就知道史伯是疼她的——雖然大多數時間他老指著她的鼻子跳腳。

  「聽我的建議:你真要謝他不如不去的好。」關紂毫不留情澆她一盆冷水。

  「說的也是,來日方長嘛!」她還點頭稱是呢!

  「你才進門又要出去?」一遇上夏小皂,關紂自覺性格中那些「婆婆媽媽」的特質就全冒出頭了。

  「嗯。」她已推開紗門。

  「小皂,你到底——」

  「去月光牧場啦!」她大叫。眼一眨,已經遠在外頭了。

  關紂怔了一下,繼而追了出去。

  「小皂,不要去,牧場已經賣掉了——」

  夏小皂哪還聽得到他慢半拍的喝止聲,一溜煙早不見人影了。

  月光牧場和星光旅館是鄰居,兩家隔著模糊無界定的大草原,所以,偶爾投宿的客人會散步到牧場那邊去,自然,牧場的牛羊也會過來打招呼,吃掉旅館的美麗花樹。

  諸如此類的事經常上演,成了家常便飯。

  在夏小皂的記憶中,從遠處看月光牧場,似乎會看見陶淵明的桃花源。

  一段蜿蜒的小路後是綠意盎然的花園,而矗立在大草原中央的大屋便是月光牧場的核心。

  平常,牧場是她消磨時間最愛去的地方,充滿馬臊味的馬廄,溢滿茶香的曬茶場,堆滿稻茶飼料的倉庫,可玩的東西多著呢,星期假日她還會呼朋引伴強借牧場一塊空地打它一場棒球。

  她愈想愈是興奮,滑板的速度更加快了。

  她腦中演繹過一遍的場景在她停下來後,才發現沒一項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牧場的大門深鎖著,記憶中如綠氈的大草原變成了荒地,原來車輛可通行的道路被蔓生植物霸道地佔據,一個不知什麼標示的牌子倒在路旁,看起來滿目瘡痍。

  這哪裡是牧場,那些活蹦亂跳,老愛趁人不注意就蹭你一下的牛羊豬狗全消失了,遼闊的大地遽然成了廢墟。

  「怎麼會是這樣……」

  聲音消失在空氣中,夏小皂失神了好一會兒,才邁開大步爬過網狀圍牆,翻身跳進及膝深的荒草裡。

  她跑得飛快,像後頭有東西在追著她似的。

  幸好!幸好!大屋沒平空不見了,幸好它的四周不像其他地方那麼荒涼,多少顯示曾被整理過。

  這應該代表屋裡頭有人住,不是鬼屋。

  夏小皂熟門熟路找到一根最大的水管便要往上攀。

  走正門太費事了,還是旁門左道來得快。

  她的預感果真該死的靈驗,她的小鬍子哥哥出事了,要不然她不會整天坐立難安,眼跳心驚,做什麼都不起勁,要不然她不會大老遠跑回台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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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38:41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小姐,你爬那麼高,萬一摔斷胳臂什麼的,不太好吧?」

  眼看二樓的窗沿就在唾手可及處,一股冷颼颼的聲音不懷好意的出現。

  鬼嚇人不足為懼,人嚇人才可怕。

  夏小皂著實被嚇了一跳。

  火氣一上來,語氣就好不了了。「關你什麼事!」

  「關的,小姐。」他搖晃手中黑黝黝的東西,對準夏小皂的臀部。

  夏小皂本練就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好能耐,眼一瞄,乖乖,那兩圈對準她的正是把長管獵槍。

  來者不善!

  「請下來。」他客氣得緊,但字字是命令句,刺耳得很。

  和不長眼的槍子兒作對?得了!她又不是超人,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形勢強迫人,還是從善如流為上策。

  她利落地滑下,為了不願一開始氣勢便輸人,她故作瀟灑地拍拍手。

  「我已經下來了,也請把這老掉牙的東西收起來,本人可沒有對槍桿說話的習慣。」

  「你是誰?」他無視於夏小皂的挑釁,語氣冷漠。

  「你又是誰?」他那棺材臉也板得太僵了,像花崗岩。

  瞧他那花白的銀髮,佝僂的身子,不合時宜的燕尾服,漿挺的雪紡襯衫、大皮鞋,活脫脫像她最不敢恭維的英國老管家。

  月光牧場打什麼時候有這號人物存在?她一點都不知道。

  「你惡意潛入牧場,於理我可以逮你送官。」卡夏爾正研究該如何處置這不請自來的偷兒。

  「喂喂喂,這麼大頂帽子別往我頭上扣,這地方本姑娘來來去去像自家廚房,惡意潛入?你少來了。」要不是她嫌走正門太囉嗦,也不會碰上這個有理講不清的老頭。

  「我不管以前如何,如今牧場已經易主,禁止任何人進入。」他盡忠職守的捍衛,嚴禁任何異類混入。

  「什麼?牧場被賣掉了?」這消息比晴天霹靂還可怕。

  為什麼關紂連提都沒提?還有她的小鬍子哥哥也完全沒說,她被蒙在鼓裡多久了?

  不不,她不能隨意聽人擺佈,眼見為憑,在她未求證事實,弄個水落石出之前,絕不輕信謠言!

  她尖銳的注視散播「流言」的始作俑者。「老爺爺,請問一下是誰買下這座牧場的?」

  他雙眼一瞪,鄙視夏小皂的沒知識。「當然是咱們家老爺!」

  老爺?會被人叫做「老爺」的人肯定是七老八十的糟老頭。「我可以見見他嗎?」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他眼底的不屑更深了。「我家老爺是何等人物?哪來多餘時間見你。快走、快走,別在附近磨蹭了,我忙得很。」

  果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夏小皂心思電轉。

  她從來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小孩,自然她的腸子也比旁人多了好幾個結,她陪笑。「既然如此就算了。」

  「不准再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夏小皂的話不是很信任,但是一個山上的野孩子能有什麼大智慧?想來是有限,只要她安分地離開牧場,驅逐任務就算完成了。

  她撿起冷落一旁的滑板反挾在胳肢窩,撩撩又被風吹亂的短髮,很瀟灑的揮揮手。

  「BYE!BYE!」

  人家狡兔三窟,她夏小皂可不止這點本領,此路不通,她大可換一條。既然條條道路通羅馬,一定也有條條捷徑通主屋啊!她在歐陽家可不是白混的。

  她吹著不成調的口哨,從主要道路離開,一直到確定那老頭伸長脖子也看不見她為止,將身形一矮,往路旁的灌木叢鑽去。

  飛天不行,就鑽地吧!

  牧場不同於一般住家,它豢養的牲口眾多,糧草在春夏可保無虞,可秋冬就有斷糧危機,所以倉庫不可或缺,夏小皂躡手躡腳穿過倉庫最不被人注意的一角,掀起長年不上鎖的地下室門板。

  一股霉味隨著她的舉動散發出來,放下滑板,她倒著退進地下室,反手順利的關上了木板門。

  地下室是她以前最愛待的地方,只要那胖嘟嘟的郝嬸醃了梅漬或果醬,她從來是最先嘗到的那一個。

  穿過高及天花板的酒架和瓶瓶甕甕,她隨手摸來一小瓶草莓醬,打開蓋子後用食指一點一點的挖著吃。

  哈!沒想到放了一年的草莓醬還那麼好吃。她索性帶著走。

  地下室的門設在樓梯間背後,大屋的樓梯是陳年的木造梯,古老悠久,雖然年年上漆,走在上頭還是嘎嘎吱吱的叫,很難不發出聲音。

  二樓的第一個房間就是她小鬍子哥哥的書房兼起居室,平常他沒事最愛待在這裡。

  門是開的,她探頭一看,空空如也。

  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原來的地方,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她的心一沉。難道她的小鬍子哥哥真把牧場賣掉遠走他鄉了?

  不可能,她搖頭告訴自己。

  她的小鬍子哥哥音訊全無並不表示他失蹤,她寄出去的信既沒退回也沒平空消失,只是如石沉大海般沒了消息。

  這是她為什麼堅持要飛回來的理由。

  這空蕩蕩的屋子實在不像以前滿是人聲笑語的房屋,要她的小鬍子哥哥在也絕不允許屋子四周長滿雜草,她瞥了一眼屋樑,那地方甚至有蜘蛛結網的痕跡。

  人去樓空就是這個樣子嗎?物是人非事事休,忒是淒涼夏小皂可以確定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心口被人挖了洞,空空的。

  儘管無精打采,來到樓梯口,她仍然習慣性的坐上扶手沿著樓梯曲線而下。

  她沒有如預期中的自由落體,雙腳立地——她撞上一堵涼冰冰的東西。

  她睜眼一瞧,是扣子,而扣子別在一件看起來質料頗佳的軟呢布上,而布料,當然穿在人身上啦。

  夏小皂用呆呆拙拙的笨模樣瞇視迎著逆光擋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和她的小鬍子哥哥一樣高,寬肩厚胸,蓄滿魄力的體格迸發出無形的力量,令人望之儼然,太陽光折射在他輪廓深鐫的臉上,雕塑出一道深顯的光彩,黑沉的眼瞳像兩把冰山的火焰筆直無諱地盯著她的臉。

  詭異沉悶的氣氛在他鬆開包夾夏小皂的胳臂後被撩起漣漪。

  「喲,你哪裡不好站,偏偏像木頭似的杵在這裡,你看!害我撞歪鼻子了!」

  他不語,眼中跳躍著兩簇忽冷忽熱的光焰,情緒不明地望著她張合的嘴,彷彿由她口中吐出的是西班牙語。

  「喂!你不打算道歉嗎?」她蹙起兩道不甚秀麗的濃眉。

  「是誰讓你進來的?」他審問囚犯似地開口。

  夏小皂恍惚了一下。他的嗓音好熟,即使他語調平板,她仍然聽出一絲絲不一樣的東西來。

  「你就是月光牧場的新主人?」她答非所問。

  他眼底的暗影更深了,像乍暖還寒的冰湖。「它本來就是我的。」

  「你沒搞錯?」

  他索性交握起雙臂,當她狗兒亂吠。

  「我問你話呀!」她煩躁了起來。

  「對於屬於自己的東西,我絕不可能認錯。」似乎為了閃躲什麼,他把音調降低好幾階,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像空谷回音。

  夏小皂喪氣的垮下細肩,臉上全是濃濃的失望。「怎麼可能?他愛死了這片牧場,他說要在這裡住到變成老頭,他說的話全是騙人、騙人的!」

  她閃耀光輝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失去她的小鬍子哥哥就等於抽走她生命的動力來源,世上有什麼比美夢破碎更教人縣徨的?

  她的失望看在男子眼底,形成一波難以言喻的情緒波潮,朝他當頭打下,使他原來冷冽的眸盈起了幾許的暖意。

  夏小皂不再理他,逕自離開牧場,她失魂落魄的連最愛的滑板都忘了取回。

  「那小女孩就是讓你飛回來的理由?」覷著夏小皂離去的背影,一個精瘦的黑影走進大廳。

  「你來做什麼?」男人對他的出現表現出百分之百的不歡迎。

  「少爺的命令。」他也不想來,但命令是絕不可違背的。

  「他要你來監視我?」歐陽越說道。

  「說得那麼難聽,少爺的意思是要我從旁協助,畢竟你的一切是全新開始,少爺怕你不習慣。」銀翼慢條斯理。

  「回去『謝謝』他的好意,如果你能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我會更感激不盡的。」他不再是組織的人,關係自該一刀兩斷。

  「恐怕有困難,少爺給的時間是半年。」換言之,半年內他都必須待在月光牧場。

  「你走開,誰來保護他?」安東尼是赤色組織的重要人物,萬一出了差錯他可擔當不起。

  「少爺料的不差,其實你的心裡還是在乎他的。」表面上歐陽越對安東尼漠不關心,其實不然。

  「那又如何?」歐陽越傲然道。

  「那我更不能走開了,少爺是我重視的人,而他重視的人當然也在我的保護範圍內。」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他揚聲。「卡夏爾。」

  卡夏爾出現。

  「送這位先生出去,注意,他如果有任何脫軌的行為,我不反對你拿槍轟他。」他不需要監視者,不管他是善意或別有企圖。

  歐陽越並不後悔在洗手多年後又接了那趟任務;縱使它毀了他的臉和多年辛苦經營的事業。

  天崩地裂地顛覆後又要重新回到原點,談何容易!

  屋外的牧地原來漾滿生機,現在只見零星除草的工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鏟地除草,牧場要恢復往日繁榮的景象勢必得再耗費加倍的心血。

  歐陽越碩長魁梧的身形斜倚在陽台欄杆上,看似悠閒自適,腦中卻如風火輪般轉著復建的計劃。

  「哎,拉我一把……」那精力充沛的聲音只一下就把他從冥想中拉回現實,他對她的聲音似乎有股先天的敏感度,哪怕是多遠,他都能感應到。

  他因為這項不其然的認知,蹙了一下眉。

  一隻小手攀在欄座上,一張微風中的小臉正仰視著歐陽越。

  這不知道什麼叫死心的小傢伙又出現了。

  「快點啊,你不會想眼睜睜看我掉下去吧!」對他出乎意外的冷漠,夏小皂發急了。

  「我警告過你——」他仍無動於衷,看好戲地望著半掛在空中的她。

  「喂,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她的手心因為流汗,滑了下來。

  「同情心?那一斤值多少錢?」他嗤之以鼻,一雙冰涼涼的眼冷得可以。

  這傢伙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好歹她也是個女的,居然不賣賬到這種程度,真是無情透頂的大混賬!

  「拉我上去,我有話非說不可。」求人有違她的生存原則,不過危及小命時自另當別論。

  他靜視她幾秒,手一伸像拎小雞似的一把將她抓了上來,不客氣的一扔,當她是袋臭氣四溢的垃圾。

  「說。」

  「讓我先喘口氣。」這人的血肯定是冷的。

  「說完快滾!」他撇過頭,輕蔑和不屑寫在他性格的臉上。

  他的表情還真能傷人於無形,她要不是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強韌精神,早就忍不住甩頭走人了。

  「剛才我忘了問你一件事。」她努力漠視他不友善的態度。

  「我沒時間和獅子頭的小孩胡扯,請你認清楚,呃——」他的話中途一斷,因為夏小皂已經很自動的移到他面前。

  她雙眼閃爍如明星,整個人像發光體。

  「你是小鬍子哥哥對不對?全世界只有他會叫我獅子頭,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了什麼原因改頭換面,可是我就知道是你,你的聲音和別人不一樣,我一聽就認出來了,甚至你的身材和背影……」

  「你神經發完沒?」八荒九垓的風暴逐漸在他的眼中凝聚。「卡夏爾!攆她走!」

  叫聲方歇,曾和夏小皂打過照面的棺材臉就出現了。

  看見夏小皂,他從無第二種表情的臉也不免掀起一絲波濤。

  「老爺。」他恭恭敬敬地叫。

  「我要你看著她完全走出牧場。」他的吼聲控制不住地往上飄。「還有,下次她再敢踏進牧場一步,用槍轟斷她的雙腿!」

  「是,老爺!」

  「慢著!」夏小皂想把逐漸失控的局面扭轉回來。

  他幹嘛氣成那個樣子?她又沒說什麼,再來,他以為她夏小皂是好欺負的嗎?先是沒好臉色,現在更過分了,當她是只落水狗。「你要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保證我的小鬍子哥哥會揍得你滿地找牙!」

  原來籠罩的暴風瞬間消失了,歐陽越嚴厲駭人的臉不自覺放柔線條,取而代之的是緘默;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銳利又深沉的注視教夏小皂從頭冷到腳底,他安靜時的表情比暴怒更駭人。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不自在過。

  方纔,或許,她該,鼻子摸著,回家去。

  他們算二度交手,這短短的時間他冷熱不定的情緒起伏過烈,這種男人像團詭異的謎,想瞭解他大概得花一輩子才行。

  剛才堅持要再回來一趟的直覺肯定是因為心焦產生的錯覺。那麼難以預料的男人,絕不是她心目中那個如頑童般親切的小鬍子哥哥。

  她的眼底不由湧起不屬於她年齡的哀傷。

  「那個人——對你那麼重要?」他一徑用莫測的眼光瞅她。

  「你不會明白的。」她搖頭,用力地。

  她在多久前把一顆少女芳心全交給小鬍子哥哥?她不記得了,那時候的她大約八歲吧,第一眼,她就告訴自己要嫁給那像大樹的男人,儘管那時的他已經成熟得不會對她那樣年紀的小女孩感興趣。

  她黏他黏得緊,儘管他不是很願意,倒也不曾表現出厭惡的樣子,而眼前這男人卻毫不留情的表現出對她的厭惡和不耐煩。

  不管她是不是被呵護在掌心的嬌嬌女,但接二連三的冷嘲熱諷加鄙視,她實在是受夠了。

  「那最好!遊戲結束,你可以走了。」他像暗夜的惡魔,眼角眉梢全是寒意。

  「我自己有腳,不用你趕!」這點骨氣她還有。

  「卡夏爾,送她出去。」

  卡夏爾老而睿智的眼睛把所有一切都攝進眼底,可他默然不語。

  打這野猴似的女孩一出現,他的主子便打破了許多不可能——他朝令夕改,反覆無常。

  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麼——

  「你不能讓我空手回去,你一定知道什麼對不對?至少你可以告訴我小鬍子哥哥搬到哪裡去了?」她把背抵在牆角,做出一副抵抗外侮的姿勢,誰敢在她還沒得到答案時動她,她就同他拚命。

  她屈在牆角的姿勢像只烤熟的龍蝦,滑稽又可笑,但歐陽越笑不出來。

  她的頑固和倔強沒有因為時間磨去一點稜角,凡事總愛力爭到底,不管有理無理。

  她是討喜的,雖然有某些部分太孩子氣、太男人婆,可更多的善良心腸掩蓋了不足。

  以前的他無法敞開胸懷接納她,現在的他更喪失了資格,她是一道流浪在空氣中自由自在的風,一個生活在合世界的人如何奢想擁有清風?太癡人做夢了。

  「卡夏爾!」他冷言,失去再和她鬥法的氣力。

  「是!」卡夏爾領命。

  「你今天不給我答案休想趕我走。」

  「是嗎?」他的怒火輕易又被挑起,倏地他像只狩獵的黑豹,眼一眨已將信誓旦旦的夏小皂逼進角落。

  他的眼光炙熱狂烈而危險,他的氣息噴拂在她的耳畔,幽晦而艱澀地開口。「發誓!說你從今以後不再踏入這裡一步。」

  再笨的人也察覺得出他全身散發危機四伏的訊息,他轉寒了的瞳仁更像兩簇冬夜的烈焰,侵略性十足,夏小皂被他的彪悍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她幾經掙扎,不肯屈服於他的目光中。

  獲知她的答案是NO,他暴跳如雷,強而有力的手毫不憐惜地扭住她的下巴,威脅道:「再說一次!」

  他像鐵箍似的用身體限制她的行動,固定她的下頷,疼痛散佈她整個顏面神經。

  如滔的浪滾動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眶中。

  她咬牙切齒,「不!」

  下一秒鐘,夏小皂以為他會殺了她,將她一分為二撕成碎片。

  她的預感沒實現,他緩緩挪了下身形,然後鬆手。

  好!真是太好了,每次只要她出現在他的身邊,他慣有的冷靜理智就全軍覆沒,擾亂他世界的傢伙又出現了!

  他離開夏小皂,自顧自地找了張繡金線的英式沙發椅坐下,背向她說:「好,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們來談條件吧!」

  夏小皂幾乎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像他這種翻臉像翻書,性格陰晴不定,一下說風便打雷閃電外加傾盆大雨的變態男人,上一分鐘他還一臉巴不得吞掉她的嘴臉,這會兒天晴了,語調連絲火藥味都找不到,怪胎!

  「什麼條件?」條件通常是陷阱的糖衣,但聽聽也無妨。

  「我的屋裡缺少一個傭人,你只要待滿一個月,之後我會將你想知道的事完全告訴你。」

  「你的意思是叫我到這裡當女傭?」她很震驚。

  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要是這間屋子的事全該你做,另外——」他意味深長的露出惡意的笑容。「如果你在期限內撒手,我們的契約便自動失效。」

  這是什麼爛條件?誰答應誰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我寧可花錢請偵探社或徵信社也不會任你予取予求!」

  簡直太看不起人了!

  「你要認清楚一件事,是你來找我,不是我找你的,至於答不答應,隨便你。」他的聲音滲著得意。

  「你這奸詐小人,休想把我呼來喚去,我會用我自己的力量把小鬍子哥哥找出來的,誰再來求你誰就是烏龜蛋!」她好話說盡,沒想到這人卻拿翹拿成這副德性,求人不如求己,她也有她的勢力,誰怕誰,走著瞧!

  她要不是被氣昏頭就是神志不清,要不然她不會在宣誓後聽見他壓抑的咳嗽聲或是笑聲……哎,不管啦,反正以後和他絕不會再見,笑破肚皮也不關她事!

  「考慮清楚了?」他像以凌虐動物為樂的獵人,意猶未盡的補上一句。

  「淑女一諾!」她斬釘截鐵。

  彷彿他又聽見什麼好笑的笑話,聲音更悶了。

  「希望你說話算話。」

  「要你管!」

  「既然如此——!請便了!」他仍背著她說話。

  夏小皂沒遇過這麼自以為是的自大狂,卯起來真想脫下她的大布鞋往他水泥似的腦袋丟過去——當然,她只是想想而已,淑女報仇,不急於一時。

  「她已經走了,少爺。」忠心耿耿的卡夏爾目視夏小皂離去後悄悄的開口。

  「我知道。」他沒有起身的意思。

  「匡啷」!一聲清脆的巨響,隨著四分五裂的玻璃由屋外滾進一顆巴掌大的石頭。

  卡夏爾在短促的錯愕後飛快的挪動他佝僂的身軀往前探視。

  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行兇」。

  歐陽越仍是一派鎮定,他定定盯住那不再滾動的石子,伸手撿起它。

  「是她。」

  卡夏爾由上望見一道飛也似穿過欄杆又沒進灌木叢的小影子,心中正疑惑不定,卻聽見歐陽越淡淡發言。

  歐陽越搖搖頭,苦笑爬上他的臉龐。

  「她一點也沒變,還是有仇必報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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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39:43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那樣的男人豈止不可理喻,根本是惡魔的化身,粗暴、惡劣、專制、野蠻,所有負面名詞完全集於一身的男人,她居然會把他當做她的小鬍子哥哥,她白癡啊!

  回到星光旅館後,望見屋頂的那只風向雞,夏小皂才停了下來。

  像落水狗似的被人趕了出來是生平第一遭,她很生氣。

  氣呼呼地推開紗門,她找到正躺在吊床上假寐的關紂。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害我像白癡一樣被人嘲笑一頓轟了出來!」她老實不客氣地推他一把,差一點將關紂推出網外。

  他一頭霧水地爬起來,眼底還殘留著惺忪,嚇一跳之餘,口氣也好不到哪去。「幹麼?謀殺親舅舅啊!你不知道這掉下去會頭破血流嗎?」

  「你從來不提牧場的事,是不是和媽媽串通好來騙我?」被欺騙最教人難以忍受,如果是她媽媽,夏小皂或許勉強可以接受,若關紂也是幫兇之一,這就絕不能原諒了。

  關紂於她是親人、朋友、哥兒們,她對他的信任是堅定不移的。

  那信任來自她從小便寄居在外婆家,兩人年紀相仿,童年是一起摸蛤蟆兼洗褲長大的,四年級後的關紂幾乎以夏小皂的監護人自居,連上課也把她帶在身邊,一個拚命闖禍,一個認命地收拾爛攤子,關紂寵愛她的程度不會比一個父親少,加上外婆也疼她如掌上明珠,讓她對親情的渴求無虞匱乏,所以,她從來也不介意自己有沒有爸媽。

  直到一年前她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終於想到千里外還有個女兒,在關紂的百般勸說和父母的哄拐利誘下她才答應去了英國。

  不料一回來,天地丕變,她熟悉的半個世界在她離去時已驟改。

  他是她小子芳心裡的另一個大世界,是一個秘密、一份希冀和一個夢。自從歐陽越來到這塊地,她便認定了他。

  她還清晰地記得初見他的那幕場景——

  他裸著精光強健的上身,只穿一件牛仔褲,一個人沐浴在燦黃粹紫的夕陽下釘牧欄。

  他渾然不覺暮色四合,汗流浹背。

  她偶爾經過,被他的專注吸引,那迸發的生命力太過驚人,她的心像他捶下的釘,在他的一捶一用力下,立即淪陷。

  她不是沒看過裸體的男人,但感覺是截然不同的,關紂和她那群死黨的身體完全引不起人的遐思,歐陽越不同,雖然她說不上來哪裡特別,就如同她也不懂何謂一見鍾情,可她當下就認定他,十幾年過去,當初那份執著經過時間的淬煉不但沒有褪色,反而更趨堅定了。

  「你去過牧場了?」其實這句話根本是白搭,一看她怒火中燒的樣子,關紂心中已經有數。

  「你們聯合起來騙我?」

  「怎麼會,你一回來我就要告訴你的,是你沒給我機會說。」他急急分辯。

  看她發紅的眼眶,關紂明白她這次受的刺激不輕。

  「等我回來才告訴我?」夏小皂不可理喻地喊。「小鬍子哥哥走的時候你為什麼沒給我電話?等我千里迢迢回到這裡你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關紂想笑又得憋著。責任?曾幾何時,歐陽越變成他的責任了?

  不過,現在的她肯定聽不進他的解釋,等鋒頭過去再說。

  「小皂,你先冷靜下來。」

  「我還不夠冷靜嗎?」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間破滅,她能直挺挺地站在這裡還不叫冷靜?

  「我受人之托,並不是有意瞞你。」他慢吞吞地繞到吊床旁的小几前倒了杯水,試圖舒緩張弓拔弩的情勢。「歐陽不想讓你知道他離開台灣。」

  「為什麼?」多愚蠢的問法,但追根究底是她的天性,何況事關她最關心的人,管他愚不愚蠢。

  「這就是他不願讓你知道的理由。」他喝了口水,恢復氣定神閒的模樣。

  「什麼意思?」

  「小皂,你太小了,大人的世界過於複雜,有很多事你還是不曉得的好,知道了,對你毫無益處!」

  歐陽越的複雜背景只有他清楚。

  「你不要倚老賣老,別忘了你跟我一樣年紀,說我是小孩,你自己呢?」

  「反正我是你的長輩就對了。」他刻意加重「長輩」兩字,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嘴臉。

  冷靜!冷靜!千萬別中了他調話離題的詭計!夏小皂畢竟沒氣昏頭,只要事關歐陽越,她的腦筋就特別清醒。

  「我今天沒精神陪你過招那些老掉牙的問題,我只想知道歐陽越到哪去了。」

  「去他該去的地方。」

  「什麼叫他該去的地方?」她忍下滿腹已燃的怒火。

  「小皂,歐陽不適合你。」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看得出她有多喜歡歐陽。

  「適不適合該由我決定,不是你!」該受天打雷劈的關紂,他究竟想兜圈子到何時?

  「小皂!感情不能一廂情願,歐陽既然作了如此決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應該體諒他。」

  「放屁!」她很不淑女地吼。「事關我終生的幸福,我自己知道怎樣是對的。」依循心的方向永遠不會錯,只可惜關紂這大笨蛋一點也不懂這道理。

  「就因為攸關你一生的幸福,歐陽才這麼做的。」

  「這算哪門子道理!」

  「誰說世間事一定有道理的。」尤其對夏小皂而言。

  可從來沒人想到她會中意像歐陽這樣的男人。

  並非歐陽越的條件配不上夏小皂,而是兩人的氣質和出身不同,對他們這世居山間的鄉下人來說,歐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而他的世界,比任何人更不堪。

  歐陽曾坦承他的過去,那是一個漩渦,一旦淪陷,便難再爬起。

  「說來說去,總歸一句,你不願告訴我他的下落就對了。」夏小皂明白再死纏爛打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是不願意,是我根本不曉得。」一無所知的事要他如何奉告。

  「沒關係,我會有別的辦法。」此路不通,不代表山窮水盡。

  「小皂,聽舅的勸回英國去。」他姊姊十萬火急的電話,已經殺往台灣來,早晚她又要被拎回去,倒不如趁早看破,別讓他變得裡外不是人。

  「你想都別想!」她一旦決定的事,別人休想撼動她一毫。

  唉!關紂拍頭苦歎!歐陽呀歐陽,你根本是教我自搬石頭砸腳!

  唉!歐陽呀歐陽……不行,這燙手山芋怎能教他一個人接手,解鈴還須繫鈴人,自己惹的「禍端」還是自個兒收拾吧!

  他打定主意,一時心中的烏雲去了大半。

  睨見由外頭回來、垂頭喪氣的夏小皂,關紂心中有數,她一定又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了。

  他放下高蹺的二郎腿。「收穫如何?」

  夏小皂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不要明知故問。」

  填上關紂方才坐下的位置,她心情紊亂地揉自己的頭髮,嬌俏的心型臉泛起無限沮喪。

  關紂看在眼裡,頓覺無限心疼。

  她一向精力充沛活潑可人,哀愁幾乎與她絕緣,這樣有氣無力的夏小皂,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強烈的罪惡感開始噬食他忐忑不安的心。

  「來,喝杯茶吧,你最愛的水果茶喔。」

  夏小皂瞅了瞅,沒心沒緒地拿起,咕嚕咕嚕便往喉嚨灌。

  「你也慢些兒喝,別像餓死鬼投胎!」嘴上說著,可關紂又很自動地把杯子加滿。

  「你煩不煩,哩叭嗦的。」他究竟要婆婆媽媽到幾時?她想靜一靜。

  「不煩,不煩。都中午了,你一定還沒吃飯,我讓廚房給你下餃子吃好嗎?」

  夏小皂支著腮,對他的話置若惘然,好一會兒,用力拍了下腦袋。

  「我要上台北去。」

  關紂霍地猛拍胸口。「你——又哪根筋不對了?」

  「你才有病!」上一秒籠罩在她身上的悵惘似乎一掃而空,盈盈的雙眸又注入了生氣。「舅,給我錢。」

  關紂完全接不上夏小皂掣馳的思緒。「錢?」

  沒錯,夏小皂只有在有求於他的時候才會把輩分抬出來,這小鬼頭,簡直現實得一塌糊塗。

  「台北的徵信社通訊網路設備多又齊全,報社也多如牛毛,到台北,要找人比在這裡空等強多了。」

  呵,原來打的是這主意。「小皂,別浪費時間和精力,你找不到他的。」

  「我沒空聽你風言涼語,你給不給錢?要不然給附卡也行。」她不在乎自己有多惡形惡狀,好不容易又萌生一絲希望,就算尼亞加拉大瀑布搬到她面前也澆不熄她的決心。

  「小皂!」

  「不給拉倒。」反正先到台北再說。

  關紂拉住正往樓上衝的夏小皂。「你信不信舅的話?歐陽越不在台北,也不在國外任何一個都市裡。」他承認敗給她了。

  「他在哪裡?」她就知道其中有蹊蹺。

  關紂唉聲歎氣又翻白眼。

  「答案在月光牧場。」出賣朋友會不會下地獄?希望不會!

  「當真?」

  他又歎了口氣,然後很用力地點頭,神情壯烈如黃花崗七十二烈士。

  難怪他姊姊帶走小皂前連句謝也沒給他,如果眼見自己花樣般年華的女兒渾身上下找不出一丁點兒淑女氣質,整天打架滋事,連裙子也沒一條,又一口亂七八糟的話,憑哪個母親受得了?

  他終於明白他姊姊走前那「哀怨」的眼光所為何來了。

  不過,顯然事已太遲。完全沒有女人意識的小皂——關紂一直到這節骨眼才正視起這問題——

  唉!問題兒童!為什麼他活該要有那麼多煩惱,他不過是她的舅舅,做人家舅舅都那麼歹命嗎?

  「我決定了!」她擊掌。

  如果再被她嚇唬一次,關紂敢保證自己要收驚去了。

  「你又有什麼決定?」她的決定絕非普通,每次都是驚世駭俗之至,他很怕她這招……怕到心坎裡啦。

  「我要到月光牧場幫傭去。」她得去問問那個冷斂的男人說過的話究竟還算不算數。

  幸好他的分泌腺不是很發達,要不鐵定當場口吐白沫。「你瘋了,小皂。」

  「你才發癲呢!」老是動不動就說她,他才發癲呢!

  「好好的日子不過,幹麼想不開?」

  「是你告訴我『答案』在牧場的。」她睜大一雙無辜的眼。

  「那也用不著自降身價!」他對工作沒歧視,只是摸不透海底針的女人心——更何況是沒半點女性氣質的夏小皂。

  「我整理行李去。」她把關紂的苦口婆心當做耳邊風,兩階當一階踩,火速衝往樓上去。

  行李?那她豈不打算長期住到月光牧場去?

  這怎麼成!他大姊快回來了,這一來,他非被砍成八塊不可——

  「小皂……」他叫道,拔起長腿十萬火急追了上去。

  雖然已入秋,午後的陽光仍然暖洋洋地穿透空氣的隙縫大把大把撒進屋內。

  一方大桌面對著青銅門,書房三側全是齊頂高的書櫃,密密匝匝的書香沉澱一室奇異的寧靜。

  「叩」!

  歐陽越全神貫注在一項復建計劃書上,心無旁騖。

  「叩……叩……叩……」

  更頻繁的敲窗聲喚起擰眉的臉,旋轉靠背的椅,他推開窗。

  「誰?」

  「嗨!」最底樓的草坪上,夏小皂正仰著頭,大剌剌的招手。

  「又是你。」最初的震驚過後,他馬上整理出不耐煩的表情。

  她晃動背後的雙肩背包,雙手圈在嘴上朝著他吼:「讓我上去講話。」

  「你不會走大門嗎?」他沒一些示好的意思。

  她又想來做什麼?

  「太遠了。」誰高興繞圈子,有捷徑不走的人是笨蛋。

  歐陽越心緒電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大屋數十個房間,她一來就逮著,為什麼?

  她仍仰著九十度的臉。「猜的。」

  歐陽越澄清的眼讓人摸不著半點思緒。「從正門上來。」

  她把頭搖成波浪鼓,又是鬼臉。「那個棺材臉不准我靠近。」

  棺材臉?歐陽越的五官稍稍變了形。卡夏爾要聽到這稱呼,臉不知要綠成什麼德性。

  「隨你!」他雙手微動,打算關上窗戶。

  頑固,夏小皂在心底臭罵了他一頓,沒見過這麼教條又刻板的男人,毛病一籮筐!

  罵歸罵,心裡不痛快是一回事,夏小皂在兩秒鐘後改道而行。

  狡兔三窟,再說條條大路通大屋,此路不通,她還有三窟呢!

  老規矩!儲藏室是她第二選擇。

  「此路不通」。一個超大的牌匾和一方大鎖禁錮了她一臉的笑容。

  夏小皂狠狠踹了那塊可憐的標示牌一腳。「老狐狸!」

  「背後道人是非不夠光明磊落噢。」說人人到,說鬼……嗯!

  由樓上窗口伸出的半顆頭顱正似笑非笑地往下瞧。

  「鬼鬼祟祟又算哪門子『光明磊落』?」光天化日出來嚇人吶!

  「這是我家,我愛到哪就到哪,與鬼祟何關。」他索性趴在窗沿上。

  「那這是什麼意思?」她又踹了儲藏室門一下,彷彿不洩不快。

  此路不通,那一缸缸的醃脆梅、酸蜜餞豈不再無重入肚子的一天,這狡猾奸詐陰險集於一身的老狐狸!

  「沒什麼意思——」他好整以暇地說。「最近黃鼠狼囂張得很,為預防不必要的損失,嚴禁門戶是很自然的事嘛。」

  去你的蛇鼠一窩,指桑罵槐的臭狐狸,罵人不帶髒字眼!夏小皂忍不住在心中痛斥他一頓。

  「你手腳倒是利落呵。」

  「好說!好說!」他大言不慚。「——不過,你再蘑菇我可有事要走了。」他惡毒地又加上一句。

  「什麼?」她跳了起來。

  「再給你兩分鐘,過時不候。」剛剛還頗有笑意的臉不見了。

  「喂……」來不及了,他聲音甫落,黑色的頭顱也跟著同時消失。

  她看了一下手上的米老鼠卡通表,媽呀,兩分鐘?離那該死的正門還有滿長一段路,他簡直存心折騰她嘛!

  她彎下腰,以跑百米的速度穿過灌木叢,火燒屁股地勇往直前。

  忍耐,忍耐,為了她的小鬍子哥哥,要忍耐!

  當年紀政得銀牌不過也這樣的速度吧?夏小皂氣喘吁吁地站在月光大屋的正門前才勻過氣來,一雙長及她胸部的長腿已恭候在前。

  「遲了點,勉強算你通過吧!」夏小皂眼中的惡魔黨頭正斜倚在門邊,一副錙銖必較的表情。

  「你……風涼話說夠了沒……刻薄鬼!」她還喘著呢,他居然……

  「這是你求人該有的『謙卑』態度嗎?」他並不想收斂。

  「你真是冷血。」蛇生性屬冷,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人也能寒得比蛇還冷冽。

  「你的讚美很特別,我喜歡。」他笑得淡漠。「進來吧!我沒在門口跟人談話的習慣。」

  他隨興坐下。「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又回來,表示走投無路了。」

  他還真以傷人為樂趣,少說兩句會得內傷啊?

  「我可以來幫忙。」

  「你不後悔?」他問。

  她搖頭。「要怕後悔,我就不來了。」

  「我不以為你能在這裡待多久。」

  「你少看不起人。」他那看人笑話的戲謔眼光像透明水晶。「天下無難事,只要我有心。」

  她是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算跌得頭破血流也要貫徹始終的人。

  「你太不聰明了,錯過的愛不值一文錢,又何況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值不值得我心裡有數,不勞你替我煩惱。」她討厭愛挑撥是非的人。

  「說得好。」

  他那分不清真實虛幻的笑法令夏小皂頭皮發麻。

  「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

  「已經迫不及待了?」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像極了河豚,真有趣,「隨便你。」

  夏小皂鬆了口氣,和他說話是件累人的事。

  她轉身邁步,準備找房間好安頓自己。

  「你的行李就那些?」那麼小一個背包能裝什麼東西。

  「夠用了。」她必須沖涼去,要不然她可能會被自己的怒火燒死。

  和這男人交鋒她屢屢失算,沒一次佔到便宜,而且全在極可恥的情況下落敗,簡直是背!

  

  

  

  

  

   ☆

  

  

  

  ☆

  

  

  

  ☆

  

  

  既然她不知天高地厚地住進來,歐陽越也不願令她太失望,凌晨四點就把夏小皂從溫暖的被窩給挖起來。

  「這幢屋子太久沒人住,傢具全沾了灰塵,今天你就負責打蠟磨光。」他說得輕鬆之至。

  「全部?」當真要操兵也用不著做那麼絕。他壓根兒是故意壓搾她的。

  「全部。」

  「知道了。」她逆來順受,要為這點小事就投降,將來鐵定過不下去。

  當著歐陽越的面她找來一切清潔用品,又換了熱褲,開始認真工作起來。

  歐陽越不發一語由另一扇門走掉。

  雖然做家務是項好運動,但要一次清理一屋子的傢具,夏小皂仍有些吃不消。

  當她把客廳的傢具用雞毛撣子拭過又拚命打光後,已經累得頭昏眼花,眼冒金星了。

  歐陽越算準了時間進來,四處打量。「還可以。」

  什麼叫「還可以」?她可是費盡九牛二虎的力氣,膝蓋蹲麻了不說,十根手指更是腫得起水泡,他就輕描淡寫的用三個字打發一切?

  「你的工作能力看起來還滿強的,不如把窗簾也拆下來洗。」

  挺著快直不起的腰,夏小皂認命地準備拆下一整片大窗簾。

  「唔……唔……」不知該怪她長得太矮還是絲絨窗簾太厚太重,那麼一轉身,就被困在裡頭出不來了,更難過的是愈捆愈緊,差點要窒息了。

  起先歐陽越看不出來出了什麼事,但看她掙扎得厲害才意識到怎麼回事,憋住笑意之餘忍不住替她解危。

  從中被解放,夏小皂暈得差點摔觔斗。

  「你剛剛的樣子很像熱狗漢堡。」

  「你的笑話很惡劣。」

  「你應該先去找卡夏爾拿梯子,梯子你搬得動?」他搓著下巴,不由得懷疑。

  她學乖了,和他浪費口舌倒不如把事情做得完美無缺讓他無法挑剔來得實在。

  那把長梯足足有兩個夏小皂那麼長,使蠻力,她不夠力,所以,她把梯子放倒,拖著進來。

  她自認的好辦法,看在歐陽越的眼中卻不是那回事。

  客廳的地板是價值不菲的大理石片,被尖銳的金屬一劃過,那些花紋美麗的地磚鐵定報銷。

  他告訴自己是為了地磚才去幫她的。

  把梯子架好,夏小皂爬上最上層。

  歐陽越只覺心口一熱,看她驚險萬狀的拆窗簾,他的心不知為什麼鼓動起來。一個箭步,將夏小皂抱下來。「看來你無法勝任這工作。」

  她做得正順手,到底是誰無法勝任工作?莫名其妙!

  看著拆了一半的窗簾布,歐陽越歎氣。「窗簾不洗了,你進廚房去幫忙。」

  「這是你說的。」她可不是做事做到一半就丟棄的半吊子。

  「快去,別想混水摸魚。」可惡!他最終目的不是為了趕走她嗎?何必替她提心吊膽的,管她跌斷腿或什麼的,那更是解雇她的好理由,為什麼他……

  「你總得告訴我上廚房幫什麼忙,挑菜、燒水還是清潔器具?」她很懷疑牧場有沒有請廚子。

  「連這個也要問我?」

  「當然嘍,你們當老闆的不最喜歡這一套。」她巴不得有更多的人手來幫忙。

  「舉一反三不懂嗎?看到該做、可以做的,就去做。」她存心嘔他是不是?

  「說話就說話,嗓子不必這麼大,我又沒耳背。」他的脾氣實在壞得不像話。

  「快去!」他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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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40:19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廚房實在髒得不像話!厚厚的灰塵好像只要有人經過,就會掀起一陣塵風。

  夏小皂把窗戶全打開,又開了冰箱。

  帥喔,裡面什麼都沒有。

  摸摸口袋,裡面有一張千元大鈔,民以食為天,先把冰箱塞滿再說。

  她立刻找到藏在草叢中的滑板,向著超市出發!

  站在一排比人還高的桂花林中的是手持花剪的卡夏爾,他看著夏小皂變成黑點後忽然抬頭仰望沒人的窗戶。「老爺,小皂小姐出去了。」

  「她該不是吃不了苦掉了。」歐陽越清冷的聲音隨風拂過來。

  「小皂小姐不是那種人。」卡夏爾堅定地說。

  他一輩子沒看錯過人,這次也不會看走眼,他對自己深具信心。

  歐陽越無聲的隱退。真的嗎?人心善變,信任是一件艱巨的工程。

  水果、新鮮的蔬菜,夏小皂驀然發覺身為家庭主婦的幸福。

  該拆封的拆封,該洗的洗,就在她忙得不亦樂乎,成就感漸漸生出來時,頸後的寒毛卻直愣愣地豎立起來。

  「我以為你吃不了苦落跑了。」歐陽越抱胸,整個人將門給佔滿了。

  見她回來,不知為什麼,他有鬆口氣的感覺。

  「抱歉,讓你失望了。」她挑眉。

  她越來愈深諳與他相處的方式。

  歐陽越格格笑,那笑容出奇愉快。

  「有病!」她咕噥。

  她想不出有什麼事讓他那麼愉快,中了第一特獎?

  「你要是笑完了,麻煩你把水果端出去。」把整盤洗好的蘋果往他懷裡塞,接下來她可要好好洗刷這髒死人的廚房了。

  一整天忙下來,到了晚上,夏小皂腰酸背痛,累得連洗澡都沒力氣。

  那晚,她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

  翌日,歐陽越不知從哪裡搜刮來一堆半山高的髒衣服讓她洗。

  洗完衣服,大氣還沒喘一下,眼看午飯時間又到了,等她燒好菜,靠在牆上休息,歐陽越的命令又下來,她趕緊拆下圍裙,趁著陽光露臉時將客房、主臥室的棉被全抬到陽台上曬,再來收拾清洗,然後是拖地板,一樓到三樓的扶手打光……天就黑了……糟了,她放進洗衣機的衣服還沒上架,晚餐時間又到了,拖完地板的瓷磚還沒上蠟……

  把香噴噴的菜送上桌,歐陽越準時出現。

  他對吃一向不挑剔,只要兩菜一湯就行了。

  填飽肚子,卡夏爾端來泡好的熱茶。

  「怎麼是你?」那隻獅子頭偷懶了?

  「噓。」卡夏爾作噤聲的手勢。「小皂小姐睡覺了。」

  歐陽越瞟了一眼牆上的老掛鐘。「才六點……」

  「她太累了。」卡夏爾把碗盤收齊。「剛才卡夏爾進廚房,小皂小姐趴在流理台上睡著了。」

  什麼?歐陽越匆匆放下香氣繚繞的凍頂烏龍,三步並成兩步來到廚房。

  她睡得熟透,凌亂的頭髮垂落在額前,遮住一半的臉龐,眼底下有微微疲憊的陰影。

  她穿紅花白格的圍裙,還真是該死的可愛!

  「她的房間在哪裡?」一向知道進退的卡夏爾似乎鐵了心,緊隨在他身邊,歐陽越不確定他眼中閃過什麼令人起疑的光芒,但,現在他沒空理這個,先把夏小皂送上床才是重要的。

  卡夏爾指著樓上某間房門。

  踩在階梯上,歐陽越不得不承認,她變重了,不過一年的時間,醜小鴨蛻變成了天鵝,她很不一樣了。

  用膝蓋頂開房門,他微訝地發現,她帶來的行李仍未打開。

  是不是他藥下得太重,才一天,她粉嫩的雙手竟有些粗糙了。

  「你何苦——」

  幫她蓋好被,點了盞小燈,他緩緩走出房門。

  「你不該欺負她的。」卡夏爾沒走,他站在梯底一派不贊同的神色。

  「我只是要她知難而退。」她的魅力真是無窮,才多久就收服了卡夏爾。

  「老爺,人要知福惜福,現在的世代你找不到像小皂小姐那麼死心眼又肯做家務事的女孩子,你別氣跑她,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卡夏爾。」他危險又輕柔地喊。

  卡夏爾不吃他那套。「小皂小姐是個好女孩。」

  「你說完了沒有?」

  「不聽老人言要吃大虧的。」卡夏爾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算準就此打住。

  「卡夏爾。」歐陽越做了一點妥協,在卡夏爾快隱身屋外時。

  卡夏爾喜孜孜轉身,但他可不會笨得露出瞭然的笑容,免得他主人不好意思。

  「明天去找個廚子來。」

  「好的,老爺。」他偷笑,在心底。

  他就知道他的老爺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他相信這種動人的特質在小皂小姐住進來後會常常出現的。

  雖然小皂搞不清楚自己昨天是怎麼由廚房睡到自己床上的,不過一覺醒來,她覺得舒暢無比,消失的活力也全回來了。

  今天,她肯定可以把所有的工作做得更上手。

  樓下,她碰見卡夏爾。他帶著個身體微胖的中年婦女,大方開朗的神色,顯示出自良好的家庭。

  「小姐,卡夏爾幫你介紹,這是郝太太,從今天開始她會在廚房裡做事。」

  「郝媽媽你好。」夏小皂甜美的笑容毫不遲疑。

  她喜歡生氣勃勃的牧場,人愈多她愈喜歡,那樣才會有家的感覺。

  「小姐,你太客氣了。」郝太太對小皂的印象好極了。

  夏小皂不好意思問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失態,搞砸了廚房的工作,不過去掉廚房瑣碎的工作,老實說,她還真高興。

  雖說少去一些工作,大半天,她還是忙得像陀螺。擦玻璃、清水溝,收回曬乾的衣物,折疊那些飽含陽光的松暖床單及衣褲,折著折著,瞌睡蟲就悄悄來臨。

  一進門歐陽越就看見她手捧白被單睡在沙發上的樣子,一半還沒折好的衣物散在沙發一旁。

  她的睡相十分撩人。穿熱褲的腿露出一截,陽光拂照在上頭,像維納斯。

  「她真可愛,是歐陽先生的妹妹或家人?」黃鶯出谷的聲音配上一張絕代風華的臉,比例完美的身材,令人愛不釋手的足踝蹬著三寸香奈爾高跟鞋,索尼亞套裝,意大利艾洛特絲中,名牌配美人,展現相得益彰的效果。

  「又睡了,她到底有多容易累啊?」以前她不是神氣活現,精力多得揮灑不完,怎麼最近老看見她瞌睡的臉。

  「辛西雅,你先到書房等我。」抱起裡著白被單的夏小皂,他頭也不抬地吩咐,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不是很情願的辛西雅,嬌嗔著:「我說過我的中文名字叫安莉。」

  「你說什麼?」歐陽越敷衍的回頭。

  「我……沒有。」看起來那小女孩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輕,她該從她下手才對。

  「那個女孩和你是什麼關係?」十分鐘後,在書房的辛西雅趁著工作空檔提出問題。

  「傭人。」歐陽越拉松領帶,埋首便要工作。

  辛西雅吃驚之餘不由得有些吃醋。「什麼時候你對傭人這麼好,還有上床服務?」

  「辛西雅,」歐陽越知道她要什麼。「假如你沒辦法安心工作,我會立刻送你回馬利南。」

  「歐陽,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辛西雅修長的指尖不安的揮動。

  「你以前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拿筆的姿勢有股蠱動人心的天生魅力,辛西雅看傻了眼。「我沒想到,——」

  「沒想到窮光蛋變金雞蛋了。」歐陽越尖刻地嘲笑她。

  辛西雅既沒臉紅,更沒有羞慚。「憑誰都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嘛。」

  「辛西雅,我並不想再續前緣什麼的,請你來,只想借助你的長才幫我重新規劃這片產業。」他沒辦法將全部精神放在這裡,在別的地方他還有事業。

  「歐陽,你被那個孩子迷住了對不對?」即使他們陷入熱戀的那段時間,歐陽越也不曾這麼對待過她。

  「辛西雅!」他提出警告。

  「你變無情了。」她輕喟,秋水翦瞳流露一絲悵惘。

  「我是殺手,你聽過殺手多情?」他辛辣地笑,那笑令人發顫。「還有,怨恨會使人強壯。」

  辛西雅機伶伶打了個寒顫。「我不是故意的。」她是傷過他,但那已經過去了啊!

  「如果你放聰明點把這案子做完,我不會虧待你,剩餘的,謹守你是客人的本分,我想你才能享受這裡的風光景致,否則——」他眼底的光芒閃著危險。

  「我會——的。」辛西雅倒退一步,他的氣勢太凌人,她居然有些怕他。

  「那就開始工作吧。」歐陽越絕不肯多說廢話。

  辛西雅表面馴服,但女性天生善妒及見不得人好的個性卻讓她在心中發了誓。

  她不信以她和歐陽越有段過去的情誼挽不回他的心,她決定和夏小皂鬥上了。

  「郝媽,我把排油煙機洗乾淨了,還有晚上的菜也挑好,排骨也放進鍋裡去了油,你慢慢來就好了。」夏小皂像只蝴蝶,開心的在廚房裡竄來竄去,一會兒雙頰已是紅彤彤的了。

  「好啦,小姐,你也休息一下,郝媽都要不好意思了,感覺上我好像是來享清福的,所有的事你全替我做了。」郝媽愈看她愈中意,笑得嘴都合不攏。

  「我年輕,多做一點又不累。」小皂舉起胳臂,展示自己渾圓卻沒肌肉的肌腱,逗得郝媽又一陣笑。

  「小皂,」辛西雅慵懶地由廚房門口探進頭,性感迷人的臉儘是迷糊的笑。「可不可以請你幫忙?」

  「你說啊。」她對辛西雅的美艷一直驚若天人,尤其她那水灩灩的笑容更是動人心魄。

  「我只帶一套換洗的衣物來,髒衣服如果不洗的話明天就沒得換了。」

  「你是要借我的衣服嗎?」不太可能,單就上半部的比例辛西雅就比她偉大得多,何況她自己個子又小。

  辛西雅盈盈的靈眸掠過令人難以察覺的不屑,聲音卻嬌膩如昔。「才不是呢,我是想拜託你把我的一些貼身衣物拿去洗,順便浴室也沖洗一下,我用不慣骯髒的浴室,一切拜託你了。」她香氣馥郁婀娜多姿地走開。

  「她存心欺負人。」郝媽閱人多矣,辛西雅眼底的狡猾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沒關係,反正那本來也是我的工作範圍。」小皂想得開,洗衣一點也不難,全部丟進洗衣機就沒事了。

  「小姐,你的心地真好。」

  「郝媽,我們不是說好不要叫我小姐的,在這裡我們的地位是一樣的。」

  「我覺得叫小姐好。」她很堅持這點。

  她拗不過郝媽,只好妥協。「要不然就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叫著好玩吧,你可千萬別當著旁人的面叫,那可糗大了。」在星光旅館她的身份或許是不一樣的,但在這裡她只是個平凡的人。

  「小皂!」辛西雅的聲音不客氣地由客廳響起。

  「又怎麼了?」郝媽嘀咕。

  她看得出主人帶回來的都市小姐囂張又跋扈,她有心衝著夏小皂而來,老實說,郝媽不喜歡她。

  「喔,就來了。」小皂遞給郝媽毫無芥蒂的笑容,說:「或許我該考慮把滑板帶進來,或者溜冰鞋也行,這樣就能隨傳隨到了。」

  郝媽噗哧笑出聲。「你這孩子,還笑得出來,真是拿你沒法子。」

  夏小皂朝她粲然一笑轉身去了。

  「你怎麼那麼慢!」辛西雅君臨天下的噘著嘴埋怨。「要害我趕不及宴會,就拿你是問。」少了郝媽,她連客套的嘴臉都省下來了。

  辛西雅穿了件荷爾肯瑟水桃色的連身低胸小禮服,雪白的脖子上是條水光銀燦的鑽石,五寸高跟鞋正不耐煩地蹬著地板。

  「宴會?什麼宴會?」她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趕快來幫我塗指甲油。」她一副鄙視口吻,好不盛氣凌人。

  夏小皂拒絕。「我的工作表裡沒有這一項服務。」即使她是個傭人,也有所為有所不為,她不會讓不相干的人騎到她頭上的。

  「造反了,一個卑微的奴才也敢頂嘴。」辛西雅嘴臉變換之快像極職業演員。

  「我不受你管,你差使不了我的。」她尊重是客人的辛西雅,至於非分的要求,等她坐上牧場女主人的寶座再說。

  看她一臉桀驁不馴,辛西雅想也不想,揮手便要給小皂一巴掌。「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是不會乖乖聽話的。」

  「哎唷!」慘叫聲不是出自夏小皂口中,而是惡人的辛西雅。「好疼。」

  她滑如凝脂的手腕箝著歐陽越的鐵掌。「你找死!」

  辛西雅的喉嚨哽了顆鴨蛋。歐陽越眼底那冰寒如利劍的眼光太駭人。

  「歐陽……我們只是開玩笑。」她求饒。歐陽越的手勁之大像燒紅的烙鐵,她相信只要他再多使一分力,她的手腕便要斷了。

  「我警告過你不許惹她。」他在她耳邊吹氣,口氣卻是陰涼冷冽的。

  她嬌俏的臉和豐潤的唇完全失去血色。「我沒……有……下次不會了。」她如鳥囀的聲音變成了哀鳴。

  「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他放開她的手,冷酷的表情令辛西雅不敢再逗留,踉蹌地逃走。

  夏小皂看見她臨走前那飽含怨妒的眼光,心中不由一凜。

  女人的嫉妒心自古以來厲害過任何兵器,看來她免不了要捲進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件裡了。

  「她有沒有傷了你?」歐陽越眉睫的冷漠已經消失無形,鬼斧神工的臉換上細微的柔情。

  「沒有。」口是心非!辛西雅怨恨的眸子明明深烙在她腦海。

  「你不高興。」

  「我的喜樂和你的行事有關嗎?」少假惺惺了,他帶回辛西雅還不就為了給她好看,如今又來貓哭耗子,她不會呆得像春天的毛毛蟲——蠢得上他當。

  想激怒她?放馬過來吧!

  「沒有就好。」他把一紙沉重的方盒放在她手中。「給你。」

  「我不能收你的東西。」想賄賂她?他還真花招百出!

  「打開來看再拒絕也不遲。」他有把握她會收。

  拆就拆,她可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矯情、小家子氣。

  精美的包裝下是雙時下最流行的直排輪鞋,另外護膝、護肘用品一應俱全。

  「哇……哇……」

  不必言語,連迭的驚歎,歐陽越就知道自己送對禮物了。

  「我很早就想要了。」她的眼熠熠生輝。

  「喜歡就好。」他喜歡看她開心滿足的模樣,雖然她的伶牙俐齒也不壞,但笑臉仍是最可愛的。

  「你不後悔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別哪天兩人又翻臉,把禮物索討回去,多窩囊!

  「那是一個製造廠商送的樣品鞋,放在我這裡也是浪費,我看你運動神經還不錯,合用,就拿去。」

  既然這樣,嘿,她就不客氣收下來了。

  她快樂地穿上輪鞋,馬上繞著寬大的客廳奔馳起來。

  從那天開始,夏小皂每天都要穿上那雙直排輪鞋溜上一大圈,有時候也充當快遞到山下幫郝媽購物去。

  「你這孩子,穿著那麼危險的鞋跑來跑去,要小心吶。」郝媽每次見她一遇到階梯或門檻就飛縱而過,看得她心臟幾乎迸出來。

  「郝媽,很好玩那,我借你一隻,你也來溜溜看。」改天她要到練習場大展一下身手,好久沒去玩,腳都發癢了。

  「好小姐,你饒了我吧!」郝媽把頭搖得像波海鼓。

  夏小皂格格一笑,端著沏好茶的茶壺,姿態優美如臨波天鵝般跑掉了。

  放好茶盤,一起身,夏小皂頸際的寒毛忽地全豎立起來。

  一雙心懷不軌充滿敵意的眼睛像獵食的雌豹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真是樂極生悲!自從上次和辛西雅過招後,小皂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和她碰頭,即使吃飯她也故意拖延時問或索性端到廚房和卡夏爾、郝媽一起吃,好歹日子也平靜的過去。

  「嗨!」

  她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夏小皂很快轉身。「嗨。」

  辛西雅還是全身名牌,蜜粉的色系襯得她人比花嬌,五官精緻得如同最上等的瓷器,蓬鬆的頭髮簪著尼泊爾味的銀簪,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我下午要走了。」她那水靈靈的眼睛會說話似的,想忽略她,實在難。她難得表現的善意令夏小皂受寵若驚。剛才那種大敵環伺的感覺一定是錯覺。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同理可證,她快走了,肯定是後悔了,這才想來跟她言歸於好的。

  「所以,趁白天我想到牧場四處逛逛,你可以陪我嗎?」

  她的語氣很誠懇,聽不出有做假的成分。

  「我——」

  「我知道這幾天自己表現得很差勁,希望不要放在心上。」她急促地解釋,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算啦!反正她也不是愛記仇的人,過去就過去了,老掛在心裡不符合健康衛生標準。

  「那就走嘍!」辛西雅居然親熱地過來勾她的胳臂,神情十分愉快。

  屋外泊著和她個性十分吻合的敞篷車。

  「要開車啊?」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點?

  辛西雅美艷的臉忽然閃過一縷嫌惡。「我討厭那無所不在的牛臊味。」說完自覺有些失態,連忙補救說:「你也知道我住慣都市。」

  夏小皂聳聳肩不置一詞,倒是對機械一竅不通的她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琳琅滿目的儀表板上。

  車子如箭矢般射將出去。

  「哇,你開車好猛啊!夏小皂佩服得緊。風刮在臉上那種暢快刺激感,令她大聲叫好。

  「我還可以開得更快。」辛西雅注視著則方,一頭長髮迎風飛揚。

  「不用了,安全比較重要。」謝絕她的「好意」,夏小皂開始有些忐忑不安。

  她也未免開得太猛了,簡直像自殺!何況她也走錯路,這根本不是往牛馬動物住的方向,拐過彎,她知道那裡有道斜坡。

  「小心,辛西雅,你走錯路了。」

  「哦,那換你來開。」她居然真的把方向盤和離合器一放,跳至後座。

  夏小皂被她瘋狂大膽的動作嚇得雙手緊緊抓住方向盤,在風中嘶吼。「你瘋了?別開玩笑了!」

  後座一片寂然。

  夏小皂驚駭扭頭,車裡只剩她一個人。

  這一切是預謀——斷手斷腳總好過做個冤鬼,千鈞一髮,拼盡全身力氣的夏小皂爬到窗口。哈利路亞,感謝它是敞篷車,閉著眼,她跳了出去——而無人駕駛的車筆直往前衝,只一剎那,破天的金屬撞擊和穿雲的火光煙硝瀰漫大地——

  良久——長長的草堆中才冒出夏小皂那顆亂七八糟的頭來。

  幸虧她皮厚,撲出去的地方是塊牧草地,刮傷在所難免,保住小命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居然沒死?」跛著腳的辛西雅有多處擦傷,嬌嫩如水的粉頰也難免狼狽。

  她萬萬沒想到夏小皂還能活命。

  「人家說禍害遺千年,很抱歉令你失望了。」她的心情還不差,能口出幽默也算是撿回小命的報酬。

  「我要你死。」辛西雅變臉,一不作二不休,想撒手已經沒有後路了。

  「你真蠢,笨女人。」

  「你敢罵我?」欠罵的女人最禁不起人吐糟。

  「你該感謝我的醍醐灌頂,你以為殺了我,那個自大狂就會愛上你?愛一個殺人犯?你少呆了。」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老是有人想不透。

  「我不管,只要誰是我的情敵我就除掉誰!」

  夏小皂伸伸腿,還好,只扭了筋,回去找跌打師父捏捏就沒事了。說:「這種愛太沉重,你不覺得累嗎?」

  「小鬼!你懂什麼?」竟敢訓她,她算哪棵蔥?

  「我只是要告訴你,白癡!你殺錯人了。」她搞不清楚自己全身上下有哪一點能讓她誤以為是艾曼狄帕瑪的女人?

  「小鬼,你很聰明,只可惜我也不笨,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抬高蹬著高跟鞋的腳往夏小皂的手跺下。

  夏小皂疼得眼淚差點奪眶而出,連忙往後退。「你就不能斯文一點,老動手動腳的。」

  辛西雅脫下腳底的鞋。「你必須消失。」

  「神經病!誰理你。」被高跟鞋敲到的地方痛得像火灼,她還真狠。

  夏小皂身體一滾,翻下斜坡,拔腿就跑。

  在她找到足以抗衡的武器之前還是溜為上策,畢竟妖精打架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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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41:04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夏小皂躲在樹葉茂密的樹幹上,眼光悠哉地隨著辛西雅幾近瘋狂的喊叫搜索移動。

  好在她有雙與生俱來的飛毛腿,要不然可愛的頭不知要多出幾個包包來。

  辛西雅追紅了眼睛,面目扭曲又模糊。今天她非捉到那只醜小鴨不可!為她刮花了絲襪,勾破了名牌衣服,弄亂她精心設計的髮型,這一些全該算到那死小孩的頭上。

  秋天栗子肥,很湊巧,夏小皂爬上的就是一棵長滿栗子的栗樹。

  看她追得淑女風度全丟到姥姥家,夏小皂為了「慰勞」辛西雅,摘了一堆栗子往她那細皮嫩肉的頭便砸去。

  「哎唷唷……」

  她很爽,免費觀賞了一場「猴子舞」。

  辛西雅齜牙咧嘴,櫻唇變成血盆大口,發出河東獅吼。

  「夏小鬼,你有種給我下來!」

  「不下去,我本來就沒帶種。」她的聲音從樹梢傳下來,還帶著隱約的笑意。

  「你不下來,別怪我鋸了這棵樹。」

  「你先找到鋸子再說。」等她找到工具,她早蹺頭了,誰還笨得在這裡等死。

  辛西雅氣極。「要耗大家來耗,別以為我對你沒辦法。」

  要耗是嗎?無所謂,反正肚子餓了滿樹是栗子,雖然這栗子不怎麼可口,也比被母老虎抓得遍體鱗傷好,更何況——她望著方才撞車地點的濃煙——她相信不一會兒就要有人來了,而且是很大一批。

  了不起她睡一頓覺——

  「夏小鬼,我警告你,你再不下來,我就放火把整片山燒了。」辛西雅安靜不到半秒鐘又開始叫囂了。

  夏小皂管她威脅恐嚇,全當是瘋狗亂吠。

  她正要睡覺,鼻端卻飄來干葉子燃燒的焦味,而且煙霧一起。

  那瘋女人不會真的放火燒山吧?

  撥開枝葉,果不其然,辛西雅不知從哪裡搬來一堆的枯枝落葉圍在栗樹下,還真的點火。

  可惡!山林無辜,綠樹無辜,哪個正常人會做出這種沒大腦的蠢事。

  「住手!我下去。」

  「哼!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辛西雅得意地笑。

  夏小皂懶得整理被樹枝勾亂的衣服,眼前的辛西雅顯然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鬥個兩敗俱傷才甘心——是該有人挫挫她的銳氣了。「別以為我怕你,剛才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要我的命。」

  「我早說過。」她不掩飾,也不怕,此時此刻只有她們兩人,不管她做了什麼絕對是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的。

  「殺人償命,明文律法死罪一條。」

  「小鬼,別以為用法律的帽子就想壓倒我,法律漏洞姑奶奶我懂得比你還多,少賣乖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再繼續逃亡嘍。」也罷!她也很久沒活動筋骨,就當郊遊吧!

  「少嬉皮笑臉。」她抽出一把瑞士刀。

  夏小皂蹙眉。她還準備的夠充分,連刀都帶了。

  「銀翼,我沒法子了,換你下來打發她。」夏小皂無奈地轉頭望向另一棵華蓋茂密的樹。

  「你害我來不及逃跑。」銀翼身手矯健一躍而下,眼神有些古怪。她怎麼知道他在樹上?他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英雄救美是男士應該有的表現,現在好了,我讓你救嘍。」

  她的神情令銀翼啼笑皆非,若是平常他大可瀟灑走開,但對象是她又另當別論。

  辛西雅瞧見如天人般出現的銀翼,眼睛嫉妒的盛滿焰火。

  那該死的小鬼認識的全是俊男帥哥,這教她的心態怎能平衡。論長相、家世、美貌,她是最上等的,為什麼她遇上的卻不及人家一根小指頭?她好怨恨哪!

  「小姐,美麗的女人不應該玩刀,這樣有損你出眾的氣質。」銀翼綻開殊為少見的瑰麗笑容。

  辛西雅看得如癡如醉,燙傷似的把小刀一甩,綻出冶艷妖嬈的如花笑靨。

  「你叫銀翼?」

  銀翼不著痕跡地將小刀踢至遠方,不羈的笑容依然。

  「你一定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或商業鉅子吧?」她飛上枝頭作鳳凰的美夢仍然熾烈。

  看他穿著非凡,氣度一流,絕非泛泛之輩,他又不像歐陽越老是冷著一張臉,看起來可親多了。

  「不是。」

  辛西雅一點也不掩飾她的失望之情,但只一下她又找到新的希望。「那麼你一定是微服出訪的某國王子或政治家的後代。」

  她的天真無知就連年紀小她一大把的夏小皂聽了都覺得噁心,太扯了!

  她幾乎要笑破肚皮,只好抱著樹幹悶笑。

  銀翼沒半點不自在,性感的薄唇顯出鄙視,冷言道:「我是殺手,你們給我們取了比較悅耳的稱呼叫保鏢。」

  辛西雅如遭雷極。「殺人如麻……像切菜的那種……殺手?」

  「或許你想試試?」銀翼沒想到職業也可以用來嚇人。

  「不不不!你一定是開玩笑的。」她可不要和黑道的人牽扯上任何關係。

  說她膽小也罷!其實她也並不是非要致夏小皂於死不可,她原先只打算弄傷她,跌斷腿或弄花臉什麼的,令歐陽越失去迷戀她的理由。

  她可萬萬沒料到夏小皂的交友範圍中還包括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社會殺手。

  銀翼似有若無地露出他腋下的瑞貝塔四○○○小型手槍,這一露讓辛西雅站都站不住,恨不得多生兩條腿狂奔而去。

  「你真沒道德,害我拿出吃飯傢伙嚇人。」銀翼不是很誠心地抱怨著。

  「誰教她惡人沒膽,問也不問清楚就跑。」笑夠了的夏小皂探了探頭。「也借我瞧瞧,我還沒見過槍長什麼樣子呢。」

  只那一瞥,銀翼又穿上西裝外套,外表一點也顯現不出他身負重兵器。

  「槍是拿來索取人命,可不是用來玩的。」他恢復了一本正經。

  「你真的是黑社會的人?」他剛才那架式氣魄懾人,臨場感十足。

  銀翼掀眉。「你以為呢?」他提足要走。「倒是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怕我?」

  「我經常看你擦槍,雖然你總是躲到樹上才把槍拿出來,我看得出來你很寶貝它。」銀翼的出現和消失總是十分淡然,他刻意讓人漠視他。

  「你有敏銳的觀察力和膽子。」他從不誇獎人,尤其是女人。但她跳車那一幕實在太精彩,令他不得不破例。「適合作殺手的女人。」

  「謝了!我沒興趣。」刀光劍影的生活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銀翼輕笑,嘴皮微扯。「是嗎?」

  夏小皂還未回應,一陣踢踏的馬蹄聲御風而來,歐陽越奔馳如電的策馬,一接近兩人,他如行雲流水般美妙又一氣呵成的拉住韁繩,凌空一躍,直接由馬背畫一道完美的弧形落地。

  他劍眉傲立,矍鑠的眼犀利如箭,即使腳步急促,高大健壯的身軀依舊氣勢萬鈞,英姿爽颯。

  「我看見那輛車。」一輛燒得面目全非的車。

  他質疑又漾滿愛心深情的眼在見到安然無恙的夏小皂後猝然發亮。「你不會湊巧在那輛車子裡吧?」

  她那一身骯髒和泥草雜石也太礙眼了,不知被什麼扯破的衣服處處沁著血珠,就連紅潤漂亮的粉頰也遭到池魚之殃。

  「我怎麼會在那裡。」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夏小皂狡猾的自圓其說。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因為被質詢和追根究底的上定是她,她才不要接受歐陽的盤問,看他現在一副審問犯人的口吻就知道絕不好受,她又何必自討苦吃?

  「告訴我,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聲是如亙古洪荒,隱藏著未知和不明。

  「約會啊!」她很自然的把銀翼扯進來。

  「和他?」歐陽的氣息有些不穩。

  銀翼大翻白眼。真好!看他到底救了誰,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她居然敢拖他下水!

  歐陽越冷冷瞥他一眼,臉色是陰沉的。

  就那一眼把銀翼丟進無邊冰冷和黑暗的地獄。

  「請給我一個理由,銀翼,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路過。」他根本沒離開牧場一步。

  「你和小皂很熟?」他完全是一副問供的口氣。

  「不熟。」

  「很熟。」兩人異口不同聲。

  歐陽越吃人的眼光探照燈似的驟轉到夏小皂身上,他霸氣沙啞地問:「怎麼個熟法?」

  她笑吟吟。「他偶爾在牧場徘徊,但是大部分的時間待在廚房後的大榕樹上,要假裝看不見他很難那,還有,起初冰箱的食物短少我以為是松鼠的傑作,當我仔細一想松鼠的力氣不可能那麼大……所以,他偶爾來光顧,我只好每次把冰箱給塞滿……」

  「原來……難怪你那麼勤快上市場。」銀翼一想到自己不甚光明的動作落在外行人的眼中而不自知,深邃的輪廓浮起苦澀。「不過,你也忒膽大,不怕我有企圖?」

  她一逕地笑,有些神秘兮兮的。「我知道你不會。」

  「你真有自信,至於名字你又怎麼曉得的?」

  瞅了抱胸不發一語的歐陽越一眼,她笑得備加燦爛,宛如朝陽下的鑽石。「你問他嘍!」

  被指名的歐陽越只覺胸口有把火似要噴竄出來,他們當著他的面居然有問有答有說有笑,現在又不知說了什麼好笑的事連銀翼那生性涼薄的人也給逗出稀罕的笑顏來,他嘔得連追究銀翼為何還在牧場的重點都置之腦後。

  「歐陽——」

  「不管你是路過或安東尼要你來的,我解除你的任務,到此為止。」於公於私他都不願再見到銀翼。

  「我的直屬上司只有一個人。」銀翼看得出歐陽越正在氣頭上,他不會就為了他和夏小皂閒聊兩句就抓狂了吧?這和他以前的形象十分不符,可是……很有趣,他倒很想瞧瞧鐵漢柔情是怎麼個柔法。

  「你回去告訴那小子,少管我的閒事。」歐陽越自覺最近頻頻被挑起的火氣更加嚴重了,只要在夏小皂面前他就容易失控,他痛恨這種被人主宰情緒的生活。

  「我會把你的話帶到,另外,免費奉送你一個小道消息。」銀翼壓低聲音。「這位小姐有著超乎你想像的聰明才智,別小看她。」其餘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必須靠歐陽越自己才能領略其中的真義。

  「什麼意思?」這小子話中有古怪。

  「BYE啦!」他存心要歐陽越抱著滿肚子疑問去猜,只見他如雁展翅斜探飛上大樹,縱躍如獼猴捷豹,幾番起落,便失去了蹤影。

  「哇塞!」夏小皂目瞪口呆。「他真的是人嗎?」這時代居然有人習得一身輕功,那不是武俠小說裡才有的境界嗎?

  「別流口水了,那種功夫你學不來的。」不知何時歐陽越來到她身旁,一改方才剛烈的口氣。

  「這種飛來飛去的功夫要學多久?」她仍不死心,眼巴巴地問。

  「據我所知銀翼從一出生就開始學了。」他的眼凝聚溫暖的深情,自然地將她環近自己的身軀。

  「一出生?」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將甫出生的孩子放在巨大的亞馬遜荷葉上,嬰兒除了要保持自己的身體平衡外還要提防在空中盤旋的禿鷹。」

  「太殘忍了。」原先她以為有趣的事情竟然包藏著令人髮指的事實。

  「禿鷹只吃死屍,它們不會攻擊活人。」專注看著夏小皂那溫和如月牙的膚色,他有些言不由衷地淡化事實。

  「銀翼不會逃嗎?」難過在心底深處戰慄著。

  那是他記憶中的黑洞。「那是天羅地網,沒人逃得出去,也沒人想逃。」

  在小小的弱肉強食世界裡,外面,是更真實更殘酷的烽火戰場,遑論求得存活,恐怕還未到達夢中自由的土地就死於非命了。

  所以,他們苟活於那特殊的世界裡,但畢竟都熬了過來。

  「我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這些,倒是你還沒告訴我辛西雅有沒有傷著你?」他幾番檢視,除了破皮外似乎瞧不出其他情況。

  「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他眼中刺眼又熾烈的火苗是什麼?害得她小鹿亂撞。「咦……」

  「我在半路碰到她。」

  「可憐的辛西雅。」她不禁為之一掬同情淚。

  「你可憐她?」這——有道理嗎?

  她紅撲撲的臉煞是好看。「她鐵定被你削得狗血淋頭抱頭鼠竄了。」

  他忍不住捏她粉嫩玉白的頰。「你真瞭解我。」

  「那當然,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她那好不快活的表情太詭異、太篤定、太沉著,好像把握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以後不准再做跳車那麼危險的事。」當他獲知的那一剎,心底狂烈的痛楚幾乎要將他整個震碎。

  「我也不想,不過跳車總比變成烤小鳥好。」

  「你真是個麻煩精。」他眼底有千真萬確的心疼。

  兩人並轡一起回到牧場,又是一陣免不了的騷動。

  等候他們回來的除了傭人們的關心和熱情之外,另有一波惡風靜靜坐在大廳中等待進門的夏小皂。

  「蜜糖,不要緊張,沒事的,瞧你的手那麼冷。」大宅的古董沙發中並坐著一對璧人。

  他略帶低沉的聲音洩漏中性打扮的性別。

  一頭如金帶波浪的長髮披在肩上,幽碧清澄如湖的藍眼,皮膚白皙,清雅的笑靨透著幾分風華。

  另一個削薄的黑髮,完美的心型臉,剪裁合身高雅的衣飾襯托出她絕麗脫俗的素顏,脂粉薄施,紅唇嫣然,水汪汪的眼宛如雨後晴空,女人味十足。

  歐陽越疑惑的目光並沒有停駐多久,夏小皂微帶詫異的低呼聲已解釋他們的身份。「媽咪……泛德烈……」她一直無法釋懷地叫泛德烈為父親,他那麼年輕。

  泛德烈給了她一個貨真價實的美式擁抱。「壞小孩!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地走掉,珍妮佛差點瘋了呢。」

  「是嗎?」一股腦湧向心口的熱潮退得很快,夏小皂反以不在乎的口吻低言。「是你要她來的吧?」

  「寶貝,這樣鑽牛角尖不好。」夏小皂和珍妮佛母女間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而言之,是為人母親的太過專注外面的事業,忽略了兒女,等到驀然驚覺,兒女已經長大得不需要母愛也能生存。

  「你知道我不鑽牛角尖的。」今天她已經夠累的了。「對一個從小到大完全缺席的媽媽你要叫我怎麼辦?」

  「珍妮佛想給你一個無後顧之憂的家,你不要抹殺了她的苦心。」泛德烈想是深愛她媽媽,處處只見包容和袒護。

  「泛德烈,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吵過幾百次,我拒絕再談。」

  「寶貝——」一接收到珍妮佛哀求的眼,他又試圖說服她。

  「你們大人太自私了,任性而為後就隨便把責任推卸給旁人,你為難我不就為了安撫自己愧疚的心,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寶貝——」泛德烈試著打圓場。

  「甜心,不必再多說了。」珍妮佛堅韌地阻止了泛德烈。「她心情不好,改天我們再來。」

  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她也不想否認夏小皂指責的言詞。那全是事實。

  她的小女兒長大了。

  「這幾天我們暫住在全國飯店,有空我會再來的。」她平靜過分地瞟了瞟自始至終守在她女兒身邊卻冷靜無語的男人。

  他似乎是個好男人。他深情溫柔的目光只隨夏小皂轉動——有這樣一個成熟穩重、傲岸奇偉的男人照顧她放心不下的女兒,她可以少擔一些心了。

  「別傷心,」歐陽越親近仍倔著臉,連目送媽媽離開都不肯的夏小皂。「她會再回來的。」

  「你懂什麼?」她不領他的情,但他的胸膛好溫暖,一剎那脆弱的心像抓到浮木,她要這樣暫時靠著他,以尋求撫慰。

  「其實你心裡有她,只是死鴨子嘴硬。」

  「你說的是泛德烈?」她顧左右而言他,把泛德烈抬上來講。「他是媽媽的經紀人,在某些方面我覺得他更有親和力。」在國外那段時間,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不是珍妮佛,是泛德烈。

  「你的媽媽是個國際聞名的服裝設計師,生活之忙碌是可想而知的。」他能體會職業婦女事業與家庭難以兼顧的困境,也往往因為這樣造成家庭破碎,夏小皂就是離異夫妻下的犧牲品。

  「她是個有事業野心的女人,除了設計服裝的工作,一年四季不定時的發表會,又擁有數家模特兒培訓公司,加上她每年固定的進修深造課程……我完全是多餘的。」不聞不問被丟棄了多年,現在想來收復母權,太可笑了。

  「傻瓜,你聽過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要珍惜母女間的情緣,你還有媽媽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歐陽越嚴肅又不失溫柔的勸告她。

  她咬著下唇,嬌美的容顏閃過一絲倉皇。「我需要時間。」

  那心靈的受傷豈是說忘就忘的!

  月光牧場以驚人的速度上了軌道,牧業蒸蒸日上,凌駕了這一帶的觀光和其他行業。

  另外,歐陽越以人手不足的理由找回以前在牧場幫忙的散工、牧羊僮,包括煮大鍋飯的歐巴桑。

  夏小皂左擁右抱,樂不可支。

  「想不到這傢伙人緣越來愈好,整座山都快變成她的地盤了。」以前如此,現在沒變,未來,也該維持原樣才對。關紂還是無法相信自己那粗枝大葉又少根筋的外甥女這麼受人喜愛。

  「我也不懂。」歐陽越斜長的黑眸飽含疼惜地盯著窗外的夏小皂,她的一顰一笑他都不願錯過。「不過,你口中的『傢伙』是我未來的女人,嘴巴放尊重點。」

  關紂笑得像被瘋狗咬到。「馬腿露出來了,歐陽。」他明亮的眼滴溜溜轉。「那小鬼告訴我你是『他』,我也不信,你的慣用語還是沒變啊!」

  「小皂知道我的身份?」在多年好友面前,再假裝也沒必要了。

  「她可鬼靈精得很,你別忘了她對福爾摩斯和怪盜亞森羅蘋情有獨鍾,為了看那套書,有曾在樹上築巢而居的紀錄。」所以嘍,她追根究底,刨根挖莖的本事也比別人強。

  「難怪她這幾天心情特別的好,連對小狗都是笑瞇瞇的,我還以為她想通了什麼——」或者是因為辛西雅被驅逐的事而放心,難不成……「她偷看了我的舊檔案——」

  那檔案裡保存著他和她曾經共有的回憶,點點滴滴,瑣瑣碎碎,全是令人心醉的回憶。

  「騙人者人恆騙之,這下扯平了。」關紂真想狠狠揍他一拳,但是太高興了,下次吧。「咦,那是什麼?」

  他眼尖,覷著牧場遠方有道塵煙像閃腰的蛇一樣橫衝直撞過來。

  一輛雪佛蘭,不知是駕駛者技術不佳或路況特差,總而言之,它停下來的時候,優雅的車頭和大宅的正門吻個正著,把一群正在附近覓食的雞給嚇得四下飛散,牛羊全不安地騷動起來。

  歐陽越目光正著的逮到三個丰姿款款的現行犯。

  三個美女驚慌失措推門出來。

  「毀了,車頭又壞了。」丁緋粗魯的踹車一腳,高跟鞋的印子清晰印上光可鑒人的車體。

  「嫂子,對不起。」不知如何是好的沈拾葉低頭猛道歉。她的駕車技術十年如一日完全沒進步。「都是我不好,不該吵著要開車。」

  「不打緊,我找你老公賠。」丁緋姿態撩人的撥動及腰的長卷髮。「誰叫他寵老婆寵得過火,天天接來送去,害你生活技能低落。」

  「喂,丁緋,你別拐著彎罵我,我很安守本分坐後座……」小阿姨鄧天愛一聽到涉及「生活技能」一字,很不打自招地撇清。

  生活於鄧天愛在正常人眼中真是一本爛賬。

  她能在被斷水斷電斷瓦斯(因為忘了交錢,至於轉賬她更不懂世界上有這麼方便又人性化的方式)的情況下打混一個星期,等到大勢去也,她把生財工具一收拾乾脆四處打游擊去,直到「好心人」看不過去,幫她把爛攤子收拾乾淨,鄧阿姨才重回家園,一干認識她的人無不對她近乎白癡的生活能力敬佩不已——

  「還好意思說,小阿姨,你不該在拾葉轉彎的時候笑得像只母雞,害她分神。」丁緋打抱不平的脾氣多添了丈夫的寵溺後更見發揚光大了。

  小阿姨被吼,原來就虛張的聲勢更形危急。「那漫畫太好笑了嘛!」她是個漫畫家,畫漫畫餬口,自然平常也要做「功課」才不會有被淘汰之虞!

  看漫畫也犯法嗎?

  「你笑得不是時候!」丁緋儼然成了大姊頭。

  「好嘛,下次要笑,我先徵求你的意見好了。」連笑的自由都被剝奪,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鄧天愛身為三妹年紀最長者,卻最沒威嚴。

  丁緋、拾葉、小阿姨三人仍討論著毫無建樹的話,冷不防嗓門奇大的夏小皂飛奔過來,給了每人一個超猛的擁抱。

  「小皂,你愈來愈可愛了,牧場最近經營得如何?女強人!」丁緋調侃地道。

  「不怎麼樣,不過……丁緋姊,你變胖了……」剛剛那一抱感覺她好像豐腴了些。

  「嘻……」三個女人賊笑後丁緋居然臉紅了。

  沈拾葉把不知情的夏小皂拉到一旁。「你少呆了,我嫂子她懷孕了。」

  原來有喜了,也就代表有個娃娃正睡在她的肚子裡……嘻……娃娃……奇怪,她跟人家興奮什麼——如果你有疑惑……

  莊瓊花諸位親愛的讀者朋友,如果你看過《冷火》,再看《小鬍子哥哥的情事》,一定、肯定、絕對、百分之百會產生一拖拉庫的疑問;如果你再繼續看下去,更會發現《小鬍子哥哥的情事》裡另有玄機——它明顯是兩個故事!

  關於歐陽越和夏小皂的愛情故事,毓華寫了兩種版本,本來這本新好男人報到系列的私藏版是不打算面世的,但這個版本對毓華本身具有特殊意義,而且它所收錄的兩個故事又別具特色,令人愛不釋手,仔細衡量之下,為了不讓讀者有遺殊之憾,所以出版社就在「半買半相送」的情況下豁出去了——哦,斯文一點說,就是「鄭重出版隆重登場」啦!

  這種利用同組男女主角發展出不同愛情故事的寫法在本土愛情小說裡,我不敢說是「絕後」,但絕對是「空前」的,由此,我們不但可以看出毓華的用心程度、編撰故事情節的功力,更可看出她對讀者的重視。所以呢,不管你是毓華的蒼雨還是新知,都希望你能提筆告訴她,你對於這兩本帶有實驗性質新作的看法,她現在可是很需要鼓勵的哦!

  接下去,讓編輯我看到「目眶紅紅」、感動不已的第二部故事——《小阿姨的春天》馬上要登場了,相信這個迷糊的漫畫家鄧天愛會帶給你一個別出心裁的愛情故事。

  第二部分小阿姨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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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她們來做什麼?」歐陽越笑不出來。

  一群不速之客。

  「喂,你怎麼這樣,全是美女呢!」關紂炯炯的眼珠霎時發亮。

  「哼!」

  她們一式清涼得要命的打扮簡直引人遐思,還有她們背後那群男人呢?自己的老婆也不盯好,不會夫權全部淪陷了吧?

  「你說歐陽回來了,人呢?」鄧天愛和歐陽越最是熟悉,一進門不客氣的便往兩個男人臉上瞧。

  接著一票娘子軍全湧了進來。

  「一定是他,他的個子和歐陽一樣強壯。」不知是誰說了這話,香風薰襲的三大美人全圍攏了來。

  「你們幹什麼,離我遠點。」歐陽越不安地扭動身軀,想打出一條血路來。

  「歐陽?歐陽越?」鄧天愛打量什麼似的。

  「我不——」他臉紅脖子粗。

  「他想否認呢!」丁緋叫。

  「為什麼,這張臉也很俊,改天我也要我老公換張臉玩玩。」沈拾葉語出驚人。「不過,現在的臉也不壞,至少我還沒看膩,可能一輩子也不會。」

  丁緋用手肘拐了她一下。「你越來愈不害臊喔……」

  「討厭」沈拾葉捧住泛紅的頰,跺腳噘嘴,撒嬌的神態一覽無遺。

  鄧天愛一反常態的正經。「歐陽?」

  「你們究竟來做什麼的?」他大喝。三個女人看得他眼花繚亂,趁隙想搜尋夏小皂那禍首都不得。

  「玩。」

  「無聊。」

  「蹺家!」

  三人三個答案。

  「我不歡迎。」等她們的丈夫追來,不知道誰會頭一個遭殃。

  「歐陽,你的脾氣變壞了。」鄧天愛發現重點。

  「對。」角落有個助紂為虐的聲音悄悄響起。

  歐陽越電炬般的眼射過去捉住一道小小的影子。

  「他一定受了非人待遇的刺激才會性情大變的。」

  「我覺得他以前比較可愛。」

  歐陽越再也受不了三姑六婆的討論指點,向著夏小皂的方向衝出重圍,一把揪到準備開溜的始作俑者。

  「我有話跟你說。」

  夏小皂哀怨的瞅他一眼,根本是不容置否,也不是徵求她的同意,她八爪章魚似的貼住門框拚命搖頭。「我不要。」

  歐陽越甩也不甩,拎起她的衣領,踩著滿風雨的步伐帶走了她。

  他沒有如夏小皂預期中的大發雷霆。

  把她放在他的床上,抱胸,一語不發。

  「你……有話要說……」她最受不了就是這種教人手足無措的沉默。

  「沒錯。」

  「那就說啊!」到底是誰向誰逼供?

  瞳仁緩緩冷縮,歐陽越不疾不徐說道:「你怎麼發現的?」

  「發現你是我的小鬍子哥哥?」她也坦白。

  他不語,只盯著她,等著下面的接續。

  「我不說。」雖然他的表情很可怕,但是他也有錯啊!

  他逼近一大步,龐大的身軀向前俯下,立時逼得人喘不過氣。

  「你休想用逼迫的手段對付我。」她寧死不屈。

  「我只是想知道。」他一味欺近,她特有的幽香氣息掬手可得,他好想將她捧在懷中細細品嚐。

  「你壞,把我整得暈頭轉向,看我演猴戲滿足了你莫名其妙的沙豬心態,你愛玩,我奉陪,何必知道什麼、什麼、什麼的……」她噘起紅灩灩的菱唇,指控他。

  「我從來不玩愛情遊戲。」他要的是那種生死不渝,一對一的伴侶,即便逢場作戲的風花雪月也不屑為之。

  「那你把我當成什麼?」她激動地站起,雖然身高氣魄都輸人一大截,連眼淚都無法順利流下來,這筆賬還是要討的。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頓時沙啞得風化了。

  夏小皂俏臉霎時發白,辛辣的淚終於奪眶而出。「好,很好……」她說不出完整的話,一句都不能。

  其實這答案她早該知道的不是嗎?在他還未失蹤前他也沒給過她什麼承諾的話,這一切只歸咎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真是可笑復可歎!

  拉開衣櫃,她麻木瘋狂地收拾衣服。

  對一生一次的愛情她的確執著,但她也不是死皮賴臉的人,人家都已經說得這麼白了,她哪來的臉皮再混下去?

  「你做什麼?」他的聲音有一絲疑惑和笑意。

  「整理行李回家,難道我還有臉再住下去!」她把所有的衣服全搜刮下來,到處找皮箱。

  可是——曾幾何時她的衣服變得這麼多?

  「你不能帶走這些東西。」

  「要你管!」她扮鬼臉吐舌頭。「奇怪,包包、行李箱呢?」

  「在左邊的收納櫃裡。」他的笑意更濃了。

  「咦?」他怎麼知道。「果真。」

  黑色的行李箱又大又重。她不記得自己帶了這麼大的行李箱出門——

  「發覺了?」歐陽越再也忍不住笑,笑得天崩地裂開懷之至。

  真是糗死人了,夏小皂仔細盯著床上散置的衣物,她還搬得上手呢!那一堆全是男人的衣物,換句話說,全是歐陽越的衣褲。

  她羞得轉頭不肯見人。

  「例行的操兵結束了?」他笑語晏晏,眉宇開朗地扳過她垂下的螓首。

  她鳥都不鳥他。

  歐陽越俯下身。「你臉紅的時候真好看。」

  她啐他。「變態。」

  「不生氣了?」他的唇幾乎要碰上她的。

  她哆嗦,怔了一下,想笑,淚卻湧進眼眶。「你好壞!」

  他純陽如蒼鷹的眼遽生暖風,他被她粉頰上的嫣紅奪去呼吸。

  「我知道。」他觸碰她的唇,低空搶掠而過。

  「你做什麼?」有股電流由她的唇流到心臟,她很不爭氣的痙攣。

  「壞事。」他低語。

  她比想像中的更溫軟香馥。

  他眼中燒灼的火焰感染了她,驚詫被一口吞噬。

  輾轉輕嚙她清香豐潤的唇,亂中有序的攻城略地,終至迷醉臣服於她兩瓣灩灩紅唇的迷咒。

  「你好甜。」她誘人的軟唇微微腫脹,他想再次擁有它。

  她混淆的心好不容易才回歸原位,羞赧的模樣嬌柔無比,她不否認自己也很享受那輕如舞羽又飽漾激情的吻。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並不是故意耍你。」將她擁在懷中,她能讓他得到平靜,往昔那些痛楚血腥彷彿都遠離了。

  「你知道我沒辦法跟你生氣。」她是愛慘他了。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

  「不追究我怎麼發掘真相的?」她明媚的眸乍生頑皮秋波。

  「我大概可以猜得到,你可不是很聽話的乖乖牌,肯定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做小偷了。」狂野和冷漠並存的眼融化成罕見的柔光。

  夏小皂的眼由微瞇變成圓睜。「要不是我那天突然靈光一現,豈不要被騙一輩子。」

  「你會在這裡住一輩子?」

  「如果有你的話。」

  輕啄一下她的發心。「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要是沒足夠的信心怎麼會鍥而不捨的追你那麼多年?」什麼女追男隔層紗?是「紗帽山」吧!

  「以後換我追你,用一生的時間。」

  夏小皂的喉嚨被潮湧而上的龐大感情堵住了,那種失而復得的快樂早掩蓋過她的不滿。

  她全心全意享受他給予的溫柔——

  「關紂,你有點奇怪,旅館的生意不管了?看你天天往我這裡跑?」今天更奇怪了,他鄭重其事的把夏小皂拉到樹蔭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甚至忘了糾正她對他的稱呼。

  「你確信不會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

  「除非你裝了擴音器或麥克風。」

  「你覺得……她……我現在談戀愛會不會太早了?」他滌亮的眼神宛如初墜情網的高中生,一點靦腆,一點意氣風發。

  她還以為他是八風吹不動的呢!「不會啊!」

  「你也這樣覺得?」

  「為什麼不?你的竅也開得太慢了,到底是哪朵花?」關紂動了凡心比她和歐陽越的感情進步更加可喜。

  才說著呢,關紂的眼光霍然發直,怔怔地瞧著散步回來的丁緋她們。

  他那只差沒撲過去一口吞了人家的表情再清楚不過。

  「你真有眼光,」夏小皂狠拍他胸口。「小阿姨是惟一的活會。」

  「真的?」

  「要我牽紅線?」她好說話得很。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他巴結兮兮地笑。

  「關紂,你肯定掉進髒水溝洗澡了。」

  什麼鬼意思?關紂摸不清她臉上那幸災樂禍的笑容裡藏著什麼。「別拐彎抹角。」死小孩!

  「誰拐彎抹角,是你沒幽默感。」水溝乃愛河也。觀看愛河目前整治的速度,想恢復原來面目還有得等咧。

  他很慢才咀嚼出小皂的弦外之音。「死小孩,八字還沒一撇,少乘機吃我豆腐。」

  早知道就不找她了,狗頭軍師,專扯後腿的小鬼。

  「你就坦白說吧,是不是要我替你打探伊人對你印象如何,是加還是減?」真要等到關紂開金口求助,大概非磨到太陽下山,月亮出來不可。

  「對對對,就這意思。」他兩眼閃閃發光,將全部希冀托付在她身上。

  「代價?」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她跑腿,可以,代價拿來。

  「你敲詐啊!」他百年難得對人低聲下氣,出師未捷居然……「不幫就拉倒。」臉皮薄的人禁不起三言兩語的刺激,翻臉了。

  「舅,給你一個良心的忠告,泡馬子臉皮要厚,你這樣不行的啦!」她儼然以過來人的身份說得頭頭是道。

  「原來你就是用這種厚臉皮的方法追到歐陽的。」他可不是永遠燒不開的水,開始反擊了。

  「不錯。」她爽快的承認,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她是愛他沒錯,好愛、好愛的。

  關紂承認自己敗給她了。

  「笨嘴巴,你就不能放低身段,陪笑幾許,多美言幾句,哄她開心了,她自然就會幫你,現在可好了。」他自怨自艾得想一頭撞牆。

  夏小皂悶著頭笑,欺負老實人是有點不道德,但是愛情要自己去爭取,別人根本幫不上忙。「對了,關紂,有件事忘了知會你,」她露出小魔女的笑容。說:「我那沒良心的媽——也就是你親愛的姊姊已經回台灣了。」

  「什麼?」他掉了下巴。

  「若不想死得太難看,最佳的辦法就是連夜趕緊將自己的家當收拾收拾滾回學校去,以策安全。」

  管理星光旅館是關紂的副業、兼差,真正的頭路是大學生,可是他向來把學業當做插花性質,偶爾回去串門子就當交差了事。

  「你到這節骨眼才說?他們什麼時候到的?」一顆想像中十萬噸的大石頭當頭砸在他腦門上。

  「他們住到飯店去,其餘的,我也不知道。」在她心底或許是還有那麼一些些在乎他們的。

  畢竟在國外她待她也不薄,要什麼有什麼,只差沒把她當成公主來寵。

  「他們?你是說泛德烈?」

  「不然還有誰?」

  「那個戀母癖的傢伙!」泛德烈年紀比珍妮佛小,關紂也不是很能平衡。

  「喂,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就差那麼兩歲而已又不會死人。」血濃於水的親情冒出頭了。

  「這一年我大概是白擔心你了,你們母女的感情有進步。」關紂摸著下巴。至少,現在的小皂態度不若以前決絕,就算提到他老姊也不再一副叛逆的臉,他暫時放下一顆心。

  「你啊,自掃門前雪吧,你。」她送他兩顆衛生丸。

  「他們是路過還是——」定居?這他可不敢想,他老姊是天生無法固定待在一個地方過生活的人,那會要她命的,他也不敢奢想。

  「你不會自己去問她?」

  「你明知道我和她有嚴重的代溝。」身為舅舅的他和外甥女一起包尿片,一起喝牛奶,一起搶玩具長大,害他沒半點應該有的尊嚴,這全是他老姊的錯。

  「那我們呢?」她明知故問。

  「去你的!」

  表面雖然說的鐵面無私,私下逮到機會夏小皂還是把鄧天愛帶開。

  她們信步經過倉庫。

  拗不過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心的小阿姨,她們走進堆滿糧草的倉庫。

  稻禾、蕎麥、秣草成堆成捆的積至二樓。

  「真的是稻草耶,我一定要帶幾根回去做紀念。」城市鄉巴佬對著一根稻草歡呼。

  「這可以拿來玩的,」解說員夏小皂被感染單純快樂的情緒,熱心過度地示範起稻管吹泡泡的老阿媽時代的玩藝。

  「真的、真的,泡泡是五彩繽紛的。」年紀比夏小皂長上一截的「老人囝仔」根本忘記維持形象的重要,正努力將一管又一管的泡泡送上青天。

  夏小皂和鄧天愛熟識是透過沈拾葉的居中介紹,許是兩人天性中某些迷糊的因子非常相似,斗陣起來毫不費氣力,一拍即合。

  吹完泡泡兩人索性美人醉臥稻草間,巴山話雨談起天地來。

  「住鄉下真好,空氣新鮮,水果又多又甜,就連天空也比台北乾淨,真想住下來。」都市人的標準口頭禪。

  「那就住下啊,反正牧場又大又寬,可以住很多人的。」她順水推舟,不過人情做的是歐陽越的罷了。遺傳果真可怕,不經意地夏小皂便顯露了做生意的天分。

  「說得簡單,到這兒住喝西北風啊!」她可是自力更生的都會女子,不工作就沒飯吃是鐵律。

  「你的吃飯傢伙可以帶著跑,一疊紙、一枝畫筆,又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怕什麼?」夏小姐把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說的也是,」鄧天愛意味深長的喟然,「但,還是不行。」

  她在等一個人,即便海枯石爛她也要等下去,今生今世她只屬於他。

  「這樣啊,真可惜。」她不喜歡強人所難,她二十歲了,也明白有很多事是勉強不來的。

  「不提這個了,屋外那棵樹是什麼?長滿豆莢!」那樹長在小溪旁,岸上水湄掉滿青嫩的大豆莢。

  「那是蘋婆樹,我們去撿。」夏小皂如數家珍。

  「當柴燒嗎?」什麼時代了還有人燒柴?

  夏小皂嘻嘻笑,彎腰拾起一瓣大豆莢熟練的剝開。「拜託,裡頭這圓圓的東西是可以吃的。」

  鄧天愛抗拒的橫了她一眼,然後視死如歸的塞進嘴巴。

  「小阿姨,你太性急了,吃的前提,必須先用水煮過啦!」她也太信任人了,萬一吞下的是罌粟之類的東西可就完蛋了。

  半個小時後兩人捧著熱騰騰剛起鍋的蘋婆果坐在廊下石階正打算大快朵頤。

  「小阿姨,你對我舅的印象如何?」

  「他是有為的青年。」她保守地應道。

  「你的意思是印象不壞嘍?」有希望。

  「我好像聞到你話中有另外的意思。」也許是她多心,總覺夏小皂的話裡有那麼一點特別的味道。

  夏小皂悶笑。「怎麼會?」打草驚蛇不好,她打算到此為止,免得露出馬腳,其餘的就看關紂了。

  「你一個下午跑哪兒去了?」兩人嘰嘰喳喳談的正愉快,一雙怒氣沖沖的眼怵目驚心對她倆當頭罩下。

  「歐陽——」小阿姨捂著胸,被他神鬼不知的出現給嚇了一跳。

  「你幹嘛突然跑出來嚇人?」小皂也結實被嚇了一跳。

  「我告訴過你不管去任何地方都必須先告訴我。」這些天,他有些心神不寧,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對不起,我忘了。」她真地忘了嘛!

  「歐陽,是我不好,你別罵她。」鄧天愛訝異歐陽越的改變,以前的他獨來獨往,看似瀟灑不羈,現在,似乎有些不一樣,是什麼綰住他安定不下來的心?

  在歐陽越和夏小皂火光四迸的對視中,她明白了。

  亙古男女情感交流的脈動發生在他們身上,她居然遲鈍的沒發覺。

  她靜靜地退出屬於情人們的空間。

  她形單影隻的身影落在黑暗中一對陰森森的黑眸裡,黑瞳的主人五官倏爾飄過似有還無的柔情。

  風輕雲暖,藍天沉碧,閒花淡淡春。

  「大忙人有空蒞臨鄉捨野屋,真是蓬蓽生輝。」慣性使然,面對老朋友,歐陽越故態復萌的極盡譏誚之能事。

  「歐陽?」龍驤卓爾不群的外表依然。

  「天下要多幾個跟你一樣精明的商人,旁人都甭混了。」一眼就看穿他,好傢伙。

  「你這渾球!」天外飛來招呼,龍驤冷硬的鐵拳以閃電的速度和歐陽越做了次最直接又火辣的接觸。

  歐陽越硬生生挨了他一拳,身體因為毫無防備撞上泥地,激起一陣塵土。

  「他媽的!」龍驤有辱斯文的出口成髒。「你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出了大事卻連知會一聲也沒有,該死的東西!」

  「你發神經哪!」歐陽越捂著下巴慢慢爬起。

  「不要是沈野通知我,我還以為你早埋在柯靈頓公墓還是被棄屍地中海了。混蛋,你這一年多到底死到哪去了?」像龍驟這樣屹立獨傲的人也會被逼急,普天下也只有沈拾葉和歐陽越有此等能耐。

  沈野原來是台灣獨一無二的詭雷設計專家,自從「不小心」娶了丁大美女之後,痛定思痛,放棄高薪卻危險的工作申調交警,不料申調單被扣押在警政署長手中達半年之久,派發令下來,卻將他調遣至美國特種刑事學校,意欲將他培養成國際高干特警,之後經丁大美女三不五時進出警政署以退休要挾,一向愛護他備至的老長官才忍痛讓步,讓沈野如願以償轉為一般刑警。

  「沈野什麼時候又管起國際刑事案件?」退而不休指的就是他那類人。

  「人情包袱啊,不過他老大不甘願的,聽說為了這件事兩造夫妻閨房失和,正在鬧彆扭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原來——」歐陽越意味深長地笑說:「可想而知。」

  丁緋百般賴在月光牧場不肯走,原來為的就是這樁事兒。

  「事情都過了那麼久,怎麼,還有紕漏?」出自殺手迅猛無倫的第六感,他微感奇怪。

  「你也知道台灣最近雷厲風行的掃黑,海關也把得緊,可是還有人滲了進來,目前正在緝查中。」

  「沈野就忙這個?」打開大屋正門,歐陽越率先走進寬闊的玄關和大廳。

  「維護社會治安是人民保姆的責任沒錯,不過抓回逃妻也是要事,要平天下總得先齊家,一個妻子都看不牢了,何以國家天下為?」深受沈拾葉耳濡目染的他難得炫了下他苦學來的文學。

  「我看你是自身難保吧。」由製冰盒中倒出冰塊,歐陽越隨手又抓了條毛巾。

  既然是肝膽相照的難友,龍驤也不忸怩。「唉!只要一不小心呵護著便要出紕漏,真是!」

  他埋怨歸埋怨,神情卻如沐春風般「稍傻」,再沒經驗的人也能一眼看出眼前這捉妻的男人有多享受他的婚姻生活了。

  把放了冰塊的毛巾捂上紅腫的唇,歐陽越蹺起二郎腿。「家教不嚴你要自己面壁思過,我這簡陋的小屋可禁不起尊夫人們三天兩頭的折騰,你快帶走她們吧。」

  自從丁大美女一干三人住進歐陽家後,三人輪番瓜分他和夏小皂相處的時間,雖說君子不計小人過,大丈夫不與小女子錙銖必較,但是反客為主,惡意霸佔他人的「所有物」也太惡劣了。

  這等次級住戶,遲早將列於拒絕往來戶名冊上。

  「呵,」龍驤不為所動。「我似乎聽見酸不溜丟的醋缸味。歐陽,是不是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正在醞釀中?」

  「什麼跟什麼,少八卦了,你到底是來追緝逃妻到案還是饒舌串門子的?」臭小子,平白無故害他挨了一記鐵勾拳。

  「你好沒良心,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沙發都還沒坐溫呢,就攆人。」還沒看見自己的愛妻,有辱使命,怎敢輕易離去。

  「龍大企業家,敝人的牧場一切還在恢復中,你那麼閒,不如留下來幫我鏟馬糞洗羊欄,如何?」請將不如激將,他不相信龍驤的獨腳戲還能唱多久。

  「沒問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難之有。「不過先讓我見見拾葉不過分吧?」

  「沒問題,只要他能擺平那些因為不受重視而集體出走的娘子軍,他樂意之至。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將那票娘子軍經常出沒的地點透露給龍驤。

  「好兄弟,祝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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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07:42:36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已有七個月身孕的丁緋在三張反對票壓倒性通過下被遺棄在冷氣房中。

  夏小皂不知從哪裡摸來一本嬰兒與母親的親子書。「丁姊姊,你在房裡好好練功,回頭我們幫你帶吃的回來。」七個月身孕的准媽媽胃口大開,什麼都吃,天上飛、水裡游、地上爬的……

  「我要出去玩。」她逃到山上來為的就是脫離沈野近乎監視的生活,哪裡知道來到這裡也如出一轍,他們到底怕什麼啊!

  三人同時睨了她大腹便便的腹部一眼,有志一同地搖頭。

  她們可不想被追殺,然後哪天莫名其妙成了亂葬崗的無名女屍。

  靈秀婉約的拾葉妹妹抵不過良心譴責,丁緋的哀怨眼光又太楚楚可憐,基於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慈大悲心腸說:「嫂子,我怕熱,留下來陪你好了。」

  丁大美人的眼眸霎時彌上一層「閃閃動人」的水霧。「我就知道你最好。」一時間只差沒一把鼻涕將沈拾葉捨己救人的偉大行徑刻上讚頌詞,供奉起來,另加早晚三炷香以示虔誠了。

  「拾葉妹妹辛苦你了。」眾人不甚有誠意的安慰,繼而一窩蜂傾巢而出。

  牧場東北角有塊平坦的腹地,之前歐陽越特意撥出來專供附近的小孩活動用。

  夏小皂看中這塊地,因為它最適合拿來練滑板了。

  「你確信以前溜過這玩意兒?」看見手忙腳亂戴護膝頭盔的鄧天愛,夏小皂心生懷疑。

  「哎,活到老學到老嘛,何況我也還很年輕啊!」她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年紀比別人長了一截。

  「不如你先學直排輪刀好了,它的安全性比較高。」摸摸她手提的輪鞋,夏小皂有些不捨,畢竟這雙排輪鞋是歐陽買給她的,她還捨不得讓它下地呢!

  對於運動神經呈負成長的鄧天愛,她心裡有些怕怕——在見過小阿姨輕輕一跳便把足踝扭傷,又爬防波堤爬傷膝蓋和手關節的人也實在太遜了。

  「不要,我覺得滑板比較帥。」都什麼年紀了還耍帥!

  於是,全副武裝的鄧天愛上路了。

  高八度的聲音伴著驚險萬狀的姿勢,滑輪一瀉千里。

  鄧天愛終於嘗到身不由己的滋味,一顆心以瘋狂的速度和腳下的滑輪「瞎拼」,眼看平地已到盡頭,再過去是柵欄了。

  喔,上帝耶穌,她可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倒掛成烤小鳥。

  「啊——」誰來救救她!

  意識一片空白的她根本聽不進夏小皂的狂吼。

  「轉彎、轉彎、彎膝蓋啊……」

  膝蓋要怎麼彎?

  摀住臉,她鐵定會撞上那些看起來比她還結實的木頭。

  電光石火之間,她的確撞上了。

  咦,居然不痛?

  她睜開了僵直的眼珠。

  「你走路不長眼睛嗎?冒失鬼。」

  很顯然,她撞上一個替死鬼,而且是個暴跳如雷的替死鬼。

  男人扶了一下被撞歪的墨鏡。

  「雨——樵——」無心管自己碰痛了哪裡,鄧天愛秀麗的臉怔住了。

  墨鏡中精明銳利的眸漆亮如星,可星光乍現迅落,短短的錯愕後,換上無情的臉孔。

  「你還真的不長眼,老處女,別一處胡亂攀親搭戚,這套早落伍了。」他冷酷的言出譏誚,逕自如鵑躍起,也不管仍倒坐在地的鄧天愛。

  「雨樵,真的是你。」鄧天愛使勁爬起來,可她忘了自己腳上還穿著輪鞋,腳一打滑,身子便往反方向傾去。

  這跤若摔下去,肯定一腳朝天而且後果堪虞。

  「一點長進都沒有的笨女人。」他不情願地伸手,接了個正著。

  幾度出糗,鄧天愛已經失去自信,她緊緊拉住他的袖子,語帶嗚咽,口氣急促,生怕自己一鬆手他又要不見了。「那麼多年,雨樵,你一點消息都不給我,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心痛。」

  她的聲音帶著醉人的溫柔,喚醒了他眼底的一絲什麼,但瞬問即逝,他冷峻的咧開無情卻性感的唇。

  「你認錯人了。」

  「怎麼會?」鄧天愛瘋狂地搖下一串眼淚。「你出國留學前親口答應過我會回來的。」

  「少瘋言瘋語,我沒空理你。」他寒著嗓閃,嘴唇抿成鐵尺劃出來的橫溝。

  鄧天愛張大眼,負傷地嘶啞。「你不記得我了?」怎麼會?她等了他那麼久。

  一片癡心等候居然換來無痕春夢。

  沒有心如刀割,沒有尖銳的刺痛感,她又傷心又絕望又怒,可心底卻是一片灰燼的空白。

  男人瞥見正往這裡奔來的夏小皂,絲毫不帶感情的冷漠神色獰然浮上一層驚人的戾氣。

  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拉開鄧天愛的手,遲疑一秒鐘後,甩脫,一任她又重重跌在草叢裡而揚長而去。

  無聲的淚沿著面頰奔流,痛楚由麻木的心開始往外擴散,一直蔓延到四肢。

  她的心很痛很痛,痛到有一塊地方悄悄死去了。

  「小阿姨,你怎麼了?」夏小皂看見鄧天愛蒼白的唇和無神的眼,登時急得哇哇叫。

  「小阿姨——」她胡亂掐她。

  鄧天愛抬起淚雨如織的臉。「我——沒事。」

  為什麼?為什麼那傷痛超越她想像?都那麼多年了,為什麼還有疼痛的感覺?

  「你受傷了,還是剛剛那男人對你做了什麼?」

  對鄧天愛而言,那是張陌生的臉。

  「沒有,我很好。」

  他總能輕易引起她脆弱的一面,多年後依然不變。

  「我有點累,想回去休息。」

  「我陪你。」

  「不用,」她的眼神充滿抱歉。「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夏小皂沒有堅持,因為她覷見一隻藏在隱蔽處向她招呼的手。

  「銀翼,你真的住樹上啊?」上次遇見他,他正隱身在樹上,這次閃身出來也是,他還真對樹居情有獨鍾。

  「這裡,」他指著樹幹。「適合觀察。」不管遠近,牧場的一切全逃不過他的追蹤。

  「你好幾天沒來拿食物,忙什麼呢?」雖然廚房的工作大部分由郝媽接手,她三不五時還是會到廚房去的。

  「我有事要你轉告歐陽——」他不習慣跟旁人閒話家常,很快就切入正題。

  「很嚴重嗎?」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其實銀翼的存在便是不尋常。

  「我只說一遍,要歐陽小心!」

  「小心什麼?」她不安起來。

  「羅塞葉塔。」

  「他是誰?」好陌生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有必要!不管好的壞的,只要有關他的事我全部要知道。」只要踏入愛情漩渦沒人能全身而退的。她也不打算退卻,即便粉身碎骨——

  她比想像中更勇敢,銀翼滿意地點頭。「羅塞葉塔就是毀了歐陽臉的殺手,不過,他顯然沒佔到任何便宜,他也差點死在歐陽的槍下。」

  對夏小皂而言,銀翼說的一切全是黑社會火拚或電影中的情節,真的落實到現實世界來,令人為之毛骨悚然。

  原來歐陽越為了漂白自己的身份,竟然接受那麼恐怖的任務。

  她也必須為他做點什麼才行。

  「我要幫忙,不管你要我做什麼。」

  銀翼露出一絲溫情。「如果我需要,會通知你的。」

  他們彼此約定了暗號才分手。

  鄧天愛會愛上梁雨樵一點都不突然。

  他挺拔出眾,自高中起一直都是學校最出風頭的籃球校隊,她是學校校刊的主編,很自然被湊對走在一起。

  大學畢業後,梁雨樵被美國職籃挖掘,而她轉向新聞界。

  對真心相愛的人,距離不是問題,他們愛得更熾烈而堅定,甚至談到了婚嫁。

  但青天霹靂起,原來前途一片被看好的他在一次比賽中摔傷了腿,這一摔,摔斷他的籃球夢。他徹底從聚光燈下消失,留給鄧天愛的是一隻婚戒和退婚書。

  夜風瑟瑟,她從沒想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他。

  他不一樣了,全身鷙猛的陰鬱彷彿背負著許多恨意。他的眼,教人不寒而怵。

  她瑟縮一下,忍不住環上自己的雙臂。渾然不覺有雙陰灰晦澀的鷹眼正莫測高深地盯著她。

  夜深了,她了無睡意,而天空下起了霏霏的雨。

  「可惡!你到底打算在這種天氣裡待多久?」一條灰撲撲的影子飄忽有如鬼魅,足不沾地的出現。

  鄧天愛被他無聲無息的跫音駭住,只得抓緊胸口。「你……」

  他一張臉冷到極點,口氣凶辣無倫。「怎麼,不會說話了?」

  鄧天愛不敢喊他,生怕又惹來一頓譏嘲。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該死無辜的眼光看人?好像我負了你似的。」

  她神色慘然。「我沒有。」

  「那你天殺的站在這裡發呆是什麼意思?想教我良心不安嗎?」

  「我沒有。」

  「還強辯,你還是這副瘦巴巴的身材,難道沒有人告訴你要多吃一點,免得風吹便倒?」捏住她白玉光滑的下巴,他眼底的烏雲更厚了。

  「我以後會努力的吃。」他的聲音有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這還差不多!」捏住下巴的手指忍不住以手背輕撫上她蒼白的臉。

  「雨——樵。」她怯怯地喚。

  然而,他的手卻像燙著什麼似的迅速收回,臉色遽變。

  「警告你,不許喊那個該死的名字。」他的眼光教人不寒而怵。「還有,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三更半夜不睡覺站在陽台吹風,聽見了沒有?」

  「我不懂!」這是關心嗎?

  「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好,女人不需要懂那麼多。」他衣袂翩動,似要離去。

  鄧天愛撲過去,拉著他的衣角。「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對上她晶瑩彎目,珠光淡淡,她一如當初的美麗啊!

  「我不該來見你的。」風吹進來,吹散了他沙啞苦澀的聲音。

  「我……不要放你走!」她瞳中有盈盈秋水,鼓足了勇氣拚命地搖頭,彷彿這樣就能留住他。

  「我不走。」他俯身,冰冷的唇封住她溫軟的唇,鬼魅似的手卻從口袋中掏出一把星子迷離也似的粉末平空一撒。「你好好睡一覺,醒來,一切就過去了。」

  他的聲音像謎咒,鄧天愛還來不及品嚐吻的滋味,身子已軟如棉絮的一彎,倒進羅塞葉塔強壯的胳臂中。

  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羅塞葉塔倒退而出,臨著欄杆透過月色深深凝注她一瞥,才決然的飛躍而逝……

  「我解除了你的勞力工作後,好像你也沒有多空閒一下。」今天,他眼看著她又往樹林跑,林子裡有什麼足以吸引她天天往外跑的因素?

  「你那麼忙,我總要自得其樂才不會打擾你工作。」閒雲飄飄,什麼時候看雲都是最美的。

  週末的午後,歐陽越挾假公濟私的名將夏小皂帶到牧場外圍,準備享受風光霽月和兩人世界。

  自從小阿姨她們進駐月光牧場後,他很難有較長時間和夏小皂在一起。

  「是嗎?我倒寧可你來打擾我。」就算工作中,他也滿腦子她的倩影,他想念她柔軟香甜的紅唇,想念她幽香芬芳的肌膚。

  「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他閃電似的偷了一個吻。

  她立刻漲紅了俏臉,她在他熾烈而纏綿的目光中心慌意亂起來。

  「你想不想我?」他吻她,輕如翩蝶。

  「唔……有一點。」她只覺一顆心暈陶陶的。

  「那……這樣……」他撬開她,深入,迫不及待汲取她口中的甘蜜。

  「又……」她輕喘。「多了一些……」

  草原裡,粉藍的聚花風鈴和小飛蓬迤邐開向天涯,而沒入花海中的繾綣人兒是花中採蜜的蛺蝶。

  由雲端回至地面,歐陽越輕抹汗濕的夏小皂,她的鬢、頸、雙峰、微微起伏的小腹——夏小皂臊紅了臉把酸疼的身子偎進他碩壯的胸膛。「別——」

  歐陽越低低地笑起。「我弄痛了你。」

  他一直要自己溫柔的,但是卻忍不住狂野的原始慾望。

  她羞怯地搖頭,黑色的波浪搔動他心中猶蠢動不安的激情。

  他知道不能,可他還想愛她。

  因為過度疲憊,夏小皂幾乎是立刻就睡著,看她不著寸縷的蜷臥在綠野中,歐陽越萬分憐惜的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她。

  他不希望因為自己強烈的需求嚇壞她,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慢慢她會習慣,或許她也會喜歡才對。

  抱著沉沉入睡的小皂回到大屋,卡夏爾迎面而來,卻被嚇得眼珠差點凸出來。

  歐陽越給他非禮勿視的冷眼,逕自上樓,不料又碰見龍驤。

  「小子!」龍驤看見美人如海棠春睡又衣衫不整的模樣,心中早就有數,戲謔的捶了光裸著上半身的歐陽越一下。

  歐陽越飛快掠過龍驤,將夏小皂送進房後又出來。「朋友妻不可戲,你下次敢再用那種眼光看她的腿就死定了。」想起龍驤不經意晃過她潔白大腿的目光,他就禁不住有股想揍人的衝動。

  「你別衝動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

  「我是來告訴你我要走了。」他也有他的事業,耗在這裡不是辦法。

  「說服了尊夫人?」

  「嗯。」

  「下次小倆口吵架不要動不動就把這裡當避難所。」歐陽越不滿的嘀咕。

  「是看得起你才來。」

  「是噢。」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喂,還有那個大肚婆。」那也是個大「茶包」Trouble呢!

  龍驤淡笑。「她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所以多包涵了。」噴火女郎只有沈野制伏得了她,他不想自找麻煩惹來一頭包。

  「龍驤,你太沒義氣了。」

  「個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你滾出去吧你!」歐陽越踹了他一腳。

  龍驤喜歡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他揚長而去,笑聲震耳。

  夏小皂迷迷糊糊醒來,感覺上有道涼冷的東西滑蠕過她的手又蜿蜒溜過頸部,然後……她便睜開了眼睛。

  淡淡的立燈下,她的被子上盤踞著一雙桀爍陰綠的細眸,那眸子散發無邊鷙氣,猩紅的舌時而吞吐。

  「啊——」尖叫聲立時從她甫復甦的喉嚨裡逸出。

  那散發鱗鱗綠光的蛇立刻昂首搖尾,擺出攻擊的姿勢。

  夏小皂呆若木雞,她不能動,她只要那麼晃一晃,就算是一根指頭,眼前這條蛇就會撲過來,致她於死。

  她拚命轉動眼睛,希望能找到足以轉移它注意力的東西,但除了枕頭,什麼都在一臂之遙。

  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抓起枕頭,但是毒蛇比她更快,一剎那豎直的身體疾如飛梭,毒牙齜咧,往夏小皂的手肘噬去。

  電光石火,刻不容緩,有道寒星也似的迅光制住了蛇的去勢,它狡黠的首被釘在床板上,登時斃命。

  夏小皂眨了很久的眼睛,一直到看見救了她的人這才撲了過去。

  「沒事了。」歐陽越摟住她簌簌發抖的身體,鎮定從容的安慰著。

  他緊繃的眼如電眼掃射,在窗外發現一道黯淡的黑影。「是你?」

  「不是。」半隱著臉的銀翼聲音清楚的從枝椏間傳來。「我看到陌生的影子,所以尾隨而來,他很狡猾,逃了。」

  「是誰?」蟄伏在他體內魔性蠢蠢欲動,不管誰動了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銀翼的聲音突然模糊了,凝在枝梢的身影霎時不見。「小心羅塞葉塔。」語畢,人已去遠。

  羅塞葉塔——

  萬馬奔騰的怒氣已被撩動,歐陽越湛深的眼飄來厚重的烏雲,眉宇擰上嚴苛狂野。

  找死——羅、塞、葉、塔!

  在這節骨眼,泛德烈和珍妮佛卻來訪了。

  珍妮佛一襲剪裁合宜的火紅靚裝,紫梅色系化妝,華麗又出眾,而泛德烈,雙排銅扣葡萄色系薄絨衣褲,穿出翩翩的風度和絕佳質感,兩人簡直是金童玉女。

  打過招呼,在泛德烈強烈的要求下,歐陽越不是很願意的將客廳留給夏小皂和珍妮佛。

  珍妮佛難掩侷促。「我一直在飯店等你,你沒有來。」

  「我們之間沒有交集——」

  「我知道。」珍妮佛精雕細琢的臉頓時老了下來。「所以我不想讓情況再惡化,給我……」她有些難以吞嚥。「時間。」

  她想做什麼?夏小皂不明白。

  「我不是個盡職的媽媽,以前我只是自私的想到自己,現在——」她有些為難的絞手。「我和阿烈商量準備搬回台灣定居,你說好嗎?」

  「你不必這麼委曲求全。」那一刻,多年積藏在心裡的怨憤突然消失了大半。

  其實像她媽媽這樣勇於追求自己夢想的人有什麼錯?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為旁人而活,誰能只為自己過得理直氣壯而自豪?

  「你……」她戰兢,因為夏小皂不明確地表示有些慌亂。

  「我祝福你和泛德烈能白頭偕老。」為了她,珍妮佛一直延宕她和泛德烈的婚事,她不能永遠做個不懂事的無知小孩,將心比心,她也衷心希望媽媽有個幸福的歸宿。「至於你決定要在台灣住下,我很高興,我相信嬤嬤和關紂也一樣。」

  是什麼力量改變她的女兒?一席成熟得體的話使珍妮佛美眸漾起盈盈珠淚。

  「你不怪、不恨我了。」

  夏小皂窒了一下。「媽咪,我們慢慢來,我一下沒辦法……」不管是誰都需要時間。

  「好……好。」珍妮佛也明白操之過急的壞處,收起淚水,忙不迭點頭。

  這樣的發展已出乎她意料太多,她應該知足的。

  「你搬回來,國外的工作怎麼辦?」為了不讓輕快起來的氣氛再度死寂,夏小皂挑了最安全又不具殺傷力的話題。

  「我手下有幾名足以獨撐大局的設計師,我可以把股份撥一些給他們,至於泛德烈和我則重起爐灶,昨天我和阿紂見過面,他希望我能回去幫忙經營旅館,我也同意了。」人生的風景偶爾轉個彎,未必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她甚至已經迫不及待了。

  「恭喜你,媽咪。」她出自最真心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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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她看起來非常憂愁。

  蛾眉輕顰,美眸浮淚,是誰惹她不開心?

  現在星光旅館由他姊姊入主,關紂解除掉負擔,除了不定期的課,他無事一身輕。

  急吼吼趕車,就為了早一秒見到心上人。

  「天愛,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白癡,他不正巴望見到鄧天愛,竟然一開頭就說反話,接下來情況看來是不樂觀了。

  「下課了?」收回浮動遠揚的思緒,她強顏歡笑。

  「嗯。」

  「沒有跟女朋友出去玩?今天是小週末呢!」她喜歡關紂的善解人意和成熟體貼,對他這種年輕男孩算是十分難得的優點,他完全沒有時下少年的浮躁,是個令人舒服的大男孩。

  「我沒有女朋友。」幸好他在路上練習過好幾遍,不再看到她就結巴。

  「眼光太高了?」瞧他一臉困窘,煞是可愛。

  「不,有一個暗戀的對象。」他鼓起勇氣,他可不想讓這份傾慕無疾而終。

  「哦。」她淡淡應了一聲。

  「你不問我她是誰?」他捏緊手上那幾本可憐的書。

  「是誰?」

  「你。」他破釜沉舟。

  她不願太過驚訝的表情傷了他的心,鄧天愛微笑,把一瞬間的心慌意亂降到最低。

  出自女性敏感又纖細的直覺,她在關紂誠懇和真摯的眼眸中看見了認真。

  「我們不合適。」一舉打破他的幻想或許過於無情,但與其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長痛還不如短痛。

  「如果是因為年齡——」

  「不,」她拒絕得很徹底。「我已經有準備一生守候的人。」

  「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太不公平了。」他顯現激動之色。

  「你還年輕,將來會遇上陪你一生的真正伴侶,別太早為自己下了定論。」風霜淡染她雙瞳。

  那命定的人,是前世今生緣,該你的逃不了,不該你的強求不得——而今,她是強求嗎?強求遙不可及的夢境。

  多矛盾啊!

  「我只要你!」他握住拳狂吼。

  他喪氣極了,在她面前他只是個幼稚不成熟的毛頭小子,她恐怕連動過愛他的念頭都不曾。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她故作輕快地眨眼。「你喜歡我代表我不算太老,謝謝你的恭維。」

  「你怎能——」他又氣又急。「那些全是我由衷的話,我是掏心挖肺的。」

  「孩子,」鄧天愛笑容盡斂,無比凝重。「今生我只愛一人,不管他能不能回應,我的愛情都不會改變了。」

  「如果他不愛你——」他又萌生一絲希冀。

  「這一生我也不再愛人了。」她的聲音清澈,不疾不徐,決心卻無與倫比。

  「你怎麼可以!」關紂大受震駭。

  她蕭索寥落地低語。「我的愛很少,剛好足夠愛一個人——對不起。」

  一池心水已被撩動,感情哪能說收就收?關紂的心跌至谷底,碎成片片。

  「我跟你一樣。」頹喪在他心底無法停住,他昂起頭,瞬息熄滅的黑眸升起星光燦爛。「我也很固執,這一輩子,我也只想談一次戀愛,終生愛一個女人,對你,我不會放棄,永遠!」

  「你何必?」他的堅毅令鄧天愛動容。

  「你記住,我跟你耗上了,不管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我等你!」甩掉書本,顧不得什麼,關紂緊緊包住她涼冷的手,宣誓。

  「我不值得。」她眼底有淚在輕轉。

  「天秤在我心裡,你是值得的。」他狂傲的話令人無法打一絲折扣。

  鄧天愛急急縮回自己的手,心緒大亂,她幽幽請求。「我想靜一靜。」

  關紂勉力嚥下心底刺痛的感覺,斯文地起身說:「好,不過,別待太久,要起風了。」

  她無言的頷首。

  明明知道是絕望的感情,為何仍要將自己投進烈火裡燒得遍體鱗傷?她不懂。

  「哼!那個毛頭小伙子令你失魂落魄了?」雨道千仞寒冰的目光和著聲音冷冷刺進鄧天愛百味雜陳的心。

  「雨樵!」她心慌意亂,早分不清喜和悲。

  他毫不憐惜的固定鄧天愛下巴。「還掉眼淚了,你對他動情了是不是?」

  「我沒有。」她亮如點漆的眼迸發不受污滅的亮光。

  「哼!」他的哼聲不若方纔的尖酸苛刻,好像放下心鬆了口氣的感覺。「我不是要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別在這裡鬼混?」

  不聽話的女人。

  「我——不走。」

  「笨女人,你到底傻呼呼的等什麼?不會用腦袋想清楚嗎?我是個人見人怕的職業殺手,我們不會有未來的。」直到這一刻他才坦承自己的另一個身份。

  「我在等你,你信不信,我會一直等下去的。」她語音淒切。

  「蠢貨,你沒聽清楚嗎?梁雨樵已經死了,早在他斷腿,終生不能再打籃球的時候就死了,現在的我叫羅塞葉塔,一個亡命殺手,你知道我身上背負了多少血債?那是你這種溫室花朵想像不到的,別傻了,趁還沒到人老珠黃的年紀去找個好戶頭吧!」

  「你是因為自暴自棄才加入黑社會的?」

  「不錯,殺人是件刺激的事,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是活著的。」由被萬人擁簇的雲端摔下,那滋味生不如死啊!

  「我願意跟著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就算要火裡來,水裡去,我都願意。」

  透過烏沉沉的墨鏡,羅塞葉塔的眼中掠過一絲什麼,但只是一瞬間便被拾掇乾淨,又恢復木然。「你太天真了,」他毫無人味地笑。「你以為我願意身邊拖個什麼都不懂的累贅闖江湖,少做白日夢了。」

  鄧天愛深吸口氣,不讓自己被他尖刻的話打敗。

  「你還是有一點點愛我的。」

  「哼!」

  「除非你親口告訴我你從沒愛過我,否則,我不會放手,絕對不放。」

  羅塞葉塔木無表情的臉幾乎崩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使千錘百煉的心,也會被鄧天愛坦率深情的告白撼動。

  他從不渴望有人會等他,那是神話和奇跡,而那兩項東西是他最不相信的。

  「閉嘴,你太囉嗦,煩死人了!」他拔腿。

  「雨樵,別走。」她死命抓住他的手,這一放,恐怕真要從此天涯海角了。

  羅塞葉塔一根根掰開她緊如蚌殼的手指,警告:「不許跟來。」

  「雨……」她又抓住他,珠淚滾滾。

  他抿唇,用力一甩,將鄧天愛摔落地上,頭也不回地走掉。

  鄧天愛慢慢抬起破皮的手肘,忍著刺痛感。

  郎心如鐵啊!

  她異乎尋常冷靜地支身起來,卻看見地上有塊晶亮圓潤的金屬。

  它是只懷表。金屬的表面因為經年累月的摩挲,泛著舊舊的光澤,顯見主人萬分珍愛。

  她輕按彈簧。

  一雙人兒的舊照片夾在懷表下方,那燦爛的笑靨那麼刺眼,逼得她瞳中翻起波浪。

  照片有些泛黃,在她難以控制的淚眼中模糊的更凶了……

  這是無情還有情——

  那幀照片是他們惟一的合照,當年少年十五二十時,如今滄海桑田,而舴艋舟盛載許多愁——

  他保存得那麼好,連折痕都不見一點,他還是在乎她的。

  原來離開的龍驤去而復返,帶來了一個人——

  沈野。

  「終於想到自己的老婆了,大忙人。」龍驤調侃久未見面的沈野。

  「阿緋在這裡,她不是回娘家去?」敢情沈先生已經久未回家矣。

  龍驤不由得搖搖頭。「我看你最近準備收休夫信吧,連老婆的行蹤都掌控不住。」

  沈野無奈地搔頭。「最近實在忙翻了。」

  看他深陷的眼眶和帶縐的衣服,龍驤也不忍苛責。「和歐陽有關?」

  「幾乎可以確定是衝著他來的,對方很狡猾,利用電腦更改了數次身份,也沒有跟台灣的黑道掛勾,行蹤成謎,僅有的資料是向國際掃毒特警借來的,根本無濟於事。」

  「所以,你來守株待兔?」

  「歐陽和他來自同一個組織,應該有蛛絲馬跡可尋。」他說得很含蓄。

  「他已經脫離是非圈,你們還監控他?」龍驤起了反感。

  「不是這樣的,歐陽的資料在一年前因為電腦病毒的緣故,一夜之間全消失了,特殊檔案裡已經沒有他的名字,找到這裡來,是我個人的直覺。」他是憑著刑警特別敏銳的第六感循線而至。

  那病毒來得急去得快,所有建檔資料中獨獨吃掉和歐陽越有關的一切,最高單位也曾下令展開調查,卻一無所獲,只好歸入X檔案中。

  「我們留下,歐陽會起疑的。」龍驤瞭解好友的個性,他也相信他有解決困難的能力。

  「你?我可沒把你的份算進去。」沈野大搖其頭。「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把頭剁了都不夠賠。」

  龍驤是紐約曼哈頓經貿的龍頭鉅子,一根毛都少不得,遑論萬一,一萬都不行,那金融風暴足以吹垮華爾街和美國大半的經濟命脈,使不得啊!

  「我不能走。」朋友有難,兩肋插刀他也要留下。

  「唉!」沈野又開始亂抓他的短髮。「假如你走開留下貼身保鏢來幫忙,我會更感激的。」

  「你少看不起人了。」雖然他真的不懂拳腳,也不用說得那麼白。

  「我只是實話實說。」人多,不代表好辦事,在某方面反而礙手礙腳。

  「我知道了。」龍驤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不能讓自己陷於危險中,這是無法改變的命定,他必須為千萬的員工保重自己。

  「還有件事拜託你。」沈野公事公辦的態度顯現一分柔情。「幫我把小緋帶回家,看牢她。」

  那快要做媽媽的人仍然衝動一如當年,一不看牢就禍事連連。

  「你請了一堆人都看不住她,我有什麼用?」

  「不管,反正她是你的責任了。」等此件任務完成,他會回去負荊請罪的。

  「強迫中獎嘛!」

  「事不宜遲,別婆婆媽媽。」

  「你們到底在嚷嚷什麼?」無聲無息的歐陽越打斷兩個幾乎要翻臉的老小孩。

  「歐陽,你來得正好,憑什麼我必須負責她老婆的喜怒哀樂,我只想負責自己的。」龍驤猶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

  「你這樣算那門子親戚,朋友!」沈野臉色也不好看。「不許批評我老婆。」

  「既然這樣,我也不走了,要住大家一起住。」

  「你若被打成蜂窩別來怪我。」不識好歹的傢伙!

  「閉嘴!你們造反啦!」眼看就要釀成流血事件,歐陽越看不下去了。

  被削的人訕訕收手,發現自己太小題大作了。

  「羅塞葉塔的事我自會處理,不勞你們擔心。」歐陽越一針見血。

  「我不能容許你們私了,壞人應該繩之以法才對。」他是刑警,絕不可以將罪犯丟給當事人。

  歐陽越無意和沈野爭辯。

  羅塞葉塔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或黑道分子,他是冷血的職業殺手,沒有人比歐陽越更明白,職業殺手不屬白也不屬黑,它是邊緣地帶的灰,法治於他只是可笑的、用來捆綁善良老百姓的條文,對狩獵人命的殺手而言,法律只是個屁!

  以暴制暴有時候比法律直接快速和有效。

  「我有我的方法保護自己和家人,不需要外人插手。」於黑、於白,歐陽越都不想再有牽涉。

  「我明白了。」沈野在他強硬的態度下撤退,但,這不代表他會放棄,明的不行,化暗也是警方擅長的方法。

  「謝謝。」他不想追究沈野話中有多少真實成分,因為沒必要。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只要不逾越他人,適可而止是可以容忍的。

  送走鬧彆扭的兩對夫妻,歐陽越忍不住咧嘴。

  兩個各霸一方的大男人一副拿自己妻子沒法子的噱樣子令人同情又覺好笑。

  他舉足正想往大屋走,卻看見一道靈巧的身影劃過他犀利的眼簾往森林方向而去。

  是小皂。她的身影看起來有些鬼祟……

  歐陽越不喜歡湧上丹田的厭惡情緒,他應該相信她的,但……他的腳背叛理智倏即跟上。

  「銀翼,你在嗎?」夏小皂敲著樹幹,又圈起嘴昂著頭扯開喉嚨嚷嚷。

  一陣聲,銀翼漆黑的影子凌躍而下。

  「你又來了!我不是告訴你有情況會通知你。」

  「是給你送吃的來啦!」她掏出紙包。「郝媽剛蒸好的肉餡包。」

  銀翼瞪著猶冒香氣的包子許久。「就為了這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她不解地反問。

  他接過包子,咬了一口。

  「好吃吧?」她不太確定,因為他的樣子像在嚼蠟似的,沒半點可口的神態。可是,明明很好吃啊,剛才要出來時她已經先吃過,怎麼反應不一樣?

  「嗯。」他從不在上面吃東西,因為食物會降低人的警戒心,但是他也不想拒絕夏小皂的好意。

  好吧!姑妄信之,或許他的味蕾和別人不同。「你天天住在樹上不累嗎?」

  「不。」

  「不如你住到牧場來,歐陽不會反對的。」

  「不。」他解決了一粒包子。

  「你不喜歡歐陽?」

  「是。」他揚眼。吃東西的動作暫停。「噓。」

  剩餘的話全卡在她喉嚨裡,然而,好像有什麼東西以極高的速度朝他們疾射而來——

  銀翼拔槍不及,只好抱住夏小皂縱上樹幹,隱身樹葉中。

  他用背抵住夏小皂的身軀,鎖定目標,射了一槍。

  槍聲猝然歇止。

  「銀翼,你受傷了。」夏小皂感覺到溫熱的水滴直往她臉上淌,手一抹大驚失色。

  「不礙事,擦傷而已。」他無視肩膀的傷,他在意的是方才有人幫了他。

  在他射出子彈的同時,聽見另一方向也有子彈脫離彈篋的聲音,是那個人射中了刺客。

  居然有人超越他的槍法——

  歐陽越以下是羅塞葉塔,而他,又排名兩人之下,能在瞬間鎖定目標予以致命一擊的,看來除了歐陽越別無他人了。

  嗟!他最恨領人家的情。

  確定危機消失後,他單手把夏小皂放回地面。「你還是回去的好,外面太危險了。」

  夏小皂手忙腳亂的翻動她的背包,卻找不到一塊可以充當紗布的東西,只好撕下自己的襯衫,扯成長條狀。「我先幫你止血。」

  她不容銀翼反對,便固定了他的胳臂,小心翼翼地包紮他的傷口。

  銀翼抿唇,驀地沉靜下來。在那一刻他的心湖飄來了一縷不曾有的情緒,好像是心動,但被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抹殺掉了。

  他不需要那種感覺,永遠都不需要。

  「夠了。」他抽回被包紮得不是很完美的胳臂,臉色恢復一貫的淡漠。

  他一定是花太多時間在這件案子上,日久,生出了不該有的感情。這不是殺手該有的反應,他必須盡快結束這裡的一切回意大利去才對。

  夏小皂莫名承受他遽變的態度,心中也不以為意,一直以來他總是這副神色。「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藥。」

  「不必要!」他斬釘截鐵凌拒。

  「我……」

  「以後別再來了。」他旋身,一瞬間消失在林蔭深處。

  夏小皂如墜五里霧中。他怎麼了?是她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了?

  一隻溫暖的手適時搭上她的肩。

  回去了。」歐陽越的臉有些陰、有些灰,還有一些奇怪的火花。

  「銀翼有點奇怪。」她耿耿於懷。

  他不會有事的。」剛才他是否花了眼?那一剎間,他在銀翼的眼中察覺到柔情。

  難道——他討厭心底如排山倒海湧來的嫉妒。

  他加重手勁,用力圈住她。夏小皂猛看歐陽越陰晴不定的臉色,她決定三緘其口,今天不是追根究底的日子。就像銀翼的陰陽怪氣一樣,歐陽越也不對勁。什麼嘛!

  「你在想什麼?」

  「沒有。」

  「老實告訴我。」聞到久違的煙硝味了。

  夏小皂掙開了些,直視他閃動火苗的眼。「沒有就是沒有。」

  「你在想銀翼對不對?」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連聲音都降低了,他專程來找架吵的嗎?

  歐陽越也知道吃這個醋很可笑,可他忍不住,不問明白,他今晚……往後的任何一晚都甭想睡覺了。

  「你喜歡銀翼?」

  她眼眨也不眨的瞪他,語氣是不確定又混雜著喜悅。你吃醋?」

  歐陽越頓時窘得恨不得有地洞可鑽。「胡說。」

  「如果答案『是』呢?」她的微笑擴大成漣漪。

  他臉色遽變。「我會先宰了他。」

  夏小皂絲毫不以為意,忽地對他招手。「你蹲下來。」

  他狐疑。「做什麼?」不過還是蹲了下來。

  她俏臉生花,溫柔的偎進他懷中,雙臂圈上他的頸,自動獻上怯怯的吻。

  歐陽越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不夠?」

  她再次湊上自己的唇,這次,更纏綿、更深情。

  歐陽越會意過來,身體的火種輕易的被點燃,他箍住夏小皂香軟滑嫩的身子。狂喜地迎納她給的驚喜,渾然不知天地——

  「你……害我……喘不過氣來了。」她輕理雲鬢,酡紅著一張不依的臉,孰不知身子還固定在歐陽越的胸膛上。

  「是嗎?」歐陽越壞壞的笑。

  「討厭!」她狠捶他。「下次你再要隨便吃醋懷疑我的人格,我就甩了你。」

  「那你的損失可大了,枉費你等我那麼久。」他才不會輕易上當。

  「反正你不許懷疑我對你的心,這樣太傷人了。」她佯怒。

  「我承認銀翼那傢伙也有不少優點,你沒看上他?」

  「他太遲了,如果早兩年,我的選擇一定不一樣。」她扮了個大鬼臉,一溜煙跑掉。

  歐陽越眉宇開朗,心中的陰霾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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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一條繩索藉著屋簷固定的掛鉤,無聲無息躍入二樓延伸在外的陽台,魅影用寬大的風衣包住拳頭,一拳打破毛玻璃,繼而行動利落的反手握住門把,打開了落地窗。此時風吹來,吹開他藏在風衣裡的東西——一把長程狙擊槍。

  風滴溜溜的吹進來,鄧天愛就醒了。

  「你是誰?」儘管害怕,她仍挺直腰桿。

  來人不語,把長程狙擊槍當做枴杖,支撐著身軀的體重。

  「我要叫了。」夜行人的剪影像極了出沒無常的惡魔,鄧天愛看他一步步的走近,一顆心提到了喉嚨。

  「閉嘴……你想引人來嗎……」蹣跚的步伐和壓抑的聲音——是羅塞葉塔。

  「雨樵!」她驚呼。

  他一頭一臉的血,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

  鄧天愛跌跌撞撞地跳起來,把他扶坐在床上,然後翻箱倒筐的找醫藥箱。

  「你哪裡受了傷?」那一片鮮血淋漓,她根本分不出傷口在哪裡。

  羅塞葉塔粗魯地揮掉鄧天愛急急摸索的手,喘氣急短地嘶吼:「沒有用的!」

  歐陽越槍法如神,加上他當時全神貫注著銀翼,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她的臉比他還慘白。

  「我要你幫我個忙。」他努力把火灼般的劇痛驅逐出腦海。歐陽越未除,他絕不能死。

  「雨樵……」她完全亂了方寸。

  「我要你將歐陽越引出來。」他狹長的眼痛得泛出紅絲,頸部的青筋脹大了。

  「你想做什麼?」一剎那,她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了。「你要殺他?」

  「是。」他不再否認,眼底眉睫湧起萬丈的恨意。

  「為什麼?」她可憐兮兮地問。

  「不要再問為什麼,你幫……是不幫?」

  「我不能出賣他,雨樵,別傷害他,他是好人哪!」她渾身哆嗦,握住他的手卻感覺羅塞葉塔的手逐漸冰涼。

  「那就算了!」他也不勉強,深長的黑眉突然湧現一抹極其少見的暖意。「你還是一如當初的美麗。」他喟歎,那惆悵和迷茫雖然沉重,但他心中也明白,今生,他再沒有回頭路了。

  「雨樵,你別做傻事,我可以放棄一切陪你到天涯海角,就你跟我,好不好?」她彷徨無依,混亂得連眼淚都忘了。

  「傻女人,美麗依舊,傻氣依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去他的,不管再說什麼都已太遲。

  他蠕動身體,打算離開。

  「雨樵,你傷得那麼重,不能走!」她從後背抱住他的腰,火燒的焦灼化成了行動。

  「有我就沒有他!」是破釜沉舟,是寧為玉碎,男人和男人的賬,是該做總結算的時候了。

  「我求求你不要走,」她的手沾滿了他的血,心一橫,她終究點頭答應。「我答應你把歐陽引出來。」

  事到如今,再無後路可退。

  「好,我要你把他帶到碧湖去。」他摸熟了牧場一方的地勢。碧湖,最偏僻不過……

  強忍心中的狂烈痛楚,鄧天愛飛奔出去。

  「小阿姨,烏漆抹黑的,你到底要我來這裡做什麼?」歐陽越問。

  夜晚的樹林魅影幢幢、濕氣又重,他弄不懂鄧天愛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就快到了,拜託你別問了。」她神色倉皇的臉透著哀求。

  「小阿姨,這不像你。」他直覺其中必有蹊蹺。

  「對不起!」她心亂如麻,慌亂的腳步活像做錯事的孩子,臉蛋儘是逃避。

  「小心!」握住她差點絆跤的腳步,歐陽越輕鬆的托住她的手。

  一綹黑髮飄到鄧天愛不甚明亮的額前,她急切地包握歐陽越的大手。「歐陽,如果——」她哽咽。「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請原諒我。」

  他深深望進鄧天愛悲傷的眼裡,低語:「我明白。」

  「歐陽——」急速湧現的淚模糊了她的眼,視線一片迷。

  「別盡顧著感動,前面的路還遠著,我們別讓他等太久了。」他意有所指。

  「你知道他——」她不打自招的掩嘴。

  歐陽越一笑置之。「我查過他的資料。」他強行進入意大利總部的電腦資料庫調出有關羅塞葉塔的完整資料。

  「歐陽……」她燃起渴望的眼神。

  「小阿姨,我不能答應你什麼,因為情況不在我的控制之內。」即便他有心化干戈為玉帛,羅塞葉塔也未必領情。

  「我不明白!」她不懂人與人之間的殺戮究竟是為了什麼。

  「別想太多了,或許事情並不如我們想像中的壞。」他言不由衷地安慰。

  他清楚鄧天愛需要的不是空泛的安慰,但,她要的東西,他給不起。

  長徑盡頭,映著天穹的繁星,反照一湖波光瀲灩,一勾新月暈散了湖面的漣漪,幽光微瑟,蟲聲唧唧,彷彿置身在神秘的國度。

  這次羅塞葉塔不躲也不藏,坐在石墩上睜著野獸似的眼一步步看著逼近的人。

  長久的等待保存了他急遽流失的體力,而且被他用衣服緊緊紮住的傷口似乎不再流血,槍上膛,只要子彈一發,所有的戲就落幕了。

  「再見了,歐陽。」

  「雨樵,不可以!」眼睜睜看著歐陽越命在旦夕,鄧天愛的良心抬頭了。

  「走開。」他的聲音飽藏著虛弱,連喬裝的威脅都掩飾不住油盡燈枯的命運。

  鄧天愛擋到歐陽越前面,滿是淚痕的臉無比堅定。「殺人是不對的,我不能讓你殺他。」即便他是她一生中最深愛的人。

  羅塞葉塔忽地仰天長笑。「你信不信我一顆子彈可以連取兩人的命?」

  她的眼盛滿哀愁和聖潔。「能死在你的槍下,也是我的幸福。」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凌亂的髮絲,渙散的眼神,他的語氣冷絕無情。

  「我愛你,不管你怎麼待我,我還是愛你。」她慘慘的笑,像朵沐浴在火焰中的幽曇,淒絕美絕。

  羅塞葉塔冷肅的臉無言的抽搐。「我——不能——愛你。」他居然掩面,彷彿忍受突如其來的錐心之痛般。

  鄧天愛大受打擊,她每次真心的告白總遭受毫不留情的駁回,她情何以堪。

  歐陽越悄悄伸出手,打氣似的摟摟鄧天愛的肩,然後將她推至一旁。

  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怎能讓女人來保護他。

  「一開始你就該衝著我來,不該把那麼多的人都拖下水。」

  「哼!你懂什麼,一槍殺了你也難消我心頭之恨,我要讓你嘗嘗失去心中最重要那個人的痛楚。」

  「所以你三番兩次加害無辜的小皂?」

  「不錯,算她命大,始終沒讓我得手。」

  「你真卑鄙!」歐陽越惱了。

  他放聲大笑後牽動傷口引來一陣劇咳。「你以為殺手是清高的行業嗎?哈哈哈!」他笑不可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今天,你死定了。」他瞇起眼睛,挺槍……

  歐陽越屏氣凝神。

  時間一秒、兩秒的過去,羅塞葉塔的額沁出了冷汗。「你這狡猾的東西,」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迸出。「你早就看透我了是不是?」

  歐陽越說得雲淡風清。「你太勉強自己了。」

  「你看準了我連站都無能為力,最後連扣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你一來就知道了對不對?」他用盡力氣的咆哮,驚得睡眠中的鳥群聒噪四散。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立刻送你去就醫。」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我不領這份情。」他情緒激動,方才又用力過度,感覺止了的血又沁了出來。

  「逞強對你沒好處,還不如多替小阿姨想想吧。」歐陽越動之以情。

  羅塞葉塔瞅見鄧天愛漾滿絕望的眼,馬上作勢要站起,但力不從心腳一軟,整個人反而跌倒在地,槍被摔了出去。

  他摀住汩汩流血的胸,氣力將竭。

  「雨樵!」鄧天愛撲過去,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膝上。「求求你不要再說話,不要啊……」

  「我很想……殺了他,因為……他是我……這輩子惟一的污點,不過……咳……今生大概沒希望了……歐陽,你記著,下輩子或下下輩子我都會找你討回公道的……」說了一串話,他的臉更白,呼吸更急促,眼前飄來了趕不開的迷霧。

  「雨樵」鄧天愛珠淚滂沱,雙手只能拚命掩著他血流如注的傷口,她的手簌簌發抖。

  「別再做傻事了,我想……握你的……手。」他伸出修長粗大的手像握住他夢寐以求的珍寶。

  鄧天愛忙不迭送上自己染血的手。

  「我好想好想留一個寶寶在你的肚子裡跟你作……伴,因為我總是……讓你那麼寂寞……可是……太遲了,記住,下輩子別愛……上……像——我這樣……的男人,永遠都……不——要——」他的聲音恍若游絲,鄧天愛將整個耳朵湊上他的嘴,眼淚成串沿著頰流進羅塞葉塔的唇。

  「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好慌。」他的意識漸行漸遠。

  「我——想——吻——你。」或許是迴光返照,在連疊的模糊不清後,他微弱卻清晰的道出心中一直以來的渴盼。

  鄧天愛胡亂擦掉暈成一片的眼淚,慎重的奉獻出唇,閉上雙眼。

  羅塞葉塔強迫肉體支起身子,就在他的唇將要觸及她時,全身的力氣被抽拔光,像個毫無生命的木偶,頹然倒地,任鄧天愛喊啞了聲音,再也醒不過來了——

  尾聲

  「媽咪,小歐陽就托你和爹地了。」

  星光旅館前,夏小皂親熱地跟珍妮佛和已晉陞為她繼父的泛德烈道別。

  兩年過去,珍妮佛和泛德烈不但結了婚而且把接手的旅館經營得有聲有色。

  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然,歐陽越和夏小皂這對冤家也在一年前踏進禮堂,而且有了愛的結晶。

  按照夏小皂念念不忘打棒球的快樂情結,她有意年年增產到足夠組成一個球隊為止,升級為人父的歐陽越舉雙手雙腳贊成,房子不夠住增建就行,誰教牧場那麼大。再說,能生一堆胖手胖腳的娃娃把牧場塞滿,還必須很努力才行。

  「看到關紂,幫我跟他問好。」多了孫子當親情的潤滑劑,珍妮佛和夏小皂的母女關係總算有了大幅度的改善,像今天便是,小倆口每月固定上台北探視關紂及鄧天愛的例行探訪裡,珍妮佛總是毛遂自薦當小歐陽的保母,小皂也樂得輕鬆。

  「知道了。」她跳進歐陽越的吉普車裡,送了個飛吻。

  吉普車絕塵而去。

  台北西區某幢舊大樓。

  「天愛,我回來了。」關紂捶捶爬了十樓的腳,從腳踏地氈下摸出鑰匙,自己開門。「今天電梯又壞了,害我爬了十層的樓梯,腳都快斷了。」

  一塵不染的小客廳不見她的人影。

  「你趕稿嗎?」望著虛掩的工作室,他把手提的火鍋料全往桌子上堆。「歐陽他們晚上要過來吃飯——」

  他推開門,屋內空無一人。

  他瀟灑的臉孔打了結。

  「奇怪,她會到哪裡去?」包括陽台、浴室、廚房都沒有人。

  他梭巡被他精心佈置過的公寓,莫名的惶恐突然襲上心頭。

  是他一頭熱的搬進她的公寓,當他發現她對生活幾乎毫無技能,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時,他心中不知有多竊喜,至少他有個堂而皇之搬進來照顧她的好理由。

  但是——她終於受不了他,走了嗎?

  鄧天愛自始至終對他搬家的動作不置一詞,她出乎意外地接受他的入侵,接受他的照顧,而她也開始學習著分擔一點家事——雖然通常是越幫愈忙,漸漸的,他以為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她偶爾也出門,可是極少。

  她的工作通常靠著傳真機及電腦的幫忙,並不需要外出接洽,即便交稿,關紂捨不得她勞累,也一手包辦了。

  在屋裡呆坐了兩個鐘頭,他坐不住了,抓起外套便往外衝。

  與其讓如潮的紛亂干擾他,倒不如身體力行地去找。

  他去勢之快,差點撞飛一束花。

  「你急著上哪兒去?」嬌呼乍歇,由奼紫嫣紅的葵百合和香水百合裡探出一個人頭。

  「天愛!」一剎那,他居然驚喜交加。

  「有客人要來,我出去買束花。」她拉下頸際的圍巾,紅撲撲的臉十分可愛。

  「你——沒有走掉?」他直愣愣地盯著她被凍紅的鼻子,所有的感覺復活了。

  「說什麼傻話,我會到哪裡去——」她停止拆包裝的動作,咬了咬下唇,臉色有些兒心虛。「其實,我不只買了一束花——」她的眼光幽微起來。

  關紂深呼吸,他幾乎可以確定她會說什麼了。「你到梁雨樵的墓地去了?」

  「對不起。」她輕聲低語。

  關紂捏緊拳頭。這幾乎成了他們之間永恆不變的公式對話——只要有關梁雨樵或羅塞葉塔!該死的同一個人,而且他也死了——總是如此。

  「算了,我沒辦法要求你忘記他。」他的挫敗更深了,長久以來他總是用一貫的方式姑息她。

  「關紂——」

  「我沒有生氣,沒有。」他郁卒地低吼,提起買回來的火鍋料,衝往廚房。「我弄菜去。」

  他沖得如此之快,廚房裡繼而響起一陣震天價響的金屬摔落聲。

  鄧天愛連忙追過去,只見一地的鍋碗瓢盆,而關紂把頭抵在水龍頭下,濺得水花處處。

  他用自己的方式懲罰自己,他恨自己。

  「關紂!」鄧天愛花容失色,她拼盡力氣拉他。「關紂,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

  他猝然抬頭,眼眶陡紅,成串的水珠流滿全身,一頭一臉的濕。「我恨自己。」他麻木似的低語。

  「求求你……」她的哀求摻進了縣徨無依。「我對你不公平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

  他凝視鄧天愛無措的表情,痛苦和長久壓抑的感情揉和著無邊的心酸一股腦爆發了。「你有沒有良心?一定沒有。不然,你不會把我赤裸裸的感情隨意踐踏,可笑啊……為什麼我離不開你,即使你沒有心,我還是愛你!」

  他泛紅的眼,青筋暴露的臉,鄧天愛從沒見過,她印象中的關紂總是文質彬彬,渾身散發一股超齡的儒雅溫文。望著他那含憤的臉,她枯涸的心彷彿有些微的變化。

  「來。」她主動執起他的手,想將他往浴室拉。

  「你——」他像被烙鐵燙到,掙開她的柔荑後的一剎那卻立刻後悔了。

  她溫柔的臉浮起一層如夢如霧的顏色,不氣餒的再次握起他的大手。

  本來餘燼猶燃的怒火被她奇怪的動作澆熄大半,關紂帶著複雜的心情跟她走到浴室。

  她拿了條大毛巾,神情溫柔如水。「可以把頭低下來嗎?」

  他受擺佈地低下頭,腦筋是一片空白。

  她輕柔地擦拭他的頭髮,吹氣如蘭的輕聲細語:「不要感冒了。」

  「你——」他灼如閃電的昂頭。「搞什麼鬼?」

  一昂首,看見的卻是她微現紅暈的臉蛋,張口咋舌之際居然忘了剛才要發飆的話。

  「以前我總是一個人,沒有人會替我預留餐飯,沒有人噓寒問暖,沒有人在我回來時預留一盞燈,只有你,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在……」她的語氣有些不穩。「你知道,我有多受寵若驚嗎?不管去哪裡,我總是篤定的知道家中有人在等我,給我溫暖,我一直是很遲鈍的,癡癡愛一個遙遠的夢,卻不知道最珍貴的寶石就在我身邊。」她努力整出一朵看似美麗卻悲哀的笑。「你會要一個笨笨的女人做妻子嗎?」

  關紂老半天才回過神,他掩不住狂喜,粗啞一嗓子。「你……你……你……向我求婚嗎?」

  「或許,你嫌棄我太老了。」她的笑容有些怯懦。

  關紂兩眼發光,一甩頭衝進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又傳來。

  鄧天愛呆呆地站住,為他失常的行為慌了手腳。

  不料,關紂又出現了,他這會兒全身衣衫比剛才更濕,嘴巴卻咧著未曾見過的超大號笑容。

  「你——」她錯愕地歎氣。「我來幫你擦乾……」

  他一點也不介意,傻呼呼地笑。「我太高興,又怕自己聽錯了……我冷靜不下來……只好又去沖水。」他結結巴巴,顯然是樂翻了。

  「你——傻氣。」鄧天愛眼圈一紅,再也忍不住地投進他寬闊的胸膛。

  關紂勇氣百倍,尋著她夢寐已久的紅唇,霸道地覆上——

  門外。

  「嘻,我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一雙慧黠的眼猛吃屋內一對人兒的冰淇淋。

  歐陽越掩住夏小皂閃閃發亮的眼。「別打擾人家。」

  「我好不容易上台北,不要立刻回去。」她嘟嘴。

  「誰說我們要回去?」歐陽越對她再瞭解不過。「這裡有家餐廳情調不錯。」

  「麥當勞!」她開心地叫。

  歐陽越啼笑皆非,一客高級牛排或海陸大餐在夏小皂心中永遠抵不過漢堡可樂的誘惑,他認了。「就麥當勞吧!」

  「耶!」

  「噓。」

  「是,是,是!」

  一對有情人相擁而去,隱入茫茫的燈海車河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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