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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興趣啦?怎麼?向大老闆不是嚴禁搞偵察遊戲嗎?尤其又發過誓永遠不再涉及那個『向家下堂夫人』的有關消息嗎?」竊笑飄出話筒,向乙威不耐地猛翻白眼。
「我只是湊巧在這裡碰見她,突然……有點好奇她這些年的動向,我沒想到她會搬來美國……」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她過她的生活,你不是照樣過?況且都過了五年了,你現在再來關心不嫌太晚了?」
握著方向盤的手抓得死緊,他相信石毓若站在他面前,脖子早就被他扭成十節了。
「少跟我囉嗦!這不是什麼關心,只是好奇而已,聽見了沒!再囉嗦就扣你三成薪水,養你們這些員工是用來耍嘴皮的嗎?」老虎不發威,難道等著讓人拔毛?
「好啦好啦!老弟不敢,老弟怕怕,我怎麼知道你老兄今天有興致要跳出烏龜殼了?」不怕死地再損一句,趕忙接下去:「關於她的資料,我只知道你們離婚後她就加入了國際紅十字會的護理行列;而且那時就被派住中東去協助後援了,恐怕這幾年是跟著十字會東奔西跑吧!我一開始只是奇怪她幹麼一離婚就溜得不見人影,以為她是有目的才會跟你離婚;後來被你發現我暗中調查之後被刮了一頓,又知道她沒跟你要半毛贍養費,我就沒再繼續調查下去。」
向乙威思索著這段話,努力找尋癥結所在。他不記得離婚前她有提過任何有關出國或紅十字會的訊息。
「……所以呢,要挖她近幾年的資料可能要一點時間。畢竟他們紅十字會分佈那麼廣,到了某些戰爭中的國家,有些消息又不太確定能得到,呃……你確定沒有認錯人?」石毓又問了一次。
「非常確定。」他痛苦地閉上雙眼,想到她不顧死活地深入前線去加入救援護理的行列,一顆心便緊緊揪楚著,撐住話筒的肩微微顫抖。
「既然確定她人在亞特蘭大,也許事情會好辦些,我會利用這個線索的。」
「那就拜託你了,一有結果隨時傳真過來。目前我會暫時住在我父親這裡的房子,再聯絡了。」
收線後,車子已駛上通往機場的公路。車輛雖多,倒不至於有堵塞滯行的可能,車與車之間仍能以一定的速度前進。
踩著不必加速的油門,向乙威手撐著額輕倚窗戶,漫不經心地盯著路況,腦中緩緩浮現白衣白裙,重重疊出一抹嬌瘦而匆忙的身影。
她瘦了。向乙威眸中漾起迷濛。她真的瘦了好多,比起她過去帶點豐潤的身形,現在的她簡直可以用瘦骨嶙峋來比擬。纖弱瘦小的肩恐怕一陣輕風就可以吹得倒;不盈一握的腰肢也可能輕輕一抱就碎了。真不敢想像,這些年來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為了減肥嗎?向乙威恍惚地陷入回憶中。她常說圓潤的體型在現代人眼裡太過肥胖,穿衣服會沒有自信,常常嚷著自卑的口號,初一十五心血來潮便搬出減肥那幾套。偏偏他就愛她圓膩豐潤又不失婀娜與活力的儀態,不厭其煩地再三保證,這樣抱起來才有質感,往往要逗到她眉開眼笑才肯作罷。想她每次羞愧於自己耍賴的嬌態,蘋果臉上烘著酡紅嬌酣,一顰一笑至今仍牽動心底末梢的憐惜……真是懷念又惱人的記憶啊!
還有她的頭髮。曾經一頭披肩膨鬆柔軟的長髮,會隨著奔跑的身影迎風飄揚,是她寶貝了二十幾年最引以為傲的資產。到今天他的指間依稀仍模得到那觸感,以及每回激情過後,香汗淋漓地披灑長髮於枕被那般勾人心魄的媚態……最是令他無法抗拒。她怎麼捨得剪去?怎麼忍心剪去?腦中再度浮現剛才短短幾秒內乍見的側影。服貼耳後的短髮、細緻的頸、瘦弱的肩……該死的令他捨不得!
重重地捶了下方向盤,踩足了油門,奔馳跑車迅速穿梭於車陣中,超越了一輛又一輛,彷彿藉此可以轉移注意力,也發洩了莫名的怒氣。遠遠地,機場在望,他的未婚妻還站在大門口,目標顯眼的位置,用力揮著手。直到此刻看到眼前艷麗時髦的身影,他才驚覺他連未婚妻長得什麼容貌都記不清了。惟一慶幸記住的是她的名:姿文。姓什麼?黃?抑或是王?忘了。
諷刺的是到目前為止,他立誓要忘記,並且禁止別人再提起的名字,偏偏像烙印一樣烙在他的腦海裡,揮都揮不去,一有空閒就躍出記憶來打擾平靜。他決定,待會兒一定要先問清楚未婚妻的全名,並且每天默背到熟爛,以期驅除心底那個生了根的名字——鐘應伶。
而向乙威的確實踐了自己的要求。他瞄見了未婚妻行李箱上的全名——萬姿文。二話不說,像背咒語般喃喃不已,對未婚妻興奮熱情的招呼完全不睬;更甭提他到底是否正眼瞧清楚未婚妻那興奮的表情了。
所以當奔馳駛離機場時,車內雞同鴨講的兩人雖各自說著自己的語言,卻沒有任何生疏的距離,好像也沒有溝通上的問題。
值得懷疑的是,向乙威到底能不能把他念了老半天的名字與名字的主人聯想在一起呢?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兩位。」
「抽煙還是不抽煙?」
「都可以,盡量選擇靠窗的位置,謝謝。」
「這邊請。」
簡單幾句英文交談後,親切優雅的帶位小姐領著向乙威以及剛下機場的未婚妻,走向走道底端靠窗的雅座。
陣陣撲鼻的飯菜香充斥在餐廳的每個角落。這是一間極具古典美奐的中國餐廳,以山東口味揚名的特色分佈於美國東南方各州的連鎖中國餐廳。服務生清一色皆是東方人。男服務生身著類似清末民初式的傳統黑色西服,看來極為莊重;而女服務生則以深藍色及膝短旗袍為制服,充分表現出典雅婉約的東方特質。
許多一家子四、五口人的仍舊站在帶位台前守著,看來這家餐廳口碑不錯。向乙威他們只有兩人,便得以先入座尚空出來的小角落。否則這巔峰的晚餐時刻,排了兩個小時還不見得有祭五臟廟的機會。
的確是餓了。向乙威的眼神專注於菜單的目錄上。
「什麼事這麼開心?」未婚妻開始注意起這個平日一向冷漠的工作狂未婚夫,今天好像很反常。只見剛才在車上口中不知念什麼碗糕地念個不停,她講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明明不斷告訴他她想吃法國料理,偏偏車子一下交流道就拐進了最近的一家中國餐廳,真是氣死人!她大老遠跑來美國吃的第一餐不是什麼歐式自助餐或美式巴比Q,竟然是吃這種她從小到大吃得快不耐煩的中國料理!
更氣絕的是未婚夫竟連一句解釋或體恤的話也沒有,竟自己傻笑著在點菜。傻笑?!真是破天荒的表情!她是否該為了這一點「笑」而有所安慰?
「決定要點什麼了嗎?」彷彿沒聽見未婚妻的問題,向乙威抬頭以一貫公式化的口吻問道。
「呃……」懾於未婚夫恢復平常的表情,突然開始懷疑剛才所見是不是散光加深了。
沒等她回答,向乙威合上自己手中的目錄,喝著茶,彈了指頭示意鄰桌的服務生可以點菜了。只見那位男服務生點頭後對著空氣以中文喊了聲:「西區三桌可以點餐嘍!」嗓門之大不輸向乙威他爹。
須臾。
「兩位可以點餐了是嗎?」清脆帶笑的英文問候由兩人頭頂飄來,話聲未落,青蔥玉手已端下三道開胃小菜擺上兩人面前,再利落抓起桌旁掛著的點菜單迅速疾筆寫著。
向乙威吸茶的手倏地停頓在半空中,半晌,慢條斯理地,以極緩慢、極緩慢的龜速徐徐撐起頭,目光掃向旗袍的腰身——再漸漸往上移至領口——在天地即將變色的瞬間,看清楚了旗袍女主人的面孔——地球真小啊!
眼前的女服務生,不正是他的前妻——鐘應伶嗎?
空氣間有三秒鐘以上的缺氧——在他們眼神對峙的同時。
錯愕、不信、惶然……種種說得出的情緒在這幾秒鐘內,於兩人的眼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鐘應伶怵然睜大的雙眸在蒼白瘦削的臉上顯得格外盈亮清圓,握筆的手抖了下,原子筆潸然掉落,凝結的氣流霎時間回復運作。她快速蹲下身子,利用拾筆的機會以撫平紊亂無章的思緒。不料,另一隻陽剛厚實的大手早她一步拎起筆,放入她的手中。
她沒忽略他狡黠探過她無名指的舉動,而這也同時提醒她瞄見了同座女子與他手上戴著相同款式的戒指。
短兵相接,僅僅數秒,她已恢復女服務生貫有的客套禮貌,平穩地以英文問道:「請問兩位吃不吃辣?」
她看向女客人。
顯然這位女客人沒發現剛才空氣中的異樣氣氛,只見她從目錄中抬起疑惑的臉向未婚夫求救。「威,人家不會講英文啦!你可不可以幫人家點?」
向乙威不動聲色地深深看了鐘應伶一眼,沙啞地以英文問道:「你不打算講中文?」
他的眼神瞄過旗袍左胸以英文字母拼湊名字的名牌:鐘、應、伶,錯不了。
「吃不吃辣?」平靜的口吻不容置喙地再問了一遍。
向乙威挑高了眉,挪揄道:「你應該知道我吃不吃辣的,不是嗎?前妻。」他注意著她的反應。
鐘應伶粲然地瞅了他一眼,以極諂媚的笑容,挾帶微慍的口吻回道:「我當然記得了,前夫,請問可以點餐了嗎?」尾音幾乎是從牙縫咬出來的。
饒富興味並不掩驚歎的目光在向乙威深思的眸中徘徊,久久,他再度啜了口茶道:「既然記得,就由你幫我們挑吧,我信任你對我口味的瞭解程度。」他也回她一記瞇瞇眼的笑容,遞還給她兩本菜色目錄。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鐘應伶伸手接回目錄,扭過身,不再多看一眼地走開。
「都點些什麼菜?看你們聊得好開心。」鴨子聽雷的未婚妻提出疑問。
「吃了就知道。」他呷了口茶,漫不經心地答話。
眼角瞄著纖細的旗袍背影走向屏風後的廚房,直到看不見……
他深邃的雙眸變得遙遠。女人真是百變的動物,向乙威深信。
過去長髮飄逸、圓潤甜美的鐘應伶,舉手投足間儘是溫婉嬌酣與羞澀。個性雖容易急躁並固執,倒是不易顯露火烈脾性。除了離婚前一天的異常情緒以外……難道,從那天起她的性子便起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不太像,依她現在處事與反應的方式,顯見長期在社會打滾已磨圓了她的個性。精悍利落是他乍見她的觀感;嬌瘦的身軀看似弱不禁風,一旦面對敵首,母貓似的牙爪便防衛性地伸出;而且堅毅果決,不容人隨意侵犯。
她真的變了好多不是嗎?剪裁合身的旗袍洋裝服貼得像第二層肌膚,包裹住她纖瘦而玲瑰的身段。一舉一動間散發萬種風情,不需藉由款擺的長髮來襯托,俏麗的短髮更能表現不自覺的灑脫。向乙威嘖嘖讚歎,舉杯再呷了口涼掉的茶,慶幸它的溫度暫時壓抑了來自下腹熟悉的灼熱。
顯然他又錯過未婚妻發表的言論了,瞥見她嘟著嘴,面含怨色地咬著手巾,眼神哀淒地指控:「你都不理人家。」口氣泫然欲泣。
正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被服務生端上菜的舉動打斷。向乙威抬眼瞄了瞄站在他眼前的年輕男服務生,不悅的目光掃向屏風。四處逡巡了一圈,發現纖細熟悉的身影周旋在離這桌有十桌以上的區域範圍;他懊惱地收回目光,不忘狠狠瞪了男服務生一眼。
被瞪得莫名其妙的服務生吶吶地解釋:「呃,剛才幫你們服務的小姐說你們急著走,所以她交代菜隨時煮好就直接端過來,不必等她去端。我看她正在忙……呃,這些菜色希望合您胃口,我們已照您的吩咐做,愈辣愈好。這是紅油抄手、辣宮保、麻炒魚……
保證讓您辣得過癮,吃了還想再吃……我們師傅啊,特地用他獨門的辣油、老辣椒、麻舌粉、干辣椒等等,是特別對你們這種愛吃辣的客人多加關照的喔!」
邀功的男服務生沒注意到,向老闆乙威先生的臉孔,已跟著他滔滔不絕的話,由青辣椒色轉變為紅辣椒色澤,憤怒的眸光殺人般地直瞪向遠在十桌後的鐘應伶。彷彿意識到他的瞪視,翩然的身影轉身笑瞇瞇地拋來飛吻,雙方眼神在空中過招。
怎樣?前妻我夠瞭解您的口味吧?
算你狠!
收回目光,冷聲交代男服務生:「幫我們各多添兩碗飯,順便連這壺茶也請隨時加滿,感激不盡。」
男服務生領命退場。
來不及勸阻,未婚妻姿文小姐已迫不及待地舉箸進攻看起來秀色可餐的佳餚。沒有意外的,呼天搶地的哀鳴在四分之一秒內響徹屋頂。「天哪!這是謀殺嗎?還是美國辣椒太便宜?怎麼每道菜都辣得要命?喔!我的舌頭!水……水快給我。」
顧不及形象地搶過未婚夫送來的水,咕嚕幾大口吞下腹,猛吹了幾口氣之後,才發現已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她驀然垂低了頭、紅著臉,抬起被辣紅出幾許血絲的雙眼低聲控訴:「威,怎麼你點的菜都是辣的?我明明記得你不愛吃辣呀!難道你忘記告訴他們我們不吃辣嗎?」
充滿同情的目光是向乙威的回答,他清了清喉嚨,略帶歉意道:「可能我忘了提醒他們了,待會兒多吃些飯就好。」說完拿過筷子先吃之前的開胃小菜。半晌,嘴角不覺勾起一抹淺笑,眼角餘光再度追隨著十桌後那縷輕快俏麗的身影。
算你狠,鐘應伶,這招夠嗆!
兩人草草扒完飯,結帳前,向乙威藉故上洗手間,於屏風後攔截了忙碌的鐘應伶。
「這樣的見面禮,真是讓人印象深刻。」挪揄的口氣以清晰的中文自向乙威牙縫中蹦出。
「過獎,讓前夫印象深刻真是前妻的失策。」鐘應伶仍以英文回道,眼神始終沒有看向他。
「你的改變的確很不一樣。」向乙威伸手扳過她的肩,半強迫地讓她面對他。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只顧及眼前及未來的路。」毫無退縮的眼光直視他眼底。
他靜靜地瞅著她好半晌。
「你眼前的路困難到讓你一天兼雙份工作嗎?」他注意到她平靜的眼底閃過驚訝……與擔心?在他手下的肩也倏地僵硬。
「你調查我?沒想到一個離了五年婚的下堂妻值得引起你的關心,我真是受寵若驚。」她的音調不自覺地提高,看得出不若剛才表面上的鎮靜。
鐘應伶扭著身體,試圖擺脫肩上的箝制,然而大手更固執地拉近彼此距離,他壓低了頭,鼻尖對鼻尖,只餘半隻拇指的長度。
「你在擔心?這的確值得引起我的注意,是家裡養了小白臉呢?還是這裡下班後你還兼有第三份夜間工作?」隨著自己的揣測,向乙威不自覺地加重了手勁,憤怒地瞇起眼。
顯然鐘應伶對他的揣測鬆了口氣,學他瞇起眼,自動拉近兩人鼻間的距離,悠然吐著氣,緩緩開口:「前夫真是聰明,隨便猜就猜對了。不好意思,浪費你的時間來調查我這種女人,奉勸你別花太多心思在下堂妻的身上,否則,小心親愛的未婚妻把酷桶澆來我頭頂,到時候你就兩邊不是人嘍!」
眼見廚房走來一名同事,鐘應伶慇勤地上前協助端菜,輕巧又不著痕跡地擺脫他的箝制。走了三步,她又回頭丟下一句:「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再見!」
一字一句清晰絕然的中文說完,昂首離開他的視線。
直到遠遠見著向乙威和未婚妻結完帳,一同步出大門後,鐘應伶才頹然垮下雙肩,坐倒廚房中。恍如全身的氣力都被抽盡,茫然的雙眼蒙上一層霧氳,驀然將臉埋進雙掌後,嚶嚶低泣。
都這麼些年了,沒想今天再見面,依然令她措手不及。心底的悸動依舊,沒有因為時空距離而縮減一絲一毫,她甚至控制不住狂跳的心。她懷念他的跋扈、他的專注,肩膀傳來的刺痛仍留有他手心的餘溫,幾乎使她無法硬撐下去。慶幸不講中文可以避免洩漏她的感情,否則光是聽他低沉的聲音就足以瓦解她的心……
這一切最好能隨著他離去而消失,鐘應伶深吸了口氣,由衷祈禱今天的行為不會引起他的懷疑。躲了這麼遠,就是預防會有今天這樣的情形,希望不會再有了,否則她平靜的生活,還有千方百計隱瞞的秘密,將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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