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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孅]青梅不買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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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3: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花一百二十萬美金求好友結婚,並竊據「伴娘」的位置
只為見紐約最貴的婚禮策劃──她一面
嚴聿人知道自己的行徑很瘋狂
事實上,他已經為此被死黨狠狠嘲笑過一輪
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夠讓他的青梅回到他身邊
一切都是值得的,誰讓他不能沒有她
而他笨得直到失去才發現這一點……
光是等,是等不到愛的,師青梅到最後才明白這道理。
曾經,她小小的世界繞著他旋轉
即便得到不及付出的百分之一也毫無怨言
就只怕被聿人哥哥嫌棄退婚,到時候,她還剩下什麼
卻不知道他早就違背婚約在外包養情婦
真心被棄如敝屣,她決定要先愛自己、找到生活的重心
可他為何還要再出現擾亂她的心

《 本帖最後由 yusuki 於 2010-2-21 21:2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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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4: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嚴聿人步下座車時仍在進行一通重要電話。

「我想我說得很清楚了。」眉頭緊皺的模樣讓他五官看起來嚴峻,抿緊的薄唇顯示怒氣正在醞釀中,他站在富麗堂皇的飯店門口,大門口鋪著紅色地毯,一路延伸到大廳,身邊交錯的儘是盛裝打扮的男女,穿著黑色亞曼尼西裝的他處在這些人之中一點也不突兀。

「告訴柯林,我的忍耐有限度。」他朝司機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先行離開,但仍未結束通話,一手執手機,一手插進褲袋裏,邁開步伐走進飯店。

「不讓步,因為那不符合一開始談妥的條件。」踏進彷佛童話故事般的婚宴現場,他並未如其它賓客露出驚歎的神情,心思放在通話上。

穿著宛若小精靈的小女孩奔過面前,差一點撞倒他,他稍稍停頓步伐,眼神不禁被繽紛色彩吸引,那個穿著輕柔綠色禮服的小女孩,有一頭耀眼金髮和藍眼睛。外國小孩,活脫脫就是童話故事裏的小天使。

他不由得失笑。這大概就是這場婚禮的新郎倌說的,把他搞死的要求之一吧。

搖搖頭,繼續往前走,他將專注力又投注在電話上。「柯林若想毀約,我們只好法庭上見了。」

「小心一點。」一道輕柔的女聲似遠又近,帶著紐約腔的英語,但這聲音……好熟悉。

嚴聿人循聲看過去,只見在圓桌和圓桌之間的通道上,有個穿著米白色褲裝的女人,半蹲著身子,微笑的對一群快樂狂奔的小精靈提醒。「你的小翅膀歪掉了,我來幫你調整,還有你的小皇冠。」

「但是柯林非常堅持……」

突然間,他聽不見電話彼端的聲音,只看得見那個蹲下來對小女孩微笑的女人,清秀的五官上化著淡淡的妝,笑得彎彎的眼睛讓人忍不住想親近,但頭髮綰成髮髻,不若他記憶中的她,柔軟的長髮總是垂在肩頭。

是她,絕對不會錯,不會錯的!

「我再打電話給你。」嚴聿人倉卒結束通話,正欲上前看仔細對方,是不是尋找多年的她。

老天,是她,拜託一定是她!

一串色彩繽紛的氣球飄過眼前,是分送氣球的小丑,以及跟在小丑身後追逐歡笑的小孩,擋住他的去路也遮住他的視線,嚴聿人急著想越過這群人,可當這些人散去,再看不見小女孩和那女人的身影。

他站在剛才女人出現的位置,繞了一繞,環視熱鬧的婚宴現場。沒有,沒有看見。

人呢?

「嚴總,歡迎。」拍在肩上的力道讓他回頭,對上新郎倌戲謔的眼神。

「恭喜,方董。」他微笑,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

他看錯了……

焦點模糊了,該在意的是今天,他的死黨要結婚了,他來喝這杯喜酒,挖苦挖苦一下這個臭味相投的友人,而不是在冠蓋如雲的婚宴上,尋找一個失去音訊的女人。

兩個男人相視好半晌,接著大笑出聲,互相擁抱了下。

「真沒想到,你真的要結婚了。」看錯了,一定是他太想念那個人才會出現幻影。心情仍未平復的嚴聿人逼自己忘掉剛才發生的小插曲,愉快向好友道賀。
,
「可不是?我總算要結婚了。」新郎倌左右查看,然後對好友如釋重負的歎了一口氣。「為了這個婚禮,搞了半年多!別告訴別人我向你抱怨,尤其是我老婆。」

「看來花了不少錢。」嚴聿人挑了挑眉,環視婚宴一圈。

挑高的飯店大廳像是一座夢幻王國,地上鋪著顏色柔和的藍色地毯,一張張白色圓桌像是天空上的雲朵,前方綠色藤蔓構成的聖壇是特別訂做的,會場的佈置就像是一座夢幻王國,更別說滿場玩樂的小男生、小女生,全都金發藍眼,打扮成小精靈的模樣。

「請告訴我,我看錯了,我沒有在你的婚宴上看見樹,而且樹還會唱歌!」嚴聿人一副快要笑出來的表情。

「我老婆堅持要有婚禮主題,還要全把紐約最好的婚禮策劃帶來,這是我提出婚禮在舉行之下的交換條件,你知道的,女人。」眼神充滿無奈,但也帶著寵溺和縱容,那是身陷情海中男人的眼神,曾經,他也有這個機會,然而他豬頭錯失了……

「辛苦你了。」嚴聿人同情地拍拍好友肩膀。

「你應該慶倖沒有經過婚禮的磨難吧?」新郎倌笑睨好友一眼,發現他開的這個玩笑讓嚴聿人臉一沉,明白自己開錯玩笑,立刻轉移話題。「老實說我不太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婚禮策劃,這八個月來她真是幫了我大忙……」正要跟嚴聿人說明這場婚禮背後的辛酸過程時,伴娘匆匆趕來。

打扮有如童話故事中仙女的伴娘先朝嚴聿人微笑,釋放出「來追我吧」的訊息才向新郎倌求救,「我們有麻煩了,她把自己關在新娘室裏大哭,不讓我們進去,她哭著說不要結婚了……」

新郎倌臉色大變。「什麼?她又怎麼了?再半個小時婚宴就要開始,她不可以這樣!」邊低聲詛咒,邊往新娘休息室走去,他回頭一臉抱歉的對大學死黨道:「……」

「你忙,我可以在這裏等。」嚴聿人理解地微笑。「不用招呼我,待會婚宴上見。」

「不,請來陪我……壯膽。」新郎倌一副快崩潰的神情,讓嚴聿人無法說不。

走出人聲鼎沸的宴客廳,別於熱鬧、歡笑的會場,通往新娘休息室的通道裏,擠滿了緊張的人。

六名伴娘、婚禮化妝師、造型師,包括了新郎倌的親朋好友加上新娘的母親,全被趕出新娘休息室,每個人的臉上佈滿驚恐,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

而且一走近,還能聽見門裏傳來女性粗暴的大吼大叫。

「我就知道我根本不適合穿這件婚紗,我胖得像一頭豬——」尖聲嘶吼的英語,外加摔東西的聲音,很明顯的,新娘瘋了。「我醜得像妖怪,我不要出去見人,我不要結婚了!」不只瘋了,簡直就是徹底崩潰。

「,你快勸勸她。」新娘的母親抓著准女婿,伴娘們讓開一條路,讓新郎倌擠到新娘休息室門前。

而嚴聿人則被擠到最外頭,帶著不敢恭維的表情,讓自己隱身在最外圈,冷看著眼前的荒謬。

新郎倌神情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舉起手在門上輕敲。

「小薇。」才開口喊新娘的小名,立刻聽見裏頭傳來大哭大鬧。

「我不要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你走開,我的大腿好粗,為什麼我的小腹會這麼大,老天,我不能這樣嫁給你,不——我不要結婚了!」

「小薇,你不胖,你已經體重控制一年了,現在的你非常完美,真的,你絕對是最美的新娘。」新郎倌企圖用柔情勸說安撫暴走抓狂的新娘。「快點開門,讓化妝師幫你化妝好不好?來了好多人。」

「嗚嗚嗚……」新娘仍在大哭,但已經沒有再抓狂摔東西。「我要穿的禮服,那件才能遮住我的小腹和腿,我不要穿現在這件……」

是軟化了沒錯,但提出了讓眾人傻眼的要求。

「那件禮服已經退掉了,留在美國根本沒有帶來,小薇,時間要來不及了,快點開門!」明顯被刁難的新郎倌逐漸失去耐性。

「你凶我!你凶我!一點耐性都沒有,難怪大家都說準備結婚起碼會讓我們吵十次!我只不過要換件禮服而已,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到,你、你……我要!你走開!我討厭你——」

火氣正大的新娘被新郎倌一句話惹得暴跳如雷,眼看又是一片高潮。

嚴聿人為這無厘頭的發展感到錯愕,以為在商場打滾多年,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會把他嚇到,結果這場婚禮還真是徹底顛覆他的認知。

「小薇,你別鬧了!」新郎倌簡直就是個二楞子,一句話不用十個字,就能把已經抓狂的准妻子惹得更加抓狂。

「我要,我不要你!我不要結婚了,我是認真的,我不要結婚了!你聽見了沒有?」於是崩潰的新娘大哭喊出她的決心,她要拋棄那個楞頭楞腦的新郎倌。

「不結婚?我們籌備了多久?花了多錢?外面有五百名賓客在等我們,你自己想,取消了,爸媽丟得起這個臉嗎」

「我說過我不結,我就是不結!」

「你說什麼話啊你!」新郎倌火了,決定要發洩這陣子來從新娘身上承受的鳥氣,把帳算清楚。

看來有得忙了,這場婚宴能不能在預定時間內舉行呢?嚴聿人看著腕表,暗暗思忖著。

「抱歉,借過一下。」一道輕柔的女聲傳來,那聲音讓嚴聿人一顫,全身緊繃。

他聽錯了吧?只是與她相似的女聲,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但他一回頭,即看見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

「青梅……」他忘情的喊出聲,眼睜得老大,看著她溫婉的笑臉。

「麻煩您,請讓一讓。」有別於他的震驚,她僅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看他一眼,越過他走向正打算撞門的新郎倌,輕拍他肩膀。「,我來處理。」

「!」

「是,老天,她總算來了!」

四周的人,從愁眉苦臉的伴娘、焦急萬分的新娘母親,到焦慮到抓狂的新郎,全都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小薇她又出爾反爾了。」但新郎仍想要吐一口怨氣。「她現在反悔了,想要換新娘禮服!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任性。」抱怨。

「沒關係,我有準備。」叫的女子晃了晃手中的禮服盒,上頭有大大的標籤——。

眾人不禁眼睛一亮。

「我一定會讓新娘準時出現讓婚宴舉行,現在,噓。」她把食指覆在唇間,聲音壓得很低,僅讓新郎倌聽見,溫暖的眼睛直視對方,用微笑安撫焦慮的新人。

待確定四周人都安靜不再躁動後,她轉身面向新娘休息室,輕敲兩下門。

「,是我。」

「……」剛才無論什麼人來勸死都不開門的新娘,聽見她的聲音後立刻開了門,門後出現一個哭花了妝的新娘,弄亂髮型師梳好的新娘頭,暈開的睫毛膏混著眼淚蜿蜒而下,臉上掛著兩條黑淚。

看見這等狼狽的新娘,眾人不禁倒吸口氣。這簡直就是鬼娃新娘啊!

「沒事的。」唯獨她,像是看不見新娘現在的慘狀,提著的禮服盒,對新娘笑道:「我把你的禮服帶來了。」她閃進新娘休息室內時,新娘隨即委委屈屈的哭出來,但哭聲全被闔上的門給掩蓋住了。

嚴這才聿人自重逢的震驚中回神。

原來他沒看錯,不是他的幻覺,是她,她回來了!不禁雀躍,開心不已。她回來了,再次回到他生命中。

「好險及時趕到,否則這場婚禮絕對被我搞砸。」新郎倌疲憊的捏著鼻頭,肩膀垮下,像是打了一場仗。

不到一分鐘,新娘休息室門開了,探出頭來,無視眾人對新郎倌一笑。「照理說,婚禮前新人是不能見面的,不過現在情況特殊,我想你們需要獨處,時間還很充裕。」她微笑的走出,把焦慮的新郎倌推進新娘休息室。

「!」

「小薇!」
,
一干等在外頭的女眷紛紛想跟進,但被她攔下,她手擺在門把上,微笑對女方眾親友道:「回這禮拜馬不停蹄的籌備婚禮,在婚禮開始前讓新人好好說話,別打擾他們,放心,時間還很充裕,沒問題的。」

是嗎?還有半個小婚宴就要開始了,這時候新娘的頭髮和妝一團糟,還要換禮服,分明問題就大了啊!

但這些問題不關他的事,嚴聿人不想管,他只想抓住她手臂,帶她到沒人的角落,好好的逼問她,這幾年來她到底上哪去了,為什麼不跟他聯絡……

「青梅——」可才跨出一步,喊出他最熟悉的名字,立刻被後頭湧上的人打斷。

「,外頭賓客已經來得差不多了。」一名棕發,穿著與她相同淺色套裝的西方女人,一臉凝重的走來。「新娘呢?還沒準備好嗎?」

「請魔術師現在出場,儘量把表演時間拉長,最好拖個二十分鐘。」盤算了下,立刻告知下屬預備方案,一邊接過對講機,開始下達指令,「小丑,製造一點小高潮,道具組的確認乾冰數量,找人盯著那些記者,絕對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離席到這裏來。」

這場婚禮可是吸引不少媒體來採訪,人人都想一窺斥資近百萬美金的婚禮有什麼噱頭,加上新人家世驚人,絕對不能讓新娘臨門變卦的消息傳出去。

「,不好了,有個客人不小心撞壞裝飾聖壇的鈴蘭花。」才解決一個問題,立刻有工作人員匆匆來找她解決難題。

「趕快讓才剛離開的花店人員回頭,他們手中沒用完的花材,就有鈴蘭花。」

她忙個不停,解決一件又一件事項,有條不紊的,但卻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他明明……就站在她身旁,明明……以前不論她多忙,只要他出現在她眼前,她便會放下手邊忙碌的事物,來到他眼前。

「青梅……」他再度開口,聲音帶著乾澀、懊悔。

「!」新娘休息室門大開,走出神采飛揚的新郎倌,嘴唇上的一抹紅明白顯示出他在裏頭幹了什麼好事。「小薇說謝謝你。」

「不客氣,那是我應該做的事。」她微笑遞給他一條乾淨的手帕,新郎倌尷尬的接過,拭去唇上沾染的唇蜜。

接著朝負責新娘妝及髮型的美容師和化妝師一點頭,說道:「我幫你們多爭取二十分鐘,得快一點才行,給我完美的新娘。」

「沒問題。」美容師和化妝師紛紛提著吃飯工具進入新娘休息室,這一次沒有被新娘趕出來。

不只是工作人員,新娘的女伴們紛紛進入,又是一陣喧嘩。

「,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總算言歸於好,新郎倌對她不勝感激。

「真的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笑著搖手,手上的對講機立刻又吱喳響了起來。「我先失陪,我們婚禮上見。」微笑、點頭,倉卒卻不失禮數的道別。

她就這樣走了,無視他一次又一次的呼喊。

嚴聿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不敢相信,她連多看他一眼也沒,就這樣轉身離開!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看見這一幕,慶倖事情解決了。」新郎倌一邊擦拭臉上的口紅印,一邊尷尬的對好友笑道。

「你們的婚禮策劃叫?中文名字是不是叫師青梅?」嚴聿人打斷好友的話,焦急地詢問。「你們在哪遇見她?紐約?」

「的中文名字我們不清楚,從認識的那一天起我們都喊她……你怎麼回事?從沒看過你對哪個女人這麼有興趣,沒看見那些猛朝你拋媚眼的伴娘嗎?你視而不見美麗的伴娘,只注意我們的婚禮策劃,我說她……應該不是你的菜啊!」

這就是兩人一起在美國念碩士的壞處,知道彼此的喜好,清楚對方審美觀念,因為他倆不只一同念書,還一同把妹。

婚禮策劃,不能否認她有張清秀討喜的臉蛋,笑容很甜、很親切,有股鄰家女孩的氣質,讓人感到舒服,但要說能帶出門炫耀的美貌,沒有。

嚴聿人看著好友那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神情,談論著他的「菜」,不禁感到刺眼,還有……嫉妒。

結婚啊……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養在的未婚妻人選?」曾經,他也有機會跟好友一樣,成為一個為了婚禮跟新娘爭執,然後和好的幸福新郎。

爭吵有過,但卻並未和好。

「她叫師青梅,四年前被我解除婚約後失去音訊的未婚妻,我找了她四年,現在,她是你的婚禮策劃……」沒去理會好友驚訝得嚇掉下巴的神情,嚴聿人緊盯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移不開視線。

她就知道,回辦這場婚禮有可能與嚴聿人重逢,只是沒有想到,會在最後一刻才碰頭。

在冠蓋雲集的宴客廳裏做最後的確認巡視,好幾次與坐定位元的嚴聿人視線相對,都會發現,他正看著自己。

不,他影響不了她,嚴聿人之于她師青梅,只是一個過客。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玫瑰就定位。」對講機傳來提示聲,代表新娘已準備好,正在等待中。

「聽我指令,關燈光。」她收回心緒,不再看那個男人,專注在工作上。「音樂下,讓新娘出來,很好,放蝴蝶……」

原本熱鬧非凡的宴會廳燈光頓時一暗,只剩下綠色聖壇前的一道光圈。

悠揚的弦樂聲,是十六人樂隊現場演奏,還有兩名豎琴師,彈奏著輕快夢幻的圓舞曲,而不是結婚進行曲。

新娘亦不是由宴會廳門口進入,而是坐著一架被無數白色花朵纏繞的秋千從天而降。

穿著的婚紗,裙襬飄飄如仙女,腳上套著有如灰姑娘般的玻璃鞋,在空中晃呀晃,背後有一雙透明的翅膀,未覆蓋頭紗,露出如洋娃娃般精緻的臉龐,帶著甜甜的笑,有如仙子降臨。

在新娘緩緩降落時,天空飄落螢光色的蝴蝶,蝴蝶盤旋飛舞,夢幻的新娘出場方式,讓賓客紛紛驚歎不已。

當新娘落地後,明顯是新娘父親的男人走上前,在一群金發藍眼小精靈爭先恐後的獻寶下,取來一頂長達二十呎的頭紗,親自為新娘戴上。

而後牽著女兒的手,走向站在聖壇前的新郎倌,貴氣英俊的王子。

辛苦大半年,解決新人所有難題,就為了這一刻,這是青梅最喜歡的畫面——

新娘讓父親扶持,踩著紅毯上走向未來共度一生的良人,新人凝視著彼此,臉上帶著喜悅以及難以言喻的愛意。

她眼眶泛著水光,看著婚禮順利進行著,新郎倌從新娘父親接過新娘的手,兩人相視而笑,站在聖壇前,聆聽牧師的證婚,接著交換戒指,最後當著眾親友的面,交換愛的誓吻。

全場歡聲雷動時,她也跟著鼓掌,揩去眼角的淚水。太好了,總算讓他們結婚了!

有別於其他賓客專注在新人身上,嚴聿人的視線離不開她,不停的四下梭巡她的身影,看見她感動的注視著新人交換戒指,不禁想,她羨慕嗎?

腦中閃過這個疑問,胸口漲滿亟欲宣洩的情感,想問她……恨他嗎?

何必問呢?嚴聿人,她躲了你四年,當然恨你!這個結論令他抿唇,對自己生氣。

「結果還是穿著原來那套禮服,她哪里胖了?瘦得超美的,她要是胖,我們都去死算了!」同桌打扮入時的女性帶著怨恨的眼神看向輕盈美麗的新娘。

「欸,哪里找來這麼厲害的婚禮策劃?她突然變出一套的禮服,真的把我嚇到了,這裏是,不是紐約耶,她哪里借來的衣服?還修改成的尺寸……」另一個女孩玩著天空飄落的蝴蝶。原來是紙做的,不知用什麼樣的原理,讓紙蝴蝶飄飄飛舞,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樣。「還有這個蝴蝶,真炫!」

「這也是她『貴』的原因,是全紐約最好的婚禮策劃,她這兩、三年超紅的,現在要預約她策劃婚禮要等半年以上!你看見外頭的排場沒?把這些東西全部從美國運到,還請飯店提供場地佈置!看不出來她瘦瘦小小,笑起來溫柔,做起事來這麼細心,還有人脈能訂到場地搞出這場面……」

「這麼厲害,我結婚的時候也要她來做我的婚禮策劃!」

「那也得要你嫁入豪門才行,這場婚禮起碼花上百萬美金耶!」

同桌的女性小聲竊竊私語,讚歎於這場婚禮的華麗夢幻。

這四年來……她就是在做這份工作嗎?為什麼都不跟他聯絡,難道她不知道他在找她嗎?

難道沒有人告訴她,他後悔了?

兩人的視線,越過重重人群,再度交會。

她對他微笑,點了點頭,平靜得像是普通朋友一樣……不,他們才不是普通朋友。

不顧婚禮正在進行,嚴聿人站起身,走向站在宴會廳一角的她,她不躲也不逃,就這麼站著,直到他站在她面前,一八七的身高對上她一六四的纖細,他微微低頭遷就。

「嗨,青梅。」他喉頭乾澀低啞,輕喊她的名,黑瞳凝視她的笑顏久久,不想……再失去這張溫婉的笑顏。

「你好,嚴先生。」不同於他親昵呼喚的,是她冷淡有禮的回應。師青梅淺笑,眼神清澈如水,望著前未婚夫的神情,沒有怨、沒有恨,當然也沒有迷戀崇拜,只有客氣、客套。

對一個曾經傷害她的人,她的反應大器得讓人皺眉。

「你……這幾年在紐約?」我找你,你知道嗎?嚴聿人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從小看著她長大,是最熟悉的人也是最親密的人,現在卻這麼客套……算了,總比轉身離開要好多了。

「是啊,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師青梅淺笑回答,態度就像個老朋友,多年未見重逢的客套寒暄。他影響不了她了,青梅,你做得很好!

這時候……該用什麼話題搭起兩人之間情誼?當年,他是如此的自負和混蛋,丟下她什麼都不管,不顧她苦苦哀求淚流滿面,執意要解除婚約。

害得她……身敗名裂。

「這是我的名片。」臉上始終掛親切的笑意,師青梅掏出名片夾,取出一張遞給他。「這場婚禮花了我八個月時間籌備,想必讓你印象深刻,你要結婚時,不妨來找我,肯定給你和新娘一個畢生難忘的婚禮,當然,看在兩家過去的情份上,絕對會給你打個折扣嘍。」

捏著她遞來的名片,耳邊聽著她推展業務說的話,嚴聿人眉皺得可以夾死十隻蒼蠅,看看名片,再看看她溫婉的笑臉。

明明是她,卻又不是……該死,青梅竟然自薦擔任他婚禮策劃!要幫他跟別的女人搞一場畢生難忘的婚禮!

她就這麼捨得?完完全全忘了,她曾經有多愛他……她的笑容依舊溫柔得讓人心情舒爽,但是她的眼中,不再散發對他的崇拜迷戀,就像是……看著一個顧客。

嚴聿人心一沉。他不要當她的顧客!

「你變了很多。」

師青梅斂眼,掩飾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異彩,再度抬眼時,她笑,意味深長的道:「小女孩嘛,總會長大的。」

明明一手策劃夢幻的婚禮,卻用著幽幽的口吻說著暗示意味濃厚的話,也讓嚴聿人明白,當年,他傷她有多深。

現在彌補還來不來得及?他懊悔不已,還能不能……再次挽回她?

這一刻,他不禁想念起,以前那個被他糟蹋傷害,仍單純一心只為他的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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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4: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那是嚴聿人這一生中度過最糟的平安夜,這種糟糕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一年的最後一天。

惡劣的心情如同十二月寒流來襲的天氣,他的心沉入冰冷的穀底。

穿著全黑西裝呆坐在外頭,無視冷風刺骨的天氣,以及天空不斷飄落的雨絲,讓寒意麻痺他的知覺。這麼一來,就不會痛了吧?

一名穿著黑服的女人站在他眼前,帶著同情的口吻道:「聿人,別太難過了,你媽媽不會想看你這樣的……」

這種話從耶誕節到現在,他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聞言,他笑了,輕蔑譏誚浮上嘴角,眼神沒有笑意,不若一般十四歲少年會有的叛逆,那種眼神成熟得像個大人,一個心機深沉的成年男子。

回望一臉同情望著他的婦人,他笑笑的反問:「我看起來像很難過的樣子嗎?」尖銳的語氣讓人踢到鐵板,愕然的摸摸鼻子離開。
,
他該難過嗎?為什麼要難過?不就是死了而已,解脫了,很好啊!再好也不過了。

母親躺在鋪有紅玫瑰的棺槨裏,遺容睡著了一般的安詳,那些圍繞在她遺體旁的紅玫瑰也掩蓋了她手腕上腥紅、深可見骨的割腕傷痕。

憤世嫉俗的眼神掃向靈堂前,以杖期夫身份接受親友慰問的父親,嚴聿人嘴角的笑容更為嘲諷,無法抑制的上揚,尤其看見坐在距離靈堂最遠,以帽子上黑紗覆住面容的女人時,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出聲來。

父親的情婦參加他母親的葬禮,這是什麼意思?又憑什麼?愧疚嗎?還是示威?

他不會忘掉的,不顧母親共度佳節的苦苦哀求,平安夜一夜未歸的父親,硬是在情婦家過夜。

當他夜半醒來,走向燈火通明的大廳,裝飾華麗的聖誕樹下成堆未拆的禮物,以及一攤腥紅的血,他美麗、纖細、出身良好的母親,毫無生氣地倒在聖誕樹旁,手腕上的血早已凝結乾涸,不甘心的眼大睜,瞪著她親手佈置的聖誕樹。

嚴聿人冷靜的報警,並請父親回家「處理」母親後的一團高潮,他冷眼旁觀,期待父親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後悔?痛苦?自責?

不,父親僅只是皺眉,對外宣稱母親意外身亡,但他父親嚴立誠外頭有女人,早不是秘密。

誰都知道心高氣傲的嚴夫人為了留住丈夫的心,什麼都願意做,包括去死。

母親難過到用死來解脫,以為用死就能留住丈夫,難過到忘了這世上除了丈夫,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愛她、需要她。

「聿人哥哥。」甜甜的嗓音帶著小女孩的童稚,拉回嚴聿人的思緒。

定睛一看,是與父親關係友好的師家小女兒,師青梅。

她七歲,笑起來很甜,眼睛會彎成兩個下弦月,愛吃糖,所以,七歲的她牙齒幾乎都蛀光了。

但她愛笑,完全不在意別人笑她沒牙,她不怕生,無論他擺出什麼樣的臭臉,她都會黏上來。

比如現在,無視他生人回避的臭臉,硬是爬到他大腿上,小手捧著他的臉,一臉困擾地問:「為什麼哭哭呢?」

他哪有哭?他臉上的水才不是眼淚,那只不過是雨水淋在他臉上,他懶得擦罷了。

「我沒有哭。」他才不會哭,絕不會讓父親和那個女人看見他難過,絕不會讓人看見他脆弱的一面。

「喔。」師青梅抹掉他臉上的雨水,動作很輕很小心,小臉困惑的看著他,「聿人哥哥,不會冷冷嗎?」

冷,當然冷,但冷意讓他清醒,讓他維持理智,控制情緒,保持淡漠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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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嚴聿人沒什麼耐性地皺眉,「走開,不要來煩我。」托住她的腋下,將她抱下膝蓋,趕她走。

「聿人哥哥,吃糖嗎?」但是青梅不走,依舊笑得眉眼彎彎,伸出手,小小的掌心上有一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她獻寶似的遞給他。「吃嘛,聿人哥哥,吃糖。」

瞪著這張不畏他冷臉的笑臉,嚴聿人心想:這小鬼是腦筋有問題嗎?連大人都受不了他像刺蝟一樣的態度,她跑來熱臉貼冷屁股幹麼?

「吃嘛,吃糖,很好吃欸。」她不斷的把糖果遞到他面前,要與他分享糖果的美味。

師青梅是這麼黏人又不怕生的小孩嗎?明明一吼,她就僵住,聲音大點,眼眶就會有淚水打轉,現在她不畏他的冷臉、不耐煩,硬是站在他面前,伸長手堅持要把糖果送給他。

看著不死心的小女孩,一瞬間嚴聿人有絲錯覺……她在安慰他嗎?

「為什麼要給我?」他拿起她給他的糖果問。

「因為甜甜的,吃了會開心。」剛上小學的孩子,說起話來仍童言童語的。「開心哦!」

嚴聿人不禁笑了。因為愛吃糖的她吃甜食心情都會很好,所以才送他糖果,希望他吃了糖之後心情也會變好,是嗎?

面對這張純真的笑臉,斂去譏誚、憤世嫉俗,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刺。

「小梅,謝謝你。」他語氣放軟,摸摸小女生的頭揉亂她的頭髮,接下她珍藏的巧克力,也接受她笨拙的安慰。

拆開玻璃紙,他將巧克力塞入口中。

這不是什麼昂貴的巧克力,比起母親喜愛的比利時手工巧克力品牌,口感差多了,但甜味在口中化開,一股暖流也注入冰冷的心湖,那是師青梅單純的善意。

「少爺。」喊他的人一身黑衣,是父親的左右手,撐著黑色的傘來到外頭迎接他。「時候到了。」

笑容瞬間消失,嚴聿人武裝自己,學父親擺出不在乎的冷淡表情,點了點頭,跟來人回到母親靈前。

他走過議論的人潮,裝作沒聽見那些同情、惋惜的歎息,對於他一點也不想聽的安慰,也只是隨便點頭表示聽見了,便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母親靈前。

身後傳來步伐踩踏聲,帶著暖意的小手握著他冰冷的手掌,他低頭,看見師青梅故作歡欣的笑臉,他表情一瞬間放柔,握緊她的小手,一起走到母親靈柩前,看著母親熟睡般的面孔,深深的,把她的容顏刻在心版上。

他應該要恨她才對,恨她不負責任的丟下他,讓他一個人……

「姨好漂亮。」然而童稚溫軟的嗓音,突破他心中對母親自殺尋死的怨。

「聿人哥哥,姨很漂亮。」年紀還小的師青梅不懂死亡是什麼,只知道她參加一場喪禮,她熟悉的姨躺在玫瑰花裏,面容安詳如睡著般,她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在哭?為什麼聿人哥哥這麼難過?

「姨睡著了。」

他看看身旁的小女孩,聽她天真的說著他母親睡著了,他母親很美……

是啊,她說得沒錯,母親很安詳,像睡著一樣,臉上的妝容很美,氣色好得很,不若身前總是病怏蒼白,不時陷入瘋狂,為得不到丈夫的專注而崩潰。

媽她……解脫了,她總算不為失眠所苦,可以好好睡場安穩的覺。

「是啊。」驀然握緊她柔軟的小手,喉頭乾澀的他看著禮儀師蓋上棺木。「她睡著了。」

不管大人們如何斥責要將她拉開,嚴聿人始終不願意放開這雙溫暖的小手,要她陪著自己走出靈堂,送母親一程。

「聿人哥哥,姨要去哪里?」師青梅乖巧的陪在他身邊,看著棺木被抬上靈車,但小孩子終歸忍不住好奇,天真的問道。

嚴聿人看著飄雨的天空,任憑雨絲打在臉上,冷風刮痛他的面頰,他微笑的回答,「去一個沒有愛和痛苦的地方。」

十四歲那年的聖誕夜,母親自殺,在那一年的最後一天,他握著她溫暖的小手,送母親最後一程。

從此,嚴聿人不相信愛情。

他不需要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那是一種會讓人哭、讓人笑、讓人情不自禁變得貪心的壞情緒,得到了,開心,得不到,痛苦得連活下去都沒有勇氣,愛得越深,越是能讓對方掐住你的弱點,狠狠利用你、傷害你。

誠如他的母親,到死都得不到她想要的專注。

他,絕對不會踏上母親的後塵,愛上一個人讓自己變得軟弱脆弱,絕不!

以為失去母親之後,時間會漫長得額昂人難以忍受,結果不然,轉眼間嚴聿人十九歲,升上了大學。

時間被父親請來的家教佔據,每天忙著學業,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更沒空想其他事,但是每年的耶誕節,都會讓他心情惡劣。

今年的平安夜還是很冷,他開著父親送他的車一輛保時捷,他滿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他在傍晚時分回到家,遠遠的就看見路兩旁停了數輛貨車,淡漠的眼掃過那些急忙卸貨的人,眉頭不自覺攏起,催動油門,將車子駛進嚴家大宅,在大門前猛踩煞車,發出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聲。

「少爺。」管家匆匆迎來,畢恭畢敬地為他開車門。

嚴聿人繃著一張臉下車,車子未熄火,一語不發的走進大門。

一入家門就看見大廳被人清空,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大放光明,廳內人來人往,為今天的聖誕晚宴做準備。

「今晚老爺招待一些朋友來家裏吃飯……」看著他長大的管家見他臉色鐵青,便明白他不高興。

「晚上別亂跑。」他的父親難能可貴的在家裏,盯著晚宴籌備的進度,並囑咐他今晚不許出去,得留下來參加晚宴。

「現在才開始在家裏過節,會不會太遲了?」帶刺的話脫口而出,伴隨嘴角上揚的譏誚,不達眼底的笑意擺明瞭挖苦。「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我媽的忌日。」

是刻意強調忌日這兩個字,很滿意看見父親變臉。「這種日子沒什麼好慶祝的,恕我不奉陪。」

他無禮的轉身離去,不理會父親在他身後憤怒的咆哮。

「你什麼態度?給我回來!」

他充耳不聞,甚至對自己能用一句話惹毛父親而感到愉悅,他轉身回房時,撞見一名年約三十上下的女人,豔麗的五官上化著精緻的妝,對上他陰鷙的眼神時瑟縮了下,對他尷尬一笑。

面對父親大方帶回家的女人,他停下腳步,沖著那一臉尷尬躊躇的女人笑。

眼神詭異的從頭到腳打量她,最後定在套著紅色高跟鞋的腳。

「我爸沒告訴你嗎?四年前我媽自殺,她就在你現在站著的這個位置割腕,失血過多而死。」話才說完,一點也不意外的看見對方臉色蒼白,驚惶失措的尖叫逃離。

「嚴聿人!」身後傳來暴怒咆哮。

把父親惹得更火了。嚴聿人嘴角上揚,緩緩轉身,雙手插在褲袋裏,回頭迎上盛怒的父親。

「別擔心,阿姨,我媽死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她不會找你麻煩的。」

言下之意更暗喻,懷疑她能跟他父親多久。

父親風流韻事不斷,情婦一個換過一個,當年讓父親流連忘返一夜未歸的情婦,不知道哪去了。

「嚴聿人!你媽死了,你要懲罰我到什麼時候?」嚴立誠忍無可忍的咆哮。

聽見父親的沉痛指控,嚴聿人放聲大笑。

「那我做了什麼要被懲罰?我沒有媽媽,又是誰害的?」他尖銳的反擊,陰鷙的眼看著父親身邊的女人,沒有辦法平心靜氣,他的這一番反擊也讓他父親說不出話來。

多少次,母親苦苦哀求他回來吃一頓飯,他漠視不睬;多少次母親籌備晚宴,他不出席當個稱職的男主人,讓母親失望丟臉,結果母親死後,他反倒常常在家裏舉辦宴會,帶不同的女人充當男主人,甚至是母親忌日最後一天,他大大方方的慶祝耶誕節。

為什麼跟別人可以,跟他母親卻不行?

他像只刺蝟,桀驁不馴的掃了父親一眼,輕蔑不屑的笑意不曾減少,轉身離開,一點也不留戀大廳的氣派熱鬧。

回到房間,把自己丟進沙發,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下開關。

四十二寸的大螢幕驀然大亮,無論怎麼轉臺,一定會看見關於耶誕節的廣告、節目,甚至是戲劇,他撇了撇嘴,關掉電視,仰躺在沙發上瞪著天花板。

一肚子火,無處可發。

「聿人哥哥……」

正當他生悶氣,打算做點什麼來破壞時,卻聽見一道軟軟的嗓音。

他馬上坐起身來,看向房門口,那兒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長得清秀。她怯怯地探進門進來,眼睛骨碌碌地轉。

「我吵到你了嗎?」

對父親的憤怒不諒解,母親忌日帶給他的焦慮煩悶,因為小女生的來訪而紓解,他露出微笑,語調溫和地道:「怎麼會呢?快進來。」

師青梅眼睛一亮,立刻走進他房間,快樂的奔向他,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甜甜的再喊一聲,「聿人哥哥。」

嚴聿人討厭小孩,沒有耐性,但唯有師青梅能讓他軟化、微笑,因為這個小女生對他來說,不一樣。

「什麼時候來的?不用上課嗎?」現在才五點,師家小孩這時間通常都在補習班裏。

她笑容一僵,心情變得低落,他注意到了。

「怎麼了?」仔細看,她笑得彎彎的眼睛微紅,看來被責備過。

嚴聿人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她考試成績未達到父母的標準,被責備了。

師家小孩只能拿一百分,沒有其他的分數。師青梅在家中排行老三,母親是法官,父親是一流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同時也是他父親合作多年的夥伴,大她九歲的大哥是醫學院高材生,大她七歲的姐姐正就讀台大法律系,小她兩歲的弟弟目前已跳級念到國一,比她還高兩個年級,在優秀的父母、手足的光環下,她,顯得不起眼。

「我太笨了,沒有考好。」才滿十二歲的小女孩,臉是笑的,但泛紅的眼眶說明了她有多難過自責。「都是我的錯,才會被罵。」

絞著裙擺的小手因施禮泛白,心疼的感覺漫開,嚴聿人不贊同的皺眉,對她招招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她坐在自己身邊。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只是沒有找對念書的方法,不要急,慢慢來。」

「但是模擬考快到了,我好怕。」她哭喪著一張臉,對信賴的大哥哥訴說她的無聊。

嚴聿人才正要安慰她,說些鼓勵的話,房門被人輕敲兩下,他的父親以及不曾打過敗訴官司的師大律師,站在門口。

責備的眼神直接射向他身邊的師青梅。

「青梅,你又來吵聿人。」帶著責備口吻的金牌大律師。

看見父親,她立刻挺直背脊,小臉泛白,咬著唇咽下差點逸出的嗚咽,她害怕自己的父親,怕得全身發抖。

「聿人跟你不一樣,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你出來。」冷冽如冰的語氣,不像對待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沒有一絲絲溫柔。

「對不起……」師青梅低頭,站起身正要朝父親走,卻被身旁人拉住小手。

「是我要她在這裏陪我。」沒有站起來表示禮貌,嚴聿人坐在沙發上,優雅的交疊雙腿,不馴、挑釁的眼望向父親,因為他不贊同的皺眉,態度更為挑釁。「陪我做一些浪費時間的事,請不要打擾我們。」

「聿人,跟你說過今天」嚴立誠沉聲,正要訓斥獨子一番。

「今天是我媽忌日。」他才不管父親今天安排了什麼節日要他參與,唯獨今天,絕對不行。

忽視父親蒼白的臉色,以及師大律師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拉著躊躇、害怕的師青梅走出房間。

「聿人哥哥,爸爸……」蒼白的小臉對上父親陰霾的臉龐,她覺得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別理他們,過來。」他拉著她,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這棟屋子最角落,被塵封多時的房間。「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他們不會生你的氣。」因為光氣他就夠了。

他打開門,母親的遺照擺在房間正中央的牆上。這是母親生前使用的房間,五年了,還是打掃得一塵不染,四柱床上鋪著純白的被褥,蓬鬆柔軟,像是主人隨時會回來。

嚴聿人走向母親的梳粧檯,食指滑過上頭精細的紋理,取出抽屜裏的火柴盒,點燃梳粧檯上的白蠟燭。

五年來,父親不曾踏入這個房間,但卻留著他母親生前使用過的東西,全都是因為他堅持,保留母親曾在這個家裏的痕跡。

要傭人每天打掃,像是母親還在一樣,要求每年忌日要準備蛋糕以及白蠟燭,擺在這房間裏,他會來陪母親度過平安夜。

很可笑,父親風流,但卻僅有他一個孩子,他十歲時,燃起打算換個繼承人,讓他跟外頭的女人生的兒子繼承他龐大的事業,誰知道一份親自鑒定揭露那個外頭生的兒子,根本不是他的種,也才明白自己根本就難以讓女人受孕,唯一的血脈僅有他嚴聿人。

對血脈傳承有一定堅持的父親,才對他的挑釁、不馴,總是隱忍下來,盡可能的在物質上討好他,為的就是要他繼承嚴家家業。

「跟姨一起吃蛋糕嗎?」十二歲的師青梅,已經大到能夠瞭解死亡的意義,無邪的大眼睛望著牆上的遺照,美麗、纖細,笑得溫柔的女人。「姨,聖誕快樂!」

一股暖流注入心底,嚴聿人笑了,抬頭,看見梳妝鏡反射的自己,他不禁一怔。

上一次自己表情這麼柔和,是什麼時候的事?

似乎是上個月,她跟著父親到他家裏,甜甜的喊他「聿人哥哥」時。

怎麼會這樣呢?只有這個小女生,能撫慰他惡劣的心情,讓他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她很單純、很天真吧!

將點上白蠟燭的蛋糕擺在房間的地毯上,嚴聿人盤腿坐在地上,帶笑的眼神示意她,跟著一起做。

師青梅乖巧的坐在蛋糕的另一頭,接過他遞來的銀制湯匙,快樂的挖著蛋糕往嘴裏送,吃得滿臉都是鮮奶油。

他支著下巴,笑看她孩子般天真的笑臉,滿足的吃著蛋糕。

她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在他面前,就會讓他心情很好很好。

嚴聿人抬頭,對母親的遺照輕聲道:「媽,聖誕快樂。」

平安夜,不會讓你一個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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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自師青梅有記憶以來,她的暑假、寒假……所欲的假期,都在一連串的補習中度過,她沒有假期、沒有閒暇,因為她讓父母失望,必須利用時間將她的進度補上來。

端坐在書桌前,握著鉛筆反復演算式子,緊繃的小臉上看不見一絲懈怠,認真的模樣絕對不會讓人懷疑她的用功程度。

好不容易解決完一道證明題,她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答案與參考書上的正確解答對照。

「為什麼還是不對呢?為什麼我這麼笨……」眼裏不自禁落下,她一邊哭,一邊拿著橡皮擦,將錯的答案擦得一乾二淨。

「怎麼辦……怎麼辦……」爸爸晚點要檢查她今天的解題進度,這樣下去,她怎麼解得完呢?

連這種問題都答不出來,她腦袋太笨,不像哥哥、姐姐、弟弟,念書像呼吸一樣容易。

小他她兩歲的弟弟已經跳級念高中了,姐姐大二就通過律師考試,大哥醫學院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實習表現讓人讚不絕口,現在是很優秀的外科醫生,只有她,從來沒拿過一百分,從未……沒有讓父母滿意過。

不只一次懷疑,她根本不是師家的小孩,無論怎麼努力都拿不到一百分,她太笨,太沒用了……

「小梅。」

「有!」敲在房門的輕叩聲讓她如驚弓之鳥,幾乎是彈跳起來,笨拙的抹去臉上的淚水。

優秀美麗的師家老二師雪棻,進入妹妹房間,看見她激動下不小心掃到地上的數學試題。妹妹明顯哭過的臉,再想到被父親丟進垃圾桶的成績單,一絲同情浮上美豔的臉龐。

「爸要你去書房。」雖然同情、不忍,但在這個家裏,沒有人可以迕逆父親,所以她只能來當個傳聲筒,傳喚妹妹到書房被訓斥一頓。

「噢,好。」師青梅緊張得不知所措,一下撿東西,一下把頭髮勾到耳後,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驚慌全寫在小臉上。

師家的小孩,男生一定念建中,女生一定念北一女,沒有第二個選擇,她的別說北一女了,根本上不了北部任何一所公立高中,這對父母來說,是不可原諒的。

「姐,謝謝。」做好了被罵的心理準備,師青梅虛弱的對姐姐道謝,看著美麗、優秀的姐姐,她不禁自慚形穢。

師雪棻不忍心再看小妹那虛弱的笑把話帶到後便離開。

遠遠的,師青梅聽見姐姐下樓,在樓梯轉角碰見了人,驚訝的跟來人說話,輕快的聊天。大概是姐姐的朋友吧,長得漂亮、成績又優秀的姐姐,一直不乏追求者……

師青梅搖了搖頭。姐姐越是耀眼,她越是自卑,姐姐能有的待遇、父母滿意的讚美,她得不到。

懷著上斷頭臺的心情,走向父親的書房。

從小,她就覺得父親的書房好大,每一次站在書房門口,都會覺得這扇門隨時會倒下來壓扁她,她的手太小,沒有辦法抵擋門的重量,更無法逃離父親的嚴厲責備。

「爸爸。」咽了咽口水,她輕敲房門,恭謹的喊了聲。

「進來。」

聽見父親的聲音,師青梅身軀不禁一顫,怯怯地踏進書房。

裏頭不只有父親一人,還有父親的好友嚴伯伯,她不意外,兩家十幾年的交情下,爸爸還是嚴氏的法律顧問,幫嚴伯伯打了好多場勝利的官司。

「嚴伯伯好。」她喊人問安。從小到大被灌輸的生活常規,讓她待人有禮,見人要笑,就算她現在怕得心跳失速,也不能失去應有的禮數。

與父親同樣有雙厲眼,讓人無法親近的嚴伯伯見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似在評估什麼,她不敢動,不敢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

「嗯。」嚴立誠打量夠了,點了點頭表示聽見。

「青梅,你要讓我說幾次?這種成績能看嗎?」父親嚴厲的話劈頭而來,當著外人面前,批評她永遠不到一百分的爛成績,數落她是師家的恥辱。「你要讓我丟臉到什麼時候?」

站在父親書桌前,師青梅感覺四周的景物漸漸變大,書桌、椅子,還有父親,整個書房大得讓她恐懼,忍不住顫抖。

在她心目中,父親像個巨人,大得沒有辦法抵擋,仿佛一腳就能踩扁她這只小螞蟻。

每次因為成績被責備她都會覺得,父親像是在說拿不到一百分、上不了北一女中,她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

「師叔叔的意思,是沒有考上北一女就該去死一死嘍?」戲謔輕佻的嗓音自門口傳來。

不自禁把視線投去,看見斜倚著門,帶著訕笑的嚴聿人。

「只不過上不了北一女,還有別的學校可以念,青梅的成績不是爛到沒有學校可以讀。」被逼著來師家討論「正事」,遠遠的就聽見師大律師正在數落自己女兒的爛成績,這是家務事,本不關他的事,但被責備的人是青梅,他的小妹妹,他沒有辦法坐視不管。

「聿人哥哥!」師青梅忘情的喊出聲,看著他像神一樣從天而降,站出來解救她於水深火熱。

從小到大只有聿人哥哥會幫她說話,站在她和父親中間,護衛她不讓父親再責備,不顧大人的反對,把她帶在身邊,說是要她陪他,其實,是他陪著自己。

嚴、師兩家交好,聿人哥哥雖然是晚輩,但說話的份量舉足輕重,會讓兩位家長聽進,盡可能的,不會違逆他的意思。

原因大概是……他們不願激怒聿人哥哥,讓他尋求母親娘家的力量,那會讓這兩位家人為難。

儘管他的幫忙只暫時的解救,但是他……讓她呼吸,站在父親前面,她快要窒息了。

嚴聿人很清楚自己的出現,不只是破壞師大律師對女兒學業上的訓斥,也破壞了兩位大人欲談論的好事。

他無視兩位家長的存在,走向書房正中央被罰站的師青梅,對她微笑,摸摸她的頭,揉亂她的頭髮。

「暑假呢,怎麼不出去玩?在家裏做什麼?走,我帶你去逛一逛。」明知道有兩雙厲眼正瞪著他。父親因他對青梅的特別而不悅,誰教父親屬意的人選,是師家優秀、美麗的長女師雪棻。

偏偏唯有對她,自己才會流露別人看不見的溫柔,收起身上所有的刺。

「不行,我不可以……」師青梅搖著頭,恐懼的大眼望向父親陰沉的臉龐,她不禁瑟縮。

「師伯伯,我要帶青梅出去走一走,我想,你不應該會介意這種小事才對。」不輸給父親的厲眼,掃向擺著撲克臉的大律師。

師律師覦了眼恐懼萬分的小女兒,對她沒出息的樣子一皺眉,再望向嚴家長子,在對方毫不相讓的堅持下,勉強的一點頭。

「謝了。」嚴聿人輕佻的道了聲謝,拉著驚恐不已的師青梅離開書房,走到門邊時,他停頓了下,回頭對書房裏頭的兩位家長道:「關於兩位急於決定的「那件事情」,最好別急著下定論。」意味深長的說完,他詭譎一笑,很滿意自己能夠讓兩個呼風喚雨的男人變臉。

「聿人哥哥,爸爸會生氣……」師青梅被帶出家門,她掙扎著,不停的回頭看著巨大得將她壓垮的家。

「算了吧,哪回見到你爸他沒生氣的?」嚴聿人扳過她的臉,不讓她再頻頻回望。「上車,帶你出去走一走,你姐說,你一整個暑假都沒出去,關在房間裏每天上家教,你才幾歲?十四?十五?年輕小女生應該要出去走一走,過真正的暑假才對。」

不由分說,他牽著她的手,走向他停在門口的車,拉開車門逼她坐進去。「去遊樂園玩、看電影、逛街,做你這年紀女生暑假坐做的事,而不是在家裏死讀書。」

關上車門,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座,嚴聿人正欲回頭看她有沒乖乖系上安全帶,結果卻看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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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個臉?不想出去?還是怕你爸爸?不會的,他剛不也沒反對嗎?」他神情認真,語氣溫和地安撫,要她放下心來,好好的玩上一玩。

師青梅看著他,眼中滿是崇拜、信賴,小臉酡紅。看著越來越英俊的嚴聿人,一顆少女心蠢蠢欲動。

她的聿人哥哥,是唯一不會在意她沒考一百分的人,她的手足,都覺得她格格不入而她,她的家人,認為不夠優秀出眾的她是家中的恥辱,從來不會……堅持把她從父親的責備中解救出來,帶她離開那個家,喘一口氣。

所以看見對她最好,也只會對她溫柔的聿人哥哥,那逼自己咽下的淚水決堤,她忘情的哭出來。

「嗚……我好討厭我自己,為什麼這麼笨……」

「怎麼……」她一哭,嚴聿人就皺眉。

看她哭得可憐,拼命的用手背抹掉眼淚,想忍住嗚咽,結果卻哭得更為慘烈,心疼蔓延。

「你怎麼又說這種話呢?青梅……算了,你哭吧。」連忙把車上整盒面紙遞給她,也不勸她,讓她哭個夠。

師家的孩子唯一的價值,就是念書,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做,只管把書念好,拿第一名,當律師、醫生,他們必須是最頂尖的,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師家孩子遇到困難,沒有哭的權利。

見她哭得慘烈,嚴聿人歎了口氣。想必是壓抑了很久吧,學業的壓力,父母的要求、手足太過優秀造成的自卑,讓她難受想哭,卻不能哭。

心疼氾濫,他情不自禁的伸手輕拍她的頭。還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明明是個有糖吃就會開心的小女孩,曾幾何時,她的笑容消失了,不再在他面前露出單純快樂的笑容。

在他記憶中,青梅一直是快樂無憂的小女孩,他希望她一直保有那樣的單純,她是他身處的環境中,唯一的純潔溫暖……

「聿人哥哥,對不起,我一直哭。」宣洩完壓抑多時的鬱悶,師青梅害羞的道歉,一抬頭,就對上嚴聿人專注凝視的眼,她不禁臉紅,覺得很不好意思。

聿人哥哥不只是唯一不在乎她沒有考一百分的人,還是唯一一個讓她覺得哭也沒有關係,不會被討厭的人。

所以她總是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因為她知道,他不會不耐煩,還會很溫柔很溫柔的安慰她。

「說什麼對不起?對我需要這麼客套嗎?」他很習慣的伸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動作是這麼的溫柔,小心翼翼。

師青梅沒有逃走,她紅著臉,分不清是因為哭過還是因為害羞,任憑他粗糙的拇指滑過她的臉頰,抹掉她沒志氣的眼淚。

也許,每一次在他面前哭泣,都是為了哭過後,他的溫柔對待。

讓她覺得,自己不一樣。

「去看電影、逛街,嗯?來,笑一個給我看,不要再哭了。」他輕聲哄道,得到她一抹害羞但開心的笑容。

嚴聿人不自覺跟著笑了。看,小女孩就是要這樣笑才好看,但是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永遠這麼笑呢?

再這樣下去,他擔心,他的小青梅再也不會笑得這麼快樂了……

看著這張哭過後,眼睛、鼻子都紅通的小臉,嚴聿人心念一動,突然想到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先去買衣服,再帶你去看電影,今天不用想功課,好好的玩。」他催動油門,駕著車帶她遠離家門。

是夜,他到十一點才送師青梅回家,並讓她帶著快樂的笑容以及兩手拿不動的禮物。互道晚安後,他斂起笑容,帶著深沉難測的神情,轉身走進師大律師的書房,長談。

當討論有了結果,他離開師家時已是淩晨兩點,在上車前,他不禁回頭,望向師家二樓,屬於師青梅的房間,不自覺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你還滿寵小妹的嘛。」輕快的女聲傳入耳中,他立刻變臉,回頭,所見師家美麗、優秀,讓師青梅自慚形穢的長女,自陰影中現身,朝他走來。

這個跟自己同年的女孩,大二便通過律師考試,她的成就讓父母非常滿意。

不可否認,師雪棻不只是優秀而已,還很美,美得豔麗,美得狂野,但像這樣的女孩,個性強勢霸道,絕對不像她小妹那樣溫柔可愛。

「有事?」嚴聿人斜倚著車門,似笑非笑地問。

大概是十五歲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師家兩個女孩其中之一會是他的新娘,父親打的如意算盤,他透徹得很。

但隨著青梅漸漸長大,兩姐妹差距越來越遠的學業成就,他很清楚,兩家人屬意的嚴家長媳人選,是聰明優秀的師雪棻。

不說家世,單論外貌、才情或年紀,他和師家長女可以說是不分軒輊,匹配彼此不會辱沒了誰。

但可惜,他向來討厭迎合父親的喜好,再加上,他跟師雪棻一向不對盤。

「你選了青梅。」師雪棻雙手環胸,美目冒火。「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沒錯,這就是他深夜留在師家,跟師大律師討論的結果。

「怎麼?輸給自己的妹妹,你不服氣?」他笑看她怒氣勃發的妖容,笑意更深。「你個性這麼強,我可不要一個整天吵吵鬧鬧的妻子,像青梅乖乖巧巧、聽話,正合我意。」

師雪棻眯眼,「我以為你選青梅有別的理由,我以為你這麼重視她會是……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心高氣傲的師大小姐,踩著忿懣難休的步伐轉身離去。

聿人看她背影消失在眼前,嚴聿人的笑容跟著消失,思忖著對方的話,臉色更顯陰霾。

時光荏苒,一轉眼,女人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的他沒有這年紀人該有的樂天,從小生活環境優越的他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讓他比起同齡人舉止優雅、貴氣,但幼年喪母的悲劇,讓他性情捉摸不定。

在早上七點時,他睜開眼睛,從天花板上的鏡子看見自己的倒影,這種裝潢風格不是他住處會有的。

才剛坐起身欲掀被下床,纏膩的藕臂從身後環住他的腰,白皙的手指在他裸露的胸膛上遊移。

「聿,留下來,不要走嘛。」背後傳來軟言請求,柔嫩的手不規矩地向下探索,企圖挑起他的欲望。

不發一語,他不耐煩的揮開那雙令男人瘋狂的藕臂,赤裸著身子,頭也不回的走進浴室,扭開開關,冷水自蓮蓬頭灑下,淋了他一身。

「嚴聿人,你瘋啦!幹麼洗冷水?」跟進浴室要來一場鴛鴦浴的女孩被冷意驚嚇,尖叫著跳出浴室。

嚴聿人不理會,依舊站在蓮蓬頭下,冰冷,總能讓他冷靜清醒。

在他淋浴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還來不及走出浴室接聽,電話被接起。

「你找聿人?他在洗澡,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麼事嗎?我幫你轉達……」

女孩嗓音嬌滴滴甜蜜蜜,在早上七點的時候,故意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這番話。

是事實沒錯,但這時候會打電話給他的人,不應該知道這些。

「小梅,早安。」推開亂接他手機的女孩,他瞪她的眼神像把銳利的劍,狠狠將她釘在牆上,但跟電話那頭人說話的語氣,卻無比溫柔。「不,我沒睡,剛剛跟助理弄完企劃案……還好,不會太累。」流暢的謊言傾洩而出,他步履如一頭優雅的豹,緩緩移動,撿起地上、昨夜激情時隨手脫下的衣物,一件一件套回身上。

「……嗯,我知道了,天氣很冷,出門多穿衣服,別著涼了……好,我會記得吃早餐,小管家婆。」聽著電話那頭的關心呆嚀,他微笑,那種溫柔的神情讓人一眼就明白,此刻與他通電話的人之於他,非常重要。

憤恨的看著他穿上昨天的衣物,就算衣服皺得像鹹菜幹,仍無損他的器宇軒昂,冷淡的眼神、英俊的面容,明明前一晚熱情擁抱,但此該卻冷漠得如陌生人。

「她是誰?」嫉妒令女孩脫口而出,破壞了嚴聿人的遊戲規則,但她忍不住。

「這麼怕她知道我們上床?她是你什麼人?這麼重要?」

聞言,他眼一眯,危險地盯著失控的女孩。

「這不關你的事。」

「又是這種態度!你應該看看自己剛才的表情,你從來不曾對我那樣笑過!」

嫉妒蒙蔽她的理智,壓根忘了,一開始灑脫主張「」的,是自己。「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看著那張因嫉妒扭曲不復美麗的臉龐,嚴聿人沒有表情,掏出皮夾,他將數十張百元美鈔全部取出,擺在梳粧檯上。

而後頭也不回的走向門口,他無言的態度惹得女孩抓狂。

「你什麼意思?我又不是你花錢買來的!」

手握在門把上,這話讓嚴聿人忍不住回頭,看著用被單裹住赤裸身軀的女孩。

一臉正經的說她不是他買來的,這讓他忍不住笑出來,這比起他譏諷的反問「不是嗎?」要更為傷人。

扭開門把,他頭也不回的離去,沒有開口約定下次見面的時間,表示他們之間的關係至此結束。

從一開始,就是很單純的金錢交易,他幫她付房租,給她零用錢,她陪他玩樂、上床。

他才二十七歲,就染上父親包養情婦的壞習慣,他最痛恨父親這麼做,但他在異國的所作所為,跟父親沒什麼兩樣。

走出飯店,映入眼簾的道路被白雪覆蓋,路旁的行道樹上也堆積厚重的雪。

街道兩旁的玻璃櫥窗內,擺放著佈置華麗的聖誕樹,整座城市陷入一種狂歡後的寂寥。

嚴聿人一身狂歡縱欲後的氣息,身上衣物皺得不成樣,未穿上禦寒大衣,皮鞋踩在雪地上,他的足跡烙印在雪地,剛升起太陽讓雪稍融,更添冷靜意。

呵出一口白霧,他攔了輛計程車,對黑人司機報同位天曼哈頓的公寓地址,他不發一語,一手支著頭,眼看著車外太過安靜的紐約市景,面無表情。

大學畢業後便立刻來紐約修碩士、工作實習,一待就是五年,可以說,他逃走了?

「十五元,先生。」司機將他送公寓樓下,回頭向他索討車資。

掏出皮夾,他取出一張五十元面額的紙鈔,要司機不用找了。

「先生,聖誕快樂。」意外得到高額小費的司機咧開嘴笑。

在美國慶祝耶誕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尤其是二十五號的早晨,這時候照傳統,應該是在聖誕樹下拆禮物,一家人團圓的日子。

可惜,他沒有過耶誕節的習慣。

回給司機冷淡疏離的淺笑,嚴聿人下車。

走進住了三年的公寓,警衛為他拉開大門,並對他說:「嚴先生,有你的包裹。」

一個越洋寄來的包裹,被小心翼翼地捧來。

他一眼就認出上頭寄件人的字跡,出自他遠在臺灣的未婚妻之筆。

眼神一黯,他接下這個一手可以提起,卻沉重如萬斤的包裹。

「謝謝。」對代收的警衛道了聲謝,搭電梯回到他的單身公寓。

偌大的房子乾淨得一塵不染,就算他數日未回來,盡責的清潔公司仍每天派人打掃房子。

才剛踏進住處,就看見電話答錄機上有數通訊息,他走去過隨手按下播放鍵,拎著那只包裹走到廚房吧台,隨手拿起一把刀子,將包得密密實實的包裹拆開。

「,是我,我要上飛機了,二十六號晚上一起吃頓飯,要帶個朋友給你認識,我不會相信你沒空的,我等到紐約再跟你聯絡,先這樣,——」

「還是我,,剛才忘了跟你說,。」

嚴聿人拆箱的動作微微一僵,接著繼續動作,聆聽電話留言。

答錄機頭多半是祝他耶誕節快樂的留言、邀他參與狂歡派對的邀約,以及,父親冷淡的命令。

「你差不多該回來了。」

淡薄的父子親情,讓嚴聿人笑得譏誚。

包裹拆開了,打開紙箱,在層層疊疊的保護下,有一條灰竭相間的條紋圍巾,一件深灰色毛衣,緊密扎實的針腳表明了這是手工打的。

嚴聿人出國五年,數不清多少次收到未婚妻寄來的包裹,但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每一年的冬天,耶誕節前夕,都會收到她不是聖誕禮物的禮物。

通常是一些禦寒衣物,手套、衣服,現在是毛衣和圍巾,有時是買的,但有些是她親手為他做的,代表她的關心。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會附帶一些家鄉味……

在包裹最深處,他看見兩包被夾在氣泡袋中保護的維力炸醬泡面,不禁笑了。

「才兩包?」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拿著那兩包泡面來到廚房,馬上泡來吃。

把泡軟的麵條擺白色瓷碗內,以銀制叉子攪拌醬料,他坐在吧台,一邊吃著鹹香油膩的泡面,一邊看著未婚妻夾在包裹中的信件。

聿人:

天氣很冷,不要著涼嘍!

日夜顛倒的習慣要改,泡面只給你吃兩包,你一定會一口氣吃光光,才不要寄一箱給你!

要好好照顧自己,想你。

小梅

他的小青梅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從來不對他說聖誕快樂,在耶誕節送他不是聖誕禮物的禮物。

心暖了,不自覺神情放柔,嘴角揚起的笑容,倒映在光可鑒人的鏡面吧臺上。

他看見二十七歲的自己,因為小未婚妻而笑得溫柔,眼神沒有平時工作的淩厲,突然間,他想到多年前,她得知自己被他選中,成為他未婚妻的那一天。

她小臉酡紅,望著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耀,眼神裏不再只是崇拜和迷戀,還有很多很多的期望。

從那一天,她不再以小女孩的眼神追逐他,而是以一個女人愛戀男人的目光。

原以為跟她訂婚,就可以留住她單純無憂的笑容,但沒有想到,兩人之間多了一個婚約關係之後,她燦爛的笑容之下,帶著對他很多很多的期許,更多更多的依賴眷戀……

她看著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害羞甜蜜的笑意,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在蒼白瘋狂之前,也是帶著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看著他父親。

他為此內心澎湃,卻也為此喘不過氣而逃離。

所以他一出國就是五年,沒有回過臺灣,再也沒見過一心為他的小未婚妻。

指尖觸碰她親手編織的圍巾,那柔軟的觸感令他皺眉,想著當年離開時,她才剛滿十五歲,現在的青梅,已經二十歲了吧?

「二十歲嗎?這麼快。。。。」父親給他五年的時間,完成研究所學業以及美國分公司的實習,而後他就得回臺灣,和滿二十歲的未婚妻完婚,這是他答應父親的條件。

沒想到一轉眼,她不再是小女孩,師青梅,二十歲了。

雖然五年不見,但她每天寫蘭向他報告大小事,偶爾心血來潮打電話給他,總是怕打擾他的小心翼翼,和聽見他聲音的欣喜,但他從來沒有回過她一封信,為她買過任何禮物。

青梅寫給他的每一封信,帶著對情人的眷戀,撒嬌,想到回國後不能避免的,對上她對自己有所期待的臉龐,不禁將她喜悅燦笑的小臉,和母親的蒼白瘋狂,都一一告訴他。

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作為,為了逃避未來將成之事的愧疚感,他。。。。

抿緊唇,告訴自己不要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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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4: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時針指向六,分針指向十二,恰恰連成一直線時,師青梅迫不及待的收拾東西,準備下課閃人。

「師小姐,我還沒說下課。」正在跟男舞者示範舞蹈的老師,喊住站起來就要離開的青梅。

「哈哈哈哈」班上十幾名女同學同時大笑。

師青梅身上還穿著練習社交舞時穿的舞衣,深藍色緊身韻律服,下搭一件白紗長裙,腳下蹬著金色三寸高跟鞋,她體態纖細,背挺得很直,大寬領設計的韻律服讓她小露香肩,鎖骨線條優雅迷人。

白皙臉頰泛著迷人的粉紅色澤,無需腮紅妝點就有好氣色,那是剛運動過後的健康色澤。

「老師,我有事。」師青梅被嘲笑後臉更紅了,但她半個身體已經跨出教室,迫不及待想走。

「從沒看你這麼急著下課,跟男朋友有約啊?」舞蹈老師故意拖延時間,不讓她走。

被說中心事,她的臉更紅,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我....我....」只能我個沒完,心思全寫在臉上。

「快去吧。」舞蹈老師笑出聲來,放行讓她走。

速度有如風般掠過,咻的一聲,不說再見,不換下汗濕的舞衣,她拎著隨身包包匆匆離開舞蹈教室,開著她的白色,飄到嚴家位於陽明山的大宅。

把車子停在嚴家大宅門口,她攤開雙手,看見自己掌心汗濕,透露了她的緊張。

怎能不緊張呢?她的聿人哥哥,未婚夫,總算回來了。

一開始怕影響他課業,她連電話都不敢打,只能寫信,也不敢催促他回信,他也從來未回信給她只有偶爾,她思念欲狂,才鼓起勇氣打越洋電話給他,短短的說幾句話,聽聽他的聲音,確定他一切安好,確定他對自己同樣的耐性溫柔,她就會安心。

分別五年,他回來了,下午三點到臺灣,現在人已經回到嚴家,她想念五年的人就在這裏。

「噢,我沒有化妝。。。」她慘叫一聲,對自己未施脂粉的臉懊惱不已。

不過還好,她臉色紅潤,有運動後的紅潤健康,只是頭髮有些汗濕,嘴唇看起來有點乾澀。

伸手探向置物櫃,看能不能挖出化妝品之類的東西,結果只挖出一條淡淡粉色護唇膏。

「算了,有總比沒有好。」就著後視鏡,旋開護唇膏,在唇上抹上一層淡淡的粉色,抿抿唇,唇上一點紅讓她看起來氣色更好。

在鏡子前左顧右盼,越看自己平凡清秀的臉,越沮喪。

討厭在臉上塗東西,但不可否認,那些睫毛膏,眼線筆,眼影,可以讓她的眼睛看碟起來大兩倍,上了妝後五官變得更立體,輪廓更分明,現在她後悔了,出門前應該把化妝包帶出來才對,這樣怎麼見人呢?

她二十歲,是個小姐了,分離五年來無時不刻想著,他回來的那一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超漂亮,美到他說不出話來,讓他印象深刻,讓他一眼就愛她愛得無法自拔!

「青梅小姐,你來了。」嚴家的管家走來,替她開了車門。「老爺和少爺正在討論公事,要你先用餐。」

管家態度和藹,但師青梅知道對方出來迎接她,代表嚴聿人智短時間內不會跟她見面。

失落感湧上,笑容黯淡。原來急著想見對方的,只有她而已,以為他已經在等她了,她一來就會很驚喜的沖向她,將她抱起來旋轉,捧著她的臉說想念她。。。。

壓下失落感,她對管家漾開笑容。

「我正好餓了,謝謝叔叔。」她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跟在管家身後走進嚴家大宅,一人坐在十六人長餐桌前,用著豐盛美味的晚餐。

她逼自己一定要吃完,告訴自己吃完這頓飯,就可以看見聿人哥哥了。

但等她用完餐,吃完甜點,仍不見嚴聿人身影,最後被帶到他房裏等待。

等就等,反正也等了五年,不差這一點點時間!

坐在沙發上,師青梅不住打量這個房間,跟記憶中他的房間不太一樣,傢俱,電器全都換成新的,連牆壁都重新粉刷,但他的行李仍擺在床旁,還沒有打開來整理,她應該幫忙整理嗎?如果聿人哥哥生氣怎麼辦?

她癡癡的想,傻傻的等,房開了冷氣,涼涼的,很舒服,等得太久讓她失去原本的歡欣喜悅,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沉。一週三堂各兩小時的舞蹈課,她小腿好酸,身體好累,眯一下,一下就好。

最終她敵不過睡意,閉上眼睛,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當嚴聿人結束跟父親的會面,離開書房時已經十點多了。

跟父親爭論末果讓他脾氣暴躁,臉色難看,連晚餐都不想吃,氣衝衝的回到房間,不意看見一個女孩睡倒在沙發上,他怔楞而後皺眉。

「她是誰?」的疑惑一閃而逝,仔細一看,那張清秀,紅潤的小臉,與他記憶中那個愛笑,笑起來眼睛彎彎如月的小女孩重疊。

「青梅?」

對嘛,有誰這麼大膽子會睡在他房間裏?除了青梅之外,他不讓人進他房間,他一忙,竟然忘了囑咐管家,要青梅在他房裏等。

小女孩長大了啊!

情不自禁投向她無防備的睡顏,以及....包裹在緊身韻律服底下的柔軟女性曲線,細細的腰肢,修長纖細的腿,修剪整齊清爽的指尖,還有那雙套在纖足上的金色高跟鞋,襯得腳背特別白皙。

二十歲的師青梅,有種介於天真和性感之間的氣質,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不是天生麗質的美人,嚴聿人忍不住比較,比起他這些年來背地裏結交的女友,在美國養的情婦,外貌條件上,青梅怎樣都比不過。

但她是他的小女孩,最疼愛的人,五年前她還是小女孩,現在已經是個大女生了。嚴聿人為她的轉變感到驚豔。

光看著她的睡臉,就讓他忍不住微笑,忘掉剛才跟父親意見不合的不愉快。

她到底有什麼魔力?為什麼這麼久沒見,還是輕而易舉的勾起他的溫柔。

「哈瞅!」

睡得香甜的人兒,被冷醒,打了個噴嚏,他這才發現房間的空調溫度低了些。

他脫下西裝外套覆蓋在她身上,正要繼續睡的師青梅頓時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迷迷濛濛之間,她看見熟悉又陌生的人,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是她在作夢,直到他對她露出笑容,她最熟悉的溫柔寵溺,對別人冷言嘲諷的他,只會給她這樣的表情。

「聿人哥哥,你回來了。」她立刻坐起身,雙眼閃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笑得燦爛欣喜,語調甚至發抖,足見她有多開心。「十點多了,你吃飯了嗎?」她看看牆上的時鐘,再看向他,圓圓的眼睛帶著關懷。

不是質問他為何這麼晚才回來,而是先問他吃飽了沒。

心狠狠的漏跳一拍,心頭湧上的熱潮讓他喉頭滾動。

嚴聿人臉上的笑容蒙上一層愧疚,他無法對著這張興奮開心的小臉說出實話,他根本...忘了她在這裏。

「我不餓,你這傻丫頭,怎麼躺在這裏睡著了?穿得這麼少,不怕感冒?」

二十七歲的嚴聿人很懂得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他微笑的詢問。

「下午上完課就趕來見你,來不及回家換衣服。。。。」師青梅捨不得移開視線,看著他的臉,與五年前的他比較。

他變得更成熟,更有男子氣概,以往總是外顯的憤世嫉俗不復見,看起來沉穩,但也更難揣測他的喜怒,不過現在他對她笑。

「這麼想見我?」聽見她言語,嚴聿人再度微笑。

她坦率得可愛,向來只有她,單純直接的反應,無矯飾的一句話,能讓他忘掉煩惱痛苦,讓他笑。

「嗯。。。。」她害羞的點點頭,沒有否認。

嚴聿人轉身坐到另一張沙發上,朝她勾勾手。「過來。」

師青梅乖巧的走向他,酡紅的雙頰洩露了她的羞赧。

他微微偏頭,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從頭到腳打量她,看她清秀的臉,看她香肩微露,優雅的站姿一看就知學過美姿美儀以及舞蹈,看她骨架纖細,明顯的鎖骨間凹位。

嚴聿人忍不住想像,她若戴上紅寶石項鏈,鴿血般的紅配上她白皙的膚色,以碎鑽綴襯托的墜子陷入鎖骨間,光想像就讓他心蕩神馳,仔細一看,她身上沒有任何首飾,連條手鏈都沒有,再細想,他會帶她去買好吃的,帶她去買衣服送給她,卻從來沒有送過她一件飾品。

青梅,他的小女孩,他的未婚妻,說起來,這幾年他未盡到照顧她的責任,只是丟著,因為不想面對她越來越崇拜迷戀的眼神,更害怕自己逐漸動搖的決心。

原本指名她成為嚴,師兩家聯姻的人選,只是想留住她單純無憂的笑容,以為在他的羽翼下,她可以永遠無憂。

但是師雪芬一句話粉碎了他自以為的善意。

你還滿寵小妹的嘛。

不只是寵而已,師青梅之於他是特別的存在,他從未腧矩,但很清楚自從訂婚後,她對他不再只是對偶像的崇拜,還有對未來良人的迷戀,而他,也不只是單純對小妹妹的疼惜。

對小妹妹怎麼可能會有欲念?當年她才十五歲而已,又為何對小妹妹會霸道強勢的不許她跟男同學說話?

那是男人對女人的霸道佔有,那是愛,而他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他逃到美國,告訴自己還來得及,在她還未深陷之前,要讓她習慣不要依賴。

「聿人哥哥。。。。」師青梅見他臉色從微笑轉為深沉,以為自己犯了錯,心慌不已。

嚴聿人見她一副害怕自己犯錯後被遺棄的模樣,心一揪。。。。

又來了,又是這種心臟被人掐住的感覺,忍不住想哄她,承諾給她想要的一切,讓他變得不像自己,所以他才會想逃避,一出國就是五年直到被父親逼迫才回國。

「你生氣了嗎?」

「沒什麼,跟我爸談事情,有點不愉快。」回答後他才發現,和她一起,他根本就忘了跟父親討論的事,這真不是好現象。

豈只是不愉快而已,當初父親要他回臺灣是以母親的遺產要他妥協就範,他知道父親好友那從未打過敗戰的師大律師,是能如何鑽法律漏洞轉移遺產,為了心中的計畫,他只能隱忍。

,如今他回來了,父親卻更改條件,要他和青梅公開訂婚後,才將原本屬於他的遺產轉移到他名下。

青梅是無辜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但她卻無端捲入他和父親之間的爭戰,而為了想要的東西,他不能去想夾在中間的她知情後,會有多傷心難過。。。不,不能這麼想,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不能動搖。

「是這樣啊。」師青梅沒敢問他們討論了什麼,她想也知道一定是跟他母親有關。

年幼時她不明白,但漸漸長大,她知道聿人哥哥表面上不在乎,用譏誚,諷刺的口吻對待每一個提到他母親的人,可其實他很在意,都快三十歲了,他的內心深處還是當年那個十四歲的男孩,思念母親,需要媽媽。

「剛回來,有很多事情要忙,工作的事以及婚事。」嚴聿人提起婚事,沒漏掉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驚訝。

原本,他也沒打算要這麼早結婚,加為他還沒想清楚青梅的定位,然而他不能忍受母親的東西,在父親手上多待一分鐘。

是時候了。

眼神一變,在她驚呼之下,他執起好的小手,將她往胸前一拉,纖細的師青梅便落入他懷中,坐在他大腿上,神情嬌羞。

「青梅,你已經長大了。」大得讓他不能再藉口她還小,遲遲不履行婚約。

他伸手抬起她的小臉,清秀的鵝蛋臉僅有他巴掌大,流露羞澀赧意,盈盈大眼中儘是他的倒影,她害羞,但卻愛他,信任他。

可為了想要的東西,他不得不利用她對他的信任和迷戀,他原本想納入羽翼下保護珍惜的小女孩。。。。不,既然無法避免,那麼就淪陷吧。拇指細細摩摩她細緻的臉頰,他冷不防俯身,親吻她微微發顫的唇。

師青梅不住顫抖,閉上眼承接他的吻,她嚇到了,但欣喜若狂,她正在他懷裏,被他擁著,抱著,吻著!

嚴聿人微微睜眼,看見她陶醉的閉上眼,毫不防備的任他予取予求,他胸口發熱,但他自製力極強的壓下那股感情。

不需要愛情,那是壞東西。

「我們十一月底訂婚,明年一月初結婚,沒有多少時間了,青梅,我剛回臺灣,工作可能佔據我太多時間,但我會儘量籌出時間來,我們一起準備,嗯?」他誘她吞下以溫柔甜蜜包覆的毒藥。

師青梅沒有任何懷疑,為什麼五年來從不主動跟她聯絡的未婚夫,在回國的當天主動提起婚約,而且連訂婚,結婚的時間都決定好。

完全信任嚴聿人的她沒有想到她所見的深情,是他的別有用心。

從決定她是嚴聿人新娘人選的那一天起,師青梅的人生,就為了成為他的完美的妻子而活。

她不像姐姐一樣上北一女,但父母未責備她,讓她念了一所被人稱為「新娘學校」的私立女中,畢業後只念了兩年專校,便沒有再繼續念書了。

除了學校的課業之外,她被安排學才藝,插花,烹飪,舞蹈,美姿美儀。。。。所有父母親認為一個完美家庭主婦應該必備的條件,她都去學了。

「念書你不行,當個家庭主婦還會難倒你?總不能讓人嫌棄退婚,你要拼了命的做到最好,聽見了?」

父親每回見到她都這麼說,五年來,師青梅戰戰兢兢,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學得不夠,會被聿人哥哥嫌棄退婚,到時候她還剩下什麼?

五年來未曾見到他的人,不曾收到他的信,說沒有擔心過,是騙人的,但她不敢求,只能拼了命的討好,等他垂青。

但在嚴聿人回國兩周後,師青梅二十一歲生日的這天,她從他手中得到第一份以未婚夫名義贈送的禮物。

「都二十歲,是大女孩了,身上要帶點飾品,尤其你是我的未婚妻,往後一同出席公開場合的機會很多,你身上沒有點像樣的飾品,別人會嘲笑我這個做丈夫的。」約她到珠寶店碰面時,嚴聿人解釋著送禮的理由,但眼睛沒看她,他正挑剔的看著珠寶店經理從保險箱取來,價值上百萬的紅,藍寶石首飾。

「是這樣哦。。。

嚴聿人狐疑地回頭,卻見她沮喪的低頭,一臉失望的表情,他隱忍笑意,裝作沒看見她意興闌珊和失落,繼續挑選。

最後選中一顆僅以碎鑽包裹的鴿血紅寶石項鏈,圓形切割,切面讓色澤光彩奪目,連同成套的紅寶石戒指,都讓覺得滿意,向店經理點了點頭,他回頭時正好看見師青梅漫不經心的靠在沙發上,放空自己,完全無視那一組又一組被捧到眼前的首飾,而她的臉上,一點欣喜的表情都沒有,甚至可以聽見她喃喃自語的抱怨。

「什麼嘛,根本就不記得,我就從來都沒有忘過……」

這讓嚴聿人忍不住想笑,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他的生日她從來沒有忘過,五年來他在美國,每年生日都會收到她寄來的禮物。

暗笑在心底,他不著痕跡地簽下支票後,示意店經理離開,整個包廂占只剩下他和她。

冷不防地抓過她的左手,他將紅寶石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師青梅為此嚇了一跳。

「咦?」連阻止也來不及,戒指尺寸恰恰好,連修改都不用,一套進後就拿不下來。「我不。。。。」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嚴聿人吻住她張口欲言的小嘴。「生日快樂,小梅。

她驚訝地抬頭,看著他帶笑的臉龐,再看看指上那光彩奪目的紅寶石戒指。

「你以為我不記得你的生日嗎?小傻蛋,還生氣呢。」嚴聿人越看她臉越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來,在她鼻頭用力捏了兩下。「既然你生氣,那這條特地為你挑的項鏈,你的生日禮物,你大概不想要了嗎?」他故意把項鏈握在掌心,稍稍鬆動,讓墜子滑落,在好眼前晃來晃去,她就像是看見晃動逗貓棒的貓,眼睛跟著項鏈移動,他必須忍耐才沒笑出來。

「真可惜,這是我親自為你挑的,我想你大概不喜歡。。。。

「我喜歡!」剛才半點興趣都沒有的師青梅,立刻高舉雙手,討他捏在手中的紅寶石項鏈。「給我,我要!」

她根本不知道這套首飾價值多少,只聽他說這是他為她挑選的生日禮物,便想立刻拿到手!

「你很想要嗎?」他故意逗她。「不勉強?」

約她到珠寶店是想送她一個喜歡的珠寶,也沒什麼,不過就是釣魚拋出去的魚餌,但這個魚餌,他卻忍不住挑選了最好的。。。。

「我想要,給我啦。」她忍不住伸手抓,豈料他一抬手便把項鏈拿高,讓她怎麼抓都抓不到。

「想要嗎?那你該說什麼?」完全戲弄的口吻,壞心的不讓她輕易得到。

師青梅又羞又窘,又好氣又好笑,睞了他一眼,對上他戲謔的眼神,她感覺自己臉頰熱辣泛紅,囁囁地道:「謝,謝謝。」

就像小孩子被大人這著有禮貌,嚴聿人為她這麼可愛的反應笑出聲來,無法再維持冷靜。

「哈哈哈哈哈」他笑到眼淚都流出來,輕易的,被她逗笑了。

「討,討厭鬼!」直到他笑出來,師青梅才發現自己被戲弄,擺出一副生氣的臉孔別過去,其實不是真的生氣,而是惱羞成怒。

但是一別開臉她就後悔了。糟了,這樣太小心眼了,會不會聿人哥哥只是跟她開個玩笑,她這麼沒風度的撇過頭,他會不會覺得她這樣很討厭?

怎麼辦?這不該怎麼收拾?如果傳到爸爸耳中的話,她一定會被叫到書房責備的……

「跟你開玩笑的,別氣了。」

在師青梅後悔自責時,感覺頸間一涼,低頭一看,剛才她怎麼都搶不到的紅寶石項鏈,就垂在她鎖骨中間。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動作輕柔的撩開她的發絲,又一次出其不意,為她戴上戒指後,再親自為刀子戴上項鏈。

不用照鏡子都知道,她現在笑得多開心,項鏈才一戴好,便忍不住把玩項間的墜子。

嚴聿人感覺到指尖下的肌膚發燙髮熱,定睛一看,她耳殼泛紅,連裸露在外的肩膀也紅透,他忍不住笑,故意湊近她耳邊,壓低嗓音,以最性感富有感情的語調道:「青梅,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語畢,溫熱的唇覆上她肩膀,輕柔摩擦細吻,她瑟縮閃躲,他握住她的遍及不給逃,一個接著一個,從肩膀一路吻到頸項,察覺她顫慄,動情,他忍不住空出一掌抬高她下顎,從後擁抱她纖細柔軟的身軀,唇開始往前探索

「嗯……」她咬住下唇隱忍嚶嚀的聲音,讓嚴聿人清醒過來。

他停下一切動作,大腦當機,不明白。。。。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讓她無法自拔的愛戀,加快結婚的準備,豈料向來自製的他,竟然會情不自禁。

甚至忘了現在他們仍待在珠寶店裏,包廂中有攝影機,他就在這裏失控,差點情不自禁的剝光她。

「切!」他低咒一聲,拉高她的衣領。她對他的影響力太大了。

「聿人哥哥,你生氣了?」師青梅臉上帶著激情未褪的紅潮,一臉無所適從望著他。「我不是故意使性子,對不起……」

嚴聿人皺眉,看她轉過身來,如他想像,他送的紅寶石項鏈正好陷入她鎖骨中間,她呼吸急促時,紅寶石便會隨著上下起伏。喉頭滾動,臉色更顯陰霾。他以為的小女孩,有他見過最美的肩頸線條,讓他蠢蠢欲動……

「聿人哥哥……」她心慌的看著他,等著他說一句話。

應該要溫柔的對她微笑說沒事,不應讓她害怕畏懼起疑,但一看見裸露的香肩上,有他留下的點點紅痕,想到有多少人看見她迷人的一面,他就忍不住惱火。

多少人看過?那又怎樣呢?只不過是釣魚而已,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嚴聿人雖然這麼想,但還是脫下西裝外套,覆蓋在她的身上。「以後,不准你穿這種衣服。」

師青梅呆掉,眨了眨眼,看他用外套把她包得緊緊的,她不由得開口道:「可是,我很熱。」馬上被他狠瞪。

「除了這種衣服,你沒別的衣服可以穿嗎?以後這種衣服不許穿,還有,你還在學跳舞?為什麼?我爸要你去學的?不想去以後不用去了……不過如果你還想學,舞衣最好給我換別的款式,女孩子穿這麼暴露,像什麼話!」

他用無比兇惡的語氣數落她,規定她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但師青梅卻笑得好甜好美,眼睛熠熠發亮,她笑得越甜,他的規定就越多,可沒關係,她都點頭說好,心頭甜滋滋的。

因為,他吃醋了啊,在意她在意到連露一點點肩膀都不允許,雖然霸道沒有道理,但只要是他的要求,再不合理都是合理的。她的人生從十五歲起,便繞著他打轉,他說的都是對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師青梅這麼覺得,並深信,嚴聿人是唯一一個不會傷害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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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4: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但最深愛的人,往往傷人最深。

她以為的幸福藏著毒藥,她傻傻的吞下,那毒藥侵襲她五臟六腑,讓她痛不欲生。

嚴聿人是她唯一的男人,但她只是他的其中之一,以為自己與眾不同,最後才發現,其實她是他眾多情人中最容易被捨棄拋下的,早在他開口解除婚約徹底將她丟棄之前,他已丟棄過好幾回,而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在原地等。

光是等,是等不到愛的。

她終於才明白,與其等別人愛自己,她得先愛現在這樣的自己才行。

年過二十五的師青梅已經蛻變,眼底的小心翼翼和沒自信,被從容自若取代,不再有夢幻的神彩。

就算是嚴聿人,也影響不了她了,面對一個將她拋棄的男人,她表現得非常大方,其實不難嘛,她也可以在他面前用紐約人那一套虛假的社交辭令,就像他當年對她一樣。

穿上合向的套裝,梳著俐落的髮髻,她是掌握婚禮節奏的婚禮策劃,協助女孩完成夢想的婚禮,讓一切完美的專業人士。

昨天在客戶婚禮上面對嚴聿人,師青梅對自己從容不迫的態度感到滿意。

「青梅。」低沉年邁的聲音,喚回她的神遊太虛。

回頭,看見坐在餐桌另一端的父親。

嚴肅的臉上眉頭攏起,已經退休的金牌大律師,還是有讓人膽寒的本事。

「聽說,昨晚你讓姓嚴的送你回來?你沒聽進我交代的?晚了,讓司機接你。」

但是師青梅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害怕父親了,她微笑的伸手,覆在父親手的背上。

「爸,人家禮貌性送我回來,總不能讓人以為我在意往事嘛,對不對?」

「那也不必讓姓嚴的踏進我家大門!」師律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給我離他遠一點!聽見沒?」

師青梅忍不住笑出來,氣得師律師抬高手沒好氣的輕敲她額頭,她抬頭看,只見父親嚴肅的臉龐浮上一絲絲彆扭。

以前,她從沒想到跟爸爸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著一起吃午餐,聽他嚴厲但飽含關心的叮嚀,沒有責備,只是單純的父女一同吃頓飯。

「你笑什麼?」師律師不滿女兒笑個不停,但又拿她沒轍,只能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小妹,回家吧。」

他與嚴家多年來的關係,就像唇齒般親密,可與嚴立誠太過接近的結果,是彼此都握有對方的把柄。

是合作關係,但卻不能不防備對方過河拆橋。
,
因此兩家結為姻親,其實也是制衡對方的手段,只是,他與嚴立誠計畫半輩子的算盤,全部讓嚴聿人那小子給搞砸了。

「爸爸不會再逼你一定做什麼,回來,你也能做現在的工作。」

那臭小子表面上在美國花他老子給的零用錢玩女人,其實背地裏搞了家投資公司,用他拿手的手段鬥倒他父親,嚴立誠一垮,他跟著失勢,以往懼于嚴師兩家聯手的敵手,一個一個冒了出來。

他將一切錯誤,歸咎于管不住自己未婚夫,被嚴聿人拋棄的小女兒身上,甚至她決心赴美重新開始,他也不看她一眼。

直到他打輸官司,承受不了打擊而心臟病發送醫——

「爸,你從小就教我們要當個有責任的人,我工作已經排到明年年底,不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那些女孩需要我。」師青梅微笑安撫父親。

「所以你過年還是不回來?」師律師提起這個就有氣。「你算過沒有?四年多來,這是你第二次回家!」

上一回青梅回家,是在三年多前。

就是那場引起他心臟病發的敗訴,歷經生死關頭,動了八小時的手術,醒來後他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

法官妻子正在開庭,長子遠在紐約私立醫院擔任急診室主治醫生,無暇接聽電話,長女在一流律師事務所忙得焦頭爛額連電話都沒接,天才次子則正在哈佛攻讀法學學位,沒有一個人探望他。

只有托人送來的花朵,補品,擠滿了單人病房。

一直認為人活著,一定要有野心、企圖,人生唯有功成名就才是一切,他也這麼教導子女,沒有什麼可以阻擋野心擴大,結果他倒了,除了那些虛名、金錢,他身邊還有什麼?

第一個到醫院探望他的親人,是他最失望、從來不曾正眼看過人小女兒,青梅。

不知誰通知她,正好到日本考察的青梅得知他心臟病發的消息,匆匆趕來探視。

「爸,我忙嘛,那不然,我寄機票給你,你今年還是要跟媽咪來美國看我哦!

我們一起過感恩節,我烤火雞給你們吃!」她現在已經不怕父親了,還學會了賴皮。

「甭了!」師律師一口回絕,怒瞪笑呵呵的小女兒。「還不是又想拐我進醫院檢查,我好得很。」識破女兒的計謀。

「可醫生說你血壓有點高,要吃清淡一點,還有啊,脾氣不要這麼暴躁,你的心臟受不了啦!」

師律師不禁想,連妻子都不會這麼嘮叨,這個女兒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碎念?

心裏暗罵,但卻沒有叫她閉嘴,反而女兒越嘮叨,他嚴肅的表情漸漸松了。

「姐說你今年還沒有去做健檢,反正大哥和小弟也在紐約,感恩節一起過啊,叫姐姐一起來,爸還沒看過我新買的公寓,才剛剛裝潢好……」師青梅繼續講,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連房子都買了,我看你是不打算回來就對了。」師律師發揮律師本色,咬住對手的弱點。

師青梅不禁心虛,肩膀一縮。「爸……」扯開笑臉,她企圖安撫父親的怒意。

「不要叫我。」生氣,但不是氣女兒,而是氣自己。

女兒有家不敢回,情願在異鄉重新開始,這讓他懊悔不已。

如果四年多前,在嚴家渾小子退婚之後,他沒有怪罪青梅,像拋掉一袋討人厭的垃圾與她撇清關係,而是對她溫柔一點,給予她支持,不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面對那些流言蜚語,讓她有一個可以躲避流彈的家,她就不用離鄉背井,還決定在國外落地生根。

「唔,氣氛不對……」作怪的聲音闖入餐廳,這是屬於師家天才老四,師謙續。「二姐,你又跟爸吵架呼?」年輕活潑的大男孩走進餐廳,身高近一米九,五官清秀的他,擠在師青梅旁的位置坐下,親昵的拿她用過的叉子吃她咬了一口的豬排。「應該……你又贏了對吧?」

「噓,你小聲一點,等下爸惱羞成怒,會拿你出氣。」師青梅拉拉小弟的耳朵,小聲叮嚀他,還很貼心的把她吃不完的豬排淋上小弟愛吃的辣椒醬。

「坐沒坐樣,沒規矩!」果然,師大律師捨不得責備女兒,把怒氣出到小兒子身上。「還不快點坐好?黏著你姐姐像什麼樣子?」

「這不是擺明遷怒嗎?」師謙續搖頭晃腦的移動椅子,離開二姐五公分的距離。

「你說什麼?我還沒問你,聽說你炸了學校研究室,你在搞什麼東西?」師律師很明顯的借題發揮。

「唔,我只是在研究一百種讓人死了之後連屍體都找不到的方法。」在哈佛雙修法律、醫學的師家小弟摸摸鼻子。「大姐那個蠢蛋一直說我的研究對我往後執業沒有意義,不過經過昨天……我要她把話吞進肚子!」在智商兩百的師謙續面前,所有人都是笨蛋,就算是大二就拿到律師執照的大姐也一樣。

唯獨師青梅,他從來不罵她笨,而且還滿喜歡黏著會偷拿糖給他吃的二姐,卻因為父親的關係,不敢表現出對她的關懷。

師律師也發現,從他對小女兒的態度鬆動之後,其他兒女不再藏起對她的翔,以往其實只是礙於他的教導——要成為人上人,就只能跟人上人交往,那些跟不上的笨蛋就不用理會了,就算是自己的手足,也要忍心割捨。

幸虧他這麼扭曲的教育方式,他的子女並未聽進耳朵裏。

後來才知道,當年沒有父母資助的青梅,怎麼會有錢去美國呢?

是雪棻,背著他資助妹妹。

如今,當年二十一歲,連一張飛往美國機票都買不起的青梅,身價、存款、年薪,早超過她兄姐。

人生就是這麼奇妙,他最不喜歡的女兒,卻比他任何一個兒女更有成就。

「昨天?」師青梅不解的看著小弟,只見大胃王的他把她的午餐吃光了,正意猶未盡的搶食她的甜點,完全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意思。

她思索了一會,想到昨天,她是被嚴聿人送回來的,正好遇到要出門買宵夜的小弟,然後兩個差了十歲的大小男人互瞪……師青梅捂著額頭歎息。

看來有必要解釋一下,省得她家人如臨大敵。

「昨天……」她才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我整理好行李了,姐,等等就去機場,逛一下免稅商店!」師家小弟明顯不想聽。

「不是六點的飛機?該出門了。」連剛才喊著要她回家的父親也開始趕人。

師青梅抬起手錶,看了眼。「現在才十二點半!」這麼早去機場要幹麼?枯等啊?

「夜長夢多。」師謙續皺眉,小聲咕噥,接著聽見有人按門鈴的聲音,位置在窗邊的他瞟向大門。「嘖!」不是很愉快的撇嘴。

「怎麼又來了?」師律師說了句讓人意外的抱怨。

「又?誰?」師青梅正想轉送看來人是誰,卻被小弟扳過來。

「走了!」師謙續當下拎起嬌小的二姐。

「現在?我衣服沒換,行李還沒收好,我還要去結清賬款啊!」師青梅抵不過小弟的力氣,整個人被拖著走。

叮咚叮咚!門鈴還是不停的響。明明就有客人,卻沒人去應門。

「啊,有客人耶……」

「我沒聽見。」

父親竟然板著臉睜眼說瞎話,加上剛才那一句「又來了」,所以,師青梅猜測,「是……嚴聿人?」他來過很多次嗎?

聽她提到這名字,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變了臉色。

「爸,叫老張開停在後面的那輛車,我們從那裏離開。」師謙續帶著她從後門偷偷摸摸的逃出自己家。

坐上由司機駕駛的車,師青梅看著自己還套著室內脫鞋的腳丫,忍不住搖頭失笑。

「謙,你起碼讓我穿鞋啊!」

「然後讓嚴聿人有機會見到你?」哼了哼,師謙續一臉的咬牙切齒。「你還是不要回來好了,免得又遇到那個混蛋!下次再讓我看見他纏著你,我就毆死他!」

對著空氣奮力揮兩拳,一點也不掩飾對嚴聿人的厭惡。

師青梅支著下巴,笑看把她當搪瓷娃娃的弟弟。

這幾年家人防堵得很徹底,不讓嚴聿人有機會與她接觸,其實……她是知情的。

沒有點破,一來是自己想與他劃清界線,另一方面,也是順從家人的期望,接受他們不要她再度受傷的好意。

只是沒想到嚴聿人找了她四年,竟然沒有停止過,他到底想幹麼呢?

「他還沒死心啊……」昨天在婚禮上碰面,他看見她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還有跟她說話時的小心翼翼,以及她對他微笑時的錯愕,都讓她心情好。

尤其他約她今天吃飯,而她拒絕時,他微笑說好,結果今天竟然直接上門來。

他還會做什麼呢?糟糕,她竟然期待起來,這種心情,最好不要被她恐怖的家人知道。

人啊,就是犯賤,直到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嚴聿人很不想承認,但他真的很犯賤。

第一百零一次撥打電話。到她紐約的辦公室找人,對,他找她,沒道理四年沒音訊的人,現在他找到了,並且知道她人躲在哪兒而什麼都不做吧?

「抱歉,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您留下大名,稍晚她會再與你聯絡。」

但是她辦公室的助理第一百零一次告訴他,她不方便接他電話。

嚴聿人長指敲擊著桌面,心想現在要見她一面,竟然這麼難,她很忙,忙到連回他電話時間都沒有。

有這麼忙嗎?

如果這麼忙的話,那……現在踏出「波麗婚禮顧問公司」門口的女人,是誰呢?

莫可奈何的眼神不禁瞟向車窗外,那個穿著白色套裝、說沒空接電話的師青梅小姐,微笑的走向在門口抽煙的男人。

那男人蓄著一臉落腮胡,身材高壯,看見她來了也沒有禮貌性的撚熄煙,一邊抽煙一邊說話,這讓他不滿的擰眉。那傢伙不知道青梅聞到煙味就會狂咳嗎?這樣還想當護花使者?滾開吧!

「好吧,請幫我轉告。」他眼神一凜,握著手機的指尖因用力泛白,壓抑他的惱火,維持最後一絲冷靜、禮貌,請她的助理轉達他的決心。「我不會放棄的。」

然後瞪著那個叼了煙,全身毛茸茸像頭熊的男人,用他滿是煙味的手,拿下師青梅頭頂飄落的花瓣……

他眼神黯淡陰沉,整個人被嫉妒籠罩,恨不得上前分開太過親密的兩人……

但是他什麼都不能做,還不能做……

壓下心中的惱火,他吩咐司機開車,打開助理遞來的筆記型電腦,思索了一會後,他開始敲鍵盤——

小梅,午安——

昨天我作了一個讓我很不愉快的夢……

他寫信給她,一天好幾封,比他到美國念書時她一天一封還要多,可她就跟當時的他一樣,從來不回信。

這才明白寫了信給人,但對方卻沒有回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有多讓人焦急。嚴聿人正在體會她的委屈。

「聽說,你從臺灣回來之後,私人電話變多了,好像連私人信件也變多了,凱特說回信回到手軟……」

師青梅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嘲笑她的人——外表像熊一樣,蓄著落腮胡、穿破夾克、牛仔褲的男人,他是她的同事,波麗婚禮顧問公司最受歡迎的婚禮攝影師。

一樣是臺灣人,比她大兩歲,大家都叫落拓、不修邊幅的「熊」,她是臺灣認識熊的,是熊邀她來美國,在波麗婚禮顧問公司跑腿。

這間婚禮顧問公司的負責人是熊的堂姐,波麗,是她的中文也是英文名字。

來美國前,熊以及堂姐都瞭解她的情況,決心把她調教成公司第一把交椅的波麗姐,可是死命的磨練她,要當一個婚禮策劃,尤其是在紐約這個種族大熔爐,沒搞懂各國種族、宗教的婚禮風俗,是不行的。

剛來美國的第一年,除了要進修之外,還得跟著其他資深的婚禮策劃四處奔波籌備大大小小的婚禮,她在她從小語言能力就不錯,是父親的嚴格要求,還有她自己本身也從中得到興趣,因此精通英文以及西班牙語,克服了語言的隔閡。

那一整年,她累到連睡覺都覺得奢侈,也累到沒有心神去想臺灣的事,工作、新生活,讓她生活充實,也從工作中找到自信。原來還是有她能去的地方。

能有現在的成就,熊是她的恩人,所以在他面前,她不需要隱瞞。

「是他沒錯,你笑什麼笑?」看他笑出來,師青梅忍不住用手提袋打他。

在客戶面前,她絕對不會這麼幼稚,但物件如果是熊的話,儘量揍他沒關係,反正她在他面前早就沒有形象了。

「我又沒問你是誰,你此地無銀三百兩,能怪我笑嗎?」熊彈掉煙蒂,吐出最後一口煙,笑得列為張狂。

師青梅一楞,這才想到,對哦,她幹麼自己爆料?

「你沒有從凱特那裏聽見消息?你少騙人了!」她小臉漲紅,對他毆打得列用力。「你們這對情侶是怎樣?一定要這麼討人厭嗎!」她的助理凱特,一個活潑愛笑的紅發女孩,前陣子才被熊拐到手。

熊不斷笑,沒閃躲師青梅對他的毆打,反倒伸出他扛攝影機練出來的粗壯手臂,勾住她肩膀,感情很好的定在人行道上,往街道盡頭那間餐廳走去。

「我只是想問,史賓賽先生是不是又來約你了,你自己要提到你前夫的。」他無辜地聳聳肩。

「是——「未婚」夫。」瞪去一眼,她開口糾正故意少掉兩個字的他。「我還沒嫁過!」

「啊,,我說幾句不中聽的話,你不開心可以打我。」他抓了抓鬍子,遲疑了一會道:「四年前你和嚴先生拍婚紗照,我是攝影助理,後來……嗯。」用沉吟來代表,那些難以啟齒的過去。「再次看見你的時候,你來店裏處理後續,那時候你雖然看起來很堅強,不過像是死了一樣,尤其是提到嚴先生時……」

人的緣份就是這麼奇妙,師青梅和熊,應該只是過客的兩人,因為一場中斷的婚禮而成為好友。

「可現在的你提到他能笑得這麼開心,是你真的已經不介意了,還是……因為他的舉動而有別的想法?」

什麼意思?師青梅腳步稍稍停頓,表情一瞬間僵硬,平穩的心跳竟然因為好友這一句話而漏跳一拍!

「當然不介意了。」她輕快的回答,「我給了他名片,告訴他,他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他策劃婚禮,而且我會打他八折!」像是急於澄清什麼,她說得很急、很快。

但是熊卻又一次笑出來。

「啊,,話說得這麼滿,如果到時候你後悔了,怎麼辦呢?打八折啊……等於你做白工幫了作嫁,你瘋了嗎?」餐廳到了。熊雖然看起來熊模熊樣,但還是有紳士風度,為她拉開門。「你不是九歲就開始暗戀嚴聿人?人家不是說初戀最難忘?你拋得這麼快,太不像你了!」

可惡,她為什麼要把秘密都告訴這個大嘴巴?

「而且你這麼心軟,他不是電話連環就是?這是你最沒轍的苦肉計啊!應該很有效才對。」

「閉嘴!」師青梅鼓著腮幫子踏進餐廳,回頭再打他一直,抱怨道:「你很煩耶!」

但是熊說對了,她確實……被那些信件,稍稍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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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5: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嚴聿人習慣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得不擇手段的弄到手,所以,為了想讓拒他於門外的師青梅見他一面,他當然在所不惜,只是他為了師青梅而做的事情,蠢得讓他好友笑得闔不攏嘴。

「聽說和的婚禮超棒!花了多少錢?一百零三萬美金!天啦,我的預算可以比他們高一點點,高一點點就好,?一百二十萬就好,——」

多了十七萬美金叫做「一點點」嗎?

他身邊的女人興奮得雙眼大亮,開心的喝著叫凱特的女孩端來的伯爵紅茶,一邊翻著婚禮簡介,指著這個、那個,大喊著她全都想要。

「你開心就好。」嚴聿人隨口回答,敷衍興奮過頭的女人,眼睛只盯著坐在古典沙發椅上的師青梅。

瞧,這下不是見到面子嗎?透過友人的未婚妻來預約會面時間,總算能與她面對面了。

看見他時,她的表情一陣錯愕,接著露出微笑,親切接待。

他好整以暇地雙手交握,正打算趁身旁的准新娘興奮翻閱婚禮簡介時,與她說幾句話。

「青——」

「。」

然而他才剛開口,那個熊模熊樣的男人,拿著一個不知什麼東西過來,粗魯的塞進她手裏。

「抱歉,她忙到現在還沒用餐,希望不介意她一邊吃,一邊跟你們談。」粗獷的熊靠著古典雕花椅背,向兩位元客戶微笑解釋完後,轉頭對師青梅道:「還不吃?你想當仙嗎?」

「我現在有客人。」師青梅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快滾。

明明不需要來公司的人偏偏跑來了,分明就是從凱特那裏聽說,來預約的新娘長得很像嚴聿人,他來得這麼快,絕對是想看好戲兼搗亂。

「我想,兩位應該可以體諒你的辛勞,下午四點了,凱特說你早上進公司除了一杯星巴克大杯摩卡之外,什麼都沒吃。」刻意轉換為英語,讓對面的人聽懂。

「那還真是辛苦呢,,不用介意我們,沒關係的。」人美個性好的新娘對師青梅微笑,表明她不介意。

這個女孩叫,擁有一頭漂亮銀髮,甜美漂亮的臉蛋,人如其名,就像天使一樣。

只是新娘身旁那一位,應該是新郎的傢伙……臉是笑著的,可笑意不達眼底,沒有明顯擺臭臉,應該是想表示不介意有人一邊工作一邊吃東西,但卻無法不介意——他的熊掌勾搭在師青梅肩上。

「你看,新娘不介意,那還不快點吃?」熊暗暗竊喜,故意搶過她手上的潛艇堡,幫她拆開包裝,再拉過她的小手塞進手心。

接著就聽見類似迅猛龍發火的噴氣聲!

「你……」師青梅頭大。

嚴聿人突然帶個女人來預約婚禮,已經夠讓她錯愕了,好友又來添亂,她根本笑不出來。

「這位就是?很有名的婚禮攝影師,我看過的婚禮照片,拍得好棒,希望也能預約您攝影,你們……感情真好。」甜笑,理解的來回看著默契極佳的兩人。

「我們是最佳拍檔。」熊很故意的摟了師青梅肩膀一下。

師青梅實在受不了他的三八,冷不防拐他一肘子,暗瞪他一眼。

「——」熊當然要誇張的叫兩聲。

「熊,我現在在工作!」師青梅忍不住低咆,「你別鬧!」

嚴聿人眼不禁眯了起來。

,他火大到極點!但仍沒有表情的打量眼前出現的對手。

感覺自己被打了一巴掌。原來如此,在美國這幾年,她不是一個人,有人照顧她,在意她忙了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逼著她吃下她根本就不喜歡的潛艇堡——!

為什麼會這麼火?想摧毀什麼來發洩這股無法宣洩的火氣「先生是臺灣人?」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有不可分割的感情,他也要強行打破!

熊一楞,看著嚴聿人看似微笑但實則試探的笑臉,不禁笑出聲來。

「是,臺灣人,我跟早就認識了。」熊忍住爆笑的衝動回答。

「所以你們是一起來美國工作的?」嚴聿人聲音更冷,為意外得知的消息感到不悅。

原來在臺灣,就有了別人。

原來……她並不是非他不可……該死!這種感覺真差。

「是啊,我們一起來的,四年多了,對吧?耶誕節過後就在一起五年了。」身為男人,自然感覺到那股雄性的較勁意味,熊知道,對方正在評估他的戰鬥力有多少。

笑死人,明明就一副妒火中燒的表情,哈哈哈哈。

「嚴先生,久仰大名,很高興「還」能為你服務。」熊露出大大的微笑,不怕死的捋虎鬚,當然他的最佳拍檔知道他是來亂的,再給他一拐以示警告。

「你夠了喔!」師青梅僵笑的捏他腰。「凱特,把他帶走!」無法再忍受他的搗亂,她朗聲叫能制住這頭熊的人過來。

嚴聿人皺眉,神情複雜的看著變了個人的師青梅。

他從來沒看過青梅像普通女孩一樣,跟男性友人輕鬆的打打鬧鬧。

她害羞、膽小、文靜,沒什麼同性朋友,說起來,她是有點自卑,但變了一個人的她,看起來很快樂。

不禁想,她十五歲定下婚事後,曾笑得這麼輕鬆自在過嗎?

從小她眼中只有他,小小世界繞著他旋轉,是當年太年輕,野心讓他忘了,守護她的笑容是他最重要的事,當所需的一切都得手之後,捨棄懦弱依賴的她,像捨棄一個玩膩、玩壞的娃娃。

而她,其實不過是說了一句「聖誕快樂」,他就像頭逆鱗被侵犯的惡龍,暴躁的責備她,輕易的捨棄,頭也不回。

那他現在為什麼回頭了呢?

「你八成也睡到剛剛才起床!咖啡少喝一點,去吃飯,你這頭熊。」師青梅粗聲數落好友。

嚴聿人聽見她這麼關心別人,還是個男人,不禁感到羨慕。

她還會這麼關心他嗎?

直到功名成就,回到空無一人的家,在也聽不見她溫軟的聲音,無論多晚回家裏,他的青梅,從來不曾責備質問,只有一句溫暖關懷,「吃過了嗎?我弄宵夜給你吃。」

以往覺得不重要,但失去了卻覺得心底像破了個洞。

再想起對她的忽略和利用,已經造成了種種傷害,懊悔,再來不及。

得到全世界,可她卻不在身邊,看不見他一心想守護的燦爛笑顏……

「抱歉,真的很不好意思,突發意外。」經過好友這麼一鬧,師青梅也趁機重新整理心情,拋掉咋見嚴聿人的錯愕,她擺出專業姿態。

在她眼前的是客戶,一對即將結婚的新人,新郎不是嚴聿人,他沒有一天打四通電話給她,寫十封交代他一天大小事,對哦,今天早上收到的那一籃她愛吃得要命的巧克力糖,也不是他送的!

「在討論婚禮細節之前,先確定兩位的婚禮日期。」她深吸口氣,微笑,打開筆記型電腦,故作鎮定的叫出行事曆。「以及,婚禮的地點,這很重要,新人都會想要一個永難忘懷的回憶。」

很好,她表現得超棒,冷靜的她忍不住為自己叫好。就算嚴聿人用吃人的表情盯著她,她也可以無視,新娘,新郎才是重點!

「我一直夢想我的婚禮要有一個十五層的蛋糕,踩著梯子上去切!還有粉紅香檳塔,地點在邁阿密海邊舉行,我喜歡陽光、沙灘,在南灣飯店辦婚宴,婚禮當天在閣樓套房住一晚——」准新娘立刻說出她夢想中的婚禮雛形,兩眼冒著喜悅泡泡,喜色完全掩不住。「!這樣可以嗎?只要挪出一點點預算,就可以住最棒的房間!」乞求的目光瞟向身旁出錢的大爺。

但看在不知兩人關係的師青梅眼中,根本就是新娘在向新郎撒嬌……算了!不關她的事。

「閣樓套房以及婚禮會場,在沙灘舉辦……」她在筆電上飛快敲打,力道大得像是跟鍵盤有仇,也不理會「新郎」的意見,完全以新娘為主。「考慮到住房時間以及婚禮空擋,明年二月的第二個週末,啊,正好是情人節呢。」

為何她的語調甜美中帶著一股殺意?

還有……兩位什麼鬼?嚴聿人狐疑地挑眉,看著身邊開心不已的,再看師青梅沒有笑意的眼神,他低咒一聲。

她誤會了!

「真的嗎?太好了——不過,婚禮訂在情人節,還有七個月,你……不會反悔吧?」

啊,原來嚴聿人悔婚的事情這麼有名啊,從臺灣傳到美國來……慢著!她幹麼背地裏挖苦腹誹啊?就算是,也跟她沒有關係了!

但看著那個漂亮的女孩,歡天喜地的想像自己的婚禮,讓她想到了自己,她總在原地等待,一個人傻傻的等……幻想聿人哥哥會像她一樣期待他們的婚禮,他們的未來。

可惜她沒有等到想要的東西,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傷心,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動彈為止。這個女孩……他也讓她等嗎?也讓她傻傻的編織自己的幸福,以為自己被深愛著,其實他根本就違背了婚約,早就跟別的女人……

於是師青梅忍不住專用中文對他說:「新娘子很漂亮。」故作輕快的語調,聽起來還滿自然。「才二十三歲就急著把人訂下來——我可以理解喔,比起之前的雪麗、韻茹、小夜……」吐出不下十個女性的名字,而且每一個,都是嚴聿人在出國那五年交往的女友或包養的情婦。「她是最漂亮最可愛的。」

她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人呢?那當然是因為每一個她都見過,四年多前,他倆訂婚的消息傳出後,他過去的風流爛帳就全都浮上臺面,她想不知道都很難。

「既然決定結婚了,那就別再像以前一樣,年紀不小,也該收心定下來了。」

她還真的是誤會誤大了!

「——」他語調輕柔得讓人毛骨悚然。「我現在開支票給你,即期!馬上可以兌現,你想怎麼籌備你的婚禮我完全不介意,麻煩請你向這位小姐解釋——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他誘惑的掏出支票本。

「哦,天啦!」一副驚慌的表情,美目瞪大,忙著跟師青梅搖頭澄清。

「我跟他?怎麼可能!我要是跟他結婚,我一定會哭出來!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我叫你解釋,不是叫你拆我的台!」嚴聿人忍不住暴怒。

「你看見了沒?」翻了個白眼,對目瞪口呆的師青梅小聲抱怨,「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如果不是他「求」我和早點結婚,他願意出錢,我才二十三歲,怎可能這麼早結婚呢?」

什麼跟什麼?讓她消化一下……

嚴聿人沒有要結婚,但是他花了一百二十萬美金,陪新娘一同來,要幹麼啊?

「而且還不讓陪我來,堅持要竊據「伴娘」的位置,陪我來見婚禮策劃,搞了半天只是想見你一面,誰教你拒絕見他?他活該被嘲笑,哼!」

花一百二十萬美金只要見她一面?很浪漫嗎?不,這浪費到極點!

嗯……不對,她剛剛聽到了什麼?伴娘?

「你?伴、伴娘?」師青梅很難不露出狐疑的表情。嚴聿人和伴娘這種身份,實在搭不上邊!

美國婚禮形式,伴娘通常是新娘最最最要好的朋友,比新郎花更多時間陪伴新娘,陪同新娘處理大小事、給意見,也就是說……

「既然是婚禮的出資人,和婚禮策劃碰面時我一定要到,這個小小的要求,新娘當然不會拒絕。」見她理解,並露出驚詫的神情,嚴聿人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禁得意的笑,目光則帶著刺探、攻擊性的,瞪向遠在另一頭紅發助理打打鬧鬧的熊先生、

師青梅不禁頭大。這個擺明瞭別有企圖的「伴娘」在她面前咧開嘴笑,還大大方方的承認他的陰招。

想到日後為了工作不得不跟他碰面,就讓她感到挫敗。

但是,她才不要被他影響呢!哼!

「原來如此,是伴娘啊。」不服輸的那一面讓她倔傲地挺胸。「這段期間辛苦了。」

誰怕誰!走著瞧,他影響不了她。

花一百二十萬隻想見她一面……她沒有心動,沒有動搖,才沒有、才沒有!

「我說,「那個人」不記得我,還把我當成情敵狠瞪,啊——不用急著否認!」熊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搖晃。「身為男人,我感受得到男人和男人之間那種較勁的敵意,被傳說中的嚴聿人當成情敵……嘖嘖嘖!那個號稱不怕威脅的男人,我居然讓他感到威脅,真是爽翻我了!」

那頭熊,討人厭的在她面前咧開嘴笑。

「更何況要花一百二十萬美金才能見到你,你說,他不是沖著你來嗎?小青梅,你走著瞧吧!」

好友的話讓師青梅哭笑不得,而對於現下的情況也是。

「這件是凡賽斯的婚紗,款式稍微花哨一點。」她正對新娘介紹試穿的第一百零一件禮服。

「嗯……」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在全身鏡前左看右看,像滿意但又不是很滿意的皺了下眉頭。「這件也不錯,但是前面幾件我也很喜歡,尤其是那件婚紗,可那件不能改尺寸!天啦,我起碼要再瘦五磅才能塞得下那件禮服!」

挑一件最喜歡的婚紗,這是每一個新娘都會遇上的難題,這時候就需要伴娘的協助。

「別急,問問你最好朋友的意見,伴娘?」師青梅逼自己一定要微笑,轉頭對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支著下巴笑望她的「伴娘」。

「問我?」伴娘的目光明顯不在新娘身上,一直盯著婚禮策劃。「新娘穿什麼?隨便,我沒意見,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想你穿什麼都好看,但是露肩、露背、露忒,低胸!絕對不可以。」

「我就知道我胖得像一頭豬!你一定也覺得跟我結婚是錯誤的抉擇!」找禮服找到快瘋掉的新娘崩潰了。

師青梅的理智也瞬間崩斷,什麼專業形象那些,她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懊惱的狠瞪嚴聿人。

「,不會的,還來得及,還有七個月,只要這七個月你完全不碰澱粉,絕對可以瘦超過五磅!」應該是伴娘來安慰新娘,說鼓勵的話,結果現在讓她來做,這個嚴聿人……可惡,看在一百二十萬美金的份上,算了!

「真的?」淚眼婆娑,楚楚動人的模樣看起來讓人好心疼。

「當然是真的,我看這樣吧,你先坐一下,我讓凱特給你泡杯伯爵茶,休息一會,等你了,我們再繼續。」師青梅把她牽到沙發上,微笑道:「一定會找到你最喜歡的禮服,別擔心。」

安撫完新娘後回頭,對完全不懂伴娘該做什麼的人擺出晚娘面孔。

「伴娘,麻煩出來一下。」她語氣很輕柔,但表情可是寫著「氣死我了」四個大字。

嚴聿人一挑眉,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立刻被她扯著領帶離開試衣間,她這麼粗魯的舉動讓他大吃一驚。

不是帶到外面而已,她直接把他拖到她的辦公室,關上門後才對著他帶笑的臉咆哮,「你搞什麼鬼?如果你沒有心幫忙沒關係,不要造成我的困擾!是你好友的未婚妻,既然你攬下伴娘的工作,就給我認真一點!」忍無可忍的揪著他衣領,大聲吼叫。

因為他不斷接近的心慌意亂,以及感覺到他專注凝望自己的侵略眼神,產生的不安、動搖,借由這次咆哮,一口氣宣洩出來。

嚴聿人被罵了,但他沒有回嘴,深邃的眼凝望盛怒中的她,感覺五官清秀的她這一刻真是美呆了!

「沒辦法,我的眼中只有你。」他無賴的說,心情難耐。她臉漲紅了,不是害羞而臉紅,但看起來有不同的風味……

「你給我閉嘴!」師青梅氣壞了,聽見這種話她一點也不覺得感動,反而生氣。「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你以為你是誰!想怎樣就怎樣?我受夠了——」

我不斷的吼他、罵他。

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吼過,照嚴聿人的個性,他應該要轉身就走,但他沒有,還是站在她面前,聽她憤怒的對他吼,他不禁露出傻笑。

起碼有激怒她的本事,而不是冷淡的微笑,客套的點頭交際。

對他這個人,她並不是無動於衷。

既然憤怒是她對他現有的感情,那麼,就讓她更憤怒吧。

攤開掌心,他捧住她盛怒中的容顏——這麼近的距離,讓他想吃豆腐都很方便。

「你幹麼你?唔!」

俯身,吻住她喋喋不休咒駡他的唇。

有多久了沒有過了?近得沾染上彼此氣息的親吻,感覺到對方體溫的擁抱,才四年多嗎?為何他覺得恍如隔世?

她還是一樣,柔軟纖細的身軀像是為他量身訂做,雙臂圈起便能將嬌小的她摟入懷裏。

不想再放開了,這個女人是他的。

可惜,她不肯配合,甚至咬他,不若過去他吻她時,她總害羞的低頭,直到他抬起她下顎,朱唇微顫,無助地任憑他掠奪。

「放開我!混蛋!」

現下她不只是掙扎,對他又打又踢又咬,還罵他。

他的小青梅還真是變得很徹底,非常有個性,更讓他愛不釋手。

「啪!」清脆的巴掌打斷他的強吻。

嚴聿人錯愕到最高點,他,被打了!

回頭,看見她一臉怒容的瞪他,圓亮大眼因為憤怒而境亮,唇蜜被吻花,嘴唇紅腫。明明被打但他不生氣,反而笑了。

「你笑什麼?什麼鬼東西!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一定要來擾亂我的生活!我們早就沒關係了!」看他笑得像偷腥的貓,讓師青梅更為火光。

她怎麼這麼蠢?一點長進也沒有,輕易跌進他的陷阱,就像二十歲的自己,怎麼會以為他影響不了她呢?那她現在的怒氣為何而來?

「我恨死你了!離我遠一點!」氣他再次闖入她平靜的生活,惱自己還是這麼沒用,被他挑起情緒,她失去平時的冷靜。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會放棄。」嚴聿人以微笑回應她的憤怒。「青梅,我要你回到我身邊。」

什麼東西啊……他以為他是誰?

做了這麼多事情,只是為了要挽回她,然後呢?她應該要馬上歡天喜地的奔進他懷裏嗎?

「你滾!我不要你!」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沒用了!忍不住露出難過的表情,師青梅借由毆打他的動作狠狠的拒絕。她不要了,再也不要為了這個人開心、生氣、傷心,不要為了他委屈自己,沒有他,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她很沒用的,又為了嚴聿人的幾句話、一個吻,逼出眼淚。

「小梅,你瞭解我,我從來不為自己做的事情後悔,我從來……不曾這麼懊悔拋下你……」那些沙盤練演多回,想好好在她面前要說的話,看見她的眼淚後,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心臟像被人抓緊般難受,自責侵蝕他的心。

從小,她只會在他面前哭泣,父母責備,她隱忍的委屈到了他面前,會盡情的宣洩,可到了後來,她哭泣不是因為家人待她的方式,而是因為他的忽略。

還記得四年多前那個耶誕節早晨,他倆的最後一次見面,她哭得泣不成聲,乞求他不要走,但他還是拋下了她。

之後失去她的四年,他想著她哭泣的容顏陷入無邊無際的懊悔自責中。

早對自己說過千百回,絕對不能再讓她哭了,結果他還是……讓她傷心。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這麼難過。」心疼又笨拙的安慰,他掏出口袋中的手帕。

就在這時,她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遠遠的就聽見你在大吼大叫,我就告訴你姐不應該教壞你,看吧!你的氣質跑去哪了?」熊笑著走進來,感情太好的兩人進出對方辦公室,從來不敲門,結果當然很意外的看見她哭得委屈的臉,一陣錯愕。「?」

這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沒地方去的時候,給她一線希望的人,在心底深處,熊這個朋友,重要得不得了。

「熊……」於是奔向他,抱著他手臂低低哭泣起來,因為她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了。

「怎麼……」熊呆掉,大掌拍她的頭。「乖,別哭,你小心點,我的襯衫新買的!鼻涕不要沾到嘍!」

她哭了,但是讓她依靠、安慰她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一個……讓他如芒刺在背的傢伙。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嫉妒讓他紅了眼,上前搶人。「滾。」

熊感覺到冰冷的殺氣。如果逃了,那還叫男人嗎?身為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好朋友,他當然不能逃。當下把抱著他手臂哭得委屈的好友摟到懷裏,挑釁地一揚眉。

「這是手帕嗎?多謝。」甚至搶走嚴聿人一直想遞給師青梅的手帕,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

這兩個男人就此槓上了,互瞪對方不相讓。

「女孩子嘛,個性兇悍一點才不會吃虧,尤其是我小妹,這個傻女孩。」

突兀的,第三個人的聲音。

這聲音熟悉得讓人皺眉,嚴聿人不禁頭大的望向門後,在高頭大馬的熊身後,是一臉風塵僕僕的男人,身材高挑瘦長,清俊的五官帶著笑意。

但看見他在這裏,以及臉上掛著淚痕,嘴唇紅腫的妹妹,臉上立刻浮現肅殺之意。

「哥……」聽見熟悉的聲音,師青梅淚眼朦朧的望著大自己十歲的兄長,眼淚又要潰堤。

「小妹乖。」師崇開微笑,慢條斯理的卷起袖子。「嚴先生,方不方便聊聊?」

他的挽回之路真是多災多難。看著準備揍他一頓的師家老大,嚴聿人暗暗嘖了一聲,知道這一頓打,是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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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變成熊貓!」

這種誇張的笑法,讓嚴聿人沒好氣地抬頭,瞪著那個幸災樂禍的傢伙——

他曼哈頓的公寓裏,有一面六十寸的大銀幕,上頭是他遠在西雅圖的合作夥伴,笑得快斷氣的嘴臉。

「夠了!」會讓好友笑得這麼誇張,因為他正拿著紗布包裹水煮蛋,熱敷他的熊貓眼。

數不清這是第幾個透過視訊來嘲笑他的死黨,他不過回來兩小時……一定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四處宣揚他被揍的消息!

「熊貓眼的,還是為了一個女人,你叫我不笑,叫我去死快一點!」

嚴聿人火大,但這時候說再多話,也只是被好友拿來嘲笑而已,所以為了顯現他的不悅,他冷淡的掃去一眼,讓好友明白,他的忍耐到極限。

「OK,說正事,既然你肯離開臺灣回來紐約,做點正事,如何?」聰明的見風轉舵轉移話題。

仔細一想,四年多來留在臺灣,事業重心放擺在亞洲,至於歐美一帶,他與一千好友花了數年打下的江山,他反而參與得少,在這個團隊裏,他向來是決策核心,如今他回來紐約,那些拋下的事物便不能再逃避。

想想真是好笑,是為了青梅留在臺灣,以為總有一天會找到她,誰知道,她竟然躲到他的大本營來,還混得這麼有聲有色,他把臺灣都快翻過來了,就是沒想到她會在這裏。

「應該可以參與幾個案子。」被打腫的眼睛在熱敷後有消腫的跡象,他拿下水煮蛋回應。「也許慢慢的,就留下來了。」

據他所知,青梅已在紐約置產,買下一棟位於布魯克林區的中古屋,他瞭解她,青梅是個戀家的女孩,選擇在紐約置產,應該是打定主意留在這裏不回臺灣了。

無論如何,他已經決定了,她在哪里,自己就跟著去那裏,長期抗戰!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不禁松了口氣,兩人聊了一會公事,新婚三個月的提起他就要當爸爸了,臉上滿是喜不自勝的神情。

團隊裏好友們陸陸續續成家立業、歡喜迎接新生兒,反觀最早定下婚事、最風流浪蕩的嚴聿人,至今仍單身一人。

說不羨慕,那是騙人的,每每看見好友們幸福炫耀的嘴臉,他就會想起自己豬頭的過去,對比現在被毆打出兩輪黑眼圈,他覺得是自己活該。

「!你好像變了。」炫耀完自己小孩米粒大小的超音波照片,對著大銀幕,語重心長的道。

「嗯?」嚴聿人挑了挑眉。

「你的個性,只有你打別人臉,沒有讓人打你臉的份,什麼原因讓你甘心被揍?」百思不得其解。

什麼原因讓他甘心被揍不還手?除了覺得自己欠揍之外,大概是……上一秒氣得毆打他的青梅,驚慌的上前攔住她大哥——

當初師崇開揍他不成氣惱的質問:「幹麼?我打他你心疼啊?」

青梅支吾說不出話一來,沒有否認就算是默認了,這讓他的擔心焦慮全數瓦解。

她還會為他心疼,這讓他被揍也甘願,竊笑不已。

「大概是感覺還不賴吧。」

嚴聿人不只笑得詭異,連回答也很詭異,讓更加不明白他腦子的構造。

「我怎麼覺得你瘋了呢?」哪有人被打感覺很不賴的。

沒有對好友的解釋,嚴聿人只是笑。

結束這通視訊回到房間,就著全身鏡看見自己的熊貓眼,他笑了出來。

生平頭一次被人揍,他不太生氣,反倒有種奇妙的感覺,不只是因為發現青梅對他不若想像中排拒而已。

他想起師崇開憤怒的嘴臉。

自己的妹妹遭人欺負哭泣,挺身為家人出頭,沒有兄弟姐妹的嚴聿人,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情感。

青梅看見她大哥,隱忍的淚水奪眶而出,扁嘴可憐兮兮的喊一聲,「哥……」

嚴聿人還是不明白,傷心難過時,對親人哭訴,又是怎樣的感覺?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在一個不正常的環境下成長。

事業第一、女人第二,家從永遠擺在最後的父親,以及害出生命以求父親回頭的母親,在嚴家,親情淡如水,每一個人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正因為父母只想到自己,他也只想到自己。

就比如他就不明白,為何青梅會為了達不成父母的要求而哭泣,現在想想,大概是因為她還是對家人抱持著期待、關懷吧,儘管她那樣的感情常被人責備太過軟弱。

正因為他對家已不抱期待,所以絕情的說放就放,鬥垮父親後將他送出國養老,斬斷他東山再起的可能,他從不認為自己哪里做錯了。

但是現在,他卻羨慕起青梅,有一群切不斷羈絆,關心保護自己的人。

她的家人,她重視的人,因為她在乎,他也同樣在意,否則照他的個性,哪有乖乖站著被人揍的道理?

「你在意的事物,我也會幫你守護。」就算她不接受他,他還是堅信自己的立場,他愛青梅,為了討她歡心,願意去愛她深愛的一切。

她的家人——雖然師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喜歡他。

撞見她與嚴聿人爭執之後的場面,大哥非常的憤怒,痛揍了嚴聿人一頓。

長到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看嚴聿人被扁沒還手。

那麼驕傲的人,什麼都沒做的呆站著,而她大哥,拿出練自由搏擊多年的成果,將嚴聿人KO。

他沒怎樣吧?

慢著!她管他有沒有怎樣,不關她的事,她擔心什麼呢?只是人沒出現而已,讓新娘由真正的伴娘陪伴順利挑選結婚禮服,嚴聿人還是很閑啊!以前一天寫六封給她,現在一天寫十封!

可……如果不是不舒服,他應該會拼死出現在她面前才對……可惡!她才不關心他,才不咧!

但是下班時在門口所見數日不見的嚴聿人時她松了一口氣。

「你來幹麼?不要擋我的路。」他看起來很好,被大哥揍出來的熊貓眼不見了,依舊帥氣英挺,但他眼神難掩疲憊,她記得他這個樣子,只要他出差、加班,眼底抹不掉的疲倦會讓她心疼的不忍追問他為何晚歸,拿那些讓她嫉妒痛苦的緋聞質問他……

哼,現在用苦肉計,騙不了她的!

「我剛從芝加哥回來,你還好嗎?」嚴聿人神情凝重地問她,「別擔心,有我在。」

他在說什麼東西?她當然很好,她才想問他好不好咧!他明明就一副快累垮的樣子。

「別急,沒什麼大礙,目前已經掌握情況,你……」他以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語氣說話,安撫的意味很明顯。

他又在耍什麼花樣了?幾天不見人影,突然出現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這麼近!」師青梅板起面孔打斷他。

嚴聿人見她冷靜的表情,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才意識到——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她不會這麼平靜。

那麼他該怎麼告訴她?

「沒有人告訴你?」他小心翼翼地問,她還是一頭霧水。

他不應該說吧?她一定會擔心得不得了,雖然當初為了遺產事件對她爸氣得牙癢癢,但事關青梅,他無法不以她的立場看待一切,而大概是知道她是怎樣的個性,所以她的家人才瞞著她,但是……如果她事後才知道,肯定會氣壞。

「青梅,你冷靜聽我說。」伸手抉她肩膀,嚴聿人輕聲道:「你爸爸病倒了,目前人在醫院,但是你不用擔心,病況已經控制……」

什麼?他在講什麼?

爸爸病倒了?怎麼可能!騙人的!就算是、就算是……怎麼會是他告訴她呢?

大哥呢?姐呢?還有小弟和媽媽,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爸爸病倒的消息?

「你騙人!」她不相信,三個月前跟爸爸碰面,他還好好的,只是血壓有點高,她叮嚀再叮嚀,爸爸答應她控制飲食、少發脾氣,怎麼可能還會發病?

「這種玩笑可以亂開吧!你太過份了!」不願相信父親病倒,師青梅憤怒的責備他,但是心裏有個聲音卻反駁:他有必要拿這種事情騙她嗎?

她手不停的顫抖,背過他掏出包包裏的手機,顧及到時差不方便撥回家,只好打給數日前才見過面的大哥。

希望大哥告訴她,沒有的事,爸爸好好的。

但是兄長的沉默告訴她,爸爸再次病倒了。

上一回爸爸心臟病發作,是姐姐告訴她的,當時爸爸的狀況不好,醫生建議爸爸再動一次手術,爸爸不肯,她一直擔心著。

現在,她想回去,回到爸爸身邊,親眼看見爸爸,爸爸一定會嚴厲的罵她大驚小怪,但卻溫柔的要她回臺灣的家……

「我要回家……」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工作什麼的都管不了,她現在只想搭上計程車直奔機場,劃一張飛往臺灣的機票?

她慌了、亂了,像無頭蒼蠅一樣方寸大亂,全身不停的顫抖。

「我知道你急,但是別慌。」嚴聿人走向她,握著她肩膀,扳過她臉看著自己,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對她說:「你的護照在家裏?行李不必收拾了,我送你回去拿,我的私人飛機已經準備好,隨時都可以送你回家。」

師律師再度倒下的消息,是遠在臺灣的助理告訴他的,他立刻結束在芝加哥的工作,火速趕回紐約,命私人專機待命,因為瞭解心軟的她會想回家。

而他願意盡一切思量為她排除萬難,甚至放下工作,就是不想在她難過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

「我不——」拒絕的話掛在嘴邊,但卻說不出口。

可以相信他嗎?

師青梅猶豫、遲疑,可他保證,可以馬上送她回家,回到父親身邊。

「走吧。」他沒有強迫她,只是為她打開車門。

師青梅望著他,重逢這陣子以來,頭一回認真的凝望他的臉。

告訴自己千萬遍,不要傻傻的相認他,他騙人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

但是她也瞭解他,他從來不做浪費時間的事情。她多多少少,知道他的事情。

他是歐美近年來最栗悍的投顧公司股東之一,早在四年多前,他得手父親的事業後,轉手高價售出,龐大的嚴氏王國早已成為神話,但他淩駕于父親狠厲作風,讓他聲名大噪。

她從小就知道,這男人向來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但現下他卻拋下工作,讓他的私人專機送她回家,這麼沒有投資報酬率的事情……

她可以相信他吧?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但師青梅很不理智的相信她的直覺——

大陣仗的媒體對準那對從特殊通道出關的男女。

「嚴先生!請問你跟師小姐打算複合嗎?」

「師小姐,能不能請你說兩句話?」

兀鷹般的記者拿著攝影機、麥克風上前,鎂光燈不停的閃,讓師青梅露出驚慌、無措的表情,惴惴不安的閃避。

可記者不會理會她的害怕,一窩蜂的擠上前;甚至還有攝影機靠得太近打到她的頭。

「噢——」師青梅痛得直想掉眼淚,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動,媒體的窮追猛打讓她臉色發白。

她強忍淚水的模樣讓嚴聿人火大,一掌推開走得太近的記者。「你不要擋路!」

佔有、保護的摟著她,對待記者的態度卻粗魯狠厲,師青梅像溺水者找到浮木,依偎著嚴聿人的胸膛。

此舉讓記者們瘋狂按快門,兩人在保鏢的開道不離開,坐上早已安排的座車。

那是新聞台重播第N遍的畫面,跑馬燈寫著聳動的「複合」字眼,還外加無數問號和驚嘆號,甚至挖出四年多前,青梅憔悴蒼白一人面對媒體解釋解除婚約的畫面來與現今對比。

繪聲繪影的流傳著,四年多前單方面解除婚約的嚴聿人,苦苦追回拋棄四年的未婚妻打算重續前緣。

「琺!」

一顆冷掉的餐包被奮力砸向電視機,正好黏在嚴聿人定格的笑臉上。

「爸!」師青梅一踏進病房,就看見父親幼稚的舉止,她立刻把熬煮的熱粥放下,快快整理父親造成的髒亂。「發脾氣做什麼?醫生才跟你說過,不要發脾氣,你看看你!」她神情難掩焦慮,叨念著父親暴烈的脾氣。

可不是?師大律師一動怒就開始心律不整,心電圖嗶嗶響個不停,驚動了護士前來關切。

「哼!」任性地哼了一聲,明顯不悅,手裏拿著遙控器拼命的轉臺,但只看新聞台的師律師不管轉到哪一台,只會看見自家女兒和嚴聿人那臭小子「一同」回國的新聞。

眼不見為淨!他關掉電視。

「大驚小怪,沒事回來做什麼?」哪個人告訴青梅他病倒了?不是說要瞞著她嗎?看吧,人回來就算了,連程咬金都跟著回來。

「我還大驚小怪?你都休克了耶!」告誡父親不要發脾氣,但師青梅自己卻拔高聲音,「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訴我,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她一發脾氣,剛才還有一肚子話要說的師律師,立刻閉上嘴。

她沒好氣的歎了口氣,「爸,你真的讓我很擔心……」

父親的氣色讓她稍感安心,只是一想到他居然隱瞞病情,她就不由得發狠數落,直到師律師受不了叫她閉嘴。

「不要這麼固執,醫生建議你動手術,你會比現在好很多。」她跟兄姐討論過,大哥身為醫生,自然瞭解爸爸的病況,只要動個手術,就能讓他的病況穩定。

但爸爸不願動手術,因為不想歷經長達半年的複健休養,以及一直持續到老死的定期追蹤。

沒有人勸得了他,其他人只要開口就會被他掛電話或者趕出去,可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爸爸怎麼叫她閉嘴,她就是要提到他答應為止。

女兒四年多來第三次回臺灣,其中兩次是為了他這個老爸,師律師怎麼捨得凶她?

只是她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這讓他很不悅。

想到女兒依偎在嚴聿人懷裏的影像一天被重播N遍,他又要高血壓腦溢血了,尤其被他知道,是嚴聿人告訴青梅他病倒的消息,生性多疑的一面,讓他不住揣測對方此舉的用意。

嚴聿人那臭小子,無論拒絕多少次他就是不放棄,防了這麼多年,最後還是讓他逮著到了,嘖!

叩叩兩聲,病房門被人輕敲兩下。

「伯父,早安,今天好一點了?」嚴聿人再度不請自來,明知會被使白眼,他仍堅持。

「托你的福,我還沒死!」看到他,才剛平息的火氣再度暴烈。

「爸!」父親尖銳的回應讓師青梅皺眉。「幹麼這樣說話?人家也是關心你。」

「人家人家……怎樣?你這個傻丫頭心疼了啊?」她幫嚴聿人說話,與他眼神相對。

她真的很沒出息,這樣就軟化了,只因為他神通廣大的變出一架飛機,將她送回家探望爸爸,在她面對媒體流露出恐懼時保護她,讓她心都暖了。

過去那些一個人面對的痛苦,就這麼輕易的消失。

回臺灣三天,剛到醫院探望爸爸時,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害怕的躲到樓梯間哭泣,嚴聿人尾隨在她身邊,怎麼趕都趕不走,提供肩膀、胸膛讓她依靠哭泣,而且天天到醫院來探望爸爸,以及她。

就算被她爸爸擺臭臉,他依舊風雨無阻。

「師伯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復原情況不錯,青梅不用擔心了。」沒理會師大律師的惡言惡語,嚴聿人對長輩態度謙恭有禮。

轉頭,看見青梅,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昨晚又睡在醫院裏,克難的家屬躺椅,她應該睡得不安穩吧?

「你看起來很糟。」嚴聿人忍不住,輕觸她沒什麼血色的小臉。「吃過早點了?要不要我幫你帶點什麼來?」

「咖啡,謝謝。」她染上了紐約客的習慣,早晨一定要來一杯咖啡,儘管她累得想吐。

咖啡?她想得美!

「牛奶、火腿吐司,從今天起,你不准喝咖啡。」嚴聿人逕自決定要去幫她帶個沒有咖啡因的早餐。

「可是我很需要咖啡!」她求救的望著他。沒有咖啡,等等她一定會打瞌睡,她一打瞌睡,爸爸就會催她回家,她才不要回家!

師律師越看越不是滋味。他那個笨女兒幹麼跟人家撒嬌啊?有沒有搞錯?

他才要開口拆散那對明顯拉近距離的男女,門板傳來兩聲輕敲。

「喲,這麼熱鬧?」美豔絕倫的師家老二師雪棻倚在門口看著單人病房內的詭異。「爸,早,今天好點沒?」

身高一七四,穿著合身窄裙套裝,足蹬三寸高跟鞋的師雪棻,款款走進病房,經過嚴聿人時輕「嘖」了一聲,還掃了妹妹一眼,讓師青梅閃電般站離嚴聿人兩大步。

嚴聿人不禁暗笑。他果然不受歡迎,無妨,四年多來不時上門探訪的結果,他早就知道,要追回青梅沒這麼簡單。

「雪棻,你來得正好。」

「你叫誰?」師雪棻挖了挖耳朵。「我跟你很熟嗎?」直接的反應出她對說話人的反感。

「跟我不熟沒關係。」嚴聿人好脾氣地微笑,雙手插進褲袋裏,帶笑的眼瞟向一旁拼命朝他使眼色的師青梅。

他笑意更深,痞痞地挑眉惹得她杏眼圓睜。

這兩人的「眉來眼去」,自然看在師青梅父、姐的嚴重,兩人表情各異,師律師一副想下床拆散兩人的模樣,而師雪棻則挑了挑眉,仔細看著妹妹的表情,然後歎了口長長的氣。

「不過我想,你應該很樂意盯著你唯一的妹妹吃早點。」嚴聿人看著師青梅笑道。

「你少出注意,姐,別理他亂講!」師青梅皺眉拐他一記。「我只要咖啡就好了,姐,你等我一下,看著爸爸,我買杯咖啡很快就回來。」

師雪棻見妹妹逃得這麼快,不禁眼眯了起來。

「師青梅,你給我站住!」

姐姐一吼,師青梅便不敢動了。「姐……」無辜的望著對方。

「我今天沒有要上班,媽媽今天也休假,等會就到了,媽要我來接你回家,不過回家之前,我們姐妹倆一起去吃個早點。」師雪棻環著妹妹肩膀,笑得美美的。

「順便聊一下,我婚禮的事情。」

師青梅當然不想……嗯,其實是不敢,不敢在這時候跟姐姐私下獨處,不過姐姐提到她的婚禮,她沒有立場推託。

師雪棻臨走前,上上下下打量著嚴聿人,很不爽的哼了一聲。

但是嚴聿人卻微笑開口,「雪棻,我等著喝你喜酒。」

師家女王正要回他「休想」兩個字,嚴聿人接著笑眯眯說:「我會準備一個大紅包。」

於是女王吞回到口的拒絕,眯眼看著他,但這傢伙的眼睛卻是她身後的小妹,一番天人交戰之後,女王決定不要跟錢過不去,尤其這傢伙很有錢。

「我會給你喜帖。」接著拎著妹妹走人,強勢的不讓他倆再度對話。「爸,你休息一下,!」連跟自己父親道別也很隨性。

接著,單人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不對盤的男人。

「我這裏不歡迎你,滾出去!」師律師自然不給面子的下逐客令。

「師伯伯,我跟我父親不一樣。」臉上笑容未變,但說出一句讓師律師錯愕的話來。

他微笑走向師律師,動作小心但難掩笨拙的,為被勒令不許下床的病人,調整舒適的位置。

他這樣的舉動讓師律師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我絕對,不會像他一樣。」像是承諾什麼的語氣,進行著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師律師皺眉,思索他的話意,想起近二十年來唇齒相依卻互相防備的嚴立誠。

但四年多前輩自己兒子鬥倒之後,嚴立誠便不曾涉足商界了,嚴聿人如今提起他是指他不會犯他父親導致眾叛親離的錯誤?

「你賴在這裏不走,沒有更有建設性的話要說了嗎?」他早在多年前便明白,這孩子跟他父親不同,他比嚴立誠有耐性,更狠、更工於心計。

一個十來歲便過著浪蕩生活隱藏本性欺負生父的臭小鬼!

「當然。」嚴聿人微微一笑,「師伯伯,我想跟你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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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5: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雖然心系于父親的身體狀況,很想留在臺灣盯著他,不過工作沒有辦法排開,她的助理凱特甚至一天撥十通電話向她求救,才五天,公司裏人仰馬翻,加上父親不斷的催促她回美國,而且病況也穩定了,師青梅只能回紐約,並決定要排出假期回臺灣,或者把父親拐來美國,勸他答應動手術。

「就只有怕我念的時候才會趕我回美國!」想到父親藉口她工作很多不能拖,催她回美國的表情,師青梅不知道要笑還是要生氣才好。

「你總算回來了。」

離開四季飯店回到公司,進行最後的聯絡工作,明天有一場婚禮在那裏舉行,是一場別開生面的世紀婚禮。

投入工作,籌備一場又一場浪漫的婚禮,師青梅常常忘了時間,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

「喂,今天別加班,去喝一杯吧。」來公司逮人的熊看見她還在加班,忍不住上前合上她的筆記型電腦。

師青梅哭笑不得的看著好友,再看看時間。已經快午夜了!明天還有一場婚禮得忙,這不是狂歡的時候吧!

「一定要今天嗎?明天還有工作呢,少爺。」她笑笑挖苦。

「一定得今天,我跟凱特等你很久了。」熊不由分說拉起她。「生日當天還工作到最後一刻,就算如此,我堂姐也不會給你加薪!」

啊?生日?

今天嗎?忙碌讓她忘了這一回事,在熊大翻白眼的瞪視下,她只好笑笑的收拾東西,跟著好友離開。

往年這一天,熊一定會邀她去喝兩杯,慶祝她又老了一歲,如今她二十六歲。老天!不知不覺,她已經年過二十五。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啊……

「我不記得了」她尷尬地笑笑,可突然想到不對。她不記得生日,但是通常家人會提醒她別忘了這一天。

「奇怪……」跟熊離開公司後,她忍不住掏出手機,上頭沒有一通未接來電,或者是簡訊之類。

這幾年她生日,爸爸總會打電話給忙碌中的她,語重心長的要她這一天吃好一點,而且絕對會叫大哥把這一天空下來,拎她去吃大餐,小弟也會藉故翹課纏她一整天。

今年什麼都沒有表示,大哥、小弟也沒有出現,這讓她感到奇怪之餘,又有點不安。

一通電話都沒有,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吧?

「嗨!」

在她惶惶不安時,突然眼前出現的一個人,讓她大皺眉頭。

這人一天最少發六封蘭,一周送一籃巧克力,都多虧這傢伙送的巧克力,如果是別的禮物她絕對會退回去,但是巧克力!她從小就愛巧克力,而且絕對吃不膩,偏偏他神通廣大的送她從小吃到大的品牌,她想抗拒後抗拒不了,害她這陣子胖了五磅!

可惡的嚴聿人,討厭鬼!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忙著一件收購案停留在歐洲嗎?這消息是從嚴聿人介紹的准新娘口中得知的。

就算下意識的想逃避,告訴自己不要被影響,師青梅還是發現,他對她的態度,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被珍視呵護,他正在補償她、討好她,他寫信、送禮,這些事情如果他在五年前這麼做了,她會開心死,現在,只覺得諷刺。

他現在站在她面前,又是一臉風塵僕僕的模樣,像是經過了長途的旅行,眼底難掩疲憊,站在她面前強打起精神,無論她怎麼給他冷臉,他還是對她笑。

「今天是你生日。」嚴聿人道出出現在她面前的理由。「幸好還來得及。」他神情難掩疲憊,但看見倚在行道樹旁的熊,一副在等師青梅的姿態,他就感覺不舒服。

今天是她生日,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不是一個人過,只是跟她慶祝這一天的男人,不是他,這讓他嫉妒不已。

嚴聿人不會不戰而逃,他的字典裏沒有「放棄」這兩個字,她仍單身,就還沒有結束。

「生日快樂。」他輕聲說道,緩緩走向她,同時手伸進西裝內袋,掏出要給她的生日禮物。

突然間,她想起五年前,她二十一歲生日那一天,他送她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禮物。

那套鴿血紅寶石項鏈、戒指,在珠寶店內嬉鬧親昵的戲弄,他謊言的開端。

「不必!」像被蛇咬住般,她下意識拒絕,蒼白的臉色透露了她的害怕。

不要,不要再來擾亂她的心,她不要了!

「你需要這份禮物。」直視她的眼睛,他的手在內袋掏了掏,掏出一支有視訊功能的手機。

不是貴重的珠寶,而是一支手機?

師青梅疑惑地挑了挑眉,看他耍什麼花樣。

他撥號,確定視訊功能正常之後,把手機遞給她。

「青梅,你爸爸十六小時前動完手術,手術很順利,現在已經可以進食了,你跟他說說話吧。」

聞言一呆,她錯愕的瞪著他。

什麼?爸爸?手術?十六小時前?

他騙人!怎麼可能,爸爸怎麼可能答應動手術?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情又沒有告訴她了!

她搶過手機,看見螢幕上父親一身病人服,躺臥在病床上,虛弱的對她微笑,「小妹,生日快樂!又大了一歲,我很好,我沒事了,你這傻丫頭,要對自己好一點……」

真的……他沒有騙她……

「爸……」淚水在眼眶打轉,師青梅全身顫抖不止,看著螢幕上的父親,巴不得馬上飛回他身邊。

「別擔心了,我沒事了,我還沒看見你嫁個好人家,我不甘心死!」

「怎麼又說這種話?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告訴我?大哥呢?姐呢?一定還有媽媽和小弟,你們幹麼不跟我講啊!」慶倖父親鬆口答應手術,但卻氣憤又瞞著她,只有她一個人不再父親身邊,這讓她很自責。

「好了,我累了,不能講太久,就這樣,你早點休息。」被她一逼問,叱吒司法多年的師大律師,立刻逃避的結束通話。

「爸!」師青梅還沒打算放過老爸,還有瞞著她的大哥、姐姐還有小弟,正打算回撥給其中一人吼出她的不滿時,手機被嚴聿人奪回。

「你爸爸剛動完手術,需要休養,你有不滿,等他出院了再盡情表達吧。」他輕描淡寫地道,將手機收回西裝內袋。「很晚了,我送你回家,明天不是還有工作?別哭了,沒事的。」他改掏出褲袋裏的手帕,遞給她擦眼淚。

不對,大大的不對!

嚴聿人怎麼會知道她爸爸動手術的事情?一連兩次會不會太巧了?爸爸病倒也是他告訴她,出動專機送她回家,現在又是他告訴她爸爸手術成功的消息。

爸爸不是討厭嚴聿人嗎?什麼時候兩人通起電話來了?

狠狠瞪他一眼,她搶過他遞來的手帕,用力擦眼淚,然後再狠狠的瞪他,質問道:「你做了什麼?怎麼一回事?」

「青梅,很晚了。」他還是那句老話。「我送你回家,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她才不是一個人,旁邊明明有只高頭大馬的熊在等她,他分明是小心眼故意忽略!

看戲看得很愉快的熊笑出聲來,壞心的想嚴聿人更恨他一點。

「,你有事要處理,那麼我們改天再慶祝。」彈掉煙蒂,他帶著一身濃厚的煙味走向師青梅,捧著她的臉故意來個臉頰吻,左右各親四次。「生日快樂,晚安,明天早上幫你帶早餐。」

「咳咳咳咳……你好臭……」被他突如其來的接近給熏得嗆咳不已,師青梅邊毆打他邊被吻,拒絕得不是很認真。

熊咧開嘴笑,揮揮手,高壯的身子隱沒在夜色中。

但是嚴聿人眼眯了起來,胸口上下起伏,不爽完全寫在臉上,嫉妒讓他面色陰沉,心高氣傲的他拉不下臉開口問她,她跟那頭熊,到底什麼關係?

那種挑釁、示威,化成奔騰的怒潮,幾乎讓他瘋狂!

多想拉著她,讓她跟那頭熊斷絕關係,她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可看見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兩人之間有道跨不過的鴻溝,她眼底透露的小心、排拒,讓他清醒。

明白自己當年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他一味的怪罪她幼稚、愛計較,忽略了因為在意,才會妒忌佔有。

想完完全全擁有心愛之人,那不是幼稚,而是他不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縱容自己的舊情人侵犯她的領域。

寫在,已經不是未婚夫妻了,他有什麼立場嫉妒?有什麼立場要求她專注唯一?

嚴聿人握緊雙拳,忍不住恨自己。

「你還沒有回答我。」師青梅一肚子疑問,搞不懂他和父親之間有什麼協議,太奇怪了。「為什麼我爸答應開刀的事情你會知道?還知道十六小時前……該不會。」突然間她想到,這傢伙有私人飛機啊。「難道你剛剛從臺灣飛回來?你送我爸進入手術房直到他出來?是這樣嗎?你一定做了什麼,為什麼我爸會答應?」

師青梅很瞭解嚴聿人,他從來只在乎自己,隨心所欲,目無尊長是他的強項,從來不曾尊敬過她的父親,就算是……為了她好,解救她逃離父親的責備。

她知道他和他父親之間的嫌隙,為了他的母親,他們父子反目成仇,家人之間的感情,嚴聿人壓根不在意。

可是她在乎,在乎得要死,因為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同,她拼了命的努力,但卻什麼都做不好,學業和嚴聿人的婚姻,她都搞砸了,所以總是為了打不到爸爸的要求而哭泣。

小時候雖然害怕父親,覺得父親像巨人一樣,但內心深處小女孩的一面,讓青梅總是想像著,有一天爸爸會軟化,爸爸會疼愛她。

現在爸爸依舊嚴厲,但總算是讓她心願達成了,只是爸爸每況愈下的健康卻讓她陷入另一個更大的恐慌。

她一直擔心爸爸的身體狀況,希望他快點接受手術,健健康康的陪她十年、二十年。

困擾很久的問題,突然間解決了,她怎麼想都想不透,形同水火的兩人到底達成了什麼共識?

「真的很晚了。」嚴聿人還是那句老話。「我送你回家。」屏氣為她開車門。

師青梅一臉心有未甘,倔強毫不隱藏,不打算放過他似的咬著下唇,坐進車裏。

忍不住為她生動的表情發笑,嚴聿人不禁猶豫,接著坐進車裏。在送她回家的這段路程,她大概會使盡所有方法逼問他吧,糟了,他有點害怕,但又有點期待。

因為老實說,他並沒有說服師大律師,他只是說了「事實」

「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借由師雪棻的手將青梅帶開後,他微笑對師律師這麼說。「手術的成功率很高,我不懂,一個手術,半年複健,能夠改善你的生活,為何不接受呢?起碼,可以多活一些時間。」

他的直言自然讓病怏中的師律師大動肝火。

「你在咒我死?」

什麼鬼東西?這小子在暗罵他不識抬舉嗎?

「老實說我不在乎。」他微笑說出冷血無情的話語。「不過我想,師伯伯也同樣不在意我的死活。」

「哼!」師律師冷哼一聲。

「但是,青梅在乎。」嚴聿人最後老實招認,他留下來的緣故。「青梅在乎的事物我就在乎,我想,現在知道小女兒多惹人疼的您,應該還疼不夠青梅吧?從小,你就忽略她,才讓她被爛男人欺騙、欺負。」

師律師被他一番話氣得臉都歪了,瞪著眼前這個該殺千刀的爛男人,一副恨不得宰了他的模樣。

「我有自信,青梅會回到我身邊,很快。」他繼續說著刺激對方心臟的話。

「如果沒有一個嚴厲的父親在旁邊盯著青梅,依她善良、容易心軟的個性,我想,她很快就會原諒我,不計前嫌,只要我勾勾手指頭,她就會乖乖跟我走。」

「你作夢!」光想到女兒又要跟這個臭小子有牽扯,師律師又火大了。「我還活著,你休想再染指我女兒!」

「憑你現在的身體?」嚴聿人笑出來。「我大概不用等很久。」

師律師雖然氣得七竅生煙,但卻沒有被嚴聿人激得失去理智,不住揣測這個年輕人說這些話的用意。

嚴聿人心機之深沉,遠遠超過他父親,刻意避開青梅對他說這些話,是故意的吧?

仔細一想,不得不認同他一開始說的話動手術,辛苦複健半年改善他的生活,往後他便刻意隨心所欲,不像這一年多來被勒令什麼都不能做,就算想飛美國探望兒女也要再三評估身體狀況,儘管夠小心了,仍無法抵擋他漸漸衰弱的事實。

他老了,固執什麼呢?大女兒就要結婚了,拖著這樣的身體,他哪都不能去,怎麼牽著女兒的手步上紅毯?

而這樣的身體,能讓他撐到小女兒找到好歸宿嗎?如果就這麼走了,看著他最放不下、虧欠最多的青梅,依舊孤孤單單一個人,連家也不敢回,還跟哪個爛男人牽扯不清,他不甘心。

「拒絕你這麼多年,你就是不死心。」認同是一回事,但記恨也是事實,他才不會忘記這個男人是如何利用青梅達成目的,再一腳踢開。「怎麼,現在才知道青梅很重要?你滿腦子復仇念頭的時候就沒想到?」

「以前憤世嫉俗,想著自己不需要愛這種東西,那是騙人的。」嚴聿人被挖苦,但仍坦蕩面對。「我承認我錯了,我要青梅,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我就是回頭找她,犯同樣的錯誤這麼愚蠢的事情,我是死也不會做的,師伯伯,我想您也是這種人,不是嗎?」

對極了,他絕對不會讓吃盡苦頭的小女兒,隨隨便便許給一個他不認同的男人!

於是,兩個目的相同的男人,就這麼達成共識

師律師到死都不會告訴小女兒,他會答應接受手術,是因為認同了嚴聿人的話,被自己最痛恨的人說服,這比打輸官司還要讓他感到羞恥!

而嚴聿人也不會告訴師青梅,他對她最在乎的父親說話直接冷血。

所以這件事情,就成了兩個男人的秘密。

「你怎麼說服我爸的?你對他說了什麼?」

因為是秘密,當然不能告訴她嘍。

「怎麼可能?你父親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嚴聿人用雲淡風輕的微笑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追問。

「一定有,不然爸爸哪可能接你電話?你們一定有事瞞著我,視訊電話……爸爸討厭電子產品,你特地把手機留給他的嗎?所以說,你前天離開紐約並不是去歐洲出差,而是回臺灣嘍?不然你怎麼知道我爸十六小時前才動完手術?」

嚴聿人笑容依舊。「你累了?小睡一會,到你家我再叫醒你,嗯?」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嚴聿人就是這樣,絕對不會把話說死,挖坑給自己跳,所以勾起師青梅的新仇舊恨。

「又來了、又來了,你都沒有想過別人的心情!」坐在寬敞的加長型禮車內,師青梅捏緊手中的提包,但是她克制不住,抓起手提包毆打他。「那是我爸!你怎麼可以瞞著我,太過份了!我最討厭你這樣,我恨死你老是說話迂迂回回的敷衍我,把我當成笨蛋!」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些找上門來示威挑釁的女人讓她芒刺在背,按捺不住詢問他時,他也是這樣,冷冷淡淡、迂迂回回的,讓她覺得疑心病重的自己愚蠢。

結果那些都是真的,她才不是他的唯一和最後,只是其中之一,她並沒有那麼特別!

「我沒有把你當成笨蛋,沒有。」嚴聿人沒有阻攔她毆打自己,但他強調沒有玩弄她的意思。

「你根本就不管我的心情,一直寫信給我幹麼?我有說我要收嗎!我管你胃病發作幾次,那不關我的事!」

假裝沒有看過他寫給她的一天六封,其實她都看過了,就是故意不回信,不理會他故意裝可憐博取同情心的做法。

事到如今,他幹麼來招惹她呢?關心她的父親,掐住她的死穴,讓她完完全全的……拿他沒轍。

就像姐語重心長對她說的

「結果你到頭來還定跟那個混蛋扯上關係,你的眼光怎麼還是這麼差呢?笨得給同一個男人騙兩回,真是拿你沒辦法呢,小妹。」

那時候她慌了、亂了,找不到話反駁……

「我知道,你對我已經不抱希望了。」嚴聿人語氣幽幽地道,捧著她泫然欲泣的小臉,難掩心疼。「我很抱歉,我不想總是讓你哭。」尤其是因為他。

抽走她握在掌心的手帕,他輕柔的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那條手帕,實在很眼熟……

灰色的稜形經典格紋,質地柔軟,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手帕一角以深綠色繡上他的英文名字「」。

再度搶過那條手帕,攤開,果然在其中一角看見她十八歲那年,灌注思念、愛意一針一線繡上的六個英文字母,再以快遞寄到他手上。

多年過去,大概有八年了吧?手帕看得出來舊了,但上頭的刺繡仍完整,看得出來被人細心收藏。

像這樣的小東西,她不知道做了多少,但從來沒見他用過,她以為他……不放在眼底。

心驀地一震,腦子一片混亂。現在是什麼情形?她亂了!

「你恐怖的兄姐警告我無數次,別再招惹你,但是我沒辦法壓抑對你的思念,這些年來,我不只一次想,我搞錯了……」他喉頭乾澀,因為不習慣道歉。「因為我媽的關係,我討厭耶誕節,甚至為此責備你」

他提起當年決裂分手的原因,兩人都一陣沉默。

那年的耶誕節、婚禮前兩周,他憤怒的解除婚約,對苦求他的青梅說了不可原諒的話。

「我以為你夠聽話才選了你,看來我錯了!你不是自己瞭解我?怎麼犯了我的忌諱?我最討厭過耶誕節。」他憤怒的下床,揮開她雙手捧上的聖誕禮物,走向衣櫃隨手拿了衣服套上。

「不是嗎?我不是特別的嗎?」她哭出來,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跟別人就可以,跟我就不行嗎?今天是耶誕節,我只要今天你陪著我!不行嗎?我是你的未婚妻!」

那是他一直想問父親的,跟他母親不可以,跟外頭的人……卻可以,為什麼?

一瞬間,他從青梅身上看見與母親相同的形象,蒼白、瘦弱、淚流滿面。

不想她步上母親的後塵,所以要她堅強,結果她卻……該死的在意什麼鬼耶誕節!

他不希望青梅成為母親那樣,沒有愛情便覺得活不下去的女人,他要青梅堅強,懂得他的心思不會完全放在她身上。

然後他對她說了最不可原諒的一段話

「你當然特別,特別到我不得不跟你訂婚,才能從我父親手中拿回我媽的遺產這就是你最特別之處,你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你走吧,我要解除婚約,我受夠你了!懶得陪你玩愚蠢的愛情遊戲!」

而後,他不顧她崩潰的呐喊,不顧她在冷風裏穿著單薄衣物跟在他身後,苦苦哀求他回頭。

他駕車離去,從後視鏡中看見她崩潰的淚流滿面,失去目標的空洞眼神,是青梅留在他心中最後的形象。

他緊接著出國公差,丟下自己造成的混亂,留給孤單的她。

害得她被媒體瘋狂跟拍,她不得遠走家鄉,重新開始。

「是我反應過度,對不起。」心中,無論多少道歉都不夠,他明白這一點。

「而且,我忘了,我母親生前非常喜歡耶誕節,正因為太喜歡這一天,才想要在這個日子,跟特別的人一起度過,我忘了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媽她……會帶著我,開開心心的佈置聖誕樹。」是後來的變故讓他忘了,曾經也有過一段快樂的回憶。

一直到青梅消失在他生命中,他才發現,其實母親過世後,他不曾一個人度過平安夜,然而晚了,傷害已經造成。

「我知道你不會想收我送你的任何禮物,但是這個東西,我希望你收下。」嚴聿人尷尬說完藏在心底的話,遲疑地從西裝內袋中取出一條沒有包裝的!紅寶石項鏈。

師青梅難掩驚訝。這條鴿血紅寶石項鏈正是他五年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但是項鏈明明就……

「當助理告訴我,這條項鏈出現在市面上時,我立刻買回來。」他沒說的是,當他得知青梅賣掉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感覺自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心痛得難以言喻。

她賣掉他們之間的愛情,代表她要徹徹底底的拋掉過去,絕不留戀。

「你也知道我出國後過著怎樣的日子。」這時候說這些,根本就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花我父親給我的零用錢,養女人。」

以前他絕口不承認的事情,他現在招了,當然被她狠瞪。

「但是我發誓,我們公開訂婚後,我再也沒有別的女人。」停頓了下後,他接著說:「一直到現在。」

「騙人!」師青梅下意識地反駁。騙她沒當過他枕邊人嗎?他們分開近五年,這五年他過著無性生活,騙鬼啦!

「你一定也不相信,當年,我是第一次花自己賺來的錢,買禮物送女人。」反正會被質疑,他早有心理準備了。「我就是想送給你,求求你,請你收下。」

哪有人送貴重的禮物要哀求別人收下的?

尤其嚴聿人,那麼驕傲的男人,今天說了這麼多丟臉的話,特別是提到她賣掉他送的項鏈時,他苦笑的表情。

賣掉項鏈時,她才知道,紅寶石代表愛情。

當年覺得他送她紅寶石首飾根本就是在諷刺她的愚蠢天真,她就跟他那些花錢買來的情婦沒什麼兩樣,隨隨便便的就賣了。

沒有想到他會買回來,重新拿到她面前,求她收下,這讓她心酸不已。

他用什麼心情買回項鏈?又是以什麼心情在今天,把項鏈拿到她眼前,請她收下?

師青梅不斷的想。嚴聿人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他卻做了他不可能做的事情。不忍心拒絕,她點了點頭,同意收下。

「我幫你戴上。」因為她的首肯,嚴聿人眉目一掃陰霾,熱切地為她戴上項鏈。

冰涼的寶石墜子卡在她鎖骨間,她下意識地撫摸,一如五年前得到這條項鏈時。

但是與之成套的紅寶石戒指,已經不見了。

她不知何時搞丟的,也許是在他離開他們共同的家的那一天,遺落在房子或者是外頭,她找不到,也沒有心情去找回。

但現在胸前掛著失而復得的項鏈,她卻後悔了,她應該……去找回來的。

「你一定覺得我很煩。」嚴聿人苦笑道。「但第一眼看見這條項鏈,我就認定它是屬於你的,就算經理告訴我有人預訂這套首飾,我還是把它搶過來送給你——」他的個性就是,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惹人厭的臭脾氣。

「青梅,我知道你沒那麼容易相信我,畢竟我傷害了你,但是請你給我補償的機會,這一次,你會看見我的真心。」送她到公寓門口,不敢奢望有上樓喝杯茶的好運氣,嚴聿人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傾身,在她額頭印下輕輕的晚安吻。

「生日快樂,晚安。」

師青梅轉身走向公寓大門,走了兩步後,她忍不住回頭。

嚴聿人還是站在那裏,對她微笑。

她摸著頸間的墜子,看著他溫柔的笑臉,思索著他今晚說的話。

「他是真心嗎?」

不用等,現在,她已經看見了,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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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1 21:25: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也許,她真的是個笨蛋吧。

「不搭不搭不搭,把你的項鏈給我拿下來!來人,把我的鑽石項鏈拿來!」

「不要!」師青梅捂著胸前的項鏈,堅決說不。「我不管,我就是要戴著!」

哪怕現在眯眼瞪她的人,是她的親姐姐。

反抗姐姐,真是好大膽子。

「礙眼死了,根本就不配你的伴娘禮服,拿下來!」師雪棻獅子般的對她咆哮。

師青梅乾脆掩耳。「我不要,我要戴著!」

「哎喲,二姐,今天大姐最大,她新娘呐!你就順她意,換一下首飾咩。」師家小弟上前摟著師青梅肩膀,遊說她把嚴聿人送的項鏈換下來。

不只大姐覺得礙眼,連他都覺得討厭死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換下來就找不到了,你們一定會背著我丟掉。」師青梅堅決護住項鏈。「我再也不要拿下來了!」

她今天特別打扮過,穿著粉嫩的伴娘禮服,無肩設計小露香肩,性感又可愛,頭髮梳成公主般的髮髻,十指黏上水晶和羽毛,如此誇張的打扮,正是女王般的姐姐指定她做的伴娘打扮。

身上的禮服、皇冠和鑲了水晶的高跟鞋,全都是未來姐夫送給小姨子的禮物。

今天師青梅回家處理姐姐的婚姻大事。

高挑清麗的師雪棻已然換上量身訂做的婚紗,儘管自己也被人精心打扮過,但站在豔麗逼人的姐姐身邊,師青梅還是覺得,自己明顯遜色。

「嘖,真固執。」勸說失敗的師謙續不爽的在沙發上坐下。「師青梅,你是笨蛋啊?」從來不罵二姐笨蛋的他,忍不住開罵。

師青梅不禁縮了縮肩膀,逃避的當做沒聽見。

這次回臺灣辦姐姐的婚禮,她又是搭嚴聿人的私人飛機回來,而且他們之間,大有進展。

她就是笨蛋,沒有辦法喜歡別人,只喜歡他一人。

「小妹,你哦,唉……」師雪棻站在妹妹身邊,姐妹倆人在鏡中四目相交,能言善道的常勝律師,現下欲言又止。

「時間差不多了喔。」師青梅的助理凱特,敲了兩下門走了進來,頑皮的她朝上司眨眨眼。「哇,,你今天好美!」誇張的讚歎。「伴娘先來吧。」

師青梅想,小丫頭待會大概會開心的跑來吵著跟她合照。

「姐,我先出去嘍。」師青梅看著將要出閣的姐姐,原本就美麗的她穿上禮服後更美了,突然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奇怪,怎麼現在才感覺到姐真的要出嫁了呢?

她親手籌備姐姐的婚禮,大小事都不讓姐姐擔心,小到喜帖的挑選印製到訂餐廳,都是她一手包辦,把紐約她信任的夥伴帶來臺灣,要姐姐的婚禮一切完美,因為這是她唯一能為姐姐做到的事情。

接過伴娘的花束,師青梅不敢再看姐姐一眼,怕自己會忍不住,結果被師雪棻喊住。

「小妹!」

她回頭,看見美豔的姐姐拎著婚紗裙擺往她走來。

套著細綢手套的手微微顫抖,輕觸妹妹帶笑的小臉,師雪棻猶豫了很久,總算開口,「就算我結婚了,你也要記得一件事——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只要你覺得委屈就馬上告訴我,聽見了?絕、對不可以自己忍耐,聽見了沒有?」

沒有料到姐姐會說這番話,師青梅感到訝異,但想想,四年前被拋棄的自己,失去生存目標而崩潰,被跟拍、父母不諒解,一連串的打擊讓她終日以淚洗面,甚至當她想開了,決定愛自己,打算拋下臺灣的一切去美國時,爸媽還因為她沒有求回聿人而生她的報導,不給她任何金錢上的援助。

是姐姐送她一張飛往紐約的機票,開車送她到機場,塞了數千美金給她,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將她丟在機場。

以為姐姐只是想趕緊送走她這個麻煩、恥辱,但是當她到紐約的第三個月,在工作的地方看見來探望她的姐姐,她才明白,她們是姐妹。

只是姐姐不善表露情感,而她太害怕、太自卑。

姐姐今日對她說這樣的話,已經算是最大的溫柔了。

「姐……」師青梅抱抱姐姐,讓對方明白,她都聽進去了。

工作時她很愛這種場面,但自己面對時又受不了,師青梅只敢抱一抱,轉身跑掉。

「快來、快來!」凱特拉著她的手,急著拉她到就定位。

在那裏,英挺的伴郎早已準備好,但是……

「嗨。」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嚴聿人朝她打招呼。「你姐姐又為難你了?」

師青梅一副見鬼的表情,心想,他怎麼會在這裏?姐夫的表弟呢?那個年紀跟她差不多,說起華語,有濃厚廣東腔的男生咧?怎麼會變成他啊!

「你疑惑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他刻意挪了挪胸口男儐相的胸花。「你以為,我會讓自己以外的男人牽你的手走紅毯?就算是別人的婚禮也不行。」輕描淡寫的帶過他是如何威脅利誘這場婚禮的新郎官,把伴郎給替換掉。

這件事傳到女王耳中,大概會火山爆發吧!

聽見他佔有欲十足的宣言,想罵他嘛,罵不出來,朝他翻翻白眼,她笑道:「真是受不了你。」

嚴聿人帶著欣賞的表情,打量特地打扮過的她,眼神看見垂在她鎖骨中間,跟她身上禮服、飾品完全不搭的紅寶石項鏈時,他笑意更深。

他聽見了,新娘鬼吼著要她換掉首飾,而她反駁說不要的聲音。

「如果我現在吻你,你不會尖叫吧?」朝她跨進一步,他一手抬起她精巧的下巴,另一手則攬著她背,逼迫她貼近他身軀。

「喂……」沒料到他這麼大膽,明知她家人對他有多排斥,硬要出席這場婚禮,大莉刺的搶了伴郎的位置,還有就要進場了,他竟然想吻她!

「你、你不怕我大哥發現揍你一頓?還有我小弟,他想扁你很久了——」

嘴裏這麼說,但是……她沒有大聲尖叫引起注意。

「那就——讓他們揍吧。」嚴聿人輕笑,略略低頭含住她微顫的唇。

不知哪個環節出了錯,原本緊閉的門突然打開,還飄出結婚進行曲,聚光燈打在他倆身上,同時間成千上百的鎂光燈亮了起來,不只是賓客,還有來訪問的記者,將他倆擁吻的畫面給拍了下來。

師青梅被嚇到了,到現在她還是很不會應付媒體,害怕鎂光燈,籌備婚禮時的冷靜完全消失,反而露出受驚小動物般的眼神,慌亂無措。

「噓,別怕,我在這裏。」嚴聿人輕柔以拇指拭去她唇上暈開的唇蜜,曲起手肘拉住她的手往臂彎裏塞,神色自若的牽著她,踏上紅毯。

活像他倆才是今天的新人。

而聖壇前方除了有張口結舌的新郎,還有新娘、伴娘家屬。

臭臉的父親以及流露殺意的兄弟,嚴聿人知道,他的死期到了——

師青梅經手的婚禮,一定會安排婚禮攝影師,撲捉婚禮上的精彩鏡頭,姐姐的婚禮自然沒有漏掉這個安排,甚至指派了波麗婚禮顧問公司首席婚禮攝影師。

「嚴先生來做什麼?我說——他很閑嗎?」熊拍了一輪後走到師青梅身邊,當然是趁她身邊沒有嚴聿人盯梢的時候,這陣子以來,只要男性靠近師青梅兩步遠,就會接收到嚴先生殺人般的警告瞪視。

至於為什麼嚴聿人會讓師青梅落單呢?好問題,因為他被師家人逮去「私下聊聊」了。

「誰知道他——」師青梅回答後才發現,不對。

熊問她聿人「很閑嗎」並不是開玩笑的意味,而是認真的。

仔細一想,他應該很忙的,但他卻幾乎把時間都花在她身上,他洽公的專機隨她使用,甚至拋下工作守在她身邊。

為什麼呢?

「嚴先生到現在還是不認得我,一直到現在還以為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有沒有這麼蠢啊?」熊簡直就快笑死。「想不到精明的嚴先生會有這麼笨的一面,啊,,你要不要看看我拍的照片?有一些很有趣。「熊故作神秘的對她亮出相機,拿出隨身的筆記型電腦,現場上傳照片。

一張張婚禮上的插曲,她美豔無雙的姐姐、和藹的姐夫,她優秀出眾的大哥和弟弟,以及瘋狂整新人的賓客,當然還有開場她和聿人那個驚天動地的吻。

她拉著姐姐長長的頭紗,姐姐醉了拉著她的手坐在餐桌旁說話,姐妹倆看著彼此,手牽著手,臉上的妝花了,髮型亂了,但姐妹情深溢於言表。

另外是有可愛的小花童,七歲的害羞小男生,是姐夫與前妻所生,姐姐非常疼愛這個繼子,小男生被新媽咪要求跟她這個阿姨親一個。

只是好玩想逗逗對方,師青梅半跪在小男生面前,纏著他必須親她一下才可以。

原本是想讓他親臉頰啦,可是小男生非常有勇氣的捧著她的臉,跟她嘴對嘴親親,然後害羞的說:「姨好漂亮,我長大姨要當我的新娘子。」

阿熊捕捉了這可愛的畫面,師青梅不住會心一笑。

但是,每一張有她的照片裏,一定會看見一尊像門神的人——嚴聿人。

他站在她身後,用溫柔至極的眼神凝望和家人歡笑的她,但有時,會趁著她沒注意時露出深思的目光,那種表情、眼神不是意氣風發,而是擔憂。

原來在別人眼中,他是這樣看著她的啊,原來他在她面前表現得自信,其實一點自信都沒有,就像是數月前她生日,他低聲下氣的求她收下項鏈,他的惶惶不安。

其實害怕的不只是她而已……

「是這樣啊……」師青梅著迷的看著一張張照片,發現不只是嚴聿人會在人群中追尋她的身影,她也會在親友玩得正在興頭上時,下意識的回頭——看見他站在身後,她笑了,而他臉上陰鬱的表情也會因而化開,由笑容所取代。

看見這樣的他,讓她好心酸、好心疼……

「熊,你說我是不是很笨?我以為我夠堅強了……結果,他一出現輕易讓我動搖,我就像四年前的我,沒骨氣,他對我一點點好,就讓我……」感動得像得到什麼珍貴的東西。

說不眷戀,是騙人的。

從小到大十多年的感情,說斷,哪有那麼輕易?

她只是從盲目的討好別人讓別人來愛她中想通了,開始懂得愛自己,如此而已。

「明明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不在科過去了,卻不敢告訴他,怕又會是一次失望,你說,我是不是很膽小?」

「不會啊,你很堅強,,記不記得四年多前,我挖角你來美國那一天?」

熊笨拙的掏出皺巴巴的衛生紙,遞給她。「你親自來解約,處理製作好的婚紗照,老實說,你不是唯一在婚禮前夕遭毀婚的新娘,但卻是唯一一個親自來處理後續的新娘。」

師青梅還記得那時候自己被嚴聿人拋棄,躲在飯店裏不敢踏出門連燈都不敢開。

因為一踏進有光的地方,就會被兀鷹般的媒體追著跑,問她為何被人退婚,是學歷問題?抑或男方外遇?

而他那時離開臺灣前往歐洲出差,堵不到人的媒體自然來堵她。

她幾乎哭幹了眼淚,躲在飯店好多天,吃不下睡不著,看著一部又一部的影片,直到看了「欲望城市」,莎曼珊和小男友分手,那句「我愛你,但我更愛我自己。」,她醒悟過來。

她從來沒有好好愛過自己,一直等著,要別人來愛她,連自己都不愛自己,還指望別人珍惜她嗎?

於是她好好睡一覺,醒來後告訴自己要開始愛自己,不要為了一個不要她的人把自己搞得一團糟。

親自取消飯店、蜜月旅行、婚紗,退回訂婚時賓客送的禮金、禮物,結束一切她經手的大小事。

直到最後,去婚紗店處理完成後制的婚紗照。:

因為已經完成,還是必須付錢,但成品——那些甜蜜的照片,已經沒有意義了,就像嚴聿人丟下她,她也丟掉那些照片。

「你走進婚紗店我就注意到你了,直到你拎走相本,走出店門把相本丟進剛好經過的回收車,實在太帥了!當下我就決定,一定要挖角你到我堂姐的婚顧公司,你絕對會紅!」想到當時的情況,熊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我啊,不太喜歡拍美美的婚紗照,婚禮上的過程不見得完美,但是自然多了,不過,照片這種實體的東西,可以隨便丟丟沒關係,反正底片留著,不怕沒得洗,,但是感情不是說丟就真的可以丟掉的。

「四年前你和嚴先生拍婚紗照,我是攝影助理,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新娘愛新郎多一點,現在嘛……或許反過來了也說不定。」大概是他長得太路人,嚴聿人才沒認出來吧!甚至在婚禮上偷拍他,他也沒發現。

「你太多話了……」師青梅擦掉眼淚,抱怨好友現在講這麼多,根本就是故意要她哭!「討厭鬼,我最討厭你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很愛很愛我,我也很愛你寶貝,可是,是你我才說——,當年我堂姐面試你時,你說,因為沒辦法讓自己擁有一場永生難忘的婚禮,所以想幫助那些對婚禮充滿希望憧憬的女孩,我覺得你很堅強,真的,只是不夠勇敢。」

勇敢啊……

是啊,雖然跟聿人已經算是大有進展,但是,還是會擔心,會不會有一天他又反悔了呢?再度對她說受夠了她,要跟她解除婚約呢?

只不過,她會害怕,他也是吧?

怕他做得不夠好,讓她遲疑搖擺,因為她曾傷心的賣掉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賣掉他們之間的愛情。

是她讓自信滿滿的嚴聿人露出那種沒自信的表情,而現在他正在新娘休息室裏,被她的家人圍剿。

他對她沒有自信,但仍勇敢面對她的家人,為什麼,她沒有再信他一次……

憑他現在的身價,不一定非她不可啊!

「哦哦,我看見你的眼神,就像你當年丟掉婚紗照一樣帥氣。」熊笑出來,拍拍她肩膀。「加油,去吧!」

師青梅起身,看著熊,這個在她最低潮時拉她一把的好朋友,忍不住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

去解救嚴聿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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