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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調查石野探員死因的法庭上,作供的共有七個人,這七個人如下 :
衛斯理、健一、途人A、B、C,大廈對面的住戶––一位正在天臺曬衣服的主婦,以
及那開鎖專家。
開鎖專家的證供最簡單,因為他當時正致力於開鎖。他的證供是 :「我突然聽到外面傳
來了一下慘叫聲,我不知發生甚麼事,叫聲好像在露臺上傳來,我在致力工作的時候,不很
留意外界的情形,我連忙衝出去,看到健一警官和衛先生在露臺上,他們兩人呆若木一樣
地站著,張大著口,瞪著眼,望著一扇打開了的窗子。」
庭上問 :「這時,你有沒有看到石野探員?」
開鎖專家答 :「沒有,只看到健一警官和衛先生。要從窗子中爬進去,是衛先生的提議。」
而健一的證供,和我的證供,完全一樣,因為當時,我們同在一起,同樣看著石野探員
,發生在石野探員身上的事,一起投入我們的視線,當然不會有甚麼不同。
健一的證供是 :「石野探員以一個看來相當誇張的動作,一手抓住兩扇窗中間的鋁質支
柱,身子旋轉著,向窗內轉去,他為甚麼要這樣做?看來只是一種表示動作矯健的動作。我
在那一剎那間所想到的只是,他用這樣的動作進窗子去,他的身體,會將掛在窗後的窗簾,
撞得跌下來。」
我當時也曾有過同樣的想法,但不認為那有甚麼重要。
健一繼續道 :「可是,他的身子旋轉著,碰在窗簾上,窗簾的質地是深紫色的絲絨,他
的身子照理應該跌進窗去,但是突然傳來了「砰」的一聲響,在窗簾的後面,好像是甚麼硬
物一樣,阻住了他跌進去,不但阻住了他的去勢,而且將他反彈了出來。在那一剎那間,他
握住窗子支柱的手鬆開,於是,石野探員整個人就––」
健一作供到這裏,難過得說不下去。
在對面天臺上曬衣物的那位主婦說得更具體,對面那幢大廈有十五層高,她看到的情形
,居高臨下。
她這樣說 :「我聽到一下慘叫聲,立即探頭向下望去,看到有一個人從對面大廈跌了下
來,他迅速向下跌去,當他在向下跌去之際,雙手舞動著,像是想抓住甚麼,可是根本沒有
可以供他抓的東西,他就這樣一直向下跌著,直到跌在地上。」
路人A、B、C的供述相同,他們是在石野探員墜地之際,恰好經過那裏的人,他們之
中的一個,距離石野墜地之處,不過半公尺,險些沒有被石野探員壓個正著。
他們一致說並沒有注意到叫聲,但突然之際,看到有人自天而降,墜跌在他們的身前,
一墜地上立時一動不動,其中,途人B是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上立時俯身看視,發現跌下來
的人,已經死亡!
庭上又轉問我和健一 :「當時你們採取了甚麼行動?」
健一苦澀地道 :「我們無法採取任何行動。我和衛斯理先生,都不是反應遲鈍的人,可
是發生的一切,實在太意外,當石野探員突然向下跌下去之際,我們甚麼也無法做,只是眼
睜睜地看他跌下去,一點也不能做甚麼,一點也不能做甚麼––」
健一講到這裏,又有點哽咽,說不下去。
石野探員年紀還很輕,突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作為上司的健一,自然傷心不已。
我補充道 :「是的,由於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我們無法挽救石野探員的性命。這純
粹是意外,健一警官不必因此內咎。」
主審法官的年紀很輕,他問整個事件中的關鍵 :「那麼,究竟是甚麼導致石野探員非但
不是躍進窗子,而被反彈出來的?」
健一答道 :「是一堵墻。」
當石野探員突然跌下去之際,我和健一兩人驚呆到了極點,實在不知做甚麼才好,因為
一切太突然了,所以我們只是呆若木雞地站著,甚至不及去看石野探員跌下去之後的情形,
不必看,沒有人可以在十一樓跌下去而倖免。
我和健一只是目瞪口呆地望著打開了的窗子,窗子後面是窗簾,窗簾還在飄動著,窗簾
的後面是甚麼,還看不到。
我和健一由於驚呆太甚,所以並沒有發出呼叫聲來,直到開鎖專家奔了出來,我們兩人
才一起叫了起來,我伸手指著窗子,喉嚨發出一連串古怪的聲音,健一大叫一聲,衝進了屋
子之中,直衝出了那個住宅單位,我知道 :他一定是下去省視跌下去的石野。
我還是注視著那窗子,開鎖專家在我的身邊,不斷地道 :「甚麼事?發生了甚麼事?」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我只知道探員跌了下去。這時,街上已經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我向下看去,看到有許多人奔過來,也看到石野躺在地上,有一個人(途人B)正蹲在石
野探員的身邊。
有許多輛汽車,因為交通的阻塞而停了下來。停在後面的車子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正在
使勁地按著喇叭。
我也看到健一直衝出去,推開了阻住他去路的人,來到了石野的身邊,蹲了下來。直到
這時,我才想起了一件事,叫道 :「天!快去召救傷車!」
救傷車甚麼時候來,我已經記不清了。事實上,早來或遲來,都沒有多大的關係。當時
我叫了一下,開鎖專家奔回去,我則毫不考慮地跨出了露臺的欄杆,向那扇打開了的窗子攀去。
在我攀向那窗子之際,我聽到驚呼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我不理會,很快地來到窗前,用手抓住了窗子中間的鋁質支柱,但我卻並沒有旋轉身子
向內撞去,我只是伸手向窗簾抓去,抓住了窗簾,用力一扯,將一整幅窗簾扯了下來。
窗簾一扯下,我就看到了那堵墻。
那是一堵墻,毫無疑問是一堵墻,雖然它豎立在它絕不該豎立的地方,然而那毫無疑問
是一堵墻。
墻就在窗子的後面,窗和墻之間,除了可以容納一幅窗簾之外,也無法容下別的東西,
石野探員旋轉身子,一心以為可以連人帶窗簾,一起跌進房間之中去,可是結果,卻重重撞
在墻上,所以發生了慘劇。
當我看到窗簾後面竟然是一幅墻,我的騖呆,絕不亞於剛才突然之間看到石野探員下墜
。我轉頭,向街下大叫道 :「健一,你看看窗後是甚麼!一堵墻!」
我不知道健一當時是不是聽到了我的叫聲,而我只是不斷地叫著 :「一堵墻!一堵墻!」
墻用磚砌成,所用的磚,是一種褐黃色的耐熱磚,砌得十分整齊。墻當然是在房間中砌
的,因為在窗和墻之間,根本沒有空間可以容砌磚的人站立。
用磚砌墻,一定要用水泥將磚一塊一塊聯結起來,由於砌墻的人在墻的另一面,所以磚
縫中的水泥,在我看到的這一邊,就呈現不規則,這是因為砌好墻之後,不能再修葺整齊之
故。整堵墻給人的感覺,極其結實。
在扯下了所有窗簾之後,可以發現,整幅墻和房間的一邊,同樣大小也就是說,這幅墻
,是依著房間一邊而砌起來的,作用是甚麼?是遮住窗子?
一幅墻,用來遮住窗子,這好像是十分不合邏輯的事。
但是如今的情形,卻的確是這樣。
我的第一個衝動,是用力踢著這堵墻,想將墻踢出一個洞來,看看墻後面究竟有些甚麼
東西,想弄明白好好的一間房間,為甚麼要勞師動眾,來砌上這樣的一堵墻。
但是墻砌得很結實,我踢了好多下,並沒有將之踢開。
我踢不開墻,並不表示沒有別的法子可以將墻弄開一個洞。事實上,那極其容易,在救
傷車載走了石野探員,我和健一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之際,健一就弄來了一具風鎬。
通上電流,我腰際結上安全帶,扣在窗子中間的鋁質支柱上,舉起了沉重的風鎬,按下
掣,風鎬開始震動,發出震耳欲聾的「達達」聲,鎬尖很快就刺進了磚墻之中。
這時,開鎖專家也停止了工作,露臺上站了很多人。
天已經開始黑了下來,健一手提著強力的照明燈,照著我工作。
風鎬不停震動,很快,磚層下落,被風鎬鑽鬆了的磚頭,一塊一塊跌進房間,或落在窗
、墻之間的狹小空間。
不到十分鐘,已經弄掉了很多磚,墻上出現了一個六十公分見方的空洞。我向健一作了
一個手勢,健一立時將強力的照明燈對準了那個空洞,我將身子略側了一側,由那個破洞之
中,向內看去。
在那一剎那間,我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準備在那間房間中看到怪誕不可思議的事。因
為打不開的門鎖,一堵不明用途的墻,都已經夠怪異的了,那麼,隱藏在門後、墻後的事物
,豈不是應該更怪異才對?
強力的亮光自墻洞中射進去,我就在墻洞中,向內張望,房間並不是很大,我立時可以
看清房間中的情形。
我已經說過,我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房間中有再怪異的東西,也嚇不倒我。
可是,就在我一看到房間中的情形之後,我還是呆住了。
我不知自己的驚呆到了何等程度,只覺得自己幾乎已喪失了一切知覺,血向頭上湧來,
耳際發出「嗡嗡」聲,在那種血液澎湃奔騰「嗡嗡」聲中,我依稀聽到了健一的呼叫聲,健
一在叫著我的名字,可是他的叫聲,聽來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我想,我對他的叫聲,
也完全沒有反應。
「是的,衛君對我的叫聲,一點反應也沒有。當時在露臺上的不只我一個人,人人都被
衛君臉上那種驚駭絕倫的神情嚇呆了。」健一後來形容當時的情形 :「尤其是我,我深知衛
若的為人和他的經歷,無論他看到了甚麼,他都不應該這樣驚駭。」
強力的照明燈持在健一的手中,對準被風鎬弄開的墻洞,光從墻洞中射進去,我就在墻
洞之旁,光源不可避免地也照到了我的臉上,使得人人都可以看清我的神情。
健一又道 :「我從來也未曾見到人的臉色會變得如此之煞白,而那時衛若的臉色,白得
簡直像石灰,我大聲叫他,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有直勾勾地望著墻洞內部。而我們由於所
站的位置,無法看到墻洞中的情形。當我看到衛君的身子開始發抖時,我感到必須採取行動
了,我立刻熄了強力照明燈,好使衛君定過神來。」
在健一熄了強力照明燈之後,據健一說,我還是驚呆了有一分鐘之久,才緩緩轉過頭來
。在露臺上的幾個人中,有兩個發誓說他們聽到我在轉動頭部之際,頸骨發出「格格」的聲
響,足以證明我那時全身肌肉的僵硬程度如何之甚。
健一和幾個人一起叫了起來,他們都說,他們的叫聲,足以震破人的耳膜,可是他們那
時的叫聲,在我聽來,仍然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他們還說,我回答他們的聲音極大,像是用盡了氣力在叫嚷。可是在當時,我聽自己的
聲音,也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過來。
健一和在陽臺上的人在叫 :「老天,你究竟看到了甚麼?」
我回答 :「我看到了我自己!」
一個人,要看到自己,通常,看到的不是自己,而只不過是自己的影子。可以通過攝影
機或類似的裝備,將影子留下來,自己看自己。也可以在鏡子前,平靜的水面前,或者是任
何可以反射光線的物體前,看到自己。
但是當時,當強光燈的光芒,自墻上的破洞射進去,我向內看去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
,卻不屬於上述的任何一種情形。
除了上述的情形之外,照說,不可能看到自己,但是我的確看到了自己,這才會使我震
驚。老實說,這時看到的東西就算再怪誕,也不足以令我震驚,但是我卻偏偏看到了自己最
熟悉的事物 :我自己。
當強光燈的光芒,自墻洞中射進去的時候,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應該說,我第一眼就
看到了「我」。「我」站在房間中,孤伶伶地,也正向我望過來,帶著一種極度茫然而空虛
的神情,強光正射在「我」的臉上,失神的雙眼,對強光似乎沒有甚麼反應。
那是我自己!我看到了我自己!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我有一個同卵子的孿生兄弟,但事實上我沒有這樣的一個兄
弟。難道世上還有一個人,和我一模一樣?可是在那一剎那間的感覺,我並不感到是見了一
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我的感覺是看到了我自己!
而且這種看到自己的感覺,和在鏡子中看到自己大不相同。在鏡子中看到自己,只不過
是看到了自己的外貌。而在那一剎那間,我感到直看到了自己的內心,我看到了自己的另一
面,孤寂、憂傷、軟弱、無依、空虛的那一面,和人家看到我的一面,完全不同!
我看到了自己!
健一和在陽臺上的另外幾個人,顯然不知道我這樣回答,是甚麼意思,他們可以肯定的
是我的神情告訴他們,我的處境十分不妙,健一已從陽臺的邊緣上攀過來,伸出手,叫道 :
「拉住我的手!」
我也感到極需要掌握一些甚麼,是以我也伸出手來。健一用力握住了我的手,用力將我
拉了過去,直到我也落到了陽臺之上。健一用十分低沉的聲音再問 :「你究竟看到了甚麼?」
我不由自主喘著氣,在我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剎那間,因為極度的震動,使我產生了一種
昏眩的感覺,這時,我多少已經略為定下神來。我吸了一口氣 :「我––看到了一個人,這
個人和我一模一樣––我在感覺上,這個人就是我自己!」
健一用一片茫然之極的神情望著我,顯然他全然不知道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他並沒有再
多問我甚麼,已經迅速地向那個窗口,攀了過去。健一是過慣野外生活的人,他攀緣的動作
比我靈活得多,幾乎是轉眼之間,他就來到了墻洞之前,他轉過頭來,叫道 :「強光燈!」
一個在陽臺上的探員,著亮了強光燈,燈光自墻洞中射進去,健一向墻洞中望去,立時
又轉回頭來。
我期待著他也現出極度驚訝的神色來,可是沒有,他只是現出不明所以的神情來。我想
問他看到了甚麼,他已再度向墻洞中看去,同時叫了起來 :「我知道為甚麼房門打不開了!」
他一面說,一面已經由那個墻洞之中鑽了進去。
他那種行動,著實將我嚇了一大跳,因為這間房間,雖然是在一幢普通的大廈之中,但
是卻有著說不出來的詭異。首先,它有一扇打不開的門,其次,它有一堵臨窗而建的墻,再
其次,我又在這房間中看到了自己,這間房間中究竟有甚麼,我全然說不上來,但是健一卻
毫不猶豫進入了那房間。
我想大聲阻止他,但是他的動作極快,我想再向窗子攀去,已經聽得健一的笑聲,在廳
堂中傳了出來。和健一的笑聲同時傳入我耳中的,是開鎖專家的大聲咒罵。
我連忙從陽臺回到廳中,看到那間房間的房門,已經打開,健一的神情很高興,開鎖專
家就在他的身邊,臉脹得通紅,還在喃喃地咒著。
而我才向那扇門看了一眼,就知道開鎖專家為甚麼咒罵!房門還是普通的房門,只不過
安裝這扇門的人,弄了一點花巧。
通常來說,或者說,幾乎所有的門,全是在裝有門柄的這個方向推進去或拉開來的。可
是這扇門卻恰好相反,門柄連鎖只是裝飾品,門從另一邊打開!
健一的觀察力十分強,他從墻洞中看進去,看到了房門鉸鏈的方向,就知道為甚麼不能
打開這道門的原因,他鑽進去之後,只是拉開了一個門栓,就輕而易舉,將門打開了。
在這裏,請留意健一的動作,健一是進了房間之後,拉開了一道門栓,將門打開。
那也就是說,門在裏面上拴。
房門從裏面拴上,拴門的人一定在房間之內,這是最普通的常識。
這間房間,本來有窗子,可是臨窗的一邊,卻砌了一堵結實的磚墻,這是已知的事實。
那麼,拴住了房門的人,從甚麼地方離開房間?
本來,這個問題不成問題,因為當我在墻上破了一個洞之後,望進去,就看到有一個人
,站在房間中。這個人,在感覺上,我感到他就是我,但是理智地分析一下,可以分析為一
個外貌和我十分相似的人。既然房間中有人,那麼,拴上門拴的當然就是這個人!
但是問題就在這裏,健一自墻洞中鑽進去,打開了房門,我來到門口,健一出來,開鎖
專家就在門口,屋中還有其他警方人員,整個住宅單位的唯一出入口,恰好有一個人走進來
,那是警方的繪圖員,不可能有人從門口出去。也不會有人從墻洞中鑽出去,因為陽臺上還
有人在,任何人自墻洞中鑽出去,都不可避免地被人看到。
而房間中並沒有人。
房間是空的。
健一的說法是 :「房間根本是空的,我不知道衛君為甚麼向房間中看去的時候,會如此
之驚駭,聲稱他看到了他自己。房間中根本沒有人,甚至沒有鏡子,或其他任何可以造成反
映的物體。我一眼就看到房間是空的,也看到了房門是反裝的。我自墻洞中鑽進去,打開房
門,任何人都可以證明房間是空的。」
「房間是空的」,不單表示房間中沒有人,而且表示,房間中真是空的,甚麼也沒有,
沒有任何陳設,只是一間空房間,約三公尺見方,一間普通大小的房間,完全是空的。
當時,我站在房門口,竭力回想我在外面,從墻洞中向內望的情形,我可以肯定,我絕
未眼花,我的確看到了我自己。
健一在接下來的幾分鐘之內,一直以一種十分同情、奇訝的眼光望著我,我沒有向他作
任何解釋,只是攤著手,神情無可奈何,表示或許是我看錯了、眼花了。健一也沒有再追問
下去。因為要解答的問題實在太多。例如 :何以在一個普通的居住單位之中,會有這樣奇特
的房間?這間房間是要來做甚麼的?為甚麼門要反裝?為甚麼在靠窗的那一邊要砌上一堵墻
?這堵墻又是甚麼時候砌起來的?
這許多問題,都有點奇詭不可思議,至於我曾在這間房間中看到過自己,反倒是不足道
的小事。
健一大聲道 :「請管理員上來!」
才進門口的繪圖員,將一張紙遞到了健一的面前 :「這是這裏住客的繪像,我是根據管
理員的形容而繪成的,請看看!」
健一接了過來,才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 :「這是甚麼意思?」
繪圖員的神情有點無可奈何 :「我已經盡了力,可是管理員說,他每次看到那位女士前
來,都是這樣子,他既然這樣說,我自然只好照著畫出來。」
我走近去,看看健一手上的那張紙。
紙上畫著一個女子的頭部。當然那是一位女士,有著流行的、燙著大圈子的頭髮。繒圖
員的繪人像技巧也很高,但是卻無法認出這位女士的面貌來。
在紙上,那女子戴著一副極大的、幾乎將她上半邊臉全遮去的太陽鏡。而她的衣領又向
上翻起,將她下半部的臉,又遮去了一小半,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尖削、小巧的下頦。幾
乎任何有這一型下頦的女人,都可以是圖上的那位女士。
健一揚著圖,向我苦笑 :「如果這就是板垣的情婦––」
我糾正他的話 :「不是如果,這一定是板垣的情婦,多半是為了怕人認出來,所以每次
露面時,都將她的真面目,盡量隱藏。」
健一苦笑道 :「世上再好的警察,也無法根據這樣的繪圖,將這個人找出來!」
我表示同意健一的話,調查板垣被神秘射殺一案,本來在找到了這個秘密幽會地點之後
,可以說有了極大的發展。可是事實上,卻愈來愈陷進了撲朔迷離的境界。
管理員上來了,健一給他看那間房間,管理員的神情之驚訝,難以形容,不住道 :「怎
麼會有這樣的情形?怎麼會有這樣的情形?」
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情形!
要解決的問題很多,要理出一個次序來進行,也不是容易的事。
健一望了我半晌 :「希望你能留下來,以私人的身份幫幫我!」
不必健一邀請,我也要留下來,因為我曾在這間房間中看到過我自己,現在,我自己到
哪裏去了?
健一道 :「我們應該如何開始?」
我想了一想 :「如果這位女士,在人前露面之際,慣常這樣打扮,那麼還是可以憑繪圖
找到她,第一步,當然是將這繪圖複印,分發出去。在這單位居住的人,男的是板垣,已經
死了,女的就是主要的關鍵性人物,一定要找到她!」
健一同意,將繪圖交給了一個探員,吩咐他立即趕辦。
「第二步,」健一自己發表意見 :「這間怪房間,我想應該從大業主或是建築公司方面
去了解,這工作,我想留給你!」
我也同意,因為這間房間,看來和板垣一案沒有甚麼特別關係,而且也太怪誕,探索一
切離奇怪誕事物的真相,這正是我的專長。
健一又道 :「現在,無法進行進一步的調查,你可以明天開始,你也可以住在我這裏。」
我道 :「你準備收隊了?」
健一說道 :「我看不出在這裏,我還能做甚麼,當然要收隊了!」
我指著那間房間 :「我想留下來,在這間房間中,我要留下來,妤妤看一看。」
健一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望著我,顯然他不明白在一間空房間中,我能看到甚麼,但是他
卻也沒有反對,只是作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神情,接著,他下令警隊撤退,他最後走,臨走
前問 :「是不是要我陪你?」
我搖頭,道 :「不必了!我一個留下來,會比較好。」
健一欲言又止,我笑道 :「有甚麼話,你只管說。」
健一作了一個手勢,表示他並不是有意要打擊我,然後,才以十分委婉的語氣道 :「看
到了自己,真不可思議!」
我並不反駁,只是道 :「有這樣的一間房間存在,更不可思議!」
健一無法駁倒我這句話,他只是聳了聳肩,走了出去。在他離開之後,我將門關上。這
裏是十分幽靜的住宅區,當警車喧鬧了一陣駛走之後,我坐在廳堂的沙發上,只覺得靜到了
極點。
我的視線一直向著那扇打開了的房門,房間是空的,甚麼也沒有。整個單位,一共有兩
間房間,一間是臥室,那是板垣和情婦使用的房間,另一間,何以這樣奇詭和無可解釋呢?
我再一次回想我在墻洞中,由外向內張望時的情形,我已經不只一次回想過,那不可能
是幻覺,我的確看到了自己!
我看到的自己,孤伶伶地站在這間房間的中心,滿臉徬徨無依的神情。
我離開了坐著的沙發,又走進了那間房間之中,房間是空的,甚麼也沒有,地上鋪著的
是方格的柚木,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著,每一步,踏在一格柚木之上,不消多久,已經踏遍了
所有的抽木板,我沒有遇到甚麼,房間中除了我和空氣之外,顯然沒有別的東西。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發現天花板上甚至沒有燈。
這樣的一間房間,有甚麼作用,不論我如何假設,都想不出來。而到了第二天上午,我
來到這幢建築物的大業主,一個專以出租為業務的置業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略見肥胖,已
有將近六十歲的總經理,他一聽得我說起這間房間時,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有點惱怒 :「一點也不好笑,請問,有甚麼好笑?」
總經理一聽我這樣說,連連道歉 :「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笑,我們出租居住單位,劃
一裝修,兩房,一廳,連傢俬。你說的那個單位,承租者是井上先生,那可能是假名,但是
他既然預付了一年房租,我們的立場,自然也不便追究?」
我悶哼了一聲 :「他親自來租的?」
總經理想了片刻,又翻了一下文件 :「接洽這單租務的是我們的一位營業員,我請她來
和你解釋當時的情形。」
我揮著手 :「這可以慢一步,先要弄清楚何以這個居住單位中,會有這樣一間房間!你
要知道,由於臨窗而建的那堵墻,令得一個探員無辜喪生,希望你能作一個合理的解釋!」
總經理搔著他稀疏的頭髮,神情疑惑之極 :「真有那樣的一間怪房間?那不可想像,我
不能相信。」
我本來想說「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但是我卻沒有說出口來,因為看他的
情形,像是真不知道,我嘆了一口氣,道 :「好,那麼,請當日辦理這件租務的營業員來,
我要和她談一談。」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26 18:49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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