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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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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應天魚] 鬼啊!師父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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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3 10:29:36 |只看該作者
第9節


  整人定律

  做為兩口即將在大決戰之日祭旗的牲品,日子當然不會好過。

  那個胡直領隊無時無刻不來折磨他倆,起初還心存顧忌,生怕把他倆弄死了,但姜小牙、李滾身懷絕世神功,一般的酷刑根本奈何不了他們,胡直把皮鞭、軍棍、烙鐵……全都用上了,他倆卻依舊大呼小叫、哭父哭母。

  胡直心想:「這兩個王八蛋的皮可真厚,總要弄個辦法教他們連哭都哭不出來!」

  從此鎮日價開動壞心腸,想要找出能把他們修理得慘兮兮的刑罰。

  姜小牙見他如此使壞,暗喊不妙,頭幾天還滿心希望那日成功突圍而出的紅娘子,能想個辦法解救自己於絕境,但一天一天的過去,姜小牙的期盼也越來越渺茫。

  一日清晨,姜小牙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看見紅娘子笑吟吟的向自己招手,不禁興奮若狂,大叫:「大姑媽!」

  亂吼半日,醒轉過來,可憐只是南柯一夢。

  蕭湘嵐正在一旁,立刻酸意沖天的冷笑道:「你就只記得你的大姑媽!你以為大姑媽會拚著自己的性命來救你?你想得美喲!」

  李滾被他吵醒,揉著眼睛道:「你還有大姑媽?真好福氣!我一家十族就只剩下我一個。」

  姜小牙道:「原來你也是個孤兒?」

  李滾歎道:「唉,別提了,七年前一隊官軍經過我老家,把我一家人殺得精光……」

  姜小牙怪道:「那你還要當官軍?」

  李滾「唉」了一聲。

  「若非逼不得已,誰想當兵哪?早知道就不要生而為人,咱們這年頭,當條豬都來得快活得多!」

  姜小牙想起自己家裡的傷心事,也不由連連搖頭。

  「這話說得可對:豬都比咱們有尊嚴。」

  蕭湘嵐不由尋思:「他倆真是一對可憐的小人物,當初挖我們的墳墓官因情勢所逼,怪不得他們;要怪,只能怪這狗啃的時代、狗啃的朝廷!」

  燕雲煙一旁也自暗忖:「這到底是誰造的孽?若說『大明』朝廷全無責任,可真有點說不過去!」

  想起自己多年在朝為官,不覺慚愧。

  幾個人正唉聲歎氣、自悲自憐,卻沒料到還有更慘的跟在後面,只見那胡直賊笑兮兮的走入帳中,手裡拿著一根細細的棍子。

  「兩位早啊,我終於想到一個法子了。」

  李滾這些天來見他奈何不了自己,便存了個輕敵的念頭,笑道:「看你這狗養的能把老子怎麼樣?」

  胡直哼笑連連,走上前來探掌一抓,竟把李滾的褲子給脫了下來。

  李滾嚷嚷:「你……你想幹嘛?」

  胡直將手中小棍子對準他的肛門,一邊笑道:「我想通了,武林高手部有」罩門「,我猜你的『罩門』就在這裡!」

  一虎子把棍棒戳入李滾肥肉團團的大屁股,痛得李滾差點把喉結都嚷到口腔外面。

  姜小牙見狀,不禁冷汗直流。

  「這可找到要害了!不料我『姜小兔子』今日竟真的要變成兔子了!」

  胡直把李滾捉弄了一回,已知這辦法管用,得意的不得了,又把棍子舉在眼前,走向姜小牙。

  「你也來試試吧!」

  蕭湘風的鬼魂早氣得把臉轉向旁邊,一面大叫「下賤!卑鄙!」

  燕雲煙也只有搔腦袋的份兒。

  姜小牙強笑道:「胡大爺,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不作興搞這套……」

  胡直哪管這麼多,伸手就要脫姜小牙的褲子,卻見帳門一掀,斑鳩羅乾扁的頭顱探了進來,殺雞一般的道:「胡領隊,你出來一下。」

  胡直一楞之後,欣喜若狂。

  「國師居然也知道我這個人?這下可要陞官了!」

  忙不迭奔了出只聽兩人在外頭磯磯嘟嘟了半天,接著「咕咚」一聲。

  姜小牙心忖:「老禿驢一來,恐怕整人的方法更不堪了!」

  心頭立起生不如死之喟歎。

  過了半晌,才見胡直踱入帳中,意味深長的擠著眼睛,把姜小牙上下一瞟,笑道:「今天放你一馬,來日有更好的方法款待於你。」

  言畢踅出帳外,竟不回頭。

  燕雲煙、蕭湘嵐一面為姜小牙感到慶幸,一面又忐忑不安。

  「他又想出了什麼鬼法子?」

  姜小牙心胸豁達,反而苦笑著安慰他倆。

  「唉,兩位師父,看開了不就是這麼回事?反正遲早要被拿去祭旗,管他怎麼修理我呢?」

  說也奇怪,從那天開始,胡直就不再找他們的麻煩,反而每日送些好吃好喝的東西進來。

  姜小牙忍不住問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胡直嘻嘻一笑。

  「豬要養肥了才能宰啊。否則,用兩頭瘦巴巴的牲口去祭旗,這仗怎麼打得贏?」

  李滾本愛吃,當然不管其他,先餵飽了再說;姜小牙也是副樂天知命的性格,反正生路已斷,沒咒可念,況且私心裡還有一個想頭:「師父是鬼,我也不如去當個鬼,說不定反而能夠成為良緣美眷哩?」

  越發不想活命。

  十餘日後的某個清晨,胡直拿著兩條長鐵鏈走了進來。

  「時候到了,今日和李闖決戰,你們準備挨刀吧。」

  將鐵鏈套上他倆的脖子,牽到帳外。

  大軍已集結在營盤前方,旌旗如林,刀戈耀日,戰鼓擂出心臟跳動的韻律,號角吹響血液的聲音。

  正中央的高崗之上,立著一面「曹」字帥旗,下首站著四名精赤上身、倒握鬼頭刀的壯漢。

  胡直努了努嘴。

  笑道:「那兒就是你倆的喪命之處,快看清楚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內,你們隨時都可以回來痛哭一場。」

  姜小牙、李滾一步慢一步的登上高崗,向前一望,只見對面山頭上「闖王」的旗號迎風飄揚,山腳下密密麻麻的闖軍騎兵步卒正不知有多少。

  李滾低聲道:「可不可以叫你的主子快點殺過來救咱們?」

  姜小牙呸了一口。

  「你不是官兵嗎?現在卻反要強盜救你了。」

  李滾喪氣的道:「什麼官兵強盜,還不都是一樣的貨?」

  胡直牽豬公似的把他們牽到大旗底下,用力一踢兩人膝蓋。

  「跪下吧!」

  大旗左邊是主帥營帳,曹變蛟黑衣黑甲,居中而立,斑鳩羅、木無名則隱在角落暗影裡,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

  但見曹變蛟手臂一舉,四名大漢立刻圍攏過來,其中兩個死命按下姜小牙、李滾的腦袋,另外兩個則高舉大刀,眼望主帥,只待令下。

  戰鼓越發雷動,官軍齊聲吶喊,對面山頭的流寇陣營也發出摧人心肺的呼嘯之聲。

  姜小牙、李滾不由緊緊閉起雙眼,縮著脖子等待最後一刻的來臨。

  燕雲煙、蕭湘風的鬼魂站在一旁,默默祝禱:「雖然是兩個毀人屍體的賊,但總算咱們師徒一場,你們好好的去吧,黃泉路上若能相逢,再跟你們算帳!」

  蕭湘嵐的心裡是否別有想頭,自然誰都不曉得,姜小牙偶一偷眼看她,只見她一雙如水秋撞又紅又腫,這些天來竟不知暗暗哭了多少回。

  姜小牙胸中一陣激盪。

  「師父,等等我吧,我馬上就來了。」

  如雷戰鼓驀然歇止,一剎那間,死寂得連繡花針落地都聽得見,敵我雙方所有人的眼睛都望著曹變蛟高舉的手臂。

  就在曹變蛟的手微微一動,就要往下落的時候,卻聽一人高叫:「都督,請慢!」

  姜小牙、李滾不禁一愣,睜眼看去,見那發話之人竟是胡直領隊。

  姜小牙暗忖:「我倆馬上就要死了,這個王八蛋卻還想弄出些什麼鬼花樣來整咱們?」

  胡直走入大帳,低聲向斑鳩羅嘀咕了一大串話,老喇嘛臉上笑意盎然,一邊聽一邊點頭。

  姜小牙、李滾暗叫「苦也」。

  「死也不讓我們死得舒服一點!」

  風劍「墨雷」只見胡直向斑鳩羅稟告完畢,老喇嘛當即解下腰間得自姜小牙的「皤虹」寶劍,交付予他。

  胡直翹鼻子、搖尾巴,神氣活現的走了回來,站到姜小牙、李滾身後,「嗆」地拔出寶劍,高叫:「對面鼠輩聽著,此乃你們大王李自成的劍術師傅『雨劍』蕭湘嵐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寶劍,我如今就用它來斬殺蕭湘風的徒弟,看那蕭湘嵐英雄蓋世,卻又能奈我何?」

  蕭湘嵐氣得渾身發抖,怒罵:「卑鄙小人!我若還有命在,定把你剌成肉醬!「

  官軍歡呼不已,流寇鴉雀無聲,胡直卻忽然發出一響既嬌又俏的嘻笑,「皤虹」寶劍掄動如風。

  早將那四名壯漢攔腰砍作八段。

  姜小牙一聽那聲音,心中便已恍然,喜極狂呼:「大姑媽!我就知道你不會去下我不管!」

  這「胡直」果然為紅娘子所喬裝改扮。

  那日胡直用齷齪的法子整得李滾死去活來,正要繼續修理姜小牙,卻忽被斑鳩羅叫住,他還以為自己深受國師賞識,樂得不得了,哪知這「國師」卻是精通易容之術的紅娘子,一將他騙出帳外,當即就把他的腦袋給剁了,偷偷掩埋起來姜小牙等人在帳內聽到的「咕咚」一聲,便是他人頭落地的聲音。

  紅娘子生性頑皮,卻又假扮成胡直的模樣,繼續嚇唬姜小牙,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從斑鳩羅那兒騙回無價之寶「皤虹」寶劍。

  眾人還未從場中突然的變化裡驚醒過來,紅娘子指出如風,早解開了姜小牙、李滾的穴道,喝聲:「自己鬆綁吧!」

  姜小牙、李滾身懷絕技。

  再粗的繩子也不過如同幾條蚯蚓,肩臂使勁,身上的五花大綁立刻斷裂成五千小截。

  木無名驀然回神,鵬般飛撲而上,鬼頭刀直劈姜小牙頂門。

  姜小牙虎跳起身,紅娘子恰好把寶劍拋了過來,一接接個正著,順勢一招「春潮帶雨野渡舟橫」,毛毛雨點頓時罩滿天地之間的每一個縫隙。

  木無名才暗喊了聲「不妙」,手掌微微一震,鬼頭刀早已被削成了十幾片。

  紅娘子笑道:「喲!木無名,這回又端來了盤『鬼頭大豆腐』,你的烹飪手藝可真令我們女子慚愧!」

  木無名氣了個半死,卻終究不敢上前。

  對面山腳下的流寇兵卒,一見紅娘子現形,不須號令,立刻萬軍齊發,原來李自成早已得到紅娘子的回報,約定了發動攻擊的信號。

  曹變蛟顧不得大旗底下那幾個江湖人的廝殺,忙提起雙槍,奔出大帳,指揮大軍迎敵。

  紅娘子笑道:「大功告成,快走吧:「但聞斑鳩羅磯喳怪笑:「嘟有這麼容易?小命和寶劍都給我留下:「身形騰挪,已至姜小牙頭頂,士指怪手在迷霧中灑出七點寒星,兜頭罩落,又是那記無上被著」南天開塔「。姜小牙領教過這招的厲害,但依然無解,落了個束手待斃的局面。卻又見一條人影橫過空中。」

  胖子,接劍!

  「李滾只覺眼前一花,一柄極其沉重的闊背大劍已送入自己手裡,不禁一楞。燕雲煙脫口大嚷:「我的『墨雷』寶劍!」

  風雨合璧。

  天下無敵蕭湘嵐見那條人影好生熟悉,又是上次把「皤虹」送給姜小牙之人,心中直感奇怪:「怎麼雙劍都在他手裡?」

  已然無暇細思,大叫:「死胖子,攻那老禿驢後背!」

  李滾趕緊拔劍出稍,卻像是一截生了鏞的黑鐵,半點光芒地無,不禁大為失望,尋思道:「什麼鳥寶劍?乞丐用的打狗棒都比這強得多!」

  紅娘子喝道:「還發什麼楞?」

  李滾忙不迭展動寶劍,「風起雲湧」向老喇嘛身後砍去。

  斑鳩羅正要一擊得手,忽覺腦後狂風大作,竟似龍捲風對準自己頭顱吹來一般,暗自心驚:「世上居然有這麼霸道的劍法!」

  來不及取姜小牙性命,半空中扭腰偏身,一掌反切李滾腋下。

  李滾打從開始修習「風劍三十七式」,一直都是用解手尖刀,練來練去,根本無法瞭解「風劍」的精髓與威力何在,此刻「墨雷」在手,一劍揮出,感覺完全不同,頓時樂得大叫:「原來這才是『風劍』!果然不同凡響!」

  往日所學在胸中輪轉不已,「風劍」招數猶若大風刮起,一發不能停息;再者,他身軀滾胖,走路帶風,本是「風劍」的最佳傳人,此刻胖人加上大劍,威力更是倍增。

  燕雲煙站在一旁竟也看得驚心動魄:「他火候雖還不夠,但先天的條件卻正適合這路劍法,早知『風劍』的威力要這樣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我早該把自己養成大胖子了!」

  另一邊的姜小牙緩過手來,「皤虹」寶劍抖起漫天雨珠,「紅樓春雨萬里雁飛」灑向斑鳩羅必救之處。

  斑鳩羅正自全神敵對李滾的「風劍」,不料背後「雨劍」又到,縱令他一身軟硬功夫、魔法邪術,也被這一大一小、一重一輕、一暗一明、一長一短的兩柄寶劍,前後夾攻得手忙腳亂。

  紅娘子拍手笑道:「老禿驢,你可真有福氣!『風雨雙劍』一向勢不兩立,只有互相敵對的份兒,怎可能聯手出擊?你今天可算是被『風雨雙劍』合璧修理的天下第一人了!」

  燕雲煙、蕭湘嵐眼見這幕生前想都想不到的絕世奇特景象,心中不由同發感歎:「當初江湖人稱『風狂雨驟,天地世仇,風雨雙劍,不死不休』,如今看來,根本大錯特錯,應該是『風狂雨驟,同舟共濟,風雨合璧,天下無敵』才對嘛!」

  紅娘子卻旁觀者清,心知姜小牙、李滾二人雖懷絕技,但火候並不夠,久戰斑鳩羅決非敵手,不如見好就收,抖手扔出機顆黑丸,一面叫道:「不要戀戰,咱們走!」

  斑鳩羅上次被她那招「蓮華盛開」的臭彈給嚇怕了,不敢硬接,連忙朝旁閃躲,姜小牙、李滾逮著機會,雙雙夾著尾巴奔下高崗。

  紅娘子又一連發出十幾粒煙霧黑丸,炸得大帳前黑煙瀰漫,這才跟隨二人而來。

  姜小牙一邊跑,一邊向李滾笑道:「怎麼著,官軍不想當,要當流寇了是不是?」

  李滾搔了搔胖腦袋,還未及答言,緊緊「飄」在一旁的燕雲煙已先冷哼道:」別說他,連我都要當流寇去啦!」

  曹變蛟拚命

  當曹變蛟手挺雙槍,如同箭頭一般突出於己方的騎兵馬隊,筆直衝向流寇陣營之時,心中其實充滿了憤怒與無奈。

  「朝廷不思正途,一味邪行歪道,竟想以毀人祖墳為勝,我輩武將還有何用?今日若不能憑真本領陣斬李自成於馬下,甘願被對方萬箭攬心,搏個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的千秋英名!」

  這位黑衣黑甲黑旗黑馬,祖孫三代俱為沙場猛將的「大明戰神」,一旦拚起命來,真個是連山都擋不住。

  只見他一團烏雲也似的滾入對方陣中,擺動雙槍,猶若初判鴻蒙的盤古之斧,頃刻間殺出一條血路,直奔敵陣中軍。

  手下士卒眼見主帥如此拚命,都立即受到了感染,個個奮勇爭先,一十二員偏將更是跟定曹變蛟,逕撲李自成而來。

  戰陣勝負往往取決於一鼓作氣,乘對方陣腳未穩,精銳盡出直搗中堅,常能一擊奏功;主帥輕出,本非兵之常理,但此刻曹變蛟已存必死之心,直想與「闖王」拚個同歸於盡,其勢當然更加銳不可當。

  左翼的李過和右翼的劉宗敏回救不及,早被曹變蛟突破防線。

  李自成見紅娘子尚未趕回,中軍陣內只剩「中州大俠」李巖一員上將,又因上次慘敗過一回,不由得心虛毛躁,大叫:「怎麼搞的?都是些飯桶!」

  李巖倒是氣定神閒,掣弓拔箭,一連射翻了曹變蛟身後四員偏將。

  不料曹變蛟卻視若無睹,依舊猛撲敵軍主帥。

  李自成這下可擋不住了,見好便攻、不妙便溜的流寇老毛病又犯將起來,撥轉馬頭奔下山崗。

  曹變蛟反正盯上了他,不管他往哪兒跑,硬是緊咬不放。

  李自成慌不擇路,忽見前面山谷之間有條岔道,忙把馬頭一拐,奔了進去,不想竟是條絕路,待要回頭,追兵馬蹄之聲已至谷外。

  李自成連忙躍身下馬,手腳並用的向山崖上攀爬,但谷壁陡峭,草木不生,爬了半天,也沒爬幾丈高,只聽得曹變蛟的聲音冷冷嘿道:「李闖,你還想爬到哪裡去?」

  李自成向下一望,曹變蛟與六名偏將已趕到山崖底下,只消一箭就能把自己射個透穿。

  李自成暗叫「罷了」,臉上卻嘻笑自若。

  「這裡太高了,你上來把我背下去吧。」

  曹愛蛟冷笑道:「『闖王』啊『闖王』,你號稱橫掃天下,奈何今日擺出這副無賴嘴臉?」

  李自成笑道:「我本來就是無賴,今天不過還我本色罷了。」

  曹變蛟哼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那你為何竟敢擅自稱『王』,搗亂天下?」

  李自成聽地出此侮蔑之言,立刻收起嘻皮笑臉,一雙鷹眼閃出綠光,嗓音也變得如同豺狼咆哮:「曹都督,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李某人清楚得很,自己並非什麼霸才明主,也從沒想過僭竊帝位、登基大寶。我之所以起兵反抗朝廷,不為別的,只因天下百姓的生活,十有八九連個最基本的人類的樣子都沒有!你如果還有點良心,不妨仔細想想,坐在『北京城』裡的那些連白癡都不如的朱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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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3 10:29:54 |只看該作者
孫,為何竟把一片錦繡江山搞成了羅剎屠場?」

  天下第一高手

  曹變蛟心頭一凜,默然不語。

  李自成緩緩站起身來,立於絕崖之上,陽光在他頭頂灑出一輪光暈。

  「曹變蛟,我看你像是個人,才跟你說這些話,否則我連屁都懶得跟你放。我今日落在你手中,決不心存僥倖,我李某人一非星宿下凡,二非真命天子,死了不過就像死了一倏狗一樣;但你可要記住,天下人是被不光的,今天少我一個李自成。明天會生出更多個李自成,我倒要看看你這『大明戰神』有何能耐應付得了?」

  曹變蛟目中精芒閃動,但終究不發一語,他身後的兩名偏將可不耐煩了,喝道:「大膽反賊!還廢話些什麼?納命來!」

  兩人跳下馬背,一左一右,衝上巖壁,直取李自成項上頭顱。

  李自成凝立不動,早已無視生死,卻忽見一條不知從何而來的人影一閃,那兩名偏將立刻像兩團肉球也似,骨碌碌的滾下山崗。

  曹變蛟定睛看時,只見來人年約三十七、八,體驅修長,面容略顯憔悴,眉目之間隱有一抹憂鬱之氣,乍看之下,頗有點像是個正在絞盡腦汁編綴佳句的詩人。

  曹變蛟脫口驚呼:「『天抓』霍鷹?」

  霍鷹淡淡一笑。

  「曹都督,別來無恙?」

  排名天下第一高手的霍鷹,常人若僅用眼睛來看,是根本看不出什麼道理的,正如此刻,那兩名被他摔了個大觔斗的偏將爬起身來,左打量右瞄覷,說什麼也不服氣,心想:「啥嘛天抓狗爪,我老娘的金龍五爪都比他強得多!剛才地只是運氣好罷了!」

  兩人互遞一下眼色,一個使動長槍,一個耍弄大刀,再度衝上山坡。

  曹變蛟連忙喝阻:「你們想幹什麼?不要命了是不是?」

  卻已來不及。

  只見霍鷹微一皺眉,全身上下並沒有任何動作,但大家卻立刻覺得太陽的光焰彷彿突然強了十倍不止。

  那是因為天上多了個東西!

  多了個比太陽還要燦爛奪目、超乎人類經驗之外的物事!

  天抓!

  當精鋼鏈就的「擒龍飛抓」邀翔於空中之際,人間所有的美麗、光榮、哀愁或心波震顫,都渺小得如同螞蟻的糞便。

  那兩名偏將僅只抬頭一看,馬上目眩神搖,猶若墜入了六度空間之中,頭重腳輕、五臟掉進鼠蹊部、尿道卻直通喉管似的,再也立不住腳,「咕咚咚」的倒跌而下。

  另外四名偏將眼見這一幕,不由得膽戰心驚,手腳都好像存放在冰窖裡一般,不敢移動分毫。

  不料曹變蛟卻哈哈大笑起來。

  「恩公的身手真是越來越驚人了!」

  霍鷹微一欠身。

  「不敢。都督過獎了。」

  偏將們不禁暗犯嘀咕:「怎麼都督竟稱呼他為『恩公』?他倆有何關係?」

  縱虎歸山華容道

  曹變蛟一躍下馬,跪倒在地,對著霍鷹一連拜了三大拜。

  六名偏將越發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霍鷹一眨眼便來到曹變蛟面前,伸手一托,將他托起。

  「小兄弟,不須如此。你乃朝廷命官,在下只是一介草民,當不起這等大禮。「

  曹變蛟一把抓住霍鷹雙手,激動得虎自含淚。

  「當年若非大哥拔刀相助,小弟焉有今日?」

  原來十三年前,曹變蛟遠只是個都指揮,奉命率領一支百名兵卒的小部隊,前往圍剿「伏牛十八寨」的響馬盜賊,不料卻被困在山中,部屬死傷殆盡,自己也危在旦夕。

  幸虧當時雲遊四方,一心尋找師弟燕雲煙回家與蕭湘嵐成親的霍鷹,路過此地,一眼看出曹變蛟的英雄氣魄,當即起了惺惺相惜之念,使動天下無人能擋的「擒龍飛抓」,一夜之間盡屠響馬二一百六十五名。

  曹變蛟心中之感激可想而知,往後日夜思念,卻再也沒能見到霍鷹一面,不料如今居然在此重逢。

  兩人敘舊完畢,曹變蛟忽一變色。

  「大哥,我一向敬你英雄蓋世,奈何今日竟替李自成這逆賊撐腰?」

  霍鷹搖頭歎道:「賢弟,李自成與我素無淵源,我並不是要為他強出頭,但『大明』病入膏肓,已無救藥,放眼天下,除了『闖王』還有所作為、能解蒼生於倒懸之外,似乎已別無他法可想。」

  曹變蛟心中一震,暗忖:「連霍大哥都如此維護李自成,難道天下氣數該當如此麼?」

  腦海裡不禁一片茫然,不知人間的是非對錯,是否如同以往自己所認知的那麼簡單。

  心下正自躊躇,忽聞谷外快馬如雷,一隊騎兵狂奔而入,卻是曹變蛟手下最精銳約「亢金龍」隊,領隊高叫:「都督,敵軍已攻破我軍大寨了!」

  曹變蛟大驚失色。

  「怎會如此?」

  「都督輕騎逕出,無人號令,賊將李巖乘虛率軍攻來,諸將無法抵禦,紛紛潰退……」

  曹變蛟怒喝:「都是些酒囊飯袋!」

  略一沉吟,眼光掃向山壁上的李自成。

  霍鷹心頭一緊,暗道:「他若想反敗為勝,只有擒住『闖王』一途。如果他真要硬來,我可怎麼辦呢!」

  霍鷹環視「亢金龍」上百名精通箭術的饒騎勇士,胸中早有評估:僅只自己一人,或戰或退,都不是問題,但若還要護住李自成的性命,可就有點困難了;更何況,他雖不滿「大明」朝廷,卻不想妄殺任何一個同樣出身庶民階層的官軍兵卒。

  只見曹變蛟面色變幻不定,似仍拿不定主意;二幾金龍「的領隊偶然往山壁上一瞟,立即呆了呆,嚷嚷:「那人不就是李自成麼?」

  眾兵卒也都嘩然。

  「抓住他!我們就大功告成了嘛!」

  曹變蛟剎那間心意已定,猛一咬牙,喝道:「胡說什麼?那兩人都是世居此地的莊稼漢!」

  把手一揮,率眾回頭,一面朝霍鷹叫道:「大哥,你我各為其主,是非公道,留待日後討教!」

  六名偏將已知主帥心意,默默不語,隨同百騎駿馬如飛而去。

  李自成摸了摸腦袋,暗自慶幸又逃過一劫,轉身向霍鷹唱了個大偌。

  「多謝壯士相救。」

  霍鷹歎道:「今日恰似華容道上關羽義釋曹孟德!曹變蛟果是豪傑,但盼『闖王』不負天下重望才是!」

  原來是你!

  紅娘子帶著姜小牙、李滾趕來救援的時候,霍鷹和李自成已好整以暇的坐在山腳下乘涼。

  紅娘子邊跑邊叫:「主公,我軍大獲全勝!我家相公已率領全軍火燒官軍的屁股去啦!」

  李自成嘿嘿一笑。

  「李巖真乃帥才也!」

  他這話中隱含嫉妒之意,紅娘子冰雪聰明,本該聽得出來,但因她緊接著下一眼正望見霍鷹,整個人都驚得呆住了,訥訥道:「霍……霍大哥,真的是你嗎?」

  霍鷹再怎樣胸中積鬱難解,但見到她也不由燦然一笑。

  「紅娘子,好久不見了!」

  紅娘子猛個縱身一跳,跳到霍鷹身邊,像個小女孩似的攀住他臂膀不放。

  「江湖中人都說你已死了,我就是一百個不相信口『天抓』霍鷹是何等人物,對不對?」

  姜小牙眼看紅娘子又蹦又跳、聒噪不休的模樣,不禁暗自好笑:「這個大姑媽時而好像八十歲的老太婆,時而又像十八歲的小姑娘,簡直有點神經兮兮!」

  繼而又忖:「今天可好運氣,居然能親眼看見『天下第一高手』的模樣!竟這等斯文,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兩眼直盯著霍鷹,渾然忘卻身之所在。

  霍鷹被紅娘子毛手毛腳的騷擾了好一陣,沒轍兒的笑罵道:「不要亂摸!也不怕你的李相公吃醋!」

  紅娘子笑道:「我家相公想見你一面,都想得快要死掉啦!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走!」

  霍鷹卻轉眼望向姜小牙、李滾兩人,正色道:「等等,我有事情要問這兩位小兄弟。」

  姜、李二人只一見他眼中神光燦耀,馬上便不由自主的乖乖走到他面前,垂手肅立。

  霍鷹擺手道:「毋須如此,我只是心中疑問難解。找霍鷹自幼伶叮,燕雲煙、蕭湘嵐二人可謂是我的至親,他們兩人的習性與經歷,我當然清楚得很他倆根本沒收過徒弟。因此我不得不請問二位,你們的功夫究竟是怎麼學來的?」

  姜小牙、李滾搔頭不迭,煞費思量,可就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只有相互大眼瞪小眼的份兒,卻忽見燕雲煙、蕭湘嵐的鬼魂倏地出現在身旁,一個高叫:「大師兄」,一個若泣若訴:「霍大哥……」

  。

  可惜霍鷹根本聽不見。

  姜小牙為難道:「兩位師父,總該到了實話實說的時候了吧?」

  紅娘子笑道:「你又叫師父?你這個人真是病得厲害,一天到晚對著空氣叫師父。」

  姜小牙七想八想,仍不知應該如何開口,小心翼翼的道:「霍大俠,敬請節哀順變,您的那兩位至親『風雨雙劍』,早就已經……已經死掉了……」

  紅娘子那日雖已在大帳外偷聽到斑鳩羅和木無名談及燕雲煙、蕭湘嵐俱己身亡,但她卻一直半信半疑,此刻聽得姜小牙親口招認,仍止不住驚呼出聲。

  霍鷹卻不見絲毫情緒波動,但只神色慘黯。

  「這我早就知道了。他們兩個的屍體都是我親手埋的。可恨我來遲了一步,竟無法阻止他倆的生死搏殺。」

  姜小牙等人至此恍然。

  「原來你就是那個把『墨雷』、『皤虹』寶劍送給我們的人!」

  姑娘心思誰人知

  霍鷹目注姜小牙。

  「你剛才想說什麼『實話』?」

  姜小牙躡嚅道:「其實聽起來很像鬼話……我和李滾的武功正是兩位師父的鬼魂所教的……」

  霍鷹、紅娘子面面相覷,李自成在旁也不由大笑一聲。

  「姜兄弟,你可真會掰。」

  姜小牙發急道:「小人決不打誑語,兩位師父的鬼魂現在就在這裡,只可惜你們看不見也聽不見……」

  李自成道:「那你倆怎麼看得見、聽得見,還能跟他們學功夫呢?」

  姜小牙紅著臉追:「因為我們是欠債的,他們是討債的。」

  細細把偷盜屍體的情節說了一遍。

  眾人聽呆了半晌,紅娘子才搖搖頭笑道:「我雖是『白蓮教』主,可也沒碰過這等怪事。不過我倒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怪不得你沒事就亂叫師父。」

  霍鷹皺眉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可從不信什麼鬼神之說!」

  頓了頓,卻忽又左看看、右瞟瞟,壓低著嗓門問道:「他們說話我聽不見,我說話他們可聽得見?」

  姜小牙點頭道:「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得很哩。」

  「傷腦筋!」

  霍鷹不由搔搔腦袋,拉高聲音叫道:「賢弟賢妹,紅塵路難行,你倆在陰間可好麼?」

  燕雲煙、蕭湘嵐齊答:「一點都不好!」

  霍鷹雖聽不見,卻似心有感應,慨歎道:「兩位誤會恁深,竟搞到今天這種地步,真是陰錯陽差,不值之至!」

  紅娘子也裝模做樣的向四周虛空亂看,一邊笑道:「蕭妹妹,我可要說句公道話是你不對!既然你麼弟不成材,就該好好管教,怎地如此護短,竟和燕大哥鬧翻了臉,還非要拚得同歸於盡不可!」

  燕雲煙聽她如此說,十分高興的點頭同意;蕭湘嵐卻厲叫道:「紅娘子,你懂什麼?」

  卻見霍鷹搖了搖頭道:「紅娘子,你錯了,事情並非如此。蕭湘嵐麼弟不肖,她自己當然知道,就算燕雲煙後來失手殺了他,也不至於結下不死不休的梁子。」

  紅娘子一楞,怪問:「那卻是為何?」

  霍庹歎道:「怪只怪我當時年輕懵懂,全不明白姑娘家的心事。紅娘子,你也是個女人,不妨仔細想想,燕雲煙英俊倜儻、本領高強,又系出名門,哪個姑娘能不愛他?但他卻因我的緣故,把蕭姑娘讓給了我,隻身獨走天涯……」

  李自成猛一拍手。

  「這才是重義氣的英雄好漢!」

  霍鷹失笑道:「闖王,你用的是男人看事情的角度,卻和我那時一樣,根本不懂女兒心。」

  紅娘子猛然憬悟,叫聲:「我懂了!蕭湘嵐就是氣那燕雲煙把自己像個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讓來讓去!」

  霍鷹道:「可不如此?蕭湘嵐對我,充其量不過是敬佩而已,哪有什麼男女之情?她真正喜歡的是燕雲煙,更糟糕的是,她也知燕雲煙喜歡自己,但偏偏燕雲煙就要為了兄弟的義氣,壓抑自己心中的情感。她能不由愛轉恨麼?」

  燕雲煙一旁聽得恰似五雷轟頂,震呆了半日,方才心想:「真是這樣嗎?」

  扭頭朝蕭湘嵐看去,只見她玉臉通紅,猛地背轉過身。

  燕雲煙當即猛拍一下腦袋。

  「燕雲煙,你真是個笨蛋!當初因為每次看見她,她都擺出一副冰冰冷冷、要死不活的嘴臉,我才起了非要和她槓個我對你錯之心,豈知她真正的想法,竟是燕雲煙不由癡癡的盯著蕭湘嵐盡瞧,蕭湘嵐卻馬上鎮定住情緒,」咻「地一下飄到姜小牙身邊,挽住了他的臂膀。」

  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麼好說的。

  其實,不管是你或者霍大哥,都比不上我的徒弟這麼愛我。

  女人別無所求,只是需要有人關心她罷了。

  「姜小牙簡直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昏倒,邊自大叫:「師父!你……你竟明白我的心?」

  若非人鬼殊途,早已將她摟入懷裡。

  燕雲煙暗歎一聲,心忖:「剛剛解掉了霍大哥這個結,卻又冒出了個姜小牙!我和蕭姑娘真沒緣份!」

  但聞霍鷹道:「男男女女,恩怨情仇,都別提了。如今首要之稱,該是如何拒退官軍。」

  紅娘子道:「他們今天慘敗一場,往後必不在戰場上求勝,一定會用斑鳩羅那禿驢的法子」什麼法子!

  」「挖破『闖王』祖墳的風水!

  「眾人俱皆一驚,卻只李自成一人莫名其妙的摳著頭皮。」

  我的祖父、父親死了,就只隨便找塊能讓屍體躺得直挺的空地,亂葬一下而已,哪有什麼風水可言?

  「紅娘子笑道:「風水一事,卻是無心插柳居多,刻意尋找反而不濟。你祖墳的風水是否瞎貓碰到死老鼠,暫且不提,我只知斑鳩羅來此的主要目的,就只為此!」

  眾人紛紛怒罵:「正路不走,專行邪道,『大明』不亡也難!」

  霍鷹略一沉吟。

  「餘人皆不足慮,只是斑鳩羅的『金剛大手印』難以對付……」

  紅娘子驚道:「連霍大哥也鬥不過他麼?」

  「不瞞你說,實無把握。尤其那無上被著『南天開塔』,真的是詭厲至極……」

  眾人不禁相對傻眼。

  「卻要怎處?」

  霍鷹輪眼掃視姜小牙、李滾二人。

  「剛才陣前與斑鳩羅一戰,倒是給了我一些靈感……」

  紅娘子拍手笑道:「風雨合璧,天下無敵?」

  「沒錯。」

  霍鷹點點頭道。

  「除此之外,我還有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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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死要錢

  「刀王」花盛、「刀霸」葉殘兩人就像兩個接生婆一般,滿懷希望、小心翼翼的挖開了「鷂子坡」後的每一座墳墓,卻連個稍微有點價值的東西都沒找著。

  花盛頹喪的坐在地下。

  「我們那天到底有沒有聽錯?斑鳩羅明明說寶物藏在墳墓內……」

  葉殘檢視著平放在面前,由墳塚裡挖掘出來的物事。

  「除了那二十三堆死人骨頭之外,還有些什麼?破布十五片、破鞋子二十一隻、沒爛掉的碎肉七塊、爛鋤頭柄四根、銹鐮刀十一把……只有這兩件東西比較特別,而且都是從正中央的那兩座墳墓裡挖出來的。」

  葉殘所指的是,一隻土陶做的黑碗,和一條正在冬眠、被人驚醒後十分不高興蠕動著身軀的小白蛇。

  花盛哼道:「燕雲煙屍身上的字條確實寫著『黑碗白蛇』沒錯,但這碗和這蛇有個屁用啊?」

  說著說著,一人拿起黑碗,一人抓起白蛇,想把它們看透似的,眼珠子都瞪得突了出來。

  「你們究竟有何寶貴?快說啊?你奶奶的熊!」

  背後的黑暗中忽然悄悄出現一倏人影,冷笑道:「兩位收穫如何?」

  花盛、葉殘只一聽那聲音,立刻惡向膽邊生,一股直欲嘔吐的感覺直鑽喉頭。

  「木無名,你這雜碎!咱們正想跟你算帳哩!咱們跟你有何冤仇,那日竟和斑鳩羅老禿驢算計著暗殺我倆?」

  雁翎刀、三尖兩刃刀同時出鞘,就想朝木無名身上招呼。

  木無名向後一跳,擺手笑道:「兩位雖誤打誤撞,卻也立了一件大功。」

  花盛、葉殘沒好氣的道:「什麼大功?這些墳墓裡根本連隻鳥都沒有!」木無名的眼光掃過那些全都被剛開的墳墓,最後落定在黑碗白蛇之上。

  「嗯,就是這兩件東西。從正中央約兩座墳堆裡挖出來的,是吧?」

  花盛、葉殘一聽,忙又把碗、蛇,緊緊抱在懷中。

  「你莫動歪腦筋!這是我們的!」

  木無名失笑道:「那並不是世俗之寶,對你倆全無用處,但對『大明』朝廷而言,卻是貴重得很!」

  花盛、葉殘一頭霧水,忙追問原由。

  木無名既見大事已成,自然毋須隱瞞,便將破壞李自成祖墳風水一事,細細敘說了一遍。

  花盛、葉殘哈哈大笑:「活了四十幾年,可從沒聽說這麼荒唐的事兒!當朝天子莫非是個白癡?」

  木無名厲喝道:「你們兩個活膩了!膽敢出此悖逆之言?」

  花盛哼道:「老子管他什麼皇帝不皇帝的,東西在我們手裡,不出個好價錢,休想從我們手裡討過去!:「只聽班鳩羅破人捏著脖子似的笑聲發自另一邊:「天下要錢不要命的家伙,大概就數你們二人為最。」

  緊接著就見斑鳩羅枯稿的身形鬼魅般從暗影中浮現出來。

  葉殘笑道:「人不要錢,天誅地滅。人生在世,一輩子能遇上幾次向皇帝老兒伸手討錢的好機會啊?」

  木無名悠悠道:「如今李自成的風水已被你們無意間所破壞那兩件物事就跟廢物一樣,任憑你們處置,咱可不想要。」

  花盛、葉殘不禁一楞。

  「這兩個東西沒用了?」

  十面埋伏擒蛟龍

  但間班鳩羅喃喃道:「碗象宇宙蛇象龍,碗黑覆日,蛇白滅朱,李氏果真得到過高人指點。可惜啊可惜,卻逃不過老吶的手掌心。」

  木無名仰天大笑。

  「兩位可先將那白蛇煮熟了,再用那黑碗來盛,美其名曰『黑白蛇羹』,豈不快哉?但只有一碗,兩位可別搶得打架!」

  花盛、葉殘互望一眼,無限喪氣,拋下黑碗白蛇,轉身就想走。

  斑鳩羅陰笑道:「你們卻想跑到哪裡去?」

  葉殘怒道:「老禿驢!我們不意你,你反倒來意我們,你當你是什麼玩意兒?「

  斑鳩羅一步步的朝兩人進逼。

  「你們剛才出口瀆蔑聖上,沒說的,死罪一條!」

  花盛、葉殘一起拔刀在手,喝聲:「有本領的儘管過來!」

  斑鳩羅嘿笑道:「要殺你們兩個,不跟踩死兩隻螞蟻一樣?」

  木無名見斑鳩羅要親自對付他倆,自己便也樂得清閒,轉念尋思:「不知李自成的祖墳裡還有些什麼東西?再者,若把他祖父、父親的屍體拖出來,好好的鞭一頓屍,回朝後稟明聖上,龍心必然大悅,立加賞賜也未可知。」

  越想越樂,當即三步並做兩步的奔到正中央的那兩座墳墓前,先探頭向左邊的坑裡一望,除了幾塊爛棺材板之外,竟然空無一物。

  木無名微微一愕,又朝右邊的坑內望去,立刻嚇得倒退了五、大步。

  墳洞內竟躺著一條面目如生的七尺大漢,而且長得跟「闖王」李自成一模一樣。

  木無名忖道:「人死了這麼久,怎不腐爛?難道又有什麼古怪名堂?」

  壯起膽子,再度伸頭去望,卻只見那漢子忽然睜開雙眼,嘻嘻一笑:「木無名,想不想嘗嘗躺在這兒的滋味?」

  木無名慘叫一聲,正自驚疑未定,卻聽得另一邊的花盛、葉殘齊發呼嘯,雁翎刀和三尖兩刃刀同時脫手飛出,直朝斑鳩羅丟了過去。

  斑鳩羅還未攪清他二人使的是什麼怪招,只見一白一黑雨道耀徹天地的光芒,左右夾攻而來。

  「風雨雙劍」墨雷、皤虹!

  這一下變起倉卒,險些把斑鳩羅當場削成三段,但他畢竟藝業局強,身體不知怎地一轉,竟在半空中橫了過來,兩劍一上一下擦身而過,「墨雷」切掉了他肩上一塊肉,「皤虹」則在他腰上劃了一道大口子。

  斑鳩羅翻身站定,又驚又怒。

  「你們……是什麼人?」

  花盛、葉殘把臉一抹,露出本相,卻是姜小牙和李滾。

  「死禿驢,算你好運氣,逃過了這一劫,但定明你逃不過下一劫!」

  兩人再度揮劍攻上。

  木無名暗叫:「糟糕,陷入了闖軍的埋伏!不管他,先逮住『闖王』再說!」

  猛然探掌向坐在墳坑裡的李自成抓去。

  只見旁邊的墳洞內飛出一溜黑影,「啪」地正中木無名手腕,痛得他抱著手亂跳。

  紅娘子一躍而起。

  「還不納命來?」

  又是一鞭抽出。

  木無名連忙向後躍退十餘丈,剛剛站穩,卻又聽腳旁的墳洞內發出一個陰陰笑聲:「木無名,你一心一意的想要暗算咱倆,可沒想到自己也被人暗算了吧!」

  話聲甫落,刀光倏起,橫斬木無名雙足。

  木無名鷂子翻身躲過一擊,但見身旁的兩個墳坑之中,同時躍出兩個人來,卻是如假包換的「刀王」花盛和「刀霸」葉殘。

  木無名不禁怪忖:「這兩人怎麼跟流寇走到一塊兒去了?」

  鬼的用處

  實際的情況是:當李自成率領精騎,與霍鷹、姜小牙、李滾、紅娘子等人兼程趕到「鷂子坡」的時候,花盛、葉殘已把李自成的祖墳給刨開了,正在為那「黑碗白蛇」傷腦筋。

  霍鷹等人擒住花盛、葉殘,不想把他倆一刀殺了,但二人苦苦哀求,並發誓與斑鳩羅、木無名不共戴天。

  李自成見他倆武功高強,確有可用之處,特別網開一面,責令他們戴罪立功;紅娘子卻把姜小牙、李滾假扮成他倆的模樣,乘虛偷襲斑鳩羅。

  此刻,木無名被花盛、葉殘緊緊圍殺,眼見就是剮千刀的下場,忙叫:「兩位兄長請想清楚,姜小牙、李滾那兩個混珠怎會是國師的對手?你們若把我殺了,待會兒國師須放二位不過!」

  花盛、葉殘同聲大笑:「你以為我們的陣容就僅只這些而已?你還沒見到真正厲害的角色吶!」

  木無名尋思:「天下還有什麼更厲害的角色?」

  但聞花、葉二人高叫:「霍大哥,出來吧!」

  天際陡然出現一道滾滾寒芒,恍若一隻天外飛來的大鐵籠,猛然罩向另一邊正和姜小牙、李滾酣戰不休的斑鳩羅頭頂。

  斑鳩羅驚呼:「『天抓』霍鷹?」

  右掌十指怪手往上一翻,正敲在霍鷹精鋼鑄就的「擒龍飛抓」之上,直震得他虎口裂開,鮮血淋漓,心下不禁大為駭異:「這輩子遭遇奇人高手無數,卻未達一人如此之霸道!」

  而「擒龍飛抓」被斑鳩羅一掌擊得倒飛回去,差點就把霍鷹自己的腦袋給抓掉。

  霍鷹也不由心下暗驚:「老禿驢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若是一對一,霍某人決非敵手!」

  姜小牙笑道:「妙啊!天下排名前三名的『一抓二劍』,聯手出擊,真是萬年難見的場面!」

  墨雷、皤虹、擒龍飛抓,當世最威猛的三種兵器,相互呼應,緊緊裹住斑鳩羅不放。

  斑鳩羅心知今日單憑武功決難過關,當即惻側怪笑,喝了聲:「咪咪哄!「

  伸手一指,頓時慘霧彌天,千萬隻鬼手卻從一片昏茫中沒頭沒腦的亂抓下來。

  霍鷹暗叫一聲「糟」。

  「最怕的就是這個!剛才姜、李二人偷襲不成,至令他得以施展法術,這下可敵他不過了!」

  在場眾人也都心急如焚,不知該當如何應付。

  就在萬分緊急的時候,姜小牙、李滾耳中卻聽見燕雲煙的聲音朗笑道:「蕭姑娘,咱倆是鬼,豈會怕那老禿驢的妖術?」

  又聽蕭湘嵐嬌俏的嗓門應道:「燕公子,鬼的用處也許正在這裡呢!」

  但見兩條鬼影高高躍起,一頭撞入迷霧之中,只聞得「轟」然一聲萬炮齊發的猛烈爆炸,當即霧開月現,星光點點。

  紅娘子雖看不見,但馬上就知曉究竟是怎麼回事,拍手笑道:「燕大哥、蕭妹子,幸虧有你們兩個!」

  斑鳩羅卻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想我神通蓋世,怎會發生這種狀況?」

  再怎麼也想不到,正有兩個鬼在扯自己的後腿。

  曹變蛟倒戈

  木無名見斑鳩羅的法術被破,心中止不住一陣慌亂,立被花盛、葉殘兩把刀槍將入來。

  「去死吧你!」

  刀芒飛處,暴血如霧,木無名的身軀緊隨著數十聲「喀嚓」裂響,殘肢碎肉噴得到處都是。

  花盛、葉殘哈哈大笑,一起躍到李自成面前,躬身行禮。

  「主公明鑒,吾等終不負所托!」

  李自成笑道:「兩位壯士免禮!我若一朝事成,決不忘二位的功勞。」

  紅娘子在旁忽然心中一動。

  「『闖王』初次與人見面,總是如此和藹可親、包容大度,但相處久了,卻才發覺不是這麼回事!想他如今對待我家相公『中州大俠』李巖,可是刻薄得很!」

  不覺暗自皺眉。

  但見霍、姜、李三人圍剿斑鳩羅,正鬥到緊要關頭,斑鳩羅眼看抵敵不住,猛然撮唇厲嘯:「曹都督何在?」

  鷂子坡前的暗影佇立刻人騰馬躍,曹變蛟率領著「亢金龍隊」從四面八方湧上崗來。

  李自成暗吃一驚。

  「我軍騎兵早已部署在四周,怎地不見動靜?莫非都已被曹變蛟幹掉了?」

  事實也是如此,只聽曹變蛟高叫道:「埋伏一旁的闖軍已被我擊退,國師有何吩咐?」

  斑鳩羅怪笑道:「即刻催動鐵騎,把這些反徒統統踏做肉泥!」

  紅娘子肚內尋思:「不料闖軍竟如此不濟!『亢金龍隊』衝鋒陷陣,無人能擋,這可難辦了!」

  斑鳩羅既得幫手,膽氣大壯,頻頻施出殺手,反把霍鷹等人逼得險象環生。

  但聞暗夜中,一聲朗朗高笑直透雲霄:「斑鳩羅老禿驢,你想得美哩!」

  卻是曹變蛟的聲音。

  場中眾人俱皆一楞,又聽曹變蛟沉聲道:「我曹某人乃沙場戰將,卻非裝神弄鬼、迷信風水之徒,今日這場爭鬥所為何來?簡直可笑至極!國師,您自己慢慢的去挖死人骨頭吧,小將可不奉陪!」

  「幾金龍隊」的上百名驍騎一起放聲大笑。

  曹變蛟把手一揮,來如潮水的麾下將士,去亦如潮水一般迅即無蹤,只聽得曹變蛟的聲音從黑裡遠遠傳了過來:「霍大哥,從今日起,咱倆互不相欠,下次再見,若還各為其主,就別怪小弟不客氣了!」

  語聲越來越遠,終至渺不可聞。

  斑鳩羅嘶聲大叫:「曹變蛟,你竟敢如此?你不怕我回朝之後,稟明聖上,將你凌遲碎剮麼?」

  霍鷹笑道:「你還能回『北京』去見那昏君?可不是癡人說夢!」

  「擒龍飛抓」在空中兜出一轉美妙絕倫的弧形,直直罩向斑鳩羅頂門,斑鳩羅正被姜小牙、李滾的兩柄劍糾纏得松不出手,只聽「砰」地一聲顱骨碎裂的脆響,腦門正被飛抓抓個正著,七竅中頓時流出血來。

  霍鷹把手一抖,將斑鳩羅的身軀高高拋上天空,再讓他重重摔下。

  「老禿驢,往西方極樂去吧!」

  風調雨順。

  眾生歡喜眾人見斑鳩羅頭骨盡碎,顯然不得活了,都鬆下了一口氣。

  李自成歎道:「好厲害的角色!今日若非各位相助,這傢伙往後不知還要做出多少惡事!」

  花盛、葉殘本自心虛,忙嘻皮笑臉的跑到李自成面前。

  「主公,咱倆負責再把您的祖墳埋好,絕對埋得跟從前一樣……」

  李自成笑道:「你們把另外那二十一座無端遭受池魚之殃的墳塚埋好,倒是真的。至於我的祖墳,唉……這黑碗是我父親幾十年來吃飯用的傢伙,他去世之後,我因實在找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便把這碗權充陪葬之物;我祖父可就更窮啦,了然一身而已,這小蛇大概是去年冬天鑽進墓穴冬眠的……」

  葉殘諂笑道:「有龍入穴,大吉啊!」

  「算了,放它逃生去吧。」

  李自成搖了搖頭。

  「那老喇嘛卻說咱們李家得過高人指點,可真是胡言亂語!」

  紅娘子笑道:「卻也算得滿准,老禿驢還是頗有門道的哩……」

  忽然仁賁張,大叫:「霍大哥,小心!」

  霍鷹反應神速,驀然回首,只見天邊高掛著七點寒星,不由暗喊了聲:「糟!「

  下一刻,心窩已被斑鳩羅的七指怪手抓了個結實,立即鮮血狂噴,往後便倒。

  姜小牙趕緊一劍揮出,迫返老喇嘛,伸手扶住霍鷹。

  燕雲煙、蕭湘嵐的鬼魂沒想到事態竟如此演變,忙飄到霍鷹身邊,大叫:「霍大哥!」

  休說霍鷹本來就聽不見他倆的聲音,就算聽得見,現在地無法回答他倆了,只見他雙眼緊閉,胸前汨汨冒出血來,已沒了氣兒。

  斑鳩羅一招「南天開塔」得手,仰天狂笑。

  眾人見他滿臉是血,頭蓋骨兀自撇開在兩邊,幾乎看得見顱內腦髓熱氣蒸騰、蠕蠕而動的情狀,心下俱皆駭異。

  姜小牙輕輕放下霍鷹,朝李滾一努嘴道:「併肩子上!」

  李滾卻早被嚇呆了,不住發抖。

  斑鳩羅嘿笑道:「先殺了你們兩個,其餘的一個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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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3 10:30:49 |只看該作者
  一步一步進逼過來,「南天開塔」蓄勢待發。

  其實他已然摸熬了姜、李二人的路數,剛才若非霍鷹出手,他早就能夠破解」風雨雙劍」的聯手出擊,此刻他成竹在胸,充滿了必勝的把握。

  只見他腦門湧血,噴泉般從頂門流下,但步履依然沉穩,緩緩朝前移近。

  姜小牙、李滾驚恐的面容已近在眼前,然而,下一剎那,躺在一旁的霍鷹忽地猛一挺腰,大叫:「風調雨順,給他死!」

  墨雷、皤虹當即出手,斑鳩羅立刻覺得不對!

  這本是「風劍三十七式」和「雨劍三十八招」中最普通的兩招「久旱甘霖人間至樂」與「風起雲湧」,但如今這兩招發出來的方位、路數、軌跡卻截然不同。

  他哪知姜小牙曾經學過「風起雲湧」,李滾也學過「久旱甘霖人間至樂」,日前霍鷹靈機一動,令二人反向施為,即是姜小牙持雨劍「皤虹」施展「風起雲湧」,李滾則持風劍「墨雷」施展「久旱甘霖人間至樂」,還取了個仔聽的名字」風調雨順」。

  這一倒轉,效果竟出奇的好,風纏綿而雨豐沛,祥和溫暖,正是農家最渴盼的天氣。

  斑鳩羅眼睛一花,一剎那間,什麼權祿名位、機巧詭詐,全都拋到了一邊,只看見幼年時「尼八剌」家鄉的肥田沃土、稻麥齊放,鼻中只聞得花濃草香、蜜郁果甜;絲毫沒覺著皤虹寶劍透心而過,墨雷寶劍把自已從正中央劈成了兩片。

  姜小牙、李滾這才真正喘過了口氣,互拍一下巴掌。

  「兄弟,有你的!」

  紅娘子奔來抱起霍鷹,急叫:「霍大哥,你沒事吧?」

  霍鷹虛弱一笑。

  「幸虧我那一抓先抓破了它的頭,否則八條命也沒用!」

  餘波蕩漾大結局

  四年後,李自成在「西安」集結了百萬大軍,誓師東進,直攻「大明」首都北京。

  早在年初,李自成已登基稱帝,取「順天應民」之意,國號「大順」。

  姜小牙、李滾因建奇功,此時都身為「大順」的一品武官兼皇帝老子的劍術師傅。

  李自成誓師東進之初,二人本也躍躍,欲隨大軍前行;但前一晚,燕雲煙、蕭湘嵐的鬼魂卻出現在二人面前,怒罵道:「你們兩個也昏了頭了?你倆笨得跟豬一樣。豈是當官的材料!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們能幹的,乖乖的待著,見機行事、見風轉舵,別再當傻瓜了吧!」

  姜、李二人只得隨便托了個藉口,留在「西安」不走。

  大軍齊發的那天早晨,紅娘子來和他倆告別。

  「今日一去,不知命運如何,大家互相保重!」

  姜小牙萬般不捨。

  「你非去不可嗎?」

  紅娘子歎了口氣。

  「我家相公身為中軍都督,我能不限著他走嗎?」

  姜小牙流淚道:「大姑媽,千萬小心,你若……若有不測,我也不想活了!」

  紅娘子深深的睨了他一眼,嬌俏一笑,翩然而去,可又惹得蕭湘嵐提著姜小牙的耳朵大罵:「風馬牛!四處亂拋秋波怎地?」

  接下來的兩個月,姜小牙、李滾真是清閒得可以,鎮日在「西安」城中瞎晃,逢酒肆必入、遇茶館便進,蹺腳摳足,醜態畢露,見到年少輕狂的小子們就大談人生經驗,唬得他們一楞一楞,其中最主要的論調則是什麼事都可以做,但千萬不要亂挖別人的墳墓。

  忽一日,兩人正坐在茶棚裡高談闊論,卻見花盛、葉殘兩人狼狽不堪的奔進城門,當即怪問:「怎麼了?你們不是跟隨大軍攻破『北京』了嗎?」

  花盛跌足道:「我軍……我軍潰不成形了啦!」

  姜小牙驚道:「莫非又被曹變蛟殺敗了?」

  葉殘道:「什麼的什麼?四年前的墳墓爭奪戰後,他就被『大明』朝廷調往東北關外,於『松山』一役中,死在女真清軍的亂箭之下!」

  「一世英雄竟不得好死!」

  姜小牙一面惋惜曹變蛟,一面又摸不著頭腦。

  「什麼是『清軍』?」

  花盛、葉殘齊聲唉道:「這……說來話長,總之,『大明』不堪一擊,主公沒費多少力氣便直入『北京』,崇禎皇帝上吊自殺,我『大順』本該理所當然的入繼大統,但一則劉宗敏那王八蛋倒行逆施,攪得天下百姓怨聲載道:二則吳三桂那漢奸竟開『山海關』,引入蠻人,我軍在『一片石』大敗虧輸,倉皇退卻,此刻大約已快退回來了……」

  姜小牙忙又問:「我的大姑媽還好吧?」

  花盛神色慘然,歎氣道:「紅娘子倒沒事,只是『中州大俠』李巖於兵敗之時,竟遭主公……不,竟遭李自成那王八蛋疑忌,把他給毒死了!」

  姜小牙腦中一陣暈眩,哭道:「好苦命的大姑媽!」

  立刻又見燕雲煙、蕭湘嵐出現在面前。

  「這就是人世的真相!想我燕雲煙當初怎樣為『大明』效命,他們卻詆我是庸才?想你姜小牙怎樣救了李自成一命,他卻反而想殺你!想李巖何等英雄,卻落得這種下場?人,只要牽涉到政權,就沒有任何一方是好東西!」

  姜小牙、李滾時醒悟,匆匆回家,收拾包袱,護著重傷初癒的「天抓」霍鷹,即刻南下。

  「管他娘的誰贏誰輸,幹我們屁事?」

  某日來到奇峰瑰麗、花艷水秀的灘江岸邊,正巧又尋著了個方圓數十丈的大巖洞,便安安穩穩的住下了,根本不問究竟誰在「北京」城內當家做主。

  歲月匆匆,姜小牙、李滾除了每日替燕雲煙、蕭湘嵐燒香唸經,期盼他倆十年後能轉世投胎而外,倒地無事可敘,只是燕雲煙、蕭湘嵐、姜小牙三人之間有些尷尬。

  但姜小牙終歸是看開了,偷偷找了個機會和燕雲煙說道:「反正你們兩個都是鬼,也不能怎麼樣,我可不怕戴綠帽子;反過來看,我是人,師父是鬼,所以我們兩個也不能怎麼樣,你也不用怕戴綠帽子。對不對?」

  燕雲煙哈哈大笑,冷不防蕭湘嵐早在旁邊偷聽了個真,怒道:「你們兩個又想把我當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

  鬼爪一伸,揪得姜小牙皺鼻子歪眼睛,求饒不迭。

  正鬧間,忽見紅影一閃,一個人奔入洞來,一面大叫:「姜小牙,我就算到你會躲在這裡!」

  卻是文君新寡的紅娘子。

  大夥兒心中不由一楞。

  「這可好咧!三角變成了四角,還能鬧得出個結局嗎?」

  後記

  明朝後期的幾個皇帝大概是中國歷史上的「糟糕之最」。

  正德設「豹房」,成天狎游;嘉靖為飲婦女經血壯陽,無所不用其極,差點被鋌而走險的宮女勒斃,創下「禁宮造反」的首例;萬曆腎虧窩居,整整三十二年不理朝政;天啟鎮日與木材為伍,自認為天下最棒的木匠:崇禎猜忌群臣,終而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自殺的皇帝。

  若要追究,可能跟遺傳有關。

  「大明」開國君主朱元璋的外祖父是一個有跡可考的巫師,在朱元璋命令翰林學士宋濂撰寫的《揚王(即朱的外祖父)神道碑銘》中,有一段不可思議、卻堂而皇之的記載,大意是說,朱的外祖父原為南宋士兵,崖出兵敗後被元軍俘虜。

  崖山位於外海,蒙古兵戰勝之後,乘船回大陸,因怕舟船載重過度,便把俘虜丟入海裡,揚王藏匿於艙底,得免魚腹之禍。

  行至半途,遇颱風,眼看舟船將要沉沒,朱的外祖父適時挺身而出,「仰天叩齒,若指麾鬼神狀,風濤頓息」,元軍首領大喜,不但赦免他,且還賞給他幾條」巨魚」,送他登岸。

  這段記載很有意思,宋濂乃江東大儒,當非怪力亂神之徒,但他卻作古正經的寫出這個故事,頗令後世學者尋味。

  就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能夠當巫師、乩童的人,多半屬於精神耗弱患者。

  今天大家若去醫院做健康檢查,填表時一定有一欄「家族病史」,主要針對幾種病:心髒病、高血壓與精神病。

  「揚王」的精神不正常,會不會遺傳給他的外孫、外曾孫、外玄孫、外……十八代孫?

  當然,誰都不能論斷。

  不過,當朱元璋的兒子「燕王」朱棣起兵攻打自己的侄兒「建文大子」的時候,軍中可是和尚、道士成群,成天做法佔上,鬧個沒完。

  在白溝河、夾河、篙城三次決定性的戰役中,都是北軍將敗,但北方忽起一陣大風,滾滾吹向南方,北軍才得以反敗為勝。

  成祖登基後,因感謝主管北方的「玄武大帝」幫了自己三次大忙,便大修傳說中「玄武大帝」的得道飛昇之處「武當山」,使得武當自此與少林齊名(倒是造福了後世的武俠小說作者)。

  他並在手著的《靖記》中大加頌揚:「朕起義兵,靖內難,神輔相左右,風行霆擊,其跡甚著……」

  ,又是一副認真至極的口吻。

  身為皇帝,有此言教,後果可想而知,從此,怪力亂神便成為明朝上起天子、下至庶民的基調。

  (有若今日總統公開宣稱,曾以禱告誘使颱風轉向,難怪老百姓們都愛拜宋七力了。)

  所有寫成於明代的章回小說裡,都充滿了陣前鬥法、鬼來怪去的描述。

  我常覺得,中國人的迷信,絕大部份起自於明代。

  中國的科技成就自宋朝之後便少有進展,宋人實事求是的理性態度有現代之風,不幸卻壞在明人的手裡,文明從此倒退,反讓西方趕上。

  《鬼啊:師父》小說中提到的大明末代皇帝「崇禎」下令挖破李自成祖墳風水一事,千真萬確,只不過主其事者不是虛構的「斑鳩羅」,而是《明史》上評價不錯的汪喬年,「此殆有天焉,非其才之不任也」,他的「才」在哪裡?

  請看以下敘述:崇禎發令給汪喬年,汪喬年則發令給當時的「米脂」縣令邊大受,邊大受執行完畢,上報汪稱:「賊墓已破,王氣已洩,賊勢當自敗矣!」

  汪回信道:「闖墓已伐,可以制賊死命,他日成功,定首敘以酬。」

  汪喬年乃天啟年間的進士,歷官刑部、工部、按察使;邊大受則是舉人出身。

  這兩人都是當時的高級知識份子,卻一個說「可制賊死命」,一個說「賊當自敗」,一來一往的樂歪了,可不是見了鬼?

  當然,始作俑者仍屬昏君「崇禎」,戰場上打不贏,竟冀望於毀壞敵首的風水以求勝,當真荒唐到了極頂。

  「賊」如何「自敗」?

  掘墓之後不到兩個月,汪喬年就被李自成生擒,千刀萬剮而死;不出兩年,李自成就兵破北京,把「崇禎」逼了個上吊自殺的悲慘結局。

  明朝以迷信始,以迷信終,可稱得上有頭有尾、「貫徹始終」。

  至於李自成後來的失敗,倒有點令人惋惜。

  李自成起自草莽,雖然積習難改,但也不是全無機會,劉邦、朱元璋的發跡過程都跟他差不多,關鍵在於:規模粗具之後,「企業形象」如何轉變。

  朱元璋兵下金陵,號稱「吳王」,便一筆抹煞自己曾乃「白蓮教」、「紅中軍」之過往事跡只顧賺錢的小公司,從此搖身一變而為關注社會公益的良心大企業。

  李自成於崇禎十七年正月在西安稱帝,國號「大順」,此時「大明」正被東北關外的清軍攪得焦頭爛額,李自成若能按兵不動,一方面坐觀虎鬥、以逸待勞,一方面改造部屬們的強盜氣息、重塑企業形象,然後再大舉東進,歷史勢必改寫,而不至於「朱家面,李家磨,做成一個大饃饃,送與對門趙大哥」。

  (按照某種說法,清室皇姓「愛新覺羅」為「金趙」之意,假托清室乃趙匡胤之後,羅哩叭嗦,可以寫上一大篇論文,茲不贅述。)

  可惜李自成,竟不知「戒急用忍」。

  小說中把劉宗敏寫成一個卑鄙小人,其實並不妥當,只是一時找不到反派角色,只好委屈「老劉」了。

  劉宗敏號稱「闖軍」中的第一猛將,驍勇粗獷,是李自成生死與之的好兄弟,唯一一次信心危機,發生在崇禎十三年九月,李自成被官軍圍困在「魚腹山」中,身邊只剩下五十幾人,劉宗敏的兩個小老婆鎮日在他耳邊挑撥,使他也起了異心,想要投降官軍。

  李自成明白他的心意,便說:「山裡有個山神廟,我們不妨去問一問,若不吉利,你就提著我的腦袋去投降!」

  結果三上三吉,劉宗敏大驚失色,反將那兩個多嘴的小老婆殺了,對李自成發誓:「生死我都跟定你了!」

  我在另一部小說《如煙消逝的高祖皇帝》中,曾拿這事兒開玩笑:李自成身邊有一個本來專在賭場裡攪鬼的郎中,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他偷偷的在前一夜把山神廟裡的杯灌上鉛、動了手腳,李自成當然再怎麼擲都是「吉」,郎中立此大功,後來被尊為「大順朝」的國師。

  「大順」兵陷「北京」之後,劉宗敏拷掠明臣至為慘酷,惹動仕紳階層的反感,給李自成幫了個倒忙。

  但他後來至死反抗清兵,和李過、田見秀等「大順」將領歸順南明,曾輔佐隆武、永歷、定武等南明諸王,於康熙年間戰死在川楚山區,也可算得上是民族英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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