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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67b集 願望猴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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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宮殿外的空地,在深夜中極其寂靜,小眼鏡猴的叫聲,聽來已是極其剌耳,而那一下槍
聲,聽來更是驚心動魄,不過,比起那下槍聲,所引來的後果,槍聲又不算是甚麼了。槍聲
一停,直昇機的機身,陡地震動了一下。我多年來冒險生活的經驗,在這時起了作用,立時
大叫一聲 :「快跳出去!」
  我實在不知發生了甚麼,但是先是槍聲,繼而是機身的震動。
  我在十分之一秒間,就感到要有大禍臨頭 :我們受到了襲擊!而要襲擊一架直昇機,最
好的目標,自然是射穿油箱,而一顆子彈如果射穿了油箱,結果如何,哪還用再想下去麼?
  我一面叫,一面陡地推著那隻鐵籠,連人帶籠,一起向下面跳去,機身離地大約有兩公
尺,我和鐵籠一起落地,一面打著滾,一面踢著鐵籠,才滾出了三四公尺,我看到耶里也跳
了下來。
  耶里的動作反應,也算是十分快,可是還是慢了一步。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是電影中
的慢鏡頭一樣,而且奇怪的是,在起初的一剎那間,我根本連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只看到耀
目的火光,陡然升起,整架直昇機,幾乎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之內,便被火海包圍。耶里已
經向外跳下來了,可是火舌向外擴展的速度實在太快,一下子就將他的身子整個捲住。
  我在這時,反應再快,想要跳起來去幫助他,也來不及了。
  直到這時,我才聽到了聲音,我聽到的是耶里所發出的一下慘叫聲,而耶里的慘叫聲,
立時又被一下極其震耳的爆炸聲所淹沒,爆炸所帶起的氣浪和震盪力,令得我的身子,迅速
地向後彈出去。不單是我,那隻鐵籠,也在迅速向後彈去,撞在我的身上,一直到彈出十多
公尺,我才看到在火光之中,許多灼熱的、曳起亮光的金屬片,四下飛濺,像是一種特異的
煙花。
  再接下來,一切又重歸寂靜,直昇機不見了,草在燃燒。我已顧不得去想其他,只是顧
及耶里的安危,我大叫一聲,跳起來,向前奔去,跳過了幾處著火的草叢,來到了原來停直
昇機的地方。
  直昇機殘留下來的碎片,散落著,扭曲著,在那些奇形怪狀的碎金屬片之中,我看到了
耶里。
  耶里這時,其實已不再是耶里,只不過是一截略具人形的黑色物體。
  我陡地停下來,吞嚥著口水,耳際轟轟作響。這一切,實在來得太突然了。
  耶里死了。
  我一生之中不知遭遇過多少意外,但是像這次這樣的意外,卻還是第一遭,那實實在在
是無論如何都料不到的事。
  一時之間,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呆望著燒焦了的耶里的屍體,直到在我的身後
,突然響起了「卡」的一聲,我才陡地震了一震。
  那一下聲響,可以是千百種情形之下發出來的,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我卻幾乎立即就
可以肯定,那是一下移動槍栓的聲音。
  我陡地一震之後,立時想轉過身子來,但是我只是略動了一動,就聽得身後傳來了一個
女人的聲音 :「不要動,請不要動!」
  那女人的聲音,我不算陌生,但是,也決不是熟到一聽就可以想起她是誰,只不過在這
樣的情形之下,還要加上一個「請」字的,這種過份優雅的語法,卻使我立時想起了一個人來。
  剎那之間,我心中的驚訝,真是到了頂點!
  在暗中襲擊直昇機的人是誰,我可以設想出七八十個人來,可是絕想不到會是她!
  而就在「請不要動」這句話之後,我感到,槍口已經抵住了我的背部。我雙手向上略舉
,表示無意反抗,同時,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鎮定 :「板垣夫人,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
的情形下再見!」
  出身於望族,一切生活習慣全是那樣優雅,那樣合乎大家風範,甚至在持槍指住人之際
,也要說「請不要動」,那使我立時知道,在我身後的人,是板垣一郎的妻子––貞弓!
  我真是難以想像,穿著整齊的和服,一舉一動,全是那麼合乎規矩的貞弓,會在這樣荒
涼的地方出現,而且手中還持著槍!
  但是不可想像的事,還在繼續發生,在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快意的笑聲,接著又
是貞弓的聲音 :「你死了!這次,你終於死了!」
  在她講那幾句話之際,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那種咬牙切齒的語音之中,充滿了仇恨!這
更使我大惑不解,雖然我已知因為她的突襲,已經導致了一個人的死亡,在我身後用槍指住
我的,已不再是一個出身於日本望族的女人,而是一個兇手!但是我仍然忍不住問道 :「請
問,你和耶里王子有甚麼深仇大恨?」
  我身後傳來的聲音相當憤怒 :「耶里王子?誰是耶里王子?」
  我陡地一呆,剎那之間,簡直不知怎麼才好,直到我又聽到了貞弓的聲音,她仍然是咬
牙切齒地在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一聽得貞弓這樣說,我不禁「啊」地一聲,失聲道 :「夫人,你殺錯人了!」
  貞弓在我身後,陡地叫了起來 :「不會錯!我不知道他在鬧甚麼把戲,但是我要他死,
我要他真的死,現在,他真的死了!」
  我嘆了一聲,手向下略垂,指向前面 :「這具屍體雖然已不易辨認,但只要你肯走近去
仔細看一下,你就可以發現他不是你要殺的人。我相信你想殺你的丈夫,板垣一郎,但是這
個死在火中的人是一個印度人,一個名叫耶里的印度人!」
  我聽到在我身後,傳來了一下驚愕的聲音,我將雙手放在頭上 :「你只管去看,我不會
有任何行動!」
  當晚的月色很好,我看到地上,我身後的影子開始移動,接著,我看到了貞弓,她走向
燒焦了的屍體,手中持著一柄來復槍。
  這時候,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將貞弓手中的搶奪下來,但是我卻並沒有這樣做。我在那時
,只想到貞弓在發現被燒死的人不是板垣一郎之際,她一定會十分難過,不再繼續對我不利。
  我已經提及過,自從被小眼鏡猴的怪叫聲吵醒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突然了,突
然到了我根本無法有條理地去思索一切問題。例如這時,就有一個極大的疑問,可是我當時
卻沒有想到。
  自然,我事後想到了,可是當時想到和事後想到,那就有極大的差別。
  這個疑問是 :貞弓明明知道板垣一郎,死在不明原因的狙擊之下,何以她還會萬里迢迢
,來到印度,要殺死板垣一郎?
  當時,我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所以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貞弓來到了死屍之前,怔了一
怔,接著,她俯身下去,就著月光,仔細察看。
  在那一剎那,我倒真佩服她,面對著一具如此可怕的屍體,竟然如此鎮定。
  緊接著,貞弓的身子陡地震動了一下,接連向後退出了好幾步,抬頭向我望來。她的面
肉在不由自主抽搐著,面色蒼白得可怕,雙手也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在我還未曾發出任何聲音之前,她已經陡地拋開了手中的來復槍,雙手掩著臉,身子蹲
了下來,發出一連串抽噎的聲音。
  我的心情十分苦澀,耶里死得實在太冤枉!而如果不是小眼鏡猴忽然發出了怪叫聲,我
也難逃大限,貞弓的行為,顯然不值得同情,可是這時,看她全身顫抖,自喉間發出可怕的
呻吟聲的那種情形,顯然在她心中,也對自己行為感到自責。
  我嘆了一聲,向她走近 :「你––」
  我只講了一個字,貞弓便陡地抬起頭來,在她臉上有一種極其兇惡的神情,這種神情,
令我嚇了一大跳。她一抬起頭來之後,就尖聲道 :「他以為我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其實
,我早已知道了!」
  丈夫有了外遇,細心的妻子,很容易知道。板垣每次和雲子約會,雖然都有很合理的藉
口,而且安排得也天衣無縫,可是做了多年夫妻,貞弓自然可以在丈夫的神態之中,覺察出
一切和以前不同。
  丈夫對她的身體,己不再有興趣。有時,當她故意在丈夫面前裸體之際,可以感到板垣
的目光在避開她的身體。
  當一個妻子發覺自己的身體再不能吸引丈夫的目光之際,她如果再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那麼這個妻子可能不是女人!
  貞弓知道板垣有了外遇,是板垣和雲子來往了超過半年之後的事,事情能拖這麼久,自
然由於板垣遮掩得好,一半,也由於貞弓自信太甚,認為板垣的事業,全是依靠她娘家的良
好社會關係,才能建立起來,未曾想到板垣會背叛自己。
  然而,她終於覺察了,疑點一點一點積聚,當愈積愈多疑點之後,她就去請教一個私家
偵探,於是,在兩星期後,板垣一郎的一切行徑,貞弓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過,貞弓在知道了一切之後,一點也沒有作任何表示。她的出身,她家庭的社會地位
,都使她知道,如果她的婚姻起了變化,那是一件醜聞,將使她難以見人,所以只好隱忍著。
  曾經有好幾晚,當板垣一郎鼾聲大作之際,貞弓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不知想過多少辦法
,但是似乎沒有一個辦法是可行的,看來除了隱忍丈夫的外遇之外,她拿不出任何別的辦法來。
  一直到有一天下午,事情才起了變化。
  那天下午,貞弓正在整理客廳茶几上插著的花,她剛在考慮,是不是要將其中一半
開的玫瑰,換上一盛開的,她聽到了門鈴饗。
  當她抬起頭來之後不久,女僕走進來 :「太太,外面有一位小姐,自稱叫大良雲子,說
有重要的事,要和太太談一談!」
  貞弓當時,要運用自幼培養出來的自制力,才能夠站得穩身子。
  自從知道了板垣一郎的一切行徑之後,她自然知道板垣一郎的情婦是甚麼人,而如今,
丈夫的情婦,竟然找上門來了!
  貞弓緩了一口氣,才道 :「請––這位小姐進來!」
  女僕答應著,走了出去,不一會,雲子走了進來。貞弓早在私家偵探拍到的照片上,看
到過雲子的樣子。這時她的心中雖然驚怒交集,可是在外表上看來,還是那樣雍容優雅。她
作了一個手勢 :「請坐,雲子小姐。」
  雲子坐了下來,貞弓揮手令女僕出去,雲子立時道 :「板垣太太,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甚
麼人。」
  貞弓對自己的鎮定,也表示驚詫,她道 :「不,我知道,你是他的情婦!」
  雲子震動了一下,低下頭,像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才好,貞弓來回踱了幾步 :「
你來見我,為了甚麼?」
  雲子重又抬起頭來 :「他要殺死你,也要殺死我!」
  當貞弓在拋開了來復槍,雙手掩著面蹲下來,我走近她,她又抬起頭來之後,從「他以
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已知道了」開始,不等我向她提出任何問題,她就一直不停地在說著
,說著她自己的事。
  我聽到她講到這裏,心中「啊」地一聲,盤算著雲子和貞弓見面的時日。
  那應該是耶里見了雲子之後的事,或者說,是耶里副本,見了雲子副本之後的事,去見
貞弓的,當然也是雲子副本。
  只是不知道那時,雲子副本是不是已經見過鐵輪?
  我在想著,貞弓繼續說著發生過的事。
  貞弓震動了一下,雲子不等她有任何表示,就打開手袋,取出了一柄槍來,放在面前的
几上 :「這是他給我的,他叫我來殺你,可是這柄槍,能同時反向射出兩顆子彈,如果我開
槍殺你,我自己也將死在槍下!」
  貞弓的身子發著抖,雙眼盯在槍上。她從來也沒有看過這樣可怕的東西,也沒有想到過
會有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
  過了好半晌,她才從乾澀的喉嚨中發出聲音來 :「你––你––準備怎麼樣?」
  雲子的聲音極鎮定 :「我已經請了一個職業槍手,殺死他!」
  貞弓的雙眼睜得極大,她的氣息急促起來,叫道 :「等一等!等一等!他––他是我的
丈夫,他––」
  雲子的聲音聽來很無情,而且有點咄咄逼人 :「他是你的丈夫,你心裏難道不恨他?他
有情婦,又想殺你,你沒有恨過他?沒有起過想他死的念頭?」
  貞弓的神情一片惘然,在她不知如何說才好之際,雲子嘆了一聲 :「你完全不了解你自
己,讓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看看你自己,你就會明白了!」
  貞弓講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
  雲子要帶貞弓去「看她自己」!
  我吸了一口氣,望著貞弓。在以前的相遇中,貞弓總是穿著傳統的日本和服,這時,她
穿著獵裝,神情有一種極度的憤恨,那不是貞弓,我突然想到,在我面前的,是貞弓的副本!
  我一想到這一點,又不由自主發出另一下呻吟聲。
  雲子帶著貞弓到了那間房間中,在離開那間房間的時侯,貞弓不住抽搐著,一直回到家
中,她家的幾個傭人,著實大吃了一驚。
  貞弓將自己關在臥室中,沒有人知道她在幹甚麼。一直到午夜,幾個僕人都被一陣爭吵
聲所驚醒,互相聚在一起,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們聽到了主人十分嚴厲的聲音,優雅
的貞弓,一直是僕人們最欽佩的人物。
  在眾僕的印象之中,她從來也不會發出這樣粗魯的聲音,但這時,貞弓卻在大聲呼叱。
  她究竟是在叱喝甚麼人呢?僕人全然不知,也沒有人敢在事後問她。
  貞弓在叱喝甚麼人?
  貞弓的聲音乾澀,道 :「當天晚上,我大聲叱責,在罵一郎!」
  我震動了一下 :「一郎不是––死了?」
  貞弓望了我半晌 :「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應該知道的,但是心緒十分亂,我一時想不到。我說道 :「是––一
郎的––副本?」
  貞弓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十分可怕,聽了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我不由自主,後
退了一步。貞弓又盯定了我,在她的雙眼之中,有種怪異的光芒,我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些
甚麼,但是一個心理正常的人,無論如何不會現出這樣的目光。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26 19: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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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1:38:31 |只看該作者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貞弓的笑聲聽來愈來愈尖厲,而就在她的笑聲尖厲到了
令人幾乎無法忍受之際,她止住了笑聲,冷冷地道 :「他殺了我,你知道不,他殺了我!」
貞弓將「他殺了我」這句話,重複了兩遍,我才算聽得明白。
  我的全身,更加感到一股極度的涼意。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貞弓說「他殺了我」是甚麼意思?如果將這句簡單話中的代名詞拿掉,替以專有名詞,
那應該是「板垣一郎殺死了貞弓」。也不對,更正確的,應該是「板垣一郎的副本,殺死了
貞弓」!
  貞弓已經死了,那麼,如今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她當然是貞弓的副本!我思緒十分紊
亂,只好怔怔地問道 :「那––是甚麼時候發生的事?」
  貞弓又磔磔笑了起來,道 :「前幾天,我親眼看到他動手!他將我帶到臨海的一個懸崖
上,用力一推,將我推了下去,我看到我跌下去的時候,雙手無力地亂抓,像是空氣中有甚
麼東西可以供我抓住,我竟然沒有發出尖叫聲,大抵是由於從小所受教育,教導我不論在甚
麼情形下,都不可以發出有失教養的尖叫聲的緣故吧!哈哈!哈哈!」她一面說,一面還在
不斷笑著,但是我卻實在笑不出來,只是不斷地在喉際,發出了一陣陣類似抽噎的聲音。
  貞弓又道 :「我的屍體可能還未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人家一定也以為我是忍受不了
喪夫之痛而自殺!哈哈!原來他一直想殺我!他利用他的情婦來殺我,結果卻被他的情婦買
通了一個職業殺手將他殺了!哈哈,真有趣,現在,大家可以將大家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
太有趣了!哈哈!」
  貞弓覺得「有趣」,我卻並不覺得。我只覺得就是如貞弓所說,「大家都知道了大家的
心意」,這種心意上赤裸裸相對的情形,太可怕了。
  貞弓繼續道 :「我在一旁看他行兇,他不知道,他在行兇之後,甚至大笑,我知道他要
到印度來,所以我追了來,我以為他和你在一起,所以我––」
  貞弓講到這裏,停了下來,沒有再向下說。
  事實上,她不必說,我也知道了,他以為板垣一郎在那直昇機上,所以她開槍。而開槍
的結果,是令得耶里身亡!
  我慢慢挺直身子,偏過頭去,不願再正視她。而就在這時,貞弓突然以極其矯捷的步法
,一步跨過,又取起了來復槍來。槍口指著我,惡狠狠地道 :「從現在起,你要聽我的指揮
,我要你帶我去見靈異猴神!」
  我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厭惡,這種厭惡,使我產生了一種困倦的感覺,我冷冷地說道 :
「對不起,我無法帶路。帶路,是白色小眼鏡猴的事,我恐怕牠已經在爆炸中喪生了!」
  貞弓震動了一下,立時向那隻鐵籠望了去。我也跟著看去。一看之下,我只好嘆了一口氣。
  那隻白色小眼鏡猴,如果不是我一躍而下之際,將鐵籠也帶了下來,一定炸死了。要是
牠死了的話,那倒真是天下太平,不會再有以後的事發生。
  可是,我卻將鐵籠帶著,一起跳了出來,而且,推著鐵籠一起向前滾出了相當遠。這時
,當我向著鐵籠看去之際,看到那白色小眼鏡猴的前爪,抓著鐵枝,眼珠轉動,正望著我們。
  貞弓「哈哈」一笑 :「看,牠沒有死!」
  我的聲音仍然十分疲倦 :「牠沒有死,那最好不過,你可以命令牠帶路!」
  貞弓現出一種兇狠而又狡猾的神情來 :「你以為我是傻瓜?你帶著牠,一定知道如何指
揮牠,你帶路!」
  她一面說,一面將手中的來復槍,向前伸了一伸,扳在槍機上的手指,也緊了一緊。我
對她會開槍殺人這一點,毫不懷疑,但是我也不想和她一起去見靈異猴神,在發生了一連串
的事件之後,我甚至不想去見甚麼靈異猴神!
  所以,在剎那之間,我想到了一個對付貞弓的辦法。我道 :「好,要牠帶路,當然不能
將牠關在籠裏,將牠放出來,我可以命令牠帶路!」
  我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我想到,如果將鐵籠打開的話,白色小眼鏡猴有極大的可能
,立時逃走,而貞弓也絕對沒有辦法在曠野中將一頭猴子捉回來。
  只要白色小眼鏡猴不見了,貞弓當然也不能再脅逼我!我的提議,聽來相當合理,要白
色小眼鏡猴帶路,當然不能將牠關在籠子裏,是不是?
  貞弓向鐵籠望了一會,她注意到鐵籠是鎖著的,她猶豫了一下 :「你別玩甚麼花樣。」
  我攤開手 :「你覺得我的提議不合理?」
  貞弓神情兇惡地瞪著我,在又呆了半晌之後 :「好,你將鎖抖開,放牠出來。」
  我取出鑰匙,然後慢慢走向鐵籠,打開了鎖,伸手進去,小白色眼鏡猴立時攀上了我的
手臂,我縮回手來,手臂向上略揮了一揮,眼鏡猴的身子,立時彈跳了起來,像一支箭一樣
,向前射出去。
  貞弓一看到這種情形,發出了一下尖叫聲,和高聲罵了一句像奈可這樣的人都不會在人
前罵出來、怕罵了出來之後有損自己身份的粗言。
  我真怕就在這一剎那間,貞弓會向我開槍射擊;我已經迅速地伏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我陡地看到,在一叢灌木之後,一條人影疾撲了出來!
  那個撲出來的人,身法雖然沒有眼鏡猴向前的去勢快,但是也夠矯捷的了,他正撲向眼
鏡猴,雨下來勢都很快,我只看到那人的身形一凝,眼鏡猴己摟住了他的頸,貼在他的身上。
  而就在這一剎那間,我看清楚了那個人是誰。
  健一!
  在這裏遇到了貞弓,己是意外,忽然健一又出現,那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我想叫他,可
是張大了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建一的動作十分快,他一手摟住了白色小眼鏡猴,一手己取出了一柄槍,指住了貞弓。
貞弓手中的槍,槍口對準了我,當她看到健一,想轉移目標時,已經來不及了,健一正在她
的身後,已經喝道 :「你只要一動,我就開槍!」
  貞弓的面肉抽搐著,身形僵凝。
  健一得意洋洋,向前走近了兩步,向我望來,看樣子,他正要開口對我講話,但就在這
時,在他的身後,又響起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也是一樣,健一先生,如果你動一動,
我就會殺死你!」
  健一的身子陡地震動了一下,他看不到自己背後的是甚麼人,但那種冰冷嚴厲的語氣,
卻使他相信了發自背後的那個警告,不是說著玩的。所以他在震動了一下之後,也僵立不動。
  健一看不見在他背後的是甚麼人,我面對著建一,我可以看到那個女人,在月色下看來
,尖削的臉,蒼白而美麗,纖細的身形,那是雲子。
  我開始覺得昏眩,可是那還不過是開始,接下來的事,更令我幾乎站不穩。
  貞弓控制了我,健一控制了貞弓,雲子控制了健一。雲子向前走了一步,只不過才走了
一步,在她身後的草叢中,一個人直身而起,手中握著一柄巨大的軍用手槍,冷冷地道 :「
雲子,好久不見了。」
  雲子陡然站定,月光之下可以清楚看到她面上的肌肉簌簌地發著抖。
  不但是雲子,只怕每一個人都是一樣,連我在內。因為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震動。
  在雲子背後出現的,是板垣一郎!
  我沒有見過板垣一郎,只見過他的屍體,但這時,我立時可以認出,在她身後的那個中
年男子,頭髮微禿,肚子凸起,看來是一個標準的成功型商人的那個人,就是板垣一郎。
  好了,板垣一郎又控制了雲子。
  我在極度的震動之中,忽然笑了起來 :「好啊,人全都到齊了!」
  我這樣說,絕對在事先沒有期待著會有任何回答,只不過是對目前的情形的一種無可奈
何的調侃而己。可是,我的話才一說完,附近一株樹上,立時有人接口道 :「不應該少了我
吧?」
  我立時循聲望去,沒有看到人,只看到在那株樹上,濃密的樹葉之中,有一柄來復槍伸
出來,槍口向下,對準了板垣一郎的背心。
  那自樹葉中伸出來的槍口,極其穩定,穩定得如鑲嵌在樹身上一樣。
  同時,樹葉之後,又再度轉來了那男子如同嘲弄也似的口吻 :「我曾經射殺過你一次,
板垣先生,你不會懷疑我的槍法吧?」
  我閉上了眼睛一會。
  那個躲在樹上的男子是鐵輪!一定是他!我再睜開眼來,向雲子看去,看到雲子的神色
,極其可怕。
  鐵輪又控制了板垣一郎。
  我實在忍不住一個莫名其妙的衝動,我大叫起來,叫道 :「耶里,你在不在?如果你在
的話,也一起出來吧!」
  所知,有「副本」的人,一共有七個 :板垣光義、板垣一郎、雲子、貞弓、鐵輪、耶里
、健一。
  板垣光義死了,原身連副本一起死的。
  板垣一郎的原身死了,副本還在。
  雲子的原身瘋了,副本還在。
  貞弓的原身被推下了海,死了,副本還在。
  鐵輪的原身死在亂槍之下,副本還在。
  健一的原身不知所終,「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去了」,副本還在。
  從這幾個人的情形來推斷,我可以推想到,耶里的原身在爆炸中死了,他的副本一定還在。
  如果耶里的副本在,那麼豈不正是他該出現的時候了?所以我大叫了起來。
  隨著我的叫聲,我首先聽到的是躲在樹上的鐵輪所發出的一下短促的驚叫聲,接著,便
是耶里的聲音,冰冷而堅定 :「你別動,你手中的武器是槍,我手中的武器是一條毒蛇,只
要你一動,我相信毒蛇的毒液,會令你在半秒鐘之內麻痺,根本沒有機會發射,而在五秒鐘
之內,你就會死!」
  再接著,又是鐵輪充滿了驚怖的一下聲響,和耶里有點得意忘形的縱笑聲。
  我要鼓起最大勇氣,才能使我身子站直。
  耶里果然也來了!
  一共有七個人,在廢棄了的宮殿之前,經過爆炸的直昇機殘骸之旁。
  這七個人,依被控制的次序是 :我、貞弓、健一、雲子、板垣一郎、鐵輪、耶里。
  這七個人,只有我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其餘六個人,我可以肯定,那不是他們真正的他們,而全是那「怪東西」複製出來的「
副本」!
  「副本」算是甚麼呢?是人?不是人,只是一種怪物?實在想不出人類語言之中,可以
用甚麼適當的名詞去稱呼他們,只好稱他們為「副本」。
  而我,就和六個副本在一起!
  剎那之間,我心中的感覺,不是恐懼、怪異,而是只覺得滑稽!
  那真是滑稽之極的事,給我印象是如此典雅柔順的貞弓,這時挺立著身子,抽動著面上
的肌肉,來復槍的槍口還對準了我。在貞弓身後的健一,這個盡忠職守的警務人員,我的好
朋友,可是這時,我望向他,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看來,白色小眼鏡猴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牠雖然還摟著健一的頸,但是卻也仰著頭,
用充滿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健一。
  在健一身後不遠處的是雲子。這個來自日本一個小地方,自以為可以在大都市中有所發
展的女孩子,是典型的可憐蟲。她在掙扎了許多時日之後,一點改善環境的希望也沒有,只
是在低級的娛樂場所浮沉。最後成為一個商人的情婦。
  那個瘋了的,才是真正的可憐蟲的、毫無希望的大良雲子,除了將自己的身體和青春出
賣給一個傖俗的商人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而這時,雲子的臉,在月色下看來,咬緊了牙關,決不是逆來順受的雲子,而是充滿了
仇恨和絕望,這種仇恨,使她可以有力量去殺任何人,而那種絕望,又可以使她毀滅自己!
  那不是雲子,是雲子的副本。雲子原身的潛意識,在副本中變成了正意識。她平時埋藏
在心底深處,連想也不敢去想的事,如今全敢去想,敢去做。
  我真懷疑,如果讓她見到了靈異猴神,她的三個願望會是甚麼!
  在雲子身後的,是板垣一郎。這個外形十足是成功商人的人,這時滿面泛著油光,呈現
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兇狠的神情,我相信他如果照鏡子的話,會自己不認識自己。
  鐵輪在樹上,我看不到他,但是我卻知道他藏身在哪一株樹枝上,因為這根樹枝,由於
他身子的震動,而在發出輕微的聲響。
  樹枝的震動,是由於鐵輪在顫抖!這個以殺人為職業的鐵輪,他平時在攫取他人的生命
之際,是何等冷酷和鎮定,但這時,他卻害怕得發抖。
  耶里也在樹上,一個高貴的土王後裔,這時卻捏住一條蛇,蹬大眼想用蛇去咬人。
  六個人互相牽制著,而我又實實在在,只好稱他們為六個副本。
  這真是滑稽之極的事情。
  我陡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全到這裏來了,目的是甚麼?」
  板垣一郎先搶著說,一面說,一面喘著氣 :「見靈異猴神。」
  我道 :「相信每一個人的目的,全是如此,你們這樣互相用殺人武器指著對方,靈異猴
神會見你們麼?」
  耶里的聲音自樹上傳下來 :「你有甚麼好提議?」
  我攤開手 :「放下你們手中的武器,你們可以一起去找靈異猴神,反正有『奇渥達卡』
為你們帶路。」
  六個人都不出聲,健一道 :「靈異猴神肯同時接見這麼多人?」
  我搖頭道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具有非凡的能力,你們全是他的一件怪東西製造出
來的,我相信你們全明白這一點。」
  當我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可以見到的幾個人,臉上的神情,真是古怪到了極點。我望向
健一 :「健一,是不是?」
  健一震動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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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他的神情在剎那間,又變得極度茫然,眼珠轉動著 :「我是早已有了的,是不是?我是
早已有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問到後來,簡直如同在嘶叫一般。
  我道 :「不管你存在了多久,這個問題,只有靈異猴神才能回答你。所以你必須去見他。」
  耶里在樹上大叫一聲 :「是。」
  隨著他的叫聲,一條毒蛇,突然從樹叢中,被拋了出來。
  那條毒蛇被拋了出來之後,在空中扭曲著身體,還未曾落地,槍聲就響了。自樹葉中伸
出來的來復槍口向著蛇,鐵輪的一槍,射中了在半空中的毒蛇,使毒蛇斷成了兩截,灑著蛇
血,落到了地上。
  接著,鐵輪拋下了槍,先是他,再是耶里,兩個人迅速地自樹上落了下來。
  板垣一郎躊躇了一下,也放下了槍,接著是雲子、健一、貞弓,全放下了武器。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好了,相信求見猴神的旅行團,已經夠人數了,你們出發吧,
我,對不起,不奉陪了。」
  我實在不想和六個「副本」再在一起。而這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色,天可快亮了。
我已決定,天色一亮,我就開始步行,離開這裏。
  而我的話才一出口,板垣一郎就叫了起來 :「你是傻瓜,見了猴神,可以有三個願望!」
  我搖頭道 :「我不是第一個傻瓜,令堂叔是第一個,他甚至被他自己殺死!」
  健一走向我,在他走近我的時候,我感到了一股寒意,我立時作出了一個拒絕他繼續走
向前來的手勢 :「第二個傻瓜,是我的好朋友健一!」
  健一叫道 :「我就是健一。」
  我道 :「我指的那個不是你,是現在不知在甚麼地方,可能在他從小長大的森林中,又
在和猴子為伍的那個!」
  健一的神情極憤然 :「是,那是一個傻瓜,他寧願在森林裏做野人,而不願意有三個願
望。」
  我嘆了一口氣,事情總算還有一點令人高興的,健一果然找到了適合他自己的生活,但
是,即使是健一這樣熱愛大自然,這樣恬淡的人,在他的潛意識之中,也有貪婪的一面,要
不然,就不會有他的副本在這裏了。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樣說來,我只好算是第三名傻瓜!」
  健一道 :「我們不會容許你做傻瓜,我們知道你的能力,你必須和我們在一起,幫助我
們,一起去見靈異猴神!你不能退出!」
  耶里立即道 :「對,你不能退出,你曾答應過我,和我一起去見猴神的。」
  我聲音苦澀 :「我答應的是你?」
  耶里理直氣壯地道 :「當然是我。」
  我半轉身,指著耶里被燒焦了的屍體,想說甚麼,可是結果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的,我說甚麼才好?我眼前的耶里,知道他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複製品嗎?如果這個複
製品的一切,都和原身完全一樣,那麼,他就是耶里。我如何可以指一個人的屍體給他自己
看呢?
  我揚起的手,又垂了下來,鐵輪也走了過來 :「請你去,和我們一起去。」
  我不禁冒火 :「你是一個一向行事獨來獨往的職業殺手,為甚麼也要拉上我?」
  鐵輪現出極害怕的神情來 :「我害怕。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極度害怕之中,可憐可憐我
!我如果能有三個願望,第一個願望,就是要我今後,永遠不知道甚麼叫作恐懼。」
  我苦笑,剎那之間,我只感到他實在可憐。也在剎那間,我陡地想起,我也曾有一個極
其短暫的時間,看到過我自己的副本,平時英勇無匹的衛斯理,何嘗不是愁眉苦臉,像是大
禍臨身?誰知道我的潛意識之中,是不是也在恐懼?
  我的聲音變得很疲倦,用手抹了抹臉 :「好的,我和你們一起去。」
  健一叫道 :「我會請『奇渥達卡』帶路。」
  耶里道 :「裝備夠了,不過要節省點用。」
  板垣一郎離得貞弓和雲子相當遠,像是怕這兩個女人,聯合起來對付他,但是他仍然怕
吃虧似地叫道 :「要公平分配一切用品。」
  他們是怎樣「公平分配」用品的,我並不清楚,因為我走了開去,雙手抱住膝,坐了下
來,我實在需要休息一下。
  一直到天色大明,隊伍開始出發。健一抱著白色小眼鏡猴,和白色小眼鏡猴一起,不住
發出一些怪異的聲音。
  其餘人,包括我在內,就跟在他的後面。鐵輪走在最後面,一有人落後,他就放慢腳步
,或者乾脆停步不前。我知道他要走在最後的原因,是怕有人在他的背後。這個一流的職業
殺手,的確是生活在恐懼之中的可憐蟲。
  板垣一郎也故意落後,反倒是貞弓和雲子,昂首直前。我在一郎的身邊,向他打量著,
突然之間,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他問了一個問題。
  我壓低了聲音 :「一郎,你要殺你的妻子貞弓,我很可以理解,為甚麼連雲子都要殺呢?」
  一郎揚著眉 :「我叫雲子去行兇,如果不連她一起殺了,難道一輩子受制於她?」
  我震動了一下,不禁嘆了一口氣,潛藏在人腦深處的意識,竟然如此可怕。我又道 :「
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交給雲子的這柄槍,是哪裏弄來的?」
  關於「副本」,我真還有很多不明白之處。例如,副本可以忽然出現,忽然消失,如雲
子的副本在精神病院。副本也可以有特殊能力,如一郎有那種普通人得不到的兩頭槍,如耶
里知道鐵輪的存在。
  我知道,從光義的日記中知道,至少有四天的途程,我倒可以趁機了解更多一些。
  副本種種特殊能力是從何而來的,我想先從板垣一郎如蚵得到這柄手槍開始。
  板垣一郎在聽到我這樣一問,呆了一呆,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我還怕他沒聽清楚,又將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遍。
  板垣一郎的神情仍是惘然,我再提醒一遍 :「那柄槍,可以兩頭發射的。」
  一郎有點惱怒 :「我當然記得這柄槍。」
  我道 :「哪裏弄來的?」
  一郎苦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肯放過 :「你不知道?你自己的事,你不知道?這是甚麼話?」
  板垣一郎的神情,看來相當狼狽,但仍有著極度迷惘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
有這樣的一柄槍––不知怎麼,我就有了這樣的一柄槍。」
  我呆了一呆 :「你說明白一點。」
  一郎像是在竭力思索,可是他說的話,還是十分模糊 :「我想有這樣一柄槍,雲子去殺
貞弓,她自己也會同時死去。我在自己的書房裏這樣想,當我想的時候我忽然一伸手,就有
這樣的一柄槍在桌上!」
  我呆了一呆,說道 :「這就是說,你願望,而你的願望立刻實現了。」
  板垣一郎像是在竭力思索著,我看得出他的神情不是假裝的,但是我卻不明白,何以發
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回憶起來,曾像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又問道 :「是不是那樣?」
  一郎的神情有點苦澀 :「當然不是,如果是這樣,等於我這願望已可以實現,我也不必
再去見靈異猴神了。」
  我有點不耐煩 :「那麼,這柄槍,究竟是怎樣來的,怎樣到你手上的?」
  一郎眨著眼 :「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我一伸手,就忽然有了一柄這樣的槍,我––而且
很熟知這柄槍的性能,所以我將槍交給了雲子。」
  我問來問去,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知道其中必然還有我不明白的關鍵,但既然在板
垣一郎的口中,問不出甚麼來,只好放棄。
  我加快了腳步,來到了耶里的身邊。耶里望著我,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這種笑容,就
像是他本來是我的老朋友,但是卻做了甚麼對不起我的事。
  我向他笑了笑,試探著道 :「耶里?我可以叫你耶里?」
  耶里有點惱怒 :「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是耶里。」
  我作了一個請他諒解的手勢 :「在東京,你曾去見過雲子?」
  耶里向雲子望了一眼 :「是。」
  我接著問 :「你怎麼知道一郎給了雲子一柄槍,叫她去殺貞弓?」
  耶里呆了一呆,現出一種迷惘的神情來。這種神情我並不陌生,因為才在板垣一郎的臉
上看到過。他在呆了一呆之後 :「知道就是知道,還要為甚麼?」
  我不肯放鬆 :「當然應該有知道的理由,一郎的行事很秘密––」
  耶里不等我說完,就道 :「事情再進行得秘密,也必然會給人知道!」
  我道 :「那時,你和一郎己很久沒有見面了––」
  耶里聽到這裏,陡地縱笑了起來 :「很久沒見一郎的不是我,是––」
  他講到這裏,現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耶里的原身,不是他!
  這裏,又牽涉到我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副本」似乎有隨時出現隨時消失的本領,就算
他在你的身邊,你也未必知道!
  我想了一想,說道 :「好,就算你能夠知道一郎的秘密,你又何以知道有鐵輪這個人?
鐵輪是一個一流的職業殺手,行動極其詭秘,世界上所有的特務人員都在找他而毫無結果,
你是怎麼知道他的底細的?」
  耶里重又現出那種茫然的神情來,想了片刻,才道 :「我––只想到,如果能夠殺死板
垣一郎,我就可以獨佔有關靈異猴神的秘密,接著––我就知道了一郎要雲子去行兇的秘密
––」
  他的語氣相當遲疑,在講到這裏時,向我望了一眼。我吸了一口氣,示意他再說下去。
耶里道 :「我恐怕我說得不很明白。」
  他的確說得不怎麼明白,但是我卻明白當時的情形,和一郎想要一柄槍,而忽然之間有
了一柄槍一樣。當耶里想要除去板垣一郎之際,他就自然而然知道了一郎的秘密。
  情形似乎是 :想到甚麼,甚麼就實現!而當事人卻不明白自己有這樣的能力!
  我示意耶里再說下去,耶里想了一想 :「當我知道了一郎的秘密之後,我就想,如今是
除去一郎的最好機會,我有法子可以令雲子煽起妒人,去殺一郎。但是雲子看來並不習慣殺
人,有甚麼法子可以令雲子出面殺人,而我又不必負任何責任呢?」
  我壓低了聲音 :「當你這樣想的時候,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鐵輪這個人!」
  耶里連連點頭 :「是的,是的。」
  我又道 :「而且,你也知道用甚麼方法可以要脅鐵輪,令他為雲子服務!」
  耶里像是陡地鬆了一口氣 :「不錯,事情就是這樣,而雲子也聽了我的話,結果鐵輪殺
死了一郎,而我卻不必負任何責任。」
  我聽到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我只不過和一郎的副本、耶里的副本交談了極短的時間,但是我發現,「副本」的奸詐
兇險之處,遠在原身之上。
  人心難測,夠險惡,但是總還受著種種道德規範的約束,不敢為所欲為,而且在許多情
形之下,想任性胡為,但能力卻有所不及。
  可是副本卻不同,他們不但毫無顧忌,將自私兇狠的性情發揮到淋漓盡致,而且,他們
又有特殊的能力,想到甚麼,甚麼就實現。
  我如今和六個這樣的副本在一起!這實在使人想起就心中發毛。
  同時,也想到了另外一些問題。
  「副本」的產生,是由於那怪東西的作用。而那「怪東西」屬於靈異猴神。
  也可以說,副本,是靈異猴神製造出來的。
  那麼,他們的這種本領,是不是靈異猴神給他們的呢?
  靈異猴神通過一種裝置,製造了副本。
  靈異猴神是不是仍然在通過一些不明的裝置,在控制著副本?
  副本對自己的忽然出現,忽然消失,忽然能知道一些他們不應該知道的事,忽然能得到
一些他們不應該得到的東西,茫無所知,是不是由於靈異猴神在暗中操縱呢?
  靈異猴神究竟是甚麼?何以他有這樣的能力?他的目的又是甚麼?種種問題在我心中盤
旋著,無法找出答案來。
  看來,除了面對靈異猴神,由猴神自己來回答之外,不會再有別的辦法了。
  一連兩天,都在密林中進發,六個「副本」之間,互不交談,甚至避免眼光的接觸。
  這六個人之間的關係複雜,誰也不知道他們心中在想甚麼,但是他們互相之間決計不會
有甚麼好感,那可以肯定。
  反而,他們和我,倒很肯交談。在這兩天之中,我用盡方法,想去刺探他們的秘密,但
是並沒有得到甚麼,跟我與耶里和一郎交談之後所得出的結論一樣。
  第三天,進入了旅程最後一天。一行人中,只有我、耶里和一郎,在光義的筆記中知道
要經過三天的途程,才可以見到靈異猴神。
  一郎曾向我一再堅持,不可以將這件事告知其他人,但是我沒有照他的意思做,我還是
將這件事宣佈了出來。所以,在第三天開始啟程之際,除了一郎滿臉不高興,人人興高采烈
。中午時分,自一座密林中穿出來,前面是一條河水相當湍急的河流,河水急而淺,人人都
涉水而過。
  一過了河,白色小眼鏡猴就尖聲叫了起來,我也聽到,遠遠有一種聽來相當怪異的聲音
轉了過來。這種聲音,聽來就像是當日耶里用來引走眼鏡猴所吹的那種葉笛所發出的聲音。
  前面我猜想不會有人在吹笛,那一定是風吹動眼鏡猴棲身的樹枝所發出的聲音,也就是
說,我們接近眼鏡猴的故鄉了。
  我沒有將這一點講出來,儘管各人對這種聲音都表示很訝異,鐵輪更現出了十分害怕的
神情。
  繼續向前走,沿著河走向上游,又進入了一座密林。當有風時,那種「鳴鳴」的風掠過
樹梢的聲音,聽來驚心動魄之極。
  我和一郎互望了一眼,一郎沉聲道 :「光義的日記上,記述過這座林子。」
  我道 :「是的。」
  耶里也走近來 :「光義的日記上說 :穿過一座會吼叫的密林,是一條發光的小徑。發光
的小徑,那算是甚麼意思?」
  一郎「哼」地一聲,說道 :「就是一條小徑,會發光,這還不明白?」
  耶里怒道 :「只有你這種頭腦簡單的人,才會以為事情那麼簡單的!」
  一郎轉向我 :「照你看,是甚麼意思?」
  我也想不出甚麼叫做「發光的小徑」,「小徑」很容易理解,但小徑而會「發光」,似
乎有點不可思議。耶里和板垣一郎還在不斷爭論這個問題,那令我覺得心煩,我道 :「何必
再爭?等到看到這條小徑之後,就可以知道甚麼是發光的小徑了!」
  我這樣一說,他們兩人都靜了下來。可是靜了沒有多久,耶里忽然又道 :「光義的筆記
中又說,在發光小徑的盡頭,可以通向猴神的宮殿––」
  一郎立時道 :「那表示猴神的宮殿,就在小徑的盡頭。」
  一郎的話說得很大聲,同行的人都興奮起來,接連三天在密林中覓途前進,天氣又異常
悶熱,那極令人疲倦,但這時,人人都加快了腳步。
  在健一肩頭的白色小眼鏡猴,不住發出一下又一下的尖叫聲,叫聲好像愈來愈緊迫。一
直到夕陽西下時分,我們已經走出了這座密林。人人都期望著在一走出密林之後,就可以看
到「發光小徑」,尤其是我、一郎和耶里。因為在這三天來,我們沿途所經過的地方,凡是
有特色之處,都可以在光義的日記中找得到。
  光義的日記,十分詳盡,而且是據實記載的。而他的日記之中,既然曾清清楚楚提到了
「發光小徑」,那麼,一定會有一條這樣的小徑存在。
  可是,當林木愈來愈稀落,不知道由誰開始,變步行為奔跑,向前疾奔出去,奔出了林
子之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大片看來相當茂密的草原。草原上的野草,至少有八十公
分高,長得極密,根本沒有小徑。
  在草原對面,相隔約一公里處,可以看到,又是一座十分茂密的森林。
  在草原邊上,各人都停了下來,鐵輪立時問 :「小徑在哪裏?」
  一郎大聲道 :「一定有的!一定有小徑!光義在日記上說的。你們全站著幹甚麼?還不
快將小徑找出來?」
  我也認為一郎所講的不錯。既然是「小徑」,當然十分狹窄,而這裏的野草又如此茂盛
,一條狹窄的小徑,很容易被野草遮住。
  一郎一面說,一面已經胡亂撥開野草,去尋找小徑,其餘的人也跟著做。我也找了一會
,但是立時想到,白色小眼鏡猴,在傳說中,是靈異猴神派出來的使者,會帶引人到猴神的
面前去。在這樣情形之下,我們自己何必費神去尋找甚麼小徑?
  我一想到這一點,立刻向健一望去。我看到建一正站著不動,神色一片茫然。白色小眼
鏡猴正蜷伏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
  我怔了一怔,忙向他走過去 :「奇渥達卡怎麼了?」
  健一苦笑了一下 :「牠好像睡著了。我們一直在牠的帶引下走路,照說,應該可以見到
猴神,可是牠卻睡著了。」
  我向眼鏡猴看去,只見牠閉著眼睛,絲毫也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這時,鐵輪又叫了起來 :「只有荒草,根本就沒有甚麼小徑。」
  貞弓忽然道 :「這裏是一片草原,根本不必找甚麼小徑,我們就可以穿過草原,到對面
的森林中去。」
  貞弓這樣一說,幾個人一起笑了起來,我也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拍了一下。貞弓說
得對,眼前是一片平原,何必理會有沒有小徑,只要向前走,就一定可以穿過這片平原,這
還用懷疑麼?
  健一大叫了一聲,首先大踏步向前走去,各人跟在他的後面,野草濃密,腳踏處,由於
積年累月的腐草堆積,踏下去軟綿綿地,十分難行,所以速度並不快。我們出林子的時候,
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走到草原的中心,天色巳漸漸黑了下來,這時,人人心中都想,一過
草原,就可以到達密林,猴神一定就在那密林之中。
  那時,的確人人這樣想,因為光義的日記中是這樣記載的 :「在發光小徑的盡頭,可以
通向猴神的宮殿。」
  雖然沒找到小徑,可是只要穿過草原,實際並無分別。天色一黑,向前走去的時候,更
有腳高腳低、寸步難行之感。而天色黑得如此之快,鐵輪的恐懼病又發作了,他先是靠著我
走,到後來,緊緊地拉著我的衣角。我轉頭向他望去,發現在黑暗之中,他的雙眼閃耀著充
滿恐懼的光芒。
  我想要安慰他幾句,因為不管他過去如何窮兇極惡,此際的情景,十分令人同情。可是
我還沒有想到該如何開口之際,貞弓和雲子,突然同聲尖叫了起來。這時天色十分黑,她們
兩人與我相隔約有三公尺,我已經不是十分看得清楚她們。但是,我卻可以看到她們一面叫
,一面用手指著前面。
  我一轉頭,循她們所指看去,立時呆住了。
  這時,不單是我呆住了,人人都呆住了!
  在她們所指的前面不遠處,大約是在這片草原的邊緣處,有一條光帶,自我們走出來的
那座密林起向前伸展,一直伸展到草原的另一邊。那一邊,遠處有一點山影,望過去,簡直
見不到盡頭,而那道光帶,就直伸向前面。
  光帶是貼地向前伸展出去的,色澤暗紅,那情景,就像是草原上忽然有一條半公尺寬的
草帶,著了火在燃燒著一樣。
  在我一呆之際,一郎首先大聲叫了起來 :「發光的小徑。」
  耶里雙手台十,喃喃地道 :「天!發光的小徑,我們走對了。」
  那條光帶,一直伸延向前,看起來,的確像是一條發光的小徑。
  一郎一面叫著,一面己不顧一切向前奔去,其餘的人立時開始跟在他後面。鐵輪幾次想
要離開我,也向前奔去,可是卻始終不敢,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我們––怎麼還不去?」
  我道 :「急甚麼,我相信我們既然已找到了這條發光的小徑,一定可以見到猴神。」
  我說著,也大踏步向前走去,鐵輪仍緊跟在我的身邊。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心中疑惑,注視著前面的那條光帶。那究竟是甚麼呢?雖然隔得還
遠,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決不是野草叢中的一條小徑,那只是一股貼地伸延向前的光帶。這
條光帶,所發的光,並不是十分強烈,所以一定要等天色全黑了,才能看得見。
  這一條看來至少有十公里長的光帶,是甚麼力量形成?作用是甚麼?光義的日記,為甚
麼說「發光小徑的盡頭,可以通向猴神的宮殿」?「可以通向」是甚麼意思?他為甚麼不直
接地說小徑的盡頭就是猴神宮殿?
  我一面想著,一面加快腳步向前奔去,鐵輪氣咻咻地跟在我的身邊。其餘向前奔去的人
,本來是一郎奔在最前面的,但是健一立即追過了他。健一向前奔的速度,真快得像一頭猴
子在草上飛躍一般。
  一郎跟在後面,但不久又被耶里追過,雲子和貞弓也奔得很快和一郎逼近了。
  我看見健一愈來愈接近那條光帶,陡地想起,不可知的因素實在太多,那條光帶,看來
如此怪異,簡直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妖氣,不知道接觸到這條光帶之後,會發生一些甚麼事!
  我一想到這一點,立時大聲叫道 :「健一,等一等!」
  可是我的叫聲才一出口,健一已經發出了一下大喜若狂的呼叫聲,他已來到了光帶的邊
上,光帶所發出來的那種暗紅,映得他整個人,看來像是包裹在一層暗紅的火中,怪異莫名。
  隨著他的那一下叫聲,他已陡地向前跳去,跳進了那光帶的範圍之中。而當他一跳進去
之後,只看到包圍他身上的那種暗紅色的光彩,突然亮了一亮,隨即恢復了原狀。
  「恢復了原狀」,並不是說那種暗紅色的光芒,仍然包圍在健一的身旁,而是說,一切
全恢復了原狀。也就是說,一閃之後,光帶依然是光帶,直伸向前,光帶上甚麼也沒有,健
一突然消失了!健一和那隻白色小眼鏡猴,一起消失了!
  這時候,耶里離那條光帶,大約只有十公尺,他當然也看到了這種變化,所以,當健一
突然消失之後,他陡地停了下來。
  光帶所發出的暗紅色光芒,已經可以映到他的臉上,他的神情奇特,驚駭之極,面肉在
不住跳動著。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的神情,都和他差不多。
  一郎、雲子和貞弓來到了耶里的身邊,也一起停了下來,我推開了鐵輪,急急向前奔去
,也在耶里的身邊,停了下來。鐵輪像一頭受了驚的兔子,大口喘著氣,立即又來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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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等我奔到之後,耶里立時尖聲向我叫道 :「發生了甚麼事?他––他––到哪裏去了?」
  耶里說著,一面指著前面的那條光帶。這個問題,正是我想問人的,我如何答得上來?
  耶里得不到我的回答,大聲叫道 :「他到哪裏去了?那日本人到哪裏去了?奇渥達卡!
奇渥達卡也不見了,誰來帶路?」
  在耶里尖聲高叫之際,雲子突然現出堅定的神情來,向前走去,鐵輪吃了一驚,叫道 :
「雲子小姐,你幹甚麼?你––你––」
  雲子停了下來,並不轉身,昂著頭,神情堅決 :「我相信健一先生是到猴神的宮殿去了!」
  鐵輪道 :「你––怎麼知道?他––突然消失了!」
  雲子冷冷地道 :「你要是害怕,你就別向前來,要是不害怕,就和我一起來。」
  雲子說著,仍然不轉身,只是向後,伸出她的手,等待鐵輪去拉她。
  而鐵輪居然立即向前走去。雖然他的神情,顯示他的心中正極度害怕,但是,他的確在
向前走去。我深信他並不是突然膽子大了,而是他對雲子,一定有著一份特殊感情的緣故。
  我們眼睜睜看著鐵輪來到了雲子的身後,伸出手來。雲子的手和鐵輪的手緊握在一起,
鐵輪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已和雲子併肩而立了。
  當他們併肩而立之際,他們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互望了一眼,雲子的神情,在堅定之
中,有幾分矜持,像是一個初會情人的少女一樣。而鐵輪,在極度驚恐之中,居然笑了一下。
  接著,他們兩人,就繼續向前走去。就在光帶的邊緣,停了一停。
  像健一的情形一樣,那時,他們的身上,像是罩著一層暗紅色的光芒。他們停了極短的
時間,就又向前跨去,跨進了光帶之中。
  一下子,他們身上的光芒閃了一閃,在不到二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就消失了!
  我之所以肯定他們消失得如此之快,是因為人的眼睛,可以將影像保留十五分之一秒的
時間,可是他們消失得如此之快,簡直是說沒有就沒有,速度之快,使人感到怪異莫名!板
垣一郎在他們兩人消失之際,陡地向後退了一步。
  貞弓就在他的身後,一郎向後一退,眼看要撞在真弓的身上,貞弓一伸手,推了推一郎
的背,冷冷道 :「你的情婦走了,你怎麼不跟上去?」
  一郎的喉間發出了「咯咯」的聲響,並不轉過身來。在貞弓的臉上,現出極其刻毒的神
情來,聲音也變得十分尖酸 :「可笑吧!你的情婦,走的時候,不叫你一起走,她和另一個
人一起走了。」
  一郎陡地轉過身來,臉色通紅 :「住口!」
  貞弓笑得更陰森 :「你敢責叱我了?哈哈,你這個不中用的膽小鬼,你敢責叱我?你別
忘記,你的一切是怎樣來的?是誰使你事業成功,有資格養情婦的?」
  我一聽得貞弓的口中吐出這樣的話來,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一郎陡地吼叫一聲,一伸手,抓住了貞弓的頭髮!貞弓對一郎這樣說話,如果她
面對的是一郎的原身,一直忍氣吞聲的一郎,會低下頭,一聲也不敢反駁。可是這時的一郎
,是副本,所以他立時抓住了貞弓的頭髮。
  他不但抓住了貞弓的頭髮,而且立時揚起手來,重重打了貞弓一記耳光。
  如果捱打的貞弓,是貞弓的原身,那麼,出身大家的貞弓,可能全然不知所措。但這時
的貞弓,一樣是副本,只聽得她陡地尖叫一聲,一低頭,一頭向一郎的懷中撞了過去。
  那一撞,令得一郎退到光帶的旁邊,還沒有收住勢子,而貞弓的頭髮仍被一郎抓著,所
以他們兩人是一起向光帶跌出去的。
  一郎拉著貞弓的頭髮,跌進了光帶之中。
  情形和已經發生過的兩次一樣,他們兩人立時消失了!
  只剩下我和耶里了。
  我們互望著,耶里吞下了一口口水,說道 :「這––光義的––日記上,沒有提到過–
–人會消失。」
  我苦笑一下 :「他要是消失,自己看不到。」
  我講的話,雖然聽來有點滑稽,但實際上卻很合乎邏輯。光義來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
,如果他一踏上了「發光的小徑」就消失了,沒有旁觀者,他自己自然不可能知道發生了甚
麼事!那麼當然也不會在他的日記中留下任何記載。
  由這一點來推論,在「發光的小徑」中消失了的那些人,一定可以回來,因為光義結果
回來了。
  我看到耶里的神情,十分徬徨,望著我,語意之中仍然充滿了遲疑 :「照你說––他們
的消失,是一種––到達某一地方的行進方式?」
  我道 :「我想是。發光的小徑盡頭,有猴神的宮殿,這是光義日記中說得很明白的事。」
  耶里又吸了一口氣 :「我們––我們是不是一起去?」
  我看出耶里對於前幾個人的消失,心中有相當程度的恐懼。事實上,我也一樣害怕,眼
看著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一個接一個那麼迅速而莫名其妙地消失,總不會是一件愉快的事。
  所以,當耶里提出了這一點之際,我立時同意道 :「好的,我們一起去。」
  耶里再吞了一口口水,向我伸出手來。我不至於像他那樣膽小,但他既然伸出手來,我
也就握住了他的手,我們一起走向前去。那情形,就像是兩個小孩子手拉著手去涉過一道水
相當深的小溪。
  那「發光的小徑」,究竟會使我們有甚麼遭遇,完全不可測,所以當我在向前走去之際
,心中生出了千萬種幻想。
  我們本來離「小徑」就不是十分遠,一下就來到了邊緣。我和耶里都不由自主,停了一
停,然後互望了一眼,同時吸了一口氣,一起向前跨去。
  這一步跨去,我們已經一起進入了光線籠罩的範圍之內。我和耶里是手拉著手一起跨進
去的。在跨進去的那一剎那間,我還清楚地可以覺出,耶里的手緊了一緊,可能是由於他心
情緊張的緣故。
  可是,當光線一照了上來,我卻只是一個人!
  我回頭看了一眼,甚麼也看不見,只看到極其明亮的光芒,明亮得幾乎連眼也睜不開來
。我看不到耶里,也明顯地感到耶里根本巳不在我的身邊。我想大叫,可是一開口,就有一
股極強的氣流,向我迎面逼了過來。直到這時,我才感到自己是在向前迅速地移動著。
  在移動的或許是那發光的光帶,或許是我本身,根本無法說得上來,而且移動的速度如
此之高,甚至使得我有全身都快散了開來的感覺。
  在那一剎那,心中只想著一點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只來得及想,全然沒有機會找到
答案,眼前已陡然黑了下來。不但眼前一黑,而且,我也覺出身子的急速的移動,在陡然間
停頓。從急速的行進到突然的停頓,使人極不舒適,氣血翻湧,五臟在剎那間,像是要翻轉
過來,我伸手向前,想扶住甚麼東西來穩住身子。一伸手出去,就碰到了一個物體。由於在
黑暗之中,一時之間無法確定自己碰到的是甚麼,只覺得那好像是一個平面。不論碰到的是
甚麼,那總使我的身子穩了下來。我定了定神,看到前面開始有一線光亮在閃耀,而且在迅
速擴大,那情形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人著亮了一個手電筒。而且我也立即看到,就在那股光線
之中,那隻白色小眼鏡猴,正在飛躍著,向我奔了過來,轉眼之間就來到了我的面前,停下
,用牠骨碌碌的眼睛望定了我,發出低沉的叫聲。
  我吸了一口氣 :「奇渥達卡,你來帶我去見靈異猴神?」眼鏡猴又叫了兩下,轉過身,
跳躍著向前走去,我忙跟在牠的身後。我走出的方向,完全是照著那股光線照射過來的方向
,除了那股光線照射的範圍之外,甚麼也看不到。
  這時,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地面,看來十分平整,像是用一整塊大石板鋪成。
  約莫行進了三分鍾左右,光線陡然消失,眼前重又一斤黑暗。在黑暗中,我聽到了一下
輕微的移動聲,像是有甚麼東西滑了開來。
  那情形,我迅速推測的結果是 :在我的面前,有一扇門滑了開來。
  我的推測不錯,因為我立時聽到了一個十分柔和動聽的聲音 :「你來了,請進來。」
  在光義的日記中,曾提及靈異猴神的聲音極其柔和動聽,我一聽到那聲音,心頭便不禁
怦怦亂跳了起來!我已經聽到傳說中靈異猴神的聲音了。
  我吸了一口氣 :「我甚麼也看不見!」
  我的話還未說完,那聽來極其柔和的聲音已然接著道 :「前面的事對每一個人,全是漆
黑一團,一點也看不見,可是每一個人都在向前走。」
  我怔了一怔,玩味著這幾句話,同時,也舉步向前,跨了出去。
  在我跨出了兩三步之後,我又聽到了一下輕微的移動聲,在我身後響起,我假設那是一
扇門,又在我的身後關上。
  這時,我的心中,不免十分緊張,我完全處身於黑暗之中,而且是一個全然不可測的環
境,會有甚麼事發生,我全然不能預料。
  我勉力定了定神 :「請問,和我講話的,是不是傳說中的靈異猴神?」
  那柔和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
  我的心情更緊張,用盡目力向前看,想看出靈異猴神是甚麼樣子的,因為從他的語聲聽
來,他像是就在我的對面。
  可是,四周圍實在太黑暗,不論我如何努力,甚麼也看不到,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
來,但是靈異猴神的聲音還是那麼柔和 :「你是第五個來見我的人,你一定是為三個願望而
來的,請問你第一個願望是甚麼?」這時,我的思緒,在一種極度紊亂的情形之中,我也不
及去想一想他的話中「你是第五個來見我的人」是甚麼意思。只要略想一想的話,就該想到
我沒有理由是「第五」,因為在我之前,還應該有六個人,是貞弓他們,應該已見過靈異猴神。
  但是我卻根本沒有去細想,而且,當對方問及我「第一個願望是甚麼」之際,我一樣沒
有細想。或許那是由於在整件事情之中,從頭到尾,我都不是十分相信有「三個願望」這樣
的事情之故。再加上這時,我幾乎用全副心神,想看到所謂靈異猴神是甚麼樣的,是以我一
聽得他這樣問,立時道 :「我想看到你。」
  我的話才一出口,猴神發出了一下類似驚訝的聲音,接著,在我的面前,就現出了一團
光亮。
  那一團光亮,就像是投射向舞臺上的燈光,恰好罩住了一公尺見方的一個範圍,而就在
那個範圍之中,我看到一張椅子,在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那的確是一張椅子坐著一個人,這個人的樣子極怪!
  他坐著,看來身量又高又瘦,身上穿著一種淺灰色的,也不知道是甚麼料子織成的衣服
,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根手指又細又長,幾乎是普通人手指的一倍,手臂也十分長。
這些全不要緊,最奇特的是那實實在在不是人,只是一頭猴子,這個人,完全有著猴子的臉
譜,而且臉上也全長著一種濃密的、金黃色的毛!
  我看到了靈異猴神。我在那個專家那裏,看到猴神的畫像之際,曾哈哈大笑,但如今我
面對著猴神,我卻不得不承認,那拙劣的畫像,實際上十分傳神,在我面前,的確是一個猴
形的人。
  在我盯著他看,心中興起了千百個疑問,腦中一片混亂之際,猴神又開口了,聲音還是
那樣緩和動聽 :「你看到我了、你的第二個願望是甚麼?」
  我的第一個願望,已經立刻實現了!
  但是由於我的思緒實在太混亂,我全然沒有注意這一點。
  我盯著他,脫口道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甚麼。」
  猴神笑了一下,他的笑容看來極其古怪。甚麼人曾看到過猴子發出笑容來的?只怕沒有
,但這時我卻看到了,而且,雖然古怪,但是不討厭,相反地,還有一點親切態。他一面笑
著,一面道 :「我是靈異猴神。」
  我忙道 :「不,不,我的意思是,靈異猴神,究竟是甚麼?」
  猴神再笑了一下 :「問得好,我的外形,類似一種叫猴子的動物,而我又具有極大的本
領,所以,我就是靈異猴神。」
  這樣的回答,當然不足以解決我心中的疑問,我忙又急急追問道 :「你那種本領是哪裏
來的?你是哪裏來的?」
  猴神揚起了手來 :「你看那邊。」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看到我眼前不遠處,有一幅一公尺見方的深藍色光幕出現。那種深
藍色,深邃得難以形容,緊接著,在看來無邊無際的深藍之中,現出了一團橘黃色,很淺,
一團。
  猴神的聲音道 :「我從那裏來。」
  我「喔」地一聲 :「一顆遙遠的星球?」
  猴神道 :「是的。」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 :「甚麼星座?」
  猴神忽然嘆了一口氣 :「我無法向你解釋,在你的觀念而言,怕不會明白。」
  我忙道 :「請你儘管解釋,或許我能夠明白。」
  猴神略停了一停 :「也好,你問我來自哪一個星座,這問題本身就有問題。你們抬頭向
天,或者通過高倍數的望遠鏡,就自以為可以研究宇宙的秘奧,可以明白天象了,是不是?」
  我呆了一呆 :「當然是這樣。」
  猴神又嘆了一聲 :「當然不是這樣!你們的天文學家,宣稱看到了距離幾百萬光年以外
的星球,卻忽略了一點,在幾百萬光年距離的同時,還有時間上的距離,看到的,只不過是
遠古的景象,是幾百萬年之前的情形。那情形就像你拿著一張七十年前的一張照片,瞧著照
片上的嬰兒,卻找一個現在是七十歲的老頭子一樣!」
  我「啊」地一聲 :「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看到的星空,有的根本不存在了?」
  猴神的樣子十分高興 :「是的,有的已經根本不存在了,有的已經變了樣,你們所知的
全是宇宙的過去,不是宇宙的現在,你們無法知道宇宙的現在,因為你們還未曾突破光速的
規限!」
  我的思緒越來越混亂,張大了口,望著那深藍色光幕中的橘黃的一團,那是猴神所來的
一個星球,這個星球在甚麼地方,人類全然無法了解,而且可能永遠無法了解,這是不可測
的宇宙的秘奧。
  雖然思緒混亂,但是這一點,我總算明白了。
  猴神又道 :「我的力量,就是從我來的地方來的。」
  我吁了一口氣,道 :「那情形,就像是一個地球上,走在時代最尖端的文明人,帶了一
切設施去到了穴居人部落一樣?」
  猴神道 :「可以這樣講,那種情形如果發生,這個人,自然而然會在穴居人部落中成為
神。」
  我完全明白了,不由自主點了點頭。猴神的聲音依然柔和 :「好了,你的第三個願望是
甚麼?這是你最後一個願望了。」
  我的第二個願望也實現了!
  我知道了所謂「猴神」,是來自宇宙一處不可測的星球上的「人」,他的超異能力,全
是那個星球上超異的科學發展的結晶。
  他在問我第三個願望是甚麼,而且特別提醒我,這是我最後一個願望了。
  可是在那一剎那,我甚麼也不想,我只想知道一切的經過,解決我心中的疑問。
  我大聲道 :「我要知道一切,要知道和你有關的一切事情。」
  猴神盯著我,他的雙眼之中,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看來炯炯有神。他又笑了一下 :「
你看來和我以前見過的四個人都不同。」
  我立時說道 :「好,就從你見過的四個人說起,他們是甚麼人?」
  猴神略仰了仰頭 :「第一個是很普通的青年人,那時我還不在這裏,他的願望是要世上
至高無上的權力,我給了他!」
  我怔了一怔 :「結果呢?」
  猴神的聲音,聽來多少有點調侃的意味 :「結果?和任何人沒有分別,死了。」
  我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第二個呢?」
  猴神道 :「第二個要求是財富,我也使他實現了他的願望。」
  我的聲音聽來像是呻吟一樣 :「結果,他––他也死了?」
  猴神點了點頭。
  我大聲道 :「他們有三個願望,可以一個要求權力或財富,第二個要求長生不老。」
  猴神道 :「事實上,的確是這樣。」
  我大惑不解,道 :「那麼為甚麼––」
  猴神道 :「別忘了他們有三個願望,他們的第三個願望,就是要快點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猴神的聲音聽來柔和 :「所以,當第三
個人,是一個王子,向我來要求快樂的時侯,我無法達成他的願望,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如何
才能使人快樂,我可以輕而易舉在海水或空氣之中,製造一百噸黃金來給一個要求財富的人
,但是無法給人快樂。」
  我呆了半晌 :「是的,快樂不是人給的,也––不是自己可以追尋。甚麼是快樂,真是
難以下定義得很。」
  猴神攤了攤手,他的手指十分長,看來極靈活柔軟,他道 :「第四個來見我的人,在看
到了他自己之後––」
  我忙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 :「第三個和第四個見你的人,他們的事我已經知道,我
不明白的是,你何以能使人看到自己?」
  猴神現出奇訝的神情來 :「那太簡單了,有一套裝置,是複製儀器––」
  我點頭道 :「是的,那奇形怪狀的東西,我看到過,那東西––」
  猴神道 :「那東西,只要有一個細胞作為原料,就可以用這個細胞中的因子,培殖出一
個完整的個體來,和原來的個體,一模一樣!」
  我張大了口,神情錯愕之極。猴神道 :「其實你不應該感到奇怪,這種單細胞繁殖,地
球人也早成功了,實驗室中用這種方法培養出來的青蛙,不在少數。」
  我說道 :「這我知道,無性單細胞繁殖,我並不陌生,但是這樣快––。」
  猴神作了一個手勢 :「快或慢,只不過是技術問題。我的這副裝置,可以在百分之一秒
之內,取一個人的單細胞,繁殖出一個新的人來。」
  我吸了一口氣 :「這個繁殖出來的人,可以稱為原來的人的副本?」
  猴神呆了一呆,像是他以前並未曾想到過這個問題,他在一呆之後 :「副本?不錯,這
個稱呼很不錯!」
  我苦笑了一下 :「你或許不知道,通過細胞無性繁殖出來的副本,和原來的人,有著截
然不同的性格。原來的人的潛意識,在副本中變成了主意識!」
  猴神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要向我提出願望的人先看看他們自己,讓他知道他自
己實際上是一個甚麼樣的人,需要甚麼,再作決定。」
  我又苦笑了一下 :「這有甚麼作用?」
  猴神道 :「當然有,當一個人全面認識自己之後,他就會更明白自己需要的是甚麼。」
  我嘆了一口氣 :「人真能全面認識自己?」
  猴神竟然也跟著我嘆了一聲 :「正是我所研究的課題,可是直到如今為止,我不得不承
認我還未曾研究出一個結果。人的性格太複雜,不但相互之間,根本無法了解對方,連自己
也根本無法了解自己。」
  我抹了抹汗,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冒汗,但我的確是在冒汗,我道 :「你知道板垣光義
的事?就是第四個向你來求取三個願望的人。」
  猴神點頭道 :「我知道,他自己殺了自己。」
  我道 :「不,是他的副本殺了他,他又殺了他的副本。」
  猴神糾正道 :「一樣的,還是他自己殺了自己。和世界上許多沒有副本的人自己害自己
,自己殺自己,是一樣的。」
  我想了半晌,總算明白猴神話中的涵義。我還未曾開口,猴神又道 :「我來,是想研究
地球上最高級的生物的一切,我的研究,可以說沒有結果,我也快要回去了,很高興能認識
你!」
  我有點啼笑皆非,「很高興認識你」這樣一句普通的對話上竟然在這樣的情形下出現,
這無論如何,令人啼笑皆非。
  我又呆了片刻,才道 :「那六個和我一起來的––」
  猴神「噢」地一聲 :「他們已經不存在了!」
  我不禁陡地一驚 :「不存在了?那是甚麼意思?他們––」
  猴神揮了揮手 :「我可以令他們在百分之一秒之間,由一個細胞變成一個人,自然也可
以令他們在百分之一秒內,再由人變回一個細胞!」
  我冒的汗更多,一時之間,不知該說甚麼才好。
  猴神笑了起來,指著我 :「事實上,我已搜集了不少細胞,很多,準備在回去的時候,
帶回去,再作詳細的研究,這其中,包括他們六個人的細胞,也有你的,想你不會見怪!你
身內有數億個細胞,每一個都可以成為你的副本。」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忙道 :「不反對!不反對!你多拿幾個去,也不要緊!」
  猴神「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到了一半,突然停止,神色變得十分莊嚴 :「當副本在活
動的時侯,其實也受我控制,你可能覺得他們有特殊的本領,能知道許多他們不應該知道的
事,得到他們不應該得到的東西,那全是我根據他們的意願,而使他們的想法,能得到實現。」
  我呆呆地望著他 :「可是––隔得那麼遠,你在印度––他們在––」
  猴神又笑了起來,在他的笑容之中,多少有一點狡獪的意味 :「你別忘了,我是猴神!」
  我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猴神說道 :「好了,還有不明白的事?」
  我吁了一口氣 :「沒有了,謝謝你,很高興認識你。」我也用了同一句普通的對話,猴
神笑著,走過來,向我伸出手來。
  我和他握著手,他的手柔軟,而當他站起,來到我的身邊之際,他比我高出了大約兩個
頭。我抬頭看著他 :「我還希望多知道一些關於你的星球的事。」
  猴神陡地笑了起來 :「我是來研究地球人,不是供地球人研究的。而且,你的三個願望
,都已經實現了,也不能再來向我要求甚麼。」
  我嘆了一口氣,我的三個願望都已經實現了。
  在猴神講完了那句話之後,眼前重又變成一片漆黑,而且我又感到我的身子在迅速移動
,等到我又可以看到東西的時候,先是一陣奪目的光亮,和我初涉足「發光的小徑」時一樣。
  接著,眼前又是一黑,我仍然站在那曠野上,眼看著「發光的小徑」在迅速暗下去,不
到半分鐘,便已完全消失。
  我呆立了很久,想著一切的經過,一直到天亮,才開始步行回去。
  一連幾天,我在熱帶森林中打轉,然後用原始的交通工具趕路,一直到了一個小城鎮中
,行程才算恢復正常,五天之後,我回家了。
  我休息了三天,再去日本。
  和整件事有關係的人,全都死了或瘋了,但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是健一。而且,那個
能在百分之一秒間,將一個單細胞繁殖成為一個人的裝置,還在那間房間中。我對這個裝置
的興趣極濃,至少,通過它,我會看到自己軟弱無依的一面。
  到了日本之後,我再去板垣一郎和雲子的幽會地點,才到,就發現那個單位曾經離奇失
火,已經甚麼也沒有剩下。
  接著,我和奈可見了面,一起去看雲子。雲子的下顎看來更尖削,臉色也更蒼白,她仍
然是一個毫無希望的瘋子。奈可用最大的耐心陪著她,一見了我,奈可不知嘆了多少口氣。
  我也著手調查健一的下落,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一點結果也沒有。
  一直到了我已經想離開的那一天,才輾轉聽得在北部一個爬山旅行團的人講起,他們在
深山中,曾遇到一個十分奇特的人,那人和一群猴子生活在一起,看起來,好像很快樂。
  我猜想這個人可能就是健一,健一在「看到了他自己」之後,辭去了警局的職務,「回
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去了。他自小在山野中長大,再回到山野中去,不是很自然麼?
  而且,和猴子生活在一起,看起來,比和人生活在一起容易多了!
  人和人之間,非但不能相互了解,甚至連自己也絕無法了解自己!
  人的性格太複雜了,連神通廣大的「猴神」,也承認了他的研究並無結果。
  別人怎樣,我不知道,每當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我問 :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甚麼?
  答案是––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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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26 19: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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