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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美琳][愛人追緝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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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1: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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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他的心在狂跳,不知道為什麼--今夜的他感覺體內有股深沈的不安,似要衝撞他絕佳的自制力,躍然而出?即使他依然面無表情,這其實已發了他極端的不耐。
  稍早,他曾將這異常的反應解釋為人類所謂的「婚前症候群」;隨即又冷傲地扯了扯嘴角,為自己的荒謬假設畫下句點。這想法的確荒誕,他們雖然也有類似於人類的所謂的情緒,但絕不會是這麼可笑的,尤其是對他而言。
  他的同伴總是宣稱他是他們之間最缺乏細膩情感的一個,這聽起來像個指控,而他仍以一實的淡然態度接受了它。缺乏像人類那般脆弱不堪一擊的情感並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覺得那樣方便極了,因為過度的情感表現經常是一連串混亂的開端。
  他習慣獨來獨往,鮮少開口表達自己對週遭瑣事的看法,這使他得以避開冥界一些無謂的爭執。
  這很好!他喜歡自己的冷漠孤傲。
  然而,他就要娶妻了,基於冥王--撒旦的命令,他必須為自己以及他「黑冥使」的職位生下承襲人;冥界的運行其實與人類的相當類似,只除了他們沒有所謂「自由戀愛」那一套,誰該與誰配成一對完全取決於他們的王。
  經過幾天的相處,他不能說自己非常喜歡娜茵--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使,但至少他對她尚不覺得厭惡;不少傢伙會說這已是難能可貴的幸運了,畢竟他們的王在排定姻緣這方面並非真那麼擅長。
  幾天來,不斷有人以戲謔的語氣恭賀他,他也終於接受了自己即將有個伴侶的事實;雖然那仍不是多個令人愉快的想法,但他明白那是他的責任,他必須學著去適應它。
  明天便是他娶妻之日,今晚他破例聽從了同伴的建議,前來與娜茵談談,以舒解她的恐慌;由他們的談話聽來,娜茵似乎對成為他妻子這件事抱持著極大的恐懼與不確定。今晚,他就會告訴她--那是全然不必要的,他也許話少而且冷漠,但這並不表示他就不懂得如何尊重一位女使,她用不著擔心他會傷害她。
  這是他近來所做過最稱得上溫柔的一件事了。今天以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關心別人的情緒,並且還體貼地特意前來安撫一番,這真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嘴角掛著嘲諷的笑,他揮手遣走了站在宮外一臉驚惶的女婢,並訝異地看著宮門上垂著許多不同色彩的絲帶,上頭明顯是其他女使給新娘子的祝賀之詞。
  「美夢成真」?「最佳女主角」?他蹙眉,想著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相同的詞彙。
  這時候,一陣啜泣和呻吟聲攫走了他的注意力。僅僅片刻的時間,他聳起兩道濃眉,嚴峻的臉上閃過一絲忿怒。他很清楚那是什麼聲音,明白自己要嘛就轉身離開,否則便要闖入一場禁忌的激情中了。
  他無聲無息地走入宮中,站在黑暗裡看著那忘我的一對。他的未婚妻正在某個無名小鬼身下恣情歡愛,那啜泣和呻吟明顯地並非源自於痛苦。他們蠕動、喘息、低吟、翻轉身子,他看見未婚妻肩上一個心型的胎記上下起伏著。
  在那一刻,他猜想自己也許真的正如同伴們所說的冷漠無情。看見未婚妻在結婚前夜和一個小鬼在床上翻雲覆雨,他心底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事實上,除了詫異之外,他只感覺到些許的忿怒及失望。
  在觀察了片刻之後,他舉了舉手,室內霎時一片明亮,嚇壞了床上渾然忘我的兩個。他們倏地轉身面對他,兩隻眼睛都寫著驚駭和恐懼,令他突然有了大笑的衝動。
  「我想--明天不會有婚禮了。」他冷冷地開口,不須加大音量便能得到恫嚇的效果。沒有婚禮了,知道這個事實,竟讓他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剛剛成為他「前任」未婚妻的女使蒼白著臉,似乎在此刻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雙唇顫抖,眼裡含著淚,好不容易才擠出的聲音顯示出她有多麼害怕。
  「大人!我……我……」她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乾脆掩面哭了起來;她的情人則連滾帶爬地下了床,畏縮地跪在牆角,懼怕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夠了,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瞧著這一切,他不耐地蹙眉。「我要說的話已經說過了,很抱歉耽誤你們的時間,等我走後,你們大可以再繼續。」
  「噢,請原諒我,大人--」娜茵啜泣著哀求。「我無意……」
  「我知道你是無意的,就像我從無意娶你為妻一樣,一切都是錯誤!」他答。
  「大人,請息怒,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娜茵恐懼地看著他。「你會怎麼對撒旦王說呢?大人,如果王知道我背叛了你,他會將我貶入人界,我無法忍受的,那太可怕了。」娜茵再度將臉埋入雙手中。
  「取消婚禮絕需要個理由,而且還要是很正當的理由--」他扯扯嘴角。「關於這點,你有什麼建議嗎?」
  「請不要把實情告訴撒旦王。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貶入人界,我不要過那種低下的生活。求求你,大人,求求你饒了我們!」
  「你希望我對我們的王說謊?」他聳起眉。
  娜茵忙搖頭。
  「不,我不敢有這種念頭,我只是……我只是想……」
  「很高興你沒有那種念頭。」
  「大人,你會見死不救嗎?你會眼睜睜看我被趕出冥界嗎?」娜茵包裡著毯子下了床,卑微地匍匐在他的腳下。「你不能這麼殘忍,大人,請你念在我幾乎成為你妻子的分上,救我脫離被貶為凡人的命運。」
  「人界的生活也許沒有你想像的差勁,而且一旦你成為凡人,對於冥界將不再有任何記憶,那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我認為你根本用不著擔心這麼多。」
  「大人!」娜茵哀求。
  他看了她一眼,最後道:
  「我不會對撒旦王說謊,這點絕沒有轉圜的餘地,不過我會在王面前替你說個情。」
  「你能說服他寬恕我嗎?大人。」娜茵惶恐地問。
  「這個我恐怕無法給你肯定的答案,畢竟我們的王不是以寬厚著稱,他的脾氣實在算不上好。」他再次看了看她,以及她縮在牆角的情人。「不過,我認為你應當感謝我的寬宏大量;如果我一進來就殺了你們,冥界裡沒有人可以說我做錯了,就連撒旦王也一樣。」他邊說邊轉身離去,不再理會娜茵那試圖博取同情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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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很抱歉這麼晚來打擾你!冷大人,但是我聽說你明天一大早便得離開,去執行冥王交與你的另一樁任務,是嗎?」發言的男人雖然措詞客氣,但表情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他尖削的臉上不見笑容,月牙形的眼裡則明顯地寫著忿怒與不滿。
  對於「綠冥使」方序指控似的詢問,冷漠只是點點頭,非常乾脆地回答:「是的,方大人,你說的沒錯,明天一早我的確有另一個任務。我並不喜歡如此忙碌,如果你來是表達對我同情之意,那麼我也對你表達我誠摯的感激。」
  方序會咬牙切齒早在冷漠意料之中,正如他完全知道方序來這裡的真正原因--嫉妒,全然地忿怒與嫉妒,他不滿撒旦將絕大多數的任務交與冷漠去辦。
  「你果真不喜歡忙碌嗎?冷大人。」方序擠出他的疑問,已經不再費心掩飾他的怒氣。「我記得你昨天才完成一樁任務返回冥界。」
  「有什麼不對嗎?」冷漠明知故問。
  「沒有什麼不對,冷大人,我只是認為你應該有更多的休假,王顯然是讓你太勞累了。」
  「謝謝你的關心,方大人。」冷漠扯扯嘴角。「然而,如你所知,我們都是王的使者,執行王所托付的任務是我們的職責,我又怎麼能夠推諉?」他說著,微笑地舉杯。「來,我敬你,謝謝你特意過來,並祈禱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任務,然後回到冥界好好休個假,如果我們的王允許我的話。」
  方序完完全全被惹惱了,看得出他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沒有一拳揮向冷漠那張譏嘲的臉。
  「你太自大了,冷大人!撒旦王有無數個使者,即使他對你有著莫名的偏愛,那也不代表他就不在乎其他對他一樣忠心的臣屬。」
  「我從沒這麼說過,方大人。而且我也不以為王對我特別偏愛;你知道的,他是一個公正的統治者。」冷漠喝著他的酒,無視於方序那殺人般的目光。他為什麼不快滾呢?他想著,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之間的談話跟「投機」可是一點邊兒都沾不上。
  「我要告辭了,冷大人。」方序咬著牙道,冷漠差點就要放下酒杯熱烈鼓掌。「很遺憾,我發現我們根本就是話不投機。再見,希望你任務順利!」
  「謝謝你,方大人。」冷漠再次舉杯,冷眼看著方序轉身大步離去。
  「這是怎麼回事?冷漠,方序到你房裡來做什麼?」
  正想著終於可以休息了,門口卻傳來另一個聲音。冷漠抬起頭,在看清來者是誰時,無奈地笑了。
  「明天一早我又得進入人界,你們是怎麼了?不能好心讓我歇一歇嗎?」他道,取出另一個酒杯為他的朋友「白冥使」梵軒斟酒。
  「我來是基於對你的關心,我敢打賭方序絕對不是!」他的朋友毫不客氣地找了張椅子坐下,對冷漠遞給他的杯子皺眉頭。「今天我不想喝酒,替我換果汁吧!昨天參加你的慶功宴,喝多了,頭到現在都還疼得很,真是倒楣!」
  「這和倒楣沒有關係,是你自己貪杯。」冷漠只得替他再找一個杯子倒果汁,那杯酒則留給自己。
  「我貪杯也是因為太久沒看見你了,誰知道你才回來馬上又要走。」梵軒啜了口果汁,那酸溜溜的味道令他皺眉。「由於撒旦王特別信賴你,一直以來,你都在人界和冥界往返奔波,但可也沒有像這陣子這麼忙過啊!王究竟是什麼想法?想累死你嗎?」
  「我沒那麼脆弱。」
  梵軒點點頭。
  「這倒是。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方序來找你做什麼,我以為你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交情呢!」
  「我跟他是沒有交情。」
  「那麼他來找你是--」
  「跟你一樣,關心我的健康。」
  梵軒哼了一聲。
  「那傢伙心眼小、心機多,他唯一會關心的只有他自己。」
  冷漠聳聳肩。
  「他認為撒旦王應該把交給我的任務撥一些給他,也許他是太閒了點。」
  「那是嫉妒,他見不得你受到王的信任及重視。」
  「王對他的下屬都一樣信任,方序想太多了。」
  「有些人就是喜歡自尋煩惱,真搞不懂!」梵軒搖頭,隨即又探過頭笑著問他:「說起你這次的任務,有件事不曉得你聽了是高興,還是生氣……」
  「哦?」
  「撒旦王找了個人陪你一塊兒出這次的任務。」梵軒直接道。
  冷漠眉一揚。
  「陪我?為什麼?我一直是獨來獨往,不需要人陪。」
  「也許是這次任務艱鉅。」
  「不過是搜捕逃犯,我幹過無數回了。」
  「那麼,就是撒旦體諒你,怕你太累。」
  「真怕我累可以要別人去。」
  「你不喜歡有個伴嗎?」
  「如果是像方序那樣的同伴,你說我會不會喜歡?」
  「如果是像我這樣的呢?」梵軒笑著看他。「撒旦派的人是我。怎麼樣?你是高興呢,還是生氣?」
  冷漠睜大了眼睛,好半晌才點點頭,嘴角漾起一絲笑意。他朝梵軒舉起他的杯子。
  「來,乾杯,祝我們行動順利。」
          ☆          ☆          ☆
  撒旦王手下的冥使具有種種特殊能力,這使得他們在人界的緝捕逃犯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冷漠及梵軒在月圓的凌晨出現在人間,而且因為梵軒的毫無經驗,他們差點因為出現的地點不對而慘遭火車輾斃。
  「我的撒旦!那是什麼東西啊?」梵軒指著呼嘯而過的一節節巨大廂形物,喊著:「該死的!它幾乎從我頭上壓過去,太沒有禮貌了!」
  冥界近來正推行「新禮貌運動」,那是一位冥使從人界回去後大力宣揚的,而梵軒正是忠實的服膺者之一。
  「那東西叫火車,是一種交通工具,它有自己行駛路線,沒有禮貌的是我們。」冷漠對他解釋,接著皺起眉。「要不是你在我『身形轉移』時,在我耳朵旁嘮叨個不停,我們也不會碰上這種險象環生的狀況--」
  「好!好!我道歉!」梵軒雙手一攤。「這是我第一次到人界來執行任務,會感覺興奮點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你不只是有點興奮,簡直是興奮過頭了!要是你被火車輾成薄餅,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就那麼把你送回冥界。」
  梵軒責難地看他。
  「我告訴過你嗎?冷漠,你真是人如其名,半點都不差。」
  「謝謝。」
  「我可不是在誇獎你,先生。」梵軒抱怨道。
  冷漠似笑非笑地揚高了嘴角。
  「不管怎麼樣,我們得先離開這裡,據我所知,火車那東西每隔幾分鐘就有一班的。」
  「你是說那大東西還會朝我們撞過來?」梵軒嚷著,隨即拉著冷漠就要走。「那我們還杵在這兒幹什麼?快閃啊!」
  他話才說完,眼前忽然一暗。再見光明時,已經換了一個場景--有溫暖的燈光、有兩張大床、桌子、椅子,還有衛浴設備。
  梵軒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這裡是……」
  「這裡是我們今晚休息地方。」冷漠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們今晚要睡在這兒?」梵軒皺眉。「可以嗎?我的意思是沒有先徵求主人的同意--」
  「這是一家飯店,專門讓人吃飯住宿的地方。」
  「那麼,你至少該到櫃台去登記一下,或者是辦個手續什麼的不是嗎?那些有關人界的書裡是這麼說的。」
  「人們是這麼做的沒有錯,但我們並不是人。」冷漠動手解開襯衫扣子。「你忘了嗎?以人類的眼光看來,我們比較像惡魔,而惡魔除了邪惡、缺乏高尚的情操之外,其餘的幾乎就和他們信奉的神一般無所不能。」他將襯衫拉出褲腰,脫下它,丟向一旁。「我們可以在人界製造假象,讓人們看到的我們就是我們想要的樣子。」
  「啊?」梵軒有點茫然。「這個我學過,但我在冥界從來不需要使用這個。」
  「在人界則非用不可,簡易地說,它幫助我們塑造所需的身份。像現在,我們已經是這飯店裡的兩個客人,飯店電腦裡有我們的名字,從駐店經理到服飾生都知道我們的存在,這不是很方便嗎?」
  「是很方便,簡直太方便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到人界執行任務會這麼有趣。」梵軒讚歎著。
  冷漠微笑了。
  「休息吧!別興奮得睡不著,天一亮我們還有事做呢!」
  梵軒點點頭,哼著歌曲,開始脫他的衣服,他解開襯衫上一顆顆的扣子,突然間,大喊起來:
  「我……我的衫袍呢?我怎麼會穿著這些東西?」他驚恐地望向冷漠。
  「我替你換的。」冷漠像早就知道了他會喊叫般,一點詫異的神情也沒有。「到人來還穿著冥界的衣服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我替你換上襯衫和西裝,我特意挑了巴黎名牌,穿起來很舒服吧?」
  梵軒看著冷漠自在地往床上倒,久久才收起驚駭的表情,並喃喃地抱怨:
  「真是的!你要替我換衣服之前應該先通知我,這樣才符合禮貌,你不希望成為一個無禮粗俗的冥界使者吧?那會使撒旦王丟臉的。」
  「是嗎?」冷漠模糊的聲音顯示他就要睡著了。「我可一點都不在意。」
          ☆          ☆          ☆
  梵軒醒時,冷漠已經整裝完畢,正坐在桌前享用精緻早餐;事實上,梵軒就是讓濃濃的咖啡香給喚醒的。他打了個哈欠,站起來伸伸懶腰,然後手指一彈,襯衫及西褲便取代了他身上的睡衣。
  「什麼東西這麼香?好像是這黑漆漆的湯耶!」他走到冷漠身旁,皺著眉問。
  「這黑黑的湯不僅聞起來香,喝在嘴裡更有難以形容的美味。喏,你的早餐在那兒,你何不嘗嘗?」冷漠示意他在對面坐下。
  「東西我自然是要吃的,但是這黑色的東西--它喝起來是什麼味道?你說它可口,不會是騙我的吧?」梵軒半信半疑地在冷漠對面坐下,端起咖啡聞了又聞。
  「那東西是拿來喝的。」冷漠微笑著提醒他。
  梵軒終於下定決心。
  「好,我就當是讓你騙一回,它最好是真有那麼棒。」他輕啜一下,一下,又一下,雙眼倏地大睜。「我的撒旦!這……這簡直太奇妙了,甜甜苦苦的,說不出的好味道。冷漠,你每次到人界來都喝這玩意兒嗎?」
  「幾乎是。」冷漠回答。
  「那麼,你為什麼沒有把這東西帶回冥界去?撒旦王說過的,我們要學習人界美好的一切。」梵軒嚷嚷著。
  「咖啡這東西不完全是美好的,它含有咖啡因,會使人上癮,不宜多喝。」
  「哦?是嗎?」梵軒一臉失望。「這真是太可惜了,我還想把它當飲料喝呢!」
  冷漠笑著搖搖頭。
  「快吃你的早餐,該開始計畫我們的行動了。」
  稍後,服務生來收走了餐盤。冷漠和梵軒這對拍檔坐在餐桌前商討如何執行他們的任務。
  「這是你第一次到人界來緝捕逃犯,我來說明一下行動的模式吧!」冷漠等梵軒點頭後開始解釋,此時,兩人的神情皆非常認真。「冥界有專司偵緝的使者,他們搜集情報,掌握了逃犯的動向,然後把所得結果向撒旦王稟告。倘若撒旦王決心將這逃犯逮回冥,那麼,就輪到我們出動了。」
  「王把目標告訴你,然後你就到人界抓人?」
  「也不是這麼簡單。」
  「哦?」
  冷漠繼續道:
  「所謂逃犯,通常是不滿撒旦判決而私自潛逃的犯人。他們不像一般人犯被迫喝下了『失憶水』,因此,這些人雖然已是凡人,卻仍然保有冥界的種種記憶。」
  「那就糟了,他們會知道我們是來抓他們的。」梵軒道。
  「我們隱藏了撒旦冥使的身份,他們也不再具備任何冥界的特殊能力,要一眼看破我們並不是這麼容易。」冷漠往後靠向椅背。「我們要盡可能接近目標,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並且試探他,讓他露出馬腳,一旦確定了他就是撒旦王要找的人,我們便帶他回冥界。」
  梵軒點點頭。
  「我瞭解了。」
  冷漠也點頭。
  「那好,我們可以接著研究一下我們的獵捕目標了。」
  「我的撒旦!這聽起來實在酢鱍了。」梵軒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引得冷漠笑了起來。
  「尋求刺激是最傻的,朋友,可以的話--我還寧可在宮裡睡覺。」
  「你說這種話活像,三、四百歲的老頭子。」梵軒誇張地歎息。「不是我愛說你,冷漠,你對生活應該多點熱情,否則,其它世界的人會認定我們冥界全是些不懂生活情趣的傢伙!」
  「我幹嘛在乎別個世界的人怎麼想?」冷漠不耐地敲著桌子。「你究竟要不要知道我們該抓什麼人回冥界?這種拘捕工作是沒什麼情趣可言的。」
  「好、好,你說吧!」梵軒手一攤。「告訴我,我們的對手是什麼樣的人物。他的體型是屬於高大,還是瘦小?是暴力型,還是智慧型的罪犯?我們又要扮演怎麼樣的角色?要如何才能混到他身旁去?快說,把所有該知道的全告訴我吧!」
  冷漠白了他一眼,開口道:
  「這回的對手和往常我所碰上的不一樣……」
  「我的撒旦!」冷漠還沒說完,梵軒又嚷嚷起來了。「別告訴我,我第一次出任務就碰上棘手的大惡霸,這樣太刺激了,我真怕過度興奮會害我壞了事情。」
  冷漠閉了閉眼睛。
  「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又不是出來郊遊踏青,我真不懂你有什麼好興奮的。」
  「我以往接的任務都太枯燥了嘛!」梵軒在椅子上坐好。「我已經準備好了,把那個惡霸的一切罪行都告訴我,然後我們商量商量,用最短的時間把他帶回冥界接受審判。」
  冷漠看了看他。
  「你還是很興奮嘛!」他嘴角一揚,接著說:「沒有什麼惡霸,我們的目標是個女人。」
  梵軒張大了眼,好半晌才說得出話。
  「你別逗我了,我們要對付的怎麼會是個女人?如果不是對方很棘手、很難搞定,撒旦王又何必派我跟你一塊兒來?」
  「這點我也很納悶。」
  「該死的!冷漠,你應該在冥界就跟我說清楚的。」
  「說清楚又怎麼樣?你可以不來嗎?」
  「我不能質疑王的命令,但--」梵軒不解地搔搔頭。「這是為什麼?如果只是個女人,你一個人就綽綽有餘了,不是嗎?」
  「就把它當做是一次實習吧!」冷漠微笑道:「我想,往後你到人界來的機會會大幅增加。」
  「你是說--」梵軒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會像你一樣,成為專門負責執行人界任務的使者?我的撒旦!這……這簡直太棒了!」他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並且可笑地高聲歡呼。
  「也許我該提醒你,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可能不是那麼準確也說不定。」
  「不,撒旦王一定是這個意思,讓我跟著最好的人界搜捕者學習,我早該想到了。」梵軒猶在傻笑著。
  「我還是覺得你高興得太早了。」冷漠看著他。「你能不能至少等到我宣佈我們即將扮演的角色之後再好好地、仔細地去品嚐你的喜悅?」
  「沒問題!」梵軒說,眼底的笑意依然。
  冷漠搖搖頭,開始了他的解說。
  「聽好了!這回我們的獵物是個富家千金。我設定的狀況是有人威脅要綁架她,而她的父親決定僱用可靠的貼身保鑣,以確保她的安全。」
  「好主意。」梵軒笑著點頭。
  「既然你也同意--」冷漠站起來。「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我是保鑣,你是打算綁票勒索的匪徒。身份設定立即生效,我們馬上開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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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肥胖男子焦慮地左顧右盼,直到他瞧見年輕的女孩追著一條狗跑過花園,緊張憂慮的神情才稍稍褪了些。
  「過來一下,女兒,爸爸有話要對你說。」他朝女孩招招手。
  「等一會好嗎?爸--」女孩喘著氣道:「我和諾比正在運動,你也知道它太胖了,它從山上下來以後就吃得太多,而且動得太少……」
  女孩和狗瞬間又在眼前消失了。
  肥胖男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一大圈脂肪,厭惡地皺起眉來,搖搖頭,逕自走進屋內。
  這是一幢位於郊區的別墅,佔地非常遼闊,除了偌大的主屋之外,還有游泳池、網球場、小魚,池和種植著各式花木的一小片綠地,是一般人見了都會嘖嘖讚賞的居住環境。
  丁元喜花費了大半生的時間在尋求事業上的成功,現年五十六歲的他在事業上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巔峰;只是沒想到這樣的成就,會在這一刻帶來了令他寢食難安的負面影響。
  今天一早,園丁將一封未署名的信交給他,信裡只有一張用電腦列印出的短文,指明將綁架他的女兒,且不達目的絕不終止。
  信裡沒有列出交換條件,換句話說,就是歹徒沒有說明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女兒免去這一劫,這令丁元喜憂心忡忡,怎麼都無法置之不理。
  女兒早產近兩個月,從小雖大病不見,小病卻是接二連三。由於他和妻子只有這麼個心肝寶貝,為了調養她的身子,讓她活潑、平安地長大,所以每年寒、暑假,他和妻子都把女兒送到大哥山上的果園去,還在她國中一畢業就將她送往山上長住,並替她請家教負責一切的教育問題,無非就是希望那兒新鮮的空氣和適當的活動量能對女兒的健康有所幫助。
  這麼多年過去,秋柔已經二十歲了,是一個天直善良、不知邪惡為何物的好女孩。他和妻子把她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說什麼都不能讓她出一點意外,更遑論是綁架這麼恐怖的事;老婆知道的話,一定會昏倒的。
  「爸!」丁秋柔跑進大門,嫣紅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我和諾比運動完畢了,你剛才說有話跟我說,現在可以說了。」
  瞅著女兒看了好一會兒,丁元喜微笑著招手。
  「來,乖女兒,過來坐在爸爸身邊。」
  「可是我和諾比跑了好久,身上全是汗呢!」丁秋柔扯扯身上的T恤。「或者,我先去沖個澡……」
  「不,你先過來坐下,這件事我一定要先跟你談。」
  「哦?這麼重要的事嗎?」丁秋柔雙眉微蹙,乖乖地在父親身旁坐下。「怎麼了?爸,你的表情好凝重,是不是公司財務出了什麼問題?」
  丁元喜一楞,接著哈哈笑了起來。
  「沒這回事,你怎麼會這麼想?」
  「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嘛!」
  丁元喜摸摸女兒的頭髮。
  「你喜歡看電視劇嗎?」
  丁秋柔聳聳肩。
  「有些還挺好看的。」
  「你下了山之後,很無聊吧?這裡沒有山上那麼多好玩的事物,對不對?」丁元喜閉了閉眼,接著頹喪地將頭埋入雙手中。「實在不該將你從山上帶回來的,柔柔,你在那裡是那麼自在快樂,像一隻悠遊飛翔的小鳥,回到這裡,只是會束縛了你。」
  「爸!」丁秋柔喊:「你在胡說什麼啊!我很喜歡跟你和媽一塊兒住,真的,我在山上一直很想念你們的。」她說著,臉上隨即顯現一絲憂鬱。「你要將我送回山上去嗎?爸爸。」
  「柔柔--」
  「我做錯了什麼嗎?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所以你又要把我送走?」淚水很快便盈滿眼眶,她吸了口氣,硬將它逼了回去。
  「不是這樣的,乖女兒,爸媽疼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生你的氣?爸爸不讓你留下來是因為……」
  「是因為什麼?」
  「是因為……」丁元喜支吾著。
  「為什麼?」丁秋柔啞聲問。
  看著女兒受傷的神情,丁元喜不忍了,他決定說出實情,至少得說出部分的實情。
  「是這樣的,女兒--」他說:「爸爸完全是考慮你的安全,才會這麼打算的。」
  「我的安全?」丁秋柔不解地皺眉。「我的安全怎麼了?我在這兒不好嗎?會有什麼危險?」
  「唉!這--」丁元喜揮揮手。「其實也沒有這麼嚴重啦!只是……」他歎息,握住女兒的手。「事情是這樣的,柔柔,你年底就要和紹國結婚了,昨兒個他從印尼打了通電話回來,提醒了我一件事。」
  「那個緊張兮兮的傢伙,爸爸何必在意他說了什麼!」丁秋柔厭惡地噘起嘴,惹來父親責難的一眼。
  「別這麼說你的未婚夫,他事業有成,而且非常關心你。」
  「事業有成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丁秋柔說:「而且,要成就一樁婚姻,光有關心是不夠的,至少我就覺得不夠。」怎樣才會夠呢?一個對她有著強烈愛意的男人才有資格成為她的丈夫,當然,她也會同樣愛他,而那個叫孫紹國的禿頭男子,一點也不符合她的理想。
  「我們討論的不是這個!」她父親提醒道:「你的婚事早就已經說定,沒有反悔的空間了。」
  「如果是那個姓孫的傢伙說服爸爸將我送走,我絕對、絕對會重新考慮這樁婚事的。」
  「柔柔!」丁元喜憂心地蹙眉。「你似乎很排斥紹國,這樣不好,你嫁過去以後,爸媽會擔心的。」
  那就別讓她嫁啊!
  這話沒有自她口中說出,她只是貼向父親懷裡,抱著他的腰道:
  「我不要離開你和媽,如果我年底就得嫁人,這段時間我一定要留在你們身邊。」
  「柔柔!」
  「孫紹國到底說了什麼嘛?讓爸起了送我回山上的念頭。」
  「這--」丁元喜摟著女兒。「你也知道的,爸是個生意人,而有時候在商場上,為了爭奪龐大的利益,人們往往會不擇手段去達到目的。」
  「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最近幾天才成為生意人的。」
  「最近在談的這筆生意不一樣;金額非常龐大,而且還關係著幾家公司的存亡,紹國擔心激烈的競爭會引發不法行徑,讓你陷入危險。」
  丁秋柔哼了聲。
  「真是杞人憂天。」
  「紹國說的很有道理,爸爸想了想,也覺得應該注意--」
  丁秋柔不待父親說完,便猛烈搖頭。
  「我絕對不離開你和媽,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一起的。」
  丁元喜蹙眉。
  「老爺--」家裡的園丁貴叔由外頭跑進來,打斷了丁元喜和女兒的談話。「外頭有個人找你,老爺,要我請他進來嗎?」
  「有人找我?」丁元喜納悶。「是什麼人?你可曾見過?」
  「是個陌生人,老爺,他自稱是你雇來的安全人員。」貴叔回答道。
  「安全人員?我什麼時候雇了……」丁元喜喃喃自語著,忽然間,打了個冷顫;接著,很奇怪地,他眼裡的疑惑剎那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瞭然。「沒錯!我的確找了個保鑣。」
  「你要個保鑣做什麼?爸。」丁秋柔在一旁問。
  「保護你啊!我就知道你絕不會答應回山上去,這麼一來,就只有找個可靠的人日夜保護你了。」丁元喜示意園丁去請來者入內,接著,回頭對女兒露出笑容。「他是警察局長介紹的武術專家,聽說是個令人難以忽視的難纏人物,有他在你身邊,爸爸也就可以放心了。」
  「什麼難以忽視?爸爸剛才的樣子好像根本就不記得有這號人物。「丁秋柔煩躁地噘起嘴。「沒有必要這個樣子嘛!只因為你們想像有人會加害我,就找來個安全人員天天跟著我,這實在有點可笑。」
  「你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怎麼能掉以輕心?」
  此時,貴叔領著客人進來了。丁元喜熱切地迎上前去,滿臉笑容地伸出手。
  「你是冷先生吧?我是丁元喜,非常感激你接受委託,前來保護我的女兒。」
  冷漠伸出手與之相握,很滿意看見自己施展的小戲法已經發揮了功效,眼前的男人顯然已完全融入他所設定的情境中,這會讓事情進行得順利多了。
  「我是冷漠,你好,丁先生。」他簡短地問候,接著,便毫不浪費時間地切入正題。「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能馬上見到令嬡;我堅持從我走進這扇門的那一刻開始,令嬡的安全便成為我唯一的責任。」這是冷漠從一本該死的小說中背來的句子,原先他覺得這可以令對方更加信任他,此刻聽起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這些話出自他口中,真是天殺地彆扭極了!
  幸而丁元喜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甚至還讚許地點點頭,隨即,親切地領著他走向客廳的一角,那兒坐著個低垂著頭,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的女孩。
  丁秋柔當然不開心,因為她一點也不認為身邊多了個如影隨形的保鑣會比離開父母到山上去住一陣子來得好。爸是怎麼了?居然會聽信那孫紹國的鬼話,神經兮兮地開始擔憂她會有危險。
  她懊惱又生氣,是以決定採取「不禮貌措施」--低著頭不看他,也不站起來打招呼。雖然這是幼稚又無意義的舉動,而且絕對會招來父親的責備,丁秋柔還是執意這麼做;至少那表示了她的抗議之意,她心裡會覺得舒服多了。
  「你忘了禮貌了,女兒。」父親的責難立刻便來了。「冷先生是專程為你而來,快站起來好好打個招呼。」
  丁秋柔不情願地起身,她早就決定了絕不跟這個噬血的暴力份子成為朋友。她要斜眼看他、趾高氣揚地指使他、用不曾對其他傭人擺出的高傲臉孔面對他;畢竟他是父親花錢雇來的,她高興怎麼折磨他,就可以怎麼折磨他。
  她不馴地抬起頭,頃刻間,那些才在腦子裡成形的壞點子突然間便消失不見了。她是瘋了才會有那些想法,眼前這個子哪裡是她耍耍小姐脾氣就能扳倒的?丁秋柔眨了眨眼睛。
  不要說他是個偉岸男子了,即使是電影裡的外籍傭兵,看起來也不像他這麼危險!他的確讓人難以忽視,簡直……簡直就像地獄派來的使者。
  在瞅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之後,丁秋柔臉紅了。她發覺父親為她找來的保鑣雖然看起來危險,卻也具備一種冰冷神秘的魅力,完全不同於她在山上或下山後所見過的男人。
  她伸出手與之相握,感覺一股電流奔竄在血液之中,並且直達她急速跳動的心臟。
  「你好,冷先生。」她試著以電視劇上學來的成熟女性姿態說話,卻幾乎忍不住想摸摸臉頰,看看它們是不是正在發燙。「我相信是我父親太緊張了,不過還是很感激你肯幫忙,希望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保護你就是我目前唯一的工作。」冷漠道,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
  丁秋柔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更高了,一向脆弱的心臟也似要跳出胸口投奔自由,這令她感覺一陣頭昏目眩;趕忙抽出手,她低下頭喃喃地說:
  「呃,請原諒我必須失陪一下,冷先生就先和我父親談談吧!」
  她說完,逕自離開;冷漠則面無表情地目送她上樓。
  「她在家裡應該不至於有危險吧?」丁元喜問,招呼冷漠坐下,並命人送上茶水點心。「我就這麼個女兒,我太太和我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上疼,不過柔柔可沒有絲毫富家千金的驕縱傲氣,她一直是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小可愛。」
  冷漠不怎麼注意這番父親對愛女的誇讚,他只是直接說出他所看見的。
  「令嬡看見我似乎有些緊張。」
  「喔,她只是不習慣有個人來保護她。」丁元喜道,拿起盤中的甜點,大口吃了起來,好像冷漠的到來已經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包括保護他女兒免受暴徒脅迫。
  「也許她是不習慣和陌生男人說話。」冷漠隨口說,端起茶輕啜一口。嗯,味道清香、口感甘甜,很不錯!
  因為嘴裡還有食物,丁元喜說起話來有些模糊不清。他搖搖頭道:
  「柔柔不怕生的,她都這麼大年紀了,況且,她一直都和男人玩在一塊兒。」
  「和男人玩在一塊兒?」冷漠沒有表現出他的厭惡,只是揚了揚眉。「你允許她的?」
  丁元喜點頭。
  「事實上,是我送她去的。她身子差,我們夫妻這麼做都是為了她好。」和她那幾個堂兄在山上自由自在玩了幾年,女兒的確健康多了,是以丁元喜從未後悔損失了那些和女兒共享天倫的日子,畢竟它們換來的更加珍貴。
  「尊夫人也同意?」
  「當然,她對柔柔的疼愛比我更勝幾分啊!」
  什麼樣的一對父母,居然准許自己的女兒成天和男人鬼混?冷漠輕蔑地哼了聲,隨即想起自己的任務並不在傳播道德的重要,於是以幾聲輕咳掩飾了幾乎脫口而出的批評。
  「令嬡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傷害,這點我可以保證。」冷漠當然可以這麼說,是他自己要逮她,而他壓根兒就不是個「人」。
  「那麼,一切就交給你了。」丁元喜笑著說:「一看見你進門,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覺得柔柔一點危險也沒有了,這真是令我鬆了一口氣。」
  冷漠微微扯動嘴角,笑而不答,因為他不想糾正他「僱主」的錯誤。
  是的,丁元喜錯了,而且是錯得離譜,他的女兒在冷漠身邊絕不會安全;相反地,只會有危險,而危險程度還是他作夢也無法想像的。
          ☆          ☆          ☆
  冷漠一回到飯店房間,梵軒便迫不及待迎了上來。
  「怎麼樣?你見著我們的對手了嗎?她是什麼樣的人?看見你有什麼反應?」
  冷漠好笑地看了看梵軒,接著脫下外套往床上一扔,走到茶几旁,替自己倒了杯水。
  「別這麼急好不好?我說話之前總得喝口水潤潤喉吧?」
  梵軒聞言,嚷嚷起來:
  「你還敢這麼說?為什麼你是保鑣,而我是綁匪?我們是夥伴,應該一塊兒行動才對啊!你不知道待在飯店裡有多無聊,不是睡覺,就是看電視,再不然就是想著你現在在做什麼!」他沮喪地大喊一聲:「冷漠!你忘了嗎?王要我跟著你來是辦正事的,結果呢?你讓我耗在這裡學習如果操縱電視選台器。」
  冷漠濃眉一昂,扯動嘴角問:
  「怎麼了?在飯店待上一天就發這麼大牢騷?你什麼時候染上人類這種惡習的?」
  「我悶嘛!換你來扮一天綁匪試試。」梵軒嘀咕著。
  冷漠微笑,拉了張椅子讓他坐下,自己則坐在床邊。
  「你扮保鑣是不行的,經驗不足!怎麼看得出逃犯的破綻?」他說。
  「至少你可以安排我扮個保鑣的助手啊!頭一回到人界來,演的卻是個壞蛋,回冥界後,教我這張臉往哪兒擺?」
  冷漠詫異地聳眉。
  「你說話的語氣倒還真像在人界待了好幾年。」
  「看了一整天電視劇嘛!我打賭你一定沒有這樣的經驗。」梵軒沒好氣地道。
  冷漠難得地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停了下來。
  「你究竟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如果你把在人界學得的這些怪毛病帶回冥界,你那張臉才真的是沒地方擺呢!」
  梵軒瞪了他一眼,懊惱地揮揮手。
  「我認了行不行?你要個綁匪不是嗎?我會給你最優秀的一個,我保證!」
  「這只是暫時的。」冷漠安撫他。「我很快便會抓住她的小辮子,然後你就可以加入追捕,跟我一塊兒將她逮回冥界受刑。」
  聽他這麼一說,梵軒臉上終於又有了笑容,眼神不再黯淡無光,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精力。
  「感激我的撒旦,我真害怕得一直扮演一個無用的愚蠢綁匪。」他拉著椅子靠近冷漠,興致勃勃地再次詢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和千金小姐碰頭的情形呢!快告訴我她是什麼樣子,我們的小逃犯看見你,有沒有臉色發白?或者是乾脆昏了過去?」
  「她看起來有點緊張,臉色也挺蒼白,不過沒有昏過去。」冷漠回答,並試著回想當時的情況。
  丁秋柔起先看都不看他一眼,接著很勉強地和他握手交談,臉色時而紅潤、時而蒼白,然後便倉卒地逃離了他。仔細想想,這一切都透露著些古怪。
  「我不確定她之所以顯得緊張是因為認得我,但是--」
  「我們應該去逮她,冷漠,她絕對就是撒旦王要的人。」梵軒興奮地喊著,招來冷漠一個白眼。
  「我們的追緝模式和人類的很相似,得有證據才能將逃犯帶回冥界。」冷漠道:「我負責人界的追捕工作這麼久了,從不曾逮錯人,這回我也不打算破例。」
  梵軒不耐地皺眉。
  「你怎麼會不確定呢?幹這行這麼久了,你應該看一眼就能判定對方是不是你要的人才對呀!」
  「別傻了!」冷漠扯扯嘴角。「逃犯既已遁逃至人界,就絕不會是你想像中的模樣,如果你見了我們的千金小姐,也許還會懷疑是冥界的偵探搞錯了對象。」
  「是嗎?」梵軒一臉懷疑。「她看起來非常無辜?」
  「超出你所能想像。」記起那張細緻的臉蛋和明顯的驚惶失措,冷漠突然感覺一陣煩躁。他拿起電話,吩咐服務生送瓶酒上來,然後回頭對梵軒說:「明天開始我要搬到丁家去住。」
  「什麼?」梵軒張大了眼睛喊:「你要住進敵方的陣營?那麼我呢?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不行啊!冷漠,我第一次到人界來,什麼都不懂……」
  「在摸索中得到的經驗是最珍貴而難忘的。」冷漠對他笑了夭。「你可以在這舒適的房裡窩上幾天,也可以走出飯店,隨處看看,只要記得保持心靈溝通功能的通暢,以便我隨時和你連絡。」
  「就這樣?」梵軒苦著臉。「你就這麼丟下我自個兒探險去?」
  「我好歹是人家僱用的保鑣,怎麼能帶著綁匪一塊兒住進去?」
  「還沒有人知道我是綁匪,你可以替我捏造另一個身份。」梵軒喃喃地抱怨著。
  「忍耐點嘛!」冷漠笑著拍拍他的肩,他這個朋友有時候就像個孩子。「我會盡快查出她的底細,好讓你能投身刺激的追捕行動。」
  看了他一眼,梵軒勉強道:
  「記得你現在說的話,快些摸清她,絕對別留情啊!」
  「這點你放心,我對誰都是毫不留情的。」冷漠感覺到敲門聲即將響起,於是走過去拉開門,接過服務生手中的酒,並塞給他一張千元大鈔做為小費,然後無視於服務生驚愕的表情,逕自將門關上。「來,喝杯酒吧!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達成任務,返回冥界。」
          ☆          ☆          ☆
  丁元喜皺著眉,看著滿桌子的佳餚,忽然輕歎一聲,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柔柔為什麼不想吃飯?你有沒有去瞧瞧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他擔憂地詢問坐在身旁的妻子。
  丁夫人拿起餐巾輕拭嘴角,由她纖細的骨架及優雅的儀態,不難想像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我剛才去過了。柔柔說她很好,只是還不餓,不想吃東西。」她對丈夫說。
  「她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吃飯時間了,我們一家人可以好好說說話,柔柔不是這麼說過嗎?」丁元喜煩躁地抓抓頭髮。「女兒從來沒有錯過和我們一塊兒吃飯的機會,她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因為你為她找了個保鑣?」丁夫人微笑道:「女兒很懂事的,她一定能瞭解你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她好。其實,你也用不著這麼擔心,像柔柔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本來就很難捉摸,她們偶爾會沒來由地憂鬱,在大白天發呆、歎氣;那很正常,我年輕時也經常這個樣子。」
  「可是柔柔在今天以前從來不曾這麼反常。」丁元喜又歎息。「也許我不該替她找一個保鑣,但是我擔心她的安全,而她又堅持不肯到山上去避一避--」
  「那位保鑣可靠嗎?」丁夫人打斷丈夫的話。「早上我不出門就好了,那麼我就可以見到他,瞧瞧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絕對可靠的男子漢,我一看見他就覺得柔柔會很安全,那是我的第六感。」
  丁夫人眨眨眼睛,笑了。
  「我從沒聽說過你有什麼第六感。」
  丁元喜有些臉紅,拿起叉子在手上把玩著。
  「這是第一次,所以我決定要相信它。那是一種直覺,不會錯的,你見過冷漠後便會明白。」他說。
  「冷漠?」丁夫人蹙眉。「多奇怪的名字啊!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呢?」
  「明天吧!他會搬過來和我們住一陣子。」
  「哦?這樣好嗎?讓一個陌生人住進我們家。」
  「我覺得沒什麼不妥。」丁元喜道:「他是個安全人員,不時時刻刻跟在柔柔的身旁又怎麼能保護她?疑人不用,我既然僱用了他,就要信任他。」
  「那就別再煩惱了,你做了你所該做的事啊!我認為你是最關心女兒的好父親,柔柔遲早也會這麼想的。」
  「你真的這麼以為?」
  「當然!」丁夫人微笑。「來,我們先吃晚餐吧!然後替柔柔留一份,你知道嗎?廚師今天燒的牛小排非常可口,你一定會喜歡的。」
  「最好是這樣。」丁元喜拿起刀叉,開始切他的牛排。「不好吃的話,我馬上讓他走路,他每個月的薪水可是別人家廚師的三倍啊!」
  丁夫人笑了笑,也開始吃她的晚餐,她非常明白她的丈夫只是說說罷了,打從她嫁給他以來,從不曾見他開除過任何下人。沒錯,丁元喜在商場上一直以姿態強硬著稱,那是他的原則,有助於擴展他的聲望和事業。然而,放下公事之後,他對於那些個就像家人一般住在一塊兒的傭人們可是從不刁難;相反地,還百般體諒,不僅供他們吃住,給的薪資也比外頭一般的行情高出許多;畢竟,他也曾苦過,深深瞭解出賣勞力賺取金錢的辛酸苦澀。
  她很幸運能有這樣一個善良體貼的丈夫托付終身,她希望她的女兒也能有相同的好運氣--找到一個愛她、尊重她的人共度一生。
  不過人選已經決定了,不是嗎?孫紹國彬彬有禮且事業有成,雖然頭髮少了點,但他看起來仍然像個非常疼老婆的人。
  也許讓柔柔早點結婚會好些,丁夫人想著,她年輕不也經常煩惱這、煩惱那的;可是一嫁人,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煩事兒不都不見了嗎?沒事的,柔柔只不過有點婚前適應不良,過了孫家的門之後便會恢復的。
  丁夫人滿意地下了結論,接著拿起刀叉,以一貫的優雅姿勢開始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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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由於是幾近天明才沈入夢鄉,丁秋柔一覺醒來已經是日正當中。刺眼的陽光趁著窗廉被風吹開時,闖進房裡,惹得她頻頻皺眉,掙扎著睜開似已膠著在一塊兒的上下眼皮。
  丁秋柔一向在清晨六點鐘起床,然而,對今天的例外,她卻沒有過於在意。事實上,她沒心思去想這些瑣事,那個男人冷峻傲然的臉龐不斷在她眼前晃動,甚至在她好不容易入睡之後,溜進她的夢中騷擾她。
  丁秋柔懊惱地歎息,往後一倒,又躺回床上。為什麼呢?她想著,為什麼她會一直想著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那個大塊頭真有那麼特殊嗎?
  是的,她承認一看見那傢伙就覺得他與眾不同,但她從小就和三個堂哥以及堂哥們無數個砍兒們玩在一起,什麼樣奇怪的男性她沒見過?那個人怪、名字更怪的保鑣沒道理會讓她如此耿耿於懷啊!
  要說外表嘛,他長的是還不壞,輪廓深刻有型,體格也壯碩而毫無贅肉,神情更是十足的酷哥模樣。可是,那又如何?她的大堂哥也有明星一般俊美的輪廓;二堂哥的體格可以媲美阿諾史瓦辛格;小堂哥則是酷斃了,總是被大學裡的女同學追著跑!所以,她很肯定自己絕對不是因為那傢伙顯眼的外表,才變得這麼怪裡怪氣的。
  那麼,是為了什麼呢?丁秋柔突然決定不再繼續探討這個問題,否則無眠的夜晚可能還會持續下去。她伸展雙手,扭轉、扭轉脖子,接著,掀開被子下了床,到與她房間相連的盥洗室梳洗。
  她穿上襯衫和牛仔短褲下樓,客廳裡靜悄悄的,廚房裡也不見任何人影。大家都到哪兒去了?她皺起鼻子,爸媽為什麼沒有上樓叫她起床吃飯?
  下一刻她就記起來了。爸今天要搭機到香港去,媽一定是送行去了,順便帶了大廚去採買食物。
  哈!還說什麼她有生命危險呢!留下一個老園丁和一隻大胖狗能保她長命百歲嗎?
  她輕哼了哼,肚子卻不爭氣地發出更大的聲響,於是她在餐桌上找著一盤三明治,另外替自己倒了杯柳橙汁,再將東西全都裝在托盤裡,端著它三兩歲又蹦跳回樓上去。
  她咬了口三明治,因為接觸到食物而滿心歡喜,甚至天真地手舞足蹈起來,完全忘了自己前一分鐘還為了某事心煩意亂。
  「在樓梯邊跳舞是很危險的,可別綁匪還沒行動,你自己就先把頸子給跌斷了。」
  低沈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丁秋柔驚呼一聲,手中的托盤應聲落地,她自己則勉強嚥下口中的三明治,並不智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身後就是樓梯,她的腳除了空氣,什麼也踩不著。這下好了,她感覺自己往下墜時,想著她老爸找來烏鴉嘴保鑣,而她就要死在他該死的鐵口直斷下了。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兩人之間又隔著段距離,即使是百公尺短跑的世界紀錄保持人在場,恐怕也無法及時拯救她纖細而脆弱的頸子免於被折斷的命運。
  丁秋柔算是既不幸又幸運。不幸的是認識了冷漠,此刻才會發生跌落樓梯這樣的蠢事;幸運的是冷漠雖非奧運金牌得主,卻是這世上唯一能及時拉她一把的人。
  該死的!他提醒她小心樓梯,她卻決定滾下樓去。幹什麼!用得著陪上一條命來和他唱反調嗎?還是她根本就忘了自己已經是個凡間俗人?
  冷漠轉移身形,瞬間便來到了丁秋柔身旁。這位小姐正閉著眼睛尖叫,不得要領地揮舞雙手,試圖穩住重心,結果自然是適得其反,完全沒有跡象顯示她能救自己脫離險境。
  冷漠輕易地抓住她,並將她帶回樓上。而這位小姐很有趣,雙腳已經穩穩地著地了,她的雙眼依然緊閉,還是不斷地揮舞雙手,發出尖叫。
  「夠了!」冷漠出聲制止她,幾乎要用手掐住她那差點摔斷的脖子。「你叫了這麼久,從大廈頂樓往下掉都應該著地了。」
  丁秋柔倏地睜開眼睛。
  「你……你……」
  「我們昨天才見過面,你記性不會這麼差吧?」冷漠懶懶地提醒她。
  「我當然記得你是誰,可是--」丁秋柔詫異地眨眼眼。「你這個時候在我家裡做什麼?我爸媽都不在--」
  「你母親送你父親到機場去了。」
  「啊!」丁秋柔喊:「連這個你都知道?」
  冷漠奇怪地看著她。
  「他們出門前告訴過我。」
  「咦!他們記得告訴你,卻忘了跟我這個女兒說一聲?爸媽是怎麼搞的嘛?」
  冷漠仍瞅著她看,看著看著,竟覺得有些想笑。
  「你的鼻子、眼睛全皺在一塊兒了,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生氣。」丁秋柔鼓起嘴,咕噥著:「你害得我一夜都睡不好,爸媽卻連跟我說一聲都沒有就把你找了來--」
  「等等--」冷漠打斷她喃喃自語似的抱怨。「你昨天就知道我的存在,不是嗎?你跟我握過手、打過招呼的,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你父親的安排。」
  「我指的是今天,他們怎麼可以趁我熟睡時把你找來,還把我丟給你,而自己出門去?」丁秋柔嚷著,愈想愈覺得氣憤,爸媽為什麼這麼信任這傢伙?他們難道不怕一個不小心,錯將女兒的安全托付給一頭狼?
  冷漠蹙眉,心有些亂了;他以往從沒遇見過這般難以捉摸的對手。
  「我搬過來住是昨天就決定的--」
  「你說什麼?」丁秋柔咬著牙問:「搬過來住?誰允許的?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我是你的貼身保鑣,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怎麼能就近保護你?這是很基本的道理,你應該明白才對啊!」
  「去它的什麼道理!」丁秋柔難得粗魯地吼道:「我才不許你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住進我家,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冷漠頭往後仰。
  「你要罵人前是不是應該站遠點?」
  經他一說,丁秋柔這才發現自己還黏在他懷裡,趕忙像見了病菌似的後退三大步。她知道自己又臉紅了,卻仍不忘狠狠瞪他一眼,然後跨過摔在地上的三明治及碎玻璃,打算回房間去。
  「等一等,丁小姐。」冷漠在她拉開房門時,開口喊住她。
  丁秋柔停下腳步,轉過身,沒好氣地應道:
  「幹什麼?」
  「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冷漠倚著牆問:「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應該為你的失眠負責?」
  丁秋柔張大了嘴,感覺臉上火燙,如果拿塊牛排放上去,也許都能煎個五分熟。老天!她沒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她真是頭殼壞去,才會對他提起她的徹夜不眠。
  一眼望進一雙深邃的眸子,他正在靜候她的答案,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慵懶卻危險的氣質。哈!等到老死吧!她什麼都不會說。
  丁秋柔往自己房間走,又一次被冷漠給喚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丁小姐。」
  「本小姐不高興回答,不行嗎?真想知道的話就搬出我家,然後留下住址,我會寫信告訴你答案。」她說完,便閃進房裡,關上房門,然後跳向床,捶打枕頭出氣。
          ☆          ☆          ☆
  冷漠回到他房裡,小睡了片刻後,以心靈術與梵軒聯絡。
  「怎麼樣?過了大半天了,事情可有什麼嶄獲?」他腦中響起梵軒的聲音。
  「還說不上來。」冷漠邊向梵軒傳出聲音,邊起身替自己倒了杯水。「這位丁小姐似乎很難捉摸。昨天她看見我時是一臉驚惶,今天卻又變成全然的厭惡;她排斥我,想把我趕出她家。」
  「這不就對了嗎?」梵軒說:「她認出你了,知道你是來逮她的,自然千方百計要把你趕走,你也太差勁了吧?這個都想不透!」
  「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麼容易?感覺起來,她是真的不認識我,要趕我走只有一個簡單的原因,那就是--她根本就不想要一個保鑣。當然,我不會完全相信我所看見的,看起來愈單純就愈可疑;如果她真是撒旦王要找的人,我遲早會找出破綻將她帶回冥界。」
  冷漠聽見梵軒誇張的歎息及哀嗚聲。
  「什麼遲早?我還得扮演幾天的縮頭綁匪啊?你答應過會盡快搞定的。」
  冷漠大笑。
  「演個綁匪就真的那麼教你難受嗎?我倒覺得你表現得不錯,至少那封信就寫得挺像一回事的。」
  「信?我寫過什麼信?」梵軒在問。
  「給丁元喜的威脅函啊!」冷漠回答。「丁先生拿給我看了,像真的一樣,不錯嘛!又是從哪出電視劇學來的?」
  一陣沈默,然後,梵軒的聲音才又響起。
  「我沒寫過什麼威脅信。」
  又一陣寂然,冷漠的語氣變得嚴肅。
  「你確定?還是寫過卻忘了?」
  「我正值盛年,你可別侮辱我的記憶力。我沒寫過什麼信,冷漠,打從你要我扮個虛構的綁匪,我就像個呆子似的什麼正事也沒做過。」
  「不是你?那麼,怎麼會有那封信?」冷漠放下手中的杯子,兩道濃眉緊蹙。
  「會不會是丁老頭搞錯了,把隔壁家的信當成自個兒的?」
  「你當這種威脅信是宣傳單,家家戶戶都收得到?信我瞧過,的確是寄過丁元喜的,上頭警告他要多注意女兒的安全。」
  「怎麼會這樣?我真的沒寄過什麼信給丁老頭。」梵軒嚷著。
  「事情有些古怪。」冷漠道。
  「你打算怎麼做?冷漠,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偏離了我們所預設的軌道。」
  「別擔心,我會查清楚的。」
  「查?你沒弄錯吧?老兄,你該查的不是那封信,而是那個女孩的底細,可別搞到最後,你真的當起她的保鑣來了。」
  「你在胡說什麼啊?」冷漠皺眉。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梵軒問。
  「我當然知道,不須要你提醒。」
  「那就好!」
  「你呢?現在在做什麼?還窩在飯店看電視嗎?」
  「再看下去我就要生病了,那些故事全都悲傷得可以。」梵軒回答。「我現在在外頭,正打算四處走走,看看人類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這主意不錯!不過你可得當心些,別在人界惹出什麼麻煩來,這可不是你習慣的世界,逼不得已非得使法術時也要特別小心。」冷漠囑咐他。
  「我知道了。」
  「那麼,祝你玩得開心,有事隨時和我聯絡。」冷漠道,並結束了這次的通話。
  究竟這封威脅信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的時間裡,冷漠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梵軒不會對他說謊,更沒有道理欺騙他,那麼,這封信到底是從何而來?
  信就攤開在他的面前,他一再審慎地閱讀它,發覺其中簡短的機械文字根本無法提供他任何訊息,它就像一封再尋常也不過的警告函,毫無特殊之處。
  在綁票之前先給予警告,這表示寫這封信的人並不是真的想綁架丁秋柔,只是藉此來達成另一個目的,是不是這個樣子?
  冷漠想他應該和丁元喜好好談一談。之前,他以為信是梵軒寫的,是以並沒有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頭;現在不同了,事情似乎變得有些複雜,如果真有人想對那女孩不利,他便不能坐視不管。
  這念頭倏地令冷漠心裡一驚,他顯然太入戲了,才會忘了自己並不是真正的保鑣。他的任務是攻破丁秋柔的心防,讓她露出破綻,然後將之帶回冥界接受審判。他執行任務從不曾心軟,這回也不會!不論她裝得多麼單純、無辜,一旦證明了她就是此之任務的目標,他絕不會有絲毫留情。
  那麼,他又何必像只該死的狗,拚命要嗅出這封信裡隱含的危險味道?冷漠問自己,隨即又加以否認,他並非擔心那女孩的安危才對威脅信耿耿於懷,他只是對任務負責。
  對於女人,他一向既不信任,也不關心!
  他將信塞回抽屜裡,起身走到窗旁看著外頭蒼翠的樹木。綠色是一種不錯的色彩,看著它,似乎能讓人心靈平靜,應該將之帶回黑暗的冥界,並多方使用才是!
  嗯,這主意不錯,梵軒也會喜歡吧!他總是毛躁又欠缺耐性;多看些綠色的東西,對他絕對是有益的。如果梵軒真想成為冥使中的佼佼者,就必須有像他一般的冷靜與自制能力;無意間便將情緒展露無遺是最傻的行為。
  冷漠對自己的處事態度非常自信,他鮮少讓外界的因素影響他的判斷能力。然而,盯著窗外的一片碧綠看了又看,不知怎麼地,這回,他的心並未因此獲得平靜--那封威脅信就像他心口上的一根刺,令他怎麼都無法置之不理。
  他懊惱地背過身去,抓了抓原本稍嫌凌亂的頭髮,在一陣遲疑之後,冷漠跨出幾個大步,推門而出,直接走向隔壁,並敲響了那扇房門。
  門緊閉著,裡頭的人也沒有對他的敲門給予回應,於是冷漠耐著性子又試了一次,這回還不錯,至少他聽見了丁大小姐的聲音。
  「別來煩我--」丁秋柔的嘶吼帶著壓抑。「我不吃飯,也不想見任何人,我媽回來的話,你們就這麼告訴她。」
  看來,她是把他當成家裡某個傭人了。冷漠扯高嘴角,伸出手輕輕碰觸,並試著轉動門把,只聽「喀」地一響,原本上了鎖的門應聲而開。
  將自己整個埋在棉被裡的丁秋柔倏地推開被子坐起來,對著站在門外的冷漠發出刺耳的尖叫。
  「你……你……」丁秋柔瞪大眼睛,雙手緊緊抓住被子,支吾地問:「你是怎麼進來的?門明明鎖上了。」
  「原來你沒事。」冷漠微微一笑,踏著悠閒的步伐走進她的閨房。「你不應該把自己鎖在房裡,出了事的話,可就麻煩了!」他故意這麼說,事實上,一點也不麻煩,對他而言,開個鎖就像喝水一樣容易。
  「你……」丁秋柔勉強壓下驚惶和怒氣,朝他喊:「你無權擅自進入我的房間,我會告訴我爸爸,要他開除你這個自大的黑心鬼。」
  「黑心鬼?」冷漠幾乎要笑了。「很不錯!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罵人詞彙。」
  「是嗎?那顯然你聽的還不夠多。」丁秋柔一直在虛張聲勢,是以回了這麼一句之後,她便開始沮喪。不行的!她絕無法就這麼和他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你弄壞了我的門鎖嗎?否則,你怎麼能進得來?」她低頭看著抓緊被子的雙手,可憐兮兮地說著。
  見她這副模樣,冷漠霎時失去了捉弄她的興致。說起來也許沒人會相信,但他真的希望他們能和平相處,即使只是一小段時間--就在他確定她的身份,並揭露他的來意之前。
  隨即,他惱怒地發現自己太大意了。偽裝是所有的逃犯最慣用的伎倆,也許她的表現既自然且楚楚可憐,那依然很可能只是作戲,他怎麼能如此輕易便卸下防備?真是該死!為什麼這個女孩顯得這般不同?他很難理所當然地將她視為逃犯。
  深吸了一口氣,冷漠移開目光,不正眼看她。
  「別擔心了,你的門依然完好無缺。」他說。
  「那你怎麼進得了我的房間?我確定我把門鎖上了。」丁秋柔問,聲音仍舊透露著沮喪,彷彿他的「破門而入」是一件足以影響她一生的重大事情。
  「如果我連鎖都不會開,又怎麼能把你從綁匪手中救出來?」冷漠這麼說。
  「不會有人來綁架我的。」丁秋柔聞言,喊著。
  「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從沒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麼有人會想傷害我呢?」
  冷漠瞪著她。
  「你究竟是太單純,或者根本就是個白疑?」
  丁秋柔張大了嘴,隨即生氣地指著他。
  「你怎麼可以罵我?我爸爸花了一大筆錢可不是請你來罵我的!」
  「就算是在人界,也有沒心肝的壞蛋!他們做壞事純粹是為了自我的利益,哪裡會管你是江洋大盜,還是天殺的大好人?你在人界待了這麼多年,總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這回,輪到丁秋柔以怪異的眼光看他。
  「你說話的方式好奇怪。」她皺眉。「為什麼說『人界』?我從來沒聽過誰用這個名詞來稱呼我們所居住的環境。」
  「是嗎?」冷漠非常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映入眼廉的卻只有純然的無辜與不解。非常好!精湛的演技簡直可以榮膺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就算是我用詞不當吧!反正,那不是我此刻想跟你討論的話題。」他說著,告訴自己別太著急,絕對還有更多機會可以逮著她的小辮子。
  「你就這麼闖進我房裡,還指望我會乖乖地坐在這兒跟你談話?」丁秋柔這才想起自己對他太過和氣,於是她哼了聲,撇過頭去,把富家女的傲慢表達得淋漓盡致。「很抱歉,冷先生,要談話得等會了,現在我想休息,請你出去吧!還有,出去時,麻煩替我把門帶上,既然門鎖難不倒你,我會要爸爸找人在裡頭裝個門閂。」
  「別麻煩了,我照樣會打開它的。」冷漠逕自走到她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恐怕你暫時不能休息了,丁小姐,我要和你討論一下那封威脅信的事。」
  「威脅信?」丁秋柔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來。她再度轉頭看著冷漠,甚至還把身子前傾了些。「你在說什麼?我沒收到什麼威脅信呀!」
  「但是你父親收到了。」冷漠告訴她。
  「什麼?」
  「你父親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說明將對你不利。」
  丁秋柔愕然,好半晌之後才能開口。
  「爸爸收到了一封威脅信,所以他才會想送我回山上?後來,又雇了你做我的隨身保鑣?」她喃喃道:「這件事是真的嗎?你沒騙我?」
  「你父親沒對你提起這件事?」冷漠反問。
  她搖頭,頗為沮喪地道:
  「他一個字也沒提。」
  「也許是他不想讓你害怕。但是,我認為該把實情告訴你,如果你能具備一些警覺性,我的保護工作將會進行得比較順利。」
  丁秋柔尚未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是以對冷漠的話根本就恍若未聞。
  「原來真的有人想綁架我,所以爸爸他才會……」她呢喃著,淚水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溢出眼眶。「我不知道……還以為他找藉口想把我趕回山上……我真的好壞……」她不斷吸著鼻子,舉手想抹去滑落臉頰的眼淚。
  她哭了!他說的都是些該說的話,她卻哭得好像他剛痛罵了她一頓似的,這……這是搞什麼嘛!
  「喂!你--」冷漠有些手足無措。「怎麼忽然哭了呢?我說錯了什麼話嗎?」他煩躁地背過身去。「我終於明白你父親為什麼要瞞著你,或許我也不應該說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丁秋柔情急地伸手拉住他。「我很感激你把實情告訴我,否則我心裡一定會有疙瘩;你知道的,我一直到最近才可以和爸媽住在一塊兒,難免會有些缺乏安全感……對了,請你把事情詳細告訴我,我--」她想下床,卻又忘了該放開拉著他衣角的手,結果腳和被單纏在一起,幾乎重心不穩地跌下床,因此,哇哇地喊叫起來。
  冷漠轉身接住正要滑落床邊的丁秋柔,聳起兩道濃眉,對她說:
  「小心點!似乎我一不注意,你就會有跌斷頸子的危險。」
  「從床上掉下去才不會摔斷脖子。」丁秋柔攀著他,喃喃咕噥。
  「沒錯,大不了只會讓你有個瘀青的屁股。」冷漠看著攀在他腰際的手,嘴角略揚道:「身為一個保鑣,我有責任保護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自然也包括你的小屁股,我想我不會喜歡看見它受到絲毫傷害。」
  她臉紅,責難地瞪他。
  「你不應該提起我的……我的臀部,那不禮貌,何況,你也不會『看見』它,絕對不會的。」老天!她為什麼會覺得害羞?從前,她的堂兄們甚至還毫不客氣拍她的臀部呢!
  「你以你的屁股為恥嗎?」
  「當然不!」丁秋柔喊:「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而且形狀不錯又沒有下垂。」
  「那麼,聽我提起它,你應該覺得驕傲。」
  「拜託!沒有人會因為自己有個不錯的臀部就覺得驕傲。」
  「哦?是嗎?」冷漠揚揚眉。
  他這麼說,令她不可控制地探出脖子看向他那瘦而有力的臀部,而當她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時,臉紅得簡直要燃燒起來。喔!她怎麼能這麼丟臉?居然和一個陌生男人在房裡談論……天!為什麼她在他面前總表現得像個白疑?
  「你又臉紅了,為什麼?」冷漠問。來人界好幾回了,他只知道人們會為了好些個理由臉紅,至今卻仍無法成功地辨識其是導因於忿怒、興奮、羞愧,或其它的因素。
  丁秋柔惱怒地瞪視他。
  「我臉皮薄,不像你!你這個人這輩子臉紅的次數一定數都數得出來了吧?」
  冷漠聳聳肩,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曾經臉紅過。然後,他發現這女孩還賴在他身上,不曉得為什麼,她似乎並不怕他,而且經常就這麼不自覺地貼靠著他,這著實不像個冥界逃犯對幽冥使者所該有的態度。
  他想不透其中的原因,只能輕輕地將她推回床上坐好,再度把此次談話的重點提出來。
  「因為丁先生出國去了,有關威脅信的一些問題只能問你了,你就坐在原地別動來動去,免得橫生意外,我會盡量長話短說的。」冷漠道。
  「我說過了,關於那封信的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丁秋柔悶悶地答,因為離開了冷漠身邊而產生了些許失落感,臉上也跟著出現了可憐兮兮的表情,雖然她自己並不知情。
  然而,冷漠看見了。她若有所失的寂寞神情憾動了他向來冷硬的心,令他既驚愕又忿怒,接著,一貫的面無表情取代了所有的情緒。
  「既然你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那麼,就說說你近來的生活狀況吧!只要有一丁點不尋常,都要說出來,瞭解嗎?」冷漠明白自己的語氣不佳,也知道他這麼說話讓人家白了臉,卻紅了眼眶。他心裡也不好受,但是沒辦法,一定得這樣!他怎能對她心軟?她是撒旦王指名的首要逃犯,而他是奉命來追捕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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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4: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梵軒走在喧嚷的街上,好奇地看著一塊塊五顏十色的招牌,儘管對有些名稱不甚瞭解,他還是興致勃勃地體會著人界的熱鬧。
  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既吵鬧又很愉快似的。路上的人,或兩個、或三個結伴而行--有的說話、有的聆聽;也有三、四個一塊兒開口的,嘈雜得有如一水池的鴨子在叫。不管是做什麼事,他們的步調都很快,這和冥界的寂靜、單調,簡直是天壤之別。
  很不錯的感覺啊!梵軒心裡想。雖然四處都是高高的房子,一輛輛叫做車子的東西來來往往,喇叭聲此起彼落,空氣也不怎麼好。但是,走在路上的女孩子都穿著美麗的衣裳,經過他身旁時會紅著臉偷看他;如果他也看向她們,她們的臉就變得更紅,低下或撇開頭閃避他的目光--那樣子很有趣,也很可愛、很討人喜歡。
  梵軒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跟著其他人上天橋、過地下道,學人家紅燈停、綠燈行,毫不疲倦地瀏覽人界--對他而言--新奇而陌生的一切。
  天漸漸黑了。他往前走著,依然不覺得厭倦,肚子卻發出咕嚕的叫聲。是啊!冥使也會餓的,一樣得吃東西才能填飽肚子,梵軒於是放緩腳步,開始注意哪兒有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
  他不是沒想過施展法術回飯店去,但是他所在的位置是個非常熱鬧的地方,整條街都有賣東西的小販,來往的行人更是多到了擁擠的程度;一旦他在眾目睽睽下突然消失無蹤,恐怕會引發一陣混亂,冷漠先前警告過他要特別小心的。
  於是,在人群中穿梭觀察了好半晌,梵軒決定入境隨俗,就和一般人一樣,在眾多的小販中挑選一家來解決他的晚餐問題。÷仔煎?魷魚羹?台南意面?彰化肉圓?臭豆腐?這麼多名稱怪異的東西,都是可以吃的嗎?梵軒邊看邊皺眉,無法決定該挑哪一種做他的晚餐。
  正在猶豫之際,一位長髮披肩的女孩攫取了他的注意力。這女子穿著露出一小塊腹部肌膚的短上衣和牛仔褲,正坐在某攤位上專注地吃著東西。她很快地吃完一份,並要老闆再給她另一份,而桌上還有一個空的碗;從那纖細的身材還真看不出她有這麼大的食量!
  然而,真正吸引梵軒注意的是她的表情。當她的長髮偶爾被撥至腦後,標緻的臉龐透露出無限的滿足。
  嗯,她正在吃的那東西一定很不錯,梵軒這麼想。能讓一個小姐一碗接一碗吃個不停,而且神情是那麼滿意;也許,他也該試試那看起來不怎麼顯眼的東西,瞧它是不是真那麼好吃。
  於是,他擠過幾個人,來到那攤子前,在那女孩旁邊坐下,並告訴老闆:
  「我要和這位小姐相同的東西。」其實這攤子賣的是蚵仔麵線,除了這個也沒別的了。
  賣麵線的老闆笑著點頭,旁邊的女子則微微偏過頭,以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吃她的東西而不再理會他,這反倒令他感覺些許訝異。
  她似乎和人界其他的女孩子不同,見了他既不會臉紅也沒有笑容--說起來,她是今天唯一對他不理不睬的女孩子了,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梵軒確實感覺受到了傷害。
  幸而那感覺並未持久,香噴噴的麵線一上桌,梵軒便忘了身旁的女子轉而攻擊他的食物。一開始,熱騰騰又黏呼呼的東西燙著了他的舌頭,接著他就聰明了點,學著那女子先把湯匙裡的麵線吹涼些再往嘴裡送,然後,便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了。
  啊!好吃!好吃!真是少見的美味食物!如果這兒其它東西都像這個這麼棒,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學得冷漠的所有技巧,以求能成為冥王手下第一追獵者;那麼,這些美食就可以與他常相左右了。
  梵軒愈想愈開心,三、兩口便解決了眼前的麵線,然後舉手要老闆再給他一碗。
  何芊芹看了那奇怪的男人一眼,站起來,擠過人群,離開了賣蚵仔麵線的攤子。什麼嘛!吃東西就吃東西,邊吃邊笑得像個白疑一樣,看得她倒足了胃口,只吃了四碗就坐不住了。
  那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怪。外表嘛,是自以為很帥的那型,卻穿著名牌服飾到夜市來吃小攤子,還傻里傻氣說什麼「我要和這位小姐一樣的東西」,老闆賣的不就是蚵仔麵線嗎?他是頭殼壞去,還是怎麼回事?
  她厭惡地搖搖頭走人,誰知才離開攤子不過一公尺遠,就聽見後頭傳來賣麵線老闆的聲音。
  「哎呀!年輕人,伯伯做的是小本生意,只不過六十塊零錢,你又何必硬是不給,非得跟我過不去呢?」老闆操著濃厚的外省口音說。
  聽起來像是有人白吃不給錢哪!何芊芹佇足,遲疑了片刻,才旋身往回走。
  回到攤位前一瞧,哈!不是那個呆子是誰?他渾身上下的衣物加起來起碼超過兩萬元,居然會到夜市小攤子吃霸王餐?看來,他是真傻了!
  何芊芹參與了圍觀人群,站在一旁看著老闆和那傻子拉拉扯扯。傻子說要把外套給老闆抵六十元,老闆也許是不識貨,搖頭不肯,並說他有心刁難。兩個人就那麼僵在那兒,唯沒有肢體衝突,卻有進退兩難的味道。
  時間緩緩流逝,看熱鬧的群眾逐漸散去,老闆繼續做他的生意,傻子又不能離開,只得楞楞地站在一旁,看在何芊芹眼裡,感覺有點可憐。
  看起來,他實在不像吃東西不給錢的小混混,說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傻少爺還可能些。這麼多看熱鬧的人就沒一個肯伸出援手,她就當是日行一善,拿出六十元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吧!
  於是,她走向前,看都不看那傻子一眼,便由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錢,數了六十元放在攤子上。
  「伯伯,這裡是六十元,你拿去,讓他走吧!」
  老闆聞言,一臉驚訝。
  「小姐,你要替這白吃白喝的傢伙付錢啊?」
  「我只吃了麵線,可沒有喝你任何東西。」梵軒在旁邊白疑地說。
  「沒關係,小事而已。」何芊芹說,朝老闆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梵軒一楞,呆了幾秒才回頭問老闆:
  「現在我可以走了吧?」說著,也不等回答,便朝那女子追去。
  對於人界的金錢交易,他可以說是完全不瞭解。方才只知道填肚子,也沒想那麼多,誰知道東西吃完了,人卻走不掉;若不是這女孩挺身幫他,他這會兒可能還像個銅像似的,站在那裡忍受眾人的目光呢!
  所以,他對她真有說不出的感激,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而他連聲謝謝都沒有說--他可是「禮貌運動」的忠實服膺者啊!
  可是,那小姐鑽過擁擠的人群,眨眼便消失了。梵軒也努力地擠,卻只招來幾個白眼和怒視,和她的距離卻愈來愈遠。
  終於,他忍無可忍了,不再考慮會有什麼後果,施展尋人術找那小姐去了。
          ☆          ☆          ☆
  梵軒出現在何芊芹面前時,著實嚇了她一大跳,讓向來膽大的她幾乎張嘴大叫。不過終究只是「幾乎」,畢竟她打十二歲以後便很少讓人給嚇著,也許早已忘了尖叫是怎麼樣一回事了。
  她聳起眉瞅著他。
  「你是怎麼找著我的?我剛才沒見你跟過來。」
  「這是我的專長,我在人群裡很會鑽的。」梵軒大言不慚地說,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我一定得追上你,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
  「你倒是挺行的,跑了一大段路卻一點也不覺得喘。」何芊芹上下打量他,隨即揮了揮手。「算了啦!不過是六十塊錢,我就當是給了路邊的乞丐,算是做好事!」
  乞丐?梵軒皺眉。那不就是拿個破碗,坐在路邊跟人要錢、要東西吃的人嗎?他可不是那種人啊!
  「看來,你不傻嘛!難道真是存心吃霸王餐的?」何芊芹問。
  「什麼霸王餐?」梵軒沒聽過這名詞,心想著冷漠頭幾回到人界來是不是也跟他一樣--經常出糗。
  「才說你不傻的,這會兒又有點傻了。霸王餐就是白吃白喝不給錢,就像你剛才那樣。」
  梵軒聞言,頗為不悅。
  「我不是傻子,小姐,我也不是存心吃東西不給錢。」
  何芊芹再次看了看他,點頭道:
  「看你這身穿著打扮--的確是不像!」
  「我只是……我只是忘了帶錢。」梵軒說。
  「不是存心的就好,下回出門前記得先檢查檢查皮包帶了沒。」
  她說著,居然又往前走;梵軒楞了半晌,只得再追上去。
  「喂!先別走啊!小姐,我話還沒說完呢!」他邊跑邊喊,沒兩下子已經氣喘如牛,對方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一個大男人哪來那麼多話好說?」何芊芹頭也不回道:「是道謝的話就省省吧!替你給了兩碗麵線的錢罷了,又不是什麼救命大恩。」
  「你終究是幫了我,我怎麼能連你的姓名都不問就讓你走?小姐,拜託你走慢點,等等我,我好把我心中的感謝之意表達給你知--」
  「不用了!」何芊芹在離他三公尺遠的地方喊。
  「那怎麼行!」梵軒還在追,若不是怕嚇死了她,真想再使一次尋人術。
  「小事一椿,真的不用了。」
  「我應該要跟你道謝的。」
  「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我指的是誠心誠意、真正的鞠躬道謝,而且,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芳名。」
  「我說過不用了!」
  「一定要!」
  「我說不用就不用,你走吧!別跟著我了。」
  「我要跟,一定要跟。」梵軒停下來喘了口氣。我的撒旦!人界的女孩子體力都這麼好嗎?「等等我,小姐,我沒有惡意,只是想道謝啊!」
  何芊芹終於停了下來,轉過身,怒視梵軒,直到他喘著氣趕上來。
  「你這個人煩不煩啊?再跟著我,我真的生氣了。」她咬著牙對他說。
  梵軒聽她這麼說,又見她一臉的不耐,忽然有連續劇裡那棄婦的心情。
  「你為什麼討厭我?」他不自覺地以電視劇裡學來的委屈聲音道:「我以為我的樣子還挺討人喜歡的。」
  「你的樣子是不壞,就是人傻了點,教人受不了!」何芊芹回答,接著,無可奈何地歎氣。「我沒打算要你還那六十塊錢,我們沒機會再碰面,你就算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我替你解圍不過是舉手之勞,過了今天,你就把它忘了,好吧?算我求你!好了,別再跟著我,聽見沒?否則,我扁你!咦?千萬別懷疑,我真的會扁你哦!而且絕對是扁得你滿地找牙!」
          ☆          ☆          ☆
  梵軒頗為鬱悶地回到飯店,隨即用心靈術聯絡上了冷漠。
  「我心情不好!」他對冷漠這麼說。
  「心情不好?這對你可是很難得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冷漠問。
  「也不算什麼大事,我只是覺得自己有點適應不良。」梵軒悶悶道。
  「對什麼東西適應不良?」
  「這裡的人啊!他們既頑固又沒禮貌,連女孩子都不例外。」
  冷漠的笑聲傳進梵軒腦子裡。
  「你指的是飯店那個胖服務生嗎?」
  「不是。」
  「不是?你在人界不就見過那麼個『女孩子』嗎?」
  「我到街上四處逛過了,女孩子有如過江之鯽那麼多,她們見了我全都紅著臉傻笑,只除了--」
  「哦!原來是有個例外。」冷漠又笑。「這例外想必就是那頑固又沒禮貌的傢伙吧?」
  「頑固的是那賣麵線的老頭,他不肯收下我的外套抵面錢。」梵軒嚷道。
  「也許他只是不想穿著『阿瑪尼』的外套賣麵線。」
  「喂!你用不著笑得這麼開心吧?人家是真的很心煩啊!」
  「不要為了一點小事就煩躁,那是我們這一行的大忌。」
  「才不是什麼小事,那個女的說要扁得我滿地找牙啊!那該死的究竟是什麼意思?」似乎是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梵軒愈說愈沈不住氣了。
  「扁得你滿地找牙?你被一個女人威脅了?」冷漠也頗覺訝異。「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嗎?」
  「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想道謝,結果她--」梵軒懊惱地大喊一聲。「你不能過來一躺嗎?有很多事我想當面問你。」
  「問我?應該說『請教』比較恰當吧?」
  「好,我有許多問題想當面向你請教,你能抽空回來一趟嗎?冷漠前輩。」梵軒咬著牙道。
  「沒問題,馬上就到!」話沒說完,冷漠已經出現在飯店房間裡,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梵軒只略略抬了抬頭,神情明顯地混合著沮喪和惱怒。
  「現在過來沒關係嗎?我們的逃犯小姐呢?」他問。
  「已經睡了。」冷漠拉了椅子在他旁邊坐下。「瞧你一臉鬱悶,好像是挺有趣的事情哪!來,我準備好了,全都告訴我吧!」
          ☆          ☆          ☆
  聽完了梵軒今天的糗事,為了不在梵軒的怒視下笑出來,冷漠只得咳嗽又咳嗽。
  「為什麼不使法術呢?很簡單就可以解決問題,不是嗎?」冷漠說著,又清了清喉嚨。沒辦法!一想起有個女人握拳對梵軒惡言相向就教他想笑。
  「是你要我別亂用法術的。」梵軒嚷著:「而且當時四周都是人,你要我使什麼法術?化身?消失?還是乾脆變出一疊鈔票來給那賣麵線的老伯!」
  「用不著變一疊鈔票,但可以在口袋弄出一些銅板來嘛!」冷漠皺眉。「法術不是不能用,我只是要你使用時小心點,別引起騷動。」
  「那時候騷動已經造成了啊!周圍都是人,數十雙眼睛死盯著我,我還能有什麼搞頭?」
  「你應該冷靜點。」
  「我夠冷靜了,所以才提議用外套抵吃麵線的錢;我大可指著那老頭的額頭,讓他『以為』我有權利在他的攤子吃一輩子免費麵線。」
  「哦?生氣了?」冷漠扯高嘴角。「你生氣是因為那老頭不識貨,還是自己不長進,讓一位小姐給救了?」
  「我是那麼沒風度的人嗎?我甚至還追上前去,想跟她道謝呢!是她--她那是什麼態度啊!」梵軒激動地比手劃腳。「人界不是常說什麼『禮多人不怪』嗎?人不怪才怪了呢!你沒瞧見她那不耐煩的樣子,好像我是個死纏著女人的無聊男子。我梵軒會是那種人嗎?通常只有女人纏著我,我絕不會--」
  「冷靜點,兄弟,我從沒見過你這麼激動過。」
  「冷靜?如果你被個女人威脅說要扁得你--」梵軒停下來看向冷漠。「對了!那是什麼意思?她說會扁得我滿地找牙……」
  「意思是她會打掉你一口的白牙。」冷漠低頭微笑。「看來,你那副討好的臉孔在人界沒那麼好用了。」
  「好用得很,我經過的地方淨是些紅著臉傻笑的女孩子。」
  「只有說要海扁你的那個例外?」
  「她是個沒禮貌的怪人。」梵軒悶聲道。
  「你不能因為人家不對你傻笑、流口水,就說她不懂禮貌。」冷漠故意說,心裡頗想見見這女孩。有個性!他很欣賞。
  「我才沒這麼小心眼。」梵軒辯稱,接著,煩躁地扯扯頭髮。「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子?明明長得那麼清秀漂亮--」
  「人不可貌相,你沒聽過嗎?」冷漠拍拍他的肩。「何必為了這種事情悶悶不樂?這不像你啊!」
  「我也想忘了這回事,但莫名其妙地就是會想起她不耐煩的表情。」梵軒倏地轉頭面對冷漠。「你看我,看仔細點,是不是我到人界以後,突然變得面目可憎了?」
  冷漠終於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停下來。
  「你當然俊美依舊。」他保證,卻猛地咳嗽不已,惹來梵軒一個白眼和喃喃的抱怨。
  「你到人界後倒是沒那麼冷漠了;在冥界,我從不知道你這麼愛笑。」
  「也許是冥界沒那麼多惹我發笑的事物。」冷漠終於恢復他一貫的模樣,冷淡而自制。「不是有事向我請教嗎?可以說了。」
  「是有關人界的一些瑣事。我知道一時要你說,你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不如你告訴我該參考什麼書籍,我自己從冥界的圖書館找資料來研究--」梵軒忽然皺起眉。「喂!你那是什麼表情?我說的,你聽進去了沒有?」
  「我要走了。」冷漠說著站起來。
  「等一下--」梵軒拉住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下回再談,我們的目標物出事了。」
  「逃犯小姐?」梵軒訝異地鬆開手。
  冷漠點頭。
  「她會出什麼事?兩個要她出事的人全在這兒了。」
  「很難說,別忘了那封信。」
  「你是說還有其他人在找她?」
  「也許。」
  「我也一起去。」梵軒道。
  「不,你留在這裡。」
  「可是--」
  「我只是『感覺』她出事了,尚未確定;如果真有什麼大事,我會發出訊號要你跟我會合。」
  梵軒雖不甚滿意,卻也只有點頭。
  「那麼,你自個兒小心,有事別忘了喊我。」
  冷漠點頭,眨眼間,人已消失無蹤。
          ☆          ☆          ☆
  冷漠直接在丁秋柔的房間裡出現,自然地省略了敲門那一步驟。他大步走向床鋪,並抓開被子;床是空的,但伸手去觸摸,尚留著些許餘溫。然後,他用目光搜索整個房間,發覺裡頭空無一人,而且房門是開著的。
  他立即將身形移轉至院子。然而,外頭也一樣寂靜,只有大狗諾比在狗屋裡抬起頭朝他嗚咽幾聲,除此,他感覺不出任何異常。
  這就奇怪了!她似乎並未離開屋子,因為外頭沒有絲毫她的味道。才這麼想著,他就聽見屋裡有細微的聲響--非常細微,如果他不是冷漠,也許根本不會聽見。
  為了怕被人瞧見,冷漠選擇快跑進屋。他極目搜尋,很快便發現坐在樓梯下層的丁秋柔。
  「在這兒睡比床上舒服嗎?」他低聲問,並朝她走去。到了她面前,才發覺她表情痛楚,且淚痕滿面。
  冷漠覺得心一陣抽痛。他蹲下來,並急切地詢問她器泣的原因。
  「出了什麼事?有人闖進來傷害了你嗎?」她啜泣不答,冷漠幾乎要瘋了。「拜託你別只是哭,告訴我是誰闖進來?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丁秋柔溢出一聲呻吟,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
  「沒有……沒有誰闖進來,是我想喝水,樓梯口的燈泡壞了還沒換……很暗……我的眼睛又不好--」她哽咽著道:「我從樓梯上跌下來了,膝蓋破皮、額頭也腫了一個包,最疼的是我的腳……」
  「等等--」冷漠舉手制止她。「你說什麼?沒出什麼事,是你自己摔下樓了?」
  「什麼叫做沒出什麼事?」丁秋柔喊,隨即又壓低聲音。「我差點摔死了,還不算大事嗎?你這個人心肝真黑啊!虧你還是我爸找來的保鑣,我摔下樓的時候,你在哪裡?」她說著,又輕聲哀鳴起來。
  冷漠歎口氣,先發出訊息告訴梵軒沒事了,然後著手檢視她的傷勢。
  「你就這麼傻傻地坐在這裡嗎?為什麼不大聲喊?有傭人和你母親在,不是嗎?」他問,手很快地由膝蓋移至腳踝,引發她一陣蹙眉及悶哼。
  「真的腫起來了,很痛嗎?」
  「站都不能站了,怎麼會不痛?」
  「早點喊人來就可以早點處理,也許就不會腫這麼大了。」
  「我不想吵醒媽媽,她最會大驚小怪了。到最後,一定會驚動救護車,從以前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丁秋柔看著他的手輕揉她的腳踝,喃喃地說著:「我想自己慢慢走回房間,可是腳很痛--」
  冷漠在確定她只是扭傷了腳踝後,一把將她抱起,引發丁秋柔一聲驚呼。
  「你……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好讓你在這裡坐到天亮嗎?」冷漠輕鬆地抱著她往樓上走。「能不能請你自己小心一點?我雖然是被聘來保護你的,終究是沒辦法時時跟著你,你連走路都會跌倒,恐怕用不著等歹徒來綁票,你這條小命已經丟了!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派不上場啊!」
  「我可從來沒見你施展過什麼本事。」丁秋柔喃喃自語,人卻在他懷裡扭動著,試圖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安心地窩在那兒。
  她全然信任的舉動,冷漠自然也察覺到了;他摟緊她,表情在黑暗中變得柔和。她不像!真的不像撒旦王要找的人;一個逃犯怎麼可能如此地依賴一位冥界搜捕使?這其中一定有某些問題,某些他和撒旦王都遺漏了的問題,不找出來的話,這椿任務便無法了結。
  將她抱回房間,讓她倚著床頭坐好,冷漠又回復了原來的面無表情。
  「你別動,我去拿藥箱來。」他對她說。
  「別吵醒了我媽。」
  「我動作很輕巧的,不像某人。」
  「那就好。」也許是倦了或傷口疼,丁秋柔壓根兒就沒注意到他的嘲諷。「還有,我還沒喝著水--」
  冷漠點點頭。
  「我會順道替你倒水上來。」他說完走出房間,在樓梯口停了下來,抬頭瞧了瞧壞了的壁燈;然後,他一彈指,待燈泡閃啊閃地恢復了光亮,才舉步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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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源一道館。
  這是梵軒在匾額上看見的字,而他睜大了眼睛是因為不相信這麼棟現代的建築物居然會有個類似「精武門」的名稱,他由電視劇中得知這些傳授武術的「機構」在稍早的年代相當盛行。
  他要找的人真住在這兒?
  梵軒非常懷疑,心想也許是他不夠專心,在施法術時想著李小龍,或者,根本就弄錯了施法要訣;他無法把他要找尋的人跟一群嘶喊打殺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於是,梵軒又試了次尋人術,這回他確定自己心無旁鶩,過程也正確毫無偏差。然而,當他再度睜開眼睛,他發覺面前依然是那棟建築物--有三層樓高,一樓有個老舊的橫式匾額,上頭寫著「源一道館」;他並未將自己移動到另一個地方。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法術失靈了嗎?梵軒蹙眉,腦中隨即有了另一個想法。瞧他多笨,一直懷疑自己出了什麼錯,也許他要找的人真在裡頭,她可能來這兒辦事情或者是找朋友。
  相信他的目的地就是這兒之後,梵軒決定自己進屋去找她,以免他移轉身形,卻突然出現在某人面前時,引發一陣混亂與騷動。
  他邁開步伐,朝屋裡走去。門一推便開,有個櫃台,卻不見人坐在那兒;事實上,整個前廳沒有半個人影,只聽見從後頭傳來嘈雜的吆喝聲。
  梵軒放慢步伐,尋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繼續往前。走道轉了個彎後是兩個大房間,一間是空的,另一間則亮著燈,且它們的窗子是全透明的玻璃;房裡的一切,便無絲毫遺漏地映入他的眼裡--
  木製地板、一整面的鏡牆,十來個年約八到十二歲的小孩圍坐在房間四周。他們有男有女,身穿白色柔道服裝,個個神情專注,認真地觀看著場中一對小朋友在老師的指導下進行一對一的練習。
  「小建的腳動得太慢,手也抓得不夠緊,也就是說小建的招式做得不夠完美,所以阿平能輕鬆化解他的攻擊,如果能改正我說的這幾個缺點,這招式使起來會很漂亮,而且有效。」老師背對著玻璃窗,透過緊閉的門,其聲音只隱隱約約傳進梵軒耳中。
  場中兩位小朋友退到外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看起來年紀較大,個子也較高的小朋友。
  「好,現在我把這招式再示範兩次,第一次是分解動作,第二次是連續動作。你們得專心地看,不要說話,也不要眨眼睛。」那富磁性的聲音又傳入梵軒耳中,聽起來有些微的熟悉感。
  他像教室裡的學生一樣,沈迷於一個接一個的分解動作;然後,非常突然地,他看見老師快速俐落地將大塊頭小朋友摔倒在地,並在他落地前拉住他的衣領以減輕著地的撞擊力。美妙帥氣的姿勢令梵軒瞠目結舌,幾乎忍不住鼓掌叫好。
  結果,他沒有拍手誇讚,反倒是指著玻璃窗大喊了一聲。那教柔道的老師終於轉過身來,梵軒看見那張臉,發現那就是威脅要海扁他一頓的那張俏臉,而且此刻正以極端的驚訝及兩倍的不耐瞪視著他。
  我的撒旦!梵軒在心裡喊,無法解釋他此時的情緒是開心,還是害怕;應該說是害怕比開心多一些吧!法術沒有失靈,他終究是找到她了,但瞧瞧她,看見他就像看見一隻害蟲似的,表情是那麼厭惡而不耐煩,教他怎麼能不畏縮?
  但是,要他就這樣放棄是不可能的,他猶豫了一整天才下定決心來找她,絕對不會因為一點點的憂鬱就不了了之。不過,他得在他們真正碰面前先想好理由,如果他用還錢和道謝做藉口,無疑地,會像方纔那個小朋友一樣被摔出去;而且,她才不會好心地抓住他的衣領避免他摔疼。
  梵軒想著想著,就直冒冷汗,他開始咒罵自己何以非得再見她。他喜歡禮貌,但沒有嚴重到被人威脅了還緊追不捨的地步,即使弄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他很確定自己不是為了再冷道謝才想見她。
  完了!她開始離開教室,朝他走來,而他還沒想出該用什麼理由應付必然會來的詰問。梵軒當然不是怕她,卻不由自主地想逃,他費了不少力量才壓下那個衝動。
  撒旦保佑!既然不再見她,他始終無法釋懷,那麼,他只好冒這個被摔得遍體鱗傷的險;感謝撒旦!他今天穿了件高領襯衫,那麼,就算她真打算把他摔出大門,至少她不會很容易便抓住他的領子。
  何芊芹不能說自己不驚訝,她從沒想過會在自己家裡看見那傢伙;然而,較訝異更勝一籌的是惱怒--他是如何辦到的?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出她的底細,並找上門來。
  她要學生們練習基本動作,自己則走出教室,拉著那人閃到一邊。
  她才聳起眉,指著他的鼻子,梵軒便舉起雙手喊:
  「我……我是來報名的。」說完,他自己都得意起來了,神情也變得理直氣壯。好,真是好理由,原來他的腦子一遇上危急的情況還是能運轉的。讚美撒旦!他畢竟是一個以智慧取勝的男人。
  「你?報名?」何芊芹兩道柳眉聳得更高。「報名什麼?」
  梵軒輕咳一聲,四下打量後,問道:
  「這裡……你們這兒不是武術館嗎?」
  「是又怎麼樣?」
  「我是來報名學習武術的。這世界真是太小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呃,我是說真的,請不要用這種懷疑的眼光看我。」
  又不是呆子,不懷疑才奇怪了!
  「學武術嗎?」何芊芹微笑,一抬腿,踢上了梵軒後頭的牆。「跆拳道、空手道、劍道、柔道,你想報名上哪一種課程啊?」
  看著她握拳的雙手和牆上那幾乎與他同高的腳,梵軒擠出有生以來最難看的微笑。
  「這個……我尚未決定,我打算先參觀--」
  「要不要我做一些示範,好幫助你做決定?」何芊芹放下她的腳。「你想先看什麼?跆拳道還是空手道?」
  梵軒往旁邊移開一些。
  「不,不用示範了。」他搖頭。「什麼都可以,我只是--我的目的只是強身。」
  見他臉都白了,何芊芹故意瞠起眼睛。
  「你是真的想報名,還是……」
  「當然,我要報名,真的!」梵軒忙點頭,完全忘了自己在人界另有任務。
  他怕她,又矛盾地想見她,這時候他還能多想什麼?
  「哦?那麼,你比較偏好哪一種課程?」何芊芹表情認真。她不認為他真的會來道館習武;然而,她很開心能嚇一嚇這個呆子,只要再努力一些,也許能在他臉上看見橄欖般的綠色。
  「這個--」梵軒低下頭。「我想報名參加你的課程?」
  「每一種我都教,你喜歡哪一種?」
  「啊?」梵軒驚愕地抬頭,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柔道、劍道、跆拳道、空手道我都教,你想四種都參加嗎?」
  「四……四種?」
  「那絕對可以讓你的身體變得比較強壯而且健康。」何芊芹快笑出來了,於是微微撇過頭去。她贏了,她想,這回他該會落荒而逃了。
  梵軒看了看她,手指教室裡那些孩子。
  「他們學的是什麼?」他問。
  「柔道初級班。」何芊芹回答,兩道眉又高聳起來。
  「那麼--我想報名柔道班。」梵軒道。事實上,他頗訝異自己真打算報名;很奇怪地,卻沒有絲毫後悔的意思。
  何芊芹非常訝異,她依然不相信他真是為了報名課程而來。不過,沒關係,如果他「誤以為」自己對柔道有興趣,她又何必介意多收一個學生?
  「柔道是吧?」她點頭。「跟我來,我們到櫃台填一些表格。」梵軒跟著她走回櫃台,填寫她交給他的簡易表格,寫好後再交還給她。
  何芊芹看也不看,便將表格塞回抽屜裡,然後抬頭看著他。「柔道課是每個星期三和日,可以自行選擇上午十點或下午三點來上課,每堂課四十分鐘,一個月有八堂,學費是三千元,你要現在付,還是--」
  「可以下回來上課時再給嗎?」梵軒問。
  「哦?又忘了帶錢出門嗎?可以,當然可以!」他不會來上課的,何芊芹愈來愈肯定了。
  她那是什麼表情啊?梵軒真想掏出一疊鈔票砸在她臉上。只不過,很不幸!讓她說對了--他口袋裡一毛錢也沒有,直接用尋人術找人又不須付費。不過,也許他還是得改改這個壞習慣,畢竟在人界,錢幾乎可說是萬能的;想和這女人平起平坐,第一要做的便是在口袋裡放點鈔票。
          ☆          ☆          ☆
  經過多方考慮,梵軒決定不把他報名參加柔道班這件事告訴冷漠。在冥界,也有類似的打鬥課程,梵軒總是能逃就逃,他對那些打打殺殺一點興趣也沒有;如果讓冷漠知道他居然想在人界學柔道,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嘲笑他一番,然後,直截了當地質問他真正的目的。
  梵軒當然不是真的想練柔道,他只要動根手指就能輕易把人摔得老遠,又為什麼要冒著被摔的危險去學這無聊的玩意兒?說穿了,還不就是想再見那女人。
  他這樣子,用人界的形容詞來說就是「犯賤」。人家一次又一次給他壞臉色看,他還厚著臉皮硬畏去找她,根本就毫無自尊可言嘛!他是冥界的美男子梵軒啊!什麼時候須要這樣委曲求全了?
  他歎口氣,倒回床上。那女人厭惡不耐的神情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令他感覺既生氣又有些悵然。為什麼呢?她為什麼就這麼討厭他?難道就因為他吃了蚵仔麵線卻沒錢付帳?
  唉!就算真是如此,他不去想她、不去見她不就得了?也不會搞得自己為了這種小事耿耿於懷。瞧他!既沒尊嚴又沒個性的,自個兒看了都討厭。
  乾脆別去上課算了!這麼一來,那女人一定會很高興,這點他猜都猜得出來;心裡沒來由地又是一陣悶,好想抓住那女人好好搖晃一陣,逼她說出為何一見他就皺眉。
  梵軒握緊雙手又鬆開,激動的心情平復後,又是一聲歎息。在意她做什麼呢?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也沒想過要問一問他叫什麼;他幾時碰見過這種全然的漠視?依他的個性,早該給她點厲害瞧瞧,讓她知道男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梵軒忿忿想著,隨即一楞,繼而苦笑起來。撒旦啊!他當真是看太多電視劇了,連心境都跟戲裡悲慘的女主角愈來愈相似,這怎麼成?他會變得娘娘腔,而且多愁善感。
  一個女人為什麼會影響他這麼多?這點梵軒還不明白,但他相信自己會找出答案的。
  梵軒在床上睡著了;醒來時,已過了正午,他不覺得餓,只惦記著要弄出些鈔票來。在睡覺時,他作了個夢,夢見自己穿戴著用鈔票做成的衣物,而那令他生氣的女人正卑微地匍匐在他腳邊,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雖然□傻,梵軒還是覺得心情好多了。他施展法術,取得一疊千元鈔票,對著它們輕哼歌曲,因回想起夢中那一幕而微笑。
  他會去上柔道課,而且會一次繳很多錢;這麼一來,那女人該會對他另眼看待,不再把他當成白吃白喝的窮光蛋了吧!
  一旦有了這種像傻瓜的單純想法,梵軒開始有吃東西的慾望。他拿起電話,讓服務生送食物上來,並抽出一張千元大鈔做為小費,首次感受到在人界花錢的絕大樂趣。
          ☆          ☆          ☆
  丁秋柔歎氣,而這是一大早以來的第三次了。
  「我好悶啊!諾比。」她皺眉,摸著大狗的頭。「爸爸一回來就跟冷漠關在書房裡,都已經一個多小時了,究竟在談些什麼嘛?神秘兮兮的!」
  大狗伸出舌頭舔她的臉,她則抱著它的頭又一聲歎氣。
  「我好想出去走走,你想不想呢?諾比,爸媽每天都這麼忙,我們兩個老待在花園裡,也實在太無聊了。」
  大狗汪汪叫了幾聲,丁秋柔聳起眉。
  「什麼?你說那個人啊?」她揮揮手。「拜託,別提起他,諾比,我會頭痛!」
  大狗嗚咽,用憨厚的表情看她。
  「不--」丁秋柔搖頭。「你用不著替他說情,我們合不來不是你的錯,那個人既頑固又自大,要他陪我還不如你,你比他好多了,諾比。」
  「哦?原來我還比不上一隻狗。」低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丁秋柔嚇得幾乎跌坐在地。
  驚魂未定,丁秋柔手撫著胸,對冷漠喊:
  「你嚇著了我和諾比。」
  「是嗎?」冷漠看了她一眼,然後把眼光移向一旁的狗兒。
  諾比很明顯地並未真的被嚇著,它正吐出舌頭,興奮地用尾巴拍打著地面。
  「你這個叛徒。」丁秋柔懊惱地輕揉了揉諾比的頭,清清喉嚨,對冷漠說:「至少,你嚇著了我是真的,你走路就像貓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
  「你想學嗎?可以偷聽到很精采的對話喔!」冷漠扯扯嘴角。
  丁秋柔盯著他看,直到確定他是在開玩笑。
  「偷聽人家談話是不道德的。」她白了他一眼。
  「你們在談話嗎?我是說你和你的狗。」
  丁秋柔臉紅了。
  「我知道你覺得我很傻,居然跟一隻狗說話,但是諾比是我從小養大的,它知道我在跟它說話,而且會用不同的表情回應我。」
  狗也有表情嗎?冷漠盯著大狗,無法明白它這樣流著口水、擺動尾巴代表著什麼意思。不過,它看起來像是在笑,打從他前些天陪它玩過摔角,這隻狗只要看見他就咧開嘴,並拚命搖尾巴。
  冷漠沒有繼續探討狗的表情,只摸摸大狗的頭,並問道:
  「有什麼話,找個人聊不是比較好嗎?至少他們會以同樣的語言回應你。」
  「找誰說?我又沒有年齡相近的兄弟姊妹。」丁秋柔答。
  「你父母呢?他們一定很願意聽你說話。」
  「爸媽很疼我,不過他們倆都很忙,我不希望讓他們為我操心。」
  冷漠看了她好半晌之後,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
  「你似乎很寂寞。」
  她聳聳肩,沒有回答。
  「朋友呢?寂寞的話,何不跟他們通通電話?」
  她搖頭。
  「通電話只會讓我更想念他們。」想起在山上那些一塊兒爬樹、釣魚的朋友,丁秋柔覺得若有所失。不是他們,就是爸媽,兩者之間她必須捨棄一方,這實在教她感覺難過。
  感覺鼻子有點酸,丁秋柔趕忙將思緒換了個方向。
  「對了,你和爸爸到底談了些什麼?是關於我的事嗎?」她問。
  「我和他還能談些什麼?」冷漠說著,向前一步,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引發她一聲驚呼,他卻全然不予理會。「讓狗到屋裡陪你吧!」他說:「你扭傷的腳還未痊癒,不應該站立過久。」
  「我的腳已經不疼了,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喂!我說我自己會走,你聽見了沒有?」丁秋柔喊著,冷漠卻未因而停下腳步,只是直接抱著她走進屋裡。
  丁秋柔隨即便知道爭辯也沒有用,她早就知道這個人只要是認定了某件事就絕不會妥協。然而,她不再掙扎還有個丟臉的原因,那就是她愈來愈習慣待在他的懷裡;有天夜裡,她甚至作了個可怕至極的夢,教她一覺醒來還直臉紅。
  她夢見自己一看見他便跳入他懷裡,不管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也不管周圍有無旁觀者,她就像無尾熊無法離開尤加利樹一樣,總是攀在他身上。
  這個夢夠可笑了,但是更荒謬的是她的感覺。
  第一次看見他,對她而言,是莫大的震撼。他冷硬的外表和不凡的氣質吸引著她,他的自大及高傲卻經常令她恨得牙癢癢的,這種矛盾在和他日復一日的相處後,更顯清晰。
  最近,她有了種更可怕的感覺,好像她和他在好久好久以前就相識,她愈看他就愈覺得有股熟悉感在他們之間瀰漫。
  但是,怎麼會呢?她的生活再單純也不過了。從小一直待在山上,回到父母身邊之後,更是幾乎足不出戶;她可以說根本沒機會見過他,更別提對他有什麼見鬼的熟悉感了。
  這純粹是她的傻念頭,所以她不曾跟父母說過,當然更不會對他提起。她只希望父親目前在洽談的生意能盡快定案,如此一來,她便安全無虞,她不再需要一個保鑣。這樣,冷漠就可以離開,而她的生活頻率亦將恢復,恢復原來的寂寞、無聊與單純。
  想到這個,令丁秋柔覺得沮喪,非常沮喪;於是,她抓住冷漠的衣服,並將頭埋入他的胸前,乖乖地任他將她抱進大廳。
          ☆          ☆          ☆
  收到冷漠傳來的訊號時,梵軒正呻吟著試圖讓自己離開按摩浴缸。
  「有什麼不對嗎?梵軒,我似乎聽見你在哀鳴。」
  「沒什麼,只不過是肌肉有點酸痛。」梵軒爬出浴缸,忍住呻吟,卻幾乎掉下眼淚。好疼啊!他絕對不再去上課了,鬼才會繼續去練那什麼柔道,他雖然勉強可以稱得上是個「鬼」,也沒辦法再忍受那地獄般的訓練了。
  「肌肉酸痛?你幹了什麼會弄得自己肌肉酸痛的事?」冷漠的聲音透著疑惑,但隨即換以了然卻曖昧的笑聲。「啊!我怎麼會問這種傻問題?你一定是太無聊,所以給自己找了好消遣,是不是?消遣倒無所謂,但你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了,節制點嘛!何必玩得這麼劇烈?」
  「喂!」梵軒嚷著:「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是……唉!算了!算了!隨你怎麼想,我沒力氣,也沒精神跟你辯。」梵軒花了好幾分鐘走出浴室,衣服也沒穿,便往床上一倒,動都不想再動一下。
  「那麼--你現在是要睡覺呢?還是要跟我討論一下我們的任務?」
  廢話,當然是想睡覺,梵軒努力地不把這個訊息傳出去。
  「我們的任務怎麼了?終於要開始行動了嗎?」他問冷漠。唉!為什麼偏偏挑這種時候?害得他幾乎又要呻吟出聲。
  「你不想先睡一會兒嗎?」
  「睡什麼睡?任務最重要嘛!快告訴我,我們是不是要進行追捕行動了?」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事實上,我尚未確定丁秋柔真是冥界的逃犯。」
  梵軒又呻吟了,而這回是因為釋然。感謝撒旦王!感謝全能的撒旦王!
  「你又酸痛了嗎?」冷漠問。「也許我不該挑這個時候跟你討論這些。」
  「沒這回事,你繼續說吧!我想知道究竟有了什麼麻煩。」比起出飯店進行追捕,躺著聽冷漠說話,簡直可以稱之為一種享受了。
  「是有一點麻煩--」冷漠道:「似乎除了我們,還有人在打丁秋柔的主意。」
  梵軒警覺地皺眉。
  「你指的是那個寫威脅信的傢伙?」
  「今天早上我們又收到了另一封,信上說定會取丁秋柔的性命。」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她生活單純嗎?什麼人會想要置她於死地?」
  「她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單純我不知道,至少我在的這幾天,她很安分。」冷漠說著:「不過,就丁元喜所說,對方應該是衝著他來的,因為他這次出國沒有表示放棄那筆大生意,而且,幾乎是他一回到國內,第二封威脅信便出現了。」
  「你的意思是……」
  「有人以他女兒的性命為條件,要丁元喜放棄這筆生意的競標。」
  「我的撒旦!」梵軒喊:「原來,搞到後來,全都是為了錢。叫那個丁元喜照人家意思去做不就得了?她女兒的生命難道不如那筆生意來得重要?」
  「我感覺得出來他很疼愛丁秋柔。」
  「但是,沒有疼愛到願意為她放棄一大筆金錢的地步?」雖然冷漠看不見,梵軒還是搖了搖頭。「我真搞不懂他們是怎麼想的,錢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不是嗎?」
  「你不是人類,才會這麼說。」冷漠笑了,接著對他解釋:「我想我能瞭解丁元喜的想法。他在商界縱橫多年,一直以來,都以誠信正直為原則,他不願意見到同行以卑鄙的手段污染了正當的商業行為。另外,如果他這回向那威脅者低頭采協,這種無恥的事情便會一再發生,他家人的生命將會不斷成為迫使他就範的最好籌碼,你明白嗎?」
  「那就把那壞傢伙給揪出來啊!」梵軒道:「有他在暗處搞鬼,我們的任務多少會受到影響,不是嗎?不過話說回來,你究竟要多久才能確認丁秋柔就是我們的目標?我們到人界來也有好一陣子了,再沒有成果,恐怕撒旦王要說話了。」
  一陣沈默之後,冷漠的聲音才再度傳來。
  「知道了,我會盡快找出答案。」
  他的聲音有了些微的變化,引起了梵軒的注意。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務,會有什麼問題?」冷漠的笑一點也稱不上開心。
  「是嗎?我總覺得你有點奇怪。」梵軒道。
  「我一向都很奇怪的,你忘了嗎?」
  冷漠這麼一說,梵軒也無可奈何了。
  「沒事當然是最好的了。不過,請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還有我,我是來支援你這次任務的;所以,有什麼問題你可別隱瞞,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盡全力幫你的。」
  「知道了,有麻煩我一定會找你的。」
  「那最好。」
  「那麼,你休息吧!」冷漠道:「記得別縱慾過度,有損健康啊!」
  「去你的縱慾過度!到人界這麼多天了,除了那個凶婆娘,我還沒機會碰別的女人呢!」而所謂的「碰」那凶婆娘,也不過是讓她抓著他的柔道服,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摔出去。
  「什麼凶婆娘?」冷漠笑著問:「不會是請你吃麵線那個吧?事情都過去了,可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記恨在心,不管怎麼說,人家總是幫過你啊!」
  「依我看,記恨的人是她吧!」梵軒幽幽道,腦中又浮現那張輕蔑的臉。他疲憊地歎息。「改天再說好不好?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
  「當然好。」冷漠回答。「你似乎有些事情沒有告訴我,不過我可以等,你想說的時候,我自會空出我的耳朵。」
  「謝了。」
  「用不著客氣,祝你有個好夢。」
  「我只想睡覺,最好什麼夢也別做。」梵軒說著,切斷了和冷漠的聯絡,頃刻間,便沈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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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5: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速戰速決!他執行任務從來都是如此,這麼拖拖拉拉的,根本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冷漠難得地點起一根煙,站在窗邊,心事重重地吞雲吐霧。煙霧之中,梵軒的話不斷在他耳中響起。
  是的,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接下任務到現在,一點兒進展也沒有,這的確很難向撒旦王交代。
  那麼,他該怎麼做呢?相處了這麼多天,她可以說一點破綻也沒有--思想單純、神情無辜,怎麼看都不像他們的目標者,教他如何能貿然將她帶回冥界問罪?
  光是觀察已經不夠了,冷漠想著,要知道她是無辜,還是狡猾,也許他應該採取更積極的手段。當然,所謂積極的手段並不是打罵或威脅,但他的態度的確可以更強硬些。
  做了決定之後,冷漠立刻開始行動,他熄了煙,前往丁秋柔房裡,結果卻撲了個空。她不在房裡?都晚上八點了,她還能上哪裡去?
  冷漠不自覺地蹙眉,隨即下樓繼續找人,而由於丁家夫婦有應酬外出,傭人們各忙各的事,又不好使出尋人術。他花費了好些精神,才在偌大的花園裡找到了正在替大狗梳理毛髮的丁秋柔。
  看見她安然無恙,令冷漠放下一顆焦慮的心,但是,隨即便有一股莫名的怒氣躍然升起。
  「我不是說過要你乖乖待在屋裡嗎?你為什麼在這麼晚的時間還溜到外頭來?」他咬著牙,低聲問。
  聽見聲音的丁秋柔倏地轉頭,一見是他,便自然地笑臉相迎,夜色中的她顯然並未注意到冷漠的怒氣。
  「我在幫諾比梳毛,它舒服得汪汪叫呢!你說好不好玩?」她說著,還哈哈笑了。
  冷漠沒有跟著笑,在他漆黑如夜的眼裡,根本就找不到絲毫笑意。他盯著她看,兩人一狗間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而最晚感受到的居然還是丁秋柔。
  她笑著,好一會兒,之後才發覺自己在唱獨腳戲,這才尷尬地靜了下來。冷漠半聲不響,諾比也正襟危坐似的,好像連它都知道事態嚴重,只有丁秋柔依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問,試圖在漆黑之中看清冷漠的表情。
  「我是不開心。」冷漠沈聲道:「因為你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腦子裡。」
  「話怎麼能放進腦子裡呢?」丁秋柔皺著眉,吶吶道:「通常是用耳朵聽,然後--」
  「然後,就忘了是吧?」冷漠的聲音聽起來更為惱怒了。「有生命危險的是你啊!大小姐,如果你再繼續漠視我的話--」
  「我什麼時候漠視你的話了?」丁秋柔可憐兮兮的。「因為腳痛,我已經在屋裡休息了好幾天,這兩天也都只是在院子裡走走而已。」
  「你不應該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走出屋子,更何況是在晚上。」
  「有諾比陪我,它會保護我的。」丁秋柔不解,昨天他明明還對她挺好的啊!
  「這隻狗能保護你?那麼,你父親又何必找我來?」
  「你幹嘛對我吼?又不是我花錢請你來的。」丁秋柔摟著大狗,以增加自己的勇氣。「如果把我關在屋裡就算是保護我,那麼,我自己就可以保護我自己,只要不出門就可以了,不是嗎?」
  「你想出門?想上哪兒去?」冷漠問。
  「我沒有想去哪裡,但是,也不想被軟禁在屋裡。」見他語氣軟化了些,丁秋柔站起來朝他走近幾步。「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看起來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凝視她良久良久,冷漠開口了。
  「進屋上樓去,我有事情跟你談。」
  丁秋柔很聽話,因為冷漠的神情駭著她了。她乖乖地進屋、乖乖地上樓,還乖乖地坐在房裡等他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膽小了,只是談話,談談話罷了,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雖然做足了心理建設,冷漠進門時,她還是嚇了一跳,只差沒奪門而出。
  預期中的談話並沒有馬上開始,冷漠一進門便站在窗前不說話,丁秋柔心中的不安也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增加。
  他看起來還是很生氣,不如她先開口道歉吧!丁秋柔想著,就算他方纔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她說那番話畢竟是過分了些,再怎麼說,他也是盡力想保護她啊!
  看著他寬闊的肩,她試了好幾冷才發出聲音。
  「呃……對不起,剛剛我不應該那麼說,你也是為我好才--」
  「夠了!」冷漠打斷她。「我們彼此都再偽裝了好嗎?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也知道我為什麼而來……」
  「你叫冷漠,為了保護我而來,難道不是這樣?」雖是問句,她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懷疑,這逼得冷漠轉過身來面對她。
  「你的演技真不錯!看來,你為今天做了萬全的準備。」冷漠扯高嘴角,但眼裡毫無笑意。「你很聰明,也很從容,居然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不過,我要提醒你,可以把我當傻瓜耍的人不多,真的不多,到現在為止,你不過是第二個。」
  丁秋柔一雙柳眉疑惑地皺起,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一點都不明白。
  「我聽不懂--」她才試著說明,馬上被冷漠嚴厲地打斷了。
  「你懂的,你懂我在說什麼,你只是不肯承認。」他瞅著她。「跟我回去吧!我會在王面前為你說情,讓他減輕你的罪--」
  「我從來沒有犯過罪。」儘管太過疑惑及驚愕,丁秋柔還是做了自然而然的反應。老天!他為什麼這麼說?除了小時候偷摘別人家的果子,她做過最壞的事大概就是偷走在河裡戲水的那些小男生的褲子。但這算是什麼天大的罪惡嗎?事情都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冷漠沒有理會她無辜的神情及詫異的語氣,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另一次精湛的演技。
  「別惹我生氣。」他告訴她。「我從不為逃犯求情,你是唯一的例外,你最好接受我的好意,因為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能不能拜託你先給我個機會說話?」丁秋柔幾乎以哀求的語氣道,結果,冷漠只是揚起眉,沒有回答,她便自己假設這代表她可以說「一些」話。
  「你別生氣哦!我……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她事先聲明,然後才進入主題。「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那些話呢?早上明明還好好的……我不是懷疑你有……有精神上的毛病,你用不著瞪我,我是關心你才問的。」丁秋柔夠小心了,但冷漠的表情教她無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他看起來愈來愈生氣,彷彿隨時都會張嘴對她咆哮的樣子。
  所以,丁秋柔乾脆不再說了,但她心裡也不怎麼舒服。搞什麼嘛!無緣無故把她當犯人看,且不許她辯解,還把她的關心踩在腳底,根本就是不知好歹!
  不過,想歸想,這些念頭她可不敢說出口;她只是低著頭,偶爾偷偷瞄他一眼,房裡霎時又陷入沈默之中。
  也許是太安靜了,丁秋柔坐在椅子上開始打起瞌睡來。冷漠發覺了之後,只能驚愕地看著她在椅子上猛點頭的模樣。
  她睡著了?居然在討論這麼重要的事情之際睡著了?這……這算什麼?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應該害怕才對,為什麼還能在他面前呼呼大睡?這樣的偽裝也太離譜了。
  他大吼一聲,並在丁秋柔跌下椅子前,上前一把抓住她;只見她眨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處在什麼樣的一個情況之下。
  「你幹嘛大聲吼叫?嚇死我了!」丁秋柔揉著頸子,抱怨道。
  「而你居然在這種時候睡著,想氣死我嗎?」冷漠又對她咆哮,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冷漠,說野蠻還適合些。「我們在討論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
  「討論是指兩個人都有發言權,我只是在聽你說話,算不上討論事情吧?」她還在抱怨,冷漠的吼聲於是又來了。
  「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感謝撒旦王賜予他耐性,否則,他將在任務完成前,先勒死這個女人。
  「什麼回答啦?我根本不知道你問了什麼問題啊!」丁秋柔打了個哈欠。「不如我們都先去睡一覺。明天一早,我會很有精神聽你說話,你也會變得……變得比較正常些。」
  忽然,就在這一剎那,冷漠發現自己陷入一個可笑而荒謬的陷阱。他是主導者,卻讓這女人攪和得幾乎忘了自己是誰、有何任務;如果她真是他此行的標的者,無疑地,也是他從事這工作以來所遇見過最最狡獪的一個。
  「跟我回去吧!」冷漠再次開口時,已恢復慣有的自製與冷靜。「你依然保有我的承諾,我會在王面前為你說情;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向王提出請求,你不應該再猶豫了。」
  丁秋柔忽然歪著頸子看他。
  「你說得好像我對你而言是特殊的。」
  冷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很刻意地迴避它。
  「你同意跟我走嗎?」他又問了一次。
  「跟你走?上哪兒去?」
  「回冥界去。」冷漠耐著性子道。
  「冥界?」丁秋柔又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那是什麼地方?我聽都沒聽說過耶!」
  「沒聽過?」冷漠擠出這問句,雙眉危險地高高聳起。
  「是沒聽過,也許你願意再說一次,順便跟我解一下--」
  「夠了!」冷漠吼,抓住她的肩,搖晃著。「你究竟要假裝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不承認,我就沒辦法逮你回去嗎?」
  「哎呀!你抓疼我了,還搖得我頭昏……」丁秋柔掙扎兼抱怨。
  「我就是要搖醒你,讓你的腦子恢復一點作用。」冷漠咬牙道:「忘了威脅信的事嗎?對方可不是在開玩笑,你不跟我回去也許會更危險啊!我知道時間久了,你捨不得丁元喜夫婦也屬正常,但你應該知道這種狀況不會長久,王絕不會放任逃犯永久逍遙的。」
  「什麼逃犯?」丁秋柔忍無可忍地喊:「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冷漠使勁拉她站起來,鼻尖幾乎對上她的。
  「一直在胡言亂語的是你,你心裡非常明白。」
  「我?我明白個屁!你再說一次我是逃犯什麼的,我就不理你了!」丁秋柔也朝他嚷。天!他離得她好近,如果她再往前一些,她的嘴一定可以碰到他的,他那此時顯現著怒氣的雙唇吻起來感覺肯定是很棒的。
  「啊!」丁秋柔尖叫著退開了些,臉頰因自己不知羞恥的念頭而染上一片嫣紅。完了!她什麼時候變成一個色迷迷的女人?居然在吵架時,想著親吻一個男人是什麼感覺,她這是生病,還是中邪了?
  冷漠皺冒,看著她多變的表情。
  「幹嘛?先是說髒話,然後又尖叫著逃開。」
  丁秋柔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就算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一樣。她輕聲咳嗽,逕自站起來並走到門邊。
  「我想睡覺了,請你出去。」她拉開門,做了要他離開的手勢。
  「我們的談話尚未結束。」冷漠揚眉。
  「已經結束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而我們居然還說了這麼多,真是……」她扁嘴,不予置評地搖搖頭。
  冷漠的眉揚得更高,這代表他又逐漸失去耐性。
  「回來這裡,我不會讓你逃開的,問題愈早解決愈好。」
  「對誰好?」
  「對我們兩個都好。」
  「哈,我才不信。」
  冷漠相信即使是聖人也會失去耐性,而他連人都不是,更別說成為聖人了。
  「過來坐好。」他再次道。
  「我想睡覺了。」丁秋柔也再次堅持。
  「我要你馬上過來。」
  「而我要你立刻出去。」
  「過來。」
  「不要!不要!不要!」
  「你以為我會允許你一次又一次地激怒我?」冷漠咬牙切齒,朝她接近。「你這個狡猾的小騙子,今天我一定要去除你的偽裝。」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回床邊,接著一腳將門踢上。
  丁秋柔驚呼一聲,人已經跌坐在床上,她對冷漠的盛怒雖然感到害怕,卻對他的粗暴產生了更大的氣憤。她站起來跑向他,用手指戳著他的胸嚷道:
  「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粗魯?我是個柔弱的女生啊!」
  「你是個不知好歹的笨女人!」
  丁秋柔倒抽一口氣。
  「我才不是笨女人。」然後,她用力踹他的腳。
  「你……」冷漠疼得蹙眉,咬著牙,抓住她的肩;但一看見她佯裝勇敢、鼓起兩頰瞪著他,他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們之間只有短短幾公分的距離,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冷漠看著她晶瑩的大眼睛和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龐,一股淡淡的、莫名的熟識感驀然升起。
  他認識她嗎?在什麼時候?不管了!冷漠想,然後,他閉了閉眼睛,俯身將唇貼上她的。
  丁秋柔起先楞住了。她沒有被吻過,至少這輩子還沒有,那種感覺真是……真是難以描述。
  她本能地掙扎了幾秒鐘,然後,便放棄了抵抗;當他粗暴的吻逐漸轉變為溫柔,她甚至閉上眼睛,彷彿享受著一切。
  老天!他的唇看起來堅毅而迷人,一旦接觸了,卻感受到另一種全然不曾想像過的柔軟與激情。
  他緊緊地擁著她,擷取她雙唇的甜美之後,轉向襲奪她的頰、她的額頭、她的頸子及鼻尖;然後又深覺不足般的回到她的唇上,輾轉流連,似永無盡時。
  時間在分秒間流逝,冷漠的喘息聲刺激著丁秋柔,令她不自覺地發出斷續的呻吟。
  噢!她脆弱的心臟好似要跳出她的身軀,令她覺得虛弱而且顫抖,但是她不在乎,也不想停止;如果這番墮落將宣判她的死亡,她情願自己能在旖旎的虛幻中停止呼吸。這個想法加深了丁秋柔的決心,她的手毫不思索便繞過冷漠的頸子,將他更拉近她,笨拙地開吞雙唇回應他的吻。
  一切都脫離了冷漠的控制。他沒想過要吻她,卻還是愚蠢地做了,而他預期會有的抵抗、掙扎、唾罵、攻擊都沒有發生。這個匪夷所思的女人簡直就像只大章魚,緊緊攀在他身上,她甚至張開了嘴,歡迎他的舌頭進入……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他之所以會親吻她,絕大部分是為了懲罰和嚇她;她應該震驚,然後打他、踢他、給他一巴掌,並狠狠罵他一頓,而不是這麼全心全意回應他的吻。她究竟在幹什麼?想逼他在這裡佔有她嗎?
  這麼一想,冷漠不禁逸出微弱的呻吟。親□她裸露肌膚及將她壓在身下的情景,忽然清晰得令他血脈僨張;合身的長褲幾秒鐘之內變得太緊,他真的、真的好想就這麼將她壓倒在床上,並對她做一些他絕不會對其他逃犯做的事。
  現實在這一刻擊中了冷漠,而激烈的慾望並未因此而稍有消褪。真是該死的!他是冥王撒旦首席的追捕使者;她則是一個叛逃者,是他所要追捕的目標,他怎麼能對她產生遐想和慾念?
  呻吟一聲,冷漠抓住她的肩,推開她,接著,以忿怒的眼神瞪視她。
  「愚蠢的女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咬著牙道。
  丁秋柔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一吻所產生的影響,到現在還讓她暈頭轉向;他的話聽在她耳朵裡,不過是一陣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語。
  是的,她還迷迷糊糊的,腦子裡想的全是他的吻,對於他猛地推開她似乎毫無所覺,身子不自覺地又朝他靠了過去。
  「你給我站住!」冷漠吼著:「站住!別再靠過來了,聽見沒有?」
  丁秋柔眨眨眼,依然在半夢半醒之間。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這是什麼白疑問題?」冷漠咬牙道:「你父母是這麼教你的嗎?要你向男人投懷送抱?」
  「投懷送抱?」丁秋柔又眨眼眼,這下子終於全醒了;她臉紅地指著他。「你說什麼?我投懷送抱?喂!是你……是你先親我的耶!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人家親你,你就笑著迎上去嗎?」
  「我……我笑著……」丁秋柔瞪大眼睛指指自己,接著,抓起一個枕頭朝他丟去。「你這個無賴,佔了人家便宜還……」
  「你不會反抗嗎?」冷漠避開飛過來的枕頭,怒視著她。「你不會踢、不會咬,也不會罵人、打人,是不是?你該死的怎麼能讓我吻你?」他吼道。
  丁秋柔楞住了,沒見過把「做賊的喊抓賊」這句話實踐得這麼徹底的人。就算她回應得稍微……稍微大膽了些,但始作俑者是他啊!他怎麼能說得好像他半點責任都不必負?
  她瞪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而冷漠莫名的怒氣也在沈默中逐漸消褪了。這情況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他克制不了誘惑親吻了她,卻在惱怒之下,對她大吼大罵,說起來是沒什麼道理!但是,她也的確少了根筋,不是嗎?她不應該配合到這種程度,沒有激烈的反抗也就罵了!反倒抱住了他,是男人都沒辦法停下來的啊!
  冷漠看了丁秋柔一眼,她則哼了聲,撇過頭去,他只得把到了嘴邊的道歉又給吞了回去。這樣更好!冷漠心想,他從來沒有跟誰低過頭,即使是在撒旦王面前也一樣,要他對她說對不起,肯定會很彆扭,能省則省吧!
  於是,寂靜持續著。兩個人幾乎是背對著背,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一直到樓下的鐘聲噹噹響起,顯示午夜已近,丁秋柔才不情願地打破沈默。
  「請出去,我要休息了。」
  冷漠轉頭盯著她看,半晌之後,開口道:
  「你仔細想想我今天說的話,留在人界對你而言並非永久之計,這點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明白才對。」他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踏著無聲的步伐,離開她的房間。
          ☆          ☆          ☆
  又被摔倒在榻榻米上,梵軒乾脆就這麼躺在那兒不起來。他喘著氣,不睜開眼睛也能聽見那些小孩一一向何芊芹道再見,然後踏著開心、嘈雜的步伐離開教室。
  他這是何苦呢?梵軒不曉得第幾次這麼想著,待在飯店裡看電視、睡覺不好嗎?雖然無聊了些,至少不必被當做教學道具,搞得渾身酸疼不已、叫苦連天啊!
  「喂!你究竟要躺到什麼時候?這裡可不是旅館,要睡覺請回家去睡。」
  梵軒一把拉住正要走開的何芊芹。
  「下課了嗎?」他問。
  「你的『前輩』們都已經離開了,你說是下課了沒呢?」何芊芹皺起眉。「別拉著我,我櫃台還有工作呢!」
  梵軒沒鬆開手,又問:
  「這道館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忙?」
  「我老爸、老媽去五度蜜月了。」見他不鬆手,何芊芹乾脆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五度蜜月?」梵軒不解地聳眉。「五度蜜月是什麼意思?」
  「你的問題還真奇怪,人家高興度五次蜜月,不行嗎?反正現在是淡季,舊班級也不多,也沒有新開的課程,我一個人就能搞定,所以我老爸老媽就『又』旅行去了。喂!你可以放開我了吧?難不成你連走路都走不穩了?」
  梵軒苦笑著點頭。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那種感覺。」
  何芊芹瞪了他一眼。
  「那你就在這兒多坐會兒吧!我到前頭忙去了。」
  「等一等。」梵軒還是拉著她的手。「你不能陪我坐一會兒嗎?我來這裡上了好幾堂課了,跟你說過的話加起來還不到十句。」他對她露出慣有的笑容。
  何芊芹怪異地看著他。
  「哪來那麼多話好說?又不是菜市場那些三姑六婆。」抱怨歸抱怨,她終究因為擋不住他的笑容攻勢,而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只陪坐你五分鐘,櫃台沒有人看可是不行的。」
  梵軒微笑點頭,然後繼續他剛才的問題。
  「你父親怎麼會想要經營一家道館呢?我是說『道館』這名稱現在已經不常見了,不是嗎?」
  「道館的創立者是我爺爺,名字也是他取的。」
  「你爺爺過世後就把道館傳給了你父親,是不是這樣?」
  她又聳起眉瞪他。
  「我爺爺才八十多歲,還活著呢!他和我奶奶到歐洲度假去了。」
  「對不起!」梵軒忙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以為……」
  「算了!」她揮揮手。「我爺爺沒聽見算你命大!如果他用柔道摔你,恐怕我得到對街把你撿回來了。」
  梵軒臉都白了;他相信這番話絕非誇大,從她這孫女身上,不難想見這道館的第一代主持者功力如何。想像自己被摔過大街的畫面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他覺得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安全,於是又擠出了個笑容。
  「你的家人都旅行去了,把你一個人單獨留下,他們不擔心嗎?」唉!為什麼他這麼努力想和她說話時,她卻在看牆上的鐘?和他相處真的這麼沒趣嗎?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還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何芊芹回答他的問題,接著,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幹嘛?戶口調查啊?我們家的事你問這麼詳細做什麼?」
  梵軒一楞,隨即搖搖手。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惡意的。」
  「你有沒有惡意,我是不知道--」何芊芹若有所思地皺著眉。「但是,要我說完全不懷疑也是假的。你想想,我只不過是替你付了幾十塊錢給賣麵線的老伯,接著你就出現在我家道館,說你是來學武強身的,這未免也太湊巧了吧?」她忽然轉過頭看他,鼻尖距離他的約只有一公分遠。「喂!我把你的事跟好朋友提過喔!」
  「我的事?」梵軒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我有什麼事值得你拿來和朋友討論?」
  「從頭到尾都是啊!如果你多認識我一些,你就會知道我對這種事情沒什麼經驗。」何芊芹聳聳肩道。
  「呃……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所謂的『這種事情』指的是--」
  「少來了!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何芊芹盯著他瞧,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表情卻像一個女警官在進行某項審問。「你說說看啊!告訴我是不是那麼一回事。」
  梵軒的笑頗為虛弱。
  「什麼怎麼一回事?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你只要告訴我--我那些朋友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們--你那些朋友是怎麼說的?」
  「她們說你在追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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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梵軒可以說是睜著眼睛直到天亮,而令他失眠的正是何芊芹對他提出的那個問題。他在追求她嗎?他在追求那個把他當稻草人摔來摔去的狠心女子?撒旦保佑!他幾乎想破頭了,可是到現在還沒有肯定的答案。
  昨天,他趁著何芊芹去櫃台接電話時,施法術遁逃;當時的他腦子裡異常混亂,根本沒想迥這麼平空消失有什麼不妥。他無法思考,也無法回答,坐在那兒讓她盯著看是一種痛苦,所以他得離開,而一通電話恰好救了他。
  追求嗎?他在冥界從來沒有想過追求哪個女使,他想要的時候,她們總是在那裡;有時候還會有一下子來太多個的困擾,所以了,他為什麼會想要追求人界的一個凶女人?
  也許這是個誤會!她誤以為他別有用心,其實,他之所以會報名柔道班純粹是為了……為了……撒旦!他根本就不想報名,那是他一時情急想出來的藉口,誰會喜歡讓人從東邊摔到西邊,然後再從西邊撿起來摔到東邊?
  那麼,他又何必每堂課都準時去上呢?他根本連報名都可以不用去的。這些日子以來,他腰酸背痛、抱怨連連,可是時間一到,他依然準時到達道館,這--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他這自我矛盾的行為;他應該不笨,又為什麼會如此自討苦吃?
  掙扎了許久,梵軒歎了口氣。好吧!他可以承認自己甘心冒著被摔斷脖子的危險去上課其實是為了想見她,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有意思追求她啊!也許他只是想研究一下人界的女人和冥界的有什麼不同。
  為自己找了一個又一個的理由,梵軒也愈來愈察覺到那些理由是多麼的牽強和荒謬;因此,他頗為沮喪,最終,他似乎依然得承認在他心底的確是想追求那個凶女人!
  撒旦保佑!事實真的是如此嗎?梵軒還不肯定,但如果有人要他放棄一周兩次的柔道課,他知道自己會反對的。
  如果他誠實點,他會說一周見她兩次並不夠;但是,她討厭他,幾乎從未給他好臉色看。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法開口要求她在上課之外的時間和他見面,她會瞪他,然後,毫不留情地將他摔向牆壁。
  唉!真是個複雜的狀況,或許他該去請教冷漠,問問看他這個樣子究竟算不算在追求一個女孩子。不過,他也不奢望冷漠能給他什麼忠告,那傢伙雖然來回人界無數回,對「追求」這兩個字的認識恐怕不會比他多到哪兒去。既然睡不著,乾脆就起床吧!梳洗之後,好好吃個早餐,然後再和冷漠聯絡、聯絡,和他談談任務進行得怎麼樣。
  梵軒打了個哈欠,下了床。
  才刷過牙、洗好臉,冷漠的訊息便在他腦子裡響了起來。
  「這麼早就找我,我還沒吃早餐呢!」梵軒對冷漠抱怨。
  「隨便吃一點吧!」冷漠回答。
  「隨便?為什麼?難得今天我有好好吃一頓的心情。」
  「好,那你就吃快些,吃完了,我們好出發。」
  「啊!終於要開始行動了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犧牲早餐--」
  「算了,你還是好好吃一頓吧!也許,以後沒什麼機會可以吃了。」
  梵軒大吃一驚。
  「怎麼?任務結束了嗎?否則你為什麼這麼說?」他接著在腦中嚷:「喂!你這個傢伙也太不夠意思了,你答應一開始動作會找我一塊兒去的,居然……」
  「你再廢話的話,我就真的自己去了。」冷漠打斷他,梵軒則楞住了。
  「什麼?你要去……我們要上哪兒去啊?」
  冷漠的歎氣聲傳來。
  「詳細情形等碰了面再說好嗎?你要吃早餐快點,吃過了,我們約個地方碰頭。」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這麼神秘兮兮,教我怎麼吃得下東西?」
  「我要去赴個約會,要不要陪我一塊兒去?」
  「約會?」梵軒喊。這個詞他是知道的,電視劇裡也經常出現,就是一男一女彼此有意思,約好了一起去吃飯、看電影什麼的。「也許我不是很懂,但是,冷漠,這樣好嗎?找我陪你去赴約,女孩子會不高興的,不是嗎?」
  一陣寂然,然後,冷漠又歎氣。
  「什麼女孩子?約我的是方序。」
  「方序?你說的是「綠冥使」方序嗎?他約你?他到人界來做什麼?」
  「所以我說詳細的事碰了面再說嘛!你既要吃東西,又問了一大堆問題,我是要一一回答呢?還是讓你好好吃早餐?」
  「這種時候了,還吃什麼早餐!」梵軒道:「你說個地方,我馬上跟你會合。」
  「動物園。」
  「啊?動物園?這麼早還沒開門吧?」
  「所以才挑那個地方啊!只不過,你得小心點,別『出現』在肉食性獸欄裡!」
  「肉食性獸欄?」梵軒蹙眉。「那是什麼東西?」
  「碰上了你就會明白的。」
          ☆          ☆          ☆
  五分鐘之後,在動物園僻靜的角落,梵軒和冷漠碰面了,而他一見到冷漠便開始埋怨:
  「都是你說什麼『肉食性獸欄』,我腦子裡一直想著這個,結果真的『出現』在獅子區裡,要不是我法術施得快,這會兒你到獅子肚子裡去找我吧!真是的!」
  冷漠笑了笑。
  「虧我還特別警告你!你對獅子施了什麼法術?」
  「我把它們變成蚯蚓了。」
  「蚯蚓?」
  梵軒點頭。
  「我在『動物世界』裡見過那種東西,怪噁心的。」
  「你把獅子全變成蚯蚓了?」
  「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這是自衛,它們想吃了我啊!」
  冷漠笑著搖頭,舉手解除了梵軒的法術。
  「你這麼做,會引起大騷動的。」
  「何不展示些可愛的動物?像兔子、貓咪、小豬那一類的,獅子多危險啊!」
  「不危險,因為沒有人會笨得闖進獸欄裡去。」冷漠笑道。
  梵軒揮揮手,表示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方序呢?」他問。「你還沒告訴我他到人界來做什麼,是不是冥界出了什麼事?」
  「是撒旦王命他來的。」冷漠回答。「至於他為什麼而來,我猜都能猜到個八、九分。」
  「為了我們這次的任務嗎?」
  冷漠點頭。
  「很有可能。」
  梵軒皺眉。
  「真是個多事的傢伙,他一定在撒旦王面前加油添醋、胡亂挑撥,指責你浪費太多時間。我就說他嫉妒你,這下子你全信了吧?」
  「我是花費了太多時間。」冷漠承認。
  「那又如何?王從來不限定你執行任務的時間。」
  「那是因為我總是用很短的時間便達成他交予我的任務。」
  「不管怎麼樣,都輪不到方序那傢伙說話,他--」
  「停下來。」冷漠抬手制止了梵軒的叨念。「方序就要到了。記得嗎?冥界在推行禮貌運動,我們最好也對他客氣點,聽聽王要他來傳遞什麼訊息。」
  果然,梵軒還未表示意見,綠冥使方序已經在他們面前出現了。他露出不甚真誠的笑容,屈膝彎腰和他們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兩位大人。」
  「你好,方大人。」冷漠並未像他一般誇張,只以點頭回應了他的行禮--對於禮貌運動,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這樣。「沒有想到會在人界碰到你,是王要你來執行某個任務嗎?」
  「的確!」方序頗為高傲地點頭。「王命我到人界來採購。」
  梵軒一聽,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在冷漠的皺眉及方序的怒視下,改以幾聲咳嗽。
  「那麼,你是利用空閒時間來看看我們了?」梵軒問,臉頰的抽動顯示他還是很想放聲大笑。「你真是太好了,到人界來,還能想起我們。」
  方序惱怒地瞪了梵軒一眼,顯然還為梵軒嘲笑他的任務一事而生氣。
  「事實上,王還命我來傳達一個訊息給冷大人。」他說。
  冷漠的神情變得嚴肅。
  「王要你告訴我什麼?」
  「王顯然不是很滿意你辦事效率,所以要我來傳遞他的--」
  「你何不直接說出王的旨意?」梵軒受不了他的拐著彎批評冷漠,於是開口道,並且很心能看見方序的臉色更加鐵青。
  冷漠責難地看了梵軒一眼,轉過頭對方序說:
  「請說出王的指示,我一定會照著去做。」
  「王要我告訴你,冷大人,他說逃犯的身份確定無誤,要你儘管放手去做。」方序在瞪了梵軒一眼後,說了這麼一番話;說完後,他便隱身消失。
          ☆          ☆          ☆
  方序消失後,梵軒直喊肚子餓,於是冷漠拉著他離開動物園回到市區,找了家速食店讓他買早餐,接著又將他帶往附近的一座公園。
  他們找了個地方坐下,梵軒迫不及待地開始享用他的漢堡;冷漠則沈著臉思索著方序剛才所說的話。
  撒旦王為什麼特地讓方序來傳話給他?是因為他遲遲未能將任務達成?或者是王根本就知道他的難處?
  其實,這哪裡算得上什麼難處?是他自己心軟、意志不夠堅定,才會讓那女人給耍得團團轉,他不應該在任務裡摻雜任何私人情感。
  都是因為他對丁秋柔有許多莫名其妙、難以解釋的感覺,這椿任務才會延滯至今毫無進展。是他太傻,才會相信她無辜的神情和幾可亂真的眼淚;而那正如他先前所認定的,完全是狡獪的計謀及精湛的演技。如今,撒旦王命方序來強調她的身份無誤,他自當立刻將她帶回冥界接受審判。
  一思及此,冷漠覺得異常心亂,他昨夜才將她摟入懷中恣意親吻,今天便要冷血地逮她回去受審嗎?他閉上眼睛歎息,發覺自己從未像此刻這般猶豫矛盾。
  聽見冷漠歎氣,剛剛將漢堡吃完的梵軒轉過頭看他。
  「你怎麼了?方序說的話令你心煩嗎?」
  「話是撒旦王要他說的。」
  「這樣很好,不是嗎?已經確定了逃犯的身份,只要將她帶回去交給王,這椿任務便算圓滿達成,我們也可以開開心心、風風光光地回冥界交差了。」
  梵軒得意地笑了,說真的,他還真有點想念冥界的生活。想一想,會有多麼棒!馬上就能回到熟悉的環境裡,用不著無聊地待在飯店,也不必再守著電視猛打哈欠,更不須要到道場去讓人當道具摔過來摔過去……啊!道場?柔道教室?往後都用不著再去了嗎?
  突然想起這個,梵軒笑不出來了,跟著也長長歎了口氣。
  「為什麼歎氣?不想風風光光回冥界嗎?」換冷漠這麼問他。
  「原本是很期盼的……」梵軒停了停,又歎息。「你知道嗎?冷漠,這幾天你忙著證實丁秋柔的身份,我太閒了,也就是說我閒來無事……所以就……」他吞吞吐吐的。「其實,也算是一場陰錯陽差……我本來也不想……」
  「好一個陰錯陽差!」冷漠扯高嘴角。「究竟是什麼事?看看你,話都說不清楚了。」
  「說出來怕你笑話我。」梵軒道。
  「我的笑容難得一見!這句話不是你經常說的嗎?」
  梵軒看了他一眼。
  「你倒好!還有心情說笑。」
  「你才奇怪呢!剛才不是還很高興能結束這兒的事回冥界去嗎?」
  梵軒皺眉思索著,半晌之後,才又開口: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你知道『追求』嗎?」
  冷漠蹙眉。
  「追求?」
  「是啊!所謂一個男人追求一個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這個……你為什麼問……」
  「別問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你先回答我嘛!」
  冷漠瞇起眼睛。
  「『追求』這兩個字到處都聽得見,還不就是男的送花給女的,請她吃飯、看電影、喝咖啡,然後上床運動、運動,就那一套嘛!」
  梵軒聽了頗為懷疑。
  「你確定?」他問。
  「也不是很確定,畢竟那種事我從沒做過。」
  「果然,你也一樣沒有追求女人的經驗。」梵軒失望地說。
  「女人?有需要的時候,她們不總是在那裡嗎?唾手可得,又何必追求?」
  「我也是這麼想。」梵軒看起來好些了「既然我沒送花,也沒有約她去看電影、喝咖啡,更沒有和她到床上運動,應該稱不上是追求吧?撒旦保佑!她居然以為我在追求她,真是可笑!」
  梵軒果然哈哈大笑了兩聲,但不怎麼真心,而且很快便停了下來。
  「那我這樣,究竟算什麼呢?」
  「我不太瞭解你的問題所在。」冷漠又扯動嘴角。他自己心裡有太多事,無法集中所有的精神傾聽和分析梵軒的困擾。
  梵軒悶悶地說道:
  「早上一睜開眼就想見她,見了她又想把她抱在懷裡永遠都不放開;且她討厭我,從來都不對我笑一笑,而我卻一點也不在意。不僅報名參加她的柔道班,還讓她當做教學道具摔過來、拋過去。總而言之,不管她怎麼對我,我就是沒辦法討厭她,就連到了這個時候,只要一想起她,回冥界就變成一件令我煩惱的事,要我不再見她……我……我會很難受。」
  「你喜歡上一個人界的女孩了?」冷漠問。
  梵軒看起來好像受了重大的打擊。
  「是嗎?」他表情茫然。「我喜歡她?你不會是在說笑吧?冷漠,你怎麼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麼一回事?」
  這問題讓冷漠神情凝重,他想起了丁秋柔--那個就要被他帶回冥界受審的女人。他對她,是不是也像梵軒對那個女人……
  「怎麼了?冷漠,我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梵軒皺紋,推推他。
  冷漠回過神來,轉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別再提這種事,聽得我頭都痛了。」
          ☆          ☆          ☆
  一回到丁家別墅,冷漠便看見丁元喜夫婦神情焦慮地朝他跑過來,丁夫人更是一來到他身邊,就抓著他的手問:
  「冷先生,柔柔呢?她有沒有跟你在一塊兒?」
  不祥的預感閃過冷漠腦中。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他聳眉問。
  「柔柔不見了。」丁夫人靠在他肩上哭泣。「宅子裡外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她的蹤影。」
  丁元喜將妻子摟進懷裡,憂心忡忡地告訴冷漠。
  「園丁說柔柔不到八點就起床了,喝過牛奶之後,一直在院子裡和諾比玩。園丁在後院打掃,忽然聽見一聲尖叫,然後就是諾比不停地吠叫;他立刻趕到前頭來,只見大門開著,卻已經不見柔柔,連諾比都不見蹤影了。」
  冷漠沈思著,將他聽見的線索在腦子裡重新整理了一遍。
  「你報警了?」他問。
  丁元喜搖頭。
  「沒有,我還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而且,我擔心一旦報了警,對方會對柔柔不利。我們在等你回來,冷先生,你對柔柔的行蹤可有任何把握?」
  「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冷先生。」丁夫人啜泣道:「我先生找你來是保護柔柔的,你怎麼能讓她發生這種事?萬一那些壞蛋對柔柔……噢!我可憐的女兒!」丁夫人又埋入丈夫懷裡痛哭。
  丁元喜雖然同樣焦慮,依然輕拍妻子的背安慰她。
  「別這樣,太太,柔柔失蹤並不是冷先生的責任。」他轉向冷漠。「很抱歉,冷先生,我太太很擔心柔柔的安全,所以才會--」
  「我瞭解。」冷漠點頭。「請不要著急,丁先生、丁夫人,我保證會把令嬡安全地送回你們身邊。」該死的!她真正該被送往的地方是冥界撒旦王面前。
  「拜託你了,冷先生。」丁元喜摟著妻子,懇求他。「也許現在說這個是遲了些,但是,只要對方答應讓我女兒安然無恙回到我們身邊,我願意放棄這次的競標。」
  「什麼都比不上柔柔重要,她是我們最愛的寶貝。」丁夫人淚流滿面,一貫的優雅絲毫不見。
  「兩位不須要這麼悲觀,事情或許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冷漠難得地出言安慰他人。「總之,我會處理的,在我尚未確定狀況前,請暫時不要通知警方。」
  「拜託你了,冷先生。我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丁元喜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
  「我會盡力的。」冷漠回答。「兩位請先進屋裡去,有些事我想和園丁,還有其他傭人詳細談談。」
  接著,冷漠的確和僕人有過談話,但是卻不若他所說的那般詳細;因為在眾人都相信丁家小姐被綁架了之際,他卻對這件事情保有相當程度的懷疑。
  她當真被父親的商場對手給綁走了嗎?抑或是她因為害怕面對被帶回冥界的命運,而選擇了離家?這兩種可能在冷漠腦中被詳細解析,最終卻仍無定論。
  但他總會找到她的,冷漠想。不論她是有意逃離,還是真的被綁架了,他都會將她帶回她父母身邊,然後再把她由丁家夫婦身邊帶至撒旦王面前。
          ☆          ☆          ☆
  凌晨一點,冷漠聯絡梵軒。
  「醒一醒,夥伴,我們要開始行動了。」
  「行動?現在嗎?」梵軒傳至冷漠腦中的聲音充滿濃濃的睡意。
  「沒錯!就是現在,我們的獵物跑了。」
  梵軒似乎突然間醒了。
  「跑了?什麼意思?」
  「也可能是讓人搶走了。還不清楚,所以我們才要找人。」
  「你要的人誰有膽子搶?」
  「她是撒旦王要的人。」冷漠的聲音變得跟名字一樣冷。
  「瞭解。」梵軒下了床。「給我點時間,我馬上跟你會合。」
          ☆          ☆          ☆
  「會不會是方序?他今天才找過我們,接著丁秋柔就失蹤了。」在丁家大宅外頭碰面後,梵軒壓低聲問冷漠。
  「方序不敢,除非他這輩子都不想回冥界了。」冷漠看了看四周,發覺丁家夫婦房間的燈還亮著。「我們先離開這裡吧!如果讓丁元喜和他老婆發現了你,我又得費一番唇舌解釋。」
  「我們往哪裡去?你有目標了嗎?」
  「目前還沒有。」
  「那麼,你打算如何找她?施展尋人術?」
  「我試過了,沒有用!找不到她的訊息,我想她是在睡覺。」冷漠冷冷一笑。「真沒想到,我還以為她會嚇得發抖呢!」
  「誰會讓她嚇得發抖?你?還是綁匪?」梵軒看了冷漠一眼。「你依然認為她是逃走的嗎?你有沒有想過,她也許正昏迷不醒,所以尋人術才會失效?」
  「昏迷不醒?」
  「想辦法讓她昏迷,對綁匪較為方便,不是嗎?」
  梵軒的話讓冷漠的心一寒。他一直假設她是逃走的,也因此氣憤了許久;如今,他反倒情願她是逃走的,畢竟那危險性要小過被不知名的人綁票。
  該死的!瞧他在想些什麼?他該操心的是他的任務,而不是她的安危。她只是他的獵物--一個撒旦王要的逃犯,有什麼好緊張的?難不成他真是當保母當上癮了?
  話雖如此,難道他能眼睜睜見她被綁走,卻置之不理嗎?因為方序口傳的一番話,他已決心將丁秋柔強押回冥界;綁架者破壞了他的計畫,他會放過他們才奇怪了。他絕對會找到她,而假使真有人綁走了她,那些傢伙將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們究竟該往哪裡去找呢?」梵軒問。「這麼漫無目的地晃湯總不是辦法。」
  「丁元喜給過我幾個名單,都是些不計代價要贏得競標的傢伙,如果她真是被綁走的,這幾個人脫不了嫌疑。」冷漠接著說道:「問題是--我們沒有時間一一調查名單上這七、八個傢伙,那是人界警察的辦案的方式,對我們而言太慢了。況且,就算他們真帶走了她,也未必會傻得把她關在自個兒的屋裡,若是依著名單挨家挨戶去找,很可能只是白費力氣。」
  「那你說該怎麼辦?我們這麼四處閒晃,浪費的力氣更多。」
  冷漠白了他一眼。
  「別光是抱怨,幫著想想辦法啊!」
  「你好像不如以往冷靜,朋友。」梵軒饒富興味地看著他。「我知道你聽了會生氣--」
  「那就別說!」冷漠警告他。
  「說了,你會生氣;不說,我卻憋得難過啊!」梵軒笑道:「你似乎很關心我們的小逃犯?你那既忿怒又擔憂的表情,讓我隱約嗅出了『追求』的味道。」
  冷漠狠狠地瞪他。
  「你不想用腦子,就請你把嘴巴也閉上,如何?」
  「火氣別這麼大,朋友,我這不是在想辦法了嗎?」梵軒說著,歎了口氣。「她能醒著就好辦事了,要不了兩分鐘我們就能找到她,順便修理、修理那些傢伙。」
  一個念頭忽然閃進冷漠腦中。人不行,試試狗啊!她那隻大狗不也一塊兒失蹤了嗎?如果它幸運地還活著,也許可以幫他們找著它的主人。
  冷漠於是開始探詢諾比的訊息,並且順利地在僻靜的郊區發現了不省人事的丁秋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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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49: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丁秋柔被脫去外衣褲綁在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上,她的狗諾比則被綁在另一頭,此刻,正因為看見冷漠而熱烈地搖擺它的尾巴。
  「為什麼沒有人看守?那麼我的怒氣又應該向誰發洩?」冷漠看見屋裡的一切,聲音寒凍得有如嚴冬的冰雪。
  「真是卑鄙的小人。」梵軒認為該把解救丁秋柔的任務交予冷漠,於是逕自走過去解開大狗頸上的繩索。「脫去她的衣物,再想辦法令她保持昏迷,顯然那些壞傢伙認為如此一來,她就絕不會逃走,自然也就不需要命人在此看守了。」諾比撲上梵軒的肩,並以舌頭表達它的感謝,梵軒則笑著推開它的頭。「夠了!夠了!我剛剛才洗過臉,用不著你幫忙。」
  接著,大狗跑至昏迷的主人身邊,它以舌頭舔拭丁秋柔蒼白的臉,並不時發出嗚咽的聲音;然後,轉頭看向冷漠,似在要求他解救可憐的女孩。
  「去鬆開她的繩子啊!」梵軒輕推他一把,並讓自己的視線盡量遠離那半裸的女孩。「我知道你很生氣,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我們得找出讓她昏迷的原因,並試著喚醒她。」
  這些冷漠又何嘗不知道!但是,看見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眼前,一股強烈的恐懼幾乎攫走了他的呼吸。他不敢向前,也不敢碰觸她,深怕一旦接觸了,會發覺眼前的她已是一具了無生息的軀殼。
  這輩子,頭一次--冷漠學習梵軒向撒旦王祈禱,祈禱他們的王保佑這個女孩尚在人間,只要她一息尚存,他將不惜用盡自我的能量來救她。
  她為什麼變得如此重要?冷漠自問,他不可能愛上一個冥界逃犯,更不會對一個人界小丫頭動心。事實上,他一直覺得自己生來就缺乏愛人的細胞。
  也許這一切都是責任感使然。冷漠最後給了自己一個頗為牽強的理由,是他絕對的負責個性使他覺得必須確定丁秋柔安然無恙。
  這理由無法令冷漠心安,於是他乾脆不去想它,再度把精神放在躺在床上那無知覺的女孩身上。事實上,他的目光打一進屋就不曾離開那兒,只是他自己沒有察覺,梵軒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梵軒第二次催促之前,冷漠終於舉步往前了。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觸丁秋柔的頸部,其上稍緩卻節奏明顯的脈動,令他一陣釋然。
  冷漠動手解開繩索,脫下外衣包裹住她,然後將她擁入懷中,情難自禁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可以過來了嗎?」梵軒的聲音讓冷漠驚覺他做了什麼,然而,沒有時間讓他自我嫌惡,他的朋友已經朝他們靠過來了。
  「她還好吧?」梵軒問。
  「似乎還好。」冷漠回答,並輕拍丁秋柔的臉頰。「只是,她就像睡著了一樣,醒不來!」
  「也許原因是這個。」梵軒遞給他一個玻璃瓶,裡頭幾乎滿滿的都是藥丸。
  「這是什麼?」冷漠問。
  「安眠藥吧!」梵軒猜測地聳聳肩。「電視劇裡的女主角經常吃這個自殺。」
  「自殺?」冷漠幾乎抱著丁秋柔跳起來。
  「你別大聲吼嘛!」梵軒捂著耳朵。「一整瓶都吃下去才會死,既然瓶子裡還剩下這麼多,表示她吃的只是少量--」
  「吃少量就沒有危險嗎?」冷漠抱著丁秋柔咆哮。「那些該死的傢伙,我發誓我會宰了他們,再把他們剁成肉醬,煮熟了餵狗吃。」
  梵軒驚駭地瞪大了眼睛。他從未見過他的朋友像此刻這樣大發脾氣,畢竟冥界的許多使者都曾笑稱冷漠擁有鋼鐵般堅不可摧的自制力。
  「剁成肉醬嗎?」梵軒的笑很勉強,因為他感覺有點反胃。「不如把他們變成蟑螂,讓大家見了他們就討厭,怎麼樣?」
  冷漠瞪他。
  「別站在那兒說傻話,快看看瓶子上有沒有說怎麼才能把她弄醒。」
  「你開玩笑?我是派到人界的台灣地區,哪裡看得懂瓶子上那些連在一塊兒的鬼文字?」
  「你剛才說那是安眠藥,你要是看不懂那些字,又怎麼會知道?」
  「我猜的。」梵軒一臉無辜。「猜一猜都不行嗎?」
  冷漠簡直可以說是暴怒,如果不是手中抱著丁秋柔,他也許會一拳揮向梵軒。
  「這種事情可以用來胡亂猜嗎?」他對梵軒吼。「你說她只吃了幾顆,不會有事的,我還信以為真。萬一,她就這麼一直昏睡下去,該怎麼辦?我們應該立刻送她去醫院……」
  「用不著了。」
  冷漠簡直不敢相信他聽見的。該死的!梵軒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送醫院都來不及了嗎?
  「你這傢伙……你有種再給我說一次?」他咬牙道,而梵軒真的又說了一次。
  「我說用不著送醫院,因為她已經讓你的大嗓門給吵醒了。」梵軒指指他,冷漠低頭一看,發覺丁秋柔正在他懷裡蠕動,接著,還伸展雙手,打了個大哈欠。
  丁秋柔從來不曾如此熟睡過,是以待她終於睜開雙眼,有好半晌的時間都似醒非醒,搞不清楚自己正處於何種狀況。
  她最先看見的是冷漠那雙飽含焦慮及怒氣的眸子,丁秋柔於是眨了眨眼睛,繼而發出一聲尖叫,眼淚接著便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她的頰邊。
  她想起來了!想起她在園中跟諾比玩,她去開了門,卻被三個不認識的人硬抓上車。她被摀住嘴,怎麼掙扎也沒有用,而諾比忿怒地吠叫,還緊緊咬住某個歹徒的褲角不放,那人拿出槍來想殺到諾比,又怕引起騷動而作罷,最後,他們把諾比也帶上車了。
  一上了車,她就被一塊布蒙住了口鼻,不一會兒,便失去了知覺;醒過來時,她發現已經在這個小屋裡,渾身上下只著襯衣褲而且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
  過了不久,有位蒙面者來到屋子裡,他身穿昂貴西裝且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
  「很抱歉,丁小姐。」他說道,聲音帶著邪惡與得意。「我們真正的目的不在你,只要你那頑固的老爸想通了,不跟我們老闆爭這筆生意,我們自會將你還給他。」那人看了看表,一彈手指,找來另外一個蒙面者。「她醒得太早了,先給她吃點東西讓她再睡一會兒,最好能讓她一覺睡到早上,這樣可以省掉不少麻煩。」他指示著。
  她在他們的脅迫下,吃了幾顆不知名的藥丸,接著就感覺昏昏欲睡,眼皮有如千斤重般睜不開。就在那時候,她聽見了諾比嗚咽的聲音,在絕望中依然感覺到一絲安心。諾比沒事了,至少和她一樣暫時是沒事了。這麼一想,她心一寬,於是逐漸放棄了和睡意掙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丁秋柔完全沒想過醒來之後的事,更沒想到一睜開眼睛會看見冷漠在她面前。她感覺驚愕,然後是難以描述的安全感。他來了,而這正表示她和諾比都會安然無恙。
  恐懼雖然已離她而去,但更深的委屈隨即取而代之,想起自己在這短短的一天中所面臨的無助與不安,丁秋柔忘了她先前和冷漠的激烈爭執而抱著他大哭。
  「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救我?」她捶打他的胸,然後又不自覺地抱緊他。「我好怕,你知不知道?他們綁著我,還脫了我的衣服……」
  看見她這副模樣,冷漠自然是心疼;但梵軒就在他身後,而且他氣憤她如此大意,以致讓歹人有機可乘。是以他隱藏對她的愛憐情緒,故意一把將她扔進梵軒懷裡。
  「我是來救諾比的,不是來救你,丁小姐。」他轉過身去撫摸大狗。「我一再警告你處於什麼樣的危險狀況,你顯然一點也沒有聽進去。你不僅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到院子裡去,而且還傻得沒問明來者是誰就開了門,像你這樣一個只會麻煩別人的千金大小姐,我為什麼要花費心力專程來救你?」
  被拋入陌生人懷裡已經是一大刺激,冷漠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丁秋柔既愕然又生氣。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她指著冷漠喊,眼眶裡還帶著淚呢!「你應該在旁邊保護我的,卻總是不見人影,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人家……人家已經夠害怕的了,你卻說你只是來救諾比……你……你真是太過分了。」丁秋柔說著,又掩面啜泣。
  「別聽他的,小姐。」梵軒懷裡突然多了個女人,這會兒還在他胸前哭了起來;他雖驚愕,卻自然而然地便負起安慰的責任。「那傢伙其實很擔心你的,剛才你昏睡不醒,他急得差點沒--」
  「梵軒!」冷漠回頭瞪他,並出言警告。「別多嘴!」
  丁秋柔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梵軒,好像這時候才發覺他的存在。
  「你……你是誰啊?」她眨眨眼問。
  「我叫梵軒,是冷漠的朋友,他……呃……叫我一塊兒參與救援你的行動。」梵軒微笑著說。這一刻,他有些明白了冷漠的遲疑,這女孩目光坦蕩而單純,實在不像他們要找的人。
  「救援我?」丁秋柔噘起嘴,哼了聲。「他只是來救我的狗,我嘛,只能算是運氣好,托諾比的福『順道』讓他給救了。」她鼓起腮幫子,故意撇過頭不去看冷漠。
  梵軒好笑地看了看他們倆,故作開心地對丁秋柔說:
  「他是來救狗的,我可不是,我絕對是為了小姐你來的。」他將她抱緊了些,把嘴巴湊近她的耳朵低語道:「對我親匿些,你會看見冷漠冰冷的面具脫落,快!照我說的去做。」
  丁秋柔眨了眨眼,很快便明白了梵軒的用意。她伸出雙手摟著他的頸子,故意以冷漠絕對聽得見的音量說:
  「實在很感激你,梵軒,你可以說根本不認識我,卻願意來救我,我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你……你就像我在電影或小說裡所看見的英雄。」
  梵軒得低下頭才能掩飾臉上的笑意,他已經看見冷漠的雙眉危險地聳起。
  「保護小姐永遠是男士的責任。」他清清喉嚨道:「你用不著客氣,丁小姐,更加不須要擔心,有我在,你的安全絕對無虞。」
  「謝謝,像你這樣的紳士,這年頭幾乎已經找不著了。」丁秋柔對他微笑,還仰頭在他頰邊輕輕一吻。
  冷漠握拳,看見她和梵軒如此親匿,令他有遭受背叛的忿怒感覺。
  「把她放下來。」他沈聲對梵軒說:「我們得離開這裡了。」
  「讓我抱著她吧!看來,藥效似乎尚未全褪;讓她自個兒走,萬一跌倒可就不好了。」梵軒笑著說,試圖忽略激怒冷漠的後果;他害怕,但是更想看見冷漠失去控制。
  冷漠的臉色果然酷似寒冰,梵軒看了,是既訝異又想笑。他的朋友顯然很在意這個姓丁的女孩,但這段戀情前景可一點都不樂觀。一個是冥界的使者,一個是即將被追捕問罪的逃犯,他們之間能有未來嗎?
  這一點,冷漠自然也明白的,是不是就因為如此,他才刻意對她粗魯無禮?
  「放下她吧!」冷漠以略帶譏嘲的表情道:「我想她自己能走的,就算有什麼困難,我這個保鑣也會在旁邊隨時扶她一把。」
  冷漠的語氣不急不徐,卻隱含著堅持,好像在提醒梵軒--別忘了丁秋柔的真正身份。他是不會忘啦!梵軒想,但冷漠呢?也許他才是那個想忘掉此事,卻又一直忘不掉的人。
  聽見冷漠的話,丁秋柔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硬掙扎著下地站好,她拉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並忿忿地在心裡發誓--絕不要那傲慢冷酷的傢伙來幫她。噢!她真是又氣又傷心,那天他明明還吻過她的,為什麼今天就忍心對她惡言相向?他對她究竟有沒有一點感情?這一整天,對她而言是個夢魘,難道他一點也不心疼?
  想法是頗倔強,但正如梵軒所說,藥效的確在丁秋柔身上作用了幾個小時,而且,此刻還影響著她的平衡功能。是以,她一下地便一陣昏眩,腳下一個踉蹌,丁秋柔不自覺地呼喊出聲。
  結果,她跌入一雙有力的臂膀中,接著又被人抱了起來,直到不適稍稍好轉,丁秋柔一抬頭,卻望入冷漠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眸子中。
  啊!怎麼會這樣的?她皺著眉,懊惱地發覺自己又回到冷漠懷裡。
  她開始掙扎,披在身上的外衣於是逐漸滑落。
  「你放開我,我自己可以走,用不著你幫忙。」她在他身上扭動,而冷漠的手臂則愈箍愈緊。
  「等你踉踉蹌蹌地走出這裡,我看,天都亮了。」冷漠蹙眉看她。「你別再動了,行不行?再動衣服都掉了。」他喊。
  丁秋柔立刻便停止扭動,還伸了只手把冷漠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往上拉。
  「你閉上眼睛,別亂看啊!」她紅著臉朝他喊,隨又驚呼了一聲。原來冷漠竟忽然放下了她,沒等她站好,便粗暴地拉開披在她身上的外衣,聳起兩道眉直瞅著她裸露的肩膀瞧。
  丁秋柔又一聲尖叫,隨即賞了他一個耳光。
  「你……你這個無賴,叫你別亂看,你沒聽見啊?」她說著,拉上衣服,但冷漠立刻又將它拉下;她瞪大了眼一楞,再拉上衣服,冷漠則又一次將之拉下。
  梵軒看不下去了,站過來開口道:
  「你怎麼了?老兄,居然剝女孩子衣服,以前你不會這樣子的。」他皺眉。
  冷漠瞪他一眼,正要開口,卻看見綠冥使方序正朝他們走過來。
  「搞定了沒有?冷大人。」方序微笑道:「冥王有令,即刻押逃犯回府。」
  冷漠看了方序好一會兒,拉好丁秋柔身上的衣服後,開口問:
  「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方大人,我以為你已經完成你的任務回去了。」
  「我是回去過,只不過是奉命再跑一躺。」方序的笑,明顯帶著看好戲的味道。「王說了,就是現在,他在王府等著見你們;當然,還有你們辛苦多日的成果。」他說,目光在丁秋柔身上轉了一圈。
  冷漠將丁秋柔推至自己身後。
  「有勞方大人了,不過我這兒還有點事情未了,一處理完,我和梵軒自會帶著人回王府覆命。」
  聽冷漠這麼說,方序的眉高傲地聳起。
  「王說的,就是現在,冷大人不會是想要抗命吧?」
  「只要把我的意思帶回王府,其餘的事情,不勞方大人費心。」
  「你……」
  「你就照著他的吩咐去做吧!」梵軒對已然動怒的方序道:「冷漠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王不會怪罪的,方大人就不用擔心了。」
  方序的臉時而青、時而白,顯然是讓梵軒的話給氣著了,他最厭惡的就是聽見人們暗示冥王對冷漠的偏愛及重視。
  「隨便你們了。」最後,方序傲然地轉過身去。「反正,後果如何,你們自行負責。」他說著,跨步往暗處走去。
  等方序走遠了,冷漠轉頭對梵軒說:
  「我答應過丁元喜夫婦要把丁小姐安全地帶回他們身邊,我們現在就走吧!」
  「帶她回家啊?」梵軒頗為訝異。「那麼,王那裡怎麼辦?不帶她回去可交不了差。」
  「我不會忘了任務的。」冷漠道,拉著一臉茫然的丁秋柔就走。「走吧!先回丁家再說。」
  梵軒只得跟在他們身後,但走著走著,總覺得納悶。冷漠幹嘛要管丁家夫婦怎麼想?他們再傷心也不能改變丁秋柔是冥界逃犯的事實啊!再說,冷漠從來不心軟的,又怎麼會因為體諒為人父母的心情而將冥王的吩咐置之腦後?
  除了這個,梵軒感覺冷漠似乎有點兒不對勁。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冷漠週遭的氣流變得極端不穩定;雖然他依然面無表情,但就是有那麼點怪異,一定有!梵軒敢拍胸膛這麼說。
  唉!我的撒旦!為什麼他的第一次人界任務會變得這麼複雜?除了丁秋柔的身份一直無法確認,冷漠對她的感情更是撲朔迷離,再加上人界女孩何芊芹介入了他的生活,方序又在這會兒帶來了冥王的口諭--事情好像非得有個了斷卻又牽扯不清,這可怎麼辦才好?
  不過,話說回來,冷漠是這次任務的主導者,不是嗎?他看起來既不慌亂也不心煩,反而還非常冷靜,這樣就夠了!他這個見習者只管跟在後頭學習便是了,操這麼多心做什麼?
  這麼一想,梵軒感覺全身都輕快了起來。他吹著口哨跟上前去,一抬頭,恰好看見冷漠把腳步蹣跚的丁秋柔又抱了起來,然後以更大更快的步伐往前直走。
          ☆          ☆          ☆
  看見被擄走的女兒安然歸來,丁元喜強忍眼淚,緊緊抱著她;丁夫人則是喜極而泣,雙手合掌喃喃地念著老天保佑,然後再抱著女兒大哭一場。
  冷漠表現出難得的耐性,他和梵軒站在一旁,像觀賞連續劇般的看著這感人的一幕,直到丁元喜拭去眼角的淚水,朝他們走來。
  丁元喜向從未謀面的梵軒歉然一笑,梵軒瞭然地避到一旁;丁元喜這才開口對冷漠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感激,冷先生--」丁元喜握著他的手,又說:「我只能說我很慶幸僱用了你,我一直相信你能把柔柔安全地帶回我們身邊,而你真的做到了。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這分情我們一家人會一輩子記在心底。」
  「你言重了,丁先生。」冷漠淡然道。他雖然依照約定把人帶了回來,但立刻又得帶走,如此誇大的讚美及感激不是他所應得的。「丁小姐人是找著了,但意圖對丁小姐不利的人卻還逍遙法外。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再度重演,我想,就把抓綁匪的事交給警方去辦,我則和我的朋友帶著丁小姐暫且離開此地,丁先生以為如何?」
  丁元喜思索半晌,最後痛下決心。
  「就依你說的去做吧!我一定要警方找出綁架柔柔的傢伙,讓柔柔能安心地重回我們夫婦身邊。」
  冷漠點頭。
  「那麼,夫人和令嬡那邊就麻煩你去說明。請不要耽擱太多時間,我希望能立刻出發。」
  「立刻?」丁元喜非常驚愕。「馬上就要走嗎?那麼--冷先生,你們要帶著柔柔到哪兒去?」
  「很抱歉,這點現在還無法告訴你。」冷漠道:「我只能要求你全然的信任,並請你多體諒。」
  丁元喜盯著冷漠看了良久,再次握緊他的手。
  「帶柔柔走吧!冷先生,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柔柔好。我會和警方合作,盡快將綁架柔柔的犯人給揪出來,在這之前,小女就麻煩你了。」
  這樣的信任是冷漠在人界從不曾體會過的,雖然他依然面無表情,心裡卻不能說毫無動搖。
  「請放心,我會照顧她的。」最後他這麼說,並示意丁元喜前去將此事告知妻女。那勢必得費一番唇舌解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寧可交給別人去做。
  趁著丁元喜走向妻女,冷漠拉著梵軒到一旁等候;他倚著樹,悶不吭聲。梵軒看著他,幾次想開口問又都作罷;一直到丁元喜拉著妻女進屋去,才終於舉手推了推冷漠。
  「喂!在想什麼?是不是在考慮怎麼帶她回冥界交差?」
  「帶她走沒問題,我已經和她父親說好了。」冷漠回答。
  「說好了?」梵軒頗訝異。「人家真的肯把女兒交給你帶走?」
  「他說信任我。」
  「那麼,你怎麼回答?她這一走,只怕是無法再回來了。」梵軒道。
  冷漠沒有答話,他的神情不變,但梵軒知道他並非表面看來那般無動於衷。
  「你知道嗎?梵軒,我一直都懷疑撒旦給我的資料是不是錯的。」在一陣沈默之後,冷漠再次開口,而這一開口就嚇呆了梵軒。
  「懷疑?如果不是有某種程度的把握,王不會把資料給你,並命你出這趟任務。」
  「資料有可能出錯,否則,我們又何必花時間確認目標無誤?」
  「但方序來過了啊!王要他告訴你丁秋柔正是我們此次任務的目標,應該錯不了吧?」
  「和她接觸了幾天,她的行徑舉止完全不像一個逃犯。你也看見過的,她可以毫無懼意地面對你我,你覺得那看起來像裝的嗎?」
  「的確,要裝得不認識我們可不容易。」梵軒納悶地皺眉。「怎麼會這樣呢?難道真是撒旦王弄錯了?」
  「不,王沒弄錯,錯的是我。」冷漠說,聲音寒冷而絕情。
  梵軒聞言又蹙眉了,他被冷漠矛盾的言辭搞得莫名其妙。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攤開雙手問。「剛剛還說懷疑,這會兒又說錯的是你……你做錯了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
  冷漠冷冷地笑了。
  「我錯了!錯在相信她那無辜的表情,她睜著雙大眼睛就教我忘了女人的詭計多端。」
  「女人的詭計多端?」梵軒哈哈一笑。「少來了!你這對女人不屑一顧的傢伙,對她們又瞭解多少?」
  「夠多了!」冷漠扯扯嘴角。「一輩子讓人背叛一次就該學乖了,而我,居然笨得差點再次上當。」
  梵軒無可奈何地歎息。
  「算我笨,領悟力太差!不明白你說了這麼一大串究竟是什麼意思,能不能就請你直說,別讓我再傷腦筋了?」
  「哦?你不懂嗎?」冷漠扯扯嘴角。「我的意思很簡單,正如撒旦王要方序告訴我的,丁秋柔就是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標。」
  梵軒眨眨眼。
  「是嗎?怎麼這會兒你又這麼肯定了?」
  「我認得她,她是我一個老朋友,很老的朋友了。」
  「啊?」梵軒一臉懷疑。
  「是真的,只是我一直沒想起來。」冷漠譏嘲地說,頭一抬,剛好看見丁秋柔臭著張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朝他們走過來,丁夫人則是一臉不放心地在一旁緊拉著女兒的手。
  梵軒一瞧,好笑地搖搖頭。
  「看見沒?她那張嘴噘得老高,在上頭掛什麼都沒問題。」
  「我們要上哪兒去她心知肚明,又怎麼裝得出笑臉?」
  「那麼,她帶著行李做什麼?」梵軒皺眉。「怎麼辦?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她不像個逃犯,她看起來是不開心,但可沒有緊張不安的樣子。」
  「那就是她厲害的地方。」冷漠說著,離開了大樹。「走吧!老弟,我們的任務即將結束了。想起來,真教人開心,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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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4 06:50: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冥界這一任的統治者是個極端英俊的惡魔。他有濃密如子夜的漆黑長髮,有雙冷峻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樑,他的嘴經常是緊抿的,而頭上的一對長角則代表著他在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權勢。
  冷漠一回到冥界,便親至冥府向撒旦王請安,而由於冷漠並未隨著方序歸來,撒旦顯然已因等待而略具怒意;倘若對方不是冷漠,也許這會兒已被吼出門外了。
  「為什麼耽擱了這麼久?我以為這椿任務比起你以往辦妥的那些要容易多。」撒旦半躺在長椅上,懶懶地問,並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吧!我們之間用不著這麼客套。」
  「你是冥界之王,而我是你的臣子。」冷漠動也不動地回答。
  「哦?我是王,而你是臣子?」撒旦朗聲大笑。「你真是這麼想嗎?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心口不一?」
  盯著撒旦看了半晌,冷漠的臉上出現惱怒和壓抑。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就是娜茵?」
  「先坐下來再說。」撒旦揮揮手。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說,先坐下。」撒旦皺著眉重複。
  冷漠怒眼相向,終究還是聽話地坐了下來。撒旦讓人送來了酒菜和水果,然後遣退了所有的小鬼。
  「實在難得,居然能看見你生這麼大的氣。」撒旦拿了食物,往嘴裡送。「我說冷漠啊,逃犯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以前你從沒在乎過這個,不是嗎?」
  「我現在也不在乎,但是,你至少應該先跟我說一聲。」冷漠咬牙道。
  撒旦抬頭,看了他一眼。
  「注意你的態度!我不須要任何人來告訴我--我該做什麼。」
  冷漠沈默,半晌後再度開口。
  「請你原諒,不知道為什麼,知道她就是娜茵之後,我的情緒一直不受控制。」
  撒旦點頭,表示接受了他的道歉。
  「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記得當時你對娜茵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就連她藐視我的賜婚和小鬼胡來,你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對婚事告吹深感幸運呢!」
  「是那樣沒錯!」
  「那麼,你這會兒又是為什麼跟我大發脾氣?」
  冷漠不知如何回答,乾脆來個悶不吭聲,撒旦則在飲了酒之後,歎息道:
  「知道娜茵的無恥行徑後,我非常忿怒,因為她不僅背叛了你,還違抗了我的旨意;於是,我下令將她打入人界,要她在人界做一隻終年發情的母狗。結果,她叛逃了,我命人調查,發現她藉著某位女使的幫助,逃入人界,化身為有錢人家的獨生女。」
  「那麼--丁元喜夫婦真正的女兒……」
  「那對夫妻沒有兒女,兩個都是不喜歡小孩的人哪!」
  「不喜歡小孩?」冷漠聞言,非常詫異。那對夫妻對女兒的愛,他是見過的,既真誠又無私,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情不願,那是絕對無法偽裝的啊!「真的是這樣嗎?為什麼我所看見的……」
  「是娜茵,我說過她借助某位女使的力量,幫她布好了叛逃之路。」
  「所以,她為自己預設了一個角色,在人界扮演受寵的富家千金?」
  撒旦點頭。
  「沒錯,就像你們出任務時所經常做的。」
  「原來是這樣。」冷漠喃喃道:「她倒是為自己的逃亡做了妥善的安排。」
  「還有更了不起的呢!」
  「什麼?」
  「和以前的逃犯不同,娜茵在逃入人界前,喝下了『失憶水』。」
  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原來娜茵喝了「失憶水」,難怪她能完美地化身為丁秋柔,並以無懼的單純眼神注視著他。
  「你能說她不厲害嗎?」撒旦微笑著問。「將有關冥界的記憶全部消除或許會讓她在人界全然沒有警覺心,但換個角度想,沒有警覺心也就代表著她能將一個無辜者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告訴我,冷漠,你是否曾被她的眼神所迷惑,因而懷疑我給你的資料是錯誤的?」
  「有幾次。」冷漠保守地回答,惹得撒旦哈哈大笑,而撒旦的曖昧神情又讓冷漠備覺惱怒。
  撒旦以飲酒壓下笑意,好一會兒之後,才能用正常的語氣說話。
  「你知道嗎?冷漠,娜茵和你是完美的一對,我若不是這麼想,就不會將你們湊在一塊兒。」撒旦說著,歎了口氣。「在你們的婚事告吹之後,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認為是一椿絕配的姻緣,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愈想我就愈不甘心,這麼多年來,這件事始終是我心裡的一個疙瘩。」
  「這又何必呢?事情會變成這樣,並不是你的責任。」
  「我沒說要負什麼責任,我只是不相信自己的直覺居然會出了差錯。」撒旦皺眉,接著,稍稍前傾看著冷漠。「現在,我的直覺又告訴我一件事,你終於愛上她了,是不是?在經過這次的任務之後。」
  冷漠大膽地瞪了他的王一眼。
  「你的直覺果然是經常出錯,冥王。」
  撒旦不悅地聳起眉。
  「胡說!你為了她的事大發脾氣,而且大膽地對我咆哮,把慣有的冷靜、自製全拋到一旁去了,這不是戀愛的徵兆是什麼?我的直覺不會錯的!至少不會在同一個人身上錯第二次。」
  冷漠有點哭笑不得,他們的統治者向來非常謹慎而嚴厲,但偶爾也極端不務正業。
  「你應該把精神放在冥界其它的事務上。」他告訴撒旦,結果惹得冥王更加不開心。
  「你對我的治理方式有什麼不滿嗎?」他問冷漠。
  如果不干涉冥使的感情生活就十全十美了。這話冷漠自然是不敢說的,只能在心裡想想罷了。
  「沒有這回事。」結果,他只簡單地答。
  撒旦高聳的眉總算稍稍恢復了。
  「你該瞭解,冷漠,是你的事情我才關心,你以為我每天都這麼空閒嗎?」
  「我很感激。」冷漠只得道。
  撒旦滿意地點頭。
  「梵軒的表現如何?這是他第一次到人界出任務吧?」
  「是的,他是個不錯的夥伴。」
  「那麼,你知道我為何要他陪你出這趟任務嗎?」
  「給他機會見習吧!我想。」
  「聰明!」撒旦微笑著,又啜了口酒。「你是我最好的人界特派員,難道不擔心有朝一日會被某人取代?」
  「冥王是這個用意嗎?」冷漠問,進府以來,首次露出笑容,並伸手取用面前的食物。
  「我的直覺告訴我該這麼做,於是我就做了。」撒旦頗為得意地笑了,隨即又對冷漠說:「我的用意絕對是好的,只是,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你就別多問了。」
  「放心,我不會問的。」
  撒旦聞言,又皺眉了。
  「你這傢伙真沒意思,對什麼事都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是你要我別多問的。」
  撒旦搖頭。
  「你實在不討人喜歡,但我總覺得日後一定會經常想起你。」
  冷漠聽了,詫異地揚起眉。
  「為什麼這麼說?你想見我,隨時都見得到。」
  「是嗎?」撒旦語重心長地問,接著放下酒杯,揮了揮手。「好了!辛苦了這麼多天,先休息去吧!明天一早,我會召見你、梵軒以及娜茵,哦!我說錯了,是丁秋柔才對吧?」
          ☆          ☆          ☆
  冷漠往自己的寢宮走去,才到門口就看見倚在門外等他的梵軒。
  「在等我嗎?為什麼不到裡頭去坐?」冷漠問。
  「怕你一知道我在房裡,反倒不敢進去了。」梵軒向他迎了上來。「我知道很晚了,但是不來問問王跟你說了些什麼,我肯定是睡不著的。怎麼樣?一塊兒喝幾杯,順便聊一聊,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冷漠微笑。「進來吧!反正我還不想睡,有個伴說說話也不錯。」
  「你這麼說還真令我訝異,我一直以為你喜歡靜靜品嚐寂寞的滋味。」
  「大部分時間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還是趕緊進去,免得你忽然又改變主意了。」梵軒說著,逕自入內;冷漠只得在他身後苦笑著搖頭。
  「王找你是談這次的任務吧?」梵軒替兩個人倒了酒,並拉著冷漠坐下。「他說過要怎麼處置丁秋柔了嗎?她真的就是王所要找的逃犯?我總覺得--」
  「拜託!你讓我喘口氣吧!一下子問了這麼一大串,你要我怎麼回答?」冷漠苦笑著喝了口酒。
  「就照我問的問題,一個一個回答啊!」
  冷漠揚高嘴角,搖搖頭,又舉杯啜了口灑,沈默了片刻之後,才開口:
  「她呢?睡了嗎?」
  梵軒當然明白他問的是誰,是以點點頭。
  「我見她睡了才離開的,還命人在她門口守著,以防她半夜醒來。」
  「有勞你了。」
  「應該的,只是--」梵軒看著冷漠。「她很害怕,冷漠。」
  「害怕?」
  梵軒點頭。
  「她的恐懼深深寫在眼睛裡,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她的害怕很真實,不像是假裝的,可是為什麼?沒道理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演戲啊!」
  「那不是演戲。」
  「啊?」梵軒張大了嘴,好半晌才喊道:「不是演戲,那就是說我們抓錯人了?怎麼會這樣子呢?撒旦明明要方序來告訴我們……」
  「我沒說我們抓錯人了。」
  「沒抓錯?」梵軒又張大嘴。「喂!你就把事情全都告訴我吧!情緒這麼大起大落的,對我的健康有很大的傷害耶!」
  「丁秋柔就是娜茵,許多年前,她差點成為我的妻子。」
  冷漠的簡短答案恐怕對梵軒的健康傷害更巨,因為他幾乎就像個銅像立在那兒,嘴巴張得比方才更大一倍。
  看見梵軒的表情,令冷漠想笑,然而,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笑的心情。這些年來,他很少想起撒旦賜予的那椿婚事,偶爾想起也都是慶幸多於忿怒;他依然不想結婚,就算曾有一絲遺憾--婚姻所能帶來的子嗣,他仍然不悔。
  然後,他碰上一個人界的女孩,發現自己因為她而逐漸在改變--開始懂得關心、懂得釋放自我的情緒,變得非常不同。然而,就在他認為無可避免、必須承認自己對那女孩的感情時,事情卻朝著一個極端荒謬的狀況發展。
  如果他是梵軒,也會同樣震驚,這就像童話般教人難以相信。曾經背叛他的未婚妻,再度進入他的生命,並施下更大的魔咒--撒旦的幽默感真是該死的教人不敢領教!
  梵軒終於回過神來,他瞅著冷漠看,想瞧出這究竟是不是一個笑話。
  「有關你那椿婚事,我也略有所聞,但要說丁秋柔就是娜茵……你怎麼能確定?在她們之間幾乎找不到任何相似點。」
  「她們肩上有相同的心型胎記。」冷漠道。
  「光是這樣也不能證明--」
  「撒旦已經證實了我的臆測。」
  梵軒閉上嘴。冷漠此刻的心情必然是複雜紊亂的,他再說什麼都只是多餘,根本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就在這時候,有個女侍慌張地跑進冷漠房裡,梵軒認出她就是看護丁秋柔的人,於是走上前問:
  「出了什麼事了?為什麼慌慌張張的?」
  女侍一臉焦慮,喘著氣說:
  「小姐醒了,她在哭,我怎麼勸都勸不停,她喊著要找冷大人,所以我……」
  冷漠沒聽她說完,已經急步朝外走去,留下那女侍支吾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梵軒只得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可以回自己房裡休息了。
  這椿任務進行到此,應該算是大功告成、圓滿結束,但是冷漠和娜茵的情債糾葛,顯然是正值高潮、欲罷不能,事情究竟該如何收場呢?梵軒搖頭歎息,只盼偉大的撒旦王能找出解決方案。
          ☆          ☆          ☆
  溺水的人忽然看見一根浮木會做何反應?必然是緊緊攀住它不放吧!丁秋柔也是如此。當她看見冷漠朝她走來,最自然而然的反應便是朝他跑去,顧不得自己滿臉是淚就抱住他頸子不放。
  噢!她真的好害怕,莫名其妙就來到這個地方,沒有人跟她解釋,也沒有人傾聽她的恐懼,這裡的一切是那麼陰森詭譎,鮈人卻好像習以為常。
  冷漠擁著她,可以感覺她纖細的身軀在微微顫抖,教他的心掠過一陣疼,還伴隨著深刻的矛盾。
  她是丁秋柔,但也是娜茵,他對她有難解的莫名柔情,卻也有難忘的鄙視輕蔑。雖然臉孔沒有絲毫相似,但只要一想起她在冥界的身份,多年前那醜惡的一幕便會不可控制地浮現腦際。淫野的呻吟和糾纏在一塊兒的軀體,有這樣的記憶存在,教他如何適應?如何取捨?
  他抱起丁秋柔,走回床邊,想將她放下,結果她卻緊摟著他不放,聲音似因哭泣而碎成片片。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個地方?這裡好可怕,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盯著我看。我……我好想爸爸和媽媽,還有諾比。求求你,我不想待在這裡,我想回家,就算是會被人綁架,我也想回家。」
  冷漠閉了閉眼道:
  「不,你不能回去!」
  「為什麼?」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他。
  「很難對你說清楚,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那麼,去別的地方行不行?」她哀求。「我不想留在這裡,我不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你可是在這裡生活了好長一段時間啊!」明知道她不知情,冷漠還是忍不住這麼說。
  丁秋柔聽了,疑惑地皺眉。
  「你在胡說什麼?我從來沒有到過這個地方,怎麼可能在這兒住過?」
  「有很多事你已經忘了。」
  「忘了?」她跺著腳喊:「我才不會忘記這種事情。小時候,我住在山上,每天都和堂兄們玩在一起--不是摘果子,就是逗弄迷了路的小動物……這些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可見我的記憶力好得不得了,如果我來過這裡我一定會記得的。」
  看來,她是完全融入她自己所設定的角色中了。冷漠不願再對她多說什麼,因為她曾喝下「失憶水」,要喚起她對冥界的記憶,可以說是絕無可能。
  「先睡吧!」他說:「所有的事情到明天就會結束了。」
  「結束?」丁秋柔不怎麼明白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但她只問了自己最關心的。「是不是事情一結束,我就能回到我爸媽身邊?」
  冷漠沒有回答,直接抱起她放回床上,並替她蓋上被子。
  「睡吧!別多想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害怕,怎麼可能睡得著?」她拉著被子說。
  「沒什麼好怕的。」冷漠道,轉過身就要離開。
  丁秋柔一把拉住他的手。
  「不會有人傷害我吧?你會保護我嗎?」
  冷漠只是看著她,沒有回答,於是她又問了一次:
  「你會嗎?你會保護我不受任何傷害嗎?」
  複雜的情緒閃過冷漠的臉上,有激情、有矛盾,還看得出深深的自我壓抑。然後,很突然地,他彎下身子將她再度擁入懷裡,閉上眼睛緊抱著她,緊得她因疼痛而蹙眉。
  「你怎麼了?我的腰……別這麼用力,我不能呼吸了。」
  「那就暫時呼吸吧!」冷漠喃喃道,接著,低頭佔據了她微張的雙唇。
  丁秋柔又忘了掙扎,她任他激烈狂熱地吻她,並扭動著讓自己的身軀更貼近他,偶爾更以幾聲低吟助長他的慾火。
  冷漠將她壓倒在床上,唇滑過她的頰、她的眼、她的頸子,雙手恣意在她的腰際、她的胸前搜尋;而她歡迎他的觸碰,她感覺緊貼著他、不再分開是她所經歷過最棒的事。
  她的柔順幾乎令冷漠瘋狂,當他好不容易解開了她上衣的兩顆扣子,他感覺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然後,非常突然地,他警覺到自己在做什麼,自我厭惡及劇烈的忿怒頃刻間澆熄了他的慾望。
  他倏地離開她站好,雙手握拳且怒意在眼中顯現,僅有不穩定的呼吸聲顯示他曾在情慾邊緣徘徊。
  至於丁秋柔,她和這個男人有過兩次接吻,兩次都結束得如此突兀,她真是既惱怒又迷惑。
  「怎麼了?」她蹙眉問:「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冷漠眉一揚。
  「你沒錯,只是印證了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儘管外貌和身份已經不同,你潛在的淫蕩基因是不會改變的。」他極冷酷地道。
  這麼惡毒的指控讓丁秋柔愕然,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得承受這些,但他話裡的輕蔑卻深深地傷害了她。
  丁秋柔流著眼淚,慢慢躲回被子裡,冷漠則在瞥見淚水滑落她臉頰的剎那,完全失去控制。
  「不許哭!」他咬著牙吼:「我說不許哭,聽見了沒有?」
  被他這麼一吼,丁秋柔啜泣著,更將頭埋入被中。這瞬間,冷漠的表情難以理解,最後,他以陰鬱的表情看了看床上聳起的被子,然後,忿怒地一拳擊向牆壁。
          ☆          ☆          ☆
  回到房裡的冷漠,灌了好幾杯酒卻依然清醒,想藉著酒精讓自己較容易入睡的目的沒有達成,反倒是原本混濁的思緒愈來愈清晰了。
  把懊惱和挫折感一股腦兒全發洩在別人身上,這樣的男人是最差勁的,不是嗎?冷漠這麼想著,對自我的厭惡愈來愈深。明明知道她對冥界的事已毫無記憶,卻又殘忍地說出那些話傷害她,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存的又是哪門子的壞心眼?
  這些問題其實是有答案的,只是他害怕去想,他深受她所吸引,卻又拒絕承認。
  是這樣的嗎?他愛上了這個人界的女孩,即使她根本就是娜茵,他那個在結婚前夕和其他男人斯混的前任未婚妻?
  該死的!他怎麼能不在乎這個?他怎麼能愛上一個曾經背叛過他的女人?冷漠大喊一聲,並摔破了杯子,接著,乾脆直接拿起酒瓶把酒往嘴裡灌。
  怎麼辦?該如何做才能解開這一團亂?一向冷靜的他首次體會到心煩意亂是什麼,而就這麼一次的體驗,彷彿在他胸口刺一刀似的,令他疼痛不已。
  明天,一切都將在明天告一段落。
  撒旦對緝捕而回的逃犯向來不會留情。他們不是被眨入人界,成為任人宰割的家禽家畜;就是被監禁在冥界的地牢,直到自然死亡;無論是哪一種,都會令他們生不如死。
  她也會有相同的命運。當年她不服冥王的判決而私逃出境,此刻便注定了要面臨更嚴苛的懲罰。而他,以冥界「黑冥使」的立場來說,是應該以公平超然的態度來看待這次的審判,但他做得到嗎?即使以他目前對她又氣又恨的情緒來看,恐怕也無法眼睜睜見她被判刑卻無動於衷。
  一思及此,冷漠更覺心煩。這時候,他才發覺最迫在眉睫的問題是明天一早的審判,而不是他和她之間的情愛恩怨。他開始懊惱了,後悔剛才沒有先和撒旦談談這件事,他雖無力改變王的決定,至少可以針對情況想想辦法。
  這念頭忽然讓冷漠覺得好笑。替她想辦法?難道他想冒著惹撒旦不悅的危險為她脫罪?哈!這不可能,就因為她是娜茵,冷漠絕不會站出來替她說半句話,他可不想成為笑柄,讓每個人都有機會當著他面,對他指指點點並嘲弄一番。
  既是如此,就等著旁觀明日的審判吧!冷漠這麼告訴自己,卻不由自主地記起在人界的幾天時光。在那短暫的時光裡,她是丁秋柔,而他是她的隨身保鑣,她逐漸給予他全然的信任,他則盡心地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回到了冥界,這些都不存在了。他猶在遲疑自己對她究竟是何感覺,事實便打破了初萌芽的情愫。有娜茵的陰影夾在中間,再加上身份懸殊,他們之間等於已經沒有未來可言。
  要用這些確實的道理說服自己應該是件容易的事,但冷漠卻覺得一顆心莫名其妙地作疼,好像生命中流失了什麼,然後空虛便趁機進來填滿空位。
  喝著酒,任思緒隨意而行,然而,它們總停留在冷漠極力想忘卻的地方。她信任的眼眸、她羞怯的碰觸,他們的擁抱以及他們的吻,老天!教他如何能遺忘?怎麼能?
  就這麼提著酒瓶半躺在床上,時間在恍惚間一點一滴慢慢流失。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冷漠開始察覺到週遭有了些微的聲響,整個冥界由寂靜逐漸轉變為嘈雜。
  黑夜已經過去,新的一天來臨。女侍們端來溫水請冷漠梳洗,並送上豐盛的早餐供他享用。所有的事情都依循著一定的秩序進行,只有他的心依舊想著昨晚,沈溺在她帶淚的眼眸中。
  歎口氣,冷漠扔開酒瓶站起來,他用清水洗臉,並以手指頭稍微梳理一下頭髮。然後,他走到桌旁,對於盤中那些食物一點胃口也沒有,只拿起咖啡啜飲。
  咖啡還剩下半杯,熟悉的雷聲響徹整個冥界,冷漠放下手中的杯子,知道休閒時間已經結束,撒旦的審判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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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4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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