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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程淺 ] 癡情記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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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4:57: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癡情記事

作者:程淺
從不知道自己會經由相親與男人展開交往,
但對像若是自幼暗戀的他那可就另當別論,
雖然三十二歲與二十二歲的距離是大了點,
可老夫少妻配往往幸福美滿,她也不CARE,
但愈是想要在成熟穩重的他面前有所表現,
卻愈弄巧成拙,破壞好不容易培養出的親暱。
也許年齡不是問題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新好男人合該要與他命定的女子相匹配吧!
偏生此一女子果真在他倆婚後第六年出現,
痛心割捨,讓他自由,是最後她能為他做的,
卻沒想到此舉竟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收穫,
原來他並不真是全然的木訥內斂、不善表達,
偶爾的驚喜、短短的信箋一一釋放了他的情,
教她的一顆心更加地為他狂跳、愛慕的緊,
誰說老男人毫無情趣?她這口子可大大不同,
絕對值得細細品味、慢慢發覺,不信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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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4:57:47 |只看該作者



  「盼盼,你也二十二歲了,這個禮拜六你老爸為你安排了相親,求你大小姐千萬賞臉。」

  乍聽到這句話,我著實愣了一下。沒想到媽媽在洗塵宴上一開口說的不是到公司學習之類的話,而是幫我安排了相親。

  「相親?!我還不到那個年紀吧。」我十分不樂意。「我才不要那麼早結婚呢!」

  「誰要你一相親就結婚?愈早開始挑選,選擇愈多啊!」爸爸對我的話十分不以為然。

  「唉!像我這樣年輕又漂亮的女孩,一定是相親市場上炙手可熱的貨品。」我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

  「丫頭,別說什麼貨品不貨品的,多難聽!相親是一種很好的交往方式啊!」

  唉,媽媽就是這麼古板,我連應用一下經濟學上的供需原理都不行嗎?

  「對象呢?」我無可無不可地問。

  媽媽瞟了爸爸一眼,把回答的責任推到他身上,讓我覺得情況有些怪怪的。

  「他事業有成,長相又好……」

  「幾歲?」我只想快速又清楚地得到答案。

  「三十二歲的男人能有這樣的成就,實在──」

  「三十二歲?!」我尖叫了一聲,打斷爸爸的話。並不是我不懂禮貌,而是這個數字太讓我震驚了。難怪他們兩個會閃爍其詞,對方整整大了我十歲口也!

  「爸,你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怎麼忍心讓我被一個老男人糟蹋?」

  「三十二歲怎麼算老!再說,毛頭小子有啥好?他既成熟又穩重,而且你也認識。」

  「我認識?」我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認識了一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

  「就是以前住咱們家隔壁的聶哥哥啊!你小時候不常嚷著要嫁他?」爸爸擠眉弄眼地說出答案,擺明是在嘲笑我。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去和聶詠夷相親。

  「盼盼,第一次就當多個經驗,你就陪著吃頓飯,沒意思也無所謂。」

  我倒是奇怪媽媽怎麼一下子勸進,一下子勸退的?她才沒聰明到會「以退為進」這一招呢!

  「聶詠夷是吧?」我逕自問著爸爸。「沒想到他竟需要靠相親來討老婆。」

  「唉!事實上,他結過婚也有兩個孩子了。你要真不想去,媽也不勉強你。都怪你爸,答應得忒快。這種男人學識、背景再好,說到底也配不上你。」

  既然對象是聶詠夷,那麼這回相親我是去定了。

  「好吧,反正我沒相過親,就拿他當實驗品好了,說不定會很有趣。」我佯裝勉為其難的樣子。我才不想讓爸媽看出我對聶詠夷的特殊好感呢!

  禮拜六,我一改平日隨意的穿著,換上一件淺綠色的雪紡紗洋裝,又淡淡地上了些妝。立在鏡前,我忍不住顧影自憐起來,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至少還算頗具姿色。

  爸媽自然也是盛裝陪著我赴宴。到了約定的飯店,聶家兩老及聶詠夷已經在座位上等著了。

  我先向久違的聶伯伯、聶伯母問好,才對聶詠夷說了聲:「聶大哥好。」稱呼相親的對象「大哥」也許有些不得體,可是「詠夷」兩個字,我就是出不了口。

  「好,好。盼盼,好久不見你,愈來愈漂亮了。」聶伯母看著我的眼光簡直是把我當成了准媳婦。

  「哪裡。聶伯母一點都沒有變,和十多年前一樣年輕。」

  這一番話讓聶伯母聽得心花怒放,媽媽的眼神則飽含著哀怨。沒辦法,對於自己的親媽媽,我怎麼說得出那麼肉麻的話?

  「盼盼,你爸爸說你去年就拿到碩士學位了,真是傑出啊!」聶伯伯是商場著名的鐵漢,居然對我這個小女娃讚譽有加,真是讓我覺得受寵若驚。

  但是,我最氣爸爸拿我的成績炫耀了。我自認讀書認真,不過那也得有強大的財力作為後盾,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厲害到哪兒去。

  「爸,你自己不愛唸書,就老愛跟別人提起我。你不是說聶大哥是賓大的博士,那你豈不是在聶伯伯面前班門弄斧?」

  爸爸笑了起來,他自有優於常人的地方,學歷低向來不會讓他感到自卑。

  「盼盼,你在美國待了十年,中文倒是不錯啊!」聶伯伯和爸爸彼此惺惺相惜,大概因此而對我另眼相待吧!

  「哪裡。多虧媽媽常寄書到美國給我,回台灣度假時,爸爸也會請老師教我。」土生土長的台灣女孩可能還不會像我一樣喜歡賣弄成語。

  「詠夷,你倒是和盼盼說說話啊!今天你們兩個才是主角呢!」聶伯母的話教我有些尷尬。

  「盼盼,你不繼續唸書嗎?」此話一出,我瞥見聶伯母瞪了他一眼。

  「我博士課程念到一半,而且好不容易申請到當助教的機會,可惜我爸媽不肯讓我念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聶詠夷的問題。我絕對沒有辦法和窮留學生一樣,靠著微薄的打工薪資和獎學金過日子。

  「如果聶大哥肯出錢,你願不願意再回美國唸書?」

  氣氛頓時變得死沉而凝重。聶詠夷這句話簡直是存心挑釁,媽媽幾乎就要出言相頂了。

  「我……我怎麼能用你的錢?」我想聶詠夷一定不喜歡我。

  「啊,我看我們去樓下喝個茶,讓他們年輕人多聊聊。」聶伯母連忙打圓場,拉著聶伯伯和爸媽下樓去了,留下我和聶詠夷對著滿桌的佳餚。

  直到此時,我才放任自己細細打量他。他身材高大,是個標準的衣架子,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樑、線條堅毅的雙唇……總而言之,他長得很好看,好看到讓我自覺安全受到威脅。我從不諱言自己挑男人最注重外表──並不是非要俊帥絕倫,而是我覺得一個人的氣質與品味可以由外表看出。

  「聶大哥,多年不見,我似乎不討你喜歡了。」我調皮地眨眨眼。

  「盼盼,你變漂亮了。我並不是不喜歡你,而是我不喜歡這種見面的方式。」

  的確,爸媽和聶伯伯、聶伯母都有某些程度的虛偽,連我也是。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真的嫁給聶詠夷,會是怎樣的景象?事實上,我根本無法想像他把我當一個「女人」看待的樣子。

  「媽媽說你結過婚,怎麼回事?」我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愛上一個家世平凡的女人,然後娶了她。為此,爸媽一直很不高興。後來她在法國度假時死於意外,我甚至覺得爸媽有點幸災樂禍。」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掩不住話裡深沉的哀痛。

  「你還愛她?」

  「嗯。」他在我面前也是坦承不諱,讓我既欣賞又莫名地感到心酸。

  「盼盼,你該試著自由戀愛。」

  「相親也是我自己選擇的。相信我爸媽的眼光差不到哪兒去。」

  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我怎麼覺得他笑起來有些孩子氣呢?

  「你是個樂觀的人。」

  我也笑了。「我有這個條件。」

  過了一會兒,我又問他,「你不打算再婚嗎?」

  「爸媽給我很大的壓力。我雖已年過三十,但他們仍企圖掌控我的生活。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很聽話。」

  我又笑了,大概沒幾個男人會承認自己在父母面前少了擔當。

  他啜了口茶,「我只選最好走的路。」

  「你很聰明。」那個女人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出軌」吧!常有人問,為何富家子女總是容易愛上普通小老百姓?我覺得理由真是再簡單不過了──因為普通小老百姓比較多嘛!

  「回國後有何打算?」

  「先四處走走看看,然後進爸爸的公司工作。」

  他點了點頭,「你是唯一的繼承人。」

  媽媽生了我以後,一直沒再生育,爸爸也不在意。雖然爸爸有些古板,但我認為他算是個不錯的男人了。至少他沒有以子嗣為借口,在外頭金屋藏嬌。

  「喂,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相親實在很荒謬?」

  「我是因為想看看你才來的。」

  「真的?」我雙眼一亮,開心地笑了。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聶詠夷付了帳後,我們才一起下樓去找我們的父母。他們四個人倒是有說有笑的,見我們下樓來,忙拉著我們坐下。

  「盼盼,詠夷沒欺負你吧?」聶伯母的問話實在有點不倫不類,我瞧見聶詠夷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沒有,他還是把我當妹妹一樣疼愛。」我故作天真的回答,同時暗示了這次「相親」的失敗。這回換成聶詠夷對我投以感謝的眼光,聶伯母卻滿臉失望。其實我也有些失望,因為聶詠夷的反應實在讓我的自尊心嚴重受損!

  「聶伯伯、聶伯母,等我賺了第一份薪水再請你們吃飯,今天是聶大哥幫我付的帳口也!」

  「盼盼,你太客氣了,他付帳是應該的。改天你有空再來我們家吃飯。」聶伯伯慈愛地摸摸我的頭,讓我怪不自在的,好在這次相親已經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刻。

  過了一個禮拜,聶伯母居然幫她兒子約我,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得讓我無法拒絕,只得乖乖答應。

  星期日一早,聶詠夷開車來接我,一上車,我才發現後面還生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這……這是什麼情況?

  「盼盼,真不好意思。我早答應孩子們今天要帶他們去玩,沒想到我媽又約了你。」

  「哦,沒關係!我要是知道情況,就不該答應聶伯母的邀約。會不會害他們玩得不自在啊?」這種處境實在令我尷尬。

  「不會的。」聶詠夷發動了車子,問我想到哪裡。我還在思考時,後座的小女孩就搶先開口了。

  「爸爸,我要去麥當勞玩。」

  好可憐的小孩!麥當勞是玩的地方嗎?

  「予勤,要有禮貌些。先聽聽阿姨有什麼意見好不好?」

  我從後照鏡中看到未來的大美人嘟起了嘴巴,頗為不滿。我還能提別的意見嗎?

  「我沒意見。那小弟弟覺得怎麼樣呢?」我發現那個小男生挺害羞的。

  「我也想去麥當勞。」他斯文地、小小聲地附和著姊姊。

  聶詠夷笑了,「麥當勞該發給他們VIP卡才是。」

  到了麥當勞,兩個小孩迫不及待地去搶遊戲區旁的位子。聶詠夷很熟練地排隊等候點餐,回過頭拜託我跟上去看看。

  星期日的麥當勞人山人海,我們的運氣還不錯,順利佔到了四個人的位子。不久,聶詠夷就端了四份兒童餐過來。

  「喂,你也吃兒童餐?」我覺得好好笑。

  「他們喜歡玩具。」他有些靦腆地解釋,那種慈父的表情讓我的心隱隱地悸動著,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

  「予勤、予勁,跟阿姨自我介紹一下!」聶詠夷喝令著他的兩個孩子。

  活潑的小女孩首先開口,「我叫聶予勤,我是四季幼兒園春天班的班長。」

  我看著她正經八百的得意模樣,只得強忍住大笑出聲的慾望。

  「真的?予勤好厲害哦!那你可以管很多小朋友囉!」唉,小孩子就是喜歡逞這種威風。

  沒想到她竟有些不耐煩地糾正我,「我當班長長為小朋友服務的,才不是要管他們呢!」

  這小女娃的言下之意是:阿姨,你好沒水準,你有嚴重的官僚心態,有再教育的需要。我想我像她一般年紀時,大概不知何謂「服務」吧!不知是她太早熟,還是台灣的民主教育太過成功?

  「哦,那予勤一定是個好班長。」我只好做出如此的結論。

  「予勁,換你向阿姨自我介紹了。」

  「我叫聶予勁,我今年四歲。換你了,阿姨。」他仰著可愛的小臉向我微笑。

  這個……我幾百年沒自我介紹過了。以前都是別人問姓名,我答姓名;問興趣,我答興趣的。

  「阿姨姓蘇,叫盼盼,跟你們爸爸是小時候的鄰居。」我想了好久,也只能擠出這麼一點話。

  「爸爸,我們的阿姨怎麼愈來愈多了?」古里古怪的小女孩放下可樂,不解地問著。

  我對聶詠夷投以嘲謔的眼神,他則瞪了我一眼,顯然是被問得無法招架。

  「那你們以後叫我盼姨好了,這樣就不會跟其它的阿姨搞混了。」

  「盼姨,其它的阿姨都有送東西給我們耶!」老天,她真的只是個念幼兒園的小孩嗎?

  「予勤!」聶詠夷端起架子喝止她。

  不知怎的,我卻很想討這兩個小孩歡心。

  「嗯……盼姨家裡有很多玩具哦!你們等一會兒去盼姨家選好不好?」

  「好!」兩個小孩默契十足地同聲回答,隨即對他們的爸爸宣告,「爸爸,我們要去玩了!」按著便衝進了遊戲間。

  「我實在不怎麼會帶小孩。」他搖搖頭笑著,眼光一直停留在遊戲區裡的兩個小身影上。

  「不會啊!我覺得你很愛他們。」

  「愛他們是件很自然、很簡單的事,可是管教起來卻常不得要領。」

  「找個女主人嘛!」這樣就多個幫手了。

  「我想都沒想過。」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是啊!反正他們已經有很多『阿姨』了。」聶詠夷也真是的,既然不打算再婚,相那麼多親幹嘛?

  「盼盼!」他拍了一下我的頭,一股異樣的情愫迅速在我心中蔓延,教我整個人慌亂了起來,只好低頭不停地喝可樂。

  「盼盼,對不起,今天讓你覺得無聊了。」他順著我的發,輕輕地抬起我的下巴。

  老天,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我的心跳快似擂鼓,聶詠夷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子已經「招惹」到我了?

  「不會啦,你就當今天是帶三個小孩出來玩吧!」我試圖以輕佻的語氣掩飾我的不安。

  「予勤的個性一點也不像香凝,反而像你小時候。」

  「亂講!」我急急地否認。我小時候應該是很天真無邪的吧?不過,我終於知道他亡妻的名字了。

  「你不喜歡予勤?」

  「不是啦!只是……只是根本就不像嘛!」這就是我獨門自創的「蘇氏辯解法」。

  在麥當勞吃過早午餐後,我們又到國父紀念館放風箏。予勤和予勁畢竟是小孩子,拿著風箏線來回地跑著,一點都不厭倦。風稍稍大了些,便趕緊對著爸爸叫「救命」,真的很有趣。

  我坐在地上靜靜地享受午後的陽光和這一幅溫馨的天倫圖,不覺微笑起來。

  直到夕陽餘暉灑在廣場土時,聶詠夷才一手牽著一個小孩離開。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我好似被遺忘的局外人,可是臉上的笑意卻不曾褪去。

  吃過晚飯,聶詠夷開車送我回家。爸爸媽媽出門去參加一個酒會,大概很晚才會回來。我拿出鑰匙開了門,請他們進屋坐坐,聶予勤馬上提醒我要迭他們玩具的承諾。我和聶詠夷互視一眼,莞爾一笑。

  「那你們現在到盼姨房間挑玩具好不好?」

  「好!」他們興高釆烈地跟著我上樓。

  我房間有一個透明的玻璃櫃,裡頭擺了許多布偶,大部分都是我從國外買回來的。聶予勤很認真地挑選著,一副猶豫且為難的模樣。當她一轉頭看到我床頭的大兔子時,我不禁暗自叫苦。

  「盼姨,我要那個!」她開心地指著那只無辜的兔子。

  「嗯……予勤,選別的好不好?盼姨讓你選兩隻。」

  「不要!我要那隻兔子。」她十分堅持。

  那隻兔子是我回台前夕,幾位同學一起合送給我的,據說他們在梅西百貨挑了好久才達成共識。一方面因它有著特殊意義,而那隻兔子也實在可愛,抱起來又舒服,所以我才把它擺在床頭,沒想到……

  聶詠夷輕易地察覺出我的為難,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不料聶予勤硬是不肯換,大聲嚷著:「你們大人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眼看聶詠夷就要發脾氣了,我只好趕緊答應,「好好好,那以後予勤要代替盼姨好好照顧它哦!它叫作『Califonia』,你也可以叫它『加州』。」說著,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從來不把別人送我的東西轉送出去的。

  「盼盼,你幹嘛這麼寵小孩?」聶詠夷似乎很過意不去。

  「是我自己答應的嘛!」看著聶予勤抱著那隻大兔子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我慌亂地撇開頭,免得不小心哭了起來。

  「予勁,阿姨桌上有火車模型哦!你要不要選一個?還是你要布偶?」我蹲下身子,親切地問著小男孩。

  「我要那個有姻囪的火車。」他很快就決定了。我拿了個盒子把火車模型裝起來遞給他,他突然親了一下我的臉頰,「我好喜歡盼姨哦!」

  我……我居然被一個小小男生弄得臉紅了!

  「盼盼,我有沒有禮物啊?」聶詠夷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我愣了好一會兒。

  「那……那你也挑一個吧。」

  「跟你開個玩笑也當真!」他又拍了下我的頭,該不會是拍上癮了吧?

  「予勤、予勁,跟盼姨說再見了。」唉,他為什麼不多待一會兒呢?

  「盼姨再見!」兩個小孩揮著小手向我告別時,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頓時湧上我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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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4:58:35 |只看該作者



  我開始到爸爸的公司擔任行銷經理後,沒多久便聽到聶詠夷和香港銀行家之女陳敏好事將近的傳言。

  我的直覺反應是不相信,畢竟我曾聽他信誓旦旦地說過沒有再婚的意願。可是,誰知道呢?商場上許多傳聞常作不得準,因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放出假風聲以達成既定策略的需要;不過風花雪月的事,可信度倒是滿高的。

  不可否認,我對聶詠夷存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所以我一直希望傳言有誤。突然想起爸爸當初安排我和聶詠夷相親時,我對爸爸抱怨他怎麼忍心我給一個老男人糟蹋,現在我的想法倒真應了爸爸的回答──毛頭小子有啥好?他既成熟又穩重。

  回國後追我的人不少,我卻難忘聶詠夷那一份沉穩內斂的氣質,常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幾天後,聶伯伯舉辦壽筵,我也應邀參加了。

  會場中,最受矚目的自然是聶詠夷和陳敏。他們很明顯是連袂來參加的,害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陳敏並不特別漂亮,不過畢竟是名門淑女,穿著打扮十分入時而得體。每位賓客對聶伯伯敬酒祝壽時,總不忘提起聶詠夷和陳敏有多麼相配。

  後來,聶詠夷看到了我,便單獨過來打招呼。

  「盼盼,一段日子沒見了。」

  「是啊!聶大哥,跟你說件事,你別生氣。」

  「什麼事?」

  我微微嘟起嘴,「我有種受騙的感覺。一個月前,你很堅決地告訴我不會再婚時,我心裡還很為你對香凝姊的深情感動。沒想到才過一個月,每個人都說你要和陳敏結婚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他一副很無奈的表情。「這全是我爸放出來的消息。他居然把商場上爾詐我虞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聶伯伯幹嘛這麼做?」這是我聽過最奇怪的事了。

  「你不懂人言有多可畏,他會逼到我非娶陳敏不可。」

  是啊!回台灣後,我才發覺自己過往的生活實在太單純了。爸爸素來是商場上的老狐狸,偏偏喜歡上媽媽這個大剌剌的隨性女子,於是生下了既不精明也不甚灑脫的我。既然踏入了這個圈子,我一定得使出渾身解數來應戰才行。我不負人,可也不能任人欺負啊!

  「聽起來很可憐。不過,陳小姐看起來不錯。」我是說真心話。我向來喜歡穿衣服有品味的人。

  他淡淡地笑開了,「她也委屈呢!她是個十足的都會女性,自然不喜歡任人擺佈,更何況我都有兩個孩子了。不過非常不幸的,她父親似乎也很中意我。」

  哎,同是天涯淪落人痳!

  「希望我將來不會遭遇到相同的處境。」爸爸媽媽大概捨不得他們的寶貝獨生女受一絲絲的委屈吧?

  不知不覺地,我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坐著,遠遠拋開那些衣香鬢影、絖籌交錯。

  「沒人追你嗎?」聶詠夷很輕聲地問我。他也會對我好奇?

  「有啊。」

  「那怎麼不見你攜伴參加?」

  「我沒喜歡上誰啊!」如果我對他說:與其跟陳敏在一起,不如追我吧!他一定會嚇壞的。想到這裡就讓我很沮喪。

  「放心吧,總有一天會有一個很適合你的男人走進你的生命。」

  「那……像聶大哥這麼成熟的男人,會喜歡我這種沒什麼風情的小女生嗎?」我自覺問得很漂亮、很自然,可是一顆心卻因為他即將出口的答案而極度不安地鼓動著。

  「別妄自菲薄!男人也不一定都喜歡成熟嫵媚的女人。」他投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我真想為自己歡呼,修過採訪課畢竟是有些用處的。

  他的臉色頓時黯淡下來。「說不上來是什麼類型,喜歡過的就是香凝一個了。」

  是嗎?那我是不是該宣告放棄了?如果他喜歡清純小女生,或者喜歡嬌艷的女人,我都可以試著改變自己去吸引他。但他喜歡的女人居然歸類為「香凝」,我見都沒見過,想學也沒處學起。

  「盼盼,你也大概描述一下意中人的樣子,聶大哥可以幫你留意。」

  「我?」問我這樣的問題實在太殘忍了。「我還小嘛!」這個回答連我自己都覺得敷衍。

  「不小了。我認識香凝時,她才二十呢!」

  「真的?說說你的戀愛史吧!」

  「我有一回搭飛機去高雄時,她剛好坐我隔壁的位置。一見她,我就有種呼吸一窒的感覺。我從沒見過那麼明艷動人的女孩子,自然就同她攀談起來,後來我們就陷入熱戀了。」

  他的神情十分溫柔,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讓任何男人在提起我時有這種表情。

  「我爸媽覺得她的學歷、家世都配不上我,她也不太喜歡我爸媽,認為他們勢利又虛偽。我不顧一切娶了她之後,他們處得並不是很愉快。可是,我們兩個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予勤、予勁相繼出世後,我真覺得人生至此,夫復何求了。」他黯然地低下頭,「誰知道她去法國探訪她姊姊時,會發生意外呢?」

  我不禁掉下眼淚,拚命在腦海中勾勒那個女人該有的完美形象。

  聶詠夷說完他和於香凝的過去後,居然向服務生討了一瓶xo,就著瓶口喝著,那一副想把自己灌醉的模樣,讓我心中漲滿了罪惡感。我不該為了滿足自己該死的好奇心,而去問他什麼羅曼史的,平白勾起他的傷心回憶。而我從不知道男人脆弱的樣子會那麼的令人心疼、令人不捨,讓我很想為他做些事,只求能讓他好過些。

  「喂,別再喝了!」天啊!他一下子就灌了半瓶酒,xo不能這樣喝的吧?!但是我又搶不到他手中的酒瓶,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一整瓶酒被喝得涓滴不剩。

  「再幫我拿瓶酒……」

  「聶大哥,你不能再喝了。我扶你回房間休息。」看他表情有點痛苦,額頭隱隱地滲出汗珠,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我連忙拖著他往樓上走。

  「是這間吧?」我記得小時候去過聶詠夷的房間,應該是在二樓的走廊盡頭。

  一進房,聶詠夷便躺在床上呻吟著,我趕緊倒了杯熱茶給他。不料他突然狠狠地摟住我嚷著,「香凝,是你?我等你好久了……」

  「我……我不是。」我從沒被男孩子這樣抱過,那種屬於男人的好聞味道緊密地將我包圍著,讓我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永遠永遠都不會……」他呢喃著,然後居然吻住了我,我只覺得自己快被那唇舌交纏所傳遞的酒氣給熏醉了。他的動作霸道卻不失溫柔,這就是他對待於香凝的方式吧!

  「香凝,我好愛你……」他一邊低語,一邊急切地褪下我的晚禮服。我確定我是清醒的,我確定我有能力抗拒,可是,我選擇了沉淪……

  這就是我的初夜了。雖然全身上下有一股說不出的疼痛,整個人卻是籠罩在甜蜜中。我彷彿因為這一晚而有了改變。

  即使我知道和聶詠夷不會有結果,但還是很高興能把第一次給了這麼棒、這樣出色的男人。將來或許我會和另一個男人生兒育女、組織家庭,但是我知道這輩子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給我這麼強烈的心動,還摻雜著一些些心痛的感覺。

  一看表,已經十點了!我趕緊拾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腳亂地穿上。我得趕著和爸爸一道回家呢!正要奪門而出時,我突然想到頭髮該不會亂了吧?

  我掉頭衝回穿衣鏡前檢視一番,真的有點糟糕口也!我乾脆把髮髻解開,任頭髮披散在肩膀上。摸著自己仍滾燙的臉頰,我好心情地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盼盼好像變漂亮了口也!這種被心愛的男人愛過的美麗,是任何化妝品也做不出來的哦!」

  突發奇想地,我緩步走到床前,慎重地給了聶詠夷一個晚安吻。「謝了!聶大哥。」我靜靜地注視著他平和的睡容,沒來由地一陣感動。我不會告訴他這件事的,就讓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場美麗的夢吧!

  活該我這個多事的女人,必須為這個多出來的晚安吻付出一輩子的代價。

  伴隨著門把的轉動聲,聶伯母的聲音清楚地傳入我耳內。「詠夷,你在房間裡嗎?怎麼冷落了……」她的聲音在開門見到我的一剎那消失不見。

  槽了,來不及逃離犯罪現場了!

  我趕緊鎮定心神,若無其事地走向聶伯母。「聶伯母,聶大哥喝醉了,我送他回房裡來。我先下樓了,再見!」

  「等等!」聶伯母叫住我,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臉色一變。

  完了!這下耶穌基督、釋迦牟尼都救不了我了。究竟是我演技太差,還是聶伯母太過精明?

  「盼盼?」她用極複雜的眼神看我,似乎想要我自己開口解釋。

  「聶大哥可能是酒喝多了……很熱,就……就自己把衣服脫了。」脫得可真乾淨啊!我心裡暗自叫苦。

  「盼盼,他對你做了什麼?你老實對聶伯母說,我不會袒護自己兒子的。」

  「沒有。」我決定否認到底。奇怪,我怎麼覺得聶伯母有點「幸災樂禍」?

  「沒有?!」她挑了挑眉。「那床上怎麼會有血跡?」

  我……我現在是罪證確鑿,人證、物證都有了,只差不是人人可以逮捕的現行犯!

  「聶伯母……」我拉著她到了房間的另一角,「聶大哥喝醉了,他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千萬別告訴他。」

  「他醉了,你沒醉吧?」

  「對不起!」我忍不住哭了,「都是我不對,真的不關他的事。」

  聶伯母趕忙摟著我安慰道:「我沒怪你的意思。別哭了,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家詠夷魅力大到讓你把他灌醉,然後為所欲為?」

  「不是這樣的。」我急忙否認,一抬頭才發現聶伯母眼裡滿是戲謔。

  「是因為聶大哥喝醉酒,把我當成香凝姊,所以……」講到這裡,我不禁有些難過。

  聶伯母歎了口氣,「你放心,我會要他負責的。」

  「聶伯母,求你別告訴他。他一點都不喜歡我,我……我不覺得這種事很嚴重的。」只是因為以前沒有適當的人、適當的機會,才會使得我今晚之前仍是個處女。

  「盼盼!」她無奈地凝視著我。

  「聶伯母,答應我嘛!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哦!」我撒嬌地搖晃著她的手臂,直到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才放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下樓。

  午休時間,我正準備外出吃飯時,聶詠夷未經通報就闖進了我的辦公室。他的臉色很不好,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我心裡暗暗叫糟,我八成被聶伯母出賣了!

  我等著他先開口,到時好見招拆招,誰知他竟是一言不發。最後,還是我先沉不住氣。

  「有事嗎?聶大哥。」沒事才有鬼。

  「昨晚是怎麼一回事?」他的口氣十分嚴肅。

  我故作天真地瞪大眼睛,「沒事呀!」

  「沒事?你竟然說沒事?我今天早上未著寸縷地醒來,一睜眼就看到床上怵目驚心的血跡。還來不及反應時,我媽就已經在我耳邊疲勞轟炸,說我欺負了你。」

  唉唉唉,我怎麼會笨到相信聶伯母會幫我保密?

  「我向聶伯母解釋過不關你的事的。」

  「我有被陷害的感覺。」他滿懷怨懟地說著,重重坐在沙發上。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懷疑我和他媽媽聯手設計他?我不怪他心生不平,宿醉未醒又被逼婚當然不好受,可是他怎麼可以當著我的面說出這種話?簡直侮辱我的人格嘛!

  「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他終於緩和了情緒,平靜地說著。

  我非報仇不可!「經過?經過就是你瘋狂地吻我,然後脫我的衣服……」

  「我不是說這個!」他雙手按著太陽穴,好像很痛似地低吼著。「我怎麼會跟你上床?」

  「你誤認為我是香凝姊了。」沒辦法,我還是不習慣說謊。

  「我昨晚喝醉了!」他將頭埋在雙膝間,痛苦地說著。

  「我知道。昨天那件事是你喪失意識下的行為,我不會要你負任何責任的。」拜託,都快邁入二十一世紀了,就算他昨晚滴酒未沾,我也不會要他負責。

  「法官不是你。」他苦笑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什麼似的,生氣地開口,「那你為什麼不拒絕?」

  「因為……」我走到窗邊,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什麼?你說啊!」他狠狠地瞪著我。

  「因為我想體驗一下身為你心愛的女人而被你疼愛的感覺痳!」我也生氣了,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如果我昨晚拒絕了,今天就不必面對這麼尷尬的局面。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蘇盼盼,你該死!這種事情可以這麼任性嗎?」他咬牙切齒的咒罵,讓我又驚訝、又難過,忍不住掉下淚來。

  「我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痳!你生那麼大的氣幹嘛?」

  好一會兒,他才歎了囗氣。「對不起,不該對你凶的。」

  聽見這句話,我立刻就破涕為笑。「以後遇到我,不可以裝作不認識哦!」

  正想邀他一起去吃午餐時,他拉住了我。「很喜歡我?」

  我愣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點點頭。

  「那……想不想嫁給我?」

  這……這算求婚嗎?我不禁睜大了雙眼,「你說過不再娶的。」

  「那是和你上床前說的。」

  天啊!聶詠夷竟是這麼保守的男人?

  「我不信你沒和香凝姊及我以外的女人上過床。」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就因為我是蘇盼盼?」

  他別過了頭,淡淡地回答,「因為只有你讓我有強烈的罪惡感。」

  「你放心,這件事對我沒造成什麼影響。」這是實話。

  「對我卻有。」他沒好氣地瞟了我一眼。「到底嫁不嫁?」

  問題升級了口也!剛剛是問想不想嫁,現在則是要我清楚地回答「Yes」、「No」了。

  仔細想想,他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人長得好看,身材又是一級棒,眉宇間還有一種形容不出的貴氣,舉止、品味也不負他豪門子弟的身份。但我蘇盼盼的身家背景也不差啊!

  「也容不得你拒絕。」他將一個錦緞小盒子遞到我手中。「在我這方面,爸媽逼婚的壓力愈來愈大,我想過與其娶別人,還不如娶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一定會善待兩個孩子。這對你是比較不公平,不過有了昨晚那件事,我爸八成會以此大作文章,迫使你非嫁不可。」

  他是在分析股市行情嗎?

  「當然,決定權在你。」他幽幽地撂下話。

  這時,牆上時鐘的指針已指向一點,我來不及吃午餐,也沒胃口吃了。勉強集中思緒,我想到陳敏和聶詠夷的緋聞。我現在如果搖頭,聶伯伯是不是會在一個星期內,讓整個上流杜會知道我和他兒子睡過?

  我又想到小時候的夢想──和愛人長相廝守,過著王子和公主般幸福快樂的生活。我真的愛聶詠夷,可是我不要他委曲求全地娶我。

  「我不在乎身敗名裂。」

  他笑了,那是他自進我辦公室以來最和善的表情。「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沒行情。」

  「喂,我很勇敢的,別為我擔心。」我也甜甜地笑了。

  算是一笑泯恩仇吧!他收回了那個求婚戒指,如釋重負地離開了。

  察覺了他那份釋然,我更確定自己做了十分正確的選擇。此時此刻,我才體會到自己的處境有多悲慘,不是因為昨晚那件事可能帶來的後遺症,而是從來沒有人能這麼輕易地牽動我的悲喜、左右我的決定。

  我的心已經遺落了……

  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靜。

  除了上班之外,爸爸積極帶我參與社交圈的各類活動,我受歡迎的程度一點也不亞於那些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呢!

  這一日,我陪著爸爸去打高爾夫球,免不了又聽到一些政經界的人不厭其煩地奉承我。還好有爸爸替我接話,要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爸,怎麼大家都那麼喜歡我?剛剛秦亞東也在場,他家比我們家還有錢,可是大家都繞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和爸爸走向第二洞的路程上,我終於隱忍不住地發問了。

  「你惹人疼啊!」爸爸隨口敷衍我一句。

  「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賭氣地扮了個鬼臉。

  「盼盼啊,怎麼還像個小孩子?」爸爸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你交男朋友要格外小心,很多人只是覬覦你的身家,而非真心愛你,即使是富家子弟也不例外。至於為什麼你會比秦亞東受歡迎,那是因為和秦亞東結下姻緣,秦老有三個兒子,不一定輪得到秦亞東掌龍頭。而且就算他是接班人,那些產業畢竟是秦家的,娘家這邊頂多得了個靠山。一日一秦家遇到什麼困難,身為太太的難道毋需盡點心力向娘家求援嗎?」

  爸爸歎了口氣又按著說:「娶你就不同了,你是唯一的繼承人,我們蘇家的一切事業都是你的嫁妝。」

  「爸!」我不依地賴在他懷裡撒嬌,「就算我們只是小康人家,應該還是有很多男人想追我吧?」

  「那是你自己說的!」他沒好氣地瞟了我一眼,便專注地站在發球位置,一桿就上了果嶺。

  「爸,你好厲害哦!」我熱情十足地歡呼著。唉,我好久沒打高爾夫球了,不知道要磨上幾桿才上得了果嶺。

  打完第二洞,已經是午餐時間了。都怪我早上賴床,害我們父女倆快九點才從家裡出發。

  進了俱樂部的餐廳,冷不防有人從身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回身,我不禁有些心慌意亂。

  「盼盼,陪你爸爸來打球啊?」

  「是啊!聶伯伯自己一個人來嗎?」我純粹是禮貌性的問候,他可千萬不要提議和我們一道用餐。

  「不,我是和一些朋友來的。詠夷到美國考察了,我可不像你們父女倆有幸同享天倫之樂。」

  「盛群,你也來啦?一起吃個飯,有件生意要向你請教。」顯然老天沒聽到我的祈禱,爸爸一上完洗手間回來,就熱絡地搭著聶伯伯的肩膀,招來餐廳經理安排位子。

  好吧!退而求其次。最好他們談的是很棘手的case,複雜到需要用整個午餐時間去討論。

  又教我失望了!爸爸才說完大概狀況,聶伯伯就很乾脆地說:「那有什麼問題,我當然是全力配合啦!」這時前餐才剛吃完呢!

  現今談生意、談政治,酒家和高爾夫球場是兩大熱門地點,在輕鬆的氣氛下,好像什麼事情都變得很好解決。

  「盼盼,你聶伯母說你和詠夷處得不錯,聶伯伯幫兒子打探一下有沒有競爭對手啊?」聶伯伯很快地把話頭轉移到我身上。我全然亂了陣腳,轉頭看了爸爸一眼,只見他懷疑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教我更加緊張。

  我只得乾笑幾聲,隨便搪塞幾句,「聶伯伯,你誤會了,聶大哥不是和陳小姐走得很近嗎?」

  「他們只是普通朋友罷了!」老天,他可真會見風轉舵!「倒是你,年輕貌美又在國外讀了那麼多書,一定是許多適婚男性夢寐以求的對象,我們家詠夷的確配不上……」

  「盛群,你這是哪裡的話!」爸爸剛得了些好處,自然容不得聶伯伯「數落」自己的兒子。「我還常在想,要是我有個像詠夷一般人品好又能幹的兒子就好了。我們家盼盼現在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大慶,你太謙虛了。我太太和我都好喜歡盼盼呢!可惜上回詠夷向盼盼求婚就被拒絕了。」

  完了!我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這件事我根本沒對爸媽提過。

  「盼盼,這件事怎麼沒聽你提起?」爸爸皺起了眉頭,口氣很不高興。要不是有外人在場,他大概要拍案而起了。

  「這……沒什麼好說的嘛!」我突然覺得好冷。

  「大慶,你也別怪盼盼,年輕人的思想是比較開放些,只是我和內人心裡一直很過意不去。」只見聶伯伯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老天,爸爸可千萬別往曖昧的那一方面想啊!儘管那些曖昧都是事實。

  爸爸滿臉狐疑,敷衍地笑著。精明如他,自然聽得出聶伯伯話中有話,可是他也絕對不會貿然開口問個究竟。聶伯伯真是厲害,知道他只要留下疑點,爸爸自會找我問個明白。看來我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一頓飯吃得我如坐針氈,吃完飯和爸爸繼續上場打球時,我的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

  「盼盼,你老實說,你聶伯伯那段話是什麼意思?」爸爸是捱不到回家再審判我了。

  「哪一段話?」唉,能拖一時是一時。

  「他和他老婆會有什麼過意不去的?」

  「我怎麼知道?」我聳了聳肩,故作無辜。

  「你少跟我裝傻!」爸爸攔住了我往前走的腳步,硬要我給他一個交代。

  這時,有個人氣喘吁吁地朝我們這邊跑來,是秦亞東。

  「蘇伯伯、蘇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下星期我朋友辦了個舞會,不知道能不能請蘇小姐當我的舞伴?」他有些靦腆地問著。

  我和秦亞東雖然見過幾次面,但是從來沒說過話,現在他居然會想約我當舞伴,真讓我驚訝。可是為了不讓爸爸對我和聶詠夷之間的關係有太多猜測,我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他很開心地笑了。「那今天晚上可以請你吃頓飯,然後一起去挑衣服嗎?」

  今天晚上?太好了!不過我還是徵詢了一下爸爸的意見,反正他絕對不會反對的。

  「好啊!乾脆打完球你們一塊走。不知道亞東方不方便送你回家?」爸爸對秦亞東很和氣,和剛剛質問我的樣子根本判若兩人。

  「我不會太晚送蘇小姐回家的。」秦亞東拘謹地保證著,讓我覺得有點好笑。

  「亞東,你不知道我女兒的名字就想約她啊?」哎喲,爸爸真低級,人家是禮貌,他開什麼亂七八糟的玩笑嘛!

  「我知道的。」他很急切地辯解著。「我是怕……怕叫名字太冒昧了。」

  「約吃飯、跳舞就不冒昧?」爸爸挑了挑眉。

  實在看不慣爸爸欺負老實人,我忍不住為他解圍,「我爸爸跟你開玩笑的。你在他面前喊蘇小姐,他還要想很久才知道蘇小姐是我呢!以後你叫我盼盼就好了。那我可以直接叫你亞東嗎?」

  「當然可以。」他很認真地點了好幾個頭,挺可愛的!

  之後,我們約了五點鐘在俱樂部門口見,他才回到他朋友身邊。

  「盼盼,你以為這樣就能轉移我的注意力?」爸爸專注地看著我,臉上帶著一抹瞭然於胸的冷笑。

  「人家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高興地嘟著嘴。是的,我太低估爸爸的智商了,如果他會被我這種小伎倆騙過,那我今天就不會和他一起在這麼高級的地方打球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跟聶詠夷上床了?」啊啊啊,爸爸居然問得這麼露骨!

  「才沒有呢!」我不敢相信一向誠實的自己竟否認得這麼快、這麼理直氣壯。是為了對聶詠夷說過那一句「不在乎身敗名裂」的承諾吧!

  爸爸明顯地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詠夷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就怕你在國外待了十年,我和你媽也沒在你身邊看顧著,你就學了洋人開放的作風。」

  「爸,你存心調侃我!你這不是暗示我勾引聶詠夷嗎?」話一說完,我的臉猛地燒燙起來。那天晚上,的確是我那絲毫不加抗拒的態度促成了那段親密關係。

  「我看亞東那孩子好像對你有意思。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你也別急,就當交個朋友,先認識一下對方,看看彼此適不適合。」老爸比老媽還囉唆口也!不過是有個男孩子約我,哪來那麼多話好說?

  「爸,我一點都不急。」睨了他一眼後,我才又說道:「我看是你急吧!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個合拍的人,就像你跟媽一樣。」

  「你這個孩子!」爸爸笑著白了我一眼,我們才又開開心心地繼續打球。

  聶伯伯會就此放過我嗎?我捫心自問,我對聶詠夷難道沒有一絲絲「非分之想」嗎?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天的事就留給明天去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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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4:59:01 |只看該作者



  看著攤在桌上的商業雜誌,我不禁詛咒了一聲。

  這期剛出爐的商業雜誌,封面居然是我和秦亞東翩然起舞的畫面。那天舞會並沒有記者在場,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的人拍了照,把照片提供給雜誌社。

  這期的專題報導是政商界名人的未婚子女,編輯還自行圈選出幾對佳偶。這種文章,我向來都是看得津津有味,唯獨這一次例外──因為我也成了焦點之一。

  該死的是那個記者還訪問了秦亞東的好朋友,他們還說什麼:這次亞東是真動了凡心了。一整個晚上,他的視線都沒離開過蘇小姐,我們鬧他幾句,他還臉紅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才覺得不可思議呢!秦亞東怎會交了這種損友?什麼叫「動了凡心」?說得好似他高高在上,我三生有幸才得以蒙他青睞似的。還有,那個無聊的記者以為他在寫影劇新聞嗎?財經方面的專題分析他不會嗎?

  唉!全世界的人都要誤會了,明天我哪有臉上班?

  嘴裡雖然嘀嘀咕咕地罵著,我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下一頁翻。聶詠夷和陳敏的合照倏地映入眼簾,我的心不禁絞痛起來。合照旁還有一行小字:

  聶詠夷和陳敏連袂參加了許多宴會,是近期中最被看好的一對這時,電話鈴聲響了,我沒好氣地拿起話筒,不曉得是哪個倒霉鬼要讓我出氣?

  「盼盼,我是亞東。最近幾天有空一起去看畫展嗎?」不可否認,秦亞東的確很有風度,「最近幾天」擺明了時間任我挑。

  「沒空!」相形之下,我的修養就差多了。誰教他挑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打電話來,而且我的心情之所以不好,有一半是為了他。

  「忙些什麼?」他當然聽得出我的不友善。

  「忙著澄清流言。」

  「你也看到報導了?我……」

  「你怎樣?」話一出口,我才覺得自己太盛氣凌人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嚇壞了!我以為他會通個歉、解釋幾句,沒想到他會這樣坦然承認!

  「為……為什麼?」我的聲音竟微微發顫。

  「因為我覺得你很可愛。」他說得理直氣壯。

  老實說,「可愛」這個形容詞比「漂亮」、「聰明」都要教我開心,只是說這句話的人不是聶詠夷,對我而言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沉默許久,我實在無言以對。

  「那……我過一陣子再約你好了,再見。」天啊!他是那麼體貼,害我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為什麼我愛的是聶詠夷而不是他?

  「老公啊,沒想到你女兒這麼有辦法,才回國沒多久就上了雜誌封面,真是光耀門楣啊!」完了!我就知道多嘴好事如老媽者,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奚落我的良機。

  「還不是遺傳了你的絕世容貌!」爸爸諂媚地討好著媽媽。

  天啊!聽他們調情實在嚴重影響食慾。

  「盼盼,你到底有沒有意中人?」媽媽饒富興味地看著我,而我則打定主意悶不吭聲。

  「依我看,還是詠夷好一些。現在他把聶家的事業打理得有聲有色,年輕一輩幾乎沒有人比得上。而且嫁給他也不會有什麼妯娌不合的問題,就連他唯一的妹妹也嫁到美國了。」爸爸似乎一直很欣賞聶詠夷。

  「拜託,他大了我們盼盼十歲口也!更何況要我們家盼盼當人家後母,豈不是太委屈了。」

  「你懂什麼?這樣盼盼才沒有生兒育女的壓力啊!」

  「我還是覺得亞東比較好,年紀較接近,人也敦厚有禮,跟我們盼盼站在一起,多麼登對呀!」

  我受不了了!

  「你們就巴不得我趕快離開這個家嗎?那我明天就開始找房子好了!」說著,我的眼睛都快泛出淚水了。

  「盼盼,你別胡思亂想,我們還不是關心你!」媽媽趕緊坐到我身旁安慰我,生怕我說到做到似的。「對了,聽你爸說聶詠夷跟你求過婚,是真的嗎?」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嗯。」我無精打彩地點了個頭。

  「說起來,你們男人就是絕情。」媽媽根本就是卯上爸爸了。「想當初他和他的妻子多令人稱羨啊!他太太不是還被封為社交圈第一美女嗎?才死了不過兩年,就又看上我們家盼盼了。」

  哼,聶詠夷要真是個絕情男子就好了!

  「我們盼盼啊,連清心寡慾的和尚都會心動,怎麼能怪詠夷呢?」

  「那聶詠夷幹嘛又跟陳敏走那麼近?」

  我真的生氣了,連家人都要湊這個莫名其妙的熱鬧!為表示抗議,我拋下碗筷就到樓上去看電視。

  沒多久,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一聽就煩!

  「喂?」我存心要發洩怒氣。

  電話那頭愣了一會兒。「盼盼嗎?我是詠夷,可以跟你談點事情嗎?」

  「當然可以。」不知怎的,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溫柔多了。

  「呃……我現在在你家大門口,你方不方便出來?」

  「好。」照說我該請他進屋的,可是樓下那兩個人實在有些面目可憎,而且他們一定會一相情願地猜東猜西的。

  嶝嶝地跑下樓,我直往門口而去。

  「盼盼,你別真負氣離家啊!」媽媽緊張地站了起來。

  我不禁被這個誤會逗笑了。「不是啦!有個朋友在門口等我。」

  出了門,一陣陣帶著清新味道的晚風迎面拂來,黑漆漆的天空中綴著繁星點點,是誰說過良辰美景莫虛度的?

  聶詠夷倚在他銀灰色的跑車上,看著我走近。

  「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風吹得我的頭髮飄呀飄的,一顆心也飄飄蕩蕩的。

  「嫁給我好不好?」他淡淡地開了口。

  我的心一下子繃緊了。「為什麼?上次我都說了沒關係的……聶伯伯為難你嗎?」

  他搖了搖頭。「他前陣子老把陳敏和我掛在嘴邊,現在也不好驟然改口說我們倆。」

  「那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啊!」我是很想嫁給他,可我無法說服自己那會是個正確的選擇。

  「前幾天,予勁在幼兒園門口看到同學的爸媽一起來接放學,一直問我要新媽媽。」他很努力地想表達清楚他的意思。「他對你印象深刻,予勤那個小丫頭也說你是那些阿姨中還算可以的,我爸媽的想法就更不用說了。」

  天下有這麼差勁的求婚詞嗎?我又不是要嫁給他的家人!

  「問過你妹妹的意見了嗎?」

  「嗄?」他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笑著拍了一下我的頭。「你笑我!」

  「聶大哥,你笑起來很好看。」我仰起頭誠心地說著。

  他將我拉近,低下頭輕聲說:「那你願不願意為了我的笑容嫁給我?」

  「有沒有好一點的理由?」我這個人很好商量的。

  「我不想你嫁給別的男人。」

  他的話聲好輕好輕,卻迅速地讓我心裡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我訝異地抬起眼瞼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突然覺得好感動。夠了,光這句話就夠我拿一輩子下賭注了。

  「成交!」我笑了。

  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戒指,將它套在我的手指上,然後很慎重地輕吻了下我的唇,「我會好好待你的。」

  「要不要拜見一下岳父母?」好快哦!我們居然三言兩語就解決了終身大事。

  他有些彆扭地推拒著,「我……我先回家跟孩子們說好了,他們本來一直吵著要跟來的。」

  「哦。」我溫柔地應了聲,目送他的車子遠去後才轉身回家。

  一進門,爸爸就開始訓我,「怎麼不請朋友進屋裡坐坐?在外頭說了那麼久!」

  「我要結婚了!」

  這句話像是在家裡投下一枚炸彈,爸媽都嚇住了。

  我慢慢地踱到他們面前,伸出我的手讓他們看清楚那個戒指,以示所言不虛。

  「你是不是氣我們剛剛說話太無聊了?」爸爸的氣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琮。

  「你有點頭腦好嗎?她一時半刻哪變得出這麼名貴的戒指!」媽媽畢竟比較識貨。

  「剛才誰找你?」

  唉,爸爸非得這麼迂迴曲折地問嗎?

  「聶詠夷。」

  「聶詠夷?!」他們同時叫出聲來。

  「盼盼,怎麼沒頭沒腦地就說要嫁他?」媽媽忙不迭地拉我坐下。

  「他已經第二次向我求婚了,怎能算沒頭沒腦呢?」難怪爸媽會難以接受,連我都覺得一切如夢似幻的,只有手上的戒指讓我確定自己就要嫁人了。

  「你才二十二歲,現在談婚嫁太早了。」

  「媽,我們家有三分之二的人讚成哦!」所以,你反對也是無用啦。

  「我……我打個電話問盛群。」難得見爸爸這麼慌慌張張的,真有趣。一轉頭,我卻看見媽媽眼眶都紅了。

  「媽,你真的很不喜歡他嗎?」我怯怯地問著。如果媽媽沒有給我祝福,我會覺得很遺憾的。

  「不是,當然不是。」她緊緊地摟住我,抽抽噎噎地說:「我……我是捨不得你。」

  「媽!」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明天就嫁!更何況我從前在美國唸書時,你都能過得好好的。即使結了婚,距離也不會比美國遠啊!」

  「不一樣的,結了婚,你的心就屬於另一個家了。」

  是這樣的嗎?

  「娶到你是他好福氣。」媽媽好像有些不甘心口也!

  我笑了笑,「我又不是什麼絕色美女,溫柔體貼更是和我沾不上邊,家事也不太拿手,哪有什麼好的?」

  「我給你的容貌、身材還不夠好嗎?而且你如果愛他,世界上沒多少女人會比你更溫柔體貼了。再說到家事,哪需要你親自動手?」媽媽捏了捏我的鼻子,一一駁倒了我的話。她很少能思路清晰地分析一件事呢!

  「媽,我會不會幸福?」問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傻氣。

  「他敢讓你不幸福?」

  哦!我真愛死媽媽了。知道自己有那麼忠誠的靠山,火坑我都敢跳跳看了!

  聶詠夷梅開二度,希望婚禮能簡單些,而四位家長們對「簡單」的定義顯然和他不同。我倒不在乎婚禮簡單或豪華,只堅持要在教堂舉行。雖然我不是教徒,但參加過外國友人婚禮的我,總是為新郎、新娘在牧師面前sayyes的那一刻而感動──多麼慎重的承諾啊!

  好不容易,我們六個人才達成共識,選一個假日早上,在教堂由牧師證婚,下午則在聶家巨宅辦一個輕鬆寫意的茶會。我和聶詠夷閃電結婚,粉碎了許多流言,也嚴重打擊了那些信心十足的大嘴巴,此事自然在社交圈引起了很大的震撼。

  周旋於賀客中時,我彷彿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耳語。想到上一次同樣在這個地方舉辦的宴會,我不禁臉紅心跳。

  「盼盼!」一聲叫喚讓我回過神來。

  「送你的結婚禮物。」秦亞東遞了個盒子給我。

  「謝謝。」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聶先生的關係。那次雜誌上刊登的報導,希望沒對你造成困擾。」

  唉!他好善良。明明是我拿他當擋箭牌才造成的後果,他卻為此而自責。

  「我……嗯……我回台灣沒多久,你是我的好朋友,真的。我也沒想到會嫁給他,還這麼快。不會讓你很沒面子吧?」老天,我都快搞不懂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這時,聶詠夷朝我們走了過來,向秦亞東頜首致意。

  「不會的,我只後悔沒在認識你的第一天就求婚。」

  我聽了大笑起來。他居然在聶詠夷面前這麼說,可真給足了我面子。

  聶詠夷也笑了。「盼盼哪有這麼好?」

  我聽他這麼說,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很奇妙的感受,好像我被他當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是的,如果他順勢恭維我,可能反而會讓我覺得生疏吧!

  秦亞東的表情終於放柔和了,很有風度地祝福我們。

  「謝謝。」我和聶詠夷同聲響應他的好意。

  待他走遠後,聶詠夷直勾勾地瞅著我。「他是真心的。看得出他難掩落寞之情。」

  「是嗎?」我沒有很注意。

  「謝謝你在有這麼好選擇的情況下,還答應了我的求婚。」他輕柔的話語讓我覺得自己被暖洋洋的幸福層層包圍。他不會懂的──他早就是我唯一的選擇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做什麼事都不會後悔的人,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新婚之夜,我就開始覺得這門婚事決定得太過草率。

  婚後,聶詠夷、我及孩子們並不跟公婆同住,我對這樣的安排沒什麼意見,我知道聶詠夷和於香凝結婚後不久就自立門戶了。可是,聶詠夷在結婚當天晚上才告訴我我們今後將分房睡。

  「為什麼?」我一定得問個清楚。

  「我習慣一個人睡。」他說得天經地義,卻讓我怒火中燒。我當然也習慣一個人睡,但婚後分房睡不是很奇怪嗎?

  「你以前也和於香凝分房睡嗎?」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神一閃而逝的傷痛和依戀。不,他不能這麼殘忍地對我!

  「沒有。」

  「那為什麼我遭到不一樣的待遇?」我的口氣十分不滿。

  「你別無理取鬧!」

  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還說我無理取鬧?

  我冷笑一聲,吼出了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總而言之,在你心中,我永遠也比不上一個香消玉殞的死人,對不對?」

  「你很有自知之明。」他煩躁地背過身子,害我的淚水立刻決堤而出。

  「好,你就死守著你對她的忠貞吧!」我才不在乎一個人睡呢!

  「盼盼,」他喊住了我,「我只是說分房睡,並不是要和你做有名無實的夫妻。」

  太過分了!他以為我是在乎不能和他上床嗎?而且他那樣說,不是擺明了有需要時就會來「臨幸」我?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氣沖沖地跑回他安排給我住的房間,一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我突然覺得好孤單,兩個人結婚根本不像我想像中的單純。最最氣他的是既然對於香凝念念不忘,為什麼還要娶我?

  對痳!我們兩個連愛不愛都沒說過,婚卻說結就結,我還挺開心的,這不是盲目是什麼?

  彷徨無依地蹲在浴缸裡任最大的水流經由蓮蓬頭沖刷而下,一陣一陣打痛了我,我這才發現自己還像個小孩子。離鄉背井在美國十年,我依舊是個依賴心很重的小孩子。一想到今後沒有我憧憬中的幸福,我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再也無法止住。

  「盼盼,你在幹什麼?」聶詠夷一衝進浴室就生氣地吼了起來,一手關掉了水龍頭。

  「我在哭!」

  「你……」他為之氣結,粗暴地扯掉我的衣服,用浴巾擦乾我身上的水滴,然後就抱起我走出浴室,把我丟到床上。

  我急著伸手拿被子往身上蓋時,他俯身壓住了我。

  「我知道我難忘舊情,我以為你會諒解的。你那麼安靜地聽我說起心痛的過去,那麼善體人意地付出你的關懷,讓我有了想要開始一段新生活的念頭。我會有這樣的要求,是覺得能有自己的生活空間比較好。你不懂,和一個人太過親暱是很危險的,危險到你會去承受他的喜怒哀樂,承受他所遭遇到的一切。」

  這個可惡的男人,他怎麼可以自以為是地認定我會諒解?又怎麼可以在讓我知道他為於香凝承受了那麼多之後,明白地表示他什麼都不想給我,甚至也不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不過,至少他是老老實實地說了理由了,夫妻間有溝通就不至於有太糟的生活吧!

  我……我是不是太容易滿足了?

  「我答應你。你……你可以回去睡了。」我沒穿衣服口也!這個體認伴著他吐在我臉上的熱氣讓我又羞又傀,只好僵硬地惻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可不可以?」他又將身子壓低了些,在我耳畔輕輕吹氣。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挑逗我。

  「不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答案很可笑,可是我說不出「可以」,又不想拒絕啊!他迷人的氣息慢慢地化解了我的心結,我居然就這樣不生氣了。

  蘇盼盼,你這個沒有原則的女人!我忍不住咒罵起自己。

  他笑了。「這次是要我再喝醉,還是我得把你灌醉?」

  的確,上次我好像沒這麼緊張口也!而現在我們兩個人都這麼清醒……啊!聶詠夷沒等我的回答就結結實實地吻住了我,修長的指尖從我的臉頰沿著我身惻的曲線慢慢滑下……這種悸動讓我全身一陣痙攣,只能反射性地緊抓著他的肩膀……

  激情過後,聶詠夷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面頰,眷戀地吻了我好久才翻身下床,隨意地套上衣褲,走到我躺著的這一側的床沿。

  「你幹嘛?」我有些虛弱地問著抱起我的聶詠夷,我還一絲不掛呢!

  「回房間去。」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啊?」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是說要分房睡嗎?」

  「你……你房間的床睡起來不太舒服。」

  會嗎?正想開口問他時,我才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彆扭──原來聶少爺居然妥協了!我既然得了便宜,可千萬別粗心大意地拆了他的下台階。

  嗯……被他抱著的感覺好好呵!

  「予勤,盼姨要帶你去買書包和文具,你趕快起床了!」唉,過了炎熱的暑假後,予勤就要上小學了,然後她就得接連念十幾年的書,難怪她近來不太高興。

  「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去!」她賭氣地衝出房間。

  「爸爸最近很忙口也!他還叫我買一種英文名字的冰淇淋……糟了!我忘了把牌子抄下來。」

  小女孩翻了個白眼,雙手交抱在胸前。「我知道在哪裡買啦!爸爸說什麼你都沒注意聽。」

  「我記性不好痳!那予勤可以帶我去嗎?」哼,在美國十年,我即使腦震盪也不會忘了Haagen─Dazs怎麼拼!

  「好啦!天氣這麼熱」施恩的語氣口也!

  「沒關係,司機會送我們去。」謝天謝地,終於搞定了這個小祖宗。

  逛了賣文具用品的樓層一圈,予勤倒是不再鬧彆扭,很有主見地買齊了我幫她列的「必需品」。

  「盼姨,弟弟很喜歡那種積木哦!」突然,予勤像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指著展示架上的一套積木。予勁跟著婆婆到美國姑姑家小住,要下個禮拜才回來。

  「予勤怎麼知道弟弟喜歡那種積木?」

  「我們看到電視廣告的時候,他跟我說的。」這小妮子真讓我刮目相看!她對我並不是很友善,卻絕對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姊姊。公公婆婆一向都偏袒予勁,她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們買一套回去好了。」

  我話才剛說完,予勤已熟練地「指示」售貨小姐把積木包起來。我不禁搖頭苦笑──十多年後,她不知會如何地顛倒眾生呢!

  最後,我們又到百貨公司的地下樓買了兩盒冰淇淋。大包小包的東西讓我提得手都快斷掉了!

  到了百貨公司的大門口,等著接我們的居然是聶詠夷。

  「忙完了?」可憐他星期日還得加班。

  他點點頭,發動了車子。「予勤還乖吧?」

  「她好乖哦!她幫予勁選了一套積木,又帶我去買冰淇淋。」我想大概沒有哪個後母會像我這樣卑躬屈膝、百般討好小孩子吧。

  按著,予勤便興高釆烈地纏著她爸爸說東說西,完全沒有我插嘴的餘地。

  回到家,在予勤回房間放東西的空檔,聶詠夷叫住了我。

  「結了婚,別再刷你爸爸的卡。」他遞了一張沒有額度限制的金卡給我。

  「不怕我揮霍無度?」老實說,我向來不是個節儉的人,我現在所賺的薪水根本不夠支付我的開銷。

  「你敢刷我就一定付。」他不假思索地響應我的挑釁。

  這份承諾讓我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

  結了婚之後的生活好忙碌,我很努力地想當個好妻子、好媽媽。我覺得上天實在待我不薄,讓我能有機會光明正大、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我深愛的男人,這種感覺每每讓我飄飄欲仙。我常在想,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樣,看到丈夫還會心跳加迷?而且,聶詠夷的確是個讓我驕傲的男人,他很孝順我爸媽、對家庭很有責任感、在事業上積極進取……優點真是多得數不清。

  唯一的缺憾就是我們之間好像少了些什麼,不過我並沒有太認真細想。

  一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著,只好坐到書桌前,隨便抽了本書看。

  那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雖然我的英文程度不差,但看起那種古典英文還是頗覺吃力。這種書的催眠效果或許會比較好!

  不經意間,書頁中掉出一張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鞦韆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原來於香凝的名字是這麼來的,比起我是顯得清新脫俗多了。翻回正面仔細地瞧著,難怪她曾是上流杜會的第一大美人。我不是頂會形容美女,但我肯定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纖手香凝──多美的意境!我認得出那筆跡是聶詠夷的,我甚至可以想像他落筆時情深款款的樣子。突然間,我很希望於香凝沒死。我向來喜歡美麗的事物,她和聶詠夷會是極致的代表。

  此時此刻,我還是不後悔嫁給他,看來我是沒救了!

  從小到大,身旁的女性朋友很喜歡問一個老掉牙的問題:愛人與被愛哪一個幸福?

  我的答案一概是「愛人」。因為我覺得自己很死心眼,愛上一個男人就會死心塌地的;但如果我對一個男人第一眼沒什麼特殊感覺,那以後大概也就如此了,把我捧上了天也是無用。讓別人愛上我,對我而言可能遠比較簡單!

  只是……聶詠夷和我會不會是同類的人?

  正發呆的時候,我聽到一聲細微的呻吟聲。我輕聲走回床邊蹲下,只見聶詠夷額間沁出汗水,嘴裡不斷喃喃自語著。

  聽清楚了他的囈語後,我忍不住心痛,默默地為他拭去臉上的汗。

  「香凝!」他大叫了一聲,坐直了身子。

  「作噩夢了?」我很溫柔地問著。是不是他常這麼夜半驚醒?

  「嗯。」他悶悶地應著,神情有些懊惱。

  「我去倒杯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現在的我也很需要別人安慰呢!

  他拉住了我,「不生氣?」

  我搖搖頭。

  「或許分開睡好些,我吵得你沒法睡了。」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撫著我的長髮。

  一瞬間,我很想開口問他究竟愛不愛我,終究是問不出口。何必呢?為難他也為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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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4:59:25 |只看該作者



  婚後,我仍舊在爸爸的公司工作,這一點聶家的兩位長輩和聶詠夷都沒有表示意見,他們都能體諒我是蘇氏企業唯一的接班人。

  爸爸經常問我怎麼還沒懷孕,媽媽更心急地囑咐我:若是生了男孩,就和老公打個商量,讓孩子跟著找她,反正聶家已經有予勁可以傳宗接代了。這年頭,雖說女權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但被香火傳承觀念困住的反而是女人。我媽就是個標準的例子,她一向都把蘇家的血脈傳承攬為己任。

  爸爸對媽媽的看法很不以為然,他說:「盼盼的孩子就是我們的孫子,姓什麼哪有差別?」

  媽媽就回了他一句,「既然姓什麼沒差,那就姓蘇啊!」

  吵歸吵,我想爸爸不會不懂媽媽心裡那一份深情摯愛。或許就是因為爸爸一直以來都認為只有個女兒也很好,才讓媽媽更想讓蘇氏一門在形式上也能延續下去。

  其實我公公婆婆也一再鼓勵我多生幾個,理由不外乎聶家產業龐大,多生幾個孩子就可以多些人手幫忙。有時候我真覺得奇怪,台灣有名的家族企業多半是股票上市公司,如果後代接班人能力較差,那豈不是拿投資人的錢在開玩笑?中國的帝王時代雖然結束了,但封建制度仍以另一種形式在政經界中存在著。不過,聶家至少三十年內都不會有此困擾,因為聶詠夷十足是個將才。

  我公公廣結善緣、處事圓融,聶詠夷也頗有乃父之風,只是他比較不熱中應酬。公公雖說年紀大了點,但對於各類大型的商界會議與邀宴可是很少缺席的呢!

  孩子的事,我問過聶詠夷,他說尊重我的意思。對於這個答案,我自然是有些失望。大概他有了予勤、予勁,對小生命就少了份期盼吧。

  我想,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得好。

  中秋節過後,我們家隔壁搬來一對夫婦。聽說那位先生投資海外房地產非常成功,更讓人羨慕的是他們夫妻感情很好,老是形影不離的。

  有一回,我們家裡的管家王嫂休假,我自己一個人上附近的超巿買些日用品時,看見他們夫妻倆推著購物車有說有笑的,當時我真希望聶詠夷也陪在我旁邊。

  「嗨!你是住隔壁的聶太太吧?我們剛搬來不久,改天應該登門拜訪才是。」那個年輕太太的視線不經意間和我相觸,便熱絡地打起招呼,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知道我是聶太太,我還不知道她怎麼稱呼呢。

  她彷彿看出了我的疑慮,笑著自我介紹,「我先生姓孫,你叫我小藍就行了。」

  最後,她先生在她不顧我的推拒而一再堅持下,提著我們兩個女人所採購的大包小包東西,三個人一同漫步回家。

  當天晚上,我忍不住向聶詠夷提起,「你認識隔壁新搬來的那戶人家嗎?」

  「只知道那位先生是做房地產的。」聶詠夷正看著晚報上的股巿行情,手上還拿著紅筆圈點著,根本沒有很認真的聽我說話。

  「那是我告訴你的!」我沒好氣地說著,繼而又換上充滿熱情的口吻,「好羨慕他們哦!今天孫先生陪孫太太去買菜口也!」

  「你在暗示我以後該陪王嫂去買菜嗎?」

  「喲,聶總經理也有幽默感啊!」算了,讓他專心去研究股巿行情吧!我們住的這棟華宅單靠他拿的薪水和紅利是賺不來的,儘管他貴為聶氏集團的高級主管。

  「盼盼,」他斜睨我一眼,捏了捏我的鼻子,「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天啊!」我誇張地大喊一聲。「日理萬機的聶總經理居然記得我的生日?!」

  「少來!今天晚餐時,是誰拿著蛋糕目錄問那兩個小傢伙想吃什麼的?」

  對啦,是我啦!還差點掀起家庭革命呢!予勤堅持要吃巧克力口味的,她弟弟說吃巧克力會變肥豬,誓死不從。最後只好用抽籤的,壽星我抽中黑森林蛋糕,皆大歡喜。聶小少爺畢竟見識較淺,不知道黑森林蛋糕也是用巧克力做的。

  「給我個驚喜嘛!」我自己說要什麼不是很沒意思嗎?這是我在這個家過的第一個生日呢!

  他低聲笑了,「你這種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會有什麼禮物能讓你驚喜?」

  當然有,只要他有心的話。

  「那你呢?銜著鑽石湯匙出世的大少爺,想必更沒東西能上你的心吧?」我順便打探一下,等他生日時就可以送份深得其心的禮物。

  我側過頭直盯著他等答案,卻只望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和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原來,能夠上他的心的也不過於香凝一人。

  為什麼我隨便一句話都會勾起他對於香凝的回憶?

  「以前你都送些什麼給她?」我實在好奇。

  「不關你的事。」

  他的話像冷箭般刺傷了我原本溫熱的心,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啊!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歎了口氣。「你到底想要什麼?」

  到底想要什麼?我不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生日禮物又不是非要不可!

  「不用了。」我冷冷地拒絕了他的求和,心裡暗自決定生日那天去精品店狠刷他的卡洩憤。

  「盼盼,別為了這個同我吵架。」他摟住了我的肩。

  「你愛不愛我?」不管了,我就是問出口了!如果他說「愛」,那我還需要什麼生日禮物呢?

  「這很重要嗎?」他的表情十分無奈。

  「對!」

  「對不起。」他竟然連敷衍我一下都不肯!

  「那你什麼時候才會開始愛我?什麼時候才會忘了那個女人?」

  我發誓,我真的不想這麼咄咄逼人的。

  「我不想騙你。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輩子放在心上,沒法子忘的。」

  原來男人也會情深至此。常有人說男人是感官的動物,但顯然聶詠夷與眾不同他心中愛著的一直是一縷幽魂。

  「生氣了?」他輕哄著我。

  我搖了搖頭,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會用其它的東西來補償你。」他很認真地對我保證。

  我要其它的東西做什麼?

  「晚安。」我輕啄一下他的額頭便鑽進被窩睡了。我不想讓他看出我心中的脆弱,也不想再辯解些什麼了!

  結果,聶詠夷在我二十三歲生日那天送給我一支翡翠簪子。

  那支簪子的做工很精緻,翡翠的色澤光潤透明,讓人愛不釋手,可是……

  「我不會用這種東西口也!」我對聶詠夷抱怨著。我又不屬於古典美人那一型,送這麼好的簪子給我簡直是糟蹋了!

  「我教你。」他拉我到梳妝台前坐下,細心地盤起我的頭髮。

  從鏡子裡看到他站在我身後,低著頭專注地弄著我的發,我不免有些神傷。他一定是從於香凝那兒學來的!任著一縷一縷的髮絲在手指間穿梭流洩,那種甜蜜的感覺大概和古人所說的「畫眉之樂」相差無幾吧。

  他想在我身上尋找她的影子,或者是往日的回憶嗎?

  「你想把我打扮成香凝姊的模樣啊?」我幽幽地問。

  他愕然地停下手中的動作,挨著我身邊坐下。

  「當然不是。」他將我摟近了些,很耐心地對我解釋,「我只是覺得你把頭髮盤起來會很好看。我以為幫你弄頭髮可以增進感情的。」

  所以他們的感情那麼好?我實在不該在生日這一天這麼鑽牛角尖的,卻偏偏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盼盼,你若要為這個同我生氣,這輩子我們的架會吵不完!」

  這輩子?

  「你確定要和我過一輩子?」和他吵一輩子,似乎也是件挺吸引人的事。

  「你說呢?」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我要聽你說嘛!」我轉身摟住他的腰撒嬌著。

  「是的,我想和天底下最會耍賴的小鬼共度一輩子。」

  「我什麼時候耍賴過了?」他就不能用好一點的形容詞嗎?

  他笑了笑,沒說什麼。

  「其實……我覺得這支簪子很漂亮,你幫我盤盤看!」我自知理虧,態度馬上軟了下來。

  他站了起來,一邊捲繞著我的長髮,一邊仔細地解說著步驟,沒多久就弄好了一個簡單的髻。

  我對著鏡子,從不同的角度欣賞他的成果,真的滿好看的口也!既不老氣又添了幾分成熟嫵媚。

  「你根本沒認真在學!」聶詠夷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我咯咯地笑了起來。「反正你會就行了嘛!」

  他從後頭攬住了我的腰,在我光裸的頸畔輕輕吹氣,「還說自己不會耍賴嗎?」

  呵呵……我好像是有那麼一點愛耍賴……

  「對不起嘛!」這已經是我今天晚上說的第N過了。

  我今天一早就忙著向一個大客戶展示我們公司為他規畫的行銷通路,誰知那位先生十分挑剔又說不出具體的要求,讓我傷透了腦筋。在我一再解說巿場調查的結果又陪盡笑臉後,他才勉強簽下合約。

  折騰了一整個早上,我肚子明明很餓的,卻又吃不下東西,老是有種反胃的不舒適感……我腦海裡倏地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頓時,我無法再思考其它的事情,馬上趕到醫院做檢驗。當護士小姐用職業化的口吻對我說「恭喜」時,我激動得坐在椅子上頻頻落淚。

  我要當媽媽了!

  而盼孫甚殷的爸媽要當外公、外婆了,我無法想像他們會高興成什麼樣子。

  聶詠夷呢?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會很開心嗎?

  一個身上流著我倆血液的小寶貝會是什麼模樣呢?

  老天,一個新的小生命口也!這實在太令人期待了!

  我打電話回公司要秘書幫我請假後,優閒地散步到書店去,一口氣買了五、六本與嬰兒有關的書籍和雜誌,還精心挑選了一本皮面燙金的記事本。結完帳後,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皮包裡的筆,在記事本上寫下:

  我從今天起要滴酒不沾、三餐正常,絕對不能生病,也不可以動怒。

  心滿意足地合上記事本時,我決定往後要隨身捎帶這本記事本,想到什麼注意事項就可以馬上記錄下來。

  為了肚子裡的小寶貝,即使沒什麼胃口,我還是勉強自己去吃一頓下午茶。在咖啡廳裡,我隨手翻著買來的書,心中漲滿了初為人母的喜悅。

  開車回家的途中,我心裡還一直想著小baby……嗯,可能是獅子座的,挺不錯的哦!在家門口,我遇到了隔壁的孫先生和孫太太。金黃色的夕陽揮灑在別墅區的夾道綠蔭上,熟悉的景致在今天顯得格外迷人。孫先生牽著孫太太的手走進夕陽中,兩個人身上彷彿披了一襲閃亮的金紗。這時,我真希望自己是個畫家,能畫下這美麗的一幕。

  「散步嗎?」我開心地朝他們嚷著。

  「對!小藍懷孕了,我以後要天天陪她散步!」孫先生大聲地吼著,孫太太則佯裝生氣地捶了他一下,濃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恭喜啦!」我誠心地祝福著。不知為什麼,我竟然想到「指腹為婚」這荒謬的事。唉!我大概是興奮過頭了。雖然我也懷孕了,可是我並沒有和孫先生、孫太太分享這個喜訊,因為我一定要讓小baby的爸爸第一個知道。

  愉快地推開家門,卻是一幅很不愉快的景象等著我──予勤像看到仇人似的瞪著我。

  「怎麼了?」我放下東西,走近她身邊關心地問著。

  「你說話不算話,你明明說要來參加家長會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申訴。

  「啊!」我尖叫著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我真的忘了!難怪老覺得好像有件重要的事沒做。「對不起,我忘了!」

  我的道歉並沒有稍稍平息她的怒氣,她繼續指控我的罪行,「人家都跟劉老師說你會來的,同學們也都知道你要來,可是你沒來!」

  「予勤,對不起!盼姨打個電話向劉老師道歉好不好?」

  「不用了。劉老師一定以為我騙她,我都沒有媽媽了,怎麼還會有媽媽來參加家長會?」她愈哭愈傷心。

  「予勤,對不起啦!那你說盼姨該怎麼辦?」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她望向聶詠夷,他卻只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

  「反正你又不是我媽媽,我討厭你!」她說完就跑進了房間,聶詠夷也跟了上去。

  過了好久,聶詠夷才下樓來吃飯。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誠心地向聶詠夷說著。予勤平日活潑開朗,今天哭成那樣真是嚇壞我了。

  聶詠夷皺了皺眉頭,「她曾經在幼兒園裡被小朋友笑說沒有媽媽而和人打架,所以她一直很在意這件事。」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你今天到底因為什麼事而忙忘了?」

  「我……」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告訴他我懷孕了,我真怕他以為我自己有了孩子就會偏心。

  「下午我打電話到你公司,你秘書說你下午沒上班。」

  「我原先就請好假的……」

  「盼盼,那你就不是怕公事忙忘的囉?」他的口氣活像在審問犯人,我是這個家庭的「次等國民」嗎?

  「我不能有私事嗎?」我不服氣地反駁。

  「問題在於你已經答應予勤了,你對這個家難道沒有一點責任感嗎?」

  他是在為他的女兒興師問罪了!我這麼有愛心、有包容力,居然被他批評為沒有一點責任感?

  「反正我再怎麼做,在你們心中終究是比不上於香凝!」

  「你別把話題扯開,今天分明就是你錯了!」

  「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我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

  「蘇盼盼,你別在這兒耍大小姐脾氣!」

  「你暗示我滾回家去?」要說脾氣,他絕對不下於我。

  「懶得理你!」他擱下話後就低下頭吃飯,我氣得掉下眼淚,飯都沒吃就回房間去了。

  小baby,媽媽對不起你!我怎麼可以在知道有你存在的第一天就生這麼大的氣,而且還沒吃晚餐?我一再地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平靜下來。這回無論如何是要我先低頭了,要不然我豈不是會被他們聯手孤立?

  接連幾天,他們父女倆都不太理我,還好予勁滿和善的,我下班回家後常到他房裡陪他玩拼圖。有一次我猛一抬頭,發現他整張大書桌上除了台燈,就只擺了那個我送他的火車模型,心裡頓時閃過一陣悸動,疲累的身軀像是一下子被灌注了源源不絕的勇氣。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真正融入這個家庭的。

  後來,聶詠夷告訴找他要去美國考察,一去就是半個月。其實家裡的事他大可放心──有司機負責接送孩子們,有王嫂料理生活起居,我也不可能趁他不在時虐待兩個孩子……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冰箱上有遇到緊急事故時該打的電話。」他看起來十分焦躁,「有不清楚的事可以問王嫂。」

  「嗯,我知道。」

  「醫藥箱放在客廳的櫃子裡,不過如果孩子們身體不舒服,還是到家庭醫生那裡檢查一下比較好……」

  「你以前不也常出差?」我覺得他實在太過杞人憂天了。

  「以前我都把孩子們送到他們的爺爺、奶奶那裡。」

  這麼說,就是比較不信任我了?

  「你別胡思亂想。」他輕而易舉地看穿我的心思。

  「聶大哥,」我盡量用最溫柔的語氣開口,「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予勤和予勁的。等你回來,我們就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們現在有在吵架嗎?」他存心迴避問題嘛!

  「我是說,可不可以別對我不理不睬的?」媽媽曾說我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會讓她有強烈的罪惡感,不知道聶詠夷看了是不是會不再那麼生氣?

  過了很久,他才輕哼了聲,點個頭算是答應。

  「那……等你回來,我有份禮物送你。」那時候,我們和和樂樂的,孩子也會因此而受到較大的歡迎吧!

  「我生日還沒到。」他撇過了頭,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我知道,可是我好愛你!」這是我第一次表白哦!

  他很訝異地回過頭看我,我被他瞧得害羞起來,微微揚起唇角低下了頭。

  我終於對他說出口了!

  聶詠夷不在的這半個月,我很認真地想為自己塑造一個「好媽媽」的形象。為了和予勤重建友好關係,我買了張西卡紙,裁成卡片般大小,然後向予勁借了彩色筆,畫上一個大女生向小女孩鞠躬道歉,用圖釘釘在予勤房門的軟木墊上。我一個美術白癡做這種事,還真有點不太順手。

  可是,好像成效不彰口也!

  不過,或許是我肚子裡孕育了新生命的關係,覺得母愛似乎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一直都是很真心地想對兩個孩子好。有趣的是,他們從來都只喚我「盼姨」,卻叫我爸媽「外公」、「外婆」──看來還是爸媽的魅力比較大。

  懷孕快三個月了,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微凸的肚皮,誰教我堅持要讓老公第一個知道這個喜訊!一有空,我就翻翻育嬰叢書。以前寫日記都半途而廢的我,現在可是十分認真地在記事本上寫下我這個准媽媽的心得和自己必須注意的事項哦!

  爸媽仍常嘮叨我為何結婚半年了,一點動靜也沒有。以往我總是漫不經心地推托,如今心裡藏了個令人暈陶陶的大秘密,打起迷糊仗來格外有意思。

  「不行,我一定要打電話給盛群,要他別老把兒子往外派。你們聚少離多的,怎麼生孩子?」

  「爸,你上班時間『召見』我,就為了說這個?」真受不了他!老是公私不分,還把話說得那麼噁心。好在女兒我非常上進又有分寸,從不遲到早退、狐假虎威。

  「你要是懷孕了,老爸放你一年產假!」

  一年?!太誇張了吧!不過,好像挺吸引人的──不用上班、應酬,可以在家專心待產……不,我不能剝奪聶詠夷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權利。

  「爸,你少神經兮兮的,結婚半年沒懷孕很正常好不好?」哈哈哈,我和聶詠夷不是不行,只是先隱瞞你們一陣子而已。

  「還不是你媽成天在我耳邊叨念,怕你會遺傳到她難以受孕的體質,搞得我也神經衰弱,只好找你施壓啦!」我媽婚後三年,好不容易才生下我。雖說三年不算太長,但是對一個一結婚就一心一意想生育的女人,實在也是一種煎熬。

  我忍不住又想大笑三聲,比起媽,我爭氣多了。嗯……也許是聶詠夷比爸爸爭氣哦!

  哈哈哈,等我公佈了這個大秘密後,再取笑他們一番也不遲。

  「反正我又沒有生兒育女的壓力。」我故意吊兒郎當地說著,這可是爸爸當初支持我嫁給聶詠夷的說詞之一。

  「先不談這個。老實說,詠夷待你好不好?」

  「嗯。」我點了點頭又虛張聲勢地歎了好大一口氣,惹得爸爸緊張起來,頻頻追問我怎麼了。

  「唉!他對我雖好,可就是比不上你對媽媽。」

  爸爸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卻故作正經地板起臉,「天底下有哪個女人像她那麼難伺候,你可別學她的壞榜樣去虐待你老公啊!」

  是嗎?我看爸爸挺樂在其中的痳!

  想到聶詠夷明天就回來了,我一整天都沉醉在幸福的前奏曲中。不曉得他對我懷孕一事會有什麼反應?

  爸爸今天對我說,我在公司裡的風評挺不錯的。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不過最近我倒是看誰都覺得可親可愛。

  下班後,我開車到音樂班接予勤。她固定星期五下午去學一些基本樂理,剛好上課的地點離我公司很近,所以大都由我負責接她回家。

  我和幾位家長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看著五、六個天真可愛的小孩開心地玩著樂器,我不自覺地笑開了。小孩子真的好可愛呢!不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改天就可以要聶詠夷陪我去照超音波了!

  等了約莫十分鐘,予勤才結來課程,提著手提袋走出教室。

  「會不會很累?」我笑著接過她的袋子,撥開她有些凌亂的劉海。

  「爸爸是不是明天就回來?」她答非所問。

  「對啊!明天我們就可以一起吃晚餐了。」

  她很滿意地點點頭,才乖乖地跟在我身後離開。走近我停放車子的車位時,她突然吵著要去街角買雞蛋糕吃。

  「不好吧,都要吃晚餐了。」奇怪,她平常吃東西也頂挑的,怎麼會喜歡吃平淡無奇的雞蛋糕?

  「可是坐我隔壁的女生說,那個老婆婆賣的雞蛋糕真的好好吃。」

  「是嗎?」我還是覺得不該在飯前吃點心。

  「我分一塊給你吃。」她很慎重地和我打交道。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莞爾一笑。她這麼小就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

  「好吧!」反正雞蛋糕應該佔不了胃腸太大的空間。

  牽著她的手走到轉角處時,冷不防地,巷子裡衝出幾個彪形大漢,手上赫然是一把把的槍,週遭淨是民眾的尖叫聲,場面一片混亂。

  眼看情況不對勁,我趕緊拉了予勤想往回跑,沒想到她卻在聽到警察鳴槍示警時,嚇得愣在原地。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居於劣勢的歹徒瘋狂地持槍掃射。當一個身上已然中彈的歹徒邪笑著把槍指向予勤時,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撲過去護著她滾倒在地。

  「盼姨,你流血了……」她在我懷中抬起頭來驚呼著。

  「別起來……」說完這句話後,我忍不住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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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4:59:58 |只看該作者



  頭好重,好像作了一場很累人的夢,昏昏沉沉地就是睜不開眼睛,耳邊卻有許多模模糊糊的熟悉聲音響著,如絲如絮地飄蕩在空中:

  「我看,我們誰也別告訴她,她八成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那以後怎麼辦?醫生說她大概不能生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至少別讓她曉得肚子裡死了個孩子,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唉!也只有這樣了,她年紀輕輕的……」

  「親家母,你別太傷心,一切都是命啊!」

  「想到地無法為聶家添個孩子,我們實在過意不去。」

  「怎麼這麼說呢?要不是為了予勤……」

  記憶紛紛地回籠,拼湊成令人心驚的事實──我挨了那一槍後,不但孩子沒了,甚至……無法生育了?

  老天爺,你怎能這樣待我?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這個孩子的。

  我強忍著不讓淚水滴落,假裝仍睡著,我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那一張張為我惋惜的臉孔。

  對不起,聶大哥,我食言了,而且那份禮一輩子也無法補送了。是不是老天爺認為我們兩個之間沒有真愛,所以不給我們孩子?可我真的是很愛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我才卸下偽裝,放任淚水一滴滴地滑落。驀然間,一隻溫熱厚實的手掌覆上我的臉頰,輕輕地拭著我的淚水……他回來了?

  「是不是傷口疼?」

  睜開酸澀的雙眼望見他憔悴的面容,我只好故作堅強地點了點頭。

  「回來了?」我掙扎地想起身,他趕緊伸過手扶我,讓我倚在床頭。

  「嗯。爸在電話裡告訴我你被送進加護病房時,我還怕……」

  「怕見不到我了?」

  「醫生說你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他咬著下唇撇過頭,沒回答我的問題。

  「予勤還好吧?」

  「她嚇壞了,明天會來看你。」

  我又點了點頭。偌大的病房中只有我們兩個,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又得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心裡悶得好難受,真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你先回去吧!」我勉強笑了笑。

  「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他輕聲地要求著。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又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是不是只有在我遭逢生死關頭時,才能擁有這麼奢侈的溫柔?

  「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來?」他著急地問。

  我抹了抹眼淚。「不用了,愛哭的毛病,就算華佗再世也醫不好。」

  「還有心情開玩笑!」他瞪了我一眼,按著又說:「接到爸電話的時候,我想著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還欠我一份禮,不是嗎?」

  我的心頓時被撕扯開來,腦子遲鈍地想著該如何圓謊?

  「我看上了一個領帶夾……很漂亮,我……我出院後就去買給你。」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用一種若有所悟的表情。

  「你明明是知道的,為什麼要悶在心裡?」

  「知道什麼?」我一時會意不過來。

  他有些激動地將我摟住,「你明明知道有孩子對不對?我幫你整理住院衣物時,看到好幾本育嬰方面的書被你藏在衣櫃裡。」

  「對不起,孩子沒了。」

  「說什麼傻話!」他輕撫我的背安慰著。

  「醫生說不能再生了。」這才是令我最難過的。雖然都快邁入二十一世紀了,而我也在美國念了很久的書,可是我的觀念依舊受到傳統的桎梏。女人不能生育,不就等同被宣告殘廢嗎?

  太不公平了!有人千方百計地避孕,而我卻注定一輩子無法生小孩。縱使有很多思想新潮的女性不願意生育,但「不願意生」和「不能生」是有很大差別的──「不願意」是自由選擇的結果,「不能」卻背負了多少心酸和無奈啊!

  「你裝睡?」他有些微的驚訝。

  我苦笑了一聲,要不然要我哭給他們看嗎?

  「不知道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那些書都看了一大半了,還畫重點、做筆記……逛百貨公司時還會去看看童裝。你知道嗎?小孩子的衣服好好看。我還研究巿面上的嬰兒奶粉、紙尿片,牌子也選好了……還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予賢』,賢明的賢,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你一定也覺得不錯吧?」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大堆,淚水已不知不覺地流了滿面。

  「別哭了!除此之外,你的身體沒受到任何影響,已經很幸運了。」

  「你不懂,根本就不懂!」我放肆地哭囔著,「那是我和你的小孩啊!」

  他倏然捧起我的臉逼我直視他,「你聽著,我並不在乎有沒有那個孩子,但是我無法想像沒有予勤會是什麼樣子!」

  「你太過分了!」我恨恨地躺回床上,拉起棉被蓋住頭臉,傷口因為動作太劇烈而隱隱作痛。

  「盼盼,你別誤會……」

  「我不要聽!你給我滾,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著,心裡卻期盼他能好言好語地對我解釋清楚。

  可是,我聽到的卻是他遠去的腳步聲和門的開合聲。

  該死!他就這樣扔下極度沮喪和悲傷的我,自己走了?他對我到底有沒有一點真心?

  之後的一個禮拜,訪客多得不得了。聶詠夷固定每天下班後來探望我,固定帶著一大束瑪格麗特──我敢用生命打賭,那絕對是我老媽「暗示」他送的。

  我見了聶詠夷,總是一句話也不說,他就靜靜地在一旁坐著。如果爸媽或公婆來了,我才會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意興闌珊地和他搭幾句話。巧的是,爸媽每次來看我,聶詠夷一定都還沒走,再加上小桌子上永遠擺著一大束新鮮得彷彿掐得出花蜜的瑪格麗特,他們對這個女婿簡直滿意極了。

  他們也一致認為好在聶詠夷已有了兩個孩子,要不然發生了這種意外,還真不知如何向婆家交代。儘管我從前在家裡倍受寵愛,但爸媽還是不免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觀念,殷殷期盼我能做個稱職的聶家媳婦。

  在媽面前,我都得裝得格外開朗,因為爸爸私底下跟我說,她在家裡哭得死去活來,只恨不能替我挨那一槍。害得媽媽這個樣子,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想來想去,只有聶詠夷沒心少肺的,偏偏我什麼都有,就是沒骨氣!每天到了下班時分,我就開始期待他的出現,即使他總是一句話都不說地坐著,我也覺得有某種特殊的意義存在。

  令人感動的是秦亞東也來看我,還陪了我好一會兒。他走後,我故意把花瓶中的瑪格麗特丟進垃圾桶,將他送的玫瑰插起來。那天傍晚聶詠夷看了,也沒說什麼,就把新帶來的一束花擱在桌上。他大概知道我在賭氣,可是就因為他對這種小女生玩的把戲沒什麼反應,反倒顯得我很無聊似的。

  而予勤一直等到我出院的前一天才來看我,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樣,我當然曉得她心裡想些什麼。奇怪的是,她居然一個人來。

  「予勤,怎麼沒跟爸爸一起來?」我如果不先開口,她不知要呆站多久。

  「爸爸說要送我到美國姑姑家。」

  我愣了一會兒,這件事他壓根沒對我提過!反正他一直當兩個孩子是他一個人的,自然也不會跑來同我商量。

  「那也好,這次的事一定把你嚇壞了。」生聶詠夷的氣是一回事,我不會差勁到事事和他唱反調。他那麼疼予勤,心裡一定掙扎了很久,才作出送她出國的決定。

  「盼姨,你是不是氣我吵著要吃雞蛋糕才害你被壞人打中?對不起,我以後會很乖的,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原來她對我的不友善是源於缺乏安全感,我怎麼忍心去和她計較?

  「予勤,你別胡思亂想。」我抽了張面紙替她擦掉眼淚,才又說:「盼姨受傷跟你完全沒關係,而且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至於你爸爸說要送你出國,他根本沒對我提過。怎麼,你不想去國外唸書嗎?」

  「我不要!」她的頭搖得像個博浪鼓。「我長得和他們不一樣,說的話和他們不一樣,我一定會被他們欺負!而且我也捨不得離開爸爸和弟弟!」

  「哦,那就捨得離開盼姨囉?」我是真的有點難過。

  她倒是很會見風轉舵,馬上改口說:「我還沒說完痳!最最捨不得的就是盼姨了。你幫我去跟爸爸說痳!」她站在床沿拉著我的衣角,不斷地苦苦哀求著。

  唉!聶大小姐紆尊降貴地求我,我能說「不」嗎?

  「爸爸不答應怎麼辦?」論口才,我絕對比不上聶詠夷,更糟的是我們正在「吵架」中,要不然我就乾脆撒嬌一番算了。

  「不會啦!你是大人,爸爸不會不答應的。」

  她的話讓我滿腹狐疑,我從初見聶大小姐時就是大人了,她何嘗對我這麼信心滿滿過?

  「那怎麼不叫爺爺奶奶去跟爸爸說?爸爸應該比較聽他們的。」

  她扁了扁嘴,「爺爺奶奶也站在他那一邊啦!」

  原來我是她不得不的選擇、最後的籌碼。這個現實的小鬼!

  「予勤,爸爸想送你出國是為你好。如果你要盼姨去幫你說情,那你以後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很注意很注意自己的安全。要是你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你爸爸肯定是不會放過我的。」不過,危險到處都有,也不見得出國就避得了啊!

  「我會啦!你們大人真奇怪,外國就沒有壞人嗎?」小丫頭和我挺有默契的痳!突然,我想起婚前有一次在麥當勞,聶詠夷說予勤像我而不像她親生媽媽,不禁莞爾一笑。

  「你坐著陪盼姨聊聊天,待會兒再讓爸爸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行啦!爸爸會罵我怎麼自己一個人亂跑。我要走了,再見!」她揮揮小手,急著轉身離去。

  「喂,要小心一點啊!」我連忙出聲叮嚀。

  「知道啦!」話聲響起時,她的皮鞋已經在寂靜的走廊上踏出蹦跳的音符了。

  我出院的時間訂在下午,聶詠夷和媽媽來幫我辦出院手續。媽媽根本是來攪局的,故意在我面前說我最近脾氣不太好,要聶詠夷讓著點。言下之意是警告我別得寸進尺,要認清自己跌停板的身價。

  形象清新的聶詠夷像個認真聽講的乖寶寶,連連點頭稱是,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我,還左一聲媽、右一聲媽地搞得糊塗的老媽忘了誰才是她的孩子。在一旁悶不吭聲的我倒像個缺乏教養的任性女人。

  回到家後,我就待在房間裡不出來。好奇怪,我勇氣驚人地捨身護女,整個事件中獲致最高評價的卻是聶詠夷!他脾氣真是該死的倔,惹我不高興後硬是不肯道歉,也不顧念我是個病人。現在想起那個夭折的小生命,我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抽痛。總之,悲怒交攻之下的我,心情沒一刻是好的。

  「盼盼,吃點粥。」晚餐時,予勁奉命來叫我吃飯,我推說吃不下。沒想到過了一個多小時,聶詠夷居然親自端了碗粥到房裡來。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王嫂特地為你熬的。」我暗暗吸了口氣──好香哦,是牛肉粥口也!

  「真的吃不下。」人如果沒有原則,豈不枉來人世一遭?

  「還在跟我生氣?」他的表情十分無奈。

  「我哪敢?我已經不能生了,你要休了我,我也沒話說。」

  「我從來沒要你為我生孩子!」他的聲音激動起來,我的心片刻間鮮血淋漓。是啊,他只是娶我來照顧他的小孩。但他既然不想和我有孩子,為什麼從來不做預防措施?

  我冷笑一聲,「那麼你現在稱心如意了,我挨了一槍也省得去墮胎,以後你想在我身上發洩慾望也不著避孕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然後就端著粥走了。

  太可惡了!

  撫著熱辣辣的臉頰,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下午他答應我媽的話,根本是騙人的!從小到大,別說爸媽沒打過我,就連朋友、同學也是對我愛護有加,哪有人捨得這樣對我?

  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哭到累了才躺到床上去,心裡猶自不平。反正孩子沒了,我也喪失了珍重自己的理由,哭死算了!

  到了就寢時間,聶詠夷照常睡在我旁邊,絲毫悔意都沒有。我說的話或許是過分了點,才惹得他生氣,這些天我又一直沒給他好臉色看……可是,他怎麼可以打我,又說那些傷人的話?他向我求婚時不是說會好好待我嗎?

  想著想著,不免悲從中來,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夜深人靜,我不得不極力壓低聲音,一顆心氣悶得散了拍子,忽緩忽急地跳著。黑暗中,聶詠夷翻了個身摟住我問道:「哭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在哄人似的,讓我一瞬間亂了方寸,哭哭啼啼地大聲說:「我好餓!」

  他沒笑我,伸出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臉頰,「對不起,不該打你的。還痛不痛?」

  我的心防一下子全然崩潰,哭倒在他懷裡,說出了心裡的話,「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難聽的話,我只是氣你的態度。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生了自己的孩子就偏心,我真的不會,真的。可是……也沒有機會證明了。」

  「我當然相信你。」他邊拭著我臉上的淚水邊說:「孩子的事,我也很難過。如果你真的很想生,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帶你到美國試試看。」

  他的話反而讓我心裡的遺憾漸漸淡去,知道了他對我的信任及對那可憐孩子的珍愛,我的心頓時有了新的體悟,我何苦繼續執著於已經不可能改變的事實來折磨自己呢?

  「不了!即使有那麼一點點渺小的機會,我也不想試了。那不知要受多少苦呢!而且要是孩子有什麼缺陷,我心裡會更過意不去。」

  他歎了口氣,「你這般好,我怎麼狠得下心打你呢?」

  「你一定沒打過香凝姊。」

  「她比你乖多了。」

  我吃味地又開始生起氣來,聶詠夷見了,居然提議要讓我回打一巴掌。

  「我才捨不得呢!」話一出口,我才意會到自己說了些什麼,又羞又氣地忙著避開視線,卻被他牢牢地摟在懷裡。

  「以後你不乖,我也不會打你了。我下次問問你爸媽從前是怎樣罰你的?」

  提到我爸媽,我突然想起予勤拜託我的事。

  「聶大哥,你不要送予勤出國好不好?」生了那麼久的氣,沒想到話一說開就雲淡風輕了。我當然得把握良機,努力為予勤關說。

  「為什麼?」

  「她不想出去痳!」

  聶詠夷嗤笑一聲,「這個小鬼倒真機伶,懂得從你下手。」

  「好不好嘛?」我低聲下氣地賴在他懷裡,彷彿即將被送出國的人是我而不是予勤。

  「你支持她?」

  「嗯。」我很肯定地點頭。

  「你不也留美十年?」

  「那時候台灣的老師很愛體罰,我又守不住那麼多規矩,乾脆一走了之。可是現在台灣的教育方式已經和過去不同了。而且我也沒那麼小就出國唸書啊!」

  「我各方面都考慮過了。在美國有她姑姑照顧,我可以放心,全然陌生的環境也可使得她比較不會成為歹徒覬覦的焦點。」

  「詠心和她老公的經濟狀況不也挺好的,不見得去美國就安全啊!更何況這次的事情純粹是個意外。不如讓她留在台灣,然後我們再找個老師讓她學點功夫。」

  「功夫學得再好也敵不過子彈!」看來聶詠夷並不容易被說動。

  「聶大哥,予勤的事,我應該也有一半的決定權吧?」

  他頗含深意地看著我好半晌才說:「你以為我捨得?」

  「少了一個孩子,我會很寂寞的。」說到這兒,我不禁一陣心酸。爸爸媽媽十年來一定也常感到孤單吧!而我這個不孝女,回國後也沒多陪陪爸媽就嫁人了。

  「我再找她談一談。」聶詠夷的態度終於軟化。我的任務算是圓滿達成了,因為找予勤談無異宣告放棄送她出國,這小妮子肯定會樂壞!

  「聶大哥,」我可憐兮兮地喚著。「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

  「我真的餓了!」我剛剛喊餓,他卻把話題岔開,和他說了那麼多話,我的肚子更是餓得難受。

  「我叫王嫂弄點吃的。」他說著就要下床,像趕辦什麼正經事似的,讓我覺得很有趣。

  「不用啦,一點多了,別把她叫醒。晚上的牛肉粥熱一熱就可以了。」想到那香噴噴的牛肉粥,我就不禁眉開眼笑,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他有些彆扭地低下頭,「我一氣,全倒掉了。」

  「這麼浪費?」我忍不住提高音量,王嫂做的牛肉粥可是人間難得的美味口也!

  「要不然我開車出去買點東西。你想吃什麼?」

  我覺得好感動。他真好,肯三更半夜為了我肚子餓而出門買吃的。

  「我想吃清粥小菜!」既然是他主動提起要出去買東西給我吃,我當然就不客氣了。

  結果,他沉思了一會兒,拉著我起床。「我們一起去。」

  「我好累啊……你買回來給我吃好不好?」

  「不行,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家。」

  莫名其妙!他在發什麼神經?「那我不吃了!」

  「我……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出去買不是很方便嗎?」他在固執些什麼痳?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開口,「我怕你支開我尋短。」說完,他就真的走出房間去廚房了。

  是嗎?我在他心中這麼脆弱?

  唉,一點都不瞭解我!

  我茫茫然地也跟著到了廚房,探頭探腦地看著他手忙腳亂地煮東西──好像不比我高明到哪兒去痳!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在陣陣未散的油煙中將他的成果端上桌──一個支離破碎的蛋和幾塊炸得有些焦的雞塊。

  「你將就些。」他話是這麼說,但發現我低聲輕笑時,懊惱地擺出一副「要吃不吃隨你」的姿態。

  「好香哦!」我揚起頭裝模作樣地嚷著。

  他夾了一大塊蛋塞進我嘴裡,「我討厭那種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

  呵呵……是這樣的嗎?聶總經理終究不是萬能的。

  「好好吃哦!」是真的挺好吃的,只不過一下子被塞了一大口,有些燙嘴就是了。蛋真是一種可愛的食物,只要不焦掉,不加調味料都可以弄得很好吃。

  「我終於知道為何君子要遠庖廚了──天底下就有你這麼難養的女子!」他不滿地咕噥著。

  我可一點也沒有嫌棄的意思哦!聶總經理一天經手的生意怕是不止千萬,我何其有幸,能吃到他親手料理的食物。

  「謝謝。」我吃光盤子裡的食物後,心滿意足地向他道謝。「我不餓了。」

  「我發現你真的很愛哭!」他笑睨著我,「像小嬰兒一樣,肚子餓了也用哭的。」

  他真的相信我是肚子餓了才哭的?莫非男人真是頭腦簡單的單細胞生物?他聽不出那是我的推托之詞嗎?

  「嫁給你以後,淚腺變發達了!」我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誰知他居然一本正經地執起我的手,「有句真心話對你說。」

  我頓時被他弄得神經緊張,屏氣凝神地等著他開口。

  「你是我最最重要的親人。」

  「因為我是予勤的救命恩人?」

  「不,」他深深地凝視著我,「因為你是聶太太。」

  「比香凝姊重要嗎?」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才覺得自己孩子氣得緊。

  「嗯。」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激動地投入他懷裡,忍不住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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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0:30 |只看該作者



  五年後一轉眼,我結婚也快六年了。

  在公司裡,我已晉陞到業務副總,除了爸爸的指導外,聶詠夷也常告訴我一些經驗之談,有了爸爸和老公當靠山,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我常出人意料地搶到不少筆大生意。

  說到聶詠夷,他已正式成為聶氏企業的首席領導人,帶領著龐大的集團繼續拓展企業版圖。日理萬機的聶總裁對我還算不錯,生日、情人節、聖誕節、結婚紀念日,都不忘送上一份別緻的禮物。當然,也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他從不曾對我說甜言蜜語,送禮物也不會附上張卡片,寫些祝福、讚美之類的句子;我又覺得提醒他這些事很沒意思,他應該要主動表示愛意才顯得有誠心痳!

  至於予勤,她已經是國小六年級的學生,身高足足有一百六十公分,出落得標緻可人,脾氣雖不算太好,但是十分坦率、可愛;渾身散發著自然不做作的野性美。我們兩個像哥兒們,也像姊妹淘,聶詠夷就常笑說這是因為他女兒早熟而我長不大的緣故。

  予勁小他姊姊兩歲,完完全全遺傳到聶詠夷好看的容貌。據說他在學校很有女孩子緣,因為他功課好,又是出了名的體育健將。他固定週末去學網球和游泳,每個禮拜則有兩個晚上請老師到家裡來教英文。他也愛玩,但自己很有分寸,英文已讀到和姊姊差不多的程度。予勤生性機伶,頭腦絕不比弟弟差,偏有些慵慵懶懶的,不若弟弟用功上進。

  有趣的是,公公婆婆最疼予勁,老是對他讚譽有加,認為他小小年紀就有大企業接班人的架式。我爸媽則比較偏愛予勤,爸爸曾跟公公說要讓予勤改姓蘇,將來就接手蘇家的事業。公公也半開玩笑地一口答應,還說:「予勤怎麼看都像盼盼!」

  這句話可真是說到我爸媽的心坎了!

  就是因為予勤有著我小時候的影子,爸媽才會那麼寵她,好像想藉此來彌補以前疼不夠我的遺憾。不過予勤聽了卻不太高興,當著我和我爸媽的面就說姓蘇很俗氣,惹得爸媽驚喜地相視而笑,我也不禁莞爾。

  當年我初到美國時,不久就發現「Sue」是個很多人用的名字,可是老師、同學都知道我叫「Sue」了,我也不好意思昭告天下要改名字,氣得打越洋電話回台灣給爸媽好幾次,不停抱怨他們給我取了這麼俗不可耐的英文名字。爸媽好言解釋那是因為我姓蘇,「Sue」又是女孩子用的名字。我一聽,連帶地厭憎起我的姓,大一點的時候才慢慢發現平凡的東西也是有它的韻味的。

  五年來,奇跡並沒有出現,我真的像醫生說的無法再生育了。五年前和我同時懷孕的小藍,順利生下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嬰,我還是她的乾媽呢!小藍和她先生的感情很好,而孫先生的事業也不是太忙,年年帶她出國度蜜月,孩子就托給我照顧。他們之間的濃情蜜意真是羨煞我了!

  有一回,我們兩對夫妻在住家附近的網球場打雙打,他們在一次搶七成功後,滿身大汗地就歡呼著熱情擁吻。

  「喂,他們好像無視於我們的存在口也!」我轉身對在一旁拭汗的聶詠夷說。

  「少見多怪!」他灌了一大口水,把水壺遞給我。

  我才不是少見多怪呢,人家是覺得「有為者亦若是」痳!一點都不瞭解我的心情!

  他拿起一條毛巾低下頭幫我擦汗,不經心地問我,「你很羨慕?」聲音裡儼然帶著鄙夷的意味。

  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代替了回答。

  「如果剛剛是我們搶七成功,我不介意讓你抱著吻。」

  可惡!他無法滿足我的願望也就罷了,居然還出言調侃我!

  「你分明嫌我技術差嘛!」孫先生和孫太太以前念同一所大學,孫先生是男子網球校隊的隊長,孫太太則是女子網球校隊的隊長,兩個人球技高超不說,打起雙打更是搭配得天衣無縫。聶詠夷從小就學網球,球技比起孫先生一點也不遜色,就是我差了點,才會使得我們這一隊一直屈居下風。

  「不過,你穿網球裝很好看。」他笑著撥開我前額汗濕的發。

  「不過」不就意味著他承認了我的指控?

  「下次你找予勁搭檔吧!」我嘟著嘴賭氣地回了一句。其實我很喜歡和他一起打球的,偶爾我打了一個好球,在白花花的陽光下看著他對我投以鼓勵的微笑,就夠我開心好久了。

  「這個主意不錯。」

  「聶詠夷!」我咬牙切齒地低吼著,他存心氣我嘛!

  他帶著一抹笑意,抬起我的臉,輕輕地啄了一下我的唇,「我的底限!」說完便走到場上就位。

  我愣在原地,心上流動著一陣淡淡的、溫馨的悸動。聶詠夷聰明、性感,他若真想玩,有多少女人能抗拒呢?

  我們家的予勤大小姐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近來她覺得自己胖了些,不停慫恿我和她一起減肥。

  「我不需要吧?」雖然我不是時下流行的纖瘦美女,可是我每個禮拜都會抽空跳有氧舞蹈、游泳、上健身房,偶爾還跟聶詠夷去打高爾夫球或網球,身材稱得上勻稱。一百六十三公分的身高一直維持著五十公斤的體重,再加上未曾生育,身材從來沒有走樣的危險,也沒聽人說過我胖啊!

  「哎呀,瘦一點會好看些。我看照片中的媽媽,生過兩個孩子都比你瘦。」

  她的話不經意地刺傷了我。我已經很努力地想拋開於香凝的陰影和自己無法生育的遺憾了,可別人無心地觸碰到傷口時,我還是沒有辦法完全不當一回事。

  「那你也用不著減肥啊。你還在發育,總不希望自己長不高吧?」

  「拜託,減肥和長高根本是兩回事!」

  最後,拗不遇她的苦苦哀求,我只好答應和她一起努力,從改吃低熱量食物做起。

  不可否認,我心裡也構築了一個美夢──或許我瘦個兩公斤,整個人會顯得神清氣爽、漂亮些。有一點點想和於香凝暗中較勁的意味。

  我買了一本減肥食譜和一本解析食物營養及熱量的書,像從前唸書時一般仔細、小心地計算熱量,搭配各種營養素來擬菜單。一不做、二不休,我乾脆放了王嫂一個禮拜的假,決定每天晚上親自下廚。

  第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大盤蔬菜水果沙拉和一小盆鮪魚通心粉──這是我和予勤的減肥餐,好像不太能展現出我的功力!但是為他們父子倆準備的晚餐可就費事了──炸雞腿、蒜泥白肉、蠔油芥藍和蘿蔔排骨湯。三菜一湯折騰了我好久,聶詠夷和予勁也頻頻喊餓。

  我想成果應該不至於太差,我每樣材料、調味料可都是照著食譜,力求精密地按照步驟添加。做完這些菜時,我腦中的唯一念頭就是要給王嫂加薪,她的工作實在比我每天上班、應酬要複雜多了。

  「心血來潮?」聶詠夷滿臉疑惑地瞅著我。

  為了省庥煩,我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予勤畢竟還是個孩子,一邊無精打彩地攪著碗裡的通心粉,一邊用欣羨的眼神瞧著另外大小兩個男人眼前的食物。

  「為什麼你們吃的和我們吃的不一樣?」聶詠夷挑了挑眉,轉頭問坐在身邊的予勤。

  「減肥啊!」聶大小姐懶懶地應了一聲。

  「無聊!」他哼了一聲就開始動筷子,我則滿心期望能得到他的讚美。果然,他吃了幾口就停下了筷子。

  「予勤,叫你盼姨別那麼費事作兩份餐了!只要她下廚一個禮拜,不管煮什麼,你一定瘦下來。」

  我的滿腔熱情立時被他的隔空喊話急速冷卻。這是我的一番心血口也!

  我不斷壓抑源源上升的怒氣,告訴自己,我是個成熟懂事的女人,我是個有傳統美德的女人,他當著孩子的面給我難堪,我可不能和他一般見識,當場翻臉給孩子們看。

  「對哦,我八成是被王嫂養胖的。」聶大小姐若有所悟地附和著她爸爸,完全沒顧慮到我的面子。我可是捨命陪君子,她卻一點同仇敵愾的義氣都沒有!

  晚餐後,我和聶詠夷一起洗碗,我一直都不開口說話。

  「吃飯時我說的話,讓你生氣了?」哼,現在才想道歉?太遲了!

  「我才沒那麼小心眼呢!我第一次做菜,技術當然差一點。」我口是心非。

  「只有一點嗎?」他低頭笑睨著我。

  我氣得撇過了頭,真想三天三夜不理他。他笑出聲來,摟住我哄道:「我和予勁很捧場哦!把你煮的東西都吃光了。」

  「真是委屈你們了!那麼難吃的菜,怕是連豬看了都要倒胃口。」我白了他一眼,裝腔作勢地嚷著。

  「還像個孩子似的!」他邊說邊撥弄著我的長髮。每次他一這麼做,我就只能乖乖投降,任他予取予求。

  「又不胖,幹嘛減肥?」他說著又捏了捏我的頰。

  「因為予勤說……」我猛地住了口,他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說什麼?」我的遲疑反而激起了他探索答案的慾望。他輕聲的問話中自有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我根本別想敷衍。

  「她說……她說香凝姊生過兩個孩子都比我瘦。」我小小聲、囁囁嚅嚅地說著,生怕他會覺得我很幼稚。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你那麼愛跟她比?」

  「才沒有呢!」我急急地否認,又感到一陣心虛,直覺地補了一句,「我怎麼比得上她!」

  聶詠夷放開了搭在我肩上的手,轉身欲走出廚房。「予勤跟你說這些,實在太過分了!」

  「聶大哥!」我趕緊拉住他,「她沒說錯,你別去罵她。」我低下頭承諾著,「我聽你的話,不減肥了。」

  「你這樣好像我欺負你似的。」

  「反正我習慣了。」他看起來很不高興,而我站在原地不敢稍動的樣子,是有點像做錯事被罰站的小學生。

  「你這是什麼話?」他抬起我的臉瞪視著我,察覺到我想出言反駁時,立時俯首封住了我的唇,吞滅了我所有的話語。他放肆的唇舌勾引著我的,讓我意亂情迷,早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了。

  「說我沒欺負你。」他續續地吻了好久,才抵著我的唇,氣息濁重地命令著。

  「好吧!你沒欺負我。」我強抑下心頭起伏翻湧的情慾,慵懶無力地複述了一遍。

  「說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他不滿地捏著我的鼻子。

  於是我只好咧開唇角,用著標準微笑的臉蛋又說了一遍,「你沒欺負我。」

  「這麼假,一點誠心都沒有。」這一次,他彎起指節敲了敲我的頭。

  不然要怎樣痳?我又不是職業演員。

  「誠心?」我故意甜媚地輕笑起來,摟著他的腰在他身上親暱地磨蹭,「我去床上證明給你看。」結婚多年,我的膽子終於大了點,偶爾會去挑逗看似永遠冷靜自持的聶詠夷。

  「在這裡不行嗎?」他沉著聲,在我耳畔一字一字地說著。

  唉!聶詠夷居然純潔到聽不出我的弦外之音……可是,為什麼他臉上會有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

  週日下午,我約予勤去喝下午茶,大小姐她早忘了前些時日信誓旦旦說要減肥的事了。我們去的咖啡屋離住處不遠,所以我們得以優閒地步行來回。

  回家的途中,夕陽餘暉已淡淡地灑了一地,我們牽著手慢慢地沿著一條寬敞、乾淨的林蔭大道往前方的歐式巨宅走去。這時,我才發現我住了這些年的房子在深淺有致的橙紅色光暈掩映下,是那麼的美麗絕俗。我真是幸福呵!

  「盼姨,爸爸在外面會不會有女人?」予勤突兀的問話打斷了我的沉思。

  「怎麼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她連續劇看人多了嗎?聶詠夷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男人,除了對於香凝無法忘情外,我相信他對我是很忠實的。

  「好奇啊!我如果是像爸爸那麼帥又條件好的男人,我一定要玩遍天下美女。」

  我白了她一眼,「那你長大後會不會想玩遍天下俊男呢?聶大美女。」

  她聳了聳肩,「何必等到長大以後呢?我──」

  她倏地住了口,眼神飄到遠方某一處。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聶詠夷居然在家門口的馬路上,緊摟著一個女人激情地吻著。我確定自己沒認錯人,可是……聶詠夷怎麼會做這種事?他一向不是個作風開放的男人,他的熱情從來只在無人處展現啊!而那個有著一頭烏黑長髮的女人又是誰?

  「我們繞路從後門走!」我拉著予勤掉頭就走。

  「幹嘛?你怕什麼?不去看看那個女人是誰?」她掙扎著想甩掉我的手,去找那個女人興師問罪。

  「我不准你多嘴,也不准你插手。你就當沒看見,我自己會處理!」我少見的嚴厲嚇著了予勤,她只得乖乖地陪我繞了一大圈的路。

  晚餐時,我一再示意蠢蠢欲動的予勤閉嘴。聶詠夷心事重重,吃得很少,因此也沒發現我和予勤一直眉來眼去的。

  吃過飯,我和聶詠夷一起回房看書、聽音樂。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兩個人一起做,可是有他在身旁的感覺就是不同。

  在悠揚的古典樂聲中,我苦思著要如何開口討一個解釋。但有什麼好解釋的?聶詠夷吻著別的女人的畫面像是在我腦海裡生了根,抹都抹不去。我在心中排演了好幾次──先告訴他我看到了這件事,然後再問他怎麼一回事。如果……不是太過分的情況,那就算了。很可能是一個女人千方百計地挑逗他,他一時失了魂才吻了她,而後因為想對我告解又不知如何啟齒,所以才一直心神不寧。我愈想愈覺得這個假設很有可能,乾脆我快點把事情攤開來講,我們兩個也好早點解脫。

  我正要開口時,聶詠夷倒搶了個先。

  「盼盼,我晚上有點事要出去,你別等我。」他抓了件外套,拿了車鑰匙就匆匆忙忙地往房門口走去。

  「聶大哥,」我喚住了他,卻硬生生地把想說的話吞下去。「呃……你夜裡開車要小心。」

  他停住腳步,回過頭頗具深意地瞧了我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神中到底蘊含了什麼?是柔情抑或是心虛,我竟是看不清。我該相信他的,但他的行徑真的讓人難以理解。從前要是週六、週日他有事,都會先跟我說一聲的,今天卻沒有,而我剛好又在下午撞見他跟別的女人打得火熱。他若騙了我,我一定會傷心欲絕,我一直以為我們對彼此都是誠實的。

  我不想懷疑他,可是心裡卻無法平靜下來。這些年,我們之間的信任或許比愛還多──相信對方是個品格良好的人,是個不會傷害自己的人,所以我們過得很自在。如果聶詠夷有外遇,那我怎麼辦?是要花心思維繫住婚姻,還是該絕然而去?我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不過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個人,讓我無怨無悔地當個傻氣的女人……不,我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就斷定聶詠夷負我?

  胡思亂想到頭有些疼痛,我才告訴自己別想了,先睡一覺吧!明晨醒來,希望我能發現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擾,本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星期一上班時,我一直無法集中精神。聶詠夷居然徹夜未歸,到我出門上班前都沒有回來。我只好騙孩子們說他一大早就到公司開一個很重要的晨間會議,我自己也匆匆忙忙地出門,以閃避予勤疑惑的眼神。事情愈想愈有那麼個譜,難道他真愛上外面的女人了?

  「副總,有位小姐堅持請你聽電話。」我正分神想著私事時,冷不防被秘書的內線電話嚇了一跳。

  「掛掉!」我不想再讓工作範圍外的事佔用我的心力。

  「她說……她是聶先生的朋友,請副總一定要接電話。」

  打電話找我卻自稱是聶詠夷的朋友,難怪連秘書都覺得不對勁。

  我遲疑了一會兒,才按下按鈕接了電話。「你好,我是蘇盼盼。你是哪位?」

  「蘇小姐,」話筒裡傳來的聲音清柔卻有些緊張、膽怯,害我的心跳也加快起來。「我是詠夷的……一位老朋友,想約你吃個飯,當面聊聊。」

  電視劇裡的橋段中,這就是第三者示威的標準前奏曲了!儘管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地楚楚可憐。

  我才不怕呢!

  「那就今天中午吧!你挑個地方。」這很公平吧,我定時間,她挑地點,沒有人吃虧。

  「十二點半,我在蘇氏企業對面的法國餐廳等你。」她倒也乾脆。

  「那我怎麼認你?」

  「我認得你。」是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知道我公司的地址、電話,知道我的長相……可能還更多。我隱隱約約有一股要敗戰的預感。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我刻意地整理了一下儀容才從容赴約。說從容是裝出來的,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個女人和聶詠夷的關係非比尋常。

  進了那家法國餐廳,很慶幸沒發現任何同事。我左顧右盼地打量餐廳裡的顧客,不知道她來了沒?猛地,我在靠窗的角落發琪了一個有著烏黑長髮、正低頭沉思的女子。那纖細的身影與飄逸的長髮勾起了我昨日目睹聶詠夷和某個女子熱吻的回憶。是她,錯不了的。

  我自顧自地在她對面的位子落坐,她顯然被我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抬起頭用驚詫的眼神看我。

  視線相交的那一刻,我不禁愣住了!

  是她嗎?還是一個長得神似她的絕色女子?她的五官、肌膚、身材,無一不散發著誘人的光彩,就連身為女人的我,也無法不把焦點放在她身上。

  「我是蘇盼盼,是你約我的吧?」罷了,若是敗在這樣一個女人的手上,我也服了。

  「不好意思,打擾蘇小姐了。」她很有禮貌的客套話,卻讓我聽了覺得很刺耳。一直都稱呼我蘇小姐,難不成她不肯承認我是聶詠夷的妻子?

  「你是……」

  「我是於香凝。」她小小聲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卻在我耳邊成了轟然巨響。

  於香凝?!這個世界上真有死而復生的離奇故事?還是她有什麼難言之隱,有什麼天大的委屈?

  「大家不是都說你死了嗎?」我這時的心情,想聽故事的成分已遠遠大過去聯想她和聶詠夷久別重逢可能會激起的種種情緒了。

  她苦笑了一聲。「回頭看過去,就像一場夢似的。八年前,我突然覺得很悶,就到法國的姊姊家去散心,詠夷那麼忙,自然不可能陪我去。到了法國,我便參加了一個旅行社辦的地中海行程,誰知道船竟然撞上了暗礁。我跌落在海裡,在海上飄呀飄的,飄到了一個小島上,昏迷了好幾天。那時姊姊、姊夫聽一個同行的生還者言之鑿鑿地說看到我在翻船時被火焰吞沒,當地警方又一直找不著我,我就被列報死亡了。」

  「我在小島上休養了一個多月,大難不死,對很多事都有了新的想法。在台灣,詠夷待我是沒話說的,可是我心裡還是覺得不快活。我自小就被說是個美人胚子,大家都喜歡我、讓著我,我從不用費什麼力,就能得到許多東西。認識了詠夷後,我一下子飛上枝頭做鳳凰,他又沒半點驕氣,願意讓我分享他所擁有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他爸媽心裡很不舒坦,嫌我家世不怎麼樣又沒念過什麼書,更不是會幫他拓展事業版圖的女人。詠夷的生活圈子,我也打不進去,我和那些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大家不過敬我是聶太太。」

  「歷劫歸來,我跟姊姊談了很久。姊姊離鄉背井嫁到法國,是個很獨立自主的女人,她也贊成我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一個人一輩子沒有機會為自己而付出努力,實在是件可悲的事。所以,我開始學法語,上專業學校學服裝設計,畢業後再到巴黎一位名服裝設計師旗下當助理。這些年來,總算也有了點成績。」

  她頓了一下,啜了口果汁才幽幽地說:「去年,我辦了一個個展,受到很高的評價,一下子我突然想起了詠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矛盾,我放棄了一切,一顆心卻放不下他。仔細去想,我才發現自己做了那麼多,就是為了成為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是我太高估了愛情。他對我說過,對我的愛至死不渝,卻終究還是娶了你。」

  她嘴角迷離的苦笑讓我覺得自己好殘忍,害得一對有情人各自傷心。我能說什麼呢?第三者是我而不是她啊!

  「他昨天一整個晚上都待在你那裡?」我的心好痛,我們三個人該如何了局?

  「嗯。」她點了點頭,撇開視線望著窗外。「他說不會對不起你。」

  是了,他對我只有責任,現在的他一定也是矛盾且痛苦的吧!低頭看著手上戴了好些年的結婚鑽戒,思緒又飄回了多年前他幫我戴上戒指的那個晚上。那個有風的夜晚,就為了他一句「我不想你嫁給別的男人」,我便決定跟他一輩子了。

  「那你找我出來做什麼?」要分手,我也寧可是聶詠夷親口對我說起,而不是一個女人可憐兮兮地來對我動之以情。

  她被我問得有點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說:「謝謝你幫我照顧兩個孩子,詠夷說你對孩子們很好。」

  她說錯了,我才不是幫她照顧兩個孩子,我為的是聶詠夷和我自己。

  「他其實比較喜歡你。」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像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

  「是嗎?我覺得你完全符合當聶太太該有的條件。」

  可惜,在愛情中握有籌碼的是被愛的人。再多的財勢也換不來一份真愛啊!

  「你今後有何打算?」

  「對不起,我希望詠夷能回心轉意。」

  何需回心轉意呢?他的一顆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啊!

  於香凝走後,我還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想著心事。不經意間,我由窗口的透明玻璃看到於香凝上了聶詠夷的車。聶詠夷知道她來找我嗎?或者根本是他授意於香凝出面找我談判?

  何必呢?聶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絕不會讓你為難的。我那麼愛你,從來你說什麼,我都是順著你的,你又何需拐彎抹角地讓我難堪?真要弄到連好聚好散都不成嗎?你們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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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1:01 |只看該作者



  上完了下午的最後一堂課,我抱著一大本教科書走出教室。好幾年沒當學生了,真要乖乖地在教室裡一連坐幾個小時,對我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走到走廊上時,和我修同一門課的喬夫跑到我面前來向我借筆記。我什麼也沒說,就從背包裡拿出一本本子遞給他。

  「蘇,我……我可以請你吃個飯嗎?」我就覺得奇怪,像喬夫這種拿全額獎學金的用功學生,怎麼會來向我這個回學校不到一個月的外國學生借筆記?

  我搖了搖頭。

  「你在中國有情人嗎?」他的口氣有些急切。

  「不。」我笑了,「而且我來自台灣。」

  「那為什麼不跟我吃飯?」他理直氣壯地質問我。

  這真的是兩個一流學府研究生的對話嗎?

  「因為我有丈夫,還有一兒一女了!」我轉動修長的手指,亮了亮手上漂亮的鑽戒──那是我唯一從聶詠夷那裡帶走的東西。在美國的生活很苦,我也一直捨不得變賣這個價值不菲的戒指。喬夫會喜歡我,讓我非常受寵若驚,可是這輩子我再也給不起任何男人承諾了。

  「真的?」他的表情擺明了不信,但見我說得自然,不像撒謊,臉上的神色十分復濰。中國女人只二十八歲,我又留了一頭像中學生的短髮,瘦瘦的身材,的確怎麼看都不像兩個孩子的媽。唉!我的話裡本就有一些不真實的成分在。

  「盼盼……」不遠處響起了一個低沉的叫喚聲,那麼熟悉的聲音,夜夜在我夢裡出現,每每真切到讓我以為他就在我身邊伴著我入眠。現在大白天的,我怎麼也突然有了幻覺?

  喬夫轉頭望了一眼,低下頭沮喪地說了句,「是你先生吧?」便帶著認輸的神情黯然離去。

  我不敢置信地朝聲音來源處瞄了一眼,其的是聶詠夷!

  他穿著一套合身的深藍色高級西裝,格外顯得他氣質高雅,說不定有人會誤以為他是哪個繫上的年輕教授呢!他的眼光定在我身上,雙臂閒閒地交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軀斜倚在一棵大樹上……他來幹什麼?

  心慌意亂地撇開視線,我故意裝作沒看見他,也沒聽到他的叫喚,直直地步下階梯,往遠離他的另一條小徑上走去。我的心忐忑不安地擂動著,不斷猜測他來找我的目的,直到他追上來扣住了我的手。

  不得已,我只好停下腳步,低頭不語。

  「怎麼把頭髮剪了?」他的話聲很輕,緩緩地舉起右手撫著我的頭髮。我萬萬想不到這會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還是無言以對。

  「盼盼!」他的聲音揚高了些,我知道他要切入主題了。這六年來,我的確瞭解他很多,但他對我呢?「你非得我在美國各大報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啟事嗎?」

  「我們已經離婚了。」在美國安頓下來後,我曾打了通電話回家,跟爸媽說我來美國唸書了,請他們別為我擔心。聶詠夷可能因此而尋得線索吧。

  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攤開在我眼前。「我沒簽字。」

  「我沒有任何條件。難不成你想向我要贍養費?」這個想法未免太荒唐,聶詠夷的經濟能力高出我太多了。

  「我沒說要離婚。」他的口氣十分嚴肅。

  怎麼,聶公子想維持聖人形象?我不在乎當小人。

  「那麼,是我說要離婚。」我覺得自己好像壯烈犧牲的偉人──犧牲了我六年的青春歲月給聶詠夷,犧牲了我這輩子唯一的愛人給於香凝。

  「我沒答應。」

  我真的動氣了!聶詠夷還要我怎麼樣?我轉過身,氣沖沖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盼盼,你別自作聰明。香凝回來了,我在你們之間選擇了你,你不是終於得償夙願?」

  是嗎?難道我還得叩謝他的大恩大德不成?

  我心裡真有點瞧不起他,既然愛於香凝,何必選擇我?他到底在怕什麼?怕人言可畏嗎?我自始至終沒說過他負我,旁人哪有置喙的餘地?更何況他一向不在意別人的評斷啊!

  他又追上了我,這回簡直是用吼的,「你要去哪裡?」

  「不關你的事!」我很快地上了我的小跑車離開了。

  今晚,我還得去打工呢!負氣回美國唸書後,爸爸媽媽十分不諒解,唯有不給我任何經濟援助。我匆促出國,身上也沒帶多少錢,聶詠夷給的信用卡我自然也不會再用了。還好從前唸書時,爸爸就在學校附近買了棟房子登記在我名下,我的美金帳戶裡也還有幾萬塊錢。我買了部二手車和手提電腦,除了在學校當助教外,又在巿區找了份兼差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來。

  我打工的地點是在一家中等價位的西餐廳。從前在我眼裡,這種餐廳不論食物、氣氛都是不合格的,現在我連這種餐廳都消費不起了,還得充當服務生,負責外場的工作。想想都不太相信自己會願意過這樣子的生活。

  換上制服後,我開始接待晚餐時分的用餐人潮,忙得都快喘不過氣來。經理在我收拾了一堆碗盤回廚房後,吩咐我去招呼十二桌的客人,她說:「似乎是你的同鄉呢!」

  我笑了笑。東方人真是無孔不人,經理也從來分不清中國人和日本人、韓國人的不同。

  可是,當我往十二桌走去時,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因為那位客人居然是聶詠夷!他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而他看了我這副樣子,又會作何感想?

  愈走近那張靠窗的桌子,我愈心神不寧。聶詠夷鐵青著一張臉,看著我走近。

  「先生,請問可以點餐了嗎?」我用著禮貌的語氣,以英文問他,聲音忍不住微微發顫。

  「給我一瓶whisky。」他偏生以中文回答我。

  「那主餐呢?」我還是固執地用英文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些什麼。

  「不用了。」他說完就撇過頭看著窗外霓虹閃爍的街道,不再理會我。

  不用了?我記得他一向不能空腹喝酒的,他的胃因長期的工作壓力,並不是太好。掙扎了好久,我逕自在點菜單上加了一客我們店裡最名貴的龍蝦套餐,反正聶詠夷付得起。

  餐廳的人手實在太少了,經理又吩咐我送餐給十二桌。我雖然百般不情願,也只得照做,外國學生在美國要找到兼差的工作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擺上了一杯濃湯、一籃小麵包和生菜沙拉後,趕緊趁他還看著窗外時,轉身就走。

  「喂,我沒點這些。」他還是及時發現了不對勁,抬起眼深深地看著我,看得我好心虛。

  我立在原地,很是尷尬。「我……我可能弄錯了,那我請你好了。」

  他冷笑了一聲,「請我?你今天晚上賺的恐怕還付不起呢!」

  「我可以從薪水裡扣。」說完,我就板著臉生氣地走了。我一番好心,他卻如此奚落我!

  後來我送龍蝦去時,才把酒瓶放在桌上,為他倒了杯加上冰塊的whisky。見他已經把前餐吃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我鬆了一大口氣。

  「你不喜歡我喝酒,對不對?」

  我一聽,不禁怔住了。我的確是說過,可是那是好久以前了……

  「我希望你多多消費我們店裡的東西。」我不要他看穿我仍關心他的心思,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他神情落寞地直視著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繼而把桌上那杯酒一飲而盡,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

  他是故意的!他每狠狠地灌一口酒,那種絕望痛苦的模樣就像在我心上劃下了一刀。我心裡隱隱約約泛起了一股罪惡感,好似我是害得他不得不這麼做的罪魁禍首。

  為什麼?為什麼即使聶詠夷傷害他自己,到頭來卻是我比他痛苦?

  這次我之所以毅然決然地離開,大概也是那種長期愛得不平等的關係刺激了我吧!

  趕在淚水滴落前,我急急地跑回櫃台去,企圖讓自己忙得忽略角落那個繫住我一顆心的男人。

  餐廳打烊後,我幫著經理核帳,聶詠夷終究沒讓我破費。經理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還不停向我稱讚很少看到像聶詠夷一般骨架漂亮、氣質出眾的東方男人。其實,出色的東方男人多得是,只不過很少會在這種店裡出現罷了。當然,我是不會多費口舌來解釋這些的。

  把店裡收拾完畢後,我才開著我的中古日本車回家,這時都快十二點了。如果爸媽知道一向嬌生慣養的我一周必須這樣工作三個晚上,一定沒有辦法相信。

  將車子駛上車道時,我發現聶詠夷已在路旁的昏暗路燈下等著了。

  我緊咬著唇下了車,他馬上很不客氣地開口,「你寧可這樣作踐自己,也不跟我回去?」

  「怎麼,聶總裁的下堂妻在餐廳當服務生讓你感到屈辱是吧?你該慶幸我沒去當阻街女郎!」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在一氣之下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

  他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盼盼,即使恨我,也不要說這些侮辱自己的話。」

  我明知自己錯了,被他一說卻有些惱羞成怒,只能賭氣地低頭不語,像個任性的孩子……他曾經說過我像他的另一個孩子。

  他走近了我,有些不太順手地撫著我的短髮。「你爸媽很想你,予勤、予勁也是。」

  那你呢?可惜我終究問不出口。

  「他們的媽媽回來了,恭喜你們一家團圓!」是的,那個「你們」並不包括我啊!

  「你就是他們的媽媽。」

  「求你別同情我,別覺得虧欠我什麼!」我忍不住掉下淚。「我還年輕,總會遇上一個真心愛我的人。」

  聶詠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當初你嫁給我時,並沒有要求這一點。」

  「當初你娶我,是因為以為於香凝已死。」我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當初沒有要求並不代表現在不想要,他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懂?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回來?」他顯然招架不住我的咄咄逼人,口氣有些不耐。

  「你現在就告訴我愛我甚過愛於香凝!」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仰視著他。

  不是沒想到他可能會拒絕這個要求,可是他居然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隨著車子漸行漸遠,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從此是孤身一人,眼淚不禁一顆顆無聲地滑落。

  我不是沒有機會隨他回台灣,可我有我的尊嚴啊!我開的條件真有那麼強人所難嗎?只要他肯開口,即便是虛情假意、敷衍搪塞,我都會心甘情願去相信。這麼多年來,他連一個讓我自我安慰的借口都不肯給我,我再怎麼傻也該放手了!

  那天晚上,我在門前的階梯上坐到天亮,隔天就病倒了,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好在同學們很熱心,借我筆記、幫我採購日用品……異鄉人的親切關懷讓我強逼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去過往後的日子。我總不能一輩子都為了一個男人而消沉吧!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年我沒和聶詠夷相親,甚至在公公生日宴會那天沒上他的床,那麼今天的我會是什麼樣子?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我很可能會遇上一個把我捧在手掌心的男人,與他生兒育女,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真正的想法是覺得沒遇上聶詠夷會是很大的遺憾……即使遇上他是個很大的悲劇。

  天氣晴朗時,我喜歡坐在公園的涼椅上曬太陽,腿上攤本書就胡思亂想起來。他們一家人大概已經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了吧!不久,他們就會淡忘我這個曾經闖入他們家中的過客。我不敢打電話回家,爸媽一定不想認我這個女兒了!我到底是走錯了哪一步,才把日子過得這麼糟?往事一幕幕浮現在我眼前,每每惹得我心酸不已。

  二十世紀末的男人實在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一個陰涼的週日午後,我搬了張桌子到院子裡的大樹下,開始用手提電腦打一份報告。涼風徐徐吹來,我一邊喝著即溶咖啡,一邊飛快地鍵入一段又一段的英文。博士班的課業很重,我又不像其它同學,有家裡或獎學金的資助,或是已存了一大筆錢才來唸書。對兼了兩份差事的我而言,假日是難能可貴、可以努力唸書的時間。

  誰知道,竟會有一個不速之客前來拜訪!

  「盼盼……」

  我從計算機屏幕上抬頭看向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不禁嚇呆了。

  「你……你怎麼會來美國?」我禮貌性地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件無袖背心和短褲,一點形象都沒有。

  「我自願調派到加州投資電子業,住的地方離你這裡不到半小時的車程。」

  我強迫自己別把他的話做任何聯想。不可能的!秦亞東怎會為了一個年近三十、已經結過婚的女人,放棄在秦氏企業中卡位的機會,而到美國開展前程未卜的事業?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我應該別問這個問題的,可是我骨子裡的好奇心一直驅使我開口。該不會是聶詠夷告訴他的吧?

  「你一走了之,留下了滿城風雨。聶家對外宣稱你是在取得父母和大家的同意後,出國進修。於是,我打電話拜託一個住加州的友人幫我到柏克萊調查你的地址。」

  這麼大費周章?那……他的目的何在?

  千萬別再問了!我真怕知道有個男人在我婚後仍對我一往情深。怪的是我們可沒什麼刻骨銘心的過去,每回碰面,他也都是待我以禮啊!「我不太清楚台北的事。」我想,我該寫封信向公公、婆婆道歉才是。他們是那麼好面子的人,怎受得了眾人指指點點、猜測不斷?

  「盼盼,」他很認真地開了口,「我想……你如果想和聶先生做個結束,請務必把我當成第一考慮的人選。」

  「為什麼?」他說得好像排隊掛號似的。憑他的條件,何必執著於我?

  「你結婚時,我是真心祝福你的。現在你和聶先生的感情出了問題……請相信我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我只是很希望能有機會給你幸福。」

  我當然相信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可我不認為自己值得他這樣深情相待。

  「你有沒有想過,你家裡絕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而且,我不能生育。」最重要的是,我這輩子不會再跟第二個男人了!

  「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至於家裡的反對,我也想過了。即便我脫離秦氏企業,一樣可以讓你過很好的生活。」

  老天!他居然已經想到這麼遠了,我如何承受得了?

  「你應當配更好的女人。」這是我的真心話,不是客套也不是謙虛。

  「如果我是聶先生,我絕對會捨於香凝而要你。」

  這句話把我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刺得鮮血淋漓。是報應嗎?聶詠夷負了我的一片癡情,而我一樣負了秦亞東。

  「亞東,你的心意讓我很感動。可是,不管聶詠夷怎麼待我,我還是愛他。」

  他沉默了好久才苦笑一聲,「為什麼有人會身在福中不知福?」

  「或許你也犯了這種錯。」他這麼溫文有禮,應該也不乏名媛淑女傾心以對才是。果然,他神色略變,歎了好長一口氣。

  後來,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天色將暗時,他約我外出用餐,我推說要趕報告而沒有答應。他黯然離去的時候,我看得出他並沒有完全死心,但是又竭力地不想造成我的心理負擔。唉!人的癡情是沒藥醫的,誰欠誰多少情債,真是難以算清啊!

  孤孤單單在美國半年,書倒是念得還不錯。因為沒幾個同學像我一樣有在大企業任職高級主管的經歷,所以每回寫起報告,我總比別人多了點優勢。

  每個月我都會寫封信回家,可是爸媽一直沒有回佶。秦亞東回過台北幾次,每次都會為我帶來一些家裡的消息,我們兩個也就偶爾聚聚。他多半趁著週日午後到我住的地方來拜訪,而我也只能請他喝杯咖啡、吃些超巿買來的廉價餅乾。

  「想不想知道聶先生和於香凝的最新發展?」秦亞東和我較熟稔後,居然還會不時調侃我是個「棄婦」。

  「不想!」他們一定是過得很好,聶詠夷早就忘了我的存在了。

  「那我就不說了。我想問你,要不要來我們公司打工?」看著他邊喝咖啡邊吃著餅乾,我就覺得好委屈他。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怎麼好意思接受?像他那種高科技的公司,根本不需要工讀生。

  「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我沒有任何企圖的,只是單純地想幫助一個好朋友。」

  「我瞭解。」我溫柔地笑了笑,卻看到他一副癡傻陶醉的神情,連忙斂起笑容。「我最近幫台灣一家出版社翻譯一本管理方面的教科書,實在沒有時間接受你的邀約。」

  接下來,又是好一陣子的靜默。咖啡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中,讓我想起了從前在台北,閒時最愛上咖啡屋,優閒地品嚐一頓下午茶……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陣悸動,迫使我惻過頭看向門口。

  是他?!

  聶詠夷站在車道的盡頭看著我們,也不知道在那兒站多久了。秦亞東隨著我的視線,也發現了「情敵」的存在,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

  「我先走了。」他才來不到半小時呢!

  我站起身送他到門口,他淡淡地向聶詠夷打了聲招呼,聶詠夷也很客氣地和他寒暄幾句,我卻為這種詭異的平靜感到心慌意亂。

  「你來幹嘛?」秦亞東一走,我馬上變得潑辣起來。和他分別快半年,再相見雖然稱不上歡欣,但心裡的某個角落卻隱隱約約地希望能多看他幾眼、多聽他說些話。即使他來找我是因為離婚手續沒辦妥,或者是來告訴我他過得很幸福、謝謝我成全之類的話,我也無所謂。

  「到美國談生意,順便來看看你。」哼!原來是「順便」而已。

  「我很好。」

  「不請我喝杯咖啡?」說來說去也沒說到主題,於是我收了院子裡小桌上的咖啡杯,進屋裡重新又泡了兩杯咖啡出來。他已自顧自地在秦亞東剛才坐的位置坐下了。

  他接過咖啡,道了聲謝才又開口,「你樂不思蜀?」

  「予勤、予勁還好吧?」我特意不去理會他話中隱含著的諷刺,逕自問起兩個孩子的近況。

  「他們很可憐,連著兩個媽媽都是不負責任的女人!」

  他今天是怎麼了?每句話都帶著刺!

  「對了,離婚協議書是不是該由我保留一份?」我可不會連這點法律常識都沒有。

  他咬著下唇,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氣。「我可以給你充分的自由,但是我絕對不會答應離婚……除非你拿結婚證書來換。」

  「聶詠夷,你有點常識好嗎?沒辦妥離婚手續的人能夠結婚嗎?」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我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找不到人?」

  他仔細地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蛛絲馬跡。「秦亞東是個好人,你別對不起他。」

  「聶詠夷,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我已經不愛你了。」我恨自己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都說得吞吞吐吐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他像是沒聽到我的抗辯,眼光投向遠方,淡淡地問道:「跟著我這麼多年,你一直覺得委屈?」

  一陣陣心酸往喉頭湧來,我困難地吸了口氣,匆匆撇過頭去,免得讓他發現我的眼眶已蓄滿了淚水。

  「為什麼你不肯用我給你的信用卡?」他很輕聲地哄著我回答,我差點就卸下武裝了。他就是這麼可惡!不論惹得我再怎麼生氣、傷心,他只要擺低姿態好言好語幾句,我就會笨得乖乖投降。

  「我養得活自己。」

  「盼盼,你別太逞強,你瘦了。」

  他好貪心!他就希望我能過得好好的,最好再移情別戀,纏上別的男人,好讓他能心無掛礙地和於香凝雙宿雙棲嗎?

  「不勞你費心。」

  我看得出來,他對我的態度十分不滿。沒多久,他就告訴我明天一早要飛回台北,要先回飯店了。

  「如果你想回到我身邊,隨時可以來飯店或機場找我,我也幫你訂了張機票。」

  他根本一點誠心也沒有,我會跟他回去才怪!

  我無啥意識地陪著他走到門口,他打開車門要跨進去時,猶豫了一會兒,回過頭對我說:「你要保重……希望有機會能再聽你喚我一聲『聶大哥』。」

  看著他的車子絕塵而去,我癡癡地站在原地,讓加州的夕陽灑了我一身。他說這些話到底有什麼意義?這麼若有意似無情的,又絕口不提和於香凝的事,他難道不知道我的小腦袋瓜沒有能力去思考、分析這麼複雜的事嗎?

  聶大哥,我心裡一直是這麼喚你的。你真的懷念這個我專用的稱呼,懷念我們的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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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1:27 |只看該作者



  很快地,聖誕假期即將來臨。街道上處處都洋溢著過節的氣氛,百貨公司裡也擺滿了聖誕卡、聖誕樹等應景的商品。每回不經意地看到年輕夫婦們牽著小兒女的手,興高釆烈地在街上採購時,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多望幾眼。如果我的自尊心不是那麼強,我大可以死皮賴臉地纏住聶詠夷,犯不著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異鄉流浪。但是,我又何必那麼委曲求全呢?

  再過半年,我就可以拿到博士學位了,到時我又該何去何從?美國不是我能落地生根的地方,回台灣又怕觸景傷情……算了,等真的拿到學位再煩惱吧!

  我不可免俗地也到麵包店買了一個聖誕節的特製蛋糕,準備自己一個人過節。

  開著車回到家裡時,我下意識地打開大門口的信箱,希望能收到由台灣捎來的祝福。事實上,這一年多來,我從沒收過一封寄自台灣的信,可是每次打開信箱前,我心裡總還是抱著期盼。

  不過,今天信箱裡卻躺了兩封遠渡重洋的賀卡──是予勤和予勁的筆跡!他們怎麼會想到要寄卡片給我呢?是不是向爸媽問的地址?

  迫不及待地,我坐在屋前的階梯上,就拆起卡片來。

  先拆予勤的吧!

  她都上國中了,不知道課業會不會很重?卡片的封面是白皚皚雪地裡豎著一棵大聖誕樹,樹上寫著大大的「Merry Christmas」,很符合她行事簡單的風格。

  盼姨:

  你再不回來,爸爸真的要讓人搶走了!你的優勢不過是爸爸名正言順的妻子,那個女人比你漂亮,又和爸爸生下了我和弟弟,爸爸也比較愛她的樣子,而你居然還在這個時候跑去美國唸書,我看你是沒什麼希望了!

  現在,那個女人常約我們吃飯。我是覺得不去太殘忍了,因為她打電話來時,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語調。可是,我們一起吃飯時,氣氛好奇怪哦!幾乎都是她問一些問題,讓我和弟弟回答,要不然就是由爸爸和她聊上兩句。爺爺奶奶知道這種情況後很生氣,奶奶當著爸爸的面對我和弟弟說:「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你們要是敢叫那個女人媽媽,就不要姓聶好了!」我那時不知怎麼了,當場回了一句:「那我們全家最沒資格姓聶的人就是爸爸了!」結果,奶奶還認為我說得很有道理,又狠狠地罵了爸爸一頓。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怪異嗎?一個老是告誡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被人數落得體無完膚,更有趣的是奶奶最後還罵了爸爸一句:「你連予勤都不如!」

  我不想浪費什麼錢買禮物給你,不過有一樣禮物是準備等你回台灣後再當面送你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聖誕快樂予勤予勤就是這個樣子,明明很關心我,卻又故意裝成一副沒大沒小、不在乎我生死的跩模樣。可是她的信真的教我好感動!我們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總是有份感情在。全世界最無情無義的也只有聶詠夷一個了!

  接下來,我又趕忙拆開予勁的卡片。他的卡片封面是一個胖嘟嘟的聖誕老人背著一個鼓鼓的布袋,笑咪咪地充滿了節慶的喜氣。

  盼姨:

  你在美國還好嗎?你是不是真的生爸爸的氣而不回來了?我和姊姊是無辜的啊!

  你的地址是爸爸告訴我們的,他要我們記得寫張聖誕卡給你。雖然我們的親生媽媽回來了,可是我覺得你才像我們家中的一分子。以前對著媽媽的照片,常常想著如果媽媽還活著有多好,現在卻只覺得麻煩大了。

  昨晚我鼓起勇氣問爸爸是不是不要盼姨了,你知道爸爸怎麼說的嗎?他說:「沒這回事,是你盼姨不肯回來。」他的樣子好像很難過耶!你就回來嘛!現在爸爸很忙,都沒人帶我和姊姊出去玩了,我們都好想你。我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如果你和爸爸離婚了,我一定要跟你。最後,祝你聖誕快樂!

                         予勁

  看著予勁的信,我邊笑卻又邊落下眼淚。

  予勁真是個貼心的乖孩子,哪有人在爸媽離婚後,不跟著生父而跟著後母的?聶詠夷對孩子說沒有不要我,卻把我一個人放逐在美國,他到底存著什麼心?

  而且,他自己怎麼沒寄張卡片給我?他就這麼忍心見我一顆心飄飄蕩蕩地受折磨,而等不到塵埃落定的一刻?

  聖誕夜,秦亞東極力邀請我參加他們公司辦的舞會,他連禮服都幫我準備好了,就只等著我點頭答應。

  「不要啦!我很久沒參加舞會了。」在美國一年多來,我過得根本是清教徒似的生活,已經很久不涉足那些衣香鬢影的場合了。

  「可是我這個老闆不能沒有舞伴的!」

  什麼爛理由嘛!

  「拜託,願意和你秦公子共舞的女人怕是可以排到紐約了,你怎麼可能缺舞伴?」

  「盼盼,你也太誇張了。我一開始便打定主意約你,再說,別的女孩子早就約好伴了。」

  看著他一臉渴求的衶情,再想到這一年多來他也挺照顧我的,我覺得拒絕他好像太狠心了。

  「不會有人偷拍我們的照片吧?」

  他偏著頭思索了很久才會意過來,「不會的,公司裡除了我,沒一個是台灣人。」

  「那……好吧!希望我不會丟你的臉。」

  「怎麼會呢?你那麼亮眼,即使大家不知道你的學歷、背景,你依然會是舞會的焦點。」

  他神釆奕奕地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在他眼裡看到了真切的迷戀,不禁暗暗歎了口氣。我想,除非我和黃詠夷復合,讓他跌落萬丈深淵,或者他肯敞開心胸,接受另一段愛情的滋潤,否則他永遠不會從不切實際的夢境中覺醒。

  到了晚上,我在穿衣鏡前換上他帶來的淺藍色短禮服,他連搭配的鞋子、鑽飾都準備好了,尺寸分毫不差,讓我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壓力。

  好久沒有盛裝打扮,感覺真有些飄飄然的。秦亞東見了我的裝扮,一個勁兒地稱讚,開開心心地拉著我上了他的敞篷跑車。

  舞會在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舉行,會場綴滿了五彩繽紛的綵帶、燈泡和各式各樣的聖誕襪,溫馨且別緻。舞池的角落有一棵兩公尺高的聖誕樹,四周堆滿了禮物,增添了濃厚的過節氣氛。

  一整個晚上,秦亞東霸著我跳了一支又一支的舞,他的外國員工們也識相地不來邀舞。我甚至還聽見有人自以為權威地對別人說:「看!那就是秦先生的女朋友。」

  「不讓我跟別人跳舞?」我在輕柔的樂聲中抬頭問著今天舞會的主人。

  「不要!」他毫不遲疑且面無愧色地回答我,像個任性的小孩。

  我忍不住笑著揶揄他,「是啊!今晚我身上穿戴的行頭所費不貲呢!你自然要把握機會撈本啦!」

  他爽朗地笑了起來,「你肯來,我就覺得夠本了。」

  「你要是這麼做生意,不賠死才怪。」

  「有機會賠錢,我就開心了!」

  我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在某些方面,我和秦亞東很像──一樣對愛情執著不悔,一樣有成全別人的雅量,卻一直不肯給自己另一個機會。

  舞會到十二點就結束了,秦亞東開著他的敞篷跑車送我回家。我下車後,取下身上的鑽飾遞給他,至於衣服、鞋子,得等到整理過後再歸還。

  「別還我了,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吧!」他拿起項鏈和耳環,作勢要再幫我戴上。

  「這怎麼行?我頂多只能收衣服、鞋子,鑽石項鏈和耳環太貴重了!」

  「你還我,我也用不著啊!」

  「亂講!至少你可以送給秦伯母當母親節禮物。」他可別想三言兩語就哄我收下這份大禮!

  「這些都是特地為你挑選的!」他被我的反駁急得大聲起來,一瞬間讓我想起從前讀過的兩句詩: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末嫁時。可惜我和他雖相識於未婚時,我卻始終沒有心動過。仔細想一想,好像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年我沒有拿他當擋箭牌、沒答應他的飯局、沒答應當他的舞伴,大概也不至於讓他陷得那麼深吧!

  「你不拿回去的話,我要生氣囉!」我把項鏈、耳環硬塞到他手中,手心相觸的那一刻,他竟摟過我,硬是吻住了我的唇,任那些價值不菲的首飾散落在柏油路上。我嚇得忘了反應,而他溫熱的雙唇像是飢渴了好久似的,直要把我吞沒……

  「蘇盼盼!」驀地,一聲低沉的怒吼在靜寂的深夜中清楚地傳來,秦亞東猛然放開我,我驚得差點放聲尖叫。

  怎麼會是聶詠夷?!

  天啊!他會怎麼想我?以為我不甘寂寞?

  原來他一直隱身在黑暗中,他走到我身前拉著我進院子時,我還依稀瞧見他因發怒而閃動著亮光的臉龐。

  「聶先生,我……」秦亞東追了上來,極力想對聶詠夷解釋,我卻連一句話也不肯幫腔。

  「沒你的事!我和盼盼有話要談,你該回去了。」聶詠夷天生的王者架式,使得一句婉轉的逐客令變得再堅定不過。他扣住我的手腕,停在原地轉過身,硬是迫著秦亞東無奈地走出大門,才又拖著我進屋。

  進了屋內,他卻只是冷冷地與我對峙著,讓我覺得自己好像真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你罵啊!」我心虛地想先聲奪人。「我怎麼這麼淫蕩、這麼寡廉鮮恥?沒錯,我就是不要臉,我渴望男人的撫慰,你如果沒來,我可能已經和他上床了!」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你……你怎麼可以讓他吻你?」

  我從沒聽他這麼大聲說話過,不由得膽怯地退了一步,嘴上卻猶自逞強,「我都已經被打入冷宮了,你還會在意我跟別的男人怎麼樣嗎?你上次不是口口聲聲說要給我充分的自由?」他的確「充分」地冷落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看到這種畫面會這麼難受!」

  他咬牙切齒的聲音讓我的心緊緊地揪起,但隨即我就想到,他在台北可風流快活著呢!

  「你和於香凝大白天的都可以在大馬路上熱情擁吻了,我為什麼不可以?」

  「該死!我和香凝怎麼樣是一回事,但你不准對不起我!」

  他報復性地堵住我的唇,那樣深深切切、不留一絲餘地的輾轉吻著,像是崩潰了所有的理智才爆發出的情感。我沒有響應,卻乖乖地任他吻腫了我的唇。我一直在想:他為什麼會說出那麼不講理的話?為什麼對我那麼不公平?

  直到我們都快喘不過氣,他才放開了我,眼裡淨是氤氳的情慾,好似我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兩人就可以肆意歡愛一番。我趕忙撇過了頭,生怕他也在我眼裡看到同樣的東西。

  「你神出鬼沒地來找我幹嘛?」一開口我就後悔了──我的聲音低啞到連自己都會想入非非。

  有了前車之鑒,他清了清喉嚨才說:「你爸爸車禍住院了。情況不是很嚴重,可是,我想你大概會想回去探望他。」

  爸爸出車禍了?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聶詠夷專程到美國來,就為了問我要不要回去探望爸爸?

  「我……我回去會不會被罵?」知道了爸爸並無大礙,會不會被責罵反而成了我此刻最擔心的事情。

  「如果以後予勤敢這樣一聲不響地離家出走,我會掐死她!」

  他存心挑釁嘛!指桑罵槐,以為我聽不懂嗎?

  我忿忿地回了一句,「我會先掐死那個欺負她的男人!」

  「你……」他頓時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說:「你走不走?」

  「我自己回去!」

  「這個假期的機票已經售完了,我請詠心動用關係才訂到兩個位子。你要回去看爸爸的話,就別任性!」

  在這種情況下,我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進房間隨便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一個勁兒地往外走,正想率先出門時,他一把拉回了我。

  「把衣服換掉!」他的口氣十分蠻橫,不再是慣有的溫文爾雅。

  「這件衣服又不會太華麗,穿去機場……」

  「我說換掉!」

  「我偏不要!」換衣服多浪費時間!

  「你不動手的話,我來!」說著他便扯高袖子,一手壓在我肩上,一手繞到我身後,「刷」的一聲拉下拉鏈。當他冰涼的手指輕觸我的背脊時,我不禁打了個寒顫,趕緊抓住即將下滑的領口,氣沖沖地回房間換了件圓領毛衣和牛仔褲,拖著行李袋用力地甩上房門往外面走去。

  聶詠夷把大門反鎖後,上前來接媧我的行李。走過屋前的院子時,午夜的星子正稀稀落落地綴在夜幕上,院子裡的花草樹木似乎比平日更具風釆。微風徐徐吹來迷離的暗夜幽香,月光也透過樹葉的閒隙,溫柔地在小徑上鋪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不知怎的,我回想起多年前他向我求婚的那個夜晚好像也差不多是這番景致。物是人非呵!此刻我忽然懂得了「欲語淚先流」的傷痛。

  「對不起,我知道我今晚很不講理。」聶詠夷沒有看向我,低沉的聲音隨著夜風飄蕩在我耳際。這樣一個沉穩內斂又有些孩子氣的男人,卻是再也不屬於我了。

  因著他的道歉和我心裡關於往日的回憶,我的滿腹怒氣才稍稍乎息,只是一直到上了飛機,我們兩個都沒再開口說話。我跳了一個晚上的舞,又一再在腦海裡盤算該如何面對爸媽,沒多久就倚在舒適的頭等艙座椅上,睏倦地合上眼睛。

  一覺醒來,空中小姐已開始廣播飛機降落時應該注意的事項。我低頭一瞥,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件毯子,不知是聶詠夷還是空中小姐幫我蓋上的。

  出了中正機場的大門,我居然開始膽怯,很想轉身搭下一班飛機回美國。正推敲著這個念頭的可行性時,聶家的司機卻已經跑過來提走我的行李了。

  「太太,你終於回來了!」他滿臉誠摯的笑容,讓我覺得有些手足無措。這幾天還不知道要面對多少令人難堪的「噓寒問暖」呢!

  「你想先回家休息,還是直接去醫院?」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時,聶詠夷開口徵詢我的意見。我猶豫了好久,心想既然回來了,挨罵是免不了的,乾脆早點「受刑」,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膽。

  到了爸爸住的病房門口,我緊張地直想回身往樓梯口飛奔而去。可惜聶詠夷已敲了房門,拉起我的手硬將我往房裡拖。

  踏進病房時,我正好和躺在床上的爸爸四目相對,心虛地賴在聶詠夷身後低下了頭。聶詠夷推了我一把,害我腳步踉蹌地順勢站在病床前,活像是個被押解到案的罪犯。

  「爸,你還好吧?」箭已在弦,我只得怯生生地問候著。爸爸的左手臂纏著厚厚的繃帶,雙腿都打上了石膏。媽媽在一旁削著水果,看到我時,愣了好一會兒才驚訝地喚出我的名字。

  可是,爸爸卻很不友善,他惡狠狠地瞪著我,破口大罵,「你眼裡、心裡還有我這個爸爸嗎?你一聲不響地說走就走,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你教我如何向你婆家交代?」

  「爸,我爸媽沒有怪盼盼的意思。」

  哼!誰要他為我說話?爸爸接下來會罵什麼,我都可以猜出七、八成了。

  「就是這樣,我才更覺得對不起親家。」爸爸和顏悅色地對聶詠夷說完後,馬上又轉過頭凶我,「你知道現在詠夷還得幫我管理公司嗎?他沒日沒夜地忙碌著,你卻一個人在美國逍遙!」

  我一聽更加生氣,爸爸實在好偏心,叫「詠夷」叫得那麼親熱,卻對我凶得要命!

  聶詠夷也真會籠絡人心,蘇氏企業又不缺人才,他跑去湊什麼熱鬧?

  「大慶,盼盼好歹是回來了,你就別再罵了。」還是媽媽最疼我!她曉得我一向愛吃蘋果,笑著拿起桌上盛滿切塊蘋果的保鮮盒遞給我,卻被爸爸一把搶了過去。

  「那是我老婆削給我吃的!」爸爸理直氣壯地吼著,棈柛好得不像個病人,可見他住院期間有多麼享受──媽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隨侍在側不說,還有女婿幫他分憂解勞,此時此刻更有我這個女兒乖乖地讓他練嗓門!

  「盼盼,你要是想和詠夷離婚的話,你們就當著我的面簽字,也算是爸爸替你作的主,免得讓你吃虧!」

  哼,我當然曉得爸爸是想逼聶詠夷表示要繼續和我一起生活。

  「好啊!我沒意見。」趕在聶詠夷開口前,我滿不在乎地一口應允。爸爸一聽,氣得甩了我一巴掌。

  我實在不敢相佶,爸爸竟然捨得打我?!

  從小到大,我一直被他捧在手心上疼的……

  「爸,」聶詠夷上前拉開愣在原地的我,「我和盼盼回家再談。」

  媽媽在一旁,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爸爸那麼生氣又受傷在床,她定不會出言相頂的。

  「爸!」我悲從中來,情緒激動地坐到床沿,哭著挨進了他懷裡,「你別生我氣,我……我心裡也是很苦的啊!」

  「盼盼……」爸爸歎了口氣,用纏滿繃帶的手臂生硬地環著我,「該怎麼說你呢?」

  後來,爸爸堅持不讓我回家住,即使我哭著哀求他,他還是要聶詠夷把我帶回家溝通一番。爸爸說:「你一天是別人的妻子,爸爸就不能袒護你,讓人說我沒教好自己的女兒!」

  我滿腹委屈、傷心欲絕地跟著聶詠夷離開,心裡不禁開始懷疑:爸爸一直想要的會不會是像聶詠夷這般出色得體的兒子,而不是像我這樣做事從不瞻前顧後、淨會去他顏面的小女兒?

  台北市的交通似乎比我印象中順暢多了,沒多久司機就把車子駛上了巿郊高級別墅區的林蔭大道。在那棟夢中常見的歐式巨宅前,予勤、予勁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我四肢僵硬、惴惴不安地下車後,予勤馬上跑過來,親熱地搭上我的肩,讓我頓時感到安心不少。

  「跟老爸言歸於好了?」她無視於在一旁站著的聶詠夷,促狹地調侃著我。我白了她一眼,才發覺她又高了些,臉蛋也愈來愈標緻……愈來愈像她媽媽。

  「沒有!」我回過神,斬釘截鐵地否認後,隨即伸出另一手摟過了予勁,笑容滿面地往屋內走去。「你們都長高了口也!」

  「喂,你不會另結新歡了吧?」予勤揚著聲調,怪裡怪氣地嚷著,活像在演話劇似的。「天啊!我怎麼會生在迼種家庭?老爸金屋藏嬌,老媽紅杏出牆!」

  「聶予勤,你愈來愈欠缺管教了!」

  聶詠夷的怒喝果然發揮了效果,場面登時靜得讓人難以適應。隔了好幾秒,我才意會到予勤那一句「老媽」紅杏出牆。驚詫萬分地看向她,卻只見她眨著慧黠的大眼睛對我笑著,一臉無辜。

  「好奇怪哦!我都覺得自己頂老了,可是在美國還有很多人追我口也!」我故意呼應著予勤的話,算是替被罵的她出口氣。

  「真的?」一年多沒見,予勤和我仍舊默契十足,她驚喜的呼喊聲簡直氣炸了聶詠夷。「晚上來我房間睡,我們交換一下勾引男人的心得!」

  這回,聶詠夷沒開口,予勁就先代勞了,「聶予勤,你活得不耐煩了!」

  「開個玩笑嘛!」她在聶詠夷面前畢竟還是有點分寸。「可是人家真的有好多話要跟盼姨說。」她更用力地勾著我的肩膀,「盼姨,我先去把床收一收,我還特別買了你喜歡吃的牛肉乾哦!」

  「牛肉乾?!」我的雙眼立時發亮,美國哪有迼麼美味的食物?「我去幫你收。」

  「不行!」沉默已久的聶詠夷冷冰冰地打斷我們的好興致,「我今晚有話跟你說。」說完,他就拉著我往樓上走,留下兩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經過長途飛行加上天氣有些冷,我在浴缸裡泡了快半個小時,才全身舒暢地離開浴室。

  「過來!」一出浴室,聶詠夷便霸氣十足地對我命今著。

  他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在美國獨立生活了一年多,居然懷念起被他「管」的滋味,但為了維護尊嚴,我故意漫不經心地緩步朝他踱去。沒想到他一等我走近,就一把拉下我的身子,狂熾的雙唇沒讓我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就覆了上來。他把我摟得好緊,那種激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我的知覺不由自主地在他粗重的呼吸中沉淪,雙手也不聽使喚地摟住了他。

  直到他轉移目標,吮吻著我的頸項時,我終於找回了理智並重得發言的能力。

  「你……你幹嘛?」我強裝生氣地推開他,可是,他摩挲我面頰的動作為什麼會讓我感到有一種被寵愛的幸褔?

  「幹嘛?!」他伏在我身上,對著我的耳朵呼出了不滿的重複句,卻讓我全身酥麻,差點化成一攤水。「蘇盼盼,你拋夫棄子多久了?今天晚上難道不該履行一下你為人妻的義務?」

  「你可以找別的女人!」我的口氣很沖,如果他不是太笨,自知我意有所指。

  「你給我閉嘴!」我知道我激怒他了。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掠奪我的唇,像是想證明什麼似的。我情難自己地嚶嚀出聲,完全喪失了抗拒的力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當然知道。我對他的敵意呢?我不知道,我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結束了好累好累的一段抵死纏綿後,他翻過身背對著我,我則沉浸在適才的肉體歡愉中,有些昏眩又十分羞愧。儘管聶詠夷擺明了要很粗暴地對待我,但他還是不著痕跡地在試探我的反應。我想,我該死的配合度一定讓他滿意極了!

  「什麼時候回美國?」他的聲音冷冷地飄進我耳裡,讓我不禁一愣。這是剛剛那個熱情如火的男人嗎?

  「下禮拜一。」我不假思索地說出前一秒才作出的決定。

  「我讓秘書幫你訂機位。」

  這下子,我豈不是不走也不行了?

  「不用了,我自己會訂!」我實在非常生氣。

  「我說了就算。」他的火氣竟然不下於我,撂下話後就睡了,讓我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我攬著半床棉被,猶自生著悶氣。這次回來,他沒有再提要我留下來的話,甚至還有點趕我走的意思,大概是已經下定決心要選擇於香凝了。如果他真的同於香凝在一起,那我們今後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思及此,我居然感到十分不捨,忍不住撐起身子,俯視著側睡的他。我的聶大哥還是很英俊……很自然地,我的手萬般溫柔地拂過他濃密的頭髮、好看的五官,心中一陣陣地抽痛著。他看起來已睡得很熟了,於是我輕輕地把棉被往下拉了點,戀戀不捨地撫著他結實的肌肉……猛地,我的手掌被他牢牢地握在手裡,他睜開眼注挸著我,嗓音低啞得不能再低啞,「是不是想再來一次?」

  「才不是呢!」我的雙頰倏地漲紅。奇怪,他以前從來不會同我說這麼曖昧的話。

  他定定地瞅著我,好半晌才吐出話,「可是我想。」

  「我……我不要!」我十分訝異於他的求歡,但還是賭氣地拒絕了。當我正想躺回自己的枕頭上時,他突然把我的臉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那麼乖乖睡,別挑逗我!」他輕摟著我,聲音裡透著失望。我心裡也有點後悔自己的口是心非,畢竟我們好久沒親熱了。

  靜謐的夜裡,我靠在聶詠夷櫰裡,臉頰平貼在他溫熱的胸口,明顯地感覺到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和緊繃的軀體,自他身上散發出激情過後淡淡的汗水味密密地包裡著我。這種親暱雖然讓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可是我們兩人顯然都無法好好入睡。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身體是彼此吸引的,在結合的那一刻,我真覺得可以為他犧牲一切,他一定不會有過這種感覺吧?

  思緒的波動稍稍平緩了翻湧的情潮,過了好久好久,我才逐漸模糊了意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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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1:51 |只看該作者



  回台灣的隔天,我就趕忙到隔壁的孫家去拜訪。多年比鄰而居,小藍成了我在台灣最要好的朋友,她女兒還得叫我一聲乾媽呢!

  按了門鈴後,小藍很快地跑來開門,有趣的是她也把一頭長髮給剪了。

  「盼盼!」她驚呼了一聲,拉著我進屋。「你坐一會兒,我去倒茶。」

  沒多久,她就笑逐顏開地端了壺玫瑰花茶出來,一坐到我身邊就熱情地抱住了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細細地打量著她,「你沒什麼變嘛!只是頭髮剪短了。」連愛喝玫瑰花茶的習慣都沒變。每回她端出來招待客人的玫瑰花茶,大半壺都是她自己喝掉的。

  「你這個遲鈍的女人!」她捶了我一記,「沒什麼改變?虧你說得出來!我現在已經不是孫太太了!」

  「嗄?」我一時無法意會。

  「聽不懂中文了嗎?」她又白了我一眼,才一字一字地說:「I'vegotdivorced!」

  「離婚?!」我不禁尖叫出聲。「怎麼可能?你和孫先生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完美組合,天知道我從前有多羨慕你們!你們怎麼忍心讓我幻滅?」

  小藍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可是她眼裡一閃而逝的失落卻騙不了人。女人一旦遇到感情挫折,再怎麼灑脫也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的。只是,為什麼我們兩個都這麼不幸?

  「其實我才羨慕你和聶先生呢!阿宏生性浪漫,我和他在一起好多年才曉得他愛的不是我,而是我們之間營造出來的感覺。既然如此,那麼跟我在一起和跟別的女人一起有何差別?他會移情別戀,我一點都不該覺得意外的。」她口氣一轉,按著說道:「倒是聶先生,他可是對你情深義重呢!」

  「你又知道了!」我嘟著嘴,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身為我的超級手帕交,怎麼可以幫著那個男人說話?

  「你呀,」她戳了戳我的額頭,「好命的大小姐!就是被你爸媽和聶先生寵壞了,才會這麼遲鈍又天真。像聶先生那種男人,『聶太太』這個頭銜就是他給一個女人最深的愛與承諾了!他到現在還沒跟你離婚,自然是因為一顆心向著你囉!」

  「聽你胡扯!」我嘴上雖逞強,一顆心卻隱隱動搖著,小藍婚姻破裂的事實更加深了我內心的矛盾。真的是我太過幼稚,凡事都只看到事情的表面而沒有深入去瞭解嗎?

  「說說你和孫先生的事吧!」我溫柔地勸誘小藍說出她的委屈,希望能幫她分擔些傷痛。

  「拜託,怎麼樣也輪不到你這個無啥大腦的女人來開導我!」

  「喂,我可是柏克萊的高材生口也!」我很不服氣地反駁她。

  「會說這種話,就證明了你真的沒什麼大腦!更何況,我根本不想談有關那個男人的任何事情。還是說說你和聶先生的最新發展吧!」

  「我更不想提起那個男人!」

  小藍笑了。「如果你真和聶先生離婚,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好了。這棟房子是我離婚時的大收穫哦!」

  「如果搬來和你住,那我豈不是得和聶詠夷做鄰居,天天看著他和於香凝同進同出?」我對小藍的建議十分不以為然,「乾脆我也傚法你,要他把房子給我,我們兩個女人做鄰居就好。」

  「天啊,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你們住的房子,巿價大概快逼近十位數字了口也!」

  「哼!千金難買心頭好,千香凝在他心裡才不止這個價呢!」

  「哦……吃醋了!」

  「才沒有呢!」沒有才怪!我心裡酸得要命。

  「對了,你曉不曉得你成了名人了?我幫你搜集了好些報導,你要不要看?」也不等我表示意見,小藍就興匆匆地跑進房間捧了一疊雜誌出來,獻寶似地擱在我面前。

  「這家雜誌社還沒倒啊?」我瞧了一眼最上頭的那本雓志,馬上就發現那是從前報導我和秦亞東緋聞的那家雜誌杜,現在還專題報導我、於香凝和聶詠夷的三角戀情呢!

  某期雜誌轟動的標題吸引了我的目光──聶詠夷金屋藏嬌續舊愛蘇盼盼遠走他鄉療情傷我不禁冷笑出聲,這位記者大人應當改行寫對聯才是。翻了翻幾篇報導,有不少聶詠夷和於香凝會面被偷拍的照片。我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真的非常非常登對!不過,照片裡倒是沒有什麼親暱的畫面,不知是記者們功力不足,抑或是聶詠夷閃避有術?

  報導中很少有寫到我的部分,如果聶詠夷選擇了我,大概會讓很多讀者覺得興味索然吧!記者們極盡煽情之能事,娓娓道來聶詠夷和於香凝偉大而堅貞的愛情,差點讓我這個犧牲者都要一掬同情之淭。有位記者甚至還寫道:據可靠消息指出,聶詠夷當年娶蘇盼盼,完全是身不由己。

  好一個身不由己!娶我真是那麼委屈的一件事嗎?

  當然,也有些雜誌把聶詠夷寫成見異思遷的負心漢,先是逼走於香凝,後來悔不當初又逼走我。

  反正,不管大家持什麼觀點,我在他們眼中都是失敗的!

  看了好一會兒,我才把那疊雜誌推到小藍面前,心情落寞得忍不住抱怨起來,「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看你怎麼對得起聶先生啊!明明是你自己跑掉的……」話說到一半,她毫無預警地把我的高領毛衣往下一拉,奸笑地伸出手指,輕輕刮著一個個迤邐而下的紫紅色印記。「看不出聶先生在床上是個超級猛男口也!」

  瞬間,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到臉頰,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藍,」我不依地撒起嬌來,「我們別談他了!小小藍呢?」我知道說起她的寶貝女兒是唯一能移轉她注意力的方法。

  果然,她眉飛色舞地回答我,「上學去了。她常說很想念乾媽哦!」

  「真的?」我的心裡一下子漲滿了喜悅,「你真是教女有方。」

  「那當然!」她大言不慚地接下我的讚美。「好在孩子比較像我。」

  我的心頓時一沉。小藍的驕傲我何嘗沒有過?但血濃於水,予勤、予勁畢竟是於香凝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要是她知道她的孩子們心向著另一個女人,不知會有多麼傷心難過。我怎麼忍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也或許予勤說得對,於香凝佔盡優勢。我再執迷不悟下去,又能得到什麼呢?

  聖誕假期很快就要結束,爸爸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聶詠夷果真忙得昏天暗地的,常常見他半夜還坐在書桌前批閱公文──當然,那些公文泰半都是蘇氏企業的。難怪爸爸會對他偏心!

  每回去醫院,爸爸都一直要我留下來,他老是罵我何必浪費青春去攻讀博士學位,反正做的是自家的差事,柏克萊的MBA已經夠耀眼了。我自然是虛與委蛇一番,聶詠夷也在一旁幫腔,他說我都花了那麼多時間了,不念完實在可惜。雖然這也是我心裡的想法,但由他嘴裡說出來就不免讓我火冒三丈,卻還得強抑怒氣地連連點頭稱是,實在好委屈!

  「你們和好了?」聶詠夷陪著我去醫院向爸爸辭行時,爸爸很不放心地打量著我們。

  我偏過頭給身旁的聶詠夷一個媚笑。「我們本來就沒什麼不好嘛!」

  真是個漫天大謊!我自己都覺得很噁心。

  「詠夷,真是難為你了。換成是我,根本無法忍受老婆不在一旁的日子。」爸爸這樣一把年紀的人,居然在他女兒、女婿面前親暱地摟住了他老婆。更絕的是,媽媽竟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喜出望外地問了一句:「真的嗎?」

  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們三個人的每一句話都能輕易地教我動怒。爸爸之所以離不開媽媽,是為著他們兩人情深意濃。聶詠夷可以忍受我獨居異鄉,那是因為他一點都無所謂,才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情操呢!

  而且我要飛回美國的那一天,他也沒有來送行。我心裡很失望,但又不好明說。倒是予勤,她堅持請假一天,陪我到中正機場搭機,我才稍稍好過了些。

  「予勤,謝謝你來迭盼姨。」我感動萬分地在進關前對予勤撒嬌。

  誰知她竟很掃興地潑了我一盆冷水,「我只是不想去上課罷了!」

  對於她這種行徑,我早就習以為常,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很快地改口叮嚀她要乖乖聽爸爸的話。

  「那你為什麼沒有乖乖聽爸爸的話?」她居然用教訓小孩子的口氣對我說話,還敲了一下我的頭。

  「我又不是他女兒,當然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啊!」我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

  她看著我,翻了個白眼。「廢話!爸爸怎麼生得出你這麼笨的女兒?可是,你沒聽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嗎?」

  「喲,是誰教我們聶大小姐三從四德的觀念啊?」我敢保證,她長大後鐵定是個比我更難纏的女人!

  「你要是敢背著爸爸亂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疼地摟緊了她。

  予勤真是個乖孩子!她在我和聶詠夷面前說了那麼多不中聽的話,只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來維繫我們的感情,就連惹她爸爸生氣也不在乎,我真覺得過意不去。

  由於到機場的時間早了些,我和予勤只好無聊地呆坐著。我的目光開始細細搜尋大廳的每一個角落,說不定……說不定聶詠夷會突然出現,留我下來。

  事實上,我自己都曉得機會渺茫。電挸劇裡常有的橋段在真實生活中卻如同天方夜譚般不切實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夢想破滅的我漫不經心地向予勤告別,提起隨身的行李準備排隊進關。

  「喂!」予勤叫住了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說有一份聖誕禮物要當面送你的,你都不記得了?」

  她的口氣很不滿,害我著實愧疚了一番,因為我真的把這回事紿忘了。

  「對不起啦,你要送我什麼?」我刻意裝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她又遲疑了一會兒,才附在我耳邊小小聲地喚了一句:「媽媽!」

  我愣了一會兒才會過意來,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這是我收過最棒的聖誕禮物了!」我由衷地說著。

  「受不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她難為情地轉身就跑,我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視線外才進關。

  唉!她和她爸爸真像是火和冰的對比,她多有感情啊!

  我在飛機上不停地咒罵著聶詠夷,直到自己都覺得無聊,才停止這種可笑的舉動。我心裡很清楚,我只不過是想藉由列舉他不仁不義的罪證來說服自己瀟灑地離開。每罵一句,我的腦海裡就會不由自主地冒出話來反駁……我想,我就算搞到自己精衶分裂也無法達成目的。  

  拖著行李出了機場大門,我只覺得身心俱疲。假期過後的機場和我離開時一樣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才讓我叫到了一部車。

  才短短幾天的假期,我對這塊土地居然已經有了生疏的感覺。算一算,我在加州也待了十一年之久,可我的一顆心卻在台灣落地生根,只因那兒有我牽掛的人啊!

  一回到住處,我就瞧見秦亞東形容憔悴地坐在屋前的階梯上。他一見到我,忙站了起來。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的口氣明顯地如釋重負。

  我笑了笑。「我爸爸車禍住院,我趁著假期回去探望他。」

  「伯伯還好吧?」

  「嗯。」我點點頭。「他呀,精神飽滿地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呢!」

  「那……」他囁囁嚅嚅地低下頭,「聶先生沒對你怎麼樣吧?我瞧他那天很生氣。」

  我故意扁了扁嘴,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把我吊起來打。」

  「真的?」秦亞東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看我,嚇得說不出一句話。

  「騙你的啦!」對手這麼好騙實在也沒什麼意思。「他沒對我怎麼樣。可是你也不該那樣對我。」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嗎?」

  我暗暗歎了口氣。如果他不是這麼純真善良,我對他一定會避之唯恐不及。他到底何時才會死心呢?

  「下不為例!我好累,你先回去吧!」

  他聽我下了逐客令,只得神情黯然地離去。我搖搖頭,試圖揮去他多情的身影,過了好一會兒才提著行李進屋。

  奇怪,我在台灣什麼也沒買,怎麼行李好像變多了?

  一打開行李袋,我很驚訝地看到最上頭疊了幾件不屬於我的毛衣,樣式簡單而別緻。我拿起來一件件地翻看,才發現這幾件毛衣是我最喜歡穿的牌子,料子也是我最鍾愛的開司米羊毛。毛衣下還放著一大包牛肉乾,下面壓著一張淡藍色的信箋。

  呵,八成是予勤的一番孝心!

  我的笑容卻在看到信箋上字跡的一剎那僵住──盼盼:

  念完書乖乖回來!

  詠夷是他?!

  我的心一下子漾滿了感動!他是不是知道我一定不肯花用他的錢,才改買了些實用的東西給我?

  天啊!我這個從小過慣優渥生活的千金小姐,居然會被區區幾件毛衣和一盒牛肉乾給收買?

  想著想著,淚水不知不覺地溢出眼眶。

  或許他並不愛我,但他絕對是關心我的。他知道我愛穿什麼樣的衣服、知道我愛吃什麼……他表面上不聞不問,可他心裡卻很清楚,而且還幫我準備好,偷偷放進我的行李中,不讓我有逞強推拒的機會。

  他還要我念完書乖乖回家,可見他一直惦著夫妻情分,寧可犧牲自己的辛褔,也不忍心我一個人孤孤單單。

  愈是想到他對我的好,我愈覺得該放手讓他自由。結婚多年來,其實他讓我得到了很多。他呵護我、關心我,對我又十分敬重體貼,更別說他在人前是個多麼體面的伴侶,在床第間是個多麼令人銷魂的情人了!

  儘管他心中另有住人,但他對這段婚姻並不是沒有努力遇。他認識於香凝在先,會婜我也是因為誤以為她香消玉殞,我怎麼可以到現在還想霸著他不放?

  想了好久好久,我突然有了一股割捨的勇氣。

  我那麼愛他,唯有他過得好,我才會真正的快活。

  於是,我趕忙從抽屜裡翻出紙筆,寫了封信給他,生怕遲了片刻,自己又會反悔。

  聶大哥:

  謝謝你送的毛衣和牛肉乾,我很喜歡。

  在這兒,我要向你說聲抱歉。當初我不告而別,是真的想成全你和香凝姊,可是我又一直覺得不甘心,老是對你說些不好聽的話,才害得你無法安心同香凝姊在一起。

  想想實在很慚愧,當年如果不是趁你酒醉之時獻身給你,我想,就算我在你面前晃蕩十年,你也一定不會想到要娶我。香凝姊要是因此不肯諒解你,我可以代你向她解釋的。對我而言,那是個美麗的錯誤,我平白得了六年愉快的婚姻生活,且有你和香凝姊的愛情結晶相伴。我實在鳩佔鵲巢太久了!你的容忍與溫情讓我沒有辦法再自私下去。

  千萬不要覺得虧欠我,你給我的那麼多,而我卻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也不要覺得放不下我,從小嬌生慣養的我,也該學著長大了。我雖然不太聰明,可我很認真地在讀書、做事,將來生活不會有問題的。期待能早日聽到你和香凝姊的好消息,畢竟你們已蹉跎了太多時光。聶伯伯、聶伯母和我爸媽那邊,我會幫著說話。

  先獻上我最誠摯的祝福!

   盼盼

  短短的一封信,不曉得讓我掉了多少眼淚。我還得時時小心別讓淚水糊了我的字跡,免得他看了,更覺得放不下我。

  聶大哥,你一定得幸褔,連我的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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