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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73集 毒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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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22:04: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想到這一點,裴思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興奮。
  天國的女主,雖然是一國之主,但因為是女人,在裴思慶的一生之中,還未曾見過不可
征服的女人,尤其是在一個只有極少男人的地方,他,一個壯健之極的男人,會有甚麼樣的
地位,可想而知。
  裴思慶當然也可以料得到,這個女多難少的國度,不可能是甚麼大國,多中只是一個城
堡,仗著沙漠作屏障,才沒有被別的部落征服,甚至,它的存在,只怕都不是很為人知。
  但是一個國度畢竟是一個國度,如果由他來當一國之主,那也當然和女主當國,大不相
同,說不定以一國之主的身分,回到長安,連大唐天子,都要以禮相待。
  (翻譯草書到這裏,出現了「大唐天子」一詞,可知故事發生在唐朝。但是在哪一年,
卻不知道了。)
  裴思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興奮,那侏儒十分善於鑒貌辨色,裴思慶雖然全身不能動,可
是眼神和神情,都表示了他的興奮,侏儒點了點頭:「是的,裴大爺,你將成為女主的丈夫
。」
  裴思慶當然不會表示反對,因為他十分樂意在九死一生之後,又有這樣的奇遇,那和一
步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令他感到自己,幸運之極,一定是一生之中,或是上一輩子,做了
許多好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他自然而然,笑了一下,那侏儒也湊興道:「恭喜裴大爺了,不過,還有幾件事,一定
要做。」
  裴思慶心情好,所以他的回答十分輕鬆:「我現在一動也不能動,可以做甚麼事?」
  侏儒道:「不必你做,只要你說就可以了––」
  裴思慶有點不明白,就在這時,有一行八個穿著白袍,又用白布包著臉面的人走了進來
。雖然看不清臉面,但是從體態來看,這八個都是女人。
  這一行八個人的右手,都拿著一卷羊皮,左手則是一隻方形的盒子,一直來到了玉槽之
旁,才盤腿坐了下來,攤開了羊皮,打開盒子。
  裴思慶在她們才一進來之時。由於他是赤身露體躺在玉槽之中的,雖然槽中的水顏色相
當深,他仍然不免大是尷尬,直到八個女人坐了下來,他才鬆了一口氣––玉槽相當高,人
坐在地上,就看不到他了。
  他斜眼看去,看到盒子打開之後,盒子的一半,全是硃砂泥,另一半,是幾枝樣子很特
別的筆。
  裴思慶不知道她們要幹甚麼,那為首的一個女人開了口,聲音高而尖厲,有一種無比的
威嚴,聽了之後,像裴思慶這樣的大豪,也不免心中打了一個突。
  那女人道:「女主請你先說你那柄匕首的來歷。」
  裴思慶怔了一怔,沒有立刻回答。
  那女人又提高了聲音,以致聽來令人更不舒服:「天國的規矩之一,是絕對不能說謊!

  裴思慶先是一呆,隨即,他真想哈哈大笑––絕對不能說謊!這樣的規矩,聽來十分權
威,可是實際上,一點用處也沒有,說了謊,上哪裏求證去。而且,要人不說謊,也是根本
沒有可能的事。
  不過,裴思慶當然沒有笑出聲來,反倒現出了十分誠懇的神情。
  那女人說的漢語,十分生硬,可是居然也帶有長安的口音。這時,侏儒在一旁說了一句
:「這裏會說漢語的人,都是我教的。裴大爺,我勸你守天國的規矩,真的,還是不要說謊
的好。」
  裴思慶皺了皺眉,表示了他的不耐煩,侏儒不再說甚麼,裴思慶這才道:「是一個––
女人給的。」
  那女人「哼」地一聲:「這算是甚麼?要詳詳細細地說,一點一滴都不能漏。」
  裴思慶十分惱怒,想要責斥對方。可是一來,他那時一動也不能動,人家要是一翻臉,
他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二則,有可能成為一國之主的誘惑力十分強––雖然實際上他只
是會成為「一國之主的丈夫」,可是他幾乎連想都不必再想,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國之主。
  三則,他得到匕首的經過,在他的回憶之中,常常出現,是他感到十分自豪的一項經歷
,所以他也樂於向別人說出來。
  有了這三個原因,所以雖然那女人的語氣,不是十分恭敬,他還是詳詳細細把經過說了
出來。
  從他一開始說,那八個女人之中,就有一個動筆,飛快地用筆蘸著硃砂,在羊皮上寫著
字。裴思慶側眼看去,那些字彎彎曲曲,他一個也不認得。
  一個女人寫滿了一張羊皮,就由另外一個接上去寫。雖然他不認識字,可是也可以知道
那些女人是在記錄他所講的經過。
  裴思慶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估計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時間––真如那位侏儒所說,完全
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去的,他一直浸在玉槽的綠水之中,涼浸浸地,十分舒服,每隔一些時
候,侏儒就餵他喝上幾口那種花香撲鼻的酒水,他也不覺得饑餓。
  他真的說得十分詳細,而在敘述開始之後不久,有一個相當怪的現象,頭幾次,他還以
為是偶然的,可是次數多了,卻令得他心頭發怵,在講述的時候,再也不敢有任何保留。
  那怪現象是,每當他說到有不想說的地方,想略過去不說的時候,那八個女人必然會有
不尋常的行動––最通常的是在記錄的那個女人,會忽然停筆不書寫,其餘的人就都站起來
,居高臨下看著他。
  那些女人雖然都蒙著臉,可是目光卻十分銳厲,叫人不敢逼視。
  而且,裴思慶是赤身露體仰躺著的,而且,一動也不能動,在這樣的情形下,長安大豪
的威勢,蕩然無存,不得不把想略過去的經過,也講了出來。
  到後來,他簡直十分吃驚,並不懂得何以那八個女人會知道他的敘述在哪裏有不盡不實
之處!
  裴思慶開始敘述的第一句話還是那一句:「這柄匕首是一個女人給我的,這個女人的名
字很怪,叫金月亮,我不知道她是哪裏人,當然不是中土人士,她有蜂蜜色的頭髮,個子和
我一樣高,一站起來,一雙腿,就比中土女子整個人還高,眼大鼻高,全身有一種撲鼻的香
氣,是我一生中僅見的美女。」
  他用這樣的開始,來敘述他的那段經歷,自然是這個女人給他的印象深刻之極的緣故。
  事實的確是。
  那是裴思慶第一次率領駝隊西行,第一次,總是十分新鮮刺激的事,裴思慶心思縝密,
準備十分充分,嚮導都是最有經驗的––包括最後那個死在沙漠中的老嚮導在內,由此也可
以知道,在很多情形之下,經驗實在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一路西行,都平安無事,沙漠中常有強盜出沒,各族的強盜都有,所以裴思慶的駝隊中
,有十來個武功很高的高手在內。
  西行第十七天,進入了沙漠之後不久,果然遇上了一隊由一個匈奴人帶頭的強盜,那匈
奴大盜滿身金光,用一柄彎刀,看來兇悍之極,騎一匹無鞍駱駝,旋風一樣,捲進了駱駝隊
之中,手中彎刀起處,一下子砍斷了七個駱駝架子,駝背上寶貴的貨物,全跌在沙漠上,他
的手下隨即策騎狂颳一樣趕到,一手揮刀,一手拿著撓竿––一頭有鐵鉤的長竿,向跌落的
貨物邊鉤去,駱駝不停蹄,一鉤中,就在沙上拖出去,轉眼不見,就算駱駝隊僱有保鏢,也
鮮有不失貨的,因為他們的行動太快。
  這隊由匈奴大盜帶隊的強盜,號稱「旋風」,他們不是搶了一次貨就算,一次得手之後
,轉頭又旋風一樣捲了回來,神出鬼沒,可以在兩個時辰之內,把一個有七八十匹駱駝的駝
隊,搶個精光,防不勝防。
  裴思慶在出發時,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幫盜匪在.所以他為自己準備了一匹腳程極快,千
中挑一的快駱駝。匈奴大盜才一出現,一掠而過,裴思慶並不發動––也實在來不及發動。
  等到七八個駝架子上的貨物包,滾跌到了沙上,裴思慶才一聲長嘯,向匈奴大盜追去,
那時,匈奴大盜策騎的駱駝,已在八十米之外,駱駝撒開四蹄,捲起的黃塵滾滾,就若是一
條黃龍在貼地滾動一樣。
  可是裴思慶確是追了上去,他用力催策著駱駝,一面大聲酣呼。
  他一開始行動,駱駝隊已立即應變,圍成了一圈,不讓匈奴大盜的手下接近,那十幾個
武林高手,也各自執了兵刃,守在最後面,十幾件不同的兵刃,在陽光之下,閃起一片精光
,氣勢已是懾人。
  盜隊也有將近二十人,旋風也似捲到,一見到這樣的陣仗,已經呆了一呆。已令得他們
勒住了扭繩的原因卻是他們看到了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的景象:有兩匹疾奔的駱駝,在沙漠上
帶起兩股黃沙,滾滾向前!
  在前面的那一匹駱駝,是他們的首領,盜夥自然知道,可是還有一匹的策騎者是甚麼人
呢?甚麼人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沙漠上追逐旋風大盜?
  盜隊一勒住了駱駝,已沒有了衝刺的銳氣,而就在他們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十幾個武林
高手。已經發一聲喊,直衝了上去,盜隊倉惶應戰,一上來就吃了虧,還有幾個受了傷的,
鮮血噴出,碧血黃沙,銳氣一失,敗象已成,哪裏還顯得搶東西,從原路疾退了開去,那些
武林高手也沒有再追。
  盜隊退出了一里多,就不再移動,沙漠上極目千里,沒有遮隔,多遠的情形都看得見。
駝隊看到盜夥停了下來之後,和駝隊有的人一樣也都在看看越馳越遠的匈奴大盜和裴思慶。
  裴思慶一直「咬」在匈奴大盜的後面,相距漸漸接近,在馳出了五六里之後,距離已只
有十來丈了!
  裴思慶大聲呼喝,匈奴大盜連連回頭––他一回頭,就沒有法子再向前奔馳了,因為他
看到自己的盜夥,和駝隊的人,都在看看他們。
  作為一個大盜,若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只是一味奔馳,那以後怎麼再做盜夥的首領?
  所以,匈奴大盜往斜奔了開去,一看這種情形,裴思慶也放慢了勢子,匈奴大盜在沙漠
上,迅疾無比地兜了一個圈子,迎面向裴思慶撲了過來。
  裴思慶一抖韁繩,也迎了上去,匈奴大盜舉的是一柄晶光閃閃的彎刀,裴思慶用的是一
柄彎背薄刃的鬼頭刀,刀身精藍一片,又重又利。
  兩匹駱駝迅速地迎面相遇,等到兩匹駱駝各自一揚脖子,無可避免地要撞上去的時候,
匈奴大盜和裴思慶的刀,已經鏗然相交。
  匈奴大盜在一刀砍出之後,是不是還有甚麼殺著,就不知道了,因為裴思慶的動作,實
在太快,刀才一交鋒,裴思慶的身子,已從駱駝的身上,翻了下來,身在半空,第二刀已經
反手砍出。
  匈奴大盜可能連刀的來勢都沒有看清楚,鬼頭刀已經砍中了他的背部––裴思慶反手砍
出那一刀時,是背向著匈奴大盜的,在感覺上,他知道自己已經得手了,他身子繼續前翻,
落地之後,著地一滾,一躍而起。
  當他站定之後,他不禁呆了一呆,原來就在那一剎間,被他一刀砍中了的匈奴大盜,整
個人伏在駱駝上,雙臂緊抱住駱駝的脖子,已在十多丈開外。
  看來,匈奴大盜是在一中刀之後,立時身子伏向前,抱住了駱駝的脖子,那匹駱駝立時
向前飛奔,負著匈奴大盜逃走。
  陽光奪目,裴思慶一時之間,也未曾看得清匈奴大盜傷得怎麼樣––肯定是受了傷,但
如果給他負傷逃走,大是可惜,若能為沙漠上的商旅,除此一害,那是名揚西疆的大壯舉。
  所以裴思慶就身子彈起,又落在駱駝背上,刀身一側,拍在駱駝身上,駱駝向前奔出,
黃沙滾滾,追著匈奴大盜,一直追了下去。
  這一追逐,更是快疾,盜夥明明白白看到首領受了傷,發一聲喊,往來路退了開去看來
並沒有甚麼義氣,不再顧他們的首領了。
  盜匪的行為,都有一定的規律:當他們處於強勢的時候,兇悍萬分,而當他們處於劣勢
的時候,就一定抱頭鼠竄,橫行沙漠的匈奴大盜受創,已使得盜夥氣怯,自然溜之大吉。
  裴思慶是第一次涉足沙漠,所謂初生之犢不怕虎,不知道沙漠之上充滿了死亡陷阱,所
以他才會毫不考慮地直追下去。
  後來,當他對沙漠熟悉了,回想起他那次的勇敢行逕,仍然不免會感到一股寒意。
  向前看去,匈奴大盜在駱駝上不動,也沒有策騎,自然被裴思慶漸漸追了上去,這時,
前面陡然生出了一座峭壁,像是一座屏風一樣,擋住了去路,向兩面看去,都看不到那座山
崖的盡頭,而前面的駱駝,還在向前飛馳,直到裴思慶看到,匈奴大盜竟然連人帶騎,從一
道要到近處才能看到的山縫之中,擠了進去。
  裴思慶趕到了山縫之前,勒住了駱駝,那山縫只有幾尺寬,僅可供一匹駱駝進去,隱蔽
之極,而且山縫進去不幾丈,就轉了彎,並看不到山縫裏面的情形。
  裴思慶不禁大是躊躇,這山縫如此隱蔽,看來是匈奴大盜的秘密巢穴,連別的盜夥都未
必知道,自己是不是追進去?裏面有沒有埋伏?
  他想起了「窮寇莫追」這句話,決定不追進山縫去,他勒著韁繩,在山縫外停了片刻,
只覺得這道山縫,越看越是神祕,像是裏面隨時可以有千軍萬馬殺出來一樣,所以他不敢久
留,回頭馳回駝隊去。
  (裴思慶的這一段遭遇,自然是他浸在自玉浴缸中的時候,向那個侏儒和那八個白衣女
人講出來的。)
  (那八個女人在聽裴思慶釵述的時候,極少發問,只顧記錄。但是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
,有一個白衣女人問:「這座峭壁的正確位置,你記得嗎?」)
  (裴思慶記得,他把那座峭壁的所在地說了,白衣女人沒有再問下去。)
  裴思慶在到達駝隊遇盜處之前,已有幾個人迎了上來,裴思慶和他們相遇,說了情形,
各人也都不贊成他進去,反正這一戰,已大是佔了上風,匈奴大盜的傷勢不論是輕是重,都
不敢再來生事了。
  當天晚上,他們在沙漠中紮營,裴思慶的營帳,自然極盡奢華之能事,甚至有舒適的竹
榻,可以供他躺臥,騎了一天的駱駝,鐵打的漢子也會感到疲倦,裴思慶喝了一些酒,感到
最大的憾事,是沒有女人在身邊,那使他有點浮躁不安,又大大喝了一口酒。
  然後,當他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他陡然呆住了。
  營幕掀開,一個女人低頭走了進來,他先看到的是一頭蜂蜜一樣、閃閃生光鬈曲的長髮

  裴思慶在長安,見過不少來自西方的胡姬,知道西方女子的頭髮,甚麼顏色都有,甚至
有火紅色的。那一頭美麗的頭髮,並不能使他震驚,令他吃驚的是,他正渴望有一個女人,
卻真的有一個女人,進了他的營幕,那使他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實。
  所以,他只是盯著那女人看,一點也不出聲。
  那女人低著頭進來,一進來之後,就直起了身子,身量極高重––至少裴思慶一生之中
,就沒有見過那麼高的女人,長安四大院中,也常有來自西方的妓女,也有個子很高的,可
是也不如眼前這一個。
  這女人的年紀看來很輕,眼大鼻高,她一進來,螢幕之中,就捲進來了一股撲鼻香氣。
  她的衣著,也十分奇特,其實不能算是衣服,只是一幅布,包著她的身體,一雙頎長的
大腿,幾乎一大半裸露在外。
  裴思慶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他又大大喝了一口酒,卻見那女人來到了竹榻之前,
跪了下來,大眼睛閃動,望定了裴思慶。
  裴思慶只覺得在她的目光的逼視之下,整個人像是跌進了火爐一樣,「轟」地一聲響,
起自腦際,蔓延全身,哪裏還理會得這女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一欠身,就拉著那女人,
一起滾跌在竹榻之上,壓得那張湘妃竹榻,支格直響。
  然而也就在那一剎間,裴思慶卻又一下子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遍體生寒。
  那女人也被他擁在懷中,壓在身下,裴思慶已可以感到她的身體是那麼柔軟而充滿彈性
,必然可以帶來極大的歡樂。
  可是這一切,卻都敵不過眼前那一柄精光閃耀的匕首所帶來的恐懼。
  裴思慶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是甚麼時候出手的,只是精光一閃,匕首的尖端,已經抵在他
的眉心之上。雖然在這樣近的距離,很難看得清楚這柄匕首的真面目,但是他對兵刃有豐富
的經驗,發自匕首鋒刃上的寒意和殺氣,使他絕對肯定,握著匕首的人,不必用甚麼力道,
就可以把那柄匕首,整個插進他的腦袋之中。
  營幕之中其實不是很光亮,可是匕首的閃光映著那女人的臉,甚至可以看到她額上的汗
毛,她的眼珠反映著匕首上的寒光,看來怪異之極。裴思慶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張口叫,
因為那女人已完全了上風,他變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也可以肯定的是,那女人在盯著他看,
用她那一雙閃閃生光的眼睛,盯著他看,甚至根本不眨眼:
  裴思慶面對著死亡,可是他畢竟是武林大豪,還是十分鎮定,雖然遍體生寒,可是並沒
有驚恐的神情,他反盯著那女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都沒有動,匕首尖仍然抵在裴思慶的眉心,然後,忽然之間。
情形有了變化,那女人閉上了眼睛。
  由於那女人的眼睛,在匕首精光的反映之下,看來是如此之明亮,所以當她一閉上眼睛
之後,裴思慶只覺得眼前一黑。在那一剎間,裴思慶心中暗叫了一聲:「完了。」
  他認為她一定會動手殺人了。
  可是又過了一會,他突然感到了一股暖暖的、芳香的氣,噴向他的臉上。
  他看到那女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手向外一垂,手中的匕首,落到了地上。
  裴思慶死裏逃生,心中的興奮,當真是難以形容,他卻不先去搶那柄匕首,反倒吸了一
口氣,狠狠地去吻那女人的口唇。
  接下來發生的事,裴思慶清楚地記得,可是回想起來,卻又騰雲駕霧一樣,他喝了許多
酒,那女人也喝了許多酒,她喝烈酒像是倒水一樣。她會講漢語,告訴他,她的名字是金月
亮,是匈奴大盜的女人。他殺了匈奴大盜,她要報仇,可是下不了手,於是只好投降,反倒
變成了他的女人。不過,她屬於沙漠,不能跟他到中土去。那柄匕首是匈奴大盜在一次行劫
之中搶來的,據說是波斯王所用的東西,裴思慶愛不釋手,自然也就為他所有了。
  這是一個夢幻一樣的奇遇,那個叫金月亮的女人,在這次旅程中,每天晚上,出現在裴
思慶的營帳之中,早上就離去,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裴思慶好幾次問她:「白天你到哪裏去
了?」
  金月亮的回答是:「我屬於沙漠,要在沙漠中跟隨你們的駝隊而不被發覺,太容易了!

  裴思慶試過,白天在行裎中,一直遊目四顧,沙漠中萬里平疇,其實根本無可躲藏之處
,可是就是看不到金月亮在甚麼地方。
  而每當晚上,營帳立起之後不久,她就會像幽靈一樣,避過各人的眼睛,掀帳而入。
  一直到出沙漠的前一天,她才向裴思慶告別,等到裴思慶滿載而歸,回程之上,才進入
沙漠的第一夜,金月亮又掀帳而入!
  所以,這一次的西行,對裴思慶來說,簡直如同進入了仙境一樣。
  在回程要走出沙漠的前一天,金月亮又要離去,裴思慶用盡了口舌,要她共往長安,可
是金月亮只是不答應。
  等到天快亮,金月亮出了營帳又回來,告訴了裴思慶一番話:「這柄匕首,擄說是波斯
王的東西––是真神賜給波斯王的,真神賜與的時候,曾說這匕首代表了真神的力量,威力
無窮。可是波斯王卻在得了匕首之後不久,被羅馬人打得大敗。」
  (我們譯讀羊皮上的記載到這一部分時,白素忽然問:羅馬人大敗波斯,這是哪一年發
生的事?」)
  (我的回答是:「羅馬人和波斯人一直在打仗,輸輸贏贏,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溫寶裕手腳快,在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歷史記年的書來,翻了一翻,道:「波斯被大食
人所滅,是在公元六四一年,嗯,公元六二七年,就是大唐貞觀元年,羅馬曾大破波斯。」

  (白素深深歎了一口氣:「大抵就在那些年間的事,唉,其實也不算太久,不到一千四
百年!」)
  (一千四百年,真的不是很長的時間,可是已經從唐朝到如今,不知經歷了多少興衰了
!)
  金月亮在離去之前,繼續向裴思慶講那柄匕首:「波斯王認為真神不會騙他,匕首上一
定有著強大的力量,只是他不懂得發揮而已,所以他召集了許多智者,一起來研究,可是一
點也研究不出,波斯王這才派特使,把匕首送到中土來,看看中土是不是有甚麼聰明才智之
士,可以參透真神的旨意。可是匕首沒能到中土,就落入了匈奴大盜的手中。」
  金月亮臨別依依:「這匕首一定是寶物,所以最好別輕易給人看到。」
  裴思慶萬般無奈,看著金月亮離去,那柄匕首自然成了他最寶愛的物件,誰也不讓看,
連柔娘都沒有看到過。
  裴思慶在第二年,急急籌備第二次西行,可是進入沙漠之後,金月亮卻並沒有再出現。
裴思慶自然失望之極––金月亮成了他記憶中最美麗的部分。
  當裴思慶講完了他得到那柄匕首的經過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裴思慶把這
件事,記得十分詳細。
  在羊皮上的草書,裴思慶在他和金月亮之間的纏綿上,如了許多批註,可是這些批註,
大都「兒童不宜」,所以全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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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八個白衣女人,對於裴思慶的敘述,似乎表示了滿意,裴思慶那時,仍然一動都不能
動,身子也仍然浸在清涼的液體之中,雖然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情形,但既然十分舒服,他也
沒有提出要改善。
  這時,八個白衣女人之一,站了起來,雙手捧著一個玉盤,來到了裴思慶的旁邊,把玉
盤略側,方便裴思慶看到玉盤中放的東西,就是那柄匕首和鞘,匕首放在鞘的旁邊。
  那女人問:「就是這一柄,金月亮說真神賜給波斯王的,就是這一柄?」
  裴思慶大聲答:「是!」
  他自然絕對可以肯定,因為這柄匕首長時間在他的身邊,他不會認錯。
  那白衣女人退了下去,接下來發生的事,裴思慶在記述之中,認為怪異到了難以想像的
地步。我們看了他的記載,也覺得事情十分怪異。唐朝人和現代人的想法一樣,自然是事情
的本身,實在太叫人猜不透是甚麼性質之故。
  溫寶裕的意見是:「這傢伙在胡說八道。」
  胡說十分沉著:「他沒有理由胡說,那是他親身的經歷,他不明白,所以記了下來,記
得還十分詳盡。」
  溫寶裕又咕嚕了幾句,我和白素也是滿腹狐疑,不知道裴思慶的遭遇之中,何以會出現
這樣的局面。
  以下,就是裴思慶確認了玉盤中的匕首,就是金月亮給他的那柄之後,兩個白衣女人,
走了出去,在那片刻之間,沒有人說話,十分寂靜。裴思慶想問,自己甚麼時候可以開始行
動,就看到那兩個白衣女人又走了回來,兩人合力抬著一隻相當大的玉箱子,長方形,看來
像是玉雕成的棺材。
  裴思慶這時,心中不禁有點發毛,這種長方形的箱子令人聯想到棺材,又叫人害怕,是
不是會把他放進去。雖然一眼就可以看出,那片一整塊的大白玉,名貴之極,但如果真是棺
材,再名貴也不是好現象。
  兩個白衣女人把玉箱子抬到了裴思慶的面前,卻把箱子,豎了起來,轉了一轉,裴思慶
這才看到,箱子的上面,沒有蓋子––剛才抬過來的時候,裴思慶躺著不能動,沒有看到箱
子的上面。
  箱子之中,躺著的是––不,箱子豎了起來,在箱子中的人,看來也像是站直了一樣,
那人不是別人,竟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金月亮。
  裴思慶實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金月亮。金月亮閉著眼,一動也
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全身赤裸,豐乳鳧臀,蜂腰長腿,活色生香,裴思慶仍然可以感
到她的肌膚潤滑和富於彈性。
  可是隨即,裴思慶卻感到了十分驚恐––他是一個武學名家,對人的生死,可以立下判
斷。金月亮在長箱子之中,一動也不動,胸口也不起伏,毫無呼吸的跡象,看來已經死了。
  而更令裴思慶感到金月亮已死的是,那玉箱子的一面,並不是沒有蓋子,而是有蓋子的
,只不過蓋子是透明的,透明度十分高,不是仔細看,覺察不出來。
  裴思慶雖然是豪富,可是他也未曾見過那麼大幅完整無瑕的水晶。
  (胡說和溫寶裕又有了小小的爭執。溫寶裕:「不是水晶,是玻璃!」)
  (胡說道:「唐朝,哪有玻璃?」)
  (溫寶裕「嘿」地一聲:「玻璃有三四千年的歷史了,古埃及人就會造玻璃!」)
  (胡說道:「你看看記載,那麼大幅的玻璃,古時候可造不出來。」)
  (溫寶裕和胡說,都向我望來,我也十分疑惑:「我以為這種方便憑弔者瞻仰遺容的棺
材,是近代才有的,出現在唐朝,真不可思議!」)
  (白素道:「而且是出現在沙漠的一個神秘的國度之中,更怪。」)
  (討論或爭執,並沒有結果。)
  裴思慶絕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看到金月亮,所以他的錯愕,無以復加,他想問金月
亮是死是活,可是喉間除了發出一陣怪聲之外,甚麼話也講不出來。
  這時,在金月亮躺著的玉箱子之旁的兩個白衣女人,其中一個問:「你認識她?」
  裴思慶想點頭,才想起自己不能動,他掙扎了一會,才道:「是。」
  那白衣女人又問:「她自稱名字是金月亮?就是她給你那柄匕首的?」
  白衣女人問得不是很客氣,可是裴思慶實在覺得太奇怪,也不及去計較甚麼了,白衣女
人問一句,他就答一聲「是。」
  他還是想問金月亮是生是死,可是那白衣女人問得十分怪,不讓他有發問的機會。白衣
女人又問:「她有說自己住在甚麼地方?」
  裴思慶怔了一怔:「她––從來沒有說起過。」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想起金月亮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曾說她自己是匈奴大盜的女人,而
匈奴大盜在受創之後,由駱駝負著,奔進了一處峭壁的山縫之中,那地方有可能就是匈奴大
盜和金月亮的住所。
  裴思慶把想到的這一點說了,那兩個白衣女人像是對裴思慶的推測相當滿意。
  她們又準備把那玉箱子抬起來,就在那一剎間,裴思慶看清楚了一點,使他發出了一下
驚呼聲,也使他知道,金月亮死了!
  那兩個白衣女人在要抬起玉箱子來的時候,先把玉箱子側了一側,在玉箱子之中的金月
亮,當箱子豎立著的時候,她看來像是站在箱子之中,兩邊還有些空間,那麼,在箱子側向
一邊的時候,她的身子也應該側向一邊才是。
  可是,金月亮的身子,卻一動也沒有動過,仍然在箱子的中間。而在箱子略側之際,裴
思慶又看到了箱子之中,有一種閃亮的光芒,那才使他驚呼––他起先以為那玉箱子有一個
水晶的蓋子,這時,他才知道,玉箱子所盛載的,是一整塊透明的水晶,而金月亮整個人,
是被緊緊嵌在水晶之中的!
  裴思慶不明自何以一個人可以被嵌進了水晶之中,可以肯定的是,不論是甚麼人,如果
被嵌進了水晶之中,那麼當然不會再是一個活人。
  他在玉箱子被那兩個白衣女人抬起之前,盯著看,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看錯,也一點都沒
有發現那塊大水晶有甚麼拼湊過的痕跡。
  裴思慶對這種怪現象,一定曾作過長時間的思考,所以有他的猜度。他的猜度是,一塊
大水晶,自背面雕琢出了一個和金月亮人一樣大小,人形的凹槽,然後把金月亮放進去,再
把水晶放進玉箱子之中。
  至於為甚麼要這樣對付金月亮,裴思慶也有了他自己的設想:如此處置,得以保持屍體
不腐乎?乍見之際,栩栩如生,故難辨生死也。
  (在這時候,又有了討論。我先發表意見:「這樣處理屍體的方式,奇特之極。可是除
非是水晶和身體之間一點空間也沒有,不然還是不能達到保存身體之目的。」)
  (白素皺著眉不出聲,我望向溫寶裕,溫寶裕也皺著眉,道:「這種情形,只令我想起
琥珀––透明的而內中有小昆蟲的琥珀。」)
  (我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種琥珀。琥珀是由樹脂形成的,當樹脂滲出樹幹時,如果恰好有
小昆蟲被樹脂裹了進去,那麼,若干萬年之後,形成了琥珀,小昆蟲也就一直留在裏面,還
是若干萬年之前的樣子。)
  (也有「人造琥珀」的工藝品,把甲蟲或是金魚,壓進透明的塑料之中製成。)
  (溫寶裕說金月亮的那種情形,使他聯想到了琥珀,但我卻更想到了那種工藝品。)
  (我把我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各人都駭然:「當時哪裏有這種技術!」)
  (事情真的極怪,一個唐朝人不明白,我們幾個現代人,也不明白。而且我們所能作出
來的「猜度」,比諸唐朝人來,也多不到哪裏去。)
  裴思慶眼看著兩個白衣女人把玉箱子抬了出去,他對金月亮,總是十分懷念,問了一句
:「她年紀輕輕,怎麼就死了?」
  裴思慶在這樣問的時候,已經想到過,可能是天國中的人害死了金月亮,他如今身陷天
國,又是天國的女主在沙漠中救了他的,所以他問的時候,已經盡量十分委婉。
  他的問題,沒有人回答,那侏儒沉聲道:「你別問甚麼,讓人家問你。」
  裴思慶心中極不舒服,在他的雙目之中,也自然而然,現出了兇狠的神情。但是他畢竟
知道自己的處境並不佳妙,所以他忍住了沒有再出聲。這時,他只是想:一切總要等自己可
以行動了再說,身子一動也不能動,還有甚麼好說的?
  放置金月亮的玉棺抬了出去之後,那兩個白衣女人隨即回來,仍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為首的白衣女人又道:「現在開始,說你自己的事,別的事不說,把做過的違心之事,
說得詳盡些。」
  那白衣女人的口吻越來越嚴厲,使裴思慶更不自在,甚至十分惱怒,他忍不住道:「怎
見得我有違心之事?」
  白衣女人聲音冰冷,而且凜然:「誰能沒有?」
  裴思慶大口吞了一口口水,心中駭然,他當然是有違心事的,不但有,而且很多,要說
起來,一時之間,如何說得完?
  那白衣女人像是知道他在想甚麼一樣,又給了他提議:「揀大的說,小事不必提了。」
  裴思慶長歎了一聲,大事,自然是見到了柔娘之後,起意殺死了結義兄弟那件事了。
  這件事,他絕不想提,可是那白衣女人,在他遲疑的時候,站了起來,走近了一些,用
極其凌厲的目光,俯視著他,令得他遍體生寒。
  那種眼光,像是能看穿他五臟六腑,叫他不能不把所有的經過說出來。
  那是一個十分悲慘的故事,也是一個十分卑鄙的故事,裴思慶說得十分詳細,他在敘述
的過程中,並沒有對自己下了多大的譴責,反倒說自己在見了柔娘的美貌之後,神不守舍。
是「人情之常」。又說如果他不先下手,叫對方知道了自己的意圖之後,也「必遭毒手」。
更無恥的是他說娶了柔娘之後,對她呵護備至,使柔娘生活極好,若不是他一手造成,柔娘
斷無今日之幸福,云云。
  一件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此卑鄙的一件事,他竟然可以顛倒黑白,把自己開脫到這
種程度。
  在看到這一段記載之時,溫寶裕不知罵了多少句「無恥」,氣得俊臉通紅,手握著拳,
狠狠地道:「這狗東西,不讓他應了毒誓,在沙漠裏渴死餓死,真是沒有天理。」
  溫寶裕的這句話,倒是人人同意。
  裴思慶對自己的一生,極多炫耀,自然不必一一記述出來了。
  他一共在那個白玉槽中,浸了七日七夜––從第三天起,那個侏儒就定期用一個相當大
的玉杓,把玉槽中的那種水,淋在他的頭臉之上,在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暫時住口,不講他
自己的事。
  七天之後,他全身的皮膚,開始脫落,在沙漠之中經過了那麼久的掙扎,他全身的反膚
,都乾枯得和百年老樹的樹皮一樣,七天之後,這層皮膚,自頂至踵,都脫落了,舊皮之下
的新肌膚,比當日他養尊處優時更細滑,簡直連他自己看了都會喜不自勝。
  他被扶了起來,這時候,他已經可以行動了,可是像是大病初癒一樣,全身乏力,行動
也十分遲緩,一直有八個白衣女人在伺候他。
  又過了七天,他才恢復了正常,當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完全恢復了之後,他陡然提氣長嘯
,身形展開,就練了一套他最得意的拳腳,當真是虎虎生風,矯健無比,到這時候,武技大
豪裴思慶,才算是完全復原了。
  然後,就是他和天國女主的婚事,照說,他應該十分滿意和感激才是,可是在字裏行間
,他對那個女主,卻沒有甚麼敬意,甚至有「疑其究屬何等女人」這樣的詞句。
  可能是天國的女主並不能滿足他,所以他特別思念金月亮。
  而且,金月亮如何會「身」在天國,又被嵌在一大塊水晶之中,這件事也令他感到困惑

  令得裴思慶十分不滿的是,可以在記述中看出,他的行動,不是十分自由。像「至此已
歷六月,竟不知天國何所云哉」的句子相當多。可見他連這個「天國」的地理環境也沒有弄
清楚。他也有不少的猜測,例如「所見一切,皆是美玉,豈身在玉山腹中乎」的疑問,也有
七八次提及,於是,他就開始想知道金月亮的情形,究竟如何,因為上次看到她在大水晶之
中,看來和生人無疑,「天國」中的一切,既然如此詭異,金月亮未始不能復生,如果是這
樣,那就太好了。
  從這裏開始,裴思慶的事,我要長話短說了,因為若是要詳細來說的話,實在太長,只
好揀重要的說。
  裴思慶先是向那個侏儒打聽,可是他每次,只要一提起來,在侏儒那張本來是十分滑稽
的臉上,就會出現十分驚恐的神情,逃之惟恐不及。
  自從裴思慶成為女主的丈夫以來,所有的人,都對他十分尊敬。但他向那些伺候他的白
衣女人問起,也沒有一個人肯答。
  裴思慶心知其中一定有重大的秘密在,所以在一次和女主的相處中,他閒閒地問起金月
亮送給他的那柄匕首,表示想要回它。
  女主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女主的神態和語氣,都極之冷淡(這或許就是他特別
思念熱情如火的金月亮的緣故)。
  女主說:「這柄匕首,是真神賜給波斯王的,不是你的東西,以後不必再問了。」
  裴思慶一聽,不禁勃然大怒:「明明是我的物事,怎麼連問也不能問?」
  女主的神情更冷漠:「你若是死在沙漠之中,又拿甚麼來問?」
  女主說這樣的話,一定不是第一次了,多半是每當裴思慶有甚麼不滿或提抗議時,她就
會這樣說。雖然她曾救過裴思慶,但裴思慶是一個極之桀驚不馴的人,這種人的心中,能有
多少感恩圖報的心思?
  於是,他的不滿更甚,他十分深謀遠慮,因為這時,他連自身在何處都不知道,而在沙
漠之中生死一線的那種痛苦,記憶猶新,也使他不敢亂動。
  天國中的歲月悠悠,裴思慶至少又過了一年,而在這段時間之中,有十分古怪的情形,
記述在草書之中,有「余不見天日已年餘矣」––一年多沒有看到天日,他又懷疑自己是在
一座玉山的山腹之中,可見他一直是在如同山洞一樣的建築物之中。
  而且他也沒有見過別的男人,除了那個侏儒。見的女性,除了女主之外,也不會超過二
十個,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錦衣玉食,可是他過的是一種被軟禁的生活,裴思慶自然越
來越無法忍受。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中,他學會了看「天國」的那種古怪文字,怪之極的一種現象––他
看懂了那種文字,可是不會讀,所以,他並不通天國的語言。有許多次,當女主和白衣女人
用他聽不懂的話,分明是在交談十分重大的問題時,當他是不存在一樣,因為他一句也聽不
懂。
  他曾提出過要學,可是遭到了女主冰冷的拒絕。有一次他十分惱怒:「我們是夫婦,我
又要在天國長久居住,言語不通,算是甚麼!」
  女主的一句脫口而出的回答,曾使裴思慶黯黯思索了好久,女主的回答是:「誰會在這
裏長久居住?」
  女主在說了這句話之後,連忙又用別的話來掩飾,使裴思慶更覺得這句話的重要性。可
是他卻琢磨不出這句話的意思來。
  當時,女主為了要掩飾她的失言,甚至答應裴思慶,可以學一些簡單的天國語言。裴思
慶也假裝十分高興,像是全然未曾留意女主的這句話。
  這時,裴思慶越來越感到自己處在一個詫異之極的環境之中,他甚至於懷疑,所有的人
,都是鬼而不是人,他感到無時無刻不存在的陰森氣氛,感到這群人神秘鬼祟之極,可是他
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這一年多之中,他主要的消遣,就是看他初來時那七天七夜,講述他自己的一生經歷時
,那八個白衣女人在羊皮上所作的記錄,而且自己加以批註、補充,並且他也料到所有人都
看不懂他的漢字草書。
  他在寫的時候,也肆無忌憚,可能他絕想不到一千多年之後會有人詳細研究他寫下的每
一個字,所以他在寫的時候,絕不保留,當他寫到懷疑自己在鬼域之際,倒也真有令人感到
鬼氣森森的感染力。
  又是一場小小的討論。
  白素首先道:「女主那樣說,應該不難理解,沙漠中的遊牧部落,很少在一個地方定居
的。」
  我歎了一聲:「看他記述的這一切,不像是遊牧部落,那些人一直是住在那––山洞中
的。」白素又想了一會:「可能也一直想離去。」
  我攤了攤手,沒有再說甚麼,一千多年之前一個唐朝人想不通的問題,我們一樣想不通

  裴思慶在略通天國的語言之後,他的處境並沒有改善多少。又過了若干時日,在這段時
間之中,他曾向女主問起過三次,有關金月亮的情形。據他自己說,一次比一次更需要勇氣
,而問了三次之後,連他這個長安大豪,也沒有勇氣再問第四次了––因為他每次問起,女
主的神色就難看之至,而且一次比一次難看。「幾如厲鬼夜叉」,畢竟他只是行動沒有多大
自由的「女主丈夫」,而且他越來越感到情形的詫異,所以他也不敢造次了。
  可是,也許是由於他在這裏久了,本來,如影隨形,總有幾個白衣女人,幽魂一樣跟在
他身邊的,也漸漸不見了,他可以有更多的行動自由。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比較重要的事:那個侏儒死了。
  侏儒在臨死之前,傳言來要見他,這看來是一件小事,可是對裴思慶來說,卻十分重要
––在記憶中,他到了這裏之後,未見過天日,而在兩個白衣女人,帶他去見侏儒的時候,
他才知道那時是晚上,因為在經過了一道長長的甬道之後,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星空。
  他勉力抑制著自己心中的激動,循著白衣女人所指,走向一間小小的石屋。
  那侏儒就住在那石室之中。
  裴思慶在那一刻,貪婪地打量著四周圍的環境。他看到了四面全是十分高聳的峭壁。在
星月微光之下,山石的顏色白潔,看來竟真的全是玉。
  而他自己正是從一座峭壁之中走出來的,那令他十分自豪地早有「置身於玉山腹中」的
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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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22:04: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他在考慮翻越這些峭壁的可能性,自然,更重要的是,翻過了峭壁之後如何渡過沙漠。
  他剛才在經過那甬道時,留意到兩旁都有不少門,門緊閉著,是不是門後面,都是天國
的秘密呢?
  他滿腹狐疑,推開了小石屋的門,就看到躺在一張玉榻上的那個侏儒。
  這一段經過,是完全寫在一幅羊皮上的,那幅羊皮上沒有那種古怪的文字。顯然是在漫
長、無聊的生活之中,裴思慶學會了事無鉅細都記述下來的習慣––試想,在不見天日的日
子裏,不找一些事來做做,悶也悶死了,把一切經過記述下來,倒也不失是一個打發時間的
好辦法。
  那一段經過,他也記得十分詳細,而且由於侏儒的話,頗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所以
也給了他不少震撼,他也發出了不少議論,自然都荒謬絕倫,像是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他
殺人放火都有道理,別人瞪他一眼都該死一樣,世上竟然有像裴思慶這種人,當真頗出乎想
像之外。
  雖然我一直對人性的卑劣面,都相當有認識,可是也都認為行為卑鄙的人,清夜捫心,
都會有內疚之感,看了裴思慶毫不保留的自白,才知道這一類人的道德標準,完全是弱肉強
食,把卑鄙行為當作是天公地道的事,大異於常,絕對不會內疚絲毫的,至於悔改云云,只
怕更是仁人君子的憑空想像了。
  忽然之間,連我也免不了大發議論,自然是由於看了裴思慶的記述,實在太氣人的緣故

  且說裴思慶一面用心打量周圍環境,一面又貪心地欣賞夜空,來到了那小石屋的前面,
推門而入,屋中沒有燈,但有天窗,所以星月微光映進來,倒也可以看清,那侏儒躺在一個
玉榻上,一見了他,掙扎著坐了起來,喘著氣––他在掙扎的時候,手腳亂划,樣子看來十
分滑稽。
  裴思慶來到了榻前,拽過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盯著侏儒。侏儒喘得很厲害:「裴大
爺––謝謝你––來看我,我快死了。」
  裴思慶悶哼一聲:「沒甚麼,反正我沒有事,而且,這裏,只有你我來自長安,其餘的
,不知是甚麼,人不入,鬼不鬼。」
  侏儒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裴大爺,你看出來了?」
  侏儒的這句話,令得裴思慶莫名其妙。他說那些白衣女人「人不人鬼不鬼」,只不過是
經年累月積下來的怨氣,發作一下而已,可是那侏儒卻這樣問他。
  那難道那些白衣女人,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如果是「人不人鬼不鬼」,那麼,介
乎人鬼之間,又是甚麼東西?
  裴思慶在一時之間,無法反應,只是望著侏儒,侏儒的神情,也有著異樣的興奮,五官
一起抽搐著:「我––我來得久了,又曾教她們學漢語,再加上我的樣子,所以她們並不提
防我––」
  裴思慶人何等精明,一聽到這裏,就疾聲問:「你知道了她們甚麼秘密?」
  侏儒吸了一口氣,先道:「我在不知不覺之間,學會了她們的語言,可又裝著不懂,其
實,她們在說些甚麼,我都聽得懂。」
  裴思慶又追問:「她們有甚麼秘密?」
  臨死的侏儒,又喘了好一會氣,可是竟然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反倒雙眼之中,現出了十
分狡猾的神色來,說了一句裴思慶做夢也想不到的說話,這句話才一入耳,裴思慶有好半晌
,如同五雷轟頂,呆若木雞。
  出自侏儒口中的那句話是:「裴大爺,我知道荀十九是你殺的。」
  荀十九!裴思慶已很久沒有聽見這名字了,荀十九就是柔娘的未婚夫,是他的結義兄弟
,也就是被他一匕首刺死了的那個青年人。
  「十九」自然不是正式的名字,是他的排行,當時排行是連堂兄弟算在一起的,所以有
排至三十幾的。
  裴思慶自驚呆中定過神來時,他惡狠狠地盯著侏儒,雙手已揚了起來,想把侏儒捏死。
可是,當他強有力的手指接近侏儒的脖子時,他發出了一聲冷笑,又縮回了手來。
  這些日子裏,他的武功一點也沒有擱下,反倒更加精進,以他的這一雙手,若是要捏死
侏儒,簡直和捺死一隻螞蟻一樣。
  他冷笑一聲:「干你甚事。」
  侏儒的眼皮下垂,眼珠在明顯地跳動著:「我曾是荀宅的家僮。」
  裴思慶雙目眯成了一線,他想起來了,當侏儒第一次聽到他是甚麼人時,有過十分異樣
的反應。荀家是長安著名的大族,家僮之中有侏儒,不足為奇。
  這時,裴思慶冷笑一聲:「怎麼,你打算為主人報仇,名列義僕傳?」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自然極盡揶揄之能事,像是貓捉住了老鼠之後在玩弄一樣。
  侏儒緊閉著的雙眼之中,擠出了兩滴渾濁的淚水來:「十九公子待我極好。」
  裴思慶抬頭大笑,在這裏,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忽然提起了長安的舊事,他實在忍不住
想笑。
  侏儒的幽幽長歎聲,在裴思慶的笑聲之下,聽來是如此軟弱無力,可是他的一句話,卻
令得裴思慶陡然停止了笑聲。
  侏儒道:「十九公子對柔娘也極好,甚至真心誠意,要娶她為妻。」
  裴思慶面肉抽搐,盛怒之下,看來他的形容,十分可怖,他吼道:「柔娘的名字,你也
配提?」
  侏儒睜開眼,望著裴思慶,裴思慶發現自己的盛怒,對一個垂死的人來說,也發生不了
甚麼作用。而侏儒的反應,卻十分奇特,他居然笑了起來,笑得十分甜蜜,聲音聽來也充滿
了喜悅:「我不配提?柔娘這個名字,就是我取的,柔娘是我的妹妹,親妹妹。」
  裴思慶在陡然之間,張大了口,一時之間,難以再合攏來。他迅速在考慮著侏儒的話,
是不是真的,但是他知道,那是真的。
  雖然柔娘從來也未曾提起有一個哥哥,可能那是她不想自己的丈夫知道有一個地位卑微
的哥哥。她的出身,裴思慶也不是很清楚,唐人作風開放,並不囿於門第之見,紅拂女是楊
素的家伎,投奔李靖,李靖就一點也不嫌棄她的出身。
  那麼,自然柔娘也有可能是荀家的家婢,荀十九和她相戀,也十分自然。
  裴思慶只覺得這一切十分滑稽,令得他不知說甚麼才好。侏儒在這時歎了一聲:「正因
為有這重關係,所以我垂死了,想見見你。」
  裴思慶悶哼了一聲:「是想我告訴柔娘,你客死在沙漠異域之中?」
  侏儒緩緩搖頭:「不,為了不想柔娘失去丈夫,我要指你一條可以脫身的道路。」
  裴思慶聽到這裏,心頭狂跳,高興之極。
  侏儒一開口就指斥他殺了荀十九,他幾乎沒有一出手就把侏儒捏死。而如今,侏儒竟然
是他的妻舅,又要指點他的出路。
  這樣的轉折,自然意外之至。
  (整個故事,東拼西湊,零亂之極,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堆亂放的環。可是慢慢地,
這些環一個個聯了起來,故事也漸漸完整了。)
  (所有的環,終於將聯成一整條鍊,在這個過程之中,少一個環都不行––如果侏儒不
是和裴思慶有這重關係在,以後故事的發展,就會完全不同。)
  (世上許多許多事,許多許多人的命運,其實都是一個這樣的形成過程。)
  裴思慶掩不住興奮:「怎麼脫身,快說。」
  他怕侏儒一口氣轉不過來,就此嗚呼哀哉,那就變成一場空歡喜了。
  可是這時,他急,侏儒不急:「你先承認自己殺了荀十九。」
  裴思慶一咬牙:「不錯,是我殺的。」
  侏儒長歎一聲:「你們結義之時,曾罰下重誓,你必然會應誓而亡。」
  裴思慶大笑:「不錯,上次在沙漠中,我以為毒誓應驗了,可是我命不該絕。」
  侏儒又長歎:「難說––我見過十九公子的屍體,那一刀的刀痕,薄得幾乎看不見,就
知道那是一柄鋒利之極的匕首,直到見了裴大爺你的這柄匕首,才心頭雪亮,再無疑問。」
  裴思慶悶哼了一聲,心想你這侏儒,雖然人不像人,可是心思卻恁地靈巧。
  他又想起那柄匕首已不再屬自己所有,連問都不能問,不禁大是惱怒:「還說甚麼是我
的匕首。」
  侏儒道:「這柄匕首,對天國的人來說,重要之極,她們一直在找這柄匕首,世世代代
在找,這柄匕首,關係著她們的命運。」
  裴思慶聽得十分用心,可是侏儒講的話,不是很有條理,剛才說要教他脫身之法,忽然
又說起匕首來,忽然又問:「你覺得她們像不像人?」
  裴思慶揮手:「當然是人,女主雖然––但確是女人,你以為她們是甚麼?」
  侏儒深深吸了一口氣:「何以族中只有女人,沒有男人,何以多年來,族中女人,一直
只是六十二名,一名不多,一名不少?何以她們行蹤如此詭秘?何以她們如此心急要得知匕
首秘密?」
  這些問題,裴思慶自然答不上來。
  侏儒喘著氣,自己道出了答案:「她們根本不是人!是一群妖怪,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
妖怪。正如你所說的:人不入,鬼不鬼。」
  裴思慶剛才所說的「人不入,鬼不鬼」的意思是,那些只穿白衣服的女人十分神秘,他
並不以為她們會是甚麼妖精,所以他對侏儒的話,顯得不耐煩。何況他急於想知道,那些女
人組成的「天國」,究竟有甚麼秘密,和怎樣才可以離開。
  所以,他不客氣地責斥:「廢話少說,我怎樣才能離開這裏?」
  裴思慶的責斥,當然極具威脅,可是侏儒卻現出了一個滑稽的神情來,一點也不受影響
。他已是一個垂死的,已經不必懼怕任何權威了。對一個垂死的人來說,已沒有甚麼慾求,
自然也就不必再顧忌甚麼。
  所以侏儒的語氣是肯定的,甚至比長安大豪更權威,更有可能,他一輩子也沒有用那麼
充滿自信的語調來說過話。他道:「聽我說!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說了這句話之後,他甚至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裴思慶是憤怒還是無可奈何。
  裴思慶自然是無可奈何,他忍住了氣,聲音聽來僵硬:「好,你說,隨便你說。」
  侏儒這才又睜開眼來:「那柄匕首,對她們重要之極,原來她們一直都在找尋這柄匕首
,找了好多好多年了,找了上百年。」
  裴思慶本來又想責斥侏儒,可是「胡說」兩字到了口邊,又生生吞了回去。
  侏儒的聲音更神秘:「她們一直在找。這些女妖––她們根本不會老,再過幾百年,她
們還是這個樣子。」
  裴思慶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那柄匕首雖然珍罕,可是也不值得那麼重視。」
  侏儒的雙眼眯成了一線:「對她們來說,匕首是真神所賜的,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使
得她們每一個人都升天為仙––這是我學會了她們的話之後,一直聽她們在講的,那匕首有
巨大的力量。」
  裴思慶又悶哼了一聲:「東西在她們手裏,已有兩年了,她們怎麼還沒有升天?」
  侏儒立時有了回答:「她們參不透匕首上的秘密,就像波斯王也參不透一樣,她們打聽
到了匕首落在匈奴大盜的女人手中,就把她捉了來––」
  裴思慶「啊」地一聲低吁:「金月亮。」
  侏儒的五官,忽然擠到了一起,現出了害怕的神情來,能令得一個垂死的人有這種神情
,那麼,他想到的事,一定可怖之極了。侏儒的聲音也有點發顫:「那女人說匕首她已送了
人,卻死也不肯說出送給甚麼人來,她們一怒之下––」
  說到這裏,侏儒的身子震動了一下,想起了金月亮,裴思慶又不禁長歎了一聲。
  侏儒繼續道:「我親眼看見的,親眼––看見的,她們不知道我在偷看,她們逼那女人
––叫金月亮?說那匕首的下落,把她放在玉棺中,用––一種很濃的水去浸她––那種水
從一根很長的管子裏流出來,管子––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在說到那些白衣女人如何對付金月亮的經過時,侏儒的話,十分凌亂,裴思慶要十分用
心聽,才能聽得明白。
  侏儒雖然喘著氣,可是一直沒有停口:「那種水,一流出來,就結成了冰––後來才知
道,成了水晶,把她整個人都封在裏面,那美女倒真有種,寧死不屈,白衣女人始終沒問出
甚麼來。後來,我順著那管子去找,找到了一個大山洞,山洞裏全是奇形怪狀的東西,不知
是甚麼,那女人死了––」
  裴思慶吸了一口氣:「你揀重要的說,好不好?」
  侏儒停了片刻:「後來女主在沙漠上救了你,竟然在無意之中,得到了那柄匕首,她們
的高興,可想而知,足足幾天幾夜,我聽得到她們每個都不斷在說:可以升天了!可以升天
了。」
  裴思慶實在難以在「升天」和「匕首」之間產生甚麼聯繫,他不耐煩地揮著手,又追問
了一句:「我有甚麼辦法可以離開?」
  侏儒長歎了一聲:「她們既然解不開那柄匕首的奧秘,你可以胡亂編些言語,讓她們信
了,要挾令她們送你出去,這是唯一的可行之法。」
  裴思慶想不到侏儒也會行這等詭計,這種訛人的把戲,自然難不倒他,他伸手在自己的
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好計。」
  侏儒緩緩吁了一口氣,整個人,油盡燈枯,他說了最後的一句話:「但盼你回轉長安之
後,好好待柔娘,唉!你一去無影蹤,她不知怎麼傷心欲絕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閉上了眼睛,裴思慶伸手探了探,侏儒已經沒有了鼻息。
  裴思慶並沒有立即離開,他又逗留了好一會,想了許多事,主要想的是,世事竟然如此
之巧,侏儒竟然會是柔娘的哥哥。
  他離開石屋時,那兩個帶他來的白衣女子迎了上來,他向她們作了一個手勢,白衣女子
全然無動於衷,仍然帶著他回到了這些日子來,他一直不見天日的石室之中。
  如果不是顧忌自己渡不過千里沙漠,裴思慶早已發難,就算要他把所有白衣女人全部殺
了才能離去,他也不會心軟下不了手的。
  當晚,裴思慶才見到了女主,他開門見山,冷笑著道:「你們一直參不透匕首上的秘密
,怎麼不來問我?」
  女主大吃一驚,呆了好久,才道:「你––知道––匕首的秘密?」
  裴思慶並不直接回答,只是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來,女主又呆了好一會,才道:「
如果你知道,請告訴我,全族都感激大恩。」
  裴思慶一看到這種情形,就知道自己佔了上風,他大是好奇:「你們竟這樣急於升天?

  女主皺著眉––她有一張十分平板的臉,和金月亮的妖冶,一天一地。她道:「是的,
我們急於升天。」
  裴思慶問了一句:「你們不是已把這裏叫天國了嗎?」
  女主長歎:「叫天國,和真的天國不同,我––真是天國的女主,別人也全是真的––
天國的子民。」
  裴思慶並沒有十分留意女主的話––留意了,他也不會懂是甚麼意思,他已經想好了辦
法。這時,他提了出來:「我可不想升天––」
  他才說了一句,女主大是欣喜:「我正為這事擔心,你只怕不能升天,你不想升天,想
怎麼樣?」
  裴思慶道:「我只想回長安去,此間距離長安,究竟有多遠?」
  女主沉吟了一會:「約莫一個月的行程。」
  裴思慶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個月,並不算太遠,想起自己可以回到長安,他忍不住心跳
加劇。
  他十分知道利用自己的優勢:「替我準備一切,我認為我可以安全到達長安,在離開的
時候,自然會把天神所賜的匕首的秘密告訴你。」
  女主立即答應,裴思慶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準備的,第二天一早,裴思慶被帶出了山洞,
經過了他來的時候曾走過的那條古怪之極的「道路」,那「道路」的兩邊,沙粒向上噴起如
噴泉,形成了一道溝,而沙粒居然又不向下瀉來填滿這道溝。
  出了這道溝,是一望無際的大漠,裴思慶看到二十匹高大神矮的駱駝,駝架子上滿是清
水肉乾糧食和美酒。
  有了這樣的裝備,別說在沙漠中一個月,三五個月都不成問題了。
  女主和八個白衣女人送裴思慶出來,裴思慶忽然又節外生枝:「我想把金月亮的屍體帶
走。」
  女主一口答應,四個白衣女人循著那道溝回去,女主又大聲囑咐了幾句。
  等四個白衣女人回來的時候,不但抬來了有金月亮在內的玉棺,而且還帶來了一大綑羊
皮。女主指著羊皮:「這些日子來,你在羊皮上寫了不少字,是不是有用?要不要帶回長安
去?」
  裴思慶一揮手:「不必了,留著你們慢慢看吧!對了,待我把最後發生的事記上。」
  這「最後發生的事」,其實也不能算是「最後」,因為後來,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再沒
有記述了。
  裴思慶所謂「最後的事」,是他告訴女主,那柄匕首,含有無窮的力量,她們若是想要
升天,必須用這柄匕首,刺進心窩,才能羽化登仙––由於這方法實在超乎想像,怎麼歷來
沒有人參得透。
  女主和那八個白衣女人聽了之後,據裴思慶最後的記述是:「各人竟皆有覺悟之神色,
余之信口雌黃,能使彼等均死於山腹之中矣,彼等其愚若豕,亦咎由自取也。」
  他不想想若不是女主救了他,他會怎樣,竟然用這樣的方法,使這一族神秘的女子,個
個死在這匕首之下,心思可稱歹毒之極了。
  以後,那些白衣女子,十分殷切希望升天的白衣女人,是不是中了裴思慶的毒計,不得
而知。而裴思慶是不是安然回到長安,也不得而知。
  一千多年前的事,就算有信史記載,可供追究的也不多,何況只是這樣的一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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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22:04: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裴思慶的故事整理出來了,溫寶裕又大發議論:「這傢伙,一定渴死在沙漠之中,到不
了長安。」
  白素皺著眉:「真狠毒––不知道在那柄匕首上,是不是可以化驗出甚麼來?」
  我苦笑:「有六十多個女人的麼?那些女人如果真的照他的話去做,也未免太笨了,我
認為最值得注意的是侏儒臨死時的那番話,他說那些女人都不會老,聚居在一起,神秘之極
,她們對付金月亮的方法,似乎也有點––極度不可思議。」
  溫寶裕忽然又道:「若是有甚麼人,創造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又寫在古舊的羊皮上騙人
,那可真將我們這幾個傻瓜騙慘了。」
  胡說不怎麼喜歡說話,這時才表示了意見:「能創造出這樣的一個故事來,也不容易。

  溫寶裕揮著手,動作誇張:「不好玩,無趣之極,無頭無尾,而且完全無從作進一步的
探索,所有的經過之中,這一樁最不好玩。」
  我白了他一眼:「降頭師鬥法的那一次最好玩。」
  溫寶裕「嗖」地吸了一口氣,他不是很願意和人討論那次經歷,可是若是有人提起,他
就會現出十分甜蜜的笑容,這時也不例外。而且,這小子若是無緣無故地出現,忽然又笑吟
吟,多半也是想起了那件事。
  白素緩緩道:「小寶,別說無趣,分析一下,深入一些探討,可以發現很多有趣的事。

  溫寶裕睜大了眼睛,望定了白素,白素道:「那一群白衣女人的國度,像是一個女兒國
––這就是十分有趣的記載。」
  溫寶裕咕噥了一句:「但願她們沒有上當,不然就成了集體自殺。」
  胡說笑了一下:「當時沒有上當,現在也完全一樣。」
  白素的話說得十分慢,也十分怪:「如果侏儒的觀察正確,她們不會老,那麼,她們可
能如今還活在沙漠之中。一群不會老死的白衣女人,她們在地球上不為人所知地生活著,這
不是很神秘嗎?」
  溫寶裕眨著眼:「到沙漠中找她們?」
  我用力一揮手:「不可能,找不到的,絲綢之路沿途,幅員如此之廣,要經過多少沙漠
,怎麼找?」
  白素側著頭:「我也同意找不到,可是在裴思慶記載之中,有許多是怪異莫名的情形:
侏儒所說的她們處理金月亮的經過,還說在一個山洞之中,有許多他看了全然不明白是甚麼
的東西。」
  我推了溫寶裕一下:「小寶,有甚麼設想?」
  溫寶裕忽然轟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指著我,一隻手又按住了肚子,大叫了出來:「
外星人。」
  他感到這樣好笑,自然是在笑我遇到了不論甚麼怪事,就會聯想到外星人。
  這其實沒有甚麼好笑的,許多情形之下,確然如此,那一大群白衣女人,自然也可能是
外星人––只要我們相信有外星高級生物的存在,那麼,他們就隨時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
  我瞪著溫寶裕,表示那並不好笑,胡說的話,倒是探得我心,他道:「那些女人––未
必是外星人,但我有一種感覺,她們是––是一群被遺棄的人,正竭力想找回她們失落的根
。」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自然是由於在記述之中,女主曾提及她們本來是屬於天國的,她們
要「升天」,自然是回到天國去。而能使她們回到天國的,是一柄賜自天神的匕首,只可惜
匕首到了她們手中,她們參不透匕首的秘奧,不知怎樣運用。
  匕首,自然就是那一柄匕首。
  一千五百年之前發生的事,又自然都化為塵土,不再存在了,可是匕首,那綑羊皮,都
留了下來,故事也留了下來。
  這種情形,很使人感歎,溫寶裕和胡說年紀輕,自然不會有甚麼傷感,他們還是十分有
興趣追根問底,溫寶裕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女人是被天神遺棄了的?」
  胡說搖頭:「我只是有這個感覺。」
  溫寶裕的詞鋒越來越厲害:「不通,如果她們是被遺棄的一群,那麼她們原來是甚麼?
是外星人,還是地球人?她們總有來歷的,據我看,只不過是沙漠中的一個小部落,男丁稀
少,自然也歸於絕滅,可能有古老的傳說,使她們以為自己可以升天,於是,在絕望之中,
這種希望就更加強烈了。」
  我鼓了幾下掌:「分析得有理,這件事,無法再作進一步的探索,可以歸入檔案了。」
  溫寶裕卻道:「不,我們只不過讀通了羊皮上的漢字草書,還有大量的古怪文字,如果
可以認出來,一定可以知道更多。」他的思想天馬行空,倏東忽西,突然之間又歎了一聲:
「荀十九,多漂亮的名字,那侏儒一定很有點學問,不然不會替他的妹妹取名字叫柔娘,多
好聽。」
  我道:「好,你可以去進行,相信裴思慶的故事,可以在那古怪的文字中,透露更多。

  溫寶裕真的去進行,通過各種方法,把羊皮的照片,寫到世界各地的文字研究叫去,也
請教了不少人,胡說幫著也進行。胡說的叔叔是著名的考古學家胡明,認識各地的學者都多

  可是兩個月下來,完全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文字,至多只是說,那是中亞一帶文字的範
疇,可是經過了相當程度的變異,全然無法解得出了。
  溫寶裕也曾努力,把這種文字的形狀,輸入大型電腦去分析組合,希望找出一個規律來
,可是也一點結果都沒有,鬧得他灰頭灰臉。
  那天晚上,他和胡說又來到我的書房,長歎一聲:「無法繼續了。」
  我向他攤了攤手,表示這種結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溫寶裕的神情不免懊喪,白素笑道:「小寶,你想像力那麼豐富,可以把這個故事續下
去。」
  溫寶裕一聽,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我想過了,自然是到沙漠去,找到天國的古址,
最好是那些白衣女人還在,我再去把匕首送回給她們––」
  我歎了一聲:「小寶,那些女人還在,匕首就不會落在探險隊的手中。」
  溫寶裕不服:「或許探險隊用的手段十分卑鄙,把匕首騙到手中。」
  我不和他爭下去,只是提議:「可以在波斯的歷史或傳說之中去搜尋一下,看看是不是
有這柄天神所賜的匕首的資料,不失是一種旁敲側擊的方法。」
  胡說和溫寶裕連連點頭,看來他們對這件事的興趣極濃,我提出了這一點,問他們為甚
麼。兩人的原因都是一樣的:匕首在,一大綑羊皮也在,實實在在記載著一件事,可是結果
卻不知道,再沒有比這個更難過的了。
  我佩服他們尋根究底的精神,再問:「你們究竟期待著甚麼樣的結局?」
  兩人的意見也一致:裴思慶這個人,行為卑鄙之極,他在和荀十九結義之際,罰了這樣
的毒誓,後來居然殺了荀十九,而且毫無悔意,這樣的人,就應該應了毒誓,死在沙漠中。
  我攤了攤手:「一千五百多年的事,沒有可能知道結果如何了,算了吧。」
  溫寶裕想說話,可是他一開口,我的一具號碼鮮有人知的電話,響了起來––一般來說
,打這個電話給我的,一定是熟人。而這時在書房中的,也全是熟人,所以我按下了一個通
話鈕,使所有人都可以聽到電話是甚麼人打來的,我先「喂」了一聲,然後自己報了姓名。
  立即聽到了十分熟悉的聲音:「你好。我是胡明,埃及的長途電話。」
  胡說大是高興,叫了一聲:「胡明叔叔。」
  溫寶裕豈甘後人,連忙自我介紹,胡明笑:「還有甚麼人?」
  白素應了一聲,胡明吸了一口氣:「兩位,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忙道:「先說了是甚麼事,我不能不知道是甚麼事之前,作任何承諾。」
  胡明歎了一聲:「衛斯理,你越來越世故了。」
  我沒有甚麼表示,胡明說出了是甚麼事:「有一個人,想見你,有一些事和你商量。」
  我悶哼一聲:「甚麼人,甚麼事。」
  胡明道:「我的一個同行,考古學家,專攻中亞史,研究回教文化的權威,精通古亞述
帝國楔形文字的專家,曾經發現過沙爾貢二世巨大陵墓的––」
  我聽到這裏,已經接上了口:「漢烈米博士。」
  胡明道:「對,就是他。」
  這位漢烈米博士,是了不起的考古學家。這時,胡說插了一句口:「我們也曾去向他請
教過,可是他也不認識那種文字。」
  我還是追問了一句:「甚麼事?」
  胡說歎了一聲:「問題就在這裏,他不肯對我說,只肯當面對你說。」
  我最不喜歡這種行為,所以立刻道:「那就算了吧,我沒有空。」
  胡明悶哼了一聲:「他有解釋,說是事情十分神秘,而且關連重大,他說,你一定會拒
絕,但是他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我冷笑了兩聲,表示沒有興趣,同時道:「這位博士,前兩年曾和原振俠醫生,在中亞
細亞有極驚人的發現,發掘了一空規模宏大的陵墓,他為甚麼不找原醫生,要來找我?」
  胡明苦笑:「若是找得到原醫生,早就找了,就是找不到,這才––」
  他說到這裏,覺得有點不對,立時住了口,我已經冷冷地道:「原來我是後備。」
  胡明歎了一聲,卻自顧自道:「漢烈米博士要我轉告你,他最近代表了一個阿拉伯酋長
,買進了一整批玉器和金器,那––天文數字的價錢,還說甚麼包括了一柄匕首和一個故事
在內––」
  胡明的話還沒有說完,溫寶裕已直跳了起來:「快講!快講。」
  我瞪了溫寶裕一眼,低斥:「你亂甚麼。」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氣,胡明停了半晌,才問:「衛斯理,怎麼樣?」
  我說的也是溫寶裕剛才說的:「他在哪裏,快講!」
  胡明像是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就在我的身邊,你想和他講話?」
  我忙道:「當然,請,漢烈米教授?」
  電話中傳來一個相當低沉的聲音,這種聲音很惹人好感:「是,衛斯理先生,很對不起
,因為我和原醫生比較熟,所以一有了困難,首先想到了他。」
  我倒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別再提了,和原醫生都是好朋友,在他那裏,知道你發現了
古代的大皇陵,後來又把它炸毀的行動,你的行為,很令人敬佩。」
  漢烈米的聲音,聽來十分激動:「謝謝你,在那件事之後,我一直在考慮,自己是不是
應該那樣做,現在總算有了肯定。」
  (漢烈米教授和原振俠醫生和那個巨大的古皇陵,是另一個故事,原振俠傳奇故事之了

  我們寒暄完畢,我看到溫寶裕已急得在一旁,不住地擠眉弄眼,所以我道:「你甚麼時
候可以來到?」
  漢烈米道:「盡快。」
  溫寶裕在一旁嚷叫:「教授,請你先透露一些,究竟是為了甚麼事P.」
  漢烈米發出了幾下乾笑聲,他的乾笑聲,聽來無可奈何之極,他問:「閣下是––」
  溫寶裕報了名字,再補充:「衛斯理的朋友。」
  漢烈米又歎了一聲:「我快點來,不是比在電話中浪費時間更好嗎?」
  胡明悶哼了一聲:「他有解釋,說是事情十分神秘,而且關連重大,他說,你一定會拒
絕,但是他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我冷笑了兩聲,表示沒有興趣,同時道:「這位博士,前兩年曾和原振俠醫生,在中亞
細亞有極驚人的發現,發掘了一空規模宏大的陵墓,他為甚麼不找原醫生,要來找我?」
  胡明苦笑:「若是找得到原醫生,早就找了,就是找不到,這才––」
  他說到這裏,覺得有點不對,立時住了口,我已經冷冷地道:「原來我是後備。」
  胡明歎了一聲,卻自顧自道:「漢烈米博士要我轉告你,他最近代表了一個阿拉伯酋長
,買進了一整批玉器和金器,那––天文數字的價錢,還說甚麼包括了一柄匕首和一個故事
在內––」
  胡明的話還沒有說完,溫寶裕已直跳了起來:「快講!快講。」
  我瞪了溫寶裕一眼,低斥:「你亂甚麼。」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氣,胡明停了半晌,才問:「衛斯理,怎麼樣?」
  我說的也是溫寶裕剛才說的:「他在哪裏,快講!」
  胡明像是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就在我的身邊,你想和他講話?」
  我忙道:「當然,請,漢烈米教授。」
  電話中傳來一個相當低沉的聲音,這種聲音很惹人好感:「是,衛斯理先生,很對不起
,因為我和原醫生比較熟,所以一有了困難,首先想到了他。」
  我倒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別再提了,和原醫生都是好朋友,在他那裏,知道你發現了
古代的大皇陵,後來又把它炸毀的行動,你的行為,很令人敬佩。」
  漢烈米的聲音,聽來十分激動:「謝謝你,在那件事之後,我一直在考慮,自己是不是
應該那樣做,現在總算有了肯定。」
  (漢烈米教授和原振俠醫生和那個巨大的古皇陵,是另一個故事,原振俠傳奇故事之中

  我們寒暄完畢,我看到溫寶裕已急得在一旁,不住地擠眉弄眼,所以我道:「你甚麼時
候可以來到?」
  漢烈米道:「盡快。」
  溫寶裕在一旁嚷叫:「教授,請你先透露一些,究竟是為了甚麼事?」
  漢烈米發出了幾下乾笑聲,他的乾笑聲,轉來無可奈何之極,他問:「閣下是––」
  溫寶裕報了名字,再補充:「衛斯理的朋友。」
  漢烈米又歎了一聲:「我快點來,不是比在電話中浪費時間更好嗎?」
  即使是這樣,溫寶裕還是叫了一句:「在那個羊皮上,我們已經整理出了一個十分古怪
的故事。」
  這一點,可能很出於漢烈米的意料之外,所以,他停了片刻,才道:「是嗎?我倒沒有
想到,那羊皮上,像是有兩種文字,都不可辨認––」
  溫寶裕哈哈大笑:「一種不可辨認。另一種是中國漢字的草書,如果你早和胡明博士接
頭,他就可以認得出那些文字來。」
  溫寶裕在得意洋洋這樣說的時候,忘記了他自己在辨認那些龍飛鳳舞的草書時,曾說了
好幾千次「這算是甚麼文字」,「我寧願去看火星人的文字」之類的話了。
  電話那邊,傳來了胡明的一下悶哼聲:「別把我看得太高,我也不是很認得出漢字的草
書。」
  溫寶裕還想說甚麼,可是我已經一揚手,阻止他說下去,同時對電話道:「那請你快來
。」
  漢烈米答應了,又再三道謝。我放下了電話,白素也十分高興:「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溫寶裕十分之滿足:「可怕他竟然甚麼也不肯說。」
  胡說皺著眉:「那一大批寶物,果然落入了阿拉伯酋長手中––除了他們,只怕也沒有
甚麼人,能付得起那麼大筆的錢了。」
  溫寶裕又表示他的意見:「很怪,一般來說,阿拉伯酋長雖然有用不完的錢,可是很少
在文化事業上投資!他們寧願把座駕車鑲滿了鑽石。」
  我拍了一下手掌,大聲宣佈:「散會,等漢烈米教授到了再說。」
  因為我知道,有溫寶裕在場,一個假設接一個,他可以連續不斷提上一天一夜,而漢烈
米一到,就可以知道問題的答案,何必多浪費時間?
  溫寶裕翻了翻眼,想提抗議,可是看到我沉下了臉,他也十分知趣,只是聳了聳肩:「
教授一到,就通知我,不,我會每隔十分鐘,就來探聽消息。」
  我歎了一聲,和他商量:「每隔一小時如何?」
  溫寶裕拍著手,呵呵笑:「這就叫漫天開價,落地還錢,我若說一小時打探一次,你必
然叫我改成五小時。」
  胡說和溫寶裕離去,白素伸了伸懶腰,忽然問了我一句:「原醫生怎麼了?好像全世界
麼的人都在找他,可是又找不到。」
  我攤了攤手:「不甚了了,好像是感情上的糾纏。」
  白素感歎:「這個古怪的醫生。」
  原醫生的故事屬於原醫生,和我無關。在接下來的一天之中,我又把裴思慶的故事,整
理了一下,覺得疑點極多––我對裴思慶在長安的生活,不感興趣,有興趣的是他在沙漠獲
救之後,在不見天日的「天國」之中生活的那一段遭遇。
  自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那群白衣女人,究竟是甚麼路數呢?
  白衣女人有很多秘密,連長期和他們一起生活的侏儒,也不得而知––在記錄中可知的
是,侏儒到過一個山洞,山洞之中,有許多他不知是甚麼的東西。
  侏儒對那些白衣女人的身分,十分懷疑,甚至在言語之間,稱之為「女妖」,可是裴思
慶反倒不如侏儒,那自然是由於他聽不懂白衣女人語言的緣故。
  根據記述,一再整理的結果,也不過如此,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漢烈米教授來得真快,自通電話算起,二十七小時,他就出現在我的客廳中,胡說和溫
寶裕,在他到達之前的半小時趕到。在那半小時之中,溫寶裕自然又大放厥詞,不在話下。
  漢烈米教授個子不高,皮膚黝黑,十分精悍、紮實,握手強而有力,習慣一口喝乾杯中
的酒,並且說:「中國人的『乾杯』,真有意思,中亞一帶,有不少民族,用羊角或牛角來
做酒杯,根本不能放下來,非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個乾淨不可。」
  寒喧已畢,大家都在等漢烈米說話,不知他有甚麼難題,要向我求助。
  他也果然開了口,可是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他竟從阿拉伯半島的地形說起。
  他不但向我們解釋阿拉伯半島的地形,而且,還取出了一本袖珍地圖來,指著地圖來解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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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22:05: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漢烈米教授的行為,很令我們驚訝,他是這樣開始的,在喝了酒,略抹了抹口角之後,
他道:「各位對阿拉伯半島上的情形,自然是相當了解的!那裏盛產石油,許多阿拉伯部落
的酋長,都因為屬地上盛產石油,而成為難以想像的巨富。」
  他這樣的開場白,已令得我們,十分愕然。等他取出了袖珍地圖來的時候,我們簡直面
面相覷,不知說甚麼才好。
  而漢烈米卻一本正經,攤開了地圖,指著阿拉伯半島近海的部分:「在這一帶,一共有
七個部落,人口最多,佔地最廣,出產石油最多的那一族,酋長的名字是––」
  他說了一個相當長的阿拉伯名字。
  我們都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只知道那是一個阿拉伯酋長。
  我們和他,畢竟不是很熟,所以雖然感到他的開場白十分突兀,但是也不好意思打斷他

  漢烈米也覺察到了這一點,他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我還是快點說入正題的好,不過不
家必須明白的一點是,這個酋長,不但掌握著大數量的石油生產,而且他的土地在海邊,控
制著海路交通,也有著十分重大的軍事價值––」
  他說到這裏,溫寶裕發出了一下歎息聲,我也忍不住了:「教授,你究竟想說明甚麼?

  漢烈米略停了一停:「我想說明的是,這個酋長的行為如果反常,那麼,中東局勢、世
界經濟,都可能出現波動和不安,他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雖然他只是一個––一個––

  漢烈米說到這裏,漲紅了臉,看來他要竭力忍著,才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他沒有
說出來的話,自然不會是甚麼好的恭維話。
  我對他有這種反應,感到十分奇特:「如果我沒有猜錯,正是他委託你買下了那個拍賣
會的全部物品的?」
  漢烈米又喘了幾口氣,情緒才平復下來,他點著頭:「是的,他託人來找我,一見我,
就把一本目錄放在我的面前,指著目錄說:「我全部都要,一件也不能少,你代表我去參加
拍賣!」
  當時,漢烈米有點惱怒,他望著體重至少一百五十公斤的酋長,傲然道:「為甚麼是我
?」
  酋長的回答倒令得漢烈米十分高興:「聽說你是最好的考古學家!」
  漢烈米翻著目錄,一看就著迷,也認為那一大批精美之極的實物,不應該分散,所以他
就答應了。
  自然,他也問了一句:「酋長,你怎會對古物有那麼大的興趣。」
  酋長的反應,奇特之至,只見他不斷用手摸著自己的虯髯,雙眼十分失神,發著獃,過
了好一會,才道:「等東西到了手,我再告訴你!」
  酋長的神情,看來像是他的內心,有甚麼重大的隱秘,由於和漢烈米不是很熟,所以不
肯一下子就把這隱秘說出來一樣。
  漢烈米道:「結果,我不負所託,把全部物品,都買了回來。」
  溫寶裕道:「酋長一定是看中了那柄匕首,據說那是天神所賜,有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
。」
  我也以為一定是如此,可是漢烈米卻呆了一呆:「有這樣的說法?那柄匕首確然非同凡
響,可是酋長顯然不是很注意。」
  我和溫寶裕、胡說,都大感訝異,白素微笑道:「教授沒有聽過羊皮上記述的故事,自
然不知道有關匕首的事。」
  漢烈米揚眉:「那綑羊皮上記述的是甚麼故事?」
  我忙道:「太長了,慢慢說!你剛才提及酋長如果行為失常,會天下大亂,酋長好好地
,為甚麼會失常?」
  漢烈米神情苦澀,長歎了一聲:「請聽我慢慢說,才會明白。」
  溫寶裕道:「不好,我性子急。」
  漢烈米有些惱怒:「好,那我就說,酋長愛上了一個女人,夠簡單了。」
  溫寶裕道:「那算甚麼,太簡單了。」
  漢烈米悠然道:「那就讓我慢慢說。」
  溫寶裕還想說甚麼,我已向他大喝一聲:「住口。」
  溫寶裕這才不再出聲,漢烈米才得以實現他的「慢慢講」––接下來的敘述,可能有點
混亂。一來,溫寶裕比我還喜歡插口(我已經夠喜歡插口的了),不時忽然發表他的意見,
或嘀咕,或怪叫。
  二來,漢烈米在敘述,我在作覆述時,由於行文方便,或求場面生動,所以有時又把酋
長和漢烈米打交道的情形,正面寫出。
  有了幾方面不同的表達形式,自然不免亂一些。但是事實上,當漢烈米的敘述,進行到
了一半的時候,由於他敘述的內容,確然曾亂了好一陣子,所以我的這種記述法,和實際的
情形,十分相符。
  閒話少說,漢烈米當下的話是:「酋長知道我買了所有的物品,他已不在乎價錢,只是
吩咐我盡快地把物品妥善包裝好,盡快運去。」
  溫寶裕道:「你那時在本城?」
  漢烈米點頭:「是,我們雙方都沒有聯絡––我好像沒見過你!當然,大家都要化裝。

  溫寶裕笑––那時,他化裝成一個老婦人,漢烈米自然認他不出。
  想到這裏,我不禁向白素望了一眼。為了那個拍賣會,我曾和白素打了一個賭,看兩人
在經過化裝之後,誰能先把誰認出來。
  結果,我精心化裝,白素卻根本沒有去,沒有在拍賣會上出現!她只是留了一張字條,
說是有要事外出。她一直到第三天才出現,也沒有向我解釋說到哪裏去,去做甚麼事。我等
她自己開口,她不說,我也賭氣不去問她。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不說,而且一點也沒有打算
說的意思。
  白素近來,這一種行為很多,她和木蘭花會面,一定有一些事在進行,可是她也從來沒
有向我說過。
  當然,我相信白素這樣做,一定有原因,可是這時,一想起來,仍不免瞪了她一眼,她
卻若無其事,只是向我呶了呶嘴,示意我小心聽漢烈米的話。
  漢烈米又道:「酋長特別注意玉器和金器,那柄匕首,他好像並不在意––那匕首中有
一個故事?」
  漢烈米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我,我向他保證:「很長的故事,一定會十分詳細告訴你。」
  漢烈米是出色的考古學家,對於古代寶物的包裝和運輸,十分在行,他包了一架飛機,
把十二大箱玉器和金器,用最快的時間,運到了酋長的面前。
  酋長在沙漠之中,半空造起了一座規模相當宏偉的宮殿,當直昇機載運物品到達時,酋
長親自出來迎接,握住了漢烈米的手,急切地問:「照你看來,那些物品,屬於甚麼年代,
甚麼民族?」
  這個問題,已經是屬於考古學家範圍,相當專門的問題了,漢烈米要顧及自己在學術界
的威信,所以他回答得十分小心:「根據拍賣資料,是中亞沙漠中一個古城中的物品,中亞
有許多遊牧部落.那可能是其中之一。」
  酋長對於這樣的回答,顯然不是十分滿意,又追問:「不能考查出更詳細的資料來?」
  漢烈米道:「有一大批文字記載,如果進行研究,可能會有進一步的發現。」
  酋長聽了之後,兩道濃眉聚在一起。像是有滿腹的心事一樣。漢烈米忍不住問:「酋長
,你花了那麼高的代價,購進了這批實物,目的是甚麼?」
  酋長很久不回答,才長歎一聲:「你先吩咐工人搬一些玉器和金器下來。」
  漢烈米道:「那柄匕首––」
  酋長卻不耐煩地揮著手:「甚麼匕首?哦,那柄,先放一放再說。」
  (溫寶裕嚷叫了起來:「酋長不識貨,所有的寶物之中,最好的是那柄匕首。」)
  (漢烈米道:「當時我也這樣想,後來––立即我就知道酋長的心意。」)
  (溫寶裕心癢難熬:「快說!快說!」)
  漢烈米照酋長的吩咐做了,搬了一箱玉器,一箱金器到了一個廳堂,拆箱,取出包裹得
十分好的金器和玉器來,排列在地上。
  酋長用心看著,自己順手取了兩件金器,著漢烈米取了兩件玉器,才道:「跟我來。」
  漢烈米不知道酋長的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跟著他走。酋長的隨從極多,可是越向宮內
走,侍從就一路在減少,顯然宮中有嚴格的規定:哪一種人可以進入宮的甚麼地方。到最後
,跟在酋長身後的,只有一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的巨人了。
  那巨人,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中的妖魔一樣,是酋長的貼身保鑣。
  可是,到了一扇門前,酋長側了側頭,示意那巨人,也站過一邊,然後,示意漢烈米去
推門。
  漢烈米這時,很有點受寵若驚,他在門口,先放下了手中的玉器,握住了門柄,輕輕一
堆,就把門推了開來。
  門推開之後,漢烈米就呆了一呆。
  門內是一間極大的寢室。首先映入眼瞼的是一個相當大的六角形的浴池,全用大理石砌
成。
  (溫寶裕嘰咕了一句:「大理石?要全用上佳的白玉,才夠氣派!」)
  整個寢宮的佈置,全以大理石為主,在應該是床的地方,看不到床,因為有繡金的帳幔
圍著,飄散著一種十分好聞的香味。
  阿拉伯酋長的奢侈是著名的,漢烈米不會感到驚訝,令得漢烈米驚訝的是,他立即看到
了寢室中的一些陳設。一隻玉瓶,幾件金器,看來,和拍賣台上所買得的,十分相似。
  而等到漢烈米把自己手中的玉器,酋長手上的金器,放到了陳列在寢室中的那幾件器物
的旁邊之後,更絕對可以從它們的形製上,肯定那是源出同流的器物。
  漢烈米教授不禁大惑不解:他可算是中亞細亞文物的專家,拍賣會拍賣的物品,他也是
第一次見到,他絕想不到酋長的寢室之中,早就有了。
  那麼精美的玉器和金器,必然有著極深的文化背景,極具學術研究價值,一出現就必然
轟動,何以從來也沒有人知道酋長有這樣的寶物?
  漢烈米雖然疑惑,可是他也知道,酋長之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這批器物,是他早
知道,拍賣的一大批,和他收藏的幾件是同一類,同一來源的。
  當漢烈米在觀察那些金器和玉器時,酋長連連問:「是不是一樣的?」
  漢烈米肯定地道:「一樣,可以肯定來源一樣。」
  酋長一字一頓:「同在那個古城中來的?」
  漢烈米點頭:「應該是。」
  酋長突然現出十分急切的神情,他的大肚子,甚至在微微發顫,他急速地問:「有辦法
––可以找到那個––古城嗎?」
  漢烈米心中訝異,但是他的反應,卻十分理智,立即道:「不能,當年的探險隊,並沒
有資料留下來,沙漠的範圍那麼大,又如此變化不定,所謂古城,可能早已淹沒在十公尺深
的沙層之下,無法找得到!」
  酋長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由我在經濟上作無限制的支持,而由你率領一個考古隊去
進行?」
  漢烈米聽得有點心動,可是他仍然搖了搖頭。
  酋長又道:「當年那個探險隊能夠發現,為甚麼我們不能發現?」
  漢烈米歎了一聲:「那個探險隊在中亞的沙漠上活動了五十年。」
  酋長雙手緊握著拳:「就五十年。」
  漢烈米這時,心頭的疑惑,無以復加,問:「你那麼熱切想找這座古城,目的是甚麼?

  酋長在一張鋪著厚厚羊毛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長歎了一聲,雙手捧住了頭,目光射向繡
金的帳幔,過了好一會,他才又長歎了一聲,還是不說甚麼。
  漢烈米只好轉換話題:「這裏原有的玉器和金器,是哪裏弄來的?」
  酋長伸出大手,在他的臉上抹了抹,神態十分疲倦:「當年,有人帶了一個女人來給我
,那些器物,是和那女人一起來的。」
  漢烈米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答案,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酋長又道:「我一直想弄清楚這個女人的來歷,所以把這些金器和玉器,給過很多專家
看,可是沒有人說得出它們的來歷來。」
  漢烈米道:「那難怪,你拿來給我看,我也說不出它們是甚麼來歷。」
  酋長用力揮了一下手:「直到我知道有一大批相同的物品要出賣,我才知道有一座古城
,我想弄清楚,那女人是不是就是從那座古城來的。」
  事情敘述到這裏時,溫寶裕已經大叫了起來:「不通之至,酋長怎麼不去問那女人,她
是從哪裏來的?」
  胡說也道:「或者,去問帶女人給酋長的那個人。」
  我也有同感,所以望定了漢烈米,漢烈米暫不出聲。白素微笑道:「你們太心急了,酋
長這樣做,一定有道理的,是不是,教授?」
  漠烈米大表歎服,連聲說是,恭維得有點肉麻。
  漢烈米道:「當時,我也用同樣的問題問酋長,酋長的神情很怪,接下來發生的事,我
怎麼也料不到。」
  酋長的神情很怪,望著漢烈米,反問道:「問她?」
  漢烈米笑:「是啊,對自己的來歷,她一定有說的。」
  酋長歎得很傷心:「你能代我問她?」
  漠烈米一聽,不禁有點躊躇,他知道阿拉伯人對婦女的限制,十分之嚴。從酋長的話聽
來,他對那個女人,像是十分著迷。阿拉伯男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限制更多,外出都要蒙
面,單是陌生男人和女人目光相接觸,就很容易出血案。
  所以,漢烈米遲疑了一下,用十分疑惑的神情,望著酋長。酋長又歎了一聲––阿拉伯
人大都性格堅強,很有男子氣概,很少唉聲歎氣的,可是酋長卻一直在歎氣,和他魁偉的身
形,十分不調和。
  酋長甚至把他蒲扇也似的大手,放在漢烈米的手臂之上,這表示他心中極度徬徨,需要
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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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酋長的聲音很低沉:「我一見這個女人,就––愛上了她,無可遏制。」
  要從一個阿拉伯男人,尤其是一個阿拉伯酋長的口中,說出他「愛上了一個女人」這樣
的話來,確然是十分稀罕的事。漢烈米教授畢生研究中亞人的歷史,對這一點自然了解,所
以訝異之極,更不敢接口。
  溫寶裕悶哼一聱:「那有甚麼問題,只要酋長一開口,那女人必然答應做酋長的妻子,
對了,酋長的妻子叫甚麼?叫妃子,還是叫皇后?有沒有專門名稱?」
  胡說冷冷地道:「也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貪慕做酋長的妻子的。」
  溫寶裕立時反駁:「你沒聽到,是有人把那女人帶來給酋長的嗎?可知那女人本來就不
是甚麼正經女人,掘金娘子遇上了阿拉伯酋長,還有甚麼更好的?」
  漢烈米向溫寶裕一指:「你這話,如果在酋長的面前說,就會被綁在木樁上,至少在烈
日之下,曬上六小時。」
  溫寶裕撅了撅嘴:「真落後。」
  漢烈米停了片刻,繼續說他和酋長談話的經過。
  酋長的聲音有著十分誠懇的懇求:「你是一個出色的考古學家,是不是看到一些東西,
就可以認出––她的來龍去脈來?」
  漢烈米沉吟了一下:「很難說,一定要看到了再說––為甚麼不問她本人?她––她不
會說話?」
  酋長沒有說甚麼,只是雙手抱住了頭,好一會,他才站了起來,向漢烈米作了一個手勢
,示意漢烈米走過去,他們一起到了圍著的帳幔之前,酋長把帳幔拉開了一些,那股香味更
濃,酋長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漢烈米走進去。漢烈米十分躊躇:「根據阿拉伯的習慣,好
像––不是很方便?」
  酋長悶哼一聲:「我叫你進去,就沒有問題。」
  既然是酋長堅持,漢烈米自然不便拒絕,他一側身,就進了帳幔。當時的情形是,他一
進了帳幔,就發出了一下驚怖絕倫的呼叫聲,踉蹌跌了出來,面色慘白,剎那之間,他覺得
自己跌進了一個陷阱之中,一個經過精心佈置的陷阱。
  漢烈米在講到這裏的時候,仍然不免臉色變白,身子發抖,可見他當時的震驚,是何等
之甚。
  溫寶裕急得直捏手,催道:「你看到了甚麼?總不成是一個不穿衣服的女人?」
  他自己在初見苗女藍絲的時候,也曾驚叫一聲,狼狽而逃,多半因為他有這樣的經歷,
所以才有這樣的說法––根據阿拉伯的習俗,絕無看到一個裸體女人之理。
  我更想叱溫寶裕,叫他不要胡說,可是漢烈米教授卻睜大了眼,大是訝異:「你怎麼料
得到的?」
  他這句話一出口,白素也不禁「啊」地一聲,溫寶裕更是直跳了起來,指著漢烈米:「
真的?真的––是一個不穿衣服的女人?」
  漢烈米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怎麼會發生這種情形?難怪漢烈米曾在一剎那間,認為那是一個陷阱了––很有點像林
沖誤入白虎堂的味道。酋長只要一翻臉,是可以處死漢烈米的。
  可是當時,酋長卻向漢烈米作了一個手勢:「你看看清楚,不要害怕,看看清楚。」
  漢烈米驚魂甫定,也想到酋長沒有陷害他的道理,所以遲疑著,又進了帳幔。這一次,
他看清楚了,可是訝異更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看看清楚」的過程之中,首先,他看到的是一個極美麗的女人,全身赤裸,仰躺
著。那是一個罕見的美女,膚色加蜜,豐乳圓臀,雙腿修長,雖然閉著眼,可是五官精緻俏
麗之極,她神態十分安詳,雙手放在身邊。
  他已知道酋長為這女人著迷,一看之下,他感到酋長的著迷,確然有原因,就算是阿拉
伯酋長,也不是很容易遇上那樣的美女的。
  看到了這樣的一個美女,已足以令得漢烈米驚訝莫名的了,而當他看清楚,那美女不是
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具白玉的––棺材中的時候,他更是驚訝莫名。
  當他說到「棺材」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這個名詞。
  而我們––聽他敘述的所有人,在這時,都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下驚呼聲。
  漢烈米不知道我們為甚麼要驚呼––各位讀者一定已經明白了。
  漢烈米看出,那白玉棺材,竟是一整塊大白玉鑿成的。而令得他更驚訝的事,還在後面
––他看到玉棺,用一塊大玻璃蓋著,也就是說,那美女不是在沉睡,而是早已沒有了生命
。令酋長著迷的,是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
  首先叫出來的,自然是溫寶裕,他叫的是:「金月亮!金月亮!」
  接著,連白素在內(她的聲音比較低),都叫:「金月亮。」
  漢烈米全然不知道「金月亮」是甚麼意思,而我們由於實在太意外,而且極其駭然,所
以一時之間,也無法向他解釋。我們絕想不到,一千多年之前,曾在裴思慶的記述之中出現
過的美女金月亮,竟然又會出現。
  根據漢烈米的敘述,那在玉棺材中的美女,毫無疑問,就是金月亮。
  溫寶裕想說甚麼,可是他只是張大了口,揮著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保持著最鎮定的是白素,她道:「教授,那不是一塊大玻璃––或者說,不是一塊單面
的玻璃,而是立體的,那美女,整個人都嵌在玻璃之中。」
  這一次,輪到漢烈米的行動和溫寶裕一樣了,他揮了好一會手,才道:「你們怎麼知道
的?你們全知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在這時,也緩過了氣來,我道:「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一定會告訴你,請你先說下去
,那女人––是怎麼到酋長那裏的?」
  漢烈米繼續說下去。
  等到他看清楚,那美女一竟然是被嵌在一大塊玻璃中的時候,他的驚訝,更到了頂點,
他睜大眼睛,怕至少有三分鐘,未曾眨眼。
  這時,酋長也進了帳幔,站在他的身邊,漢烈米有點神不守舍地問:「怎麼回事?」
  酋長看看那美女的目光,充滿了深情,他的回答是:「有人在沙漠的一場狂風過後,發
現了她,可想而知,發現她的人,是何等震驚,所以就把她送到我這裏來了,同時發現的,
還有一些精緻的金器和玉器,她本來是被一個沙丘淹沒的,暴風移動了沙丘,她才得以重見
天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事情很容易明白––金月亮是被裴思慶帶走的,結果,她在沙漠中被發現,這就證明裴
思慶未能回到長安,他應了毒誓,死在沙漠之中了,這一次,沒有人救他了,他經歷了兩次
死亡的痛苦,誓言加倍,那是他應得的結果。
  裴思慶的屍體,自然成了沙漠中的白骨,而被密封在一塊「大玻璃」中的金月亮,則經
過了一千多年,仍然栩栩如生。
  那些同時被發現的金器和玉器,自然是「天國」的女主給裴思慶準備在路途上使用的。
  漢烈米當時,對酋長的說法,並不懷疑,可是他忍不住問:「酋長,你見到她的時候,
她已經是這樣子了,你還––愛上了她。」
  漢烈米的話,說得十分委婉,因為他看出,酋長的精神狀態,不是很正常。愛上了一個
已死的人。是十分嚴重可怕的精神疾病,稱為「戀屍狂」,有這種狂症的人,甚麼樣乖悖的
行為都做得出。
  難怪漢烈米一開始就向我們解釋中東地形和世界局勢了;如果那個酋長發狂起來,事情
確然可大可小,和全世界都有關係。
  酋長的神情十分痛苦:「我無法控制,我明知十分荒謬,可是無法控制。而且你看,保
持她身體的方法,多麼特別?我相信她只是暫時休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會活回來!」
  漢烈米叫了起來:「她不會,她和那些器具在一起,她可能死了上千年了。」
  漢烈米的話很理智,可是酋長的話,卻又使他無法反駁,酋長道:「上千年?一千年之
前的人,懂得造出那樣的玻璃來,並且把人嵌進去?教授,告訴你,這女人是真神賜給我的
。」
  漢烈米忍無可忍,可是那句話,他還是在喉中打了一個轉,未敢說出來。那句話是:「
那麼你就請真神令她復活吧。」
  酋長繼續道:「我要令她活回來,教授,你負實查出她的來歷和身分,她必然有族人,
也要查出是誰這樣處理她的身體的,要查出那個又發現了同樣的器具的古城在甚麼地方,要
用盡一切方法使她活過來,成為我的妻子。」
  漢烈米全然啼笑皆非,酋長的情緒,進入了狂熱狀態:「我會盡我一切力量來達到目的
。哪怕是天下大亂,我也要達到目的!」
  為了表示他的決心,酋長的臉上,肌肉扭曲著,抽搐著,看來十分可怕。
  漢烈米就在這時候,想到了以酋長這樣地位的人,如果忽然之間失心瘋起來,那會給世
界帶來巨大的災難,所以他忙安慰酋長:「別––那樣,總有辦法的.我認識幾個很出色的
朋友,對他們來說,似乎沒有甚麼困難的事!」
  漢烈米說:「我那時,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曾和我共過事的原振俠醫生。」
  溫寶裕以手加額,叫了起來:「天,你把原振俠的祖宗十八代全叫來,也無法令一個死
在唐朝的女人復活的。」
  漢烈米又呆了一呆:「唐朝?中國的唐朝?你說這個女人是中國唐朝的人?」
  由於他不明白金月亮的故事,所以他這時的訝異,可想而知。我吸了一口氣,把得自那
綑羊皮上的故事,用最簡單的方式,向他說了一遍,而且集中在有關金月亮這個女人的身上

  雖然用的是最簡單的方式,但也由於經過實在太複雜了,也花了將近兩個小時,聽得漢
烈米如癡如醉,他以考古學家的觀點,發表了意見:「拍賣會的資料,不盡不實,根本沒有
甚麼古城––或許是當年探險隊就故弄玄虛,有的只是天國,而天國的整個活動範圍,是在
一個山洞,和一個山谷之中。」
  我同意他的看法:「你無法實現酋長的委託,金月亮無法復活。」
  漢烈米做夢也想不到忽然會聽到了一個那麼怪誕的故事,他的情緒顯然陷入了一種狂熱
的狀態之中,雙頰泛著紅暈,氣息急促:「那侏儒說,白衣女人用一種液體注入玉棺中,就
凝成了水晶?」
  他又問:「照你們看,這是一種甚麼樣的情形?」
  胡說回答了這個問題:「像是人工合成樹脂,把一個標本凝結在內。」
  漢烈米又神經質地叫了起來:「天!別告訴我那時,這個美女––是活著的。」
  我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因為照侏儒所說,金月亮正在被逼供,問她那柄匕首的所在,
可知她是被凝到了「水晶」之後才死的。
  漢烈米的思緒忽然十分亂:「難道真的沒有法子使她活過來?」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根本對這個問題,懶得回答,因為那是可以肯定的事。誰能令一個
死去了一千五百年的人復活過來。
  漢烈米感歎:「她的身體保存得那麼好!這種保存的方法真了不起,比較起來,埃及人
的木乃伊,亂七八糟,根本不知算是甚麼。」
  在這時候,我看到白素的兩道秀眉,向上揚了一下––這是她對一件毫無頭緒的事,忽
然胸有成竹的一種表示,我立時揚起手來,示意大家靜一靜,好聽她發表意見。
  白素又想了一會,才緩緩地道:「我想,有一絲希望,可以試一試。」
  我陡然叫了起來,雖然平時對白素的意見,總是十分尊重的,我只是叫了一下,沒有說
甚麼,表示我對她的話不同意。
  白素不理會我的反應,只是十分平靜地說了一句:「勒曼醫院。」
  本來,看胡說和溫寶裕的情形,他們也要不同意白素的意見的。可是白素一說了「勒曼
醫院」,我們全都明白了,心頭一陣劇跳。
  勒曼醫院那批超時代的醫生,早就掌握了無性繁殖的秘奧,複製人對他們來說,是輕而
易舉的事,自素的意思是說,金月亮的身體,一直在密封的情形下得到保存,只要在她的身
上,找到一個還有生命力的細胞,勒曼醫院就可以在實驗室中,通過培植,製造出一個金月
亮來。
  當然,這個金月亮沒有記憶,一切要從頭學習,可是酋長未必會喜歡聽金月亮和匈奴大
盜以及裴思慶的經歷,他只要有美女在懷,就會心滿意足了。
  漢烈米又不明白,我道:「你去對酋長說,不,我和你一起去見酋長。」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向白素望去,白素居然立即點頭:「我也去看看,讓我們直接和酋
長打交道,向他索取報酬,他一定會答應。」
  漢烈米一蹦老高:「你們真有辦法讓這個嵌在水晶中的美女復活?」
  白素說得很客氣:「試一試。」
  溫寶裕連連跌足,他自然也想湊熱鬧,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走不開,他叫道:「向酋長要
那柄匕首,和那綑羊皮,不要別的。」
  我白了他一眼:「這還要你提點嗎?」
  我又用了最簡單的方式,向漢烈米解釋了勒曼醫院,聽得漢烈米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像
是吞下了一百公克的瀉鹽一樣。
  溫寶裕自告奮勇:「我和勒曼醫院聯絡!順便問問,那個『人蛹』怎麼樣了。」
  勒曼醫院本來設在瑞士,後來由於被我「撞破」了,他們自知行為太驚世駭俗,所以要
保持極端的秘密,竟然搬到了格陵蘭的冰層之下,規模比以前更大。而且,他們也利用了本
身的力量,在展開別的活動,例如怪異之極的「非常物品交易會」,就是由勒曼醫院幕後主
持的。
  我和他們發生了幾次關係,一次比一次融洽,所以他們給了我一個在芬蘭的電話號碼,
那是他們的一個聯絡點,那電話二十四小時有人接聽,道明來意之後,會轉告勒曼醫院,自
然有人來聯絡。
  溫寶裕知道有這個號碼,至於他口中的那個「人蛹」,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中的怪物,那
個故事叫《密碼》,幾年之前記述過了。
  撥通了電話之後,漢烈米又詳細詢問了有關「天國」的許多問題,我也需要他專家的意
見。
  漢烈米的意見是:「這一批女人的來歷十分可疑,她們的生活方式十分奇特,她們和一
般遊牧民族不同,而且,似乎有十分異常的能力,還有,她們的文字,別說有人認得,連見
也沒有人看見過。」
  我笑起來:「你想暗示甚麼?」
  漢剎米吸了一口氣:「我自己也不知道,還有,她們的信仰,也與眾不同。」
  我不同意:「信仰倒是大同小異的,她們和許多宗教的信念相同,都渴望可以升天。」
  漢烈米望了我一眼,忽然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人類的升天觀念,不是虛空的,而是
一種實實在在的願望,總希望身體或靈魂能升天,是由於人類的祖先,根本是來自遙遠的另
一個星體,所謂『升天』的觀念,只不過是一種渴望回歸故星的願望。」
  漢烈米在這裏,用「故星」替代了「故鄉」,很令我有感慨。
  我點了點頭:「這是事實,不論是甚麼宗教,最終的結果,都是要人的靈魂,離開地球
,得到回歸。」
  漢烈米深深吸了一口氣:「外星人把自己星體的人留在地球上,是一個可能,外星人來
到了地球上,和地球人結合,把第二代留在地球上,也是一種可能。一群曾接觸過外星人的
地球人,明白了星外有星,天外有天,在外星人離去之後,也渴望升天,這又是另一種。」
  溫寶裕插言:「是甚麼使你想到了外星人?」
  漢烈米的回答來得極快:「那女人身體被保存下來的方法,相信我,現代的科技,也無
法把一個身體保存得如此完美!」
  我沒有表示意見,因為到此為止,我還未曾親眼看到過那個被保存下來的女人。
  約莫一小時之後,勒曼醫院的電話來了,是一個聽來十分愉快的聲音:「衛斯理先生?
我值班,電腦資料說閣下對我們醫院來說,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有甚麼指教?」
  我忙道:「不敢,我想請問,一個人,死了一千五百年,可是身體保存得極好,被封密
在一大塊人工合成脂之中,猶如琥珀,這個人是不是有希望複製?」
  對方沉默了片刻,才道:「那要看實際情形,我們曾在實驗室中,成功地培殖出在琥珀
中的甲蟲,可是就無法複製西伯利亞的長毛象,原因是由於甲蟲的甲殼上,有還可以再活的
細胞。必須先看了這個人再說!」
  我問:「你們願意試一試?」
  那邊的回答是:「當然,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我們不會拒絕任何挑戰!不
迎接挑戰,如何可以有新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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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22:05: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我向漢烈米望去,漢烈米興奮停在發抖,連連點頭。我先道了謝,然後再道:「我們隨
時聯絡。」
  那青年人道:「告訴我們這身體在哪裏,我們會派人來運走。」
  這本來是十分理想的辦法,可是三天之後,我、白素和漢烈米,在酋長的寢室之中,看
到了金月亮之後,卻發生了一場波折。
  一看到在大塊晶瑩透徹的「水晶」之中的那個美人,我和白素,就都立刻肯定那個美人
,一定就是裴思慶敘述中的金月亮。
  她極美,最異特的是,她被密封在「水晶」之中,當真是纖毫畢現,身上的汗毛,都看
得清清楚楚,高聳的鼻子像是隨時會翕動,眼睛像是隨時會睜開來一樣。
  完全有理由,在情感上相信這樣的一個美女,隨時可以活過來!
  酋長在聽了漢烈米對我和白素的介紹之後,半信半疑地望著我。我提出了要把金月亮移
到一處秘密地方去進行復活工作,酋長就咆吼了起來。
  酋長大叫:「不!我絕不讓她離開,除非是我也一起跟著去。」
  我冷笑:「絕無可能,算了。」
  我一刻也不肯停,漢烈米歎著頓腳:「想想別的辦法,想一想。」
  白素道:「酋長或肯去問一問阿潘特王子,我們準備把身體送到勒曼醫院去,阿潘特王
子會約略介紹這家醫院的神奇之處。」
  阿潘特王子是阿拉伯世界中的大人物,酋長自然知道。這個王子曾受過勒曼醫院的好處
,起死回生.現在十分健康。
  酋長大聲呼喝,他的貼身保鏢,那個巨人,拿著電話進來。這時,我不禁有點憂慮,向
白素望了一眼。因為阿潘特王子和勒曼醫院之間的事,酋長不一定知道,酋長這裏的事,王
子也一樣不明白,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可能牛頭不對馬嘴。
  可是白素卻十分有信心地點了點頭,示意我不必擔心。果然,酋長在接通了電話之後,
才一提起了勒曼醫院,王子就「哈哈」大笑:「酋長,你也終於要勒曼醫院的幫助了。」
  酋長怔了一怔,問:「他們靠得住?」
  王子的回答是:「靠得住之至,酋長,相信我,真神給了他們起死回生的能力!真正的
起死回生。」
  酋長的神情,驚喜莫名,他也不必再問別的甚麼了,通話就此結束。
  有了阿潘特王子的意見之後,酋長的態度,大大轉變。
  事後,我問白素,何以會有這樣的把握,知道酋長和王子的通話,會對得上話?白素的
回答是:「兩件事,都和生命的存在和結束有關,自然說起來,很容易對得上榫!」我還是
不服氣,白素又道:「就算對不上,也沒有甚麼損失的,對不對?」
  我只好表示佩服––阿潘特王子和勒曼醫院的糾葛,是記述在《後備》這個故事之中的

  酋長同意了我們載走金月亮,我再度和勒曼醫院聯絡,同時準備了運載的工具––把整
個水晶玉棺,放進了一隻大木箱之中,從酋長的宮殿到機場的運輸由酋長負責,一上了飛機
,就由勒曼醫院負責。
  以為勒曼醫院會派出好多人來,誰知道第二天,來的只是一個人,那是一個俊美得古怪
的年輕人––說他古怪,是由於他身體的一切,都是完美的,當他和我握手的時候,我不禮
貌地打量著他,古怪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卻若無其事:「衛先生,我們通過電話!」
  我記得他的聲音,兩次通話,都是他接聽的。酋長似乎很喜歡這個白種青年,帶著他去
看金月亮,那時,我們都知道了他的名字是杜令。杜令醫生在見到白素的時候,唸了一首惠
特曼的小詩來稱讚白素。
  當杜令醫生看到金月亮的時候,我留意到他的雙眼之中,有異樣的光芒,迸射出來。
  我便問:「有沒有希望?」
  杜令的回答是:「現在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多麼美麗的女
人,如果能在她的身體上,找到可以培植的細胞,我們甚至可以令得她的腦細胞,在培植成
功之後,有局部的記憶。」
  這是勒曼醫院的新成就之一,我不是第一次聽到,所以並不表示驚訝––我知道的是,
勒曼醫院複製了著名的一個浪子,又把浪子潛意識中的愛情意識,轉移到了複製人的腦中,
於是,出現了兩個浪子,一個當然已不再是浪子,受上了一個美女,不知所終,另一個依然
做他永不愛上任何女人的浪子。
  故事的經過,也相當曲折,重要的是,勒曼醫院的新成就,可以使複製人有記憶,有思
想。
  也正由於這個原因,所以勒曼醫院的行事,更加謹慎,絕不輕易製造複製人,像金月亮
這種情形,十分特殊,他們自然樂於探索。
  在上了飛機之後,杜令十分婉轉地道:「我一個人可以完全控制飛機。」
  他是在拒絕我們和他一起前去,我略感不快:「你是甚麼時候加入勒曼醫院的?」
  我的意思是,我和勒曼醫院的關係相當久了,他可能是新來的,所以才會拒絕我同機前
去。
  他的態度十分好,笑著:「我們每一個人加入之前,都立過誓,絕不洩露有關個人的任
何秘密,你看我,經過徹底的整形手術,不然,世上哪有看起來那麼好看的人!」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甚至還拉了拉他自己的臉皮,作了一個鬼臉。
  我無法再堅持下去,望著他駕著載有金月亮的飛機,衝天而去。這時,酋長也在,他一
直翹首望著,神情依依不捨之極。漢烈米在安慰他:「一直面對一具身體,不如分開幾個月
,可以得到一個活生生的美人!」
  酋長在祝禱:「願真神使這俊美的年輕人,真正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酋長點正我和白素作為他的貴賓,在他的王宮中住下來,我們沒有答應。
  漢烈米留著陪他,我們回去。一路上自然討論種種發生的事,我道:「要是金月亮能復
生,而且又有記憶,那麼,她一定能把一千多年前的事全記起來!」
  白素淡然:「一千多年的事,和一分鐘之前的事一樣:都是過去了的事。」
  她忽然有這樣的感慨,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說才好。她忽然又
轉了話題:「杜令醫生十分古怪,你覺不覺得?」
  我一揚眉:「簡直古怪之極––最古怪之處,是古怪到說不出他究竟古怪在甚麼地方!

  我的話,聽來不合理之極,可是白素大表同意,又強調了一句:「真是古怪。我想,勒
曼醫院的種種工作,走在如此的尖端,一定另有原因。」
  我有點吃驚:「你的意思是––」
  白素笑了一笑:「只是我的設想––可能有外援,我的意思是,可能有外星人發現他們
的工作,覺得他們的工作十分有意義,而加以援手!」
  我哈哈笑了起來:「你以為杜令醫生是外星人?」
  她瞪了我一眼,我忙高舉雙手,表示歉意,同時道:「有可能。」
  「有可能」這個詞,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甚麼事都有可能,天下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

  回到了家中,胡說和溫寶裕自然追問經過情形。事實上沒有甚麼可以告訴他們的,他們
自然不免失望。溫寶裕斜眼望著我,我知道他的心意,就冷笑問他:「如果你是我的話,就
怎麼樣?」
  溫寶裕認真想了一會,才道:「也真的無法可施,早幾年,還可以設法躲進那架勒曼醫
院的飛機上去,現在自然也不會作這種無聊事了!」
  我鼓掌:「大有長進,可喜可賀!」
  胡說倒還沉得住氣,溫寶裕長嗟短歎,杜令醫生說至少要三個月(那已經是新的快速培
植法)的時間,對性急的溫寶裕來說,自然難熬之至。
  不過再難熬,也得熬下去,那是絕急不出來的事,杜令醫生在分手的時候,曾暗示過最
好不要打擾他,一有了結果,自然會和我們聯絡。
  自然,在這段時間中,我們各有各的活動––每天都有新的事發生,都不屬於這個故事
的範圍,所以也不必細表。是在一百零一天之後,才有了杜令醫生的消息。
  之所以那麼肯定是一百零一天,是因為溫寶裕每天都來一次,不論我在還是不在,他就
在我書桌旁牆上,寫上一個數字。當電話鈴響,我聽到杜令醫生的聲音時,視線恰好落在牆
上一百零一這個數字上。
  杜令醫生的聲音,有點古怪,他報的是喜訊:「一切理想之至,不過我先把這個消息告
訴你,沒有通知酋長。」
  我追問了一句:「有思想,有記憶?局部還是全部?」
  杜令醫生足有二十秒鐘之久,沒有回答,我催促了幾次,他才道:「無法知道是局部還
是全部––衛斯理,我們需要見一次面!」
  即使沒有金月亮,單是和這個古怪的醫生見一見,我也大有興趣,所以我立時道:「好
,地點是––」
  他說了一個芬蘭北部小鎮的地址,我答應盡快趕到。當時白素不在,她晚上回來時,一
聽就大是興奮,連聲道:「唐朝的女人復活了!」
  我搖頭:「不能算是復活,只是再生!」
  白素沒有和我爭,第二天我們就出發,沒有告訴胡說和溫寶裕到甚麼地方去,且讓他們
去胡思亂猜一番。
  杜令給的地址,是一個只有百十戶人家小鎮的盡頭處,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世外桃源的
話,那麼,北歐近北極圈外的一些小鎮,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在白雪皚皚,湖光山色之間,洋溢著一片柔和的氣氛,人一到了這種環境之中,自然心
平氣和,再也不會念及半分醜惡。
  我們才走上幾級木梯級,那幢全用整齊的方木建成的房子的大門,已打了開來,杜令醫
生當門而立,張開雙臂,對我們表示歡迎。
  屋子中十分暖和,而且有木材的特殊香味,屋中的陳設,以各種厚厚而柔軟的羊皮為主
,杜令先給我們斟了兩大杯很熱、香氣樸鼻的羊乳酒,然後,不等我發問,他就撮唇發出了
一下口哨聲。
  迎著口哨聲,一道氈簾掀起,娉娉婷婷,走出一個長身玉立的美人兒來。
  我和白素都看得傻了––那美女穿著普通之極,可是艷光四射,她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和在水晶下的金月亮一模一樣,可是活色生香,究竟比靜止不動,要好看了不知多少!
  她腳步輕盈地來到了我們的身前,雙腿微屈,看來是在行禮,姿態古雅美麗,白素忙伸
手去垃她的手,她在這時,望向白素,一開口,居然是字正腔圓的英文:「夫人,你真好看
!」
  我的經歷也算得是豐富的了,真是,千年的貓,藍血的人,甚麼場面沒有經歷過,可是
一個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再生人,一開口,居然是純正的英語,這也不免令我剎那之間,呼吸
停頓!
  我定過神來之後,第一件事,是十分佩服白素,她當然也呆了一呆,可是她立即道:「
謝謝,你才好看。」第二件事,我立即向杜令醫生望去。
  杜令有十分自得的神色,向金月亮指了一指:「在她的培殖過程中,嗯––在她的原有
記憶的恢復過程之中,我們注入了新的記憶,使她可以適應一千五百年之後的生活,同時,
也可以令她知道自己的處境!」
  我聽得目瞪口呆:「你們的研究,竟然進步到了這樣的程度!」
  杜令俊美的臉上,現出了理所當然的神情來,他道:「生物的可塑性十分大,想想看,
所有的生物,都是從原生質進化來的,有著各種各樣的適應力,我們只不過把生命原有的能
力,逐步釋放出來而已!」
  杜令說來好像十分簡單,不是專家,自然也無法進一步去了解生命的內容。
  我又打量著金月亮,她也用一種十分甜美的笑容望著我,我向她揚了揚手,打了一個招
呼:「你好!你現在對你自己的了解,到了甚麼程度?」
  她沒有立即回答,我又道:「我對你的過去,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金月亮揚起了眉:「怎麼會呢?」
  我道:「是從一個人的記述之中得知的,這個人,來自中土的長安––」
  金月亮「啊」地一聲,神采飛揚,忽然改說中國話,帶有中州口音,她說的是:「哦!
裴郎!」
  她在這樣叫的時候,神情緬懷,而且也大有感情。在我和白素愕然之間,她又補充:「
是他教我這樣叫他的!」
  她是金月亮,這是再無疑問的事情了!不是金月亮,怎知道「裴郎」––當年,裴思慶
在和她相處的旖旎風光之中,教她講長安話,教她使用暱稱,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這時,
我忽然聽得白素道:「醫生,你似乎也知道她的往事?」
  我向杜令看去,看到他本來是一副恍然的神色,給白素一問,他才略怔了一怔,像是覺
察自己有點忘形。他忙道:「在她記憶恢復過程之中,我們對她的記憶,曾有過紀錄和探索
。」
  我大是驚訝:「這是一個怎麼樣的過程?」
  杜令作了幾個手勢,最後抱歉地對我一笑:「只怕你不容易明白––記憶可以用波形的
形式,具體表現出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還原。」
  我盯了他片刻,知道他必然不肯作進一步具體的解釋,而理論上的假設,我自己也達得
到目的,不必再去請教他。杜令也像是為了轉換話題,所以對金月亮道:「說說你現在的處
境。」
  金月亮甜甜地笑了起來:「我算是世界上最古怪的一個人了。早在一千五百年前,我已
經死去,可是害死我的人,用一種奇妙的方法,把我的身體保存得十分之好,以致一千五百
年之後,還在我的身體中找到了存活的細胞,使我可以再生。」
  她對她自己的情形,當真再清楚也沒有了。而且,勒曼醫院「輸入」給她的記憶,也真
不少,包括了許多現代知識在內。她接下來的話,聽得我和白素兩人握住了手,手心在冒汗

  她道:「我是被人在沙漠中發現,送到一個阿拉伯酋長那裏去的––」
  她說到這裏,向我望來:「我是怎麼會在沙漠中躺了一千五百多年的?」
  裴思慶離開天國的時候,把已嵌在水晶中的她帶走,這一節,她自然不知道,所以才有
此一問的。我忙道:「很長的故事。」
  白素道:「我們之間,肯定有很多故事要交換!」
  金月亮吸了一口氣:「阿拉伯酋長愛上了我,想令我復活,正由於這個原因,我才有了
再生,我要多謝你們兩位,你們是我再生的恩人!」
  她說著,又姿態十分高雅地盈盈下拜––那顯然是中國唐朝的古禮。
  我和白素忙道:「不必多禮,勒曼醫院,才是你的再造恩人!」
  中國人說話之中,常有「再造之恩」的說話。金月亮如今能俏生生地踏在我們的面前,
確然有不少人對她有「再造」之恩!
  金月亮笑得十分歡暢––她的笑容,燦爛得如同陽光一樣。她道:「可是,我卻不會愛
那個酋長,我見也不要去見他,我不要成為阿拉伯酋長後宮的女人,我要做一個獨來獨往的
女人。」
  就是這一番話,聽得我和白素兩人目瞪口呆的!
  我們立時向杜令望去,杜令攤了攤手,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來。壓低了聲音:「或
許是我們注入她腦部的記憶太多了,令得她––變得太聰明了!」
  我不禁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勒曼醫院不但造出了一個再生人,而且,還可以決定這個
再造人的聰明程度和知識程度!
  他們掌握了生命的一切!
  杜令向我眨了眨眼睛,像是知道我在想些甚麼,他道:「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思想,
不受任何力量控制,我們想要她回到酋長的身邊,可是她不同意,她有她自己的主見,不受
控制!」
  聽得他這樣說,我大吁了一口氣,確然,雖然他們能控制生命的奧秘,但是不能控制人
的思想。
  金月亮活潑地說著:「我會選自己所愛的人,以前,匈奴大盜把我當女奴,大盜死了之
後,我才體會到自由自在生活的可愛。我可以愛很多人,例如杜令醫生就很可愛!」
  這個「胡姬」的作風相當大膽,一句話說得杜令醫生也不禁臉紅了起來。
  我想起了一個問題:「那麼,酋長那裏,怎麼交代?」
  白素歎了一聲,像是怪我這個問題,問得太笨了。金月亮和杜令也笑了起來。我自然也
立刻想到了!問題再簡單也沒有:有了一個金月亮,勒曼醫院可以製造出無數金月亮來!
  杜令道:「另一個複製人已在成長中,不準備給她任何過往的記憶,只給她注入她是酋
長的女人的意念。看起來雖然有點遲鈍,但酋長會極之喜歡!」
  金月亮忽然向杜令飛了一個媚眼:「你呢?如果兩個金月亮叫你揀,你揀哪一個?」
  杜令卻尷尬之極––顯而易見,他的這種尷尬,只是因為有我們在,如果沒有我們,這
小木屋中,會有甚麼樣的旖旎風光,也可想而知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哈哈大笑,指著杜令,大聲道:「好小子,便宜了你!拿甚麼來
謝我!」
  杜令神情忸怩:「你想要甚麼?我叫金月亮把她所知的全告訴你!」
  我大喝一聲:「那是她的事,她歸她,你歸你!」
  杜令笑了起來,給我們看穿了真情,他反倒大方起來,痛快地道:「但有所命,無所不
從!」
  我側著頭看著他:「你這小子,我越看,越覺得你古怪,可是又說不出你古怪在甚麼地
方,你自己說吧,你有甚麼古怪!」
  杜令笑:「我哪有甚麼古怪了?真的沒有,普通之極!請別疑心!」
  我自然不肯就此罷休,瞪著他,金月亮這時也瞪著他,看來也很想知道他有甚麼古怪–
–女人喜歡發掘男人的秘密,古今中外一致。
  白素忽然道:「別胡扯了,杜令醫生哪有甚麼古怪,我們說正事要緊!」
  我呆了一呆,我和白素曾討論過,確認杜令有古怪,為甚麼現在她忽然改口了呢?我一
抬起頭來,便自恍然。我看到這時,只有白素在杜令的身後,而杜令的雙手,又放在身後。
他一定向白素在打手勢。
  由此可知,他確然有古怪,只是這時候不願意講出來,原因,不消說,是他不想金月亮
知道他的古怪!這傢伙!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道:「既然另外有一個金月亮在成長,我可以設法盡量去安撫
心急的酋長。」
  杜令道:「請兩位來,要商量的這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件事,金月亮要告訴你們那柄匕
首的故事,她說她是不肯透露那匕首的下落,死在一群女妖手裏的!」
  我吸了一口氣,這個經過,我知道梗概,當時,絕想不到會有當事人之一來親自作補充

  金月亮要說的經過,我們已經在裴思慶的記載上得知了梗概,而且,那個侏儒,曾經目
擊,所以並不特別驚訝,令我們感到怪異的是,她稱那些白衣女人為「女妖」,不知是甚麼
原因?
  白素把我們的所知,迅速地講了一遍,金月亮聽得十分用心,她「啊」地一聲:「那矮
子,對,我見過,我曾見過他,真是,那麼多年前的事,就像是昨天一樣!」
  我道:「對你來說,根本就是昨天的事!」
  金月亮吸了一口氣:「那群女妖,現在不知上哪裏去了?在沙漠中的遊牧部落都知道,
有那麼一群女妖,生活在一個山谷之中,生活了幾百年,她們不老,不死,經常擄劫男人到
她們那裏去,可是她們又不是很特別重視男人,她們自稱來自天國,努力想回天上去,只有
一柄神奇的匕首可以幫助她們。」
  我吸了一口氣:「可是她們卻又參不透這柄匕首究竟有甚麼秘密!」
  金月亮揚了揚眉:「她們終於得到了那柄匕首?從裴郎那裏得到的?」
  我吸了一口氣,又對她說了裴思慶在沙漠中遇難,被女主救了的經過。聽得金月亮這樣
形容那批白衣女人,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滿了疑惑,白素問:「可是那柄匕首根本
是在波斯王那裏的!」
  金月亮說得十分鄭重:「真神賜給波斯王的。可是她們卻說,真神本來是要把匕首賜給
她們的,由於她們之中,有人違背了真神的意旨,所以真神要留她們在沙漠,不讓她們升天
,除非她們能弄明白匕首上的秘密––這些,都是匈奴大盜得到了匕首之後得知的。」
  我歎了一聲,傳說相當複雜––大多數,神和人之間發生關係的傳說,都十分複雜,這
個傳說也不例外。
  根據傳說看來,那些白衣女人和神之間的關係,相當密切,她們是可以「升天」的,只
要能了解神的旨意就好了,而神的旨意,就在那柄匕首之中!
  金月亮對裴思慶的一切,十分有興趣,當她聽到裴思慶臨走的時候,要帶著她一起走時
,十分感動,有晶瑩的淚珠,自她的大眼睛中滾出來,在一旁的杜令醫生,用十分癡迷的眼
光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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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22:06: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她語言哽咽:「裴郎是對我很好的,他好幾次央我和他一起回長安去,可是我在沙漠中
野慣了,所以沒有答應他,唉,這樣說來,裴郎是不幸在沙漠中遇難了!」
  我忍不住冷冷地道:「你那個裴郎是卑鄙之人,他害了很多人,最後,可能還害了那批
白衣女人!」
  金月亮一昂首:「我不理會他是君子還是小人,他對我好,和他在一起我們都快樂!他
怎麼害那批白衣女人了?他有那麼大的本事?」
  我悻然把裴思慶的行為說了,金月亮一聽,卻格格嬌笑起來,簡直笑得花枝亂顫,一面
笑,一面道:「若是那群女妖,真的信以為真,那他倒是替我報了仇!」
  白素忽然問:「你被處死的時候,有甚麼感覺?」
  金月亮道:「沒有,甚麼感覺也沒有,就像突然睡著了一樣––」她說到這裏,忽然望
向杜令:「是不是我失去了這一部分的記憶?」
  杜令笑:「記憶是你的,我怎麼知道!」
  金月亮又瞪了杜令一眼,那種眼波橫溢的妙目,杜令很有點不克自持的神情。
  白素又望向杜令,問色授魂予的杜令:「那種透明物質的成分是甚麼?」
  杜令的回答是:「一種十分先進的高分子聚甲基丙烯酸甲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十分疑惑,金月亮卻立時問:「那是甚麼?在我的知識範圍
之外?你能不能多注入一點記憶給我?」
  杜令張開手:「不能,因為你已經完全成長了,以後,你想獲得記憶,就必須和普通人
一樣,通過一個學習的過程,才能達到目的!」
  雖然我們面對的事情詫異莫名,可是金月亮這個再生的唐朝胡女,和杜令這個來歷不明
的古怪醫生,不時打情罵俏,倒也令人神清氣爽。
  金月亮聽不懂杜令所說的那個專門名詞,其實並不是十分高深,那是有機玻璃的俗稱,
也就是人工合成的一種透明體,十分普遍,並不是甚麼珍貴的東西,但是這種人工合成的科
技,還是近代的事,絕難想像唐代的中亞沙漠之中,會出現那樣高質量的有機玻璃––我見
過,撫摸過,敲打過,在質感上,簡直和水晶一模一樣!
  杜令接著,向金月亮解釋了這些,金月亮呆了一會,才問:「那麼––這些白衣女妖–
–究竟是甚麼人?」
  杜令指著她,手指幾乎碰到她的鼻尖:「別只是問,運用你的記憶,互相組合,產生新
的記憶––這個過程,在人腦的活動之中,稱作『思考』!連電腦都會思考,人更應該不住
思考!」
  杜令「教育」金月亮的這番話,十分有理,我和白素聽得連連點頭。而金月亮也沒有一
味撤嬌,認真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她才道:「她們那麼早就掌握了這樣新科技,一定是曾
有人教她們的!而教她們的人,遠比地球人進步,來自外星!」
  杜令、我和白素,不約而同,一起鼓起掌來––金月亮那麼快就達成了這個推測,足證
她的思考能力,十分高強。經我們一鼓勵,金月亮更是容光煥發,看來美麗無比,她忽然用
力一揮手:「難怪在沙漠上,對她們有種種傳說,都神奇得很,說不定,她們本來就是外星
人!」
  白素在這時候,忽然說了一句我再也料不到她會說的話,她道:「要弄明白她們究竟是
甚麼身分,只要到她們住的地方去看一看就可以了!」
  這句話,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因為我的第一反應是「怎麼找得到那地方」。可是,立即
地,我看到白素在這樣說的時候,望定了金月亮,我就恍然了!
  金月亮一直在那一帶沙漠四處活動,她是沙漠中的遊牧部落中人,又曾被那群白衣女人
擄去過,是在「天國」被嵌入了有機玻璃之中的,而如今她又有著當時的記憶,要把白衣女
人聚居的「天國」找出來,當然不是甚麼特別困難的事!
  金月亮也立時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她側著頭,想了片刻,才道:「我們在沙漠中生活的
時候,一直被禁止接近那道沙溝,可是總有膽大的孩子,偷偷去看那道沙溝的奇景,我就是
其中之一。所以,我可以找到那道沙溝––」
  金月亮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還有點猶豫,我立即接了上去:「循著那道沙溝向下走,
就可以進入白衣女人聚居的所在!」
  金月亮奇訝地望著我,我道:「在裴思慶的記述中,提到過他進出的時候,都曾經過一
道十分怪異的沙溝,可是他語焉不詳,不能具體明白沙溝的情形!」
  金月亮「啊」地一聲:「他留下的記述很多?」
  我點頭:「不少,白衣女人要他把一切都說出來,他記述下來的一切,我們已整理出來
,可以完全交給你去慢慢看,他十分懷念你!」
  金月亮的俏臉上現出了矯艷的緋紅色來,這時候,杜令醫生又說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話

  杜令醫生說的是:「我們甚麼時候動程?」
  我足足望了他三十秒之久,才道:「我以為勒曼醫院的醫生,是除了醫院之外,對任何
事物,都不再有興趣的!」
  杜令醫生若無其事地回答:「我有私人的理由,而且我的行動,醫院的領導人完全同意
。」
  白素一揚眉:「你早知道我們見面的結果,會是到沙漠中去?」
  杜令笑得有點狡猾:「這並不難推斷,是不是?」
  我又盯了他半晌,這個英俊的青年,不但古怪,而且十分之不簡單,我沒有問他是為了
甚麼「私人的理由」,是明知問了也不會說的。我曾估計可能是為了金月亮,但隨即又推翻
了我的假設。
  金月亮甜甜地笑著:「隨時可以出發,應該算是典型的舊地重遊,可是我卻像昨天才離
開一樣!」
  金月亮兼有古代的記憶和現代的記憶,這種古今交雜的記憶,常在她的言行之間,自然
而然流露出來,給人的感覺,自然十分怪異。
  白素笑問杜令:「我們當然不必用普通的旅行方法,是不是?」
  杜令呵呵笑了起來:「似乎沒有甚麼可以瞞得過衛夫人,是的,醫院和很多國家有協議
,特殊標誌的飛機,可以隨時進入!」
  白素對於杜令的恭維,反應相當特別,她只是似笑非笑地望著杜令。她的這種神情,我
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說:小伙子,還有一件事,你是瞞過我的,可是,也不會一直瞞得下去!
  白素的目光一點也不銳利,甚至極其柔和,可是自有一股逼人的力量,這時,杜令也不
敢和她的目光接觸,避了開去。
  勒曼醫院的飛機,設備齊全,十分舒適,而且在報出了一個密碼之後,各地機場的控制
塔,都安排第一時間讓它通過和使用機場,所以我們得以最快地在沙漠中的一個小城市中降
落,然後,改用早已安排好的直昇機,照著金月亮所說的方向飛去。
  金月亮在空中時,神情曾一度十分迷惑,她道:「我從來只是在駱駝背上辨別方向,沒
有在空中認路的經歷,給我一點時間來適應。」
  駕機的是杜令,他有著十分純熟的駕駛技術,當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出現了一座橫
直的峭壁,和許多險峻的山嶺時,金月亮叫了起來:「那就是匈奴大盜的巢穴!」
  在裴思慶的記述之中,我也認識過這些山嶺和峭壁,裴思慶曾遇匈奴大盜,但是沒有追
進去。
  金月亮又指點了一會方向,突然吸了一口氣:「看,下面那道沙漠,和那座山!」
  向下看去,看到有一道筆直通向一座山頭的溝,約有一公里長,杜令已經控制著直昇機
下降,使直昇機恰好降落在那道沙溝的開始處。
  一下直昇機,我和白素,都呆了一呆,心中同時想到的是:不能怪裴思慶筆下記得不清
不楚,事實上,眼前的景像,確然奇特無比,乍一看,我也無法形容得出來!
  不錯,那是沙漠中的一道溝,越向前走越是深,溝的兩邊,沙粒都在動,可是又不向下
落來,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沙粒逼住。
  這種現象,十分怪異,現代人看到了也莫名其妙,古代人見到,自然會有各種傳說產生
出來。
  我一步跨進了溝中,溝並不實,我伸手向溝壁的沙粒插去,手在插進沙中之前,我感到
有一股相當強勁的氣流,自下面噴上來,就是這股氣流,阻止了沙粒的下落,形成了這個沙
溝。
  這時,金月亮和杜令,也來到了沙溝之中,杜令來到了我的身邊,對大是疑惑的我低聲
道:「這條沙溝是人工建造的,由強大的自下向上噴的氣流形成!」
  我不由自主搖著頭:「千百年來,一直有這股力量存在?動力的來源是甚麼?」
  杜令像是這個問題,根本不成甚麼問題一樣,聳了聳肩:「或許他們發現了沙漠之中的
某種潛在的能量––例如億萬沙粒在緩緩移動之際所產生的力量,那麼就成為永不衰竭的能
源了!」
  他的話,想像力十分豐富,也令人無法反駁,我急急向前走,白素跟在我的身邊,金月
亮在我們的身後,她向杜令解說著:「我是被四個白衣女人綁著抬進來的,前面那座山,整
座全是白玉,不知為甚麼一直沒有人開採!」
  杜令歎了一聲:「地方那麼隱秘,不是你帶路,我也無法找得到!」
  走到了沙溝的盡頭,就進入了山腹,先是十分狹窄的甬道,然後,突然開朗,就到了山
腹間的一個大山洞之中––我立即可以肯定,這個山洞,就是裴思慶所記述,他經年累月,
不見天日的那個!
  早年,探險隊自然進入過,可是並沒有造成太大的破壞,許多大件的玉器都還在,山洞
有裂縫通向山頂,光線可以透入,可是卻真的看不到天日。
  而更令人怵目驚心的,是在一邊的洞壁處,一字排開,是許多具乾屍!
  一路上來的時候,我和白素早把當年裴思慶留在那綑羊皮上的記述,都說了出來,所以
我們四人一看到那一列一色白衣的乾屍,就都「啊」地一聲,知道那正是那批白衣女人。
  我的動作已經夠快了,可是杜令的行動更快,他幾乎以一百公尺賽跑的速度衝向前,我
一把沒拉住他,真怕他會撞上那些乾屍。
  他陡然收住了勢子,慢慢俯下身來,這時,我們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是從他的行動上,
可以看出他這時的心情,十分沉重。
  乍一來到這裏,等待發掘的事不是人多,可是我和白素都覺得杜令醫生的態度十分奇怪
,我和白素交換了一個眼色,就知道各自心中的懷疑都是一樣的:這個古怪的杜令醫生,和
這批神秘的白衣女人之間,似乎有著某種奇妙的聯繫!
  然而,那又是不可思議的,所以我們都十分疑惑。而眼前那批乾屍又十分引人注意,所
以我們都沒有再就這一點去思索。
  那批乾屍,一色的白衣,白布罩頭,但有的頭罩已歪向一邊,現出頭臉來,她們全是女
性,有著中等長度的頭髮,和瓷土一樣灰白的皮膚,由於乾燥,屍體只是乾,沒有變壞,她
們的神情,也可以辨認,看起來,每個人都十分安寧。
  而且,一下子就可以知道她們的死因––每一個乾屍的心口部分,白衣上都有一灘變成
了深赭色的血跡。
  她們竟然相信了裴思慶的話,真的用那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自殺!
  這十分令人吃驚,雖然從排列的整齊和安詳的神情來看,她們都不像是有過甚麼痛苦,
可是那樣的情形,畢竟十分令人吃驚!
  她們竟那麼輕信裴思慶的話,裴思慶評她們「其蠢如豕」,那也真不是錯評了她們!
  我和白素來到了那一列乾屍之前,數了一數,和侏儒所說的數字一樣。這時,我留意了
杜令一下,看到他的神情,十分肅穆,他正緩緩挺直身子,忽然,他轉過身來對我說:「中
國人稱死亡叫升天或是歸天,是不是有甚麼特殊的意義?」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他這樣問是甚麼意思,所以只是隨口回答:「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
,是說人死了之後,靈魂會歸天,所以才這樣––」
  我才說到這裏,便陡然明白了杜令這樣問我的意思,我立時道:「等一等,你想證明甚
麼?這些白衣女人一直渴望升天––可是她們現在是死了,因匕首刺入心臟而死!」
  杜令的語聲十分平靜:「是你自己說的,人死了之後,靈魂升上天,就是升天!」
  我用力一揮手:「那只是有此一說而已,如何當得真?」
  杜令的回答,令我為之氣結:「又焉知當不得真?」
  我望著他,心中疑惑之極,不知他究竟是甚麼路數,杜令卻已走向一個玉質的台,那台
上有一個玉槽,他指著那個槽,向金月亮道:「裴思慶當年,一定是躺在這個槽中敘述他自
己的生平的!」
  金月亮蹙著眉:「他提及身子浸在綠色的水中,又有一種十分美味的酒,不知道還有沒
有?」
  杜令對這裏的一切,像是比我還要熟悉,他居然道:「更多的秘密,一定在侏儒曾提及
的哪個山洞之中,我們去找一找!」
  他說著,向我望了過來,我這時,留意列在那一排乾屍後面的洞壁上,在潤白的玉上,
寫著一行字,每個字都有手掌般大小,也是用硃砂為的,顯然是十分重要的留言。可是也是
用那種古怪的文字所寫的,無法明白那是甚麼意思。
  白素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向洞外走去,不一會,就來到了一個山谷之中,看到了一間
十分簡陋的石屋––那侏儒的住所。
  杜令在山谷中站了片刻,白素在這時向我低聲道:「你看,杜令醫生的行動,有點古怪
,他像是和這裏,早有聯繫!」
  我立時道:「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卻想不出有這個可能的道理來!」
  白素微笑:「別大驚小怪,看下去,這個古怪醫生何以古怪,或許就可以有答案了!」
  我們正說著,已看到杜令醫生,像是突然之間有了發現一樣,身子向左一轉,大踏步走
了過去,來到了山壁之前,一伸手,推開了一大塊石來,就走了進去!
  金月亮轉身向我們招了招手,也走了進去,我和白素訝異莫名,也急急走過去,才到了
洞口,就看到那是和剛才的山洞差不多大小的一個山洞,山洞的一角,堆著一些不知是甚麼
東西的金屬鑄品,有的像是一些機器,有的像是箱子,杜令正大踏步地走向那堆東西,他打
開了一件八角形物體的門,自裏面提出一隻小小的八角形箱子來。
  這時,不單是我和白素,連金月亮也看出來了,她叫:「杜令,你到過這裏的!」
  杜令手中提著那八角形的箱子,緩緩轉過身來,再也想不到,他的回答,竟然如此直接
,他道:「不,我沒有到過這裏,我的祖先到過!」
  我想問,白素輕輕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別出聲。果然,不必我問,杜令就說了下去:「
我祖先到這裏,和一些地球上的女人結合,你們才看到過的那些屍體,就是他們的後裔,她
們都知道自己的真正來歷,可是卻不知道如何上天去追尋她們的根!」
  一群被遺棄在地球上的外星和地球人結合而產生的遺孤!一直想「升天」,卻一直達不
到目的!她們的能力自然比地球人強,例如不會老,會使用這山洞之中,外星人留下來的裝
置,可是她們是被遺棄的一群!
  杜令的話,令得我們三人都屏住了氣息,杜令向白素和我望了一眼,笑了一下:「她們
的父親臨走的時候,留下了那柄匕首,告訴她們,要升天,就得參悟匕首的秘密,可是她們
參不透天神留下的匕首,這種傳說傳了開去,她們又時時招惹外來的男人,其中有一個男人
,盜走了匕首,獻給了波斯王,可是若干時日之後,匕首又來到了她們的手中,她們還是不
知道其中的奧秘,直到裴思慶的話,提醒了她們!」
  我陡然叫了起來:「你想說甚麼?」
  杜令笑:「不擺脫身體的羈絆,記憶––你們所說的靈魂,何以升天?」
  我奇訝得說不出話來,杜令揚了揚手中的那箱子:「我們並沒有忘記她們,我就是被派
來找她們的,可是卻沒有詳細資料,我參加勒曼醫院完全是偶然的,想不到卻達成了任務,
她們全在這裏面,我可以把她們帶回去!」
  那批白衣女人的靈魂,在這八角形的箱子之中!
  我感到有點暈眩,金月亮在這時,叫了起來:「杜令,你不是人!」
  杜令笑著:「月亮,你又何嘗是人?」
  他們兩人一起快樂地笑著,我覺得笑不出來,可是白素居然跟著他們一起笑。當我向白
素望去的時候,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在說:「一切不是都很好嗎?」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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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部:  怪物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3 17: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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