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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蔚]為冰冷的心加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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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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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1: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為冰冷的心加溫 丁蔚

自五歲時,相依為命的父母親車禍身亡,
她便嘗盡了人情冷暖、眾多責難,
直到小姑姑出現,她才終於有了依靠、有了港灣;
只是,在平靜的外表下,她不再快樂,不再有笑容,
對任何事、任何人皆抱持著冷眼旁觀的態度,
然而,那個男人的出現,卻為她的生活帶來風暴,
他說她是他的責任,他說他是為她而存在,
更說他是代表祈家而來,要她認祖歸宗;
祈家?!這個她母親逃離的專制娘家,
在母親葬禮上未表示任何親情之意時便已和她再無瓜葛!
她不希罕祈家的錢、祈家的名、祈家的勢,
恨不得能一刀與之劃清界線,不相往來,
只是,命運似乎將她與祈家牢牢捆住,使她無法逃脫,
甚至讓她的愛情掀起驚濤駭浪……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    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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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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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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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見了一片黑暗,不,不全然是黑暗,柔和的月光,燦爛的星光,在天際閃耀著,夜是溫柔的。
  一個小小的女孩瑟縮在閣樓的一角,讓陰影和幻象吞沒著她,小小的臉蛋上盡是蒼白,她咬著唇,一臉倔強的表情,似乎不願向恐懼投降,但微顫的身子卻洩漏了她的脆弱,黑暗似乎要吞沒了她,月光照射下產生的陰影更成了一隻只巨大的猛獸,等著一步一步將她吞噬殆盡。
  她的牙咬得更緊了,表情也更加的倔強。不怕,她才不怕,她這樣對自己說。驀地,門“呀!”的一聲打開來,她驚跳了一下,正要抬頭,一陣乍起的強烈光線使她的眼睛本能的瞇了起來,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晴晴,你還沒睡啊?這麼暗,怎麼不開燈呢?”一個年輕女孩不解的看著縮在角落的小女孩。
  在適應了光線後,小女孩立即奔向年輕女孩,叫了聲:“小姑姑。”一雙手緊緊拉著年輕女孩的衣角,像溺水者攀著浮木。
  “怎麼啦?晴晴?”年輕女孩驚訝的看著小女孩,表情上有著擔憂。
  小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緊抓著她的衣角。
  年輕女孩的擔憂更深了,她蹲下身,目光平視著小女孩,溫柔的道:“晴晴,怎麼啦?你是不是在害怕什麼?告訴小姑姑好不好?”
  小女孩只是咬著唇,不回答,年輕女孩則捺著性子看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後,小女孩才道:“他們說,晚上會有惡魔,專門捉沒人要的小孩。”清脆的童音裏,有著超乎她年紀的倔強。
  一股怒氣由年輕女孩的臉上掠過,她很明白,小女孩所說的他們指的是這附近的小孩。
  她深深吸了口氣,等待那怒氣過去,才道:“沒這回事,晴晴,他們嚇你的,你別怕,況且,你絕對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小女孩睜大眼睛,看著她,而後用力搖了搖頭:“他們說我是個大包袱,是掃把星,只有小姑姑是個傻子,才會收留我。”
  年輕女孩心中剛壓下的怒氣因小女孩的話語又竄了起來,她努力克制著,不讓怒氣嚇到小女孩。
  “不是這樣的,晴晴是個好孩子,絕對不是什麼掃把星、大包袱,他們這麼說,只是因為他們自私。”
  “那麼,為什麼爸爸、媽媽也不要我?”
  “爸爸、媽媽不是不要你,他們最……晴晴,這件事他們是身不由己,沒辦法作決定。”
  “他們就是不想要我了,要不然,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小女孩固執的道。
  “晴晴……”年輕女孩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她該怎麼讓小女做瞭解生離死別的無奈,瞭解人有悲歡離合?她蹙起眉沉思著。
  好半晌,眼光不經意的透過閣樓天窗,看到滿天的星星時,她腦中靈光一閃,道:“爸爸、媽媽沒有離開你,晴晴,你看。”她指向滿天繁星。
  小女孩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抬起頭,驀地呆住了:“好多好多的星星。”童稚的聲音中有著驚歎,似乎被浩瀚的宇宙給震懾了。
  剛才的她被心中的恐懼害怕所吞噬,沒有注意到這滿天的銀光。
  “是啊!晴晴。”年輕女孩摟著她小小的身子,道:“星星是所有愛你的人的化身,當他們不能在你身邊時,就會變成星星來陪著你;你看,天上有那麼多的星星,裏頭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很多你不認識的人,這麼多人化成星星來陪著晴晴,晴晴怎麼可以說自己沒人要呢?”
  “這麼多的星星,都是來陪著我的?”小女孩睜大眼睛看著年輕女孩,被她的說法吸引住了。
  “是啊!它們會陪著你,保護你不被妖魔鬼怪捉走。”
  “裏頭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小女孩跟著問。
  “嗯!”年輕女孩點了點頭。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天空,好一會兒,又轉向年輕女孩:“那我可以對他們說話嗎?他們聽得到嗎?他們會不會回答我?”
  “他們沒法子回答你,可是,你可以對他們說話,他們聽得見,而且,他們很樂意傾聽晴晴的心事。”年輕女孩溫柔的說著,頓了頓,又道:“所以,晴晴,當你寂寞或害怕時,就看著星星吧!告訴星星你的心事,讓星光陪著你,你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所以,
  寂寞的時候看星星吧!
  讓滿天的繁星陪伴你,
  讓溫柔的光芒撫慰你,
  你會覺得孤單寂寞並非離你那麼近。
  所以,
  寂寞的時候看星星吧!
  或許你曾覺得人世間聚散離合無軌跡可尋,
  而青春的批註是一紙無法解讀的謎;
  但是,生命它本身就沒有道理,
  所謂的永恆也只是一瞬息,
  所以,
  寂寞的時候看星星……

  “桑晴。”
  一個叫聲把我從夢境里拉了出來,我緩緩的睜開眼,恍惚中,現實似乎與夢境錯亂了,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桑晴。”一個特寫的臉孔驀地跳入了我的視界。我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我的神智才真正的在現實中落定。
  柯南心一骨碌的跳坐上我身旁的桌子,百褶裙下的腳晃呀晃的,一身亮麗的光彩。看著我,她說:“我真是服了你了,一節國文課睡掉半節不說,連下課大家都走光了,你還不知不覺,照樣作你的春秋大夢。”她邊說邊搖著頭,臉上的神情有著戲劇性的誇張。
  她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果然是下課了,同學們已經走光了,偌大的一間教室只剩我一個人……噢,不,還有叫醒我的柯南心。
  我抹了抹臉,一身的倦怠,情緒尚在夢境的暗沉中,那個夢境……那個夢境……唉!我以為我早已忘了,怎麼又在我夢境中侵襲而來?
  我沒有回答柯南心的問話,她倒也不介意,又自顧自的說:“算你好運,今天棺材板又沉醉在他以前的光榮史中,陶醉得半死,要不你哪能睡得這麼安穩啊!”
  她所說的棺材板是我們的國文老師,台大畢業的,據說當年在大學時被喻為未來文學界的奇葩,只是珍珠蒙塵,未遇伯樂,只好困守在這私立女中──當然,這些都是他自己說的。他的實力究竟有多少,沒有人知道,一個講課講沒幾行,便扯到過去光榮史的人,實在很難看出他的實力;不過,這樣對我倒好,起碼上國文課時,可以神遊物外而不受管束。
  我還是沒有回答,那個夢使我疲憊,心中沉甸甸的,像壓了什麼重物。我機械化的拉出書包,把桌面上的東西掃進書包裏。
  大概是我本就冷淡,向來少言少語,柯南心早已習慣,沒什麼感覺。她就曾經這麼對我說過:“桑晴,你真是個怪人,老是這麼冷淡,也不跟人家相處,像個悶葫蘆似的,榨不出半句話,要我,早悶死了。”
  當時,我看了她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就如我不知她為何主動的來接近我,絲毫不在乎我的冷淡疏離。
  柯南心是這個學期轉來的,我們兩人的位置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當然,以數學的距離算來是不遠,但就一個高中教室而言,已足以構成楚河漢界了;可是,她轉來的第一天,她第一個說話的對象卻是我,當她走到我面前,問我可不可以帶她逛逛校園時,我毋需轉頭也知道,全班的人都愣住了。
  柯南心和我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我冷漠孤僻,她卻熱情活潑,在班上念了兩年多,和我說過話的人還不到一半,可她才轉來一個月不到,已和所有同學混得好似往來多年,可以稱姊道妹。
  這樣的人是不怕寂寞的,所以,我才不明白她為何要接近和她不同世界的我,我對她就如對別人一樣冷淡,這樣的漠然用在別人身上,不消幾回,就足以讓人打退堂鼓,可是用在她身上,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就如此刻。
  等不到我的回答,她的神情連變也沒變,看我整理好書包,她拉起我就往外走,換了另一個話題說:“喂,桑晴,你說,今天那個男的會不會又來站崗?”
  我怔了怔,不解的揚起眉。
  “就是那們癡情男子嘛!”她道:“他已經連續在我們學校站崗站了快兩個禮拜,大家都在猜他等的是誰?有人說,他等的是愛班的李可琳,也有人說,他等的是義班的魏巧蘭,反正不會是等我就是了。”她聳了聳肩。
  我淡淡的聽著。這男子的事,我也稍有耳聞,這一陣子,放學後,學校門口外的紅磚圍牆邊總有一個男子斜倚著,狀似等人,英挺的外貌吸引了不少少女芳心,而各式各樣版本的故事也就跟著出籠,最普遍的一個是把他塑造成癡情人,他的情人因誤會而不願意見他,他只好到學校來守著,一番癡情只為等他心愛的情人回頭。
  哈!無聊。
  走出校門,門口的竊竊私語證明那癡情男子又出現了。我不經心的淡掃了一眼,在夕陽的映照下,一個剪影長長的拉了開來。我所看到的也就這麼多了,我自己的事都煩惱不完了,哪有那麼多時間管到別的。
  哪個夢境……想到此,我的心情沉得更低了。
  柯南心拉了我一把,低聲叫道:“桑晴,你看,他又出現了。”
  懶得理她,我轉向公車站牌佇立的另一個方向。
  “你真沒意思。”柯南心大感掃興的瞪我一眼。“全校大概也只有你對他不好奇了……”她停頓了一下,突然驚天動地的叫了起來:“難道,他等的最你?”
  我停住腳步,愕然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會導出這個結論。
  柯南心擊了一下掌心,更興奮了,“小說,電視都是這樣演啊!你和他吵架,負氣不理他,他只好天天來學校站崗,希望能夠得到你的諒解。要不,怎麼全校人都對他深感興趣,就獨你例外。”
  荒謬!我當她是神經病似的看她一眼,繼續往站牌走。
  “好嘛!我只是瞎掰。”她攤了攤手,追了過來,“可是,不能怪我把他和你聯想在一起啊!你和他的氣質真的很像,一樣的冷淡,而且讓人有距離感,不過,卻又偏偏有一種讓人學也學不來的氣韻。你知道嗎?班上有好多人雖然嘴巴裏罵你冷傲孤僻,可是骨子裏,可巴不得能有你一半的味道,像朱小欣就是,只是,她怎麼模仿也模仿不來,反而變成東施效顰。”
  學我?模仿我?我只覺得好笑,我又有什麼氣韻了,我只不過是懶,對一切覺得厭煩而已。
  “說不一定他真的是沖著你來的喔!”柯南心對我神秘一笑。
  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說的“他”指的是那陌生男子。
  公車來了,夾帶著滾滾沙塵,我和柯南心不同路,所以,沒有和她說再見,便擠身於同學間,上了公車,把她和她荒謬的話語丟到漫漫塵煙之後,絕塵而去。
   
         ★        ★        ★
   
  一路顛來簸去,忍受著臺北市捷運在道路上製造的坑坑洞洞對公車的影響,及擠沙丁魚似的車廂,下了車,好似經歷了一場浩劫;已經快六點了,冬天晝短,太陽早已沉到天際的另一邊,天際灰濛濛的一片;我習慣性的仰頭看天,霞光暮靄交織著一片頹廢的色調,天上無星無月。
  也是,才不到六點,還不到星月爭輝的時間,更何況,這幾年因為空氣污染,臺北早就不易看到點點星光,而我卻無法控制,每每在夜裏,總是下意識的抬起頭,尋找星子的慰藉。
  對于星星的眷戀,是緣自小姑姑。
  當時因為父母雙亡,我跟著小姑姑到太平洋的彼岸,小姑姑租了一間小閣樓,我們就相依為命的生活著;初到異鄉,語言不通,再加上我的黃皮膚、黑頭發,我總是被欺負,鄰人的小孩每每用各種方法捉弄我,甚至嚇唬我夜裏會有妖魔鬼怪,專吃沒人要的小孩。
  沒人要的小孩,他們這般說我。當時,我強裝倨傲不在意,夜裏卻被那生動的描述嚇得半死,遲歸的小姑姑回來後,看到我那模樣,於是摟著我,指著天窗外的滿天星斗對我說,星星是愛人的眼睛,所以,寂寞的時候看星星……
  當時,我真是被浩瀚的宇宙給震懾了,單純的相信星星是愛人的眼睛,單純的相信寂寞的時候可以看星星,對星星說心事。
  長大後,所受的教育讓我明白,星星無關風月,它的一切只是人們賦予的想像,而它的光芒更只是億萬年前的餘輝,非為我閃耀;可是,或許是積久成習,我仍喜歡仰天看著滿天星斗,這總是能讓我心情平靜。
  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我甩了甩頭,試圖甩去滿腦袋的雜念,我沒有直接回家,轉道跫向一家咖啡屋。
  推開門,韋瓦第的四季交響曲朝我迎面而來,我習慣性的走向角落那個老位子,老闆娘對我挑挑眉,問:“照舊?”
  我點了點頭,約莫十分鐘後,她端來了一份簡餐,還有一杯蛋蜜汁。
  我看看蛋蜜汁,再看看她,她則率性的聳聳肩說:“我請客,別跟我客氣。”
  我輕聲對她說了謝謝,啜了口蛋蜜汁,一種又酸又甜的感覺滲入心底。
  用餐時刻了,咖啡館裏客人不少,老闆娘幾乎忙不過來,這一帶的咖啡簡餐館不少,但這一家的生意卻是其中最好的,這大概和老闆娘的個性有關吧!
  老闆娘可算是女中英豪,個性豪邁爽朗,第一次看到她時,是在店門口,我正要順著街走回去,而她則拿了一支掃把,不客氣的轟著幾名男客離去,幾名看似醉了的男客老羞成怒,臭婊子、爛女人的亂罵一通,卻礙于老闆娘的氣勢,怎麼也不敢欺近身去。
  我看到這陣仗,不由得呆在她的店門口,而她在把那幾名醉客趕走後,視線餘光掃到我,她掠掠頭發,問:“想要用餐是不是?進來吧!今天老娘趕走了幾隻不順眼的蒼蠅,心情正好,我請客。”說著,不由分說的把我拉了進去。
  我想,倘若那天我沒在那時經過那裏,而她不在那時趕客人,或許我是不可能踏進這家咖啡館的;是緣吧!在我被她拉進去之際,抬頭看到招牌寫的這兩個字,我不由得會心一笑。
  後來,我在服務生的交談中得知,老闆娘那天之所以會趕走那幾名醉客,純粹是因為那幾名醉客藉酒裝瘋,騷擾她店裏的女服務生;而從那次以後,“是緣”咖啡館便成了我最常停留之地。
  扒了幾口飯送進胃裏,我便停了箸,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有胃口,心情仍停留在适才的夢境中。我打開書包,找出了那封早上福至心靈翻開信箱,看到的航空信,是小姑姑寄來的,看著郵戳,我知道這封信其實已經在我信箱裏躺很久了,只因我怠於打開信箱,所以,一直到今天才讓它見到天日。
  我打開信,小姑姑飛揚的字體出現在我的面前。

  晴晴:
  近來可好?

  很久沒有得到你的消息了,你姑爹和我都非常想你。
  西雅圖最近的天氣陰雨綿綿的,讓人想出門都提不起勁,而小慕,那個小破壞狂,因為這幾天沒能帶他出去發泄過多的精力,他幾乎要把家給拆了,只苦了瑪莎和我,在他後頭收拾殘局。
  看到這裏,我不由得抿嘴一笑,小慕是小姑姑和姑爹的孩子,十足鬼靈精一個,至於瑪莎,則是管家太太。我幾乎想像得出,小姑姑和瑪莎跟在小慕身後焦頭爛額的模樣。
  我現在開始讓小慕學習中文,你應該可以想像到那種情況才是,簡直是一團糟;這孩子喜歡自創語言,把中文和英文混著說,更糟的是文法倒亂,用中文的文法說英文,用英文的文法說中文,我已經開始後悔要他學中文了,偏偏你姑爹還沾沾自喜的說,小慕有創造天份。
  我的笑意更深了,急切的吸收著信上的一字一句。
  不過,有些字句我是非常堅持小慕要會的,像是爸爸、媽媽、姊姊,小慕現在能夠標准的喊出“姊姊”這個稱呼了,而且,他也非常的想你;晴晴,你的寒假快到了吧?能否回美國一趟?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面了,你再不回來,小慕可要不記得你囉!
  所以,盡可能回來一趟,好嗎?
  我們都非常盼望見到你。

    祝平安喜樂
                      想念你的小姑姑筆

  PS:旁邊這濕答答的印子是小慕堅持要送你的,他說他不會寫字,只好用吻代替。

  我把信再三瀏覽過,才不舍的收了起來,臉上仍掛著笑。
  老闆娘走過我身邊,訝異的看了我一眼,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我對她揚了揚信。
  她瞭解的點了點頭,又忙著自己的事去了。
  我把信收好,重新拿起筷子吃飯。
  我和小姑姑一向感情好,雖說她是我的長輩,但其實我們的年紀相差並不大,她也才大我一輪,收養我時,她才十七歲。
  我父親只有小姑姑一個妹妹,而她自小就因為天資優越,被美國當局網羅過去求學訓練。所以,在出事之前,我從未看過她。
  那次的意外發生在我五歲的時候,一次全家出遊踏青的車禍中,無情的結束了我雙親的生命,在那一次的車禍中,唯一倖存的只有我,由於肇事者也當場死亡,以致無處尋找理賠,父親又只是個窮職員,不曾留下什麼,而那群親朋好友沒有人願意收留我;他們是怎麼說我的?一個掃把星,一出生便克得媽媽和她娘家斷了關系,五歲時連父母都克死了;多可怕是不?萬一收留了我,自己也遭殃,那可怎麼辦?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被克死就太冤枉了;況且,他們自己也有兒有女嘛!一大家子都負擔不來了,哪還能再拖上我一個?不是他們沒有同情心,實在是大家都有孩子要照料嘛!
  是啊!我懂,我當然懂。
  而後,親愛的小姑姑由遙遠的北歐風塵仆仆的趕回來,解救了我淪落孤兒院的命運,尚在研究所念考古的她因為到北極圈去尋找維京人的遺跡,所以,當她得到消息時,爸爸、媽媽都已經人土為安了,她沒能見他們最後一面。
  處理完一切後,我和小姑姑一起到美國生活。小姑姑是個奇才,求學的過程中,一路領足最高額獎學金,十五歲便跳級念完大學,領養我時,她才十七歲,比現在的我還小一歲,即將拿到博士學位。當時的她還需要法定監護人,根本就沒有資格收養我。所以,她請她的指導教授作我名義上的法定監護人,而實際上賺錢養我的卻是她。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白天她必須念書,只好把我寄放在托兒所,晚上她則把我接回家,在小小的閣樓裏幫她的指導教授整理研究的相關資料以賺取生活費。
  就這樣捱了半年,小姑姑總算拿到了博士文憑,加入美國政府幕後出資贊助的考古隊,關始了浪跡天涯的生活,而我也跟著她,一個國家飛過一個國家。
  這樣的生活一直延續到小姑姑邂逅了姑爹,她才停止了流浪的足跡,在美國西岸定居下來,成為大學的歷史教授。又過了一、兩年,我向小姑姑提起想回台灣的意願,小姑姑雖是不舍,卻深知我的獨立自主,於是讓我回來,所以,在這家以嚴格出名的教會學校才有一個叫桑晴的學生。
  我常在想,如果沒有小姑姑,我的人生必然會完全不同,我甚至無法想像,沒有小姑姑,我會變得怎麼樣?
  握著信,我覺得心暖暖的,我想,寒假的時候,我會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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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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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仁班桑晴,高三仁班桑晴,聽到廣播後,請到校長室。”用完午餐與午休之間的片刻,廣播的聲音穿過慵沉的午後。
  我正趴在桌子上假寐,昨晚寒流來襲,凍得我手腳冰冷,在被窩裏翻覆到三點才暖和起來,倦極睡去。
  由於睡眠不足,今早的課是在恍惚中度過的,好不容易捱到休息時間,正想把握機會休憩,不料廣播聲打斷了我的美夢;校長室?我有沒有聽錯?我們那好好先生的神父校長幾乎是不管事的,校長室是乏人問津的邊疆地帶,他找我去做什麼?
  我抬起頭來,同學們驚訝的看著我,眼中有著揣測;柯南心趨向我,擔心的問:“桑晴,校長找你去做什麼?你犯校規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淡淡的回答,站了起來,把揣測的目光丟到身後,走向校長室。
  敲了敲雕花木門,我舉步走進校長室,寬敞明亮的校長室裏,首先躍入我視線的是校長那慈眉善目的和藹神情,在校長的身邊則佇立著一個陌生男子的背影。
  我直接看向校長,報出我的名字。
  校長笑容可掬的站了起來,走向我,道:“桑同學,是這樣子的,這次找你來,不是為了學校的事,而是這位先生有事想和你談談。”他指向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向前踏了幾步,我這才看清他的五官──一張如雕像般棱角分明的臉,連神情也和雕像一般冷漠,但我並不認識他呀!我疑惑的看向校長。
  校長乾咳一聲,“石先生會對你解釋一切,你們好好談,我該去巡視學校了。”大門“卡!”的一聲關上,校長走了,我看著陌生男子,等待他的解釋。
  陌生男子也看著找,表情十分冷淡,抿抿唇,他指著一旁的椅子道:“桑小姐,我建議你先坐下來,我想,我們得談上好一會兒。”
  我的腳早站酸了,便坐了下來,他也坐到我對面,推給我一張名片,精美的設計標明瞭他的身份──碩彥律師事務所,律師石維彥。
  我看著他,等他解釋。
  他沉思了一下才開口,口氣淡淡的。“桑小姐,你應該知道你還有個親人吧?”
  “你是說我小姑姑?”我困惑的看向他。是小姑姑要他來的?不對呀!有事的話,小姑姑直接和我說就行,何必繞這麼大一圈?
  “不。”他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你姑姑……”他沉吟了一下,冷淡的目光看向我,“我是受祈老夫人之托而來的……”
  我怔了怔,更加疑惑。祈老大人?
  “沒錯,也就是你的外婆,她委託我向你談些事情。”
  不等他說完,我人已站了起來,准備離去;他似乎早料到我會有此舉,伸手按住我的肩,在他的手勁下,我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
  “桑小姐,請你聽我說完。”
  “不用了。”我冷淡的拒絕他。“我並不想聽有關‘她’的任何事。”
  “聽聽對你並沒有損失。”石維彥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並未松開手,擺明瞭我若不聽他說完,他決計不會放開我的。
  我厭惡的看著他,只得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他這才鬆手,打開公事包,取出一疊檔,放到我面前,我不看,直視著他,“我對法律條文一竅不通,有事請你直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的惡意言辭並不曾使他的表情稍變,他依舊冷冷的,看不出有任何一絲的溫度,“這是祈老夫人為你設立的信託基金,只要你簽下名,明天就可以啟用,每個月你大約可以有十萬元的花用。”
  我一怔,“這是什麼意思?”信託基金?她不是在我出生時,就已登報斷絕我及媽媽和她之間的關系了嗎?
  “祈老夫人想照料你的生活。”石維彥解除了我的疑惑。
  “照料我的生活?”我嘲諷的一笑。“在十八年後的今天?省省吧!”
  “你是她唯一的親人。”
  “代價呢?”我反問。
  “沒有代價。”石維彥神情不變的道,“另外,如果你願意到祈家,接受祈老夫人的訓練,日後祈氏名下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將全部歸於你。”
  “條件可真優渥。”我扯了扯嘴角。
  “這條件確實誘人,只要你肯簽名,你就是祈氏的繼承人。”
  “我拒絕。”
  石維彥抬起頭來,沉思著,手指無意識的把玩著筆,“為什麼?”
  “不為什麼。”
  “祈老夫人是誠心的。”
  “她大可把她的誠心收回去,我不接受。”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般斷然拒絕,於是愣了愣。
  “這條件不夠吸引你?”五秒後,他回過神來,追問。“桑小姐,我必須告訴你,這條件已是非常的優渥,你不可能再爭取到更好的了。”
  我為他言辭中的暗示厭惡的蹙起眉。“錢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那什麼對你而言才有意義?”
  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這樣的對談讓我疲倦,我懶懶的道:“只要是祈家的東西,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
  他顯然不相信,以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眼裏找出破綻。
  我坦然的回視他,毫無退縮之意。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不用這麼早下決定。”
  “沒有考慮的必要,我的心意不會改變。”
  我認為,對談應該告個段落了,所以,我站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攔我,在我的手握住門把的同時,他的聲音透過空氣的振動傳了過來,“你……恨她嗎?”
  我的動作陡地一頓。
  “你恨她嗎?”他的聲音再次向我傳來,透著想得利我的答案的堅持。
  “不,我不恨。”我隔了好一會兒才道,“她之於我就像個陌生人,我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恨一個陌生人。”
  “既然不恨,為什麼不接受她的好意?”
  “我說過,她之於我只是個陌生人,我不可能莫名其妙去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好意。”
  說完,我拉開門,走了出去,在關上門扉之際,我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道:“我不會放棄的。”
  我不理會他,徑自關上門,揚長離去。
   
         ★        ★        ★
   
  我恨她嗎?我不知道,我想,答案應該是“不”,恨應該要先有感情作為基礎,但我對她卻沒有感情,那個名義上我該叫她一聲外婆的人。
  即使自小就和祈家沒有往來,但我仍知道,祈家在政經界頗有地位。由於我的外公早逝,祈家掌權的是祈老夫人,而她也不負鐵娘子的美譽,做得有聲有色。她這一生可謂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唯一的敗筆就出在我的媽媽,她唯一僅有的女兒身上。
  在遇到爸爸之前,媽媽是標准的大家閨秀,祈老夫人眼中乖巧的女兒,舉止有度,言行從不逾矩。本來媽媽會依照祈老夫人的安排,一生順順遂遂的走下去,結婚生子,可是,她卻遇到了爸爸。
  爸爸只是個窮職員,他們之間的戀情就像連續劇會有的情節一樣,因門不當戶不對而不蒙媽媽娘家的應允,經過一番抗爭後,他們以私奔作為結束,很老套,但也很有用。
  在生下我以後,爸爸、媽媽曾抱著我回祈家尋求諒解,不料祈老夫人以一句“從此以後斷絕母女關系”的話把我們一家三口趕了出去。這些事,都是後來我在喪禮時從親戚口中聽到的,他們從未放棄任何讓我明白我是累贅的機會。
  即使後來爸爸、媽媽過世,也未能軟化她的心,她沒什來參加喪禮,別說她不知道,因為我那群“親戚”在得到消息後,第一個找上的便是她,希望能夠從中撈點好處,然而,卻碰了一鼻子灰,當然,這罪又歸咎到我的身上。
  石維彥的出現打破了我原有平靜的生活,我想不通,既然當初她已宣稱和我毫無關系,今日又何必大費周章的要我回祈家繼承產業,難道我身上那一半的祈家血液有那麼重要?足以令她拋棄十八年來對爸爸的輕視和對媽媽的不滿?這一切讓我覺得像一出蹩腳的三流連續劇情節,狀似一個剛愎自用的老人後悔早先所做的一切,意圖彌補,多麼的賺人熱淚。
  不過,我並不這麼覺得,或許她只不過是要一個財產繼承人而已,而我正好血緣與她最接近,有幸雀屏中選。
  此刻我只覺得煩,我無意要祈家的任何東西,但是,她的堅持卻打亂了我的步調。
  三天後,石維彥又出現了,在我放學即將出校門的時候。
  我正沉迷於天際的那抹霞光輝映的驚艷中,他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我抬起頭來看到是他,沉下臉來,無言的瞪著地。
  “我說過,我不會放棄的。”他看著我,定定的說。
  我繼續瞪著他,表達我心中的不滿。
  他的出現似乎引起了出校門口的同學的注意,四周交頭接耳的聲音絡繹不絕,形成一圈無形的壓力,但我卻不明白為什麼。
  我的困惑很快的得到答案,由四周飄來的幾句對談中雖然不清楚,但頻頻出現的“癡情男子”這四個字,讓我知道同學對他好奇的原因。
  一個念頭躍入我的腦海,“你跟蹤我?”這是唯一能夠想得到他在這裏持續出現的理由;什麼癡情男子,什麼真心的等待,都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更不可能和我搭上關系。
  “沒錯。”他承認了,依然是面無表情。
  和他見了兩次面,他總是冷得讓人心寒,絲毫找不到半點溫度。
  “你……”我有種隱私遭到窺探的惱怒,但我又能如何?打他?罵他?
  “上車。”他無視於我氣憤的表情道。
  我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絕對有足夠的時間等到你回心轉意。”他淡淡的道。
  這卑鄙的小人!
  最後,我還是上了他的車,因為我不想再承受同學們探詢的眼神;我以沈默表達我的不滿,而他也不主動和我交談,車子幾乎繞了大半個臺北市,才在一處豪華得驚人的旅館大門口停了下來。
  門房趨向前來,打開車門,一看到是石維彥,他驚呼了一聲:“石先生,原來是您。”臉上充滿恭敬之意。
  他點了點頭,“你忙你的吧!我只是來看看,不用告訴別人。”
  那門房應了聲是,退回原位。
  “這裏是祈家名下的旅館。”下了車後,他對我說。
  我這才明白他帶我繞這段路的目的,他是想讓我見識祈氏的產業,果然是家大業大,但,那又如何?
  “我已經看夠了。”參觀完三、四處祈氏的產業後,站在一處同屬於祈氏的俱樂部游泳池畔,我開口了:“我的答案還是一樣,不!”
  “急什麼?”他燃起了一根煙,把表情隱藏於迷霧之後,“你看的只是一小部份。”
  “但這些也夠我瞭解祈氏的財勢雄厚了。”我漠然的道。
  “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想繼承祈家家業的人多不勝數。”
  “是嗎?包不包括你?”我嘲弄的反問。
  他的臉色不變,“或許吧!”
  “那你又何須強迫我答應?我不答應,你才有機會,不是嗎?”
  “那是我的事。”
  “答不答應,也是我的事。”我冷冷地回他一句。
  “你……”我總算看到他的撲克臉變了,這讓我有種復仇的快感,這念頭實在很孩子氣。
  我的快感並沒有維持多久,他又回復到一貫的面無表情。
  “不要故作姿態,祈老夫人誠心要你回去,即使你回去的理由只是為了祈家的產業,她也不會介意的。”
  這次換我臉色變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扭頭就走。
  他一把拉住了我。“傲氣自尊比什麼都來得重要是不是?你不怕日後後悔?”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甘示弱,以同樣的冷淡道。
  “這算是某種形式的抗議嗎?”他扣住我的肩,不耐煩的說,“你想向祈老夫人抗議她曾經對你做過的一切?小心弄假成真,祈老夫人並不是那麼有耐性的。”
  “你愛怎麼想是你的自由。”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想,在此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你……”
  我們兩個怒目對視著,誰也不肯先示弱。
  “維彥。”一個聲音打破了我們的對立。
  石維彥轉過頭去,擠出一個客套的表情,“南傑,你也來了。”
  “正要回去。”他看向我,“這位是?”
  “桑晴小姐。”好一會兒,石維彥才勉強的報出我的名字,但很顯然的,他並不打算介紹這個人給我認識。
  那人露出一個了然於心的表情,顯然知道我的來歷。
  “你好,我是柯南傑。”他自我介紹著。
  我點了點頭回禮,小顧矜持,直截了當的問:“柯先生,你要下山了嗎?我能不能搭你的便車到山下去?”
  我受夠了石維彥,再和他相處下去,我必然會瘋掉,若非俱樂部在山上,交通不便,我老早撇下他走人。
  我的話一出口,石維彥臉色馬上變了,柯南傑臉上則閃過一抹驚訝,但他畢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掩飾掉那抹驚訝,他點了點頭道:“我很樂意。”
  不再看向石維彥,我跟著柯南傑走向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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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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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波寒流來襲,單薄的制服外套擋不住寒風侵襲,也讓人失去了活動的欲望。
  一到學校,我就被同學團團圍住,我還是第一次這麼引人注目,詢問我的,不外乎是石維彥和我的關系。問的人殷殷切切,而我一概以冷漠回答。得不到我的答案,不少人老羞成怒。孤僻如我,已然聽了不少版本的流言,其中也有不堪入耳的,柯南心就氣惱的直罵我:“你也真是的,人家都已經罵到你頭上了,你還老老實實的任她們罵,你是白癡啊!”
  “理她呢!”我趴在窗口,懶洋洋的道。
  我並不是真的豁達,可以真任人譏笑辱罵,我只是懶,覺得厭煩,不想蹚進這淌渾水裏。說真的,我倒班被慕那些說流言的人,年輕就是可以任意的說些不負責任的話,不怕傷害到別人;我羡慕她們的暢所欲言,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老,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可是,柯南心卻不服氣。
  “人家當你是軟柿子耶!你再悶聲不吭,哪天真被吃掉了,可沒人替你收屍。朱小欣那票人根本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誰不知道她們輪流到你那個癡情男子面前去搔首弄姿了好幾回,人家可甩都不甩她們。”
  “他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可是,他是因為你而出現,不是嗎?”她淘氣的對我眨了眨眼。
  我沒辦法否認,他的確是為我出現,柯南心的話一語成讖。
  “我和他的確一點關系也沒有,愛信不信隨你。”我只能這麼說。
  柯南心大感掃興,在我身邊叨念著,“你老是這樣,什麼事都不吭一句,難怪人家要誤解你。”
  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哪管得了那麼許多……
  但是,我並沒有向柯南心辯解。
  有了昨天的教訓,今天我足足晚了一個小時才步出校門,校園裏的人早已散盡,門口的石維彥仍等待著,真是毅力十足的男人,可惜我不感動。
  “沒有用的,石先生。”我在他面前站定。“你可以在這裏站到世界末日,但我仍不會改變心意。”
  他只是看著我,沒有答腔,眼神幽深難測。
  我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這幾天的混亂已夠我頭痛,我得把話說清楚,讓一切告個段落。
  “你只是受雇於人,請你回去告訴你的雇主,我拒絕,而且不會改變心意。不要再來煩我了,我受夠了。”
  他沉思的看著我,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我的任務就是讓你答應。”
  “並不是每一件事你都能夠辦到,更何況,這只是個小案子,我相信你事務所裏還有更多更重要的案件等著你完成。”
  “我目前最重要的案件就是讓你點頭簽字。”
  “難道我不點頭,你還打算和我耗到底,什麼事都不做了?”我覺得可笑。
  “沒錯。”他居然點頭了。
  我無法抑制的大笑起來。
  他只是看著我,沉沉的聲音穿過我的笑聲,“你並沒有把檔看完,否則,你該知道,只要你簽字,我就是你的監督人。”
  “監督人?”我停住笑。
  “沒錯。你的生活、訓練、禮儀等任何事,皆由我負責。”他依舊冷靜。
  我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太可笑了,我已經夠大了,不再需要保母。”我忍不住譏刺他,“原來律師還兼職保母,怎麼?一個月薪水多少?”
  “律師並不兼職保母。”他的表情沒有改變,依然是沒有溫度的冷漠,“我監督你是例外。”
  “你不怕被人譏笑你是一個高中小女孩的奶媽?”我繼續惡劣的冷嘲暗諷,希望嚇退他。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是為你而存在。”
  我再度怔了怔,我有沒有聽錯?多可笑的台詞?我忍不住又要笑,而他嚴謹的表情卻止住了我的聲音。
  “沒什麼好笑的,桑晴,我的確是為你而存在,雖然我一開始也不喜歡,但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你也是。”
  這是他頭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竟有一種被震撼的感覺。
  我用力甩了甩頭,不,那只是錯覺。
  “你當你是在演又藝連續劇嗎?說出這麼三流的台詞,你不臉紅嗎?”我用怒罵虛張我的聲勢。
  “你避不開的。”他對我說。
  “不!”我叫了起來,忿然地瞪著他,慣有的冷漠孤傲破他短短的五個字打散了:“你根本就是瘋子,胡扯一通,和你說話只會浪費我的時間。”
  我轉身要走,他的聲音又追了過來,“你避不開的。”依然是同樣的五個字。
  我回過頭去,吼道:“停,我不想再聽了。”
  邊說著,我的腳下不停,快速的往校門口跑了出去,偏偏耳邊仍回蕩著他魔咒般的話語——
  我為你而存在,
  為你而存在……
  霓虹燈亮了起來,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行色匆匆,我像一縷無主的孤魂,夾在人群中游蕩,仿佛錯置了時空,找不到出口。
  我望著街上的人群,猜測著他們要到哪里去?是回家?是去吃飯?還是去趕赴約會?不管如何,總是有個目的的,而我,卻不知該往哪里去,我不想回家,一個沒有家人的房子不能稱為家,只能算是個空殼子。
  走累了,我坐在百貨公司前的行人椅上歇腳,任疲倦占領我全身上下。
  “桑晴。”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叫我,但我並沒有聽得很真切。
  “桑晴。”
  這次我清楚的聽見了,抬起頭來,我看到一個男子向我走來,手臂間還挽著一個走在時髦尖端的女伴。
  我困惑的看著他,只覺得他面熟,卻又叫不出他的名字。
  “我是柯南傑。才隔了一天,你這麼快就忘記我了嗎?真令我失望。”他帶笑看著我。
  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在俱樂部送我下山的男人,我朝他點點頭。
  “南傑,時間差不多了。”時髦女子掃了我一眼,立即判斷我沒有威脅性,遂拉拉柯南傑,不耐煩的說。
  柯南傑敷衍的應了一聲,仍對著我說:“等人嗎?”
  我搖了搖頭。
  “南傑。”時髦女子更不耐煩了。
  柯南傑連理都沒理她,一徑對著我說:“那好,我請你吃飯。”
  我還來不及表達我的錯愕,時髦女子已先失態的叫了起來,“你要請她吃飯?那我呢?”
  “你先回去,我日後再補償你。”
  時髦女子氣急敗壞的叫了起來,“下次,下次!我們明明約好的,你居然為了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孩爽我的約。”
  依我看來,她的氣急敗壞恐怕不是因為柯南傑爽約,而是因為他是為了我這個她原本判定對她沒有威脅性的小女孩而推拒她的約會,覺得拉不下臉來。
  柯南傑沉下臉來,氣勢十分嚇人,那時髦女子似乎被嚇到了,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我看在眼裏,不由得對她心生同情。
  我不打算和他們瞎攪和,站起來准備走,卻被柯南傑拉住。
  “你先走吧!”他淡淡的對女伴下命令,緊緊扣著我的手腕,無視於我對他的怒目相視。
  女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狠狠瞪了我一眼,昂起下巴,姿態高傲的走了。
  “你不該拿我當擋箭牌的。”我掙開他的掌握,覺得好厭煩,冷冷的看著他。
  “我沒拿你當擋箭牌。”柯南傑把手插入西裝褲口袋,似笑非笑的說:“在遇見你之前,我的確打算和她一道共進晚餐,可是,在看到你以後,我改變主意了。”
  “算了!”我不想深究,轉身想離開他,重新尋找清靜。
  再度的,他攔住了我。
  “你還欠我一頓晚餐,桑晴。”
  他直呼我的名字,這使我皺了皺眉。
  “我不欠你什麼。”我試圖經過他,但他攔得滴水不漏。
  “你欠我的!起碼那一次,你欠我送你下山的人情。”他微笑著。
  “你真……”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像這種挾持人情逼迫人家還的人算不上好漢,我真後悔搭他的便車下山。
  他卻一臉得意。“走吧!”
  他托住我的手肘,強迫我跟上他的腳步。十分鐘後,我坐在一家豪華的餐廳裏,心不甘情不願的享受著侍者彬彬有禮的招呼。
  由柯南傑的行事氣度看來,不難察覺他的生活層次與我不同,他是屬于紙醉金迷的上層社會,所以,所選擇的餐廳當然也是符合他身份進出的地方,我這一身學生制服夾在各家名牌服飾間,顯得突兀且格格不入。
  從入座到上菜,柯南傑始終托著下巴,定定的看著我,我原是不想理他,卻被他肆無忌憚的目光惹惱,遂冷冷的瞪了回去。
  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似乎覺得有趣。“你總是像個刺蝟一般對待別人嗎?”
  “而你總是這麼高高在上,不理會別人感受的強迫別人嗎?”我與他針鋒相對。
  他又笑了,一手托著臉龐,一手懶懶的敲著桌面,表情無賴,卻迷人。“沒錯,但事實總證明我一向能夠達成目的。”
  我一時詞窮,不知如何反駁他,只能瞪著他表達我的不滿。
  他又笑了,“小女生。”他這般說,語氣曖昧,不知是嘲諷,還是帶點寵溺,像長輩看到討人喜歡的晚輩應該有的反應。
  我想,前者的可能性居多吧!我很明白,我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帶有討人喜歡的特質。
  他沒再說話了,我們靜靜的吃飯,我吃的是奶油焗明蝦,是柯南傑作主點的,他說這道菜是這家餐應的招牌菜。
  的確,這道菜聞起來很香,可是我卻沒有胃口,雖說在國外住了十年,但我還是沒有染上外國的飲食習慣,我不喜歡任何加上起司的食物,那股濃濃的奶油味總是使我反胃。
  勉強吃了幾口,我就放棄了,放下刀叉,打量餐廳裏形形色色的人物。
  這家餐廳是采會員制的,能夠進來用餐的客人都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由穿著、由舉止、由氣度看來,無一不在昭示著他們的事業成就。
  我掃視了四周一圈,視線停在柯南傑身上。
  我並不否認,他的確是個極出色的男子,這由他一進餐廳,各式女子便明著暗著把視線定到他身上可以看出來,他的一舉一動全透著年少得志的意氣風發,那是沒有一番成就顯現不出來的。
  可是,他的霸氣也同樣驚人,強迫別人強迫得理所當然、毫無愧色。或許某些女子會喜歡他的霸氣,視為大丈夫的本色,但這卻是我最難忍受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石維彥,石維彥和他是同樣階級的人物,同樣有著讓人注目的風範,可是,石維彥冷的像冰,柯南傑則像風,放蕩不羈,無法捉住的風。
  柯南傑終於注意到我停止用餐,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問:“怎麼?不合胃口嗎?怎麼不早說?”
  “你並沒有給我機會。”我淡淡的提醒他他的獨斷獨行。
  他挑了一下眉,手指一彈,招來侍者,“請給這位小姐菜單。”
  侍者應了聲是後,便要走回去,我立刻阻住他,“不用了,我想回去了。”
  “你還沒吃到什麼。”
  “我不想吃。”
  侍者為難的看看他,再看看我,顯然不知該怎麼辦。
  柯南傑一揮手,讓他先下去,才道:“想逃嗎?”臉上帶著濃濃的興味。
  “你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柯先生……”
  他打斷了我,說:“南傑。”
  “柯先生……”
  “或者,你可以叫我傑。”
  我挫敗的閉了閉眼睛,這男人的臉皮肯定是超合金、不繡鋼做的。
  “我本身並沒有什麼價值。”跳過了稱謂,我直截了當的說,“我已經拒絕了石維彥,可不可以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你以為我請你吃這頓飯是為了祈氏?”他挑眉看我。
  我抿著唇,不回答。不然還能為什麼?在石維彥還沒出現之前,我的生活是一池平靜的水,他一出現,馬上在湖面上掀起驚濤駭浪。
  柯南傑笑了,“你可能不知道,柯家和祈家雖然是世交,但祈家走的是飯店、房地產,以及電子工業為主的生意,和我們柯家並沒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我犯不著因為你是祈氏的繼承人而來接近你。”
  我看著他,等他說完。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道:“我之所以接近你,純粹是個人因素,我對你十分感興趣,桑晴。”
  我一怔,笑了起來。
  “你不信?”
  我一聳肩,“今天不是愚人節,柯先生,先是石維彥,再來是你,我受夠了。”
  “石維彥也行動了?”他的眼睛微微一瞇,“我該猜到的,他不可能沒有行動。”
  什麼意思?我狐疑的看著他。
  他沒有回答我,反而對我綻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無所謂,有競爭更能增加我的鬥志。”
  我再度愕然。
  “別開玩笑了。”說得像真的。
  “我沒有開玩笑。”
  我看著他的眼睛,竟從他的眼底看到了認真。
  我不由得一陣心慌。“我不喜歡成為別人戲弄的對象。”我故意漠視心中的波動,大聲道。
  “我絕對沒有任何一絲玩笑的心態。”他說。
  我霍地站了起來,抓起書包便往外沖。
  我知道我逃離的方法拙劣,但我無法克制自己。我一直跑到大馬路上才停了下來,他沒有追上來。
  外頭正飄著毛毛細雨,失去了鋼筋水泥的屏障,那一點一滴的雨絲便飄到我的身上,帶著沁人的寒意。
  我沒有尋求遮蔽,反而半仰起臉,任雨點灑在我的臉上、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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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3: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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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淋了一路的雨,換來的結果是感冒了,隔天正好是禮拜大,只上半天課,我索性請了假,抱著沉重的頭,在臥房昏睡了一整天;直到禮拜一上課,我仍覺得有些不舒服,鼻水流個不停,但並沒有什麼大礙,我實在沒有理由不來上課。
  一到學校,柯南心馬上沖到我跟前問:“桑晴,你怎麼了?上個禮拜六怎麼沒來上課?”
  “感冒了。”我答,攤出課本。早自修要考英文,幸好是考英文,幾年旅居美國的經驗總算派上用場,如果換作別的科目,以我完全沒有准備的狀況下,肯定死得很慘。
  “怎麼會突然感冒了?雖然有寒流來,可是,這幾天的天氣還算穩定啊!”柯南心驚訝的問。
  “淋雨了。”我仍淡淡的說。
  柯南心還想再問,所幸另一個同學把她的注意力拉了過去,讓我可以稍作喘息。
  學生的生活其實是很單純的,不外乎由一連串的考試、一連串的課業,以及一連串的枯燥所組成。但是,如果沒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日子恐怕就太難熬了些,所以,偶像的應時出現不是沒有道理的,我想,至少他們滿足了少年愛作夢的心態,也讓他們的熱情活力有了管道發泄。
  這樣的日子其實是很好過的,轉眼間便放學了。
  我慢吞吞的收拾著書包,柯南心又挨到我身邊來,說:“桑晴,待會兒有沒有事?”
  我看了她一眼,老實的道:“沒事。”
  “那正好,走,到我家去。”她不由分說的就幫我把桌面的書籍、文具全掃進書包,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被她拉得跌撞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腳步,“我到你家幹什麼?”
  “只是吃頓飯嘛!”柯南心理所當然的道:“我爸老說,我都沒帶同學回去,肯定是人緣不好,所以,我才要帶你回去印證一下啊!反正你下了課也沒事,去去又不會怎樣!”
  她不容我拒絕,硬拉著我一道回她家去。
  當一棟花園別墅躍入我眼底時,我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柯南心居然是個富家千金!她平常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女孩般可親,我實在很難把她和豪門聯想在一起。
  一進門,馬上就有女傭迎了過來,替我們取走書包和外套,讓我們換上舒服的拖鞋。
  “我們家七點才開飯,我們先上樓去。”她把我拉到她位於樓上的房間。
  柯南心的房間就和她的人一樣,給人一種清清爽爽、舒舒服服的感覺,不像一般女孩子的房間總會有些小東西裝飾,她的房間除了應有的傢俱外,只有視窗掛了一串風鈴點綴,反而給人一種無拘無束的自在感。
  我們在她的大床上坐了下來,她抱著一個抱枕,直直的看著我。
  “看什麼?”我被她看得有些別扭。
  她神秘的一笑,眨眨眼說:“桑晴,我覺得你很特別耶!”
  “特別?”我不解。
  “是啊!有哪個高中生能夠像你一樣,獨來獨往,不管別人的看法。”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有沈默。
  “我覺得你的背後一定有個故事,”柯南心又說:“可是,你一定不肯告訴我,就像你和那個癡情男子的關系,你也不肯透露。”
  突然提到石維彥,我莫名的有點心慌,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神情。
  “桑晴,你怎麼了?”柯南心挨近我,不解的問。
  “沒什麼。”
  門上突然傳來了幾聲敲門聲,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轉過頭去,馬上歡呼一聲,奔向來人,快樂的喊:“大哥!”
  我慢了半拍才禮貌性的看向來人,一看之下,我的臉色馬上僵住了。
  柯南心……柯南傑……只有一字之差,我早該猜到的。
  “我們又見面了,桑睛小姐。”柯南傑一手攬著柯南心的肩,一手扶著門緣,對我自信的一笑。
  “哥,你認識桑晴?”柯南心看看我,再看看她的哥哥,一臉驚訝。
  “我們見過兩次。”
  我沒有耐性看他們兄妹一搭一唱,鐵青著臉,站起身,立即往外走。
  “桑晴,”柯南心趕到樓梯口,拉住了我,一臉不解,“你怎麼了?”
  “不要再演戲了,我不會上當的。”我沉著臉,看向柯南傑。
  “什麼演戲?”她怔了征,才恍然大悟,“你以為我是故意設計你來我家見我哥的嗎?我真的不知道你認識我哥啊!”
  我冷哼了一聲,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不信你問我哥,哥。”她求救似的看向柯南傑。
  柯南傑聳了聳肩,總算開口了,“桑晴,我真的令你那麼不自在嗎?你連一刻也待不住?”
  這男人傲慢得讓人討厭!
  “哥!”柯南心氣急敗壞的瞪了他一眼,又轉向我道:“桑睛,我真的不知道,我沒騙你,我拉你來只是想讓我爸爸看看你。”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二話不說,掙脫她的手,徑自朝樓下走去。
  柯南心趕了過來,再度拉住我。
  我冷冷的看向她,“放手。”剛才她硬拉我來她家,我沒有堅決拒絕,是因為認為她沒有惡意,反正下了課我也沒事,所以跟她一起來,但既然知道背後的原因,我便一刻也不想多留。
  “桑晴,你聽我說嘛!我真的不知道你和哥認識。”柯南心急得直跺腳。
  柯南傑倒是沒什麼行動,只是饒富興味的看著我和柯南心拉扯,像看戲似的,這令我更加惱火。
  “怎麼了?”一個低沉肅穆的聲音傳了過來,介入我和柯南心之間,我循聲望過去,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站在樓下的樓梯口,仰頭看著我們,他的眉目之間有些神似柯南傑,卻又比他多了一份沉穩莊重,讓人一看了打心底信任,他應該就是柯家的男主人吧!
  “爸!”柯南心飛奔下樓,跑到那男人身邊,喊道:“我同學突然說要走,你幫我留留她嘛!”
  “哦?”柯伯父以慈藹的目光看著我。
  打一進門,我就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這樣的目光並不會讓人覺得不愉快,反而透著一種暖暖溫情,這讓我有一種又熟悉、又溫暖的感覺,像父親慈祥的注視,但是,我從沒見過他啊!
  “你是桑小姐吧?”他朝我一笑。“我常聽南心提起你,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呢?就要開飯了,再多留一會兒吧!”
  “我……”
  我還沒說完,柯南心就一迭聲的道:“對嘛!對嘛!我爸都這麼說了,你總要給點面子留下來嘛!”
  不等我回答,她又奔上樓,把我推到樓下的餐桌旁,我只好留下來。
  柯家的餐廳完全是西式的,長長的餐桌,把人與人的距離拉開來,充滿疏離感。說真的,我還是比較喜歡中式的用餐法,可以大家圍成一桌,熱熱鬧鬧的談天吃飯。
  不過,當飯菜送上來的時候,卻令我嚇了一跳,竟是中式大雜燴的一道道上菜,而非西式的一人一份。
  柯南心看出我的驚訝,解釋道:“我媽不在時,我們都是這麼吃,比較自在。”
  “伯母呢?”我禮貌性的詢問。
  “可能去打牌吧!誰知道呢?”柯南心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似乎對母親的行蹤並不怎麼在意;我不便多問,只有沈默。
  吃飯間,柯伯父不停的招呼我,溫和的詢東問西,似乎對我的生活起居、課業十分感到興趣,不過,每個問題他都點到為止,不會讓我有隱私遭到窺探的不自在,反而讓我感受到他的關懷。
  柯南心卻頻頻抗議,“爸!你只顧關心桑晴,也不關心關心我,你好偏心。”
  “你這孩子。”柯伯父笑瞪了她一眼,寵溺地說:“都這麼大了,還這麼孩子氣。”
  “本來就是。”柯南心嘟著嘴,十足小女兒嬌態,“從小,你可沒給我夾過菜,問過我功課好不好?過得好不好?你偏心。”嗔歸嗔,她的眼眸裏卻閃著明亮淘氣的笑意。
  “你還需要人家招呼嗎?”柯南傑懶懶的調侃她,“搶菜你是第一,日子悠哉,功課不成還有我這個大哥給你撐腰,你哪點輸人家了?”
  “爸!你看大哥啦!”柯南心不依地直跺著腳。
  這就是家庭的感覺吧!我看在眼底,低下頭,心裏有些泛酸。
  這就是家庭的感覺吧!我也只能在不經意時,由別人家的門縫窗隙瞥見。並非小姑姑待我不好,她已經盡力使我有家庭的感覺了,可是,那畢竟沒有一大家子兄弟姊妹在一起拌嘴互鬥的親密感,我知道我不該太奢求,但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突然間,我感覺到有一股視線正對著我,我抬起頭,迎接到柯南傑深不可測的眼光。
  “好了,南心,別鬧了,也不怕桑晴笑你。”柯伯父打著圓場。
  “好嘛!好嘛!”柯南心嘟起了嘴:“誰叫桑晴是……”她陡地住了口。
  我是什麼?
  來不及投去詢問的眼光,大門突然打了開來,一陣濃鬱的香水味襲來,然後,我看到一個中年女子走了進來,她把看來價值不菲的毛皮大衣隨手往椅子上一丟,略微掃了我們一眼,尖聲笑道:“吃飯了呀!好一幅天倫之樂圖,我是不是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
  溫暖的氣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危險、一觸即發的感覺。柯南心蹙起眉,眉宇間充塞了不安;柯南傑則往椅背一靠,沒什麼表情,雙唇線條卻換緊;柯伯父站了起來,慈藹不見了,一臉凝肅。
  “幹什麼啊!這麼嚴肅。”中年女子一笑,掏出煙盒,燃了一根煙放到口中,姿態+分高雅。若是摒除她臉上的苛刻銳利,她應該算是個美麗的女人;可是那份尖銳卻破壞了她的美感,使她的表情看起來扭曲醜陋。
  “你不是和黃夫人她們去打牌了,怎麼這麼早回來?”柯伯父沉聲問。
  “我不能回來嗎?”她反問,形狀優美的唇一揚,睨著柯伯父,“再怎麼說,我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回不回來,難道還得徵求你們的同意才行嗎?”
  她坐了下來,雙腿交疊,環視餐廳一圈,“喲!我的兒子、女兒也在啊!”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打量我良久,唇際露出一抹輕蔑,“這就是祈南華的女兒吧!果然是母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的賤。”
  她認識媽媽。我一時之間怔住了,無暇注意到她的侮辱。
  柯南心卻叫了起來,“媽,你……”
  她的聲音卻被柯伯父的怒吼給掩蓋過去,“住口!你要就回房,要就出去,不要在這裏胡言亂語。”
  “回房?我可是專程回來看祈南華的女兒的,沒有看夠,怎麼能夠就這麼回房。”柯夫人噴了口煙圈。“要不是昨兒個正巧讓我聽到你和南心說話,我還真會錯過看到這一幕好戲的機會呢!怎麼?我才說兩句,你就捨不得了?祈南華的魅力可真大,讓你連她的女兒都這麼護著,當初她和那姓桑的小子私奔的時候,你怎麼不去把她給追回來?說不定要是你去了,她稍作比較後,就肯當你的地下情婦了。”
  柯伯父也認識我媽媽?我更加的震驚。
  “你胡說什麼?”柯伯父鐵青著臉。
  夾煙的手托住腮,柯夫人任煙霧纏繞著她的臉龐,看著柯伯父說:“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和那賤女人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她瞄了我一眼,“說不定這賤丫頭還是你的種呢!”
  即使我再淡漠,也無法不被激怒。柯伯父則氣得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夠了,媽。”柯南傑站了出來,冷冷的看著他的母親。
  “喲!老的撐腰,小的也護短呢!”柯夫人嬌笑著,眼神中卻毫無笑意。“果然是那賤人的女兒,也克紹箕裘,將母親的媚術學了個十足十,把我兒子迷得連母親也不顧了。”
  她撥開擋在她身前的柯南傑,直直走向我,將未抽完的煙在我的盤中示威似的捺熄。
  “我告訴你,”她鄭重的警告我。“不管用什麼方法,你休想進入柯家,成為柯家的一份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
  “秀蘭,你鬧夠了沒?”柯伯父氣急敗壞的怒吼。
  “心疼啦!”柯夫人回頭冷冷一笑,“如果她不是你的種,你又何須如此心急?”
  柯伯父氣得全身顫抖,柯南心則難堪的喊道:“媽!夠了,我拜託你,可以停了。”
  柯夫人轉向女兒這:“南心,媽可是為你的權利著想,現在你是柯家唯一的大小姐,要什麼有什麼,誰敢不讓你三分?要是讓這賤丫頭進來,你還能這麼風光嗎?這賤丫頭還沒進來之前,你爸和你哥就這麼護著她,要真讓她進來,還有你說話的份嗎?”
  “你這心理變態的老巫婆!”打她一進門,我就處於挨打的地位,本來我是不想失禮的,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擊我媽媽,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忍無可忍的攻擊了回去。“你憑什麼批評我媽媽?像你這種心理變態的老妖怪,連給我媽提鞋都不配!”
  她倏地轉向我,瞇起眼睛。“啪!”一聲,我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在我右半邊臉頰蔓延開來,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感到既刺痛,又難堪。
  她並未就此罷休,還欺近身撲向我,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揚手又摑了我一巴掌,罵道:“我教訓你這個沒有家教的賤丫頭!”
  我被她摑得眼冒金星,還沒回過神來,她又是一拳擊向我的小腹,痛得我彎下腰來,整個人縮成一團。
  她就這麼一面對我又抓又打,一面“臭女人”、“賤丫頭”的亂罵一通,她的手勁好大,我竟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只能護住自己的頭、臉,不讓她傷到要害。
  “媽。”
  “秀蘭。”
  柯家其餘那三個成員驚叫著趕了過來,試圖拉開柯夫人。柯夫人卻像瘋了似的,不住地對我拳打腳踢,即使被他們捉住了,亦不放過任何傷害我的機會;等她被拉開時,我的制服已被她撕破了好幾個開口,臉也被她抓破,身上更挨了不少拳頭、巴掌,痛得我說不出話來。我又羞又怒,身子不住顫抖著。
  “桑晴,你沒事吧?”柯南心奔向我,急得快哭出來了,不住的用她的衣袖拭去我的頭和臉上的鮮血。
  “秀蘭,你瘋了嗎?”看到我的模樣,柯伯父急怒攻心的對他的妻子吼道。
  柯夫人昂起下巴,看向分踞兩邊拉著她的丈夫、兒子,冷冷的道:“放開我。”
  柯伯父和柯南傑並沒有放開她,反而戒慎的看著她。
  “你們放心,我不會再動她一根寒毛──現在。”她諷刺的補了一句。
  柯家兩位男性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放開手,但仍站在她身邊,以防萬一。
  她抖了抖衣服,走向我。
  柯伯父馬上警告的喊:“秀蘭。”
  “你放心,我說到做到。”柯夫人轉過頭去,向她的丈夫冷冷一笑,才又轉向我,“你最好記住今天,這只是個警告。”
  我怒瞪著她,一臉叛逆不屈。
  柯夫人高高的抬起下巴,尊貴萬千的走了,氣勢像個皇后,而我卻像個落水狗,只有無盡的難堪。
  “晴晴,對不起,讓你受到這種委屈,你有沒有怎麼樣?”柯伯父趕了過來,急切且愧疚的看著我。
  柯南傑一言不發的拉起我的袖子,想要察看我的傷勢。
  我用力奪回手,深吸了口氣,克制自己不要顫抖,“您認識我媽媽,是不是?”
  “晴晴……”柯伯父一臉不知該從何講起的表情。
  柯南傑悶聲不吭又拉過我的手,我再度奪了回來,此刻的我需要的不是治療,而是答案。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柯伯父仍是沈默。
  我吼了起來:“告訴我!”
  我要知道答案,我要知道自己到底卷進什麼樣的混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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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4: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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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但是,我的家在哪里?何處才是我的歸程?
  和小姑姑客居國外多年,在各式膚色頭發的人群裏,我總是沒有歸屬感,似乎我體內的東方血液叫囂著對西方文化的不認同,我以為我是徹頭徹尾的中國。
  可是,回到了台灣,我才發現西式教育仍在我的精神上烙了印,我依然無法融入人群。
  帶著傷到學校去,同學們異樣的眼光說明他們正猜測著傷口背後的原因,不過,因為我平常孤僻冷漠,從不和人相處,倒也沒人主動過來滿足好奇心,只除了柯南心。
  一到學校,她便把我拉到頂樓,拚命向我道歉,“桑晴,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媽會回來,你還痛不痛?”
  我搖了搖頭。
  我的搖頭並沒有讓柯南心好受些,她的雙眉反而蹙得更緊,失去了平常一貫的快樂活潑:“桑晴,你生我們的氣嗎?”
  我抿了下唇,好一會兒才道:“沒有。”
  “那你願不願意再到我家吃頓飯?爸爸想再見你一面,他很掛念你。”
  我再度沈默了一下才道:“再說吧!”
  柯南心馬上垮下臉來,“你還在生氣。”
  我沒有多作解釋,其實,我說的是實話,我並沒有生氣,起碼對慈祥和藹的柯伯父,我無法生氣。
  那夜,在柯南傑的堅持下,我讓柯家的家庭醫生幫我療完傷後,柯伯父把我帶到小會客室,我看著他,等待他告訴我一切。
  柯伯父閉著眼睛,好似在遙想過去,好一會兒,他睜開眼來道:“沒錯,孩子,我和你媽媽是舊識,甚至你爸爸,我也認識,早在你出生時,我就見過你了。”
  我驚愕的瞪大眼睛,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柯家和祈家是世交,而且比鄰而居,我和你媽都是家中的獨生兒女,雖然我比你媽大上了幾歲,可是,我們從小感情就好,比親兄妹還好,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玩鬧,也一起共用彼此生活裏的一切,即使是後來我結婚了,仍然沒有改變。”
  柯伯父靜靜的說著,表情平和,仿佛跌入時間的洪流,他的眼神是說不盡的溫柔。
  “我和秀蘭的婚姻是政治結合,秀蘭的疑心病重,總是認為我和你媽媽有什麼曖昧關系,為了這個,我和秀蘭不知吵了幾回架了,而你媽媽怕我為難,只好少到我這兒來,就是在那段時間,她認識了你爸爸桑敬中。”他頓了一頓。“你爸爸是個肯上進的男人,豪邁爽朗,雖然環境不好,卻依然積極樂觀,或許就是這一點吸引你媽媽;孩子,你要知道,侯門一入深似海,又何況是身在其中長大的,在世家長大的人,往往少的便是那份對生命的活力。
  “總之,你爸爸、媽媽相識,且相戀了,可是,他們的感情卻不被你外婆所接受,那時候,你外婆甚至逼你媽嫁給一個她看中,和她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你媽媽來找我商量,就像以前她每一次遇到困難時一樣;這種事情,我實在很難給予她好的建議,可是,你媽外柔內剛,心思又敏感,她是無法在利益結合的婚姻下得到幸福的,況且,對方並不像你爸爸那樣適合你媽媽,而且,我自己的婚姻也讓我有如身在地獄煎熬般的痛苦,所以,我沒有出言反對她想和你爸爸一起私奔的念頭。”
  我聽得出神了,爸爸和媽媽的那段往事,我只略知一二,詳情並不甚瞭解,因為出事的時候,我的年紀還小,而小姑姑人又在國外,對這段過去亦不清楚,所以,這般詳細的往事,我還是頭一回知道。
  “後來,你媽媽確實和你爸爸一道私奔了,躲過祈家的追查,過了幾年才有了你,在這段期間,他們一直有和我聯絡,所以,你出生時,我馬上趕了過去,帶著同樣也才剛出生的南心和已經八歲的南傑和你見面,當時你在你媽媽的懷抱中,小小的、粉粉的,好討人喜歡,南傑好喜歡你,一直吵著要抱你,連要走的時候,都吵著要帶你一起回來,我和你爸媽甚至笑著說要把你許給南傑做新娘。”
  柯伯父的嘴角因回憶而露出笑意,我卻怔愕極了,原來,我和柯伯父、柯南傑、柯南心早就見過面了,難怪我乍見柯伯父時,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再來的幾年,我斷斷續續的帶著南傑和南心去看你們,一直到事情發生。那件意外發生的當時,我人正好調職到美國,待了一年,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可是已經太晚了,你父母早就入土為安,而你也被你小姑姑帶到美國去;我一直要找你,可是你小姑姑帶著你到世界各地去考古,那個考古單位是隸屬於美國政府,資料完全保密,以致我無從找尋起;但是,我沒有放棄,一直不斷請人找尋,直到你回國半年後,我總算查到你回到國內;而南心從小就聽著我講你媽媽、你爸爸以及你的事,她對你早就產生了好感,所以,她自告奮勇轉學到你就讀的學校,接近你,和你認識,做朋友,甚至她知道我想見你,所以,她就想了個藉口把你給帶了回來。”
  真相大白了,原來我對柯伯父的熟悉感,和柯南心莫名其妙的來接近我,背後有這樣的原因,我聽完,一時愕然,不知該說什麼。
  柯伯父又道:“晴晴,其實這件事,我並不是故意要瞞你,可是,當年發生意外的時候,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傷害,所以,我才不表明身份,我想,這樣對你會比較好,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有必要再提起,可是,我還是讓你受到了秀蘭的傷害,晴晴,你怪我嗎?”
  我低著頭,好一會兒才道:“傷害我的不是您,我沒有理由怪您。”
  柯伯父沉思了下,忽然抬頭道:“可是,我還是對你造成了某種形式的傷害,是不是?”
  我一怔,驚愕的看向他,詫異於他的敏銳感覺,一時之間,無言了……
  “桑晴,別生氣好不好?”柯南心懇求的看著我,將我從那夜的回憶中拉回,“你知道的,爸爸真的很喜歡你,要是他知道你不諒解他,他一定會很難過。”我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道:“我真的沒有生氣。”
  “那就來我家吃頓飯。”她鍥而不舍的道:“我保證這回我媽媽絕對不會來打擾。”
  她殷切的眼光讓我有些不忍,但我仍給了她敷衍的答案,“過些時候再說吧!”
  殷切的臉蛋垮了下來,柯南心蹙起眉,“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肯諒解,算了,我不求你了。”她賭氣地甩頭飛奔下樓。
  而我,唯有苦笑。
  我並非不諒解啊!我只是……柯伯父代表的是我最慘淡陰暗的過去,那段過去已經離我太遙遠了,我不想追溯回憶,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即使柯伯父是那麼的慈藹,那麼的可親,我還是做不到坦然面對。
  柯南心和我睹了一整天的氣,一反平常纏著我問東問西的習慣,對我不理不睬;我本就不愛說話,也就隨她去。
  放學時分,如以往一般,我獨自一人慢慢走出了校門,轉角處,睽違已久的石維彥佇立在紅磚道旁,依然冷淡的等著我。
  一看到他,一股厭煩不由自主的打我心裏湧了出來,想也知道他來找我只有一個原因,但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我對祈家毫無與趣,為什麼他還要來打擾我?
  石維彥也看到我了,包括我身上的傷勢,他驀地瞪大眼睛,大踏步朝我走了過來,一把扣住我的肩,“你怎麼會弄成這樣?”他瞪著我身上的傷口和瘀痕,仿佛我突然變成了一隻怪物。
  “被瘋狗咬了。”我沒好氣的說,想掙開他的手。
  他松開了手,卻抬起我的下巴,仔細審視我臉上深淺不一的傷痕,咬牙切齒的道:“誰傷你的?”
  怪了?我揚起眉看他,他幹嘛有那種神情,好似他十分在乎我似的。
  “這和你沒關系。”我淡淡的答,伸手想要推開他;他反而扣住了我的手,力氣不大,但正好把在我的傷處,令我痛得出聲。
  石維彥眼睛一瞇,迅速拉開了我的衣袖,露出那塊巴掌大的瘀血破皮。
  “到底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他怒吼,也不管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拉開我的另一隻衣袖及褲管,檢視其他的傷處。
  我又羞又怒,喊道:“石維彥!你幹什麼?”
  他只是抿著唇,對我毫不理會;我伸手推他,他卻穩若泰山,絲毫不動。我知道我的臉一定紅了,只能瞪著他,卻拿他沒有辦法,就如昨夜我沒有辦法推拒柯南傑一般。
  在看清楚我手腳處的傷勢後,他總算放了我,沒有繼續侵犯我的隱私,但他的神色卻像隱藏了一層風暴,隨時一觸即發。我看在眼裏,一顆心卻不由自主的悸動了起來,他這神情……他這神情是什麼意思……
  “是誰傷你的?”看著我,他一字一頓的問道,神情怒氣奔騰。
  在他的注視下,我的心跳亂了一拍,我急忙別過頭去,掩飾臉上慌亂的神情,艱難的吐出答案,“柯夫人。”
  靜默了約五秒,我才聽到石維彥咬牙切齒的道:“是她!”他猛然掉過頭,准備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要幹什麼?”一種不好的感覺籠罩住我,我急忙拉住他。
  “我要去找她。”他恨恨的道,腳步不停的往前走。
  “找她做什麼?”我嚷道,吃力的跟著他的步伐,“你能對她怎麼樣嗎?你理智一點好不好?這不行啊!”
  “為什麼不行?她居然敢這樣對你,就要有本事承擔後果。”他氣得似乎要殺人。
  “祈老夫人派給你的任務裏還包括為我出氣嗎?”我心急之下,口不擇言。
  “你……”他猛然停住腳步,惡狠狠的注視著我。
  我知道我的話傷害了他,可是,我不能看著他自找麻煩,“我受夠了,拜託你好不好?我的事我會處理,你別干涉。”
  “她不能這樣對你。”他一字一頓的道,又再度往前走。
  “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我力持鎮定,追了上去。
  他聽若罔聞,腳步仍舊不停。
  我忍無可忍,驀地大喊了起來:“站住,石維彥。”
  他總算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我,仍是一臉風暴。
  “我要你停止干涉我的事!”我對他尖叫。“我的日子已經夠亂了,這些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你沒有出現,我根本就沒有必要忍受這些;我不要再有什麼混亂了,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我失控的叫了起來,因這一陣子所遭遇的一切而衍生出的不平、積鬱盡數湧了出來,我知道我是在遷怒,柯夫人對我做的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桑晴……”他的眼神變柔和了,風暴退去,他伸出手,似乎想安慰我。
  “不要叫我!”我嚷了起來,“我不要財產,不要祈家的一切,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我原來的生活!”我對著他吼,我本來只是想阻止他做傻事,怎知我自己的情緒卻先失控了。
  “晴晴。”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攬進溫暖的胸膛,我聽到石維彥的聲音,低沉的道:“好了,沒事了,不會有人勉強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是嗎?”我質疑,那股鬱悶壓在我胸口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是的。”他溫柔的道。
  我突然覺得我的喉嚨像梗了什麼東西,噎得我說不出話來,我只能雙手揪著他的上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力的摟著我,任我在他懷中平撫自己。
  他的臂彎有力,他的胸懷溫暖,我感覺到前所末有的安全感和脆弱。
  “不要去,不要去找她的麻煩。”我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無力的道,有種欲哭的沖動。
  “好,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他承諾道。
  我安心了下來,拉著他的衣服,任那股欲哭的沖動淹沒自己。
  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依稀只記得,石維彥的懷抱傳達著溫暖與安全。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哭,只是緊緊拉著他的衣服,克制自己的情緒。等我恢復平靜,我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把我拉到他的車子裏,隔絕路人的目光,任我發泄情緒。
  我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頭,有些難堪,我居然在他面前放縱自己!雖然我並沒有哭,但我還是覺得不自在。
  我松開抓住他衣服的手,下意識轉過頭去,藉以掩飾我的表情。
  石維彥卻把我的身子扳回來,動作輕柔的碰了碰我臉上破皮瘀血的地方,問:“還痛嗎?”
  我錯愕的看著他,一時之間愣住了,忘了阻止他不合宜的行為,他的動作溫柔,他的表情憐惜……我有沒有看錯?溫柔?憐惜?這會是石維彥嗎?像石頭一樣冷漠孤傲的石維彥會有這樣的表情?
  “痛嗎?”他再問。
  我這才回過神來,紅了臉,“不痛了。”
  “以後我不會再勉強你了。”他突兀的道。
  我又是一愣,不解的看著他。
  “我指的是祈家的事。你不用再覺得困擾,不會再有人勉強你必須回祈家,也不會有人勉強你承認和祈家的關系。”
  我更加怔愕,好半晌才道:“那你呢?你怎麼向祈家交代?你不是奉命來說服我的嗎?”
  石維彥淡淡一笑,“我自會有辦法。”
  我看著他,不懂他何以會有如此的轉變。
  石維彥似乎明白我的想法,伸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道:“你不要想太多,一切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你為什麼肯這麼做?”我忍不住沖口問。
  石維彥笑了,表情卻絲毫沒有笑意,只有複雜難解。“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自己早就知道該這麼做的事罷了,即使我不這麼做,你也不會妥協的,不是嗎?況且,我不想再看到你剛才那樣了。”
  “你……”我無法克制的漲紅了臉,不知該怎麼回他才好。
  他再度笑了,這次卻是歡悅的,讓我閃了一下神。
  “可是,我卻很高興你願意在我面前流露情緒。”他道。
  “你……”我的臉更紅了,卻笨拙的找不到話來回他,也無法保持平日一貫的冷漠無情。
  石維彥的笑意更深了,笑容軟化了他臉部僵硬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和藹可親,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無法再對他保有任何厭惡疏離的感覺。
  跺了跺腳,我對他嗔道:“你笑夠了沒?”這句話一出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的語氣裏,竟是撒嬌多過了嗔怪。
  石維彥止住了笑,真摯的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一開始,我們相識的方式便不對,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吧!”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其實,一開始我對他的反感大部份歸諸於他是祈家派來的人這身份上,和他個人沒有關系,對於他的談和,我沒有理由拒絕。
  得到我肯定的答復,他笑了,對我伸出手。
  沒有遲疑的,我把手覆了上去,對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我們互握了一下手,作為友誼重新開始的證明。
  松開手後,他微微一笑道:“在今天以前,我實在不敢奢望我們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做朋友。”
  我亦是一笑,淡淡的。是啊!在今天以前,哪一次我們見面不是針鋒相對的呢!
  “不是要重新開始了嗎?那就別提那些了。”我道。
  “也是。”石維彥點了點頭。“晴晴,謝謝你。”他突然鄭重的看著我道。
  他突如其來的道謝讓我一怔,五秒後才會過意來,“其實,也沒什麼好謝的,你是受人之托,況且,最初的時候你又不認識我,會有那樣的表現也不能怪你;不過,我倒是希望至少以後可以做到坦誠相待。”
  我坦蕩蕩的看向他。
  我的話才說完,忽然看到他全身一震,像受到什麼震撼。
  他是怎麼了?我不明白他何以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開口了,神色懇切,像是鼓足了勇氣,“桑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訴你……”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講的是件重大的事,神情十分凝重。
  我更加不解。“說吧!只要和祈家沒有關系,我洗耳恭聽。”我故作玩笑的說著,想輕松一下氣氛。
  然而,我的話才出口,石維彥卻像是被揍了一拳,臉色難看至極。
  “怎麼了?”我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忙問。
  他深深的凝視著我,眼底有我絕沒錯認的悲哀,好一會兒,他才勉強的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我不信,那樣的神情叫沒什麼,想騙誰?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請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我問。
  他又注視了我好一會兒才道:“我希望你能記得我今天說的話,我所說的都是出自於真心,沒有任何一絲虛偽。以後不管如何,就算是我讓你傷心、難過,讓你受到傷害,請你相信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是身不由己的,我只要你記住這點,我便滿足了。”
  “你在說什麼啊?”我皺起眉,聽得一頭霧水。
  “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就行了,其餘的,多說也沒有用。”他的苦笑更深了,眉宇之間,滿是澀意。
  我怔怔的看著他,困惑在我的心中慢慢擴散,一陣不祥的感覺隱隱泛上我的心頭,只是當時,我並不明白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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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00:04: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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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期結束時,年關已快到了,結業式完,我直接飛往美國西岸。
  回到西雅圖的家,來應門的是從小帶著姑爹長大的女管家瑪莎,看到我,她以她一貫的義大利式戲劇性瞪大了眼睛,給我一個幾乎讓我窒息的大擁抱,喊道“珊妮,甜心,你總算知道回來了。”也不等我回答,便拖著我往裏面走,一邊拉開嗓門朝裏頭喊道:“夫人、夫人,珊妮回來了。”
  珊妮——Sunny,小姑姑給我取的英文名字,她希望這個充滿朝氣的名字能給我暗沉的生命注入些顏色,但我卻辜負了她。
  沒多久,樓梯口冒出了一團小黑影,如一陣旋風般的卷了下來,我還沒看清是誰,那團黑影已沖到我的懷裏,那沖力好大,差點把我撞倒,而後我聽到一個軟軟的童音,嚷嚷的以中文喊道:“姊姊。”
  是小慕!
  我綻開了笑,正要蹲下身對他說話,小姑姑帶笑的聲音已由樓梯口傳了下來,“小慕叫得還讓你滿意吧?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教他。”
  看到媽媽出現,小慕一溜煙又跑回了母親身邊,大大的眼睛卻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我,眼神中充滿陌生。
  “原來是你讓他叫的,我還以為他多少還記得我呢!”我有些悵然的道。
  小姑姑失笑了:“才三歲的孩子呢!能有多少記性?誰讓你一年多都不回來。”
  我想想也是,不由得笑了。
  “等等,你們在說些什麼?不行喲!不是說好在家裏一律說英文的嗎?”聽不懂中文的瑪莎馬上抗議了起來。
  小姑姑笑了,轉過頭去以英文安撫她道:“沒什麼,瑪莎,我只是在說晴晴瘦了不少。”
  瑪莎在這個家的地位非常特殊,在這個家裏,沒人把她當傭人看,她就像這個家慈藹的老祖母一般。
  “是啊!是啊!”瑪莎頭如搗蒜般的猛點著,“真是瘦多了,都少了一圈,這怎麼成?”
  “所以,就得靠你幫她補回來啊!誰不知道我們的瑪莎煮的東西美味得不像人間所有。”
  一頂高帽子戴上去,瑪莎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我馬上去准備晚餐,保證趁珊妮回來這幾天,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說著,連一刻都沒有停留,匆匆的往廚房去了。
  這是小姑姑厲害的地方,談笑間擺平了瑪莎的抗議,也讓我沒有拒絕的餘地好好的補上一補──即使這是我最不想做的事。
  我丟給小姑姑一個抱怨的眼神,小姑姑則回我一個無辜的神情。
  晚餐之前,姑爹回來了,小慕一看到爸爸,馬上撲了過去,像無尾熊攀著尤加利樹般的攀著姑爹,姑爹一手抱著小慕,一手伸向我,笑吟吟的道:“珊妮,歡迎回家。”
  晚餐的桌上,是一片和樂的氣氛,小慕的聲音揚滿了整個餐廳,就聽到他軟軟的童音不住的向姑爹說著這一天所發生的事,那顛三倒四的說話方式,逗笑了所有的人。我仍是一貫的沈默,嘴邊卻止不住笑。這世上,也只有小姑姑這裏讓我有真正融入的感覺,而不覺得格格不入。
  當初小姑姑的選擇沒有錯,姑爹確實是能和她共度一生的良人,選擇了姑爹,雖然也等於結束了她流浪的足跡,但只要看她現在那幸福的神情,便知道這一切是值得的,我不禁為小姑姑感到慶幸。
  接下來的幾天,晚上,我放任自己享受著家庭的感覺,白天,小姑姑和姑爹都有工作要做,我不想打擾到他們,便自己隨意四處走走逛逛。
  西雅圖是個美麗的城市,雖然是美國的大都市之一,卻沒有像臺北一般擾攘匆促,反而有一股悠閒寧和的意態。
  而和臺北一樣之處,是這裏受了氣團的影響,氣候不定,四季有雨。
  冬季的西雅圖是雪的世界,街道上正飄著雪,一片片飛揚四散的雪花,把西雅圖交織成了美麗的童話世界。
  我穿著一身厚重衣物,走在街道上,不由得想起了石維彥。
  在台灣,唯一知道我來西雅圖的只有石維彥。在臨去之前,我主動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問:“什麼時候回來?”
  “輔導課之前吧!”我答。
  從我在他面前放縱情緒的那天開始,石維彥似乎成了我少數親近的人,有時下了課,他會過來接我四處走走,我們都不是善於交際的人,通常彼此間沒有太多的交談,可是相處下來,卻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或無趣。
  想來也是荒謬,在那之前,我們幾乎就像仇人,起碼我對他的態度是這樣的,人生果然真的是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他,他卻看著我說:“自一開始,我就沒有把你當仇人看。”
  “不過,你也沒有把我當朋友看啊!”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面對你。”他道,表情裏有著難解的複雜。
  我疑惑的皺起眉,覺得他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他又閃過了那天我看到的吞吐神情,似乎有什麼話想講,可是到頭來,仍是欲言又止。
  “沒什麼。”他像上一次一般轉開了話題。
  到底有什麼事讓他這麼欲說難言?我的心裏有些不安,他的身上似乎背滿了秘密,可是,他既然不說,我也不問,我等著他有足夠的勇氣告訴我。然而,自始至終,他卻沒有開口。
  在我飛來美國的那天,他送我到機場,臨別之時,他忽然叫住了我,我轉過身,還沒站定,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好緊;我聽到他似在對我說,又似在自語的道:“我不會讓人傷害到你的,即使那個人是我。”
  我聽得一頭霧水,可是,他沒有給我問他的機會,松開手,把我推向入口,微笑地道:“等你回國時見。”
  他這舉動讓我的不安更加擴大,我的心好似擺了顆石頭,沉甸甸的懸在半空,落不了地。
  我不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是什麼,似乎是比朋友還要親近些,卻卡在一個曖昧的關口,而我也無意去深究。
  經過一處學校時,我不經意抬起了頭,一群小學生正由校門口湧了出來,朝我這邊奔走,邊走邊嬉鬧成一團,完全沒看路,後頭一個看起來像老師的年輕女孩正追了過來,揚聲斥喝著。我被幾個孩子碰撞了幾下,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些孩子雖然年幼,但撞人的力道卻不輕,那幾下碰撞差點讓我站不住腳。
  校門口又有一批小學生奔了出來,也正要穿越馬路,我下意識的順著他們奔跑的方向一看,馬上感到不對勁,因為一名老婦人正柱著拐杖由馬路的另一頭踽踽走來,我不假思索的沖了過去,但那老婦人已被橫沖直撞的小學生們撞出了行人穿越道,我急忙伸手一抓,總算是抓住了那老婦人的手,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過同方向正行使中的車輛。
  這一下避得好險,只差不到一秒,那老婦人便會被車子撞到,那看起來像是老師的女人忙走了過來,連聲道歉的問:“沒事吧?沒有受傷吧?”肇事的小朋友則嚇呆了。
  我極不悅的瞪了她一眼,轉向那老婦人,低聲問:“還好吧?”
  那老婦人拍了拍胸口,定定神才道:“我沒事。”用的卻是國語。
  我並不感到驚訝,在這裏,華裔的移民不少,剛才我早就看出她是東方人,可是在西雅圖,東方人很可能是日本人、韓國人、香港人,或是大陸人,我無法確定,所以才用英文問話。
  我尚未回答,那老婦人看了我一眼道:“你聽得懂我講的嗎?”
  我這才點了點頭,也以國語道:“聽得懂。”
  那老婦人馬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神情說:“太好了,來西雅圖這一趟,走到哪里都遇不見台灣人,害我要問個路都不方便;不是說這裏有很多台灣移民嗎?來了這幾天,也不見個人影,不知躲哪兒去了。”她咕噥著。
  我聽著不禁有些想笑,到底移民人口是少數民族,況且,華人有華人的活動圈,哪是那麼好遇見的。
  號志燈已變了,我忙把那老婦人扶到馬路的一旁,那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女老師也尷尬的跟了過來,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這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肯定是聽不懂中文的,所以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只有緊張的再問:“你們還好吧?”
  那老婦人不知是聽不懂,還是不想理她,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對著我問道:“你也是這裏的華裔移民?”
  我點了點頭。小姑姑因為天資優異而被美國當局網羅,早就持有綠卡,我的監護人是小姑姑,因她的關系,我也是美國公民。
  “美國真的這麼好嗎?一堆人爭著移民到這裏來?”老婦人跟著問,這是移民者與非移民者之間最常爭議的問題,我本來不想回答,但她的神情十分有威嚴,給人一種不能不答的氣勢。
  於是,我聳了聳肩,給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你說呢?”
  老婦人橫了我一眼道:“這我可答不來,我又不是移民,我只是來這裏看我的孫女兒的。”
  我訝異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剛才,我還以為她是新來的移民者呢!
  “我這把老骨頭了,可不想在這時候折騰自己,我所熟悉的都在台灣,跑到這裏來,想說話,可是,要找誰呢?要不是我那個孫女兒不肯回去看我,我還真不想跑這躺呢!光坐飛機就累死我了。”
  我聽著,心裏也有些感慨,她所說的,大抵就是移民中的老人所不能適應的吧!因為不知該接什麼,我只有沈默。
  “嘿!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話呢!”老婦人並沒有忘了,繼續追問。“美國真的比較好嗎?比台灣還有吸引力?”
  “見仁見智吧!”我無奈的答著。
  “如果是你,你會想回台灣嗎?還是繼續留在美國?”老婦人追問不舍。
  這個問題好難回答,我本不想答,可是那老婦人的眼神卻緊追不舍的盯著我,堅持著非得到答案不可,我側頭想了想,答:“我不知道,一半一半吧!我不打算在美國紮根,但是,美國有我最親的人,我必定會常回來看看。”
  老婦人聽了,似乎頗為滿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願我那個孫女也能和你有同樣的想法。”
  我這才明白,原來她的詢問是把我當成了她的孫女。
  老婦人點了點頭,沒再詢問別的問題,微笑道:“你是這兩年才移民的吧?聽你的國語倒還挺標准的。”
  我笑笑,沒有作答。
  對談告一段落,老婦人才把注意力放到那尷尬的年輕女教師身上。
  她對那女老師揮了揮手,道:“你可以走了。”她用的是中文,話說完以後,她才意會到言語不通,轉向我道:“要她走吧!讓她以後要多注意,不要放學生到處亂跑。”
  很顯然的,她肯定是出自口豪門,慣于發號施令,所以舉手投足間皆帶著無限的威嚴;那年輕女老師雖然聽不懂她的話,但她那揮手的動作也令她頗有壓力,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為她翻譯了那老婦人的意思,那女老師這才如釋重負,再次道了聲歉就走了。
  暮色已暗了,我也該回去了,可是,面前這個老婦人卻是言語不通,一人隻身在異鄉,我再寡倩,也無法放她一人在街上。
  “婆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道。
  “你不趕時間嗎?”老婦人看了我一眼問。
  “我不趕。”
  “那就謝謝了。”她朝我一頷首,報出了一家飯店的名稱,那家飯店離這裏只有五條街。
  我有些訝異,她的孫女兒住在這裏,她不是該住到她那邊去嗎?
  算了,別人的問題,我管那麼多做什麼?
  沒有多問,我扶著她,往飯店的方向走去。
   
         ★        ★        ★
   
  一個禮拜的時間很快就飛逝了,接下來便是寒假輔導,我不得不回國去了。
  回台灣的前一個夜晚,小姑姑抱了個枕頭來到我的房間!說要和我一道唾;挨著她柔軟而泛著淡香的身體,我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時候,在租賃的閣樓中,和小姑姑相依為命的日子。
  “你跑來我這裏,姑爹不抗議嗎?”我問。
  小姑姑揚了揚眉,脫口道:“他敢?”
  誰不知道姑爹佔有欲極強,連小慕占住媽媽的時間都會惹來他的抗議,表達不滿,可是,小姑姑卻是他的剋星,只要小姑姑雙眉一蹙,他就棄械投降了,所以,他的確不敢。
  像是分享了某種秘密,我們一同笑了開來。
  在被窩裏,我們談了很多,但都是一些家常瑣事,大半是小姑姑說著,而我聽著,間或回答她的問題。
  談著談著,小姑姑忽然看著我道:“晴晴,祈家找過你了,是不是?”
  我一怔,看向小姑姑!不明白她怎麼會知道。
  小姑姑明亮的眼神看著我,一瞬也不瞬,“祈老夫人曾經和我談過越洋電話。”
  “可是,你卻沒有告訴我。”我頓時有一種受到欺騙的感覺。
  “晴晴。”小姑姑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發,像小時候她常對我做的一樣。“我不是不告訴你,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告訴你,才能讓你不會受到傷害。”我倔強的抿著唇,並不回答。
  小姑姑歎息了。“晴晴,你還恨她嗎?”
  我沈默了五秒才回答:“我不知道。”對于小姑姑,我沒辦法說謊,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我最不願意去思考的問題。
  “我想,她希望你回祈家的心意十分真誠。”
  “那是她說的?”
  “不,晴晴,像她那樣早就習慣主宰一切的人,是沒辦法說出這樣的話的,每個人都有他個性上的桎桔,但這並不表示她的誠意有待質疑,她只是不慣表達自己而已,這一點我可以從她的言談中聽出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死刑犯也有懺悔的機會,她已經後悔了。”
  “她才不是後悔,她只是想找個繼承人而已。”我驀地大叫了起來。
  小姑姑並沒有因我的失控而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靜的道:“祈家有的是極想繼承產業的後輩,她可以任選一個,被她選中的人必會對她感激有加,起碼表面上是,她沒有必要來忍受你的拒絕。”
  “那是因為那些人的血緣沒有我和她那麼親。”
  小姑姑不說話了,只是看著我,好一會兒,深深的歎了口氣。
  “晴晴,我知道你不快樂,從小你就很不快樂,即使我想盡辦法,也沒辦法看到你打心裏愉快的笑。”
  “小姑姑……”
  “這也不怪你,你太早接觸到這世間醜惡的一面,而這些事情傷害了你,連我這個仿姑姑的都無能為力。”
  “不是這樣的,小姑姑,我……”我想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喉嚨口,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小姑姑又歎了口氣,伸手順了順我的頭發,“晴晴,我只希望你快樂些。”
  我無言了,沈默僵疑的氣氛在我捫之間蔓延著,隔了良久,我才開口:“小姑姑,你希望我回祈家繼承產業?”如果她真的這麼希望,我會照著她的希望去做的。
  小姑姑搖了搖頭,“不,如果你想要,我和你姑爹也不會表示意見的,因為,祈家的那些東西,說難聽點,我們並不放在眼底。”
  沒錯,姑爹一手操控的是美國的石油命脈,和姑爹的石油王國比起來,祈家那些飯店產業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看待祈老夫人,人都會做錯事,而且做錯了事的同時,還會認為自己做得沒有錯,看不到事情的盲點。我不是要你原諒她,畢竟原諒太難,而且,事情真正的原因我也並不瞭解,很難論定對錯,不過,起碼能做到不計較;晴晴,你不丟棄一些舊東西,是無法得到一些新的,這麼做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這樣,你的心裏才不會有怨懟,心胸才敞得開,也才會快樂。”沒看向我,小姑姑幽幽的說著。
  小姑姑的話滲進了我心裏,我的心亂成了一團,讓我不知該如何的反應。
  小姑姑慈藹的摸了摸我的頭,道:“改天有空,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吧!時間不早了,該睡了,你明早還要趕飛機呢!”
  她翻了個身,准備入睡,我卻睡意盡去,瞪著天花板,讓紛亂的思緒占領了我的腦海,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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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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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白皮膚,各種發色的西方世界回到黃皮膚、黑頭發的台灣,倏忽間,我有些怔忡,在大廳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正要舉步往外走,視界裏卻躍入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柯南傑!他正站在一處廊柱下,雙手環胸,狀似等人。
  真巧,會在這裏遇到他。不過,我並不打算和他打招呼,提著提袋,我徑自往出口走去。
  正要走到出口,一個身影擋到了我的面前,“見到人不打聲招呼,說不過去吧!”柯南傑那招牌似無賴的笑臉朝我戲謔的開展著。
  還是被他看到我了。
  “你可以也裝作沒看到我。”我不想和他周旋,腳跟一旋,試著繞過他。
  他讓開了身,卻跟著我的腳步往前走,笑道:“那可不行。”說著,伸手拿走了我的提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一愣,追了上去,蹙起眉問:“柯南傑,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他朝我眨了眨眼,“只是方向不對,我的車子不是停在那裏。”
  我又是一愣,“你不用等人嗎?”
  他聳了聳肩,“我等的就是你!”邊說著,他腳步不停的直走到一輛銀灰色的房車前才站定,打開了車門,朝我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吧!”
  我瞪著他,朝他伸出手,“我的東西還我。”
  “目的地到了,我自然會還你。”他耍賴的道。
  如果那只提袋裏只是些平常的東西,我哪會理他,可是,那裏面卻有著小姑姑和姑爹送我的禮物,我知道以柯南傑非達到目的不可的個性,我是奈何不了他的,再度瞪了他一眼,我只得無奈的上了車。
  車子在他的操控下流暢的行駛著,很快的上了高速公路。
  我不想和他說話,只是抿著唇,看著外面的風景。
  他卻興致好得很,放了張英文老歌CD,讓柔和的旋律在車廂裏輕緩的流瀉著。
  “我聽說前一陣子你和石維彥走得很近。”好一會兒後,他冷不防的問。
  我看著車窗外的景致,不想理他,我一向討厭別人勉強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對於這樣的人,我不想客氣。
  “怎麼?你真的瞭解石維彥嗎?”
  我轉向他,不耐的蹙起眉,“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他聳了一下肩,“我不想說什麼,即使我說了,你也只會當我是惡意毀謗。”
  我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他倒敏銳,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你知道就好。”我悻悻然的回他一句。
  “我真的那麼惹你厭嗎?”他忽然把臉湊向我,那距離好近,他的鼻尖差點就碰上我的。我不提防,被他嚇了一跳,紅了臉大聲道:“你幹什麼?”
  他大笑了起來,似乎我的反應取悅了他。
  我的臉漲得更紅,氣道:“你笑什麼?”
  他仍笑著,雄渾的笑聲塞滿了整個車廂。
  神經病!我把頭轉向車窗,我真是瘋了才搭理他。
  好一會兒他才止住了笑,看向我,“怎麼?生氣了?”
  我抿緊唇不說話。
  “小女生。”他笑道,伸手揉了揉我的發。他這舉動讓我一時忘了不想理他的決心,愕然地看向他,並看到了他眼裏的嬌寵憐惜。
  嬌寵磷惜?我看錯了吧!
  還來不及確認,他已收回視線。
  “桑晴,你相不相信緣份?”他問。
  “我相信,但我不相信你這種人會相信。”我有些像繞口令似的說。
  他又笑了。“可是,我卻相信,在我八歲那一年,我就柑信有緣份這樣東西的存在。”
  “哦!”我淡淡應著。
  “在你心中,石維彥比我好嗎?”
  他突然又換了個話題,我一時招架不住。
  “嗯?”他看向我,表情非常認真。
  我突然覺得,此刻的他不像我慣常知道的柯南傑,那個惡劣、愛強迫別人的柯南傑。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瞬間的,一想到他剛才強迫我搭他車的舉動,我又沉下臉來,“至少他不會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笑了笑,今天的他似乎非常愛笑,“桑晴,你老實說,如果我不強迫你,以你的個性,我有機會接近你嗎?”他看向我。
  是沒有。我在心裏承認了,以我的個性,根本拒絕任何人接近。
  他把視線調向前方,“這不就結了?不強迫你,我根本就無法接近你,況且,與其讓你對我這個人沒感覺,我寧願讓你討厭我。”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非但沒有一絲心虛愧疚,反而意氣飛揚。
  這男人,坦率得可惡又可愛,我突然無法厭惡起他來。
  “你愛上了石維彥嗎?”他又丟下了一個炸彈似的問句。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看來是還沒有。”他滿意的笑了。“幸好我還不算太遲,前一陣子我有事到新加坡公幹,讓石維彥有機可趁,後來我回來了,你又回西雅圖去,我真怕我晚了一步。
  他的自負讓我不滿,我冷冷的道:“未必見得,也許我早就愛上他了。”
  他戲謔的看向我,“光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斷定你還沒愛上他,頂多對他有些好感。”
  我找不到話辯駁,遂抿起了嘴。
  “別不服氣,你會知道我說的是對的。況且,石維彥並不適合你。”
  “你憑什麼這麼說?”
  “你和他完全沒有可能性。”他篤定的說。
  “我倒認為我和你完全沒有可能性。”我淡淡的說。
  他笑了,朝我眨了眨眼,“桑晴,我很高興你願意把我和你聯想在一起。”
  “你……”我漲紅了臉,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仍笑著。“你放心吧!我媽媽不會是問題,起碼,我絕對不會讓她成為問題。”
  “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我跟你根本就不可能。”我淡漠的說。
  “這還不一定。”他又親昵的揉了揉我的發。“維持你的好精神吧!桑晴,你會需要的。”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卻不回答了。
  車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英文歌曲,和柯南傑跟著旋律哼唱的聲音。噢!是那首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這首老歌我一向喜歡,歌手低沉渾厚的歌聲正不斷重複問著: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可是,我卻覺得柯南傑哼唱的聲音中帶著諷刺。
  纏綿的旋律在反復的詢問中結束,換了桃莉.巴頓的I will always love you,柯南傑也停止了哼唱,但仍是沒有說話。
  我懷著滿腔疑問,卻沒有問他,我知道,我從他那裏得不到答案。
  I will always love you結束後,換了另一首歌曲,亦是極盡纏綿的旋律,和小姑姑談完話的那一晚,我一夜無眠,再加上在飛機上沒睡好,車子規律的晃動成了最好的催睡觸媒,在溫柔的旋律中,我沉沉的睡去。
   
         ★        ★        ★
   
  回到了臺北,我的日子又回到原有的軌道,或許不該說是原有的軌道,我原先的生活中並沒有石維彥、柯家的人,可最,經過這一陣子,雖然無法接受,但倒也慢慢習慣了他們的出現。
  除此之外,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動,仍舊在上課、下課、回家中打轉,偶爾便到“是綠”去坐上一坐。
  大概是因為才下午三點,只有少數蹺班族和無業遊民或是自由業,“是緣”裏的客人不多,頗有一種悠閒的意態。
  美麗的老闆娘忙完了,似乎是沒事了,便走向我這桌,坐了下來。
  “今天不用上課?”通常我來的時候,只要她沒事,便會過來和我談談天,談的內容不外是些平常的瑣事,諸如天氣變冷了,最近好不好之類的。
  “輔導課,比平常少上了一節。”
  “最近不常看到你呢!忙什麼啊?”
  “我回美國的家一趟。”
  “你住美國?”她訝然的揚起眉,見我點了點頭,又問:“那你現在是一個人在台灣?”
  我又點了點頭。
  “你可真獨立。”她揚揚眉笑了,很老成,有一種別人學不來的豪邁味道,“不過,倒是不難看出來。”她說。
  我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那麼,上次那個男的是你的什麼人嗎?”她又問。
  我知道她指的是石維彥,我曾要他來這裏接過我一次,可是,以前她從未問我如此關乎私人的問題,我不由得抬起頭,訝然地看著她。
  “朋友。”
  她看出了我的疑問,低低一笑,道:“上次他來的時候,我是覺得他看起來和你似乎有些關系,起碼不可能是家人或普通朋友,所以我才問上一問。你聽聽就好,不過,我是覺得你們太像了,你知道的,我指的是個性,你們都是內斂型的人,有心事也不會告訴別人。”
  好敏銳的觀察力。
  我明白她說的是事實,我也明白她在暗示些什麼,她是在說我和石維彥之間最大的障礙,我唯有沈默。
  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把石維彥定位在哪里?我的心又是怎麼想的?或許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逃避,不敢想下去。
  “對了,”老闆娘又開口了,語調輕松。“下個禮拜我不開店,先告訴你,免得你白跑一趟。”
  “你有事?”我看向她。
  “嗯!我要去法國一趟。”她的眼角眉梢滿是笑意,“我的一個朋友要回國,我要去幫她處理些事情,順便度個假;她也是這家咖啡屋的老闆之一,你大概不知道,這家咖啡屋一共有三個老闆,另一個是她的未婚夫,以後你會有機會看到他們的。”
  “你一定很喜歡你這個朋友。”我說,她的愉悅是顯而易見的。
  “當然了,如果你認識她,你也會很喜歡她的。要不,那個未婚夫怎麼會甘心等她兩年,她的未婚夫以前還追過我呢!”她惡作劇的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不由得笑了。
  她也笑著,而後卻又有些感慨的歎了口氣,“時間過得可真快,一下子兩年就過去了,那時候……”她沒再說話,似乎跌入過往的回憶中,表情是沉思著的。
  好一會兒,她才又抬起頭來,回復一貫的飛揚神采,“這一陣子我是有得忙了,等她一回來,安定下來就要結婚了,看來,再一陣子,咖啡屋會停業更久。不過,你們倒是有口福了,我這個朋友回來以後會在店裏幫忙,她曾經是法國五星級飯店的主廚,那手藝啊!我光用想的口水就流了下來,我已經可以預見末來店裏的生意一定會讓我忙不過來。”
  我們又閒聊了幾句,懸掛在門上的風鈴叮當作響,又有客人上門了,她忙迎了上去,招待客人,我則陷入沉思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        ★        ★
   
  “桑晴,桑晴,等我一下。”
  下課時,我正待往外走,柯南心卻扯著喉嚨喊著,追了上來。
  我站住腳步,等她。
  “你不要走那麼快好不好,”她好不容易追上,不住的喘氣,“累死我了。”
  上次我拒絕再到她家拜訪,讓她生了好久的氣,直到學期終了,仍舊賭氣不肯和我說話,不過,放完假後,她的氣也消了,輔導課的第一天,到校時,她馬上走到我位子旁,嘟著嘴道:“桑晴,你好絕情,是不是我不跟你說話,你也就不理我了?”
  我當時好笑的看著她,淡淡的道:“我怎麼敢,我只是怕你還在生氣,不好去找你。”
  “藉口。”她仍嘟著嘴,卻笑了。
  不能否認的,柯南心是個夠意思的朋友,不論我再冷漠,也沒打消和我做朋友的決心,不管這是不是為了柯伯父,都讓人感動,所以,我不希望只是為了點小事就失去她這個朋友──啊!我竟然也開始在乎起別人了,這對我是好是壞?
  “喏,給你的。”喘息稍定以後,柯南心由書包裏頭掏出了一張卡片。
  “這是什麼?”我把卡片抽出來,打開,是她的生日宴會邀請卡,日期是大後天。
  “先說好喔!你不能不來,我一年只過一次生日。”她先下手為強的聲明著。
  我沉吟著,沒有回答。
  “桑晴,”柯南心急了起來,“我媽媽早就出國去玩了,她不會在的。”
  看到她情急的樣子,我不由得笑了起來,“你急什麼,我又沒說不去。”
  “那你就是要去囉?”她眼睛一亮。
  我看向校門口,石維彥已經來了,他那輛三菱房車正停在道路旁。我突然想到這樣的一句話,什麼樣的人買什麼樣的車,石維彥的車就和他的人一樣平穩老成、中規中矩。
  “是不是嘛?”柯南心追問著。
  我點了點頭,“當天我一定到。”
  柯南心大喜,“一言為定!我叫我哥去接你。”
  “不用了,我認得路,可以自己去。”
  柯南心似乎想說些什麼,我不給她機會,忙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不讓她攔住我,我忙走向石維彥的車,坐了上去。
  我一上車,車子便平穩的啟動,駛向前方。
  “先去吃飯好不好?”石維彥問。
  我點了點頭。
  “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都好。”
  他沒再問了,直接把車開向東區,而後在一家庭園西餐廳前停了下來。
  這是自我到西雅圖一趟,回國後第一次和他見面。挑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定,點了餐,等著侍者送餐的空隙,他道:“我最近”直很忙,有幾個商業訴訟官司要打。”
  “很難纏嗎?”
  “也不是,只是時間上都太接近,我得忙著搜集資料。”
  “那你今天還找我出來?”
  他沈默了一下,方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想見一見你。”
  我的臉大概是紅了,心裏暖暖的,忍不住也沖口道:“我也是。”
  話一出口,我尷尬的漲紅了臉,待者正好送上餐,我忙低下頭,借著煙霧掩飾我的表情,不敢看向石維彥。
  石維彥卻握住了我的手,這舉動讓我一驚,本能的抬起頭來,迎接我的是石維彥那粲然有神的眸子。
  “我很高興,晴晴,能聽到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他的眼神裏有著真摯的喜悅。
  一股陌生且異樣的感覺泛上了我的心,那感覺我說不出來,是有點澀、有點酸,卻有著更多的甜蜜。
  吃完飯後,我們到街上去散步。
  東區的逛街人潮向來很多,SOGO帶更是人擠人。石維彥緊緊握著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著,雖然我們沒有說話,卻有一種毋需言語的親近感。
  正要過馬路之際,我聽到一個柔柔的女孩子聲音叫道:“維彥。”
  石維彥也聽到了,我們停下腳步,望向聲音來處。
  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朝我們走了過來,驚訝的看著石維彥,而後露出笑意,“真巧,在這裏遇見你。”
  這個女孩子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氣質恬靜成熟,像株山谷中的百合,讓人感到十分舒服;可是,我卻感覺到她一出現,石維彥握住我的手竟然震了一震。
  他淡淡地向她點了點頭,握住我的手的力道卻更緊了。
  那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無意替我們介紹,便自行轉向我,臉上掛著有禮的微笑道:“你好,我叫林曼筠,怎麼稱呼呢?”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掃到我和石維彥互握的手,眼神一黯。
  “桑晴。”
  我報出了名字,卻看到這株清雅的百合臉上掠過了驚訝之色,“你……”她沒有說下去,看向石維彥,石維彥的表情僵硬,臉部線條緊繃。
  林曼筠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露出讓我更加不解的釋然表情,而後朝我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桑小姐。”
  不可否認的,她的氣質相當令人心動,舉止有度,溫文有禮,充滿了女性迷人的特質。
  她這樣的回答似乎讓石維彥松了口氣,他放鬆臉部的線條,朝她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不是說要去參加魏董的宴會?”
  看來他們似乎很熟,我猜想著。
  林曼筠柔柔一笑,“正要去,不過,先來這裏拿點東西。你呢?你也該去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才轉向地道:“我不去。”
  林曼筠訝異的蹙起眉道:“這樣好嗎?你是魏董公司的法律顧問,況且,魏董又和祈老夫人……”
  她沒能說完,石維彥便粗暴的打斷她的話,“我說不去就是不去!”
  “維彥……”林曼筠被他的粗暴嚇了一跳,失措的看著他,那神態好惹人憐惜。
  可是,石維彥並無憐花之意,他神態冷淡的道:“時間不是快到了嗎?你再不去會來不及的。”
  林曼筠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看了我一眼,再看向石維彥,神倩幽怨,不過,她仍是沒有失禮,輕輕的說了聲抱歉,便姿態優雅的走了。
  我看向石維彥,淡淡的道:“你不該這般對她的,你讓她嚇了一跳。”
  石維彥沒有回答,表情僵硬,一如我們初相識時;好一會兒,他才轉向我,眼神複雜,但裏頭卻有著我不可能錯認的悲哀,好深好濃的悲哀。
  那悲哀像一把箭,刺痛了我的心,我不解,不懂得何以他會有這樣的表情。
  他沒有說話,握住我的手,繼續往前走,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似乎不願讓我離開他。
  我任他握著,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原有的親密氣氛已經消失了,只剩不安與凝重,林曼筠的出現,似乎在說明著某件事即將發生……
  我猜不透原因,但我想,那絕對和他瞞我的那件事有關,不安在我心頭湧上,但在這一刻,我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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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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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點整,我准時到了柯家。
  屋外飄著毛毛細雨,今天的臺北市顯得格外寒冷。
  柯家的門口正陸陸續續的駛進不少車輛,車子各家廠牌不同,但都看得出來是名貴車系。由車子裏走出來的,不是西裝筆挺的名流,就是衣著華麗的貴婦,真可說是門庭若市。
  柯南心穿了一身紅色小禮服,笑吟吟的前來迎接我,“桑晴,你終於來了。”
  “生日快樂。”我把准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
  她顯然沒料到我會送她生日禮物,表情是又驚又喜,“桑晴……噢!謝謝。”
  她這般開心反而讓我不好意思起來,“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那只是我在西雅圖閒晃時,無意中買下來的。
  “才不,你肯送我,我就很高興了。”她對著我瞇著眼睛笑,而後珍惜的把禮物收起來,道:“我要留著睡前折。爸爸剛才還問我你來了沒,走,先去和我爸爸打個招呼。”
  說著,她拉著我走向柯伯父。
  柯伯父正在和幾個朋友聊天,一看到我,馬上撇下那幾位朋友走向我,和藹可親的道:“晴晴,你來了。”
  “柯伯伯。”我喊道。
  我的出現似乎讓他很開心,他笑吟吟地道:“不要客氣,好好的玩,就當自己的家。”他轉向柯南心道:“南心,晴晴就交給你,你可要好好的招待她。”
  “我知道。”
  柯伯父這樣對我,反而令我汗顏起來。我明白他是真心的對我好,剛才那些話並不是虛偽的社交辭令;然而,前陣子我卻因自己的情緒拒絕來看他,我的拒絕想必曾讓他很感到失望。
  柯伯父似乎還想對我說什麼,另一頭卻有人朝他走了過來,他歉然地對我道:“宴會才剛開始,我不能不去招呼一下,晴晴,你好好的玩,待會兒可不能太早走,柯伯伯還有話對你說,好嗎?”
  我點了點頭,柯伯父這才放下心來,朝他的朋友走去。
  柯伯父一走,柯南心便帶著我四處走動,克盡招呼之責。我有些過意不去地道:“我一個人沒關系的,你去招呼別的客人吧!”她是主人,總不好讓她只招待我一個人。
  柯南心卻聳了聳肩道:“這裏的客人除了你之外,我一個也不認識,我招待誰啊!”
  我驚訝的看向她,這不是她的生日宴會嗎?
  柯南心看出了我的疑問,“實際上,這是我爸公司的商業晚會,只不過是拿我的生日作為名義。”
  她的回答一時之間讓我愣了一下,不知該擺上什麼表情。
  柯南心頓了一頓,又道:“我爸是有讓我找幾個朋友來一起熱鬧啦!可是,我想這種場合要熱鬧也熱鬧不起來,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有什麼意思?所以,我就只找了你,可是爸爸答應我,待會兒宴會進行的比較進入狀況後,我們一家要溜到樓上去,偷點時間慶祝我的生日,所以,你不能太早走喔!起碼要吃完蛋糕才行。”她很可愛的聲明著。
  我就知道柯伯父不是那種會把兒女擺在事業之前的人,能有這種爸爸,柯南心真是幸福。我心頭泛酸的想著。
  “對了,你餓了吧?今天的自助餐是福華包辦的,不吃可惜,我去拿一點來給你。”說著,也不等我答應,她一溜煙的跑了。
  我只好坐在原位等她,趁這空隙,我百般無聊的打量著大廳,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不同,此時,大廳裏所有的傢俱早已搬走,挪出了空間以容納賓客,雖然這間大廳大得驚人,可是今天的客人來了不少,使本來寬敞的空間有著擁擠的感覺;擺在大廳偏左的則是吧抬,上頭擺了各色的菜式,任人拿取,還有侍者只手端著放置飲料的盤子在屋內四處遊走,等候客人取用。
  我看到柯伯父手上拿了一杯似乎是酒的飲料,忙碌的在大廳四處走動,招呼著到席的賓客。柯南傑呢?我突然想到了他,他怎麼不在場幫他父親招呼客人?
  我正這麼想著,突然從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石維彥,他正靠在牆角,狀似歇息;驚訝過後,我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
  他睜開眼,看到是我,驚愕的揚起眉。
  “南心邀我的,我們是同學。”我主動解除他的疑惑。“真巧,我不知道你也會來。”
  “我也是。”他放柔了表情,握住我的手,把我帶到他身邊。
  “官司解決完了嗎?”我問。
  他搖了搖頭,“這次的官司很棘手,本來是勝訴了,可是對方又上訴……”他皺著眉搖了搖頭。
  看他那模樣,我本能的想安慰他,卻又找不到適合的字眼,末了,只能拙劣的道:“別想太多。”
  他卻笑了,愉悅的說:“謝謝你,晴晴。”
  我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客氣。
  我們都不是善於言辭的人,一會兒就無言了,我陪著他站在角落,卻有無話可說的尷尬。
  “桑晴。”一個白色的身影卷到我的身邊,是柯南傑。“我聽南心說你來了,原來是到這裏來,讓我找不到你。”他很自然的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而後轉向石維彥,“嗨,維彥。”
  他的舉動讓我楞了一下,我真不明白他為何總會有這種拿我當小孩的舉動。
  石維彥亦是怔了下,神情中有些不安,“你們……”
  柯南傑笑笑說:“桑晴很惹人憐,不是嗎?”
  石維彥怔愕了半晌才回過頭來,表情勉強的點了點頭。
  我則瞪了柯南傑一眼,他是存心教人誤會。
  柯南傑視而不見,對石維彥道:“我聽說你負責的宏勝和偉達的那件官司勝訴了,恭喜你啊!”說著,他拍了拍石維彥的肩。
  “還沒了結,偉達又上訴,而且也得到批准了。”
  “偉達還真不死心。”柯南傑揚起了眉。“來這裏就先放下那些煩心的事吧!怎麼沒看到林小姐,她沒和你一道來?”
  林小姐?指的是林曼筠嗎?我的心裏本能的畫起問號。
  石維彥看了我一眼,由他的舉動我知道我的猜測沒錯。
  “我和她不同道,不知道她來不來。”他淡淡的說,背脊卻防衛性繃緊了。
  到底林曼筠是何許人?為何每次一提到她或見到她,石維彥總是充滿戒備?
  我不明白。
  “我還以為你們會一起來呢!剛剛我還聽林董說起你和曼筠小姐的事。”
  是我多心嗎?我覺得柯南傑的笑容不懷好意。
  石維彥馬上繃起了臉部線條,“我和曼筠有什麼好說的?”
  “這就得問你了,是不是?”
  “我自己卻不知道。”石維彥臉色寒得嚇人。
  柯南傑卻不懼,反而裝傻,“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也只是個旁聽者而已。總之,應該不會是壞事就是了。”他灑脫的笑笑。
  他們在玩什麼玄機?我聽得一頭霧水。
  柯南傑轉向我,道:“桑晴,南心有沒有告訴你,待會兒我們要私下給她慶祝生日?請你務必賞光?”
  我點了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你們慢慢聊,我還得招呼客人,就先失陪了。”他一頷首,轉身邁步走了。
  柯南傑前腳一走,柯南心後腳便到。
  “桑晴,你幹嘛跑到這裏來,害我像個呆子似的捧了兩盤食物找你找了半天。”她埋怨道。
  “抱歉,我看到了熟人。”我歉然道。
  我這麼說,她才注意到石維彥。
  她轉向石維彥,卻被他冷若寒霜的神情嚇了一跳,拉拉我,說不出話來。
  我扯了扯石維彥的衣袖,好一會兒,他才緩下表情。
  “生日快樂,南心。”
  柯南心這才恢復了笑容,“謝謝,石大哥。”
  “你們認識?”我驚訝的看向石維彥,再看看柯南心,而後恍然大悟了;難怪柯南心會說石維彥是為我而出現,不是她一語成讖,而是她早就知道石維彥和我的關系。當時石維彥在學校出現時,她還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我瞪了柯南心一眼,柯南心忙露出一個無辜認錯的神情。
  “對了,我剛剛看到我哥在和你們說話,你們在說什麼啊?”她挨到我身邊站著,問。
  “只是打個招呼。”我道。
  “噢!”柯南心點了點頭,而後把一個盤子塞給我,“喏,這是你的。”
  我有些發怔的看著盤子裏的食物,好大一盤,簡直像座小山,我光看就飽了,更別提從何吃起。
  “我不知道你愛吃些什麼,就每樣都拿了一些,你吃你想吃的就好了,不用全部吃完的。”
  朝我說完,她轉向石維產,“石大哥,你要不要也用一些?”
  “我不餓,你先用吧!我若餓了會自己去拿。”石維彥淡淡的道。
  “維彥。”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了過來,林曼筠亭亭的走了過來。
  林曼筠的出現讓石維彥吃了一驚,“曼筠?”
  “你不是告訴我你不來的嗎?”林曼筠輕聲道,眼中有著埋怨。
  驚訝過後,石維彥又回復了冷淡,“沒辦法,不顧商業往來,也得顧到交情。”
  “你和桑小姐一道來的?”她看向了我,不忘向我和柯南心頷首,顧全了禮數。
  石維彥猶豫了一下才道:“不,我們只是在這裏碰到的。”說完,他握住我的手。
  在他陳述事實的那一刻,我看到那株清雅的百合眼中流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但那神情在看到石維彥握住我的手時又轉為秀眉微蹙。
  不過,她並沒說什麼,只是把眼光轉回石維彥身上,道:“維彥,這兩天你很忙嗎?爸和我一直找不到你,問祈家,祈家也不知道。你是上哪兒去了?爸爸有話和你商量呢!”
  祈家?我一愕,看向石維彥。
  “有什麼事?”他對林曼筠問,又流露出防備的神情。
  林曼筠咬了咬唇,道:“在這裏不方便說,待會兒你到我家來一趟好不好?”
  石維彥蹙起眉,正要答話,一個粗豪的聲音卻傳了過來,“維彥,你在這裏啊!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一個五十開外的男子在柯南傑的陪伴下走了過來,掛了一臉殷勤的笑,“要不是南傑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也來參加柯董的宴會。”
  “爸。”林曼筠輕輕叫道。
  原來他正是林曼筠的父親。我不由得有些驚訝,這男人看起來粗豪,如混黑社會的大哥,沒想到生得出像林曼筠道那般典雅柔致的女兒。
  他拍了柏林曼筠,轉向柯南心道:“小丫頭,生日快樂。”
  “謝謝,林伯伯。”
  “這位是?”他看向了我。
  柯南心忙介紹道:“這是我同學,桑晴。桑晴,這位是開源紡織的林董。”
  開源紡織是台灣紡織業的巨擘,雖然我對商界的事一竅不通,卻也略有耳聞。
  聽到柯南心的介紹,林董眼中馬上露出了驚訝,“桑睛?是祈老夫人的外孫女嘛!”他對我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桑小姐,你好,我和祈老夫人來往已久,論輩份,你還要叫我一聲世伯呢!”
  我抿了抿唇,並不答話。
  林曼筠的父親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石維彥見狀,忙轉開話題道:“林董,你找我有什麼事?”
  林曼筠的父親得了台階,轉向他,笑吟吟的道:“還叫我林董?早該改口了,你和我們曼筠交往了那麼久,也該定下來了。”
  “爸。”林曼筠羞紅了臉叫道。
  林董笑道:“這裏又沒外人,你害躁個什麼勁?維彥,我和祈老夫人商量過了,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走下來了。”
  又是祈家,又是祈老夫人,一股寒意在我心頭泛起,我看向石維彥,他的表情僵硬緊張。
  沒等石維彥回答,林董轉向我,又道:“等婚事辦妥,曼筠就是你的大嫂了,桑小姐,到時候你可要多關照一下我們曼筠。”
  我怔了怔,“大嫂?”
  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維彥是你的大哥,曼筠和他結了婚,不就是你的大嫂?”
  “石維彥是我的大哥?”我感覺到我好象被猛晃了一下,好不容易適應的世界正在天翻地覆的旋轉著。
  林董的笑容消失了,“你不知道?維彥從小就被祈老夫人收養,培養他以後可以幫助你管理祈家的產業,你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在名義上,他是你的大哥。”
  我僵硬的看向石維彥,石維彥閉上了眼睛,一臉絕望。從他的表情,我知道林董說的是事實。
  我的腦袋裏轟然巨響,炸去了我的情感,在此刻,那一切的關聯,突然清晰的在我腦海中浮現——
  我的職責就是讓你答應。
  如果你簽字,我就是你的監督人。
  我監督你是例外。
  我的確是為你而存在,雖然一開始我也不喜歡,但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你也是。
  我希望你能記得我今天說的話,我所說的都是出自於衷心,沒有任何一絲虛假。
  以後,不管如何,就算是我讓你傷心、難過,讓你受到傷害,請你相信,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是啊!答案早就昭然若揭了,我卻笨得看不出來。
  “桑晴、桑晴。”石維彥的聲音著急的在我耳邊叫喚著。
  那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是那麼的不真實;好一會兒,我才由迷離的思潮中清醒過來。
  我僵硬的轉向石維彥,勉強的由唇間迸出問話:“這就是你一直以來隱瞞我的事?”
  “桑晴……”他喚著我,語氣悲涼,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承認了。
  我用力推開他,冷冷的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猛然轉開身,我朝大門口跑了出去,我的世界,在這一瞬間盡數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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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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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知何時變大了,豆大的雨滴直往我身上打,我像個瘋子似的在這個下雨的夜裏狂奔著。
  誰來告訴我這只是一場夢,一場惡作劇的夢,當我醒來,我會發現石維彥並沒有騙我,他和我急欲摒棄的過去沒有關系,誰來告訴我……
  我覺得好冷、好冷,雨滴打的不是我的身體,而是我的心。
  一樣東西覆上了我的頭,接著,一雙手臂阻止我的奔跑,我聽到一個聲音急切的喊道:“桑晴,你瘋了嗎?雨下得這麼大,你還跑出來,你想得肺炎嗎?”
  是柯南傑。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以及他覆在我頭頂的西裝外套,不理會他,繼續往前跑。
  “桑晴。”柯南傑追了上來,固執的把外套往我頭上兜,“不要和自己過不去,這裏是內湖,離你家有一段距離,你這樣回不了家的。”他朝我吼著,雨下得淅瀝嘩啦,蓋去了他大半的聲音。
  我仍是不想理他,用力的推著地,他卻死命的抱住了我,不肯放鬆,我咬著唇,開始用力打他。
  他承受著我的拳頭,卻是不肯鬆手,放柔了表情,他道:“不要胡鬧,桑晴,如果你想回家,我馬上開車送你回家,好不好?這樣子,你會感冒的。”
  假惺惺!
  我瞪著地,仍是用力推他打他。
  他柔聲哄了我好一會兒,見我不理不睬,他發怒了起來,大聲道:“不要任性,桑晴,石維彥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為了他,你連自己也不顧了?”
  我只是瞪著他,一股強烈的怨恨從我心裏湧了起來。都是他!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用面對這麼殘忍的一切,怨恨激起了我所有的力量,我更加死命的掙紮著。
  柯南傑一把扣住我的肩,用力晃了晃我的身體,“你說話好不好?不要把所有的心情都悶在心裏,石維彥是祈家的養子不是世界末日,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這對你有影響嗎?”他朝我吼著。
  “你要是真的這麼在意,我去找他來跟你說個清楚。該死的!桑晴,你看著我,就算沒有了石維彥,你還有我!你說話啊!我求求你,說話好不好!”
  趁他說話的時候,我用力推了他一把,總算是掙脫了他,轉過身,我死命的往前跑去。
  他再度追了過來,伸手拉我,為了避開他,我腳下一個不穩,狠狠的摔到地上。
  “桑晴。”他驚慌的拉起我,“該死,你受傷了。”
  我的手被地上尖銳的石頭劃破了好長一道傷口,我麻木的看著鮮血湧出,卻在一瞬間被雨水沖刷掉,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痛,好象受傷的不是我。
  柯南傑俯下身,不由分說的便要抱起我,在他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像只野獸般猛然掙紮,再次的,我又跌到地上。
  “桑晴。”他咬著牙,“你非得這麼倔強,這樣傷害你自己嗎?”
  我聽若罔聞,站了起來就往山下走去。我的身子早就被雨水淋得麻木了,沒有任何感覺,但為什麼雨水不一併把我的心也凍個透,讓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柯南傑追了過來,一把拉住了我,“我不會放著你傷害你自己的。”
  他拖著我,堅決的往回走,我又開始掙紮,但這次,他防範得滴水不漏。
  我被他拖著一步一步往回走,雖然不放棄掙紮,但我卻覺得我的力量正一點一滴的流失。
  這樣的掙紮好累人,我模糊的想著,意識渙散了起來,我覺得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眼前一黑,我暈了過去。
   
         ★        ★        ★
   
  我的頭好痛、好痛,整個人好似要燒了起來,打腳底直竄上的那股熱無情的在我的五髒六腑灼燒,像是要燃掉我所有的精力。
  算了,就讓那股熱燒盡我的生命吧!這樣我就不用去面對心碎,不用面對悲傷。
  模糊中,我聽到有人在我身邊來回的走動著。
  “桑晴,晴……”
  是誰在叫我?是誰?
  “晴……”
  我好難過,不要叫我了,請讓我休息。
  “醫生,她是怎麼了?嚴重嗎?”
  “感冒、發燒,我先給她打支針,藥照三餐服用,紅色的藥包在她高燒不退的時條再給她服用;她病得很嚴重,若是這兩天沒有退燒,一定要讓她入院治療。”
  好痛!誰用尖銳的東西剌我?放開我。
  “晴,吃藥了。”昏迷中,似乎有人灌了溫溫的水到我嘴裏,又和以苦苦的東西。好苦!我想把那些東西吐出來,卻又力不從心。
  我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覆上了我的頭,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
  “晴,快些好起來,快些好起來。”
  那聲音好溫柔,讓人感到好舒服,我想再多聽他說些話,可是,模糊中,我的意識又開始縹緲的浮沉著,飄啊飄的,飄入無底的深淵。
   
         ★        ★        ★
   
  好渴,喉嚨好幹,水,我要水。
  一隻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我探尋的手。一杯水湊到我的唇邊,我如獲瓊漿,一飲而盡,這才抬起頭來,看到坐在我床沿的男子,我茫然的瞪著他,任杯子滾落到被子上。
  “你為什麼在這裏?”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破碎粗啞的聲音,令我自己嚇了一跳。
  “你應該問你為什麼在這裏才對。”柯南傑拿走在棉被上滾動的杯子,放到床頭櫃上。
  我怔了怔,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我並不是在我家裏。
  我困惑的看向他,等著他告訴我答案。
  “你生病了。”他淡淡的說。
  “生病?”我蹙起眉,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竟生病了。
  “嗯,你淋了雨,差點轉成肺炎,我只好把你帶回我家,好方便照顧你。”
  他這麼一說,我全數想起來了;是了,那場宴會,那事情的真相,以及那場雨。
  我抿起唇,掀開被子便要下床,不想再留在柯家,可是,倏然湧上的暈眩卻令我倒回床上。
  柯南傑沉下臉,“在你病好之前,你哪里都別想去。”
  我瞪著他,不說話。
  柯南傑回視著我,好一會兒,他突然歎了口氣,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試著再度起身,虛軟的身體卻不肯受我控制。看來,今天我是別想離開柯家了,我頹然靠著枕頭,望著窗外的景象。
  一會兒後,門“呀!”的一聲開了,柯南傑走了進來,手上端了碗粥。
  “吃點東西吧!你已經病了三天,都沒有吃東西,只靠打點滴,這樣你會吃不消的。”
  我固執的轉過頭,不理他。
  “如果你堅持不吃,我會親自喂你,我相信我的方式你絕對不會喜歡。”他淡淡的說,語氣裏的威脅意味卻是十足。
  我猛然回過頭,怒瞪著他,冷冷的開口了,“我吃不吃和你有什麼關系?我愈是狼狽,不是癒合你的意嗎?”
  我一開口,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如釋重負,似乎我願意說話,讓他松了一口氣。
  “我從來不想看到你狼狽的樣子,至少我不願看到你為石維彥這樣。”他道。
  我冷哼一聲,“你少惺惺作態了,你當我不知道嗎?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沒錯。”柯南傑承認了,“林曼筠是我找來的,林董也是,我知道他和祈老夫人正在安排石維彥和林曼筠的婚事,以林董的個性,他必會把一切說出來。可是,桑晴,我並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憤怒在我心中湧了起來,我恨恨的道:“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就非得要把一切攤開來?我不想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因為我想要你。”柯南傑正視著我道。
  我愣了愣。
  “我不是開玩笑的,我真的想要你。”柯南傑又道:“雖然你早就忘了,但是,我卻記得一清二楚,當年你剛出生時,我才八歲,爸爸帶著我和南心去看你,你被你媽媽抱在手上,軟軟的、粉粉的,那時候我就想著,這個妹妹好可愛,我好想要;後來,我向你媽媽要求抱你,南華阿姨答應了,而我把你抱在手裏,你居然對我笑了笑,我想你是無法體會我當時的感動。”
  他頓了頓,又說:“之後,我和爸爸斷斷續續去看你,當時的你好愛笑,或許你不相信,但你特別愛黏我,每見你一次,我就愈無法忘記最初抱著你時所產生的感動;後來,你的父母車禍過世,你姑姑把你帶往美國,我們就斷了音訊,可是,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為什麼會對不到三個月大的你產生那麼強烈的保護欲,但這個念頭卻在我的心裏放了十幾年,一直無法抹去。
  “或許當時的情感只是小男孩的騎士榮譽作祟,但十年後,你回來了,這個消息讓我憶起了最初的感動,我馬上偷偷的到你的學校去看你,你不再是那個愛笑的娃娃,你變得冷漠,好象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我實在無法把你和我心裏那個愛笑的娃娃聯想在一起,但是,你的樣子卻打動了我,那麼冷淡、那麼孤傲,仿佛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和你沒有關系,我看在眼裏,真的是百味雜陳,我好想讓你回復成我心裏頭原來那個愛笑的娃娃。”
  他的眼神好認真,我不安了起來,道:“我不會上你的當,你可以停止演戲了。”
  “我沒有。”柯南傑看著我,像是要看到我心裏。“在我十年後看到你,我就決定我的伴侶就是你,可是,你才十八歲,實在太小了,所以,我不能夠馬上行動,我得等你長大。但是,石維彥卻出現了,我的等待讓石維彥有了機會,你的心開始向著他,而我不打算把你讓給石維彥,所以,我採取了行動。”
  他的說辭讓我的怒氣再度上升了起來,“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你都沒資格這麼做。”
  “我只是讓你看清楚真相。如果你真的愛石維彥,那麼,他是不是祈家的養子,對你有那麼大的影響嗎?”他冷靜的反問。
  我一時語塞,而後大聲道:“我寧願不知道。”
  石維彥的隱瞞讓我好心痛,我早就知道他有事瞞我,但我不知道他瞞我的竟是我沒辦法接受的事。他是祈家的養子,是培養來幫我管理祈家的產業的,為什麼他要和祈家有關系?為什麼?
  “我知道你認為我的作法卑鄙,但我不認為我錯了,我只是在你還沒愛上石維彥之前讓你看清真相,因為我認為這樣你所受的打擊會輕些;即使我不這麼做,總有一天,你也會知道,到時候,你會更加無法承受。”
  我再度語塞。是的,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我總有一天會知道,可是,我還是無法釋然。
  我把頭轉向另一邊,不想再與他爭辯。
  “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或許這會讓你好受些。我認為石維彥對你是真心誠意的,即使是站在敵對的立場上,我仍然不能否認這一點;在你跑出去的時候,他本來想追出去,可是我攔住了他,我告訴他,你正遭受打擊,他追出去只會使你更加反抗,傷害到自己。所以,他才克制自己,不追出去。”
  他頓了頓,又說:“現在,如果你不想再和我說話、看到我,可以,只要你把粥吃完,我馬上出去。”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訝異他竟肯這麼替石維彥說話,好一會兒,我接過了粥,在沈默中一口一口的吃著;柯南傑就坐在我的身邊,等我吃完,他才收了碗,掩門離去。
   
         ★        ★        ★
   
  大病初愈,我整個人懶懶散散的,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石維彥來找了我幾次,可是我沒見他,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對他。
  在柯家住了三天柯南傑才放我回到家裏,然而,在剛回家的那幾天,他堅持送我到學校上下課。
  我不想領他這個情,可是,有柯南心幫他,我根本就沒有躲避的機會。
  “桑晴,大哥真的對你好好喲!”柯南心笑眯眯的對我說,“你知道嗎?在你生病的那幾天,都是大哥一手包辦照顧你的,他連班都不去上,爸爸和我要替他照顧你,他也不肯。對我這個妹妹,他都沒有這麼好。”
  我一怔。在我生病的時候,是他照顧我的?那雙溫柔撫慰我的手是他的?那殷切在我耳邊喚著我快些好起來的聲音也是他的?
  我不禁感到有些悸動。
  “大哥從來沒對任何人這麼好耶!桑晴,你老實說,有什麼感覺?”柯南心賊兮兮的對我探著口風。
  “我能有什麼感覺。”我佯裝冷淡。“你告訴他,叫他不要再管我了,我不領他的情。”
  柯南心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失望的垮下臉,有些不悅,“桑晴,你好冷淡,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大哥對你這麼好。”
  她列舉了一大堆柯南傑對我好的地方,我沒有認真去聽,因為我不想再想下去了,就這麼算了吧!就當一切沒發生過,我還是原來的我。
  轉眼間,已經開學了,而後是一個禮拜的春假。
  這一個禮拜的假期,我不知上哪兒去,突然想到“是緣”的老闆娘,我翻開抽屜,拿出錢包,往“是緣”走去。
  推開門,一個陌生年輕的女孩朝我綻出笑意,“歡迎光臨。”
  我環視一周,不見老闆娘,不免有些失望;那年輕的女孩走了過來要給我帶位,我選了慣坐的角落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午後的咖啡屋,客人三三兩兩的,大概是放長假,人們都到郊外去了。那年輕女孩拿來了菜單,臉上掛著可人的笑容。
  我翻開菜單,問:“老闆娘呢?她今天不在嗎?”
  那女孩一怔,而後笑道:“你是指碧茱吧?她今天有點事,大概晚上才會過來。”
  聽她的語氣和神態,根本不像是被雇用的,我腦中靈光一閃,問道:“你……是這家咖啡屋的三個老闆之一?”
  那女孩又是一怔,而後笑了,“是啊!看來你和碧茱很熟,她什麼都和你說了。我叫張湘亭,以後請多指教。”
  好年輕的老闆,看起來還像個大學生,可是,她那一身安寧祥和的氣質,卻讓人感到很舒服。
  我點了杯飲料,沒多久,她送來了,還附上一碟蛋糕。
  “你是碧茱的朋友,就是店裏的朋友,蛋糕是請你的,別和我客氣喔!”她朝我眨了眨眼,笑容真誠。
  我點頭稱謝,插了塊蛋糕到嘴裏。那蛋糕出奇的可口,人口即化,即使是不愛吃甜食的我,都感到十分好吃,我突然想起老闆娘說過,她這個好友曾是法國五星級飯店的主廚,看來,這個蛋糕應該出自她的手吧!
  沒能和老闆娘談話,讓我有些失望,可是,和張湘亭短短交談了幾句話,反而讓我的心奇異的安定了起來;支著下巴,我什麼都不想的發著呆,時間流逝得好快,等我回過神來時,一個下午的時間竟已過去了。
  我正考慮著要離去,或者索性在這裏把晚餐解決了,一個陰影突然擋到我面前,我抬起頭來,不由得歎了口氣,是石維彥。
  他的表情陰鬱,帶有懇求的意味說:“晴晴,我們談談好嗎?”
  我垂下眼,淡淡的說:“有什麼好談的?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起碼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堅持道。
  我原本以為我再也不想看見石維彥了,可是,當他站在我面前時,我才發現,我比自己認為的還要平心靜氣,我並不是真的那麼恨他。我不由得想起柯南傑的話──我只是在你還沒愛上石維彥之前讓你看清真相,因為,我認為這樣你所受的打擊會輕些。
  在這一刻,我不由得認同柯南傑的話,我的確還沒愛上石維彥,要不然,我無法這麼坦然。
  再度歎了口氣──最近我似乎常常歎氣,我道:“坐下吧!”
  他如釋重負,馬上拉開椅子坐下。
  我低著頭,攪拌著杯中的果汁,等待他開口。
  他並沒有馬上開口,只是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道:“你……病好了嗎?”
  “死不了。”我仍是冷冷淡淡的。
  “別這麼說。”他皺起眉,表情有令我意外的激動,“你還年輕,不可以有這麼消極的想法。”
  我一怔,抬頭看向他,而後又低下頭,靜靜的道:“有差別嗎?反正再怎麼樣我也只是一個人,對別人沒有影響。”
  “晴晴……”他苦惱的喚著我的名,“我……”他爬了一下頭發,像是要梳走所有的煩惱不快,“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你,我只是……”他說不下去了,手指無意識的撥亂了頭發。
  我看著地,等他說話。
  他抓了抓頭發,好一會兒,深吸了口氣,終於道:“我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被祈家收養是在我十歲那一年,祈老夫人親自來到孤兒院,在看過所有的院童後,她挑選了我,之後我到了祈家,接受她的訓練。
  “祈老夫人給我受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訓練,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這麼做,後來,我漸漸知道,我所接受的一切是為了一個人,為了日後幫她管理祈家所有的產業,而那個人就是你。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嗎?我是因你而存在,晴晴,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
  “從我十八歲那一年,我就知道,我所學的一切都為了一個叫做桑晴的女孩,我是她的影子,等著輔佐她掌管祈家的一切。我像個機器人似的接受訓練,對這一切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後來,我奉命來找你,我們見面了。
  “我先在暗中觀察你,你絕對不曉得,當我看到你時我有多驚訝,冷淡、孤傲,我仿佛是看到了我自己;然後,我們接觸了,我開始對你動心,但你是那麼痛恨祈家的一切,所以,我不敢告訴你我和祈家的關系,我怕你會因此而排斥我,不肯接受我。晴晴,我沒有選擇自己出身的權利,但是,我從來就不想傷害你,我從來就不想。”
  他說完了,我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他等了一會兒,我仍是沒有說話,他焦灼了起來,伸手握住我的手,喊道:“晴晴。”
  我抽回手,抬起頭來看向他,深吸了口氣道:“我不怪你欺騙我,起碼現在不怪了,可最……”
  他聽出了我的言下之意,緊張了起來,“那你就單純的把我當成石維彥,我說過,我不會再把我和祈家的關聯帶到你身上。”
  “可是,我沒辦法不去想,從我和小姑姑離開台灣的那一天,我就發誓再也不和祈家有任何的關系。”我猛然閉上了眼睛。
  “晴晴。”他的聲音透著濃厚的絕望,“不要這樣對我。”
  我一震,張開眼睛來,他的絕望竄進了我的眼裏,也撼動了我的心弦。
  我們對望著,誰也沒有先說話,在他的目光下,我覺得我的防禦正在軟化中好一會兒,我輕歎了口氣,正想開口,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維彥。”
  我循聲望去,是林曼筠,那株高雅幽靜的百合。她咬著唇站在我們桌邊,看著我和石維彥。
  “你怎麼會在這裏?”石維彥看向她問,等不到我的回答,似乎使他焦躁不安,他雖不曾失禮,但口氣益發冷淡。
  林曼筠再度咬了咬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不是有意打擾,而是有急事想找你,可是打你的行動電話卻收不到訊號,我想你可能來找桑小姐,我就過來碰運氣,路過時正好從外面看到,所以就進來了。”
  “什麼事?”石維彥放緩了語氣。
  她看了我一眼,才道:“爸爸公司裏的一批貨出了點問題,買方要告我們,你可不可以去看一下狀況?很急的。”她露出了懇求的神色,那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這……”他看了看我,露出了猶豫之色。
  “維彥,拜託你。”林曼筠咬著唇道。“爸爸不想把事情鬧大,那會使公司的名譽受損。”
  我沒有說話,等著石維彥自己做決定。
  石維彥看看我,再看看她,沉吟了一下,最後還是站了起來,做出決定。
  “晴晴,對不起,我得去看一下狀況,我……”他一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的表情。
  我淡淡一笑,“你去吧!”
  我這麼說,石維彥反而露出猶豫的神色,“晴晴,你……”
  “我不會有事的。”
  他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和林曼筠走了,臨走時,他對我道:“不要想太多,好嗎?”
  我只是淡笑,不應好否。
  我突然想起了老闆娘曾對我說的話,她說,我和石維彥太像了……
  是啊!我們的確像,一樣的冷漠、一樣的孤傲,這也是我們之間的障礙,我們都太被動了,不曾積極的爭取某樣東西。
  愛情也是需要時機的,然而,我們卻錯失了,我和石維彥在來不及開始之前便已結束。
  我嘲諷的低笑了起來。
  外面的天空已被暮色占領,漆黑一片,只有一輪新月高懸空中。
  又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而我,依然是孑然一身,與孤獨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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