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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78集 烈火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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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十分激動,大聲叫著︰「猛哥!」
  一面叫,一面我就向前奔了出去––後來,我才知道我的行動十分不合規矩,猛哥打出
了他族長身分的旗號,就該由峒主隆重迎接。
  我奔出去的時候,藍絲拉了我一把,卻沒有拉得住。當然,後來誰也沒有見怪,因為猛
哥一認出了是我,那是意外之喜,誰還去理會規矩是怎樣的?
  我叫著向前奔去,來的三個人都呆了一呆,接著,猛哥也大叫了一聲︰「衛斯理!」
  他也向我奔了過來,我們飛快地擁在一起,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背,然後,分開來,互相
仔細看著對方,再擁抱。好幾次,都各自激動之至,才吁了一口氣。
  猛哥的漢語,說得流利之極︰「真是神了,衛斯理,你怎麼會在這裏?我不是在做夢吧
!」
  我笑道︰「說來話長。」
  猛哥一沉臉︰「你到苗疆來,也不來看老朋友。」
  我搖頭︰「這裏離你們那邊,少說也有三百里,沒事,來打擾你幹甚麼?」
  峒主和十二天官圍了上來,這時他們才真的相信我認識蠱苗的族長,而且關係非同小可
,可以完全不照規矩來行事。他們的神情,自然也佩服之至。
  我替猛哥引見峒主和十二天官,十二天官的來歷,很是隱晦,我也不知他們是不是喜歡
人家提起他們的來歷,所以只說他們是峒中十分重要的人物,從十二天官的神情看來,對我
的介紹,相當滿意。
  接著,我向藍絲招手︰「小藍絲,你過來,你在外國學降頭,非好好向猛哥叔叔請教不
可。」
  我這兩句話雖然簡單,但是已把藍絲的姓名、身分,全都介紹了出來。藍絲笑容滿面,
來到了近前,向猛哥行了一個禮︰「所有降頭師,都知道猛哥叔叔的大名,而且衷心佩服。

  猛哥一面打量藍絲,一面回答︰「降頭大師大客氣了,我們相傳的蠱術,遠不及降頭術
的博大精深––」
  猛哥打量藍絲,當真是由頭到腳地打量!以他的身分年紀,也不必對藍絲太客氣,所以
他一面說,眼光自上而下地移動。
  當他的視線,落到藍絲的大腿上的時候,他陡然住了口,在那一剎間,現出了古怪之極
的神情來。雖然那種古怪神情,一閃即逝,可是卻沒有逃過我的眼睛––我相信也沒有逃過
藍絲的眼睛。
  由於猛哥那種古怪的神情來得如此突然,使我相信,他是看到了藍絲大腿上的刺青的緣
故。
  猛哥雖然立刻把他的話接了下去,可是我卻沒有聽進去,因為那時我正在想︰「猛哥看
到了藍絲大腿上的刺青,為甚麼會那麼驚訝?是不是他知道甚麼內情?」
  藍絲大腿上的刺青,一邊是一條蜈蚣,一邊是一隻蠍子,襯著她白生生的腿,看來雖然
十分怪異,但是猛哥的吃驚,當然和溫寶裕第一次見到藍絲時的吃驚不一樣。
  蜈蚣和蠍子,全是蠱術的主要內容,猛哥身為蠱族的族長,若是見了牠們會吃驚,那是
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
  十二天官在河上發現藍絲的時候,也曾因為她腿上的刺青,說她是蠱神的女兒。那麼,
藍絲和猛哥之間,是不是有些關係?
  猛哥的突然出現,已經是意外之極的事,他一見到了藍絲之後,反應如此奇特,更使我
的心中,充滿了凝問,以致令得腦中發出「轟轟」的聲響來,沒有聽到猛哥接下來所說的客
套話,只是看到藍絲在剎那間,也現出了古怪之極的神情,顯然她心中也有許多話要問。
  我向藍絲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我所覺察到的和你一樣,請她稍安毋躁,一定會在猛哥
口中,問個水落石出,但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藍絲接受了我的眼色,她俏臉煞白––因為
猛哥奇怪的反應,可能和她的身世有關,那是她一直在耿耿於懷的事,自然難免緊張之極。
她臉發白,一雙烏溜溜的眼珠,看來也就格外漆黑。
  我再向猛哥引見良辰美景,猛哥大是奇訝。良辰美景人見人愛,猛哥向她們伸出雙手來
,她們連想也不想,就各自伸出手來,和猛哥相握。
  猛哥握住了她們的手,用力連搖了三下,大聲道︰「太有趣了。」
  等到猛哥鬆開手之後,仍然在嘖嘖稱奇。我心知猛哥不會無緣無故和她們握手,必然是
在握手之際,替她們下了甚麼對她們大是有利的蠱,令她們得到了大大的好處。
  可是問良辰美景有甚麼感覺,她們卻也說不出來,問猛哥,猛哥只是笑而不答,默認了
之後,卻不說出詳細的內容來。只說︰「她們明知我是蠱族的族長,向她們伸出手去,她們
半分猶豫都沒有,就和我握手,這份勇氣就很驚人了。」
  我不禁哈哈大笑︰「這也值得稱讚?有我在一旁,你會把她們怎麼樣?」
  猛哥堅持︰「她們連想都沒有想,那就不容易。」
  我沒有和他再爭下去。
  卻說當時,我最後招手,令紅綾走過來,對猛哥道︰「你再也想不到,這是我女兒,自
小被人帶到了苗疆,是由一群靈猴養大的。」
  猛哥聽了我的話之後,一開始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現出難以相信的神情,接著,
他問︰「靈猴?就是在高山絕頂生活的那種?聽說是神仙蓄養的?」
  猛哥的這一句話,令得紅綾大是高興,連連點頭。
  猛哥向我望來,顯然是想知道進一步的情形,我不禁長嘆一聲!發生在紅綾身上的事,
何等複雜,怎能一下子說得明白。我嘆了一聲之後,搖著頭︰「一言難盡,但總會說給你聽
––你遲來一步,也見不到我,我有極緊急的事,趕著去辦。」
  猛哥一伸手,拉住了我︰「我的事也很緊急,你可得幫我。」
  猛哥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很是焦切,而且,又不由自主,向藍絲望了一眼,藍絲的反
應是表面上裝著若無其事,可是分明震動了一下。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猛哥身為蠱苗的族長,在幅員千里的苗疆之中,可以說是任他馳騁
縱橫的,他會有甚麼困難的事?
  我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他竟然也一聲長嘆︰「說來話長。」
  剛才我說「一言難盡」,他這時說「說來話長」,看起來,我們兩人難兄難弟,竟像是
約定了的一樣。
  峒主直到這時,才插上了一句話︰「請進峒喝酒。」
  猛哥點了點頭,仍然拉著我的手不放︰「我在找一個人,找了很久很久了。你要幫我。

  我很想聽聽令猛哥為難的是甚麼事,也想知道他要找的是甚麼人,更肯定他和藍絲之間
,必定有點關係,這一切,我都想弄清楚。可是這時,我最心急要做的事,就是去找白素。
所以我道︰「好,可是我也要找人,事情更急,你和我一起去。」
  看來,猛哥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別的都沒問題,所以他連連點頭。
  我於是有了新的部署︰「藍絲對附近的地形熟,和我一起走。良辰美景和紅綾留在藍家
峒,意見不合,盡可以吵架打架,可是不准說走就走,要等我回來。」
  我以為我的分配很具權威,卻不料良辰美景首先叫了起來︰「不行,我們本來就只說來
幾天的,還要趕回去上課。要是你像白姐姐那樣,一去––好幾天,我們怎麼辦?你要帶我
們走。」
  我雙手一攤︰「沒有交通工具,你們怎麼走?」
  良辰美景顯然是早就想好了的︰「你帶我們到那山頭去,那裏不是有一架直升機嗎?我
們就駕那架直升機離開,也耽誤不了找人。」
  我一想,她們的話有道理,就點了點頭。那時,我看到紅綾嘟起了嘴,一臉不情不願,
我指著她︰「你又有甚麼話要說?」
  紅綾道︰「我也要去。」
  我沉聲道︰「你去幹甚麼?」
  紅綾說了一句我再也想不到的話,卻令我絕對無法再拒絕她,不讓她去。
  紅綾說的是︰「我要去找我的媽媽。」
  剎那之間,我鼻子有點發酸,天下決沒有不讓女兒去找媽媽的道理。而且,白素若是看
到了她,一定會十分高興。所以,我又點了點頭。
  在我又點了頭之後,我才發現我的「新部署」一點用處也沒有,這些小女孩,都各有自
己的想法,絕不容人越俎代庖。
  當下,我們一起向峒內走去,我告訴猛哥,我們要去找白素。當猛哥看到停在空地上的
直升機時,並沒有甚麼奇怪––他近年來常離開苗疆,見識和一般苗人不同。猛哥帶來的兩
個隨從,無法擠得上直升機,只好留在峒中,峒主和十二天官自會殷勤招待。
  擠進了直升機,猛哥在我的身邊,四個少女擠成一團。藍絲顯然心事重重,一言不發,
良辰美景也很沉默,紅綾一向不會主動和別人說話––對她來說,語言其實還不是她的生活
內容。所以,在飛到那個山頂的途中,只有我一個人在說話,說的是我何以要去尋找白素的
來龍去脈,那是說給猛哥聽的。
  我盡量用最簡單的話來敘述,把一些枝節,都略了過去,猛哥聽得十分用心。
  我還沒有講完,就到了那山頂,直升機還在。放下了良辰美景,看她們駕機離去,又跟
了她們一會,估計沒有問題了,猛哥反倒關心︰「我們怎麼開始找?一點頭緒也沒有,唉,
再沒有比甚麼頭緒也沒有,卻要找一個人更麻煩的事情了。」
  猛哥曾說過,他在找一個人,已找了很久,要我幫助,可知那找人的事,給了他不少困
擾,所以這時,才有感而發。我順口問了一句︰「你要找的是甚麼人?」
  猛哥苦笑︰「一個男人。」
  他略停了一停︰「我只知道自己要我的,是一個男人,那也是我估計的,應該當然是一
個男人;可是這男人是長是短,是圓是扁,是老是少,我一概不知。」
  猛哥的話,聽得叫人糊塗之極,我知道其中必然有一個十分曲折的故事在,就再問他︰
「你找這個男人,找了多久了?」
  猛哥苦笑︰「超過十年了。」
  他這個回答,倒令我著實吃了一驚,我吃驚的理由,並不是他找了那麼久還找不到––
莽莽撞撞的苗疆之中,毫無頭緒地找一個人,只怕一百年也未必找得到。
  令我吃驚的是猛哥的毅力––找了十年都沒有找到,可是還在繼續找。由此可知,他要
找的這個人,關係重大之至。
  心中疑問再多,也不如當務之急重要,所以我決定暫時別問,只是駕著機繞著藍家峒飛
,藍絲全神貫注,用望遠鏡向下搜尋。
  猛哥見我沒有再問下去,他也不出聲,過了一會,才道︰「這些年來,我每年有一大半
時間,在苗疆周遊列國,到的地方可真不少,也曾和裸裸人打過交道,聽說過烈火女的事。

  我吸了一口氣︰「已經好久沒有烈火女了。」
  猛哥皺著眉︰「可是,不但是上了年紀的,連年輕的裸裸人,都相信烈火女是神仙指定
的,會給他們帶來好運氣––去年,我就在一個很隱秘的山谷,看到裸裸人把許多十五歲的
少女,集中在一起,希望在她們之中,有一個會忽然身上冒出火來,可是沒能成功––沒有
神仙施法,人身上哪能無端冒火?」
  我聽得心中一動,我曾假設所謂「冒火的神仙」是外星人,那麼,烈火女的交替轉換儀
式,根本就是外星人所安排的了。
  如今這種現象不再出現,唯一的解釋,就是外星人已經離去了。而外星人的來去,使用
的交通工具,就是那種扁圓形的宇宙飛船。
  白素告訴十二天官,說她發現了會冒火的人,是不是她又發現了外星人的行蹤呢?
  如果是,那就難怪她涉險也要弄個明白––這外星人,和陳大小姐的下落有關,而陳大
小姐是她的母親。猛哥對苗疆的事所知極多,我要他再多說引進有關烈火女的事,猛哥的話
,當然是出於我的意料之外,至於極點。
  他道︰「我和裸裸人沒有甚麼來往,裸裸人相信他們自己的烈火神––多半就是會冒火
的神仙,也就不像其他苗人那樣熱中於蠱術,我對烈火女所知有限,只知道––知道––是
聽我父親說的––」
  猛哥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才說出了我再也意想不到的話來︰「我知道有一雙漢人男
女,曾在烈火女的山洞中住過一個時期,好像還生了孩子––」
  我一聽到上半句,整個人已經直跳了起來,頭撞在直升機的艙頂上,發出了老大的巨響

  這時,在機艙中除了我和猛哥之外,還有藍絲和紅綾。事情和紅綾有更大的關係,但是
她由於生長環境的緣故,對自己的身世,並不十分重視。倒是藍絲,是知道了所有經過的。
  所以,在我大吃一驚之際,藍絲也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來。
  猛哥大是詫異︰「怎麼了?我說錯了甚麼?」
  我喘著氣︰「不。不。你沒有說錯甚麼,只是我感到太意外了。」
  當時,事情突如其來,所以我才感到意外,後來靜下來想一想,也就知道,那是必然的
事。陽光上司當年在苗疆威名赫赫,猛哥是苗人,聽他父親說起過陽光土司,也不是甚麼奇
事。
  當時,我大口喘了幾口氣之後,就反問︰「那漢人叫陽光土司?」
  猛哥「啊」地一聲︰「你也聽說過?這人姓白,是一個大大的好漢。」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剛想告訴他,我和陽光土司的關係,他又嘆了一聲︰「唉,再
也想不到,這個人會累得我在苗疆奔波了那麼多年。」
  猛哥的這一句話,當真聽得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猛哥口中的「這個人」,自然是指陽光上司,也就是白老大而言。白老大帶著一雙子女
離開苗疆的時候,猛哥就算和我同年,那年他也不過三歲。
  而白老大自那次離開苗疆之後,好像再也沒有再來過,那麼,又何以能累得猛哥在苗疆
奔波超過十年呢?
  猛哥應該是連白老大都沒有見過的,真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猛哥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事情大有意料之外的地方,他盯著我,再問︰「有甚麼不對
?」
  我吸了一口氣,示意藍絲過來駕直升機,又教紅綾怎樣使用望遠鏡,告訴她一有發現,
就應該怎麼做。紅綾很高興她有事可做。
  我鑽到了艙後,示意猛哥來到我的身邊,我道︰「有些事,太湊巧了,一定要弄清楚。

  猛哥看出事情嚴重,所以速速點頭。
  我先道︰「猛哥,你說的那個陽光土司,姓白的,是一條好漢,那是我的岳父。他的女
兒,就是紅綾的母親,白素,也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人。」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猛哥聽了
,張大了口,神情如在夢幻之中。
  我又道︰「他帶著兒女離開苗疆很久了,怎麼會累你在苗疆奔波了那麼多年?」
  猛哥又呆了半晌,才感嘆了一句︰「世界真是小,真的,世界真小。」
  我催他:「先別感歎,快說究竟。」
  我這時實在心急無比,因為我以為在「探險」和「繼續探險」之後,白老大的角色,應
該已經淡出了,怎麼還會有他的份兒?
  猛哥又嘆了一聲︰「事實上,不能說是他累了我,可是事情和他有關。」
  我吸了一口氣,等他作進一步的解說。
  他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五隻指甲,竟然呈現五種不同的顏色。

  他道︰「這姓白的好漢––。」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江湖上都尊稱他『白老大』。」
  猛哥點了點頭︰「白老大早年,曾到過苗疆,想尋找傳說中的苗疆寶藏。」
  有這件事?我並未聽說過。可能是由於後來,在苗疆發生的事,實在令他大傷心,所以
他一並不願提了,而所謂傳說中的「苗疆藏寶」,那和傳說中的所羅門王寶藏一樣,都是虛
無縹緲的事,不必深究。
  我有興趣知道的是︰「這是哪一年的事?」
  猛哥連想也不想︰「是我出生那一年。」
  他望向我︰「我和你同年,當年在蘇州,我們曾經說起過。」
  (我和猛哥相識是在蘇州––是的,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那個蘇州,想不到
吧,那是許多年之前的事,記述在「蠱惑」這個故事之中。)
  我迅速地想著,原來在白素出生的三年之前,白老大已經進過苗疆,那應該是他大鬧哥
老會總壇之前兩年的事,可知他對苗疆十分熟悉。一想到這裏,我又陡然想起一件事來。白
老大有一隻翠綠色的甲蟲,說是蠱苗的東西,他把那綠色的甲蟲送給了陳大小姐,陳大小姐
又讓人把牠帶到了成都,給她妹妹當五歲的生日禮物。
  我曾見過那隻甲蟲––陳二小姐帶著牠來看我們,請求我到苗疆來幫她找陳大小姐。由
於當時,我們怎麼也無法想到陳二小姐和白素之間的關係,所以就沒有答應,陳二小姐和那
位姓何的壯士,不告而別,後來也就沒有了他們的音訊。
  那隻不知名,也不知有甚麼用途的翠綠色甲蟲,白老大一定是得自蠱苗的了。
  一想到這裏,我就道:「白老大有一隻綠色的甲蟲,好像是你們那裏來的?」
  猛哥先是震動了一下,然後伸手入懷,取出了一隻白銅盒子來,打開給我看。盒子中就
有一隻翠綠色的甲蟲在,和陳二小姐曾展示給我看的那隻一樣。
  我點頭道︰「對,就是這一種。」
  藍絲正在駕機,轉過頭來看了一下,卻失聲道︰「啊,這是––這是『一願神蟲』?」

  我曾問過藍絲,那種翠綠色的蟲代表甚麼,她的回答說是不知道,因為各種各樣的昆蟲
,應用在降頭術和蠱術中太多了。這時,她第一眼就認了出來,叫甚麼「一願神蟲」,那一
定表示這種蟲大有來歷。我知道藍絲是這方面的行家,她自己就曾送過「引路神蟲」給溫寶
裕。
  猛哥揚了揚眉,讚上一句︰「好眼光。」
  藍絲望了我一眼,欲語又止。猛哥道︰「不是『就是這一種』,而是『就是這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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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那樣說是甚麼意思,怔了一怔,藍絲已在一旁道︰「這種一願神
蟲,極其罕見,猛哥叔叔的意思是︰『只有這一隻,來來去去,就是這一隻。』」
  我立時向猛哥望去,猛哥沒有糾正藍絲的話,可知藍絲所說是實情。
  我腦際「轟」地一聲響,一時之間,紛至沓來的念頭,令得我有天旋地轉之感。
  就是這一隻。
  就是這一隻––白老大給了陳大小姐,陳大小姐給了她妹妹,陳二小姐帶入苗疆,現在
又在猛哥之手。
  那說明了甚麼呢?說明陳二小姐進了苗疆之後,曾見過猛哥。
  可是,這蟲既然如此罕見,陳二小姐又如何肯把牠給了猛哥?
  陳二小姐(韓夫人)進入苗疆之後的行藏,我們一無所知,是不是可以藉此揭開?她是
白素的阿姨。當年我們拒絕幫助她,所以一直耿耿於懷,自然十分迫切想知道她的消息下落

  我指著那蟲︰「據我所知,這蟲,最後落在一個少婦的手中,那少婦是––。」
  要解釋陳二小姐和我之間的關係,又複雜無比,所以我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
  猛哥疾聲問︰「你認識那女人?」
  見猛哥問得如此急,我點了點頭,猛哥的反應很怪,他向藍絲盯了一眼––那不是隨便
地望一眼,而是極有用意地盯了一眼。
  那時,藍絲正在駕直升機,我和猛哥在她的背後。照說,藍絲的背後沒有生眼睛,絕不
可能知道猛哥有這個特殊動作的。
  可是,我確是看到了藍絲的背部,聳動了一下––那還是一種努力剋制之後的震動。由
此可知藍絲的感覺,一定極其敏銳,在那一剎間,她一定感覺到了一些事。
  然而,她震動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有異樣,甚至沒有轉回頭來。
  我心中知道,其間必有極大的蹊蹺在,可是又不知如何問起。
  看紅綾時,她只是全神貫注地在看望遠鏡,對我們的說話,聽而不聞,全無興趣。
  再向猛哥望去,他已然收回了那種異樣的眼光,這時,輪到我的目光異樣了,而且,我
那種疑惑之至的神情,誰都看得出來。
  猛哥自然也體察到了,所以我也立刻明白了他接下來的一些動作,是甚麼意思,他的口
角,動作的幅度極小,向著藍絲,呶了一下,接著,又向我使了一個眼色。
  他是在說︰「等藍絲不在眼前的時候,再告訴你。」這令我摸不著頭腦了,照說,藍絲
和猛哥之間,是八輩子也扯不上關係的,何以猛哥在藍家峒外一見藍絲就神情大異,而此時
又說話如此吞吐,神情這樣曖昧?
  難道在藍絲和猛哥之間,又有甚麼牽連?
  正在這時,藍絲並不轉過頭來,可是忽然道︰「怎麼都不說話了?」
  紅綾「啊」地一聲︰「為甚麼要說話?」
  她渾然天成,根本不知道在機艙中發生了甚麼事。我首先笑了起來,剛才的那種異樣的
氣氛也就暫時消失。猛哥問道︰「告訴我那個––少婦的事。」
  我想了一想︰「她是紅綾的阿姨––」
  我把和陳二小姐(韓夫人)會面的事,簡略他說了一遍,最後我道︰「我告訴她,只要
一入苗疆,不論見到甚麼苗人,只要一取出這隻蟲來,就一定會有人幫助她––她找上門來
了?」
  猛哥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問道︰「你是說,她是和一個男人一起上路的?」
  我揚了揚眉︰「是,那男人是她亡夫的手下,叫何先達,會武術,是一個江湖人物。」

  猛哥的眉心打著結,看來,他又像是要忍不住有甚麼神情顯露,而又不想被人覺察,所
以,他雙手按住了臉,足有好幾分鐘,這才說話。由於他雙手按著臉,所以他發出的聲音,
聽來就有點怪,他道︰「那––陳二小姐沒有找上門來,卻在臨死之前,叫我撞見了。」
  一聽到「臨死之前」這四個字,我不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一時之間天旋地轉,
並沒有留意其他人的反應如何。
  我只是見過陳二小姐一次,她年輕貌美,又早已喪夫,誰都會同情她。我對她的死訊這
樣震動的原因,是我想到,要是白素知道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一定會極其傷心。為了紅綾的
事,她情緒已經極差,再受到這樣的打擊,事情就可能相當嚴重。
  要是在別人的口中,說出了「臨死之前」這四個字,還可以懷疑,而猛哥絕不會說謊;
而且,如果陳二小姐在遇到猛哥的時候可以救得活,猛哥一定會出手。以他對蠱術出神入化
的造詣,只怕沒有救不活的病。
  那麼,陳二小姐又是怎麼死的呢?
  我心中本已全是疑問,這時,疑問又膨脹了一倍。我大大深呼吸了幾下,視線落在直升
機下,綿延起伏的山巒,和在山巒間繚繞的雲霧,心想在這一片神秘的大地上,不知有多少
不可測的事發生過、正發生和將會發生。我覺得自己的發聲器官又恢復了功能之後,才問︰
「當時的情形怎麼樣?」
  猛哥道︰「那一次,我才從昆明回來,經過––」他才說到這裏,紅綾的叫聲陡然打斷
了他的話頭,紅綾一手高舉,一面叫︰「我看到一些東西了。」
  我雖然亟急於想知道陳二小姐的情形,但紅綾說有了發現,也不能不理––出來找白素
,畢竟是我們身在直升機上的原因。
  我忙道︰「教過你怎麼做的,你忘記了?」
  紅綾大聲叫︰「沒有忘。」
  她雙眼離開了望遠鏡,雙手在面前幾個按鈕上按動著,一個螢光屏上,立時現出了原始
森林的畫面––那是望遠鏡中可以看到的畫面。
  下面的森林十分茂密,而且那是一個四面被山峰包圍的山谷,直升機難以降落。
  藍絲已經盡量把直升機飛行的高度減低,但是離地面還有兩百公尺左右。
  透過濃密的樹葉,我們甚麼也看不到。紅綾解釋著︰「我看到有人在追逐,真是看到的
。」
  我剛安慰她沒有人會懷疑她,她已叫了起來︰「看。」
  她指著螢光幕,老實說,要不是紅綾如此肯定,誰也發現不了下面有人在追逐。
  只見在濃密的樹葉之中,先是有一個人影,閃了一閃,立時不見,連是人是猴都看不清
楚。緊接著,又有一個人在樹葉的空隙中現身出來。那個人,也在急速地前進中,可是他卻
雙手向上一舉,跳了一下,接著,又被樹葉遮住,看不見了。
  我和紅綾一起叫了起來。我叫的是「白素」,紅綾叫的是「媽媽」。
  若不是有紅綾的那一下叫喚,我還不能肯定那是不是白素。所以我立時向紅綾望去,她
神情肯定,用力點了一下頭,表示她不會弄錯。
  下面森林中的情形,十分容易推斷︰白素正在追逐一個人,這個人一定很重要,白素非
捉到他不可,所以白素看到了直升機,知道必然是來找她的,她也只能匆匆打一個招呼,而
不能停下來。
  一時之間,連在駕直升機的藍絲,都轉過頭向我望來,他們都在問我︰「怎麼辦?」
  我則望向猛哥,徵求他的意見,因為若論對苗疆的熟悉,自然以他為最,連藍絲也遠不
及他。
  猛哥連想也沒有想,就道︰「下去。」紅綾立刻叫︰「我也去。」
  (她性喜湊熱鬧,在語言之中,把「我也去」「我也要」的「我也」運用得極好。)
  我自然也是非下去不可,藍絲沒有說甚麼,只是把直升機再降低,由於氣流的影響,直
升機晃動不已,我站起身來,艙底的一個門打開,鋼索縋下去,我首先出了艙,紅綾跟著來

  在這時候,猛哥也快出艙來了,我彷彿聽到,藍絲大聲說了一句甚麼,猛哥抬頭,向上
看了一看。
  但由於機聲軋軋,風聲呼呼,我並沒有聽到藍絲說的是甚麼,只見紅綾也抬頭向上看了
一下。
  我到了鋼索的盡頭,雙手鬆開,向下落去,離樹頂還有十來公尺,紅綾跟著落下。
  我雙足踏中了一根樹枝,那樹枝「啪」地一聲,竟然斷折,我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就
在這時,紅綾趕到,一伸手,扶住了我。
  剎那之間,我只覺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行走江湖,冒險生活那麼多年,第一次嘗
到了被自己女兒扶了一把的滋味。
  我雙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兩人互望了一眼,紅綾顯然十分明白我的感受,她想說甚麼而
沒有說。
  這時,猛哥也下來了,我們三人向上略揮手,就飛快地向下落去。
  估計我們從看到白素到落下來,花了超過十分鐘。而以白素和那人的追逐速度來看,他
們早已奔得老遠了。所以我立刻和藍絲聯絡。
  怪的是,我叫了幾次,藍絲才有回答,我道︰「請你在空中留意,一有發現就通知我們
。」
  藍絲答應著,我們可以聽到直升機在上面盤旋的聲音,三個人向著白素追出的方向,奔
了出去。
  三個人奔出幾百公尺之後,紅綾就越過了我和猛哥,奔在最前面。我靈機一動,大聲道
︰「紅綾,叫媽。」
  她這一吼叫,當真不失女野人的本色,林中的小動物,紛紛亂竄,連四面峭壁,都隱隱
起了回音。
  我想,白素追的人雖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先和她會合再說,所以才叫紅綾大叫––
我知道,白素一聽到了女兒的叫喚聲,必然會趕來和我們相會的。
  林中樹木緊密,可以落腳之處也是高低不平,紅綾卻像是知道白素的去向一樣,在林子
中左穿右插,一面叫,一面飛快地向前奔著。
  不一會,就在紅綾的叫聲中,聽到了另一股聲音,叫的是「紅綾,紅綾。」兩股聲音,
迅速地自遠而近,緊緊擁抱在一起。
  儘管她們兩人在意見相左的時候,各不相讓,但這時看她們這樣緊緊相擁的情形,卻絕
不會有人懷疑她們是血連血肉連肉的母女,這情景,也十分叫人感動。
  紅綾一面緊擁著白素,一面道︰「媽媽,我來找你,我找你來了。」
  白素沒有出聲––當然是由於心情激動得出不了聲。
  後來,白素對我說︰「我正在追趕那個人,知道這個人關係極其重大,非追到他不可,
也知道這次若是叫他走脫了,再追他就很難,所以看到了直升機,我也只是揮了揮手。可是
一聽到紅綾叫我––唉––。」
  她略頓了一頓才繼續︰「原來真有類似『呼魂大法』的法術––一聽到她的叫聲,我就
自然而然停止了追趕,轉過身,迎聲飛奔,甚麼也顧不得了。」
  我笑︰「在正常的情形之下,所有的兒女對父母的呼叫,都應該是『呼魂大法』。你和
紅綾相擁的情形,動人之極。」
  白素現出極滿足的笑容。
  卻說當時,我和猛哥到了近前,白素和紅綾才分了開來,我指著猛哥,只說了他的名字
,白素便立即知道了他是甚麼人了。
  我知道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經歷,要說,得花不少時間,所以我道︰「先不說我如何會
和猛哥相遇––猛哥有些經歷,和你有關,先不說這些。你發現了甚麼?」
  白素聽說猛哥的一些經歷,和她有關,不禁驚訝之至。
  但是白素深得住氣,同樣的情形,若是換了我,不立刻說給我聽,我會憋死。白素卻點
頭,先一揮手,示意我們跟著她。
  她和紅綾手拉手向前走,我和猛哥跟在後面,她一面走一面道︰「上次,我駕直升機出
來找紅綾,在這一帶附近,發現了一個人,那人的身上––會冒火––」
  白素在這樣說的時候,語氣有點遲疑。我忙道︰「你在半空之中看得清楚?有可能是一
個人,站在一堆篝火之旁,看起來就有點像。」
  我就會在到藍家峒途中,發現了一堆篝火,也看到一個一閃即逝的怪人,不知道為了甚
麼傷心事,穩居在一個山洞之中。
  白素想了一想,語氣肯定得多︰「是那人身上冒火,一下子有,一下子沒有,我想起了
紅綾的話。嗯,我不認為那是神仙,我認為,那是外星人,在許多謎團之中,起著重要作用
的外星人。」
  猛哥皺著眉,他不是很聽得懂我們的談話,因為所有一連串發生的事,實在太複雜了–
–後來我詳詳細細地告訴了猛哥,猛哥在聽了之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說了一句︰「真
是稀奇古怪,到了極點。」
  當時,紅綾問了一句︰「甚麼是外星人?」
  我和白素,竟然異口同聲地回答︰「就是神仙。」
  在「外星人」和「神仙」之間,劃上等號,敘述起來,就可以方便得多了。
  白素繼續說道︰「我駕機追逐了一回,那人時隱時現,有時身上冒出一大團火,有時又
連煙也沒有一絲。我心知追不上他,就先回藍家峒去。」
  我失聲道︰「你把這情形對十二天官說了,他們認為你不應該去冒犯神仙?」
  紅綾現出慚愧的神態來,把頭靠在白素的肩頭上,她身量其實比白素還高,又粗壯得多
。可是這麼一靠,她的濃眉大眼,看來也就嫵媚嬌柔得很。
  白素伸手在她的臉上輕拍了兩下︰「我離開了藍家峒,認定了方向,倒也順利,一直找
到那片山崖,在那山崖之中,發現了一個山洞––」
  白素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向前一指,循她所指看去,已可以看到一片拔地而起的山
崖。白素向猛哥望了一眼︰「苗人可有集體葬在山峒之中的習俗?」
  猛哥苦笑︰「苗疆之中,有上千種苗人,各自有不同習俗,我也弄不清那麼多。」
  我忙問︰「怎麼?那山洞中,有許多骸骨麼?」
  白素點頭︰「詳細的情形,我也不形容了,反正立刻就到。我進了那山洞,正在詫異,
忽然覺出另外有人正進洞來,回頭一看,就看到了一團火,而在火光之中,分明有一個人。

  紅綾也聽得入神,叫道︰「會冒火的人。我早就說過,有會冒火的人。」
  白素繼續說著︰「我一回頭,我想那人也看到了我,他轉身就逃,等我追出去的時候,
他身上已沒有了火,只是奔得飛快。我當然不肯放過他,就追了出去––」
  說到這裏,一行人已到了山崖之前,在白素的帶領下,仍上攀去。
  在向上攀的時候,我也知道何以白素會發現那個山洞的原因了。在那山崖,離地大約十
來公尺處,有一株大樹,斜斜地伸出來,在那大樹之上,竟然搭了一間竹、木相雜的屋子–
–和當日紅綾在大樹上搭成的住所相仿。
  紅綾看到了,也不禁發出了「咦」地一聲,去勢加快,一下子就竄進了那屋子之中。
  就在那屋子(那株樹)之旁,有一個山洞。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點了點頭,表示我想得對,她是先發現了那「屋子」,再發現
那山洞的。
  紅綾趕在前面,進了「屋子」之後,又探出頭來叫︰「甚麼也沒有。」
  她說著,又竄了出來。這時,白素也到了,就和紅綾一起進了山洞,我和猛哥,都聽得
紅綾才一進去,就發出了「啊」地一聲驚呼。
  我和猛哥快步搶進去,白素正著亮了強力的電筒,光芒所到之處,可以看到有三四十具
骸骨,相當完整,可是全是焦黑色的。那些骸骨,整齊地平躺著,看來都很細小,像是少女
的骨骸。而那種焦黑色,顯示她們全是燒死的。
  猛哥一看到這種情形,立時就問了一句︰「甚麼火能把人燒成這樣子?」
  他這個問題,問得十分好,苗人中也有火葬的習俗,猛哥自然看過火焚後的屍體,我一
看到那些骸骨,也有同樣的疑問。
  如果把一具屍體火化,結果一定是燒成一團焦炭,骸骨不可能保持完整,有一部分骸骨
完整,已經很不錯了,更多的情形之下,是燒成了骨灰。
  如今,那三四十具骸骨,連手指骨都是完整的,如果她們的身體曾經過火焚,那麼,猛
哥的問題,就問出了關鍵的所在。
  我吸了一口氣︰「那是溫度極高的火,在極短的時間內,把人體的柔軟部分,都化成灰
燼,但是骨骼部分,卻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我說了之後,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又一起叫了起來︰「烈火女。」
  那些骸骨,看來都屬於少女所有,而烈火女在十五歲當選,十八歲就要被火燒死,那麼
,這些骸骨,是不是就是經過火焚的烈火女?
  又不知這裏離烈火女交接儀式的山頭有多遠?何以舊的烈火女被燒死之後,骸骨會被完
整地運到這裏來安放?那有甚麼作用?
  白素望向我︰「我想的和你一樣,那是歷代烈火女的遺骸。」
  就算肯定了這一點,接下來的問題,也實在太多了。白素比我早發現這個山洞,所以她
可以思考的時間也比我多,她已有了一些想法。
  她道︰「那個人––那間在樹上的屋子,是那人居住的,那人可能是偶然發現了這些骸
骨。也有可能,他一直負有看守這個山洞的責任。不論如何,那個人和烈火女,有十分重大
的聯繫。」
  我吸了一口氣︰「你準備怎麼辦?」
  白素道︰「我準備在這裏等他出現。」
  我想了一會,對著通訊儀叫︰「藍絲,你聽到我們所有的對話嗎?」
  藍絲立刻有了回答︰「聽到。我可以在附近找一個山頭停下來等你們。」
  藍絲十分聰明,知道如果白素要在這裏等的話,我和紅綾一定會陪她,猛哥也不會走,
所以她才提出了這個辦法來。
  她在說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可是我要一直能夠參加對話。」
  我道︰「那當然,你等於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藍絲忽然嘆了一聲,這時,我也看到猛哥有難以形容的異樣神色。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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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8:24: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已經有好幾次,我都發覺在猛哥和藍絲之間,有這種古怪的情形出現,可是究竟為了甚
麼原因,我卻一點也說不上來。
  我吸了一口氣說︰「好,我們一起在這裏等,藍絲,你找到地方停機之後,和我們聯絡
。」
  藍絲的聲音在十五分鐘之後傳來︰「已經飛出了通訊儀可以傳送的距離,還沒有找到可
供降落處,這樣吧,我不參加對話了,你們要我來接的話,請按通訊儀上的那個紅色按鈕。

  那紅色的按鈕,能發射強力的無線電波,不能通話,但只要一按鈕,十公里的範圍之內
,藍絲在直升機上,都可以收到信號。
  我說︰「那好,你自己小心。」
  藍絲回答了一句,那句話,只聽到了一半,也是模糊不清,顯然直升機已飛遠了。
  那時,猛哥忽然吁了一口氣,大有如釋重負之感。在過去十五分鐘之中,我已向白素說
了猛哥的經歷,和那隻綠色的蟲又到了猛哥手上的事。
  白素聽得俏臉煞白,望定了猛哥︰「她––你在她臨死之際見到她的?」
  白素是遇事再鎮定不過的人,可是這時,卻聲音發顫,神情惶急。我忙伸手握住了她的
手,給她可以支持下去的力量。
  猛哥聽得白素這樣問,反應奇特之極。
  「臨死之前」的說法,本來就是猛哥自己提出來的,當時情形怎樣,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這時,猛哥站了起來,仰頭向天,口中發出一種十分奇怪的聲音,用力搖著頭。
  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下頭來。「太可怕了,當時我見到的情形,太可怕了。唉,她能忍
住了那一口氣不死,只怕全是為了那小生命,她是很偉大的母親,很偉大––」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猛哥的那兒句話,雖然無頭無腦,可是也不難明白––那「臨死
」的情形,是在生育嬰兒的情形下,也就是說,是難產致死的。
  我立時向白素使了一個眼色,表示了我心中的疑惑。
  陳二小姐嫁過人,可是我們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她進入苗疆之前,她已經喪了夫,那個
韓正堂主已經死了。
  自然,陳二小姐可以另有情人,但那使得本來就很曲折的事,更曲折了。
  白素顫聲問︰「她––死得很慘?」
  猛哥又沉默了片刻,才嘆了一聲︰「事情很複雜,我必須從頭說起。不然,講到了一半
,又要解釋這個,解釋那個,我怕連我自己也會混亂,把事情弄––亂了––」
  聽得猛哥這樣講,我和白素,不禁大是駭然,一時之間,也難以想像究竟是甚麼樣的一
種複雜情形,難道複雜得過白老大當年在苗疆三年的行蹤––那花了我們許多年的時間才弄
清楚。
  而如今,看猛哥的情形,整件事,他全知道,只不過由於太曲折,所以他才要求從頭說
起,免得混亂。雖然苗人的思想方法比較簡單,但猛哥不是普通的苗人,因此可知事情必然
極其離奇。
  這一次,由於事情和陳二小姐有關,而陳二小姐已可以肯定,是白素的阿姨,所以白素
竟破例,比我還心急,她提出了異議︰「是不是可以先揀最重要的說,其餘的慢慢再補充?

  猛哥想了一想,向我望來,我也同意如此,不然,他要是從早年白老大第一次進苗疆說
起,不知要說多久,才說到正題上去。
  所以,在猛哥向我望來之際,我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我同意白素的提議。
  猛哥沒有說甚麼,忽然雙手在面前揮動了幾下,那時,在那個山洞之中,並沒有甚麼昆
蟲在飛舞,猛哥這種動作,也不是想趕走甚麼昆蟲,而是他思緒十分混亂,想趕走一些雜亂
的想法的下意識動作。
  可是他這個動作不是很有效,因為他一開口,說的是︰「那次,我從昆明回來,唉,在
昆明的事––嗯,在昆明的事,和整件事並沒有甚麼關係,不提也罷––」
  我和白素相視苦笑,因為猛哥的話,簡直沒有條理之極––要是用這樣的敘述法,想說
明一椿簡單的事,尚且困難無比,何況他一再強調事情曲折複雜無比。
  我著意地咳嗽了一下,用意是在提醒猛哥,揀重要的事情說。
  猛哥住了口,有點不好意思,接著,卻石破天驚,說了一句我們再也想不到的話來。
  他道︰「藍家峒那個會降頭術的藍絲姑娘,是我接生出世的。」
  這句話,他說得相當急,可是說得很清楚,我和白素可以肯定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一時之間,卻也不容易明白那是甚麼意思。
  我先是在心中迅速地把這句話想了一遍,仍然不明白,猛哥又不是接生婆,怎麼會接生
藍絲出世呢?接著,許多問題,一下子卻湧了上來︰若果藍絲是猛哥接生出世的,那麼他必
然知道藍絲的母親是誰,知道藍絲的身世秘密。難怪在藍家峒外,他一見了藍絲,就有那麼
古怪的神情。
  這真正是再也意想不到的事。本來,事情再複雜,也只是環繞著白老大、白素、陳大小
姐、烈火女、紅綾、靈猴、外星人等等在進行的,藍絲可以說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局外人,扯
不上關係。
  可是如今猛哥一開口,就說藍絲是他接生出世的,那麼,藍絲也和整件事有關了!
  我和白素張大了口,剎那之間,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們那時的神情,一定古怪之至,
吸引了紅綾。紅綾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白素,也學著我們,在臉上現出那種驚愕古怪之極的
神情來。
  白素比我先從錯愕之中驚醒過來,她先是「嗖」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疾聲問︰「藍絲的
媽媽是––」
  猛哥道︰「我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身上有那隻一願神蟲。」
  這一次,我和白素一起發出了「啊」地一下驚呼聲。這一下驚呼聲,簡直是我們兩人胸
口遭到了一下極重的打擊之後發出來的,所以聲音響亮,令得山洞之中,響起了轟轟的回聲

  猛哥自然不知道那產婦是誰,但是我和白素卻知道︰「那是陳二小姐。」
  除非陳二小姐把那隻一願神蟲給了別的女人,那麼這產婦才不是她。但是那蟲子對於一
個深入苗疆的漢人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不可能隨便給人。而且,那是她姐姐送給她的生日
禮物,她必然寶愛之至。她進入苗疆,在窮山惡水之中涉險,目的就是為了要尋找她的姐姐
,又怎會把這蟲子隨便送人?
  就算再作假設︰有人偷了,搶了那蟲子,可能性也少之又少––那是蠱苗的東西,持有
人和蠱苗必有淵源,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起邪心?
  所以,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分析,身懷一願神蟲,在苗疆產女的產婦,除了是陳二小姐
之外,不可能是別人。
  剎那之間,我和白素,也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揮動了幾下,因為想到的一切,實在太
亂了,我不知道白素先想到了甚麼,我首先想到的是︰「藍絲是陳二小姐的女兒,那就和白
素,有極親近的親戚關係––她是白素的表妹。」
  我又想到,我們設計,要把藍絲當作是大豪富陶啟泉的乾女兒,介紹給溫寶裕的母親,
以促成溫寶裕的好事之際,還很為一個苗女忽然會和豪富扯上關係而駭笑。
  可是,如今這個苗女的身世一揭露,她竟是白素的表妹––白素的一家子,和苗疆的關
係太密切了。當然,那都拜白老大當年屢次深入苗疆所賜,可是事情也確然離奇到了極點。
  算起來,紅綾和藍絲又是甚麼關係呢?很容易算出來,藍絲是紅綾的表姨––藍絲年紀
比紅綾小,可是輩份比紅綾大。
  在我和白素,思緒亂如麻,各種雜思,紛至沓來之際,紅綾駭然叫︰「怎麼啦?發生了
甚麼事?」
  猛哥只不過才說了兩句話,已經牽出了那麼複雜的事情來,我嘆了一聲,在紅綾的手背
上,拍了兩下︰「沒有甚麼,全是一些––舊事,我會向你詳細說,不過你不容易明白。」
  紅綾睜大了眼,大聲道︰「我會努力。」
  這時,白素定過神來,伸手指著猛哥,不知如何開口才好,我忙道︰「還是讓猛哥照他
自己的方法來說,看來事情真的十分複雜。」
  猛哥忙道︰「是啊,是啊,得讓我從頭說。」
  白素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雖然她心急知道更多,但也怕猛哥急然又冒出幾句石破天驚
的話來,那就會令事情更亂了。
  猛哥吸了一口氣,一開始,竟又是那句話︰「那次,我從昆明回來––唉,在昆明的事
和––事情無關,可以不必說它了––」
  猛哥從昆明辦完事回來,他是蠱苗的族長,可是出門的排場,也不是太大,只帶兩個隨
從。他在旅途上,也和其他人趕路不同,遇有甚麼和蠱術有關的物事,他一眼就可以看出用
途,自然也沿途收集,收獲甚豐。
  那一天,天色已晚,他們已在一道河邊紮好了營,準備過夜了,兩個隨從下午時分就打
了一隻獐子,生起了火,準備烤獐子當晚餐,就在篝火火舌亂竄時,猛哥一眼瞥見附近的草
叢中,有一條鮮黃色的小蛇在迅速游走。
  那種鮮黃色的小蛇,十分罕見,對某種蠱術,大是有用,猛哥一見,就直跳了起來,追
了上去。
  那小黃蛇游走十分迅疾,猛哥身手雖高,但一時之間,也追不上。
  而甚麼蛇蟲,既入了猛哥的眼,想要逃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是這次,猛哥才追出了不到十分鐘,就陡然停步,任由那小黃蛇在草叢中消失。因為
他聽到了一陣十分悽厲的呻吟聲。
  呻吟聲而一入耳,就給人悽厲的感覺,那一定是發生了很不平常的事。猛哥一定神,立
即發現那是一個女子所發出來的聲音。
  他精通蠱術,有許多極奇妙而且敏銳的感覺,所以他又立即聽出,那女子正在極大的痛
苦之中,而且,正面臨生死的關頭。
  一辨明了這一點,猛哥立時循聲撲了出去,才穿出了一小片林子,就看到兩棵大樹之中
,搭著一個極其簡陋的草棚,一望而知,不會是苗人所搭。
  猛哥奇怪之極,直趨草棚之前,那呻吟聲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猛哥一掀草棚門口的一排草廉,向內看去,映著月色,他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極。

  他看到一個半躺半臥的女子,躺在一些乾草上,乾草上全是血,月色下,血紅得驚人,
那女子全身近乎赤裸,下半身完全在血泊之中,有一蠕動的東西,在她滿是鮮血的雙腿之間

  就算猛哥是蠱苗的族長,見多識廣,但是這種情景,也不是一個男性能常看得到的。猛
哥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一個婦人正在產子。
  他先撮唇,發出了一下尖嘯聲,召喚他的隨從踏進了草棚,看出嬰孩是逆產,並不是頭
部先出娘胎。
  他不禁搖了搖頭。這嬰兒,真是命不該絕,這種情形,他只要遲來半步,就絕無活命的
可能。
  而對他這個蠱苗的族長來說,要令逆產的嬰兒順利出世,容易之至,當真只是舉手之勞
,他伸手在那產婦的臉上輕撫了一下,嬰兒便已離開了母體,而且立刻發出洪亮之極的啼哭
聲。
  那兩個隨從趕到,陡然聽到了兒啼聲,自然意外之極。猛哥揮動苗刀,割斷了臍帶,提
起嬰兒來時,聽得產婦發出了一下呼吸聲––猛哥聽出,那是結束生命的最後一口氣。
  他心中不禁嘆了一聲,這時,他看出那產婦年紀不大,雖然污穢無比,可是仍難掩她的
美麗,就這樣來歷不明,死在苗疆,自然可惜;而且,人一死,她是如何來到苗疆的,也就
永遠成謎了。
  猛哥一手提著嬰兒,一手去探產婦的鼻息。她已經沒有了氣息了。產婦的雙眼睜得極大
,眼光也已散亂,一縷芳魂,已不知飄向何處了。
  猛哥一開始「從頭說起」,敘述的經過,很有條理,他這段奇遇,聽得我和白素,目瞪
口呆。
  我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心中就陡然一動,隱隱感到,我的記憶之中,有一些事,應該可
以和草棚產婦這件事搭上關係的。
  可是一時之間,卻又難以在千頭萬緒的記憶之中把這件事找出來。
  白素由於一上來就知道了那產婦是陳二小姐,是她的阿姨,一聽得她死得如此之慘,已
是眼花亂轉,同時,向我怒瞪了一眼。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在怪我,當日陳二小姐找上門來,要我幫她到苗疆去找人,我沒有
答應––如果我答應了,陳二小姐可能不會死。
  我不禁苦笑,幾乎想大聲叫︰「關我甚麼事?」
  當時,她帶著何先達,攜同四色名貴禮物來找我的時候,不論我怎麼想,都不可能想到
她和白素有那樣的關係,也絕想不到事情會有那樣的發展。
  當然,我並沒有分辯甚麼,只是苦笑了一下。紅綾看到白素想哭,只是呆呆地望著,不
知發生了甚麼事。
  白素也立刻知道怪錯了我,長嘆一聲,反而握住了我的手,向猛哥道︰「請說下去。」

  猛哥苦笑了一下,想是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不免有狼狽之感,他以一族之尊,居然揮
苗刀,斷臍帶,接生了一個嬰兒來世上。
  這時,他已看清,自己接生來世上的,是一個女嬰,那女嬰十分強壯,啼聲宏亮,手腳
亂舞。
  猛哥倒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去想如何處置這女嬰,因為蠱苗世世代代規定,連帶外人入砦
,都要有極特別的情形才行,當然絕無收養一個來歷不明的嬰兒之理。
  猛哥已打定了主意,怎樣處置那女嬰,所以他向兩個隨從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把那產婦
埋了,他向外走去,打算去做他要做的事。
  誰知他才跨出了一步,忽然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叫︰「讓我看––看。」

  同時,兩個走向產婦的苗人,也大驚失色,一個倒退,幾乎沒把草棚撞塌。
  猛哥也大吃一驚,立時向那產婦看去,只見那產婦睜大了眼,手發著顫,正待吃力地揚
起來,指著他手中的女嬰,要看一看。
  母親要看才出世的女兒,這事情平常之至。可是這個產婦,卻千真萬確是斷了氣,死了
的。猛哥若是連人的死活也分不清楚,還說甚麼精通蠱術?
  他在吃驚之餘,勉力令自己鎮定,心念電轉,知道在幾種情形之下,會有這種死而復甦
的情形發生。這時,他也不及去研究發生的是哪一種情形,連忙走近那產婦,把女嬰湊到了
她的面前。
  說也奇怪,本來在不斷啼哭的女嬰,一到了母親面前,就不再哭,睜大了一雙烏漆漆的
眼睛,只是望著那產婦。那產婦的神情,悲痛莫名,用手勉力在嬰兒的臉上,撫摸了一下,
再想摸第二下時,卻已沒有了力度,軟垂了下來,落在胸前。
  她急速喘著氣,手伸入懷中,像是想取甚麼東西。猛哥看出她雖然一下子又活了回來,
但是實在已到了生命的盡頭,非死不可,他有一些問題想問那產婦,可是話還沒有出口,卻
見那產婦在胸口,摸出了一隻白銅盒子來。
  猛哥一見那盒子,就心頭亂跳。這盒子,就算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屬於蠱苗的物事,可
是也不知道那是甚麼用途。可是猛哥卻是一看,就知道那是種甚麼東西的,同時他也知道了
產婦何以會死後復甦的道理。
  那盒子之中,那隻碧綠的昆蟲,叫作「一願神蟲」,那意思就是,能使擁有它的人,實
現一個有關自己身體行為的願望。
  蠱術本來就和降頭術一樣,神秘而古老,不可思議,絕不能用現代實用科學的觀點和邏
輯去解釋理解,它屬於玄學的範圍。
  像藍絲會送給溫寶裕的「引路神蟲」,和猛哥敘述的一願神蟲,我只能接受那是事實,
卻也無法理解。
  據猛哥說,擁有一願神蟲的人,可以使自己的身體行為,達到一次願望––只能是一次
,所以叫「一願」。例如面對一條水流湍急洶湧的大河,一個根本不會游泳的人,是絕對無
法渡過河去的。可是如果有一願神蟲,只要心中想要過河,就會產生力量,使他能泅過河去

  同樣的,也可以在神蟲處得到力量,攀上聳天峭壁去。只能是一次,在一次之後,那神
蟲對這個人,就再也沒有用處了。
  猛哥明白,那產婦一定是在臨斷氣之前的一剎那,心中起了願。
  她起的願,或許只是想看一看才出世的女嬰,或許另有目的,那是不會有人知道的了。

  而令猛哥吃驚的是,這一願神蟲,極是難得,在整族蠱苗之中,多少年來,傳來傳去的
,也就只是那一隻而已,猛哥對牠的來龍去脈,再清楚不過,所以突然看到在那產婦的手中
出現,他吃驚之後,失聲問了一句︰「你丈夫––姓白?」
  猛哥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向白素望來,不等他開口,白素就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神蟲
本來是白老大所有,經過曲折,才到了陳二小姐手上的。
  猛哥不知道那些曲折,只知道神蟲在白老大處,所以他一看到神蟲就這樣問,他想的是
︰「那神蟲罕見之極,珍貴無比,白老大斷然不會給不相干的人,只有給了自己的妻子,才
說得過去。」
  他再也想不到,白老大意氣豪邁,根本不把身外之物,放在心上,隨隨便便就把神蟲送
給了陳大小姐,而陳大小姐又將之轉送給了她的小妹妹。
  那產婦可能根本沒有聽到猛哥的那一問,只是盯著女嬰看,大約有十來秒,才把視線移
向猛哥,用極虛弱的聲音道︰「去找她的父親––」
  這一句話,一個「親」字才出口,她就再度咽了氣,這一次,不論她在臨死之前,又想
到了要怎麼樣,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她人死了,手臂一軟,那盒子落了下來,盒蓋打開,現出了盒中的一願神蟲出來。
  世上的事,也真是陰錯陽差,湊巧起來,可以巧到極處。那產婦若是對猛哥的兩個隨從
說了那句話,兩個隨從可以不理。
  可是她卻是對猛哥說的,猛哥是蠱苗的族長。
  這一願神蟲,也不知道是在多少年之前,由哪一位蠱苗的族長施了蠱術的,有一句話和
神蟲一起傳了下來︰「不論是誰,有神蟲在手,向蠱苗的族長有要求,族長必須做到,不得
推搪。」
  所以猛哥一聽,呆了一呆,就義無反顧,必須盡他的一切力量,去找這女嬰的父親。
  我和白素聽到這裏,已經完全明白猛哥的苦處了。
  他說得對。他要找一個人––或許範圍可以縮窄一半︰他要找一個男人。
  上哪兒找去?那男人是甚麼樣的?他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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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猛哥已經找了超過十年––超過十年有多,藍絲今年有多大,他就找了多久!
  當然沒有找到,這種茫無頭緒的事,神仙也難以辦得到!猛哥畢竟不是神仙!
  也是陰差陽鍺,那產婦當時說的如果是「帶她去找父親」,一樣的一句話,猛哥就非把
女嬰帶在身邊不可了!
  事實上,後來猛哥在積年累月,找不到那個要我的人之後,雖然埋怨,可是也很慶幸,
因為那產婦臨死時若是說「我不想死,你救我」,那他更不知如何才好了!
  當下,猛哥抱著女嬰,出了草棚,向河邊走去,到了河邊,拔了一把草,替女嬰洗乾淨
了身子,那女嬰不再啼哭,只是小嘴開合,猛哥試著把手指放近她的口,他就出力地吮吸著
,小眼烏溜溜地轉,十分有趣可愛。
  猛哥嘆了一聲︰「若不是祖傳的規矩,我真想把她帶回去收養!」
  我和白素,都是知道了後來情形如何的,當時吃了一驚︰「你––把她放在木板上,在
河上放了下去。」
  我和白素齊聲表示吃驚還不稀奇,在我的腰際,忽然響起了一個清脆的女音︰「猛哥叔
叔,你不怕我會淹死,或是叫大魚吞了去?」
  那竟然正是猛哥所敘述的往事之中的主角––當年的女嬰,如今的藍絲的聲音。聲音是
從通訊儀中傳出來的!
  我和白素,一聽之下,也有極短時間的錯愕,但立即明白了是甚麼原因。猛哥卻意外之
極,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指著我腰際的通訊儀,不知說甚麼才好!
  我和白素在那一剎間,心念電轉,想到了許多事,我們所想的顯然一致,因為我們互望
了一眼,都明白對方的心意。
  我們都沒有把想到的事說出來,只是第一時間,叫了一聲︰「藍絲,我們是自己人!」

  我們想到的是––藍絲駕著直升機,剛才她說,在通訊儀可以運作的有效範圍內,找不
到降落的所在,所以她要飛得更遠––這一番顯然是謊話。
  她說這個謊,目的是要我們認為她已聽不到我們的交談,那麼,猛哥才會毫無顧忌地把
一切全說出來!
  猛哥一見藍絲之後,神情古怪,好幾次又有奇怪的動作,這一切,細心的藍絲,自然都
看在眼中,她可能已向猛哥問過甚麼,但猛哥卻有顧忌,沒有回答,所以藍絲才設計使猛哥
以為她聽不到,而把一切都說出來。
  果然,她的目的達到了。
  而令我和白素大有感觸的是,想不到藍絲小小年紀,竟然這樣沉得住氣。在我相識的人
之中,不論男女老幼,在聽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之後,能一直忍著,到聽完了才出聲,怕只
有她一個人了!
  絕大多數人,必然在聽到猛哥說第一句「藍絲是我接生出世」時,就已經怪叫起來了–
–至少,溫寶裕必然如此,良辰美景也必然如此!紅綾那更不必說了!
  由此看來,藍絲的年齡和他們相仿,但是性格大不相同,要深沉得多了!
  我和白素叫了一聲之後,藍絲的聲音又傳來,這一下,她內心的喜悅激動,卻表露無遺
,簡直分不清她是在哭,還是在笑︰「那我們是甚麼關係?我可不會排算!」
  白素叫了起來︰「親如姐妹,我是你表姐!」
  藍絲先喃喃地唸了幾遍︰「表姐!表姐!」然後又大聲叫︰「表姐!」
  我也呵呵笑著︰「我呢?」
  藍絲又叫︰「表姐夫!」
  我咯咯大笑,深覺人生可愛,因為奇事之多,簡直層出不窮,叫人應接不暇,哪有半分
冷場?不久之前,苗疆認親,認回了一個女兒來,現在,又多了一個表妹。
  藍絲聲音大樂︰「哈哈,紅綾,我比你長一輩,我是你表姨!」
  紅綾卻不明白甚麼叫「長一輩」,只是她也感染到了我們的興奮,所以她也高高興興地
叫了一聲︰「表姨!」
  猛哥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他笑道︰「看來我這個猛哥叔叔,也要降一級,變成猛哥
大哥了!」
  藍絲打蛇隨棍上,立即改口︰「猛哥大哥,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猛哥笑︰「我不怕你會有意外,我替你洗乾淨身子的時候,已經占算過,你一生之中,
只有出生那一刻有凶險,以後,無往不利!」
  藍絲吸一口氣,她自己是學降頭術的,這樣的一句話,出自蠱族族長之口,她自然深信
不疑。
  猛哥道︰「我在你腿上,刺上了蜈蚣蠍子,表示你是由蠱苗救下來的,任何苗人發現了
你,都會歡天喜地收留你,不過我卻想不到,你會在藍家峒長大,真是好福份。」
  藍絲的聲音變得很沉︰「我媽臨死前要你找我爸爸,找到了沒有?」
  藍絲這是明知故問了,他要是找到了藍絲的爸爸,也不會在苗疆到處奔馳了!
  藍絲是知道過去在苗疆中發生的一切事故的,記述在「探險」和「繼續探險」中的種種
情節,她全都知道,所以她說了一句我和白素在心中想了好幾遍,但是沒有說出來的話。
  她道︰「當年,我媽媽進苗疆,不是一個人來,是有人陪她來的!」
  我和白素,同時一凜,紅綾卻在這時,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我忙道︰「紅綾,你睏了
,只管睡去,但若是有精神,最好聽著。你現在聽到的事,和許多事,有千絲萬縷的關連!
都是你需要知道的。」
  紅綾眨著眼,連連點頭,表示願意聽下去。
  我和白素,也早已想到了那個關鍵,陳二小姐是由一個人陪到苗疆來的。那個人姓何,
名先達,是袍哥,也有可能是軍官,相貌堂堂,談吐得體,對陳二小姐(韓夫人)恭順之至
,是他陪著陳二小姐一起到苗疆來的。
  那麼,這個人在哪裏?進入了苗疆之後,這個人扮演了甚麼角色?
  我想到的問題,藍絲立刻就問了出來︰「這個人在哪裏?他扮演了甚麼角色!」
  猛哥抓著頭︰「我連有這個人都不知道!」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藍絲的聲音聽來苦澀︰「猛
哥大哥,這個人,可能就是你要尋找的那個!」
  猛哥張大了口,「啊」地一聲,事情太複雜,他有點弄不清楚。我接口道︰「這是可能
之一。」
  藍絲表現了她出色的分析力︰「青年男女,相處久了,容易生出情意。有可能是兩情相
悅,那就美麗,一如群山之上的朝霞。但如果一方面是冰清玉潔,一方卻起了歹意,弱女難
敵強男,那就醜惡,一如山谷底的千年腐葉。」
  藍絲說得這樣老成,我和白素,都大是訝然,仍然不知如何反應,因為說的是有關她父
母的事。
  藍絲問︰「表姐,表姐夫,照你們看來,事情是如朝霞,還是如腐葉?」
  我和白素都是一樣的意思––只怕事情還是如腐葉的成分居多,因為陳二小姐的草棚之
中,只有她一個人居住過的痕跡,如果她和何先達兩情相悅,那麼何先達怎會不在她的身邊

  這其間,不知有多少種曲折變化可供設想,我沉聲道︰「有可能是他們在苗疆中遭到了
不測,何先達不幸遇難,所以陳二小姐才變得一個人流落在苗疆了!」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心中又是一動,又感到了在我的記憶之中,應該有一件事,是和目
前在討論的事有關的,可是卻又沒有具體的概念。
  白素長嘆了一聲︰「好些年之前發生的事了,藍絲,你總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事都弄清楚
的!」
  藍絲也嘆了一聲︰「說得對,知道了自己的母親是誰,應該高興了!」
  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出聲,又過了一會,藍絲問︰「猛哥大哥,我娘葬身的地方,你還
記得嗎?」
  猛哥長嘆一聲︰「記得的,我會帶你去!」
  藍絲再嘆了一聲,白素和我齊聲道︰「我們一起去!」
  當日韓夫人和何先達找上門來,相隔若干年,韓夫人埋骨荒山,何先達不知所蹤,也真
夠令人唏噓的了。
  猛哥的一句話,引出了那麼一大段事來,我們這時,還都以為事情只和藍絲有直接的關
係,怎知在靜了片刻之後,猛哥忽然又冒出了一句話來,事情卻變得和許多事,都有了直接
的關係!
  猛哥冒出來的那句話是︰「那神蟲,落在白老大的手裏,是我姑姑給他的!」
  一句話,聽得我和白素面面相覷,竟不知如何反應才好。猛哥的姑姑,為甚麼要把那麼
珍罕的一願神蟲送給白老大?莫非白老大早在和陳大小姐並轡進入苗疆之前,已和蠱苗的老
族長妹妹有過情緣上的糾纏?
  一時之間,我們的神情,不免有點古怪,猛哥倒也看出來了,他道︰「不是––不是–
–是白老大救了我姑姑一命,所以姑姑謝他的,也難怪你們那麼想,我姑姑是族中的美女,
你見過芭珠,就像她姑姑,那年,我姑姑才十八歲––」
  我聽他一直囉裏囉嗦說下去,忙舉起手來︰「好了,你姑姑的事,可能很有趣,但是可
以慢慢說,現在要理的事實在太多了!」
  猛哥神情訝異︰「你們不是想研究身上會冒火的––神仙的事嗎?我姑姑當過三年––
嗯,三年不到的烈火女!」
  這句話,更是匪夷所思之極,我不但滿臉疑惑,而且,不由自主,伸手指撫我自己的耳
朵!
  紅綾在一旁,看了我的動作,覺得有趣,她也學著我的樣子,用手指撫耳朵。
  白素先有了反應:「你姑姑當過烈火女?不是只有裸裸少女才能當烈火女嗎?」
  猛哥搓著手,現出十分扭捏的神情,他猶豫了好一會,才道︰「這是我們族的一件醜事
,從來不對外人說起的,我全當是自己人,這才說的。」
  藍絲的聲音先傳了過來︰「願意給你下蠱,若是外傳,就會發作!」
  藍絲的態度,令我和白素,都感到了一股寒意,猛哥也道︰「那倒沒有––那麼嚴重,
我姑姑的名字是金鳳。那時,我父親是族長,她在族中,地位很高,可是她個性極野––老
是在外面闖,她十五歲那年,忽然說,要去當裸裸人的烈火女,說當了烈火女,可以號令大
批裸裸人。管的人,比十族蠱苗還多!」
  這金鳳姑娘,是一個具野心的人物,可是,烈火女說當就能當上了嗎?
  猛哥道︰「當時,父親就這樣問她,可是姑姑卻說,她早有了計劃,上一屆烈火女交替
的時候,她就混在裸裸人之中,在那個大石坪上觀看––」
  裸裸人烈火女的新舊交替儀式,我和白素都知道,也作過種種設想,都對這種神秘現象
,覺得難以解釋。
  所以,我們很容易想像金鳳混在裸裸人之中的情形。
  苗人性直,又絕不會有甚麼身分證明,裸裸人又散居各地,三年一次聚會,誰也不能全
部部認識。
  猛哥補充了一句︰「她早已學會了裸裸語。」
  那樣子的話,要冒充裸裸少女,更是容易了。
  白素緩緩地道︰「她的野心,只怕不單是想有幾萬人供她指揮吧!」
  猛哥望著白素,神情很是佩服︰「是,都說裸裸人的烈火女是神仙––冊封的,能見到
神仙,和神仙在一起,所以她––老實說,不但是她,我們全都希望,也能見到神仙。」
  猛哥的那一句話,把當年金鳳冒充裸裸少女的事,弄得更明白了。
  事實是︰不單是金鳳一個人的野心,而是蠱苗全族的野心,想和神仙有所接觸,只不過
派了金鳳出馬而已。
  本來,那只是蠱苗和裸裸人之間的事,我和白素都不會十分有興趣去聽。可是,事情和
白老大有關,也和「神仙」有關。
  那苗人口中的「神仙」,我們早有分析的結論,就是那種扁圓宇宙飛船中的外星人,這
種外星人,和靈猴有關,和烈火女有關,也和陳大小姐有關。這種神仙的特點是會冒火!
  而如今,我們又在一個神秘的山洞之中,有著許多可能是烈火女的骸骨,白素又曾發現
追逐一個會冒火的人。種種已知的、已發生的事加在一起,都說明很多年前在苗疆進行的,
蠱苗覬覦裸裸人烈火女位置的這樁陰謀,都和我們有十分密切的關係。
  所以,那就非聽個仔細不可!
  猛哥在說這件「醜事」「確然不是很光明正大」的時候,多半很是心虛,所以不斷察看
我們的神情。他當然不能在紅綾臉上發現甚麼,因為她渾然天成,根本不知道猛哥在說些甚
麼。
  而我和白素,也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情,以免猛哥尷尬而不肯說下去。
  猛哥在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之後,又道︰「那次,她回來,對大家說,大家都對裸裸人能
有神仙庇護,感到羨慕不已––只是我們貪心,上天賜我們蠱術,本來已經是夠幸運的了–
–。」
  我忽然插了一句口︰「你們的蠱術,我相信根本是很多年之前,來自天上的神仙所傳授
的。」
  猛哥並不反對我的意見︰「可能是,也正由於如此,我們就更希望能再見到神仙。」
  我和白素仍然現出一副淡然的神情,紅綾對「神仙」很有興趣,睜大了眼聽著––我相
信她在幼嬰時期,是見過「神仙」的,可能在她的記憶之中,有「神仙」的印象在,只是無
法取出來而已。
  猛哥續道︰「過了一年,她又離開了我們––」
  我又插了一句︰「烈火女不是三年才作一次替換嗎?」
  猛哥道︰「是,她需要時間,使自己更容易成為烈火女,她去生活在裸裸人之間,使她
看來,完完全全,是一個裸裸少女。」
  白素輕拍了一下我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打岔。
  可是我還是又說了一句︰「新的烈火女,由舊烈火女指定,那麼多裸裸少女在場,她有
甚麼把握,可以使舊烈火女指向她?」
  猛哥深吸了一口氣︰「別忘了她是蠱苗族長的妹妹,精通蠱術,只要她有一個機會接觸
到舊烈火女,她就可以成功,可以影響舊烈火女的心意,使舊烈火女在火光熊熊之中,伸手
指向她,令她成為新烈火女。」
  我發出了「啊」的一下低嘆聲––我絕不懷疑蠱術有這種奇妙的作用,在蠱術之中,這
種情形,甚至不是甚麼高深的學問。
  猛哥道︰「烈火女居住的山洞,是不准人進去的,可是她既然有心––自然不會去顧及
甚麼規矩,就偷進去了三次,也見到了烈火女,她在那段時間之中,也不斷和族裏有聯絡,
族裏派人和她會面,她把事情的進展傳話回來。據她所說,烈火女居住的那個山洞,深不可
測,一般人居住活動,都是在外面兩三層,她曾冒險進了第五層,就無法再前進了。」
  猛哥停了一會︰「究竟有多少層,是等她當了烈火女之後才探明白的。」
  我想問︰「究竟有多少層?」但是話還沒有出口,就被另一個問題所佔據︰「白老大和
陳大小姐當年在烈火女的山洞中,住了那麼久,是住在第幾層?」
  在烈火女的歷史之中,居然有一位是由別有居心的蠱苗冒充的,這事情本身,已是怪異
莫名,更何況事情和我們大有關係。
  猛哥又嘆了一聲,久已不作聲的藍絲,傳來了一句話︰「猛哥大哥,這事情發生的時候
,你根本沒有出世,不關你的事,你不必一面說,一面唉聲嘆氣!」
  猛哥笑了起來,神情開朗了許多,連連點頭––他為人正直,總覺得自己族人當年的這
件事,做得不是很光采。藍絲又道︰「她終於當成了烈火女,那山洞之中的所有秘密,她自
然是全知道的了?」
  猛哥道︰「是,她全知道了,那秘密––是她幾乎用性命換回來的。」
  藍絲的聲音聽來很平靜︰「聽說在那山洞有傳說中的苗疆藏寶,是不是?」
  猛哥嘆了一聲︰「沒有,但是山洞最深處,是神仙常出沒之處!」
  這一句話,又令得我和白素緊握住了手,我們一起想起,當年,白老大、鐵頭娘子和大
滿老九,都看到兩個「神仙」飛向烈火女居住的山洞,原來「神仙」是一直在那裏出沒的!
  猛哥雙手揮動︰「讓我從頭說,別打亂我!」
  我、白素和藍絲齊聲道︰「好!」
  紅綾頓了兩秒鐘,她也大聲道︰「好!」
  紅綾的樣子,可愛在她一本正經,一點也不知道她自己在逗人發笑。
  猛哥道︰「三年之後,新舊烈火女交替,族裏派了重要的人物去參觀,看到金鳳姑姑在
舊烈火女伸手一指之下,全身火光出現,成為新烈火女,回來報喜,全族都興奮莫名,只等
好消息。可是她當了烈火女之後,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有,派出去的人,到了烈火女居住的山
洞,就算混了進去,也見不著她––大家都記得她說過,那山洞深不可測,連她也只進了三
層,裏面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那時,全族上下,都大是焦急!」
  我揚了揚眉,對的,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蠱苗全族都焦急,那是可想而知的事。
  要知道三年屆滿,舊烈火女是要在火堆之中焚身的!
  神仙的好處沒到手,反倒陪上了金鳳的一條命,這不是太不值得了嗎?
  我想了一想,道;「你們也不必急,到時候,可以設法把金鳳從火堆中搶救出來––蠱
苗的旗子一打出來,裸裸人還有不望風而逃的嗎?」
  猛哥苦笑︰「聽我爹說,他們確然有這樣的打算,但是事情到後來,又有了意想不到的
發展,還有兩個月才到三年,金鳳姑姑就從烈火女居住的山洞之中,逃了出來。」
  我實在想問為甚麼她要逃走,可是給白素一個嚴厲的眼色,把要問的話,壓了回去。
  猛哥道︰「金鳳姑姑在回家途中受了傷,她遇上了山崩,碎石像瀑布一樣動下來,把她
的身子,埋了一大半在碎石堆中。」
  聽到這裏,我也不禁有點不寒而慄––蠱苗的神通再廣,遇上了山崩地裂,也難以和大
自然的力量相抗衡。
  像這種山崩之後,大量的碎石,夾著泥沙,自高處向低處衝瀉而下的災難,叫作「泥石
流」,無可抵擋,甚麼東西遇上了都得毀滅,破壞性之強,無出其右。
  金鳳所遇到的,當然是泥石流中小之又小的一股,不然,哪有命在?而被泥石流埋了一
大半身子,那自然也凶險之至。
  猛哥望向白素︰「她被埋了整整一天,才遇到了救星,救她的,就是白老大,令尊。據
她脫險之後留下來的話,說是白老大花了足足兩天兩夜時間,挖掘埋住她的大小石塊,才把
她救了出來,多麼強壯的一條漢子,也累得幾乎沒昏死過去!」
  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白老大在苗疆的經歷,可以說多姿多采之至,像這種捨命救
苗女,救的苗女又是身分特殊的人物,我算是古怪的事見得多的了,也未曾有過那樣的經歷
過。
  猛哥續道︰「金鳳姑姑一脫險,就摟住了白老大,說明了自己的身分,要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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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聽到這裏,忍不住「哈哈」一笑,神情不免有點古里古怪,白素瞪了我一眼,可是神
情和我相同。
  這一段經歷,出自猛哥之口,自然不會是假的,可是白老大從來也沒有對我們說起過–
–那當然是由於後來在苗疆發生的事太慘痛了,所以他一併不提。
  想想看,那時白老大正當盛年,血氣方剛,一個十八歲的美麗苗女,投懷送抱,而他居
然能拒絕,這份定力,也就無人能及了。
  他當然是拒絕了的,不然,他當了蠱苗的郡馬,也就不會有以後的事發生,不會有白素
,不會有陳二小姐苗疆尋親,也不會有藍絲了!
  一個人的一念之轉,竟可以連帶影響甚至決定那麼多人的命運!
  猛哥嘆了一聲︰「他當時若是答應了,事情自然會不大相同。可是他卻一口拒絕,說他
不能娶苗女為妻,也有許多事要做,更不想姑姑感恩圖報。姑姑問他單身到苗疆來辦甚麼,
他說是來尋找傳說中的苗疆寶藏。姑姑說可以告訴他有關裸裸人烈火女的秘密,條件是要娶
她為妻。」
  我又笑了一下––苗女熱情起來,很會纏人,白老大的定力少一分都不行!
  猛哥再嘆一聲︰「誰知他還是不答應,姑姑無法可施,把他帶了回來,把珍藏的一願神
蟲送了給他,他住了三天才走。那三天,姑姑打扮得老樹見了也會動心,和他寸步不離,可
是他只是豪飲縱笑,絕不輕薄,令得合族上下,都對他敬仰不已。最後,他認了金鳳姑姑做
乾妹子,這才飄然而去。等他走了之後,姑姑才向族人說起她要逃走的原因––白老大竟連
這一點也未曾多問,雖然他知道姑姑當過烈火女!」
  猛哥說了之後,不由自主再加了一句︰「這人,真了不起,他老人家––」
  白素忙道︰「他還在,你想見他,我可以薦引。」
  猛哥的神情,大是嚮往,連連點頭。
  我這才知道,早在我到過蠱苗的地方之前,白老大已經去過,那自然還在年納教授之前
,他從來也沒有提過。我去的時候,也沒有聽蠱苗提起,想起我曾好幾次在白老大面前提及
那段經歷,很引以為榮,洋洋自得,白老大口中不說,心裏一定以為我淺薄了!
  白素看穿了我的心意︰「爹絕口不提,是由於後來在苗疆發生的事,太令他傷心了。不
過,我相信他在金鳳那裏,多少知道了一些有關那烈火女山洞的事––」
  她說到這裏,語音遲疑,向我望來︰「你可記得,當時,爹看到兩個『神仙』落向山洞
那一邊,他就說神仙到他家裏去了,若不是他一直知道神仙會出入山洞,不會立刻有這樣的
反應!」
  我點頭表示同意,白素嘆了一聲︰「可惜他脾氣硬,不願多佔人便宜。不然,可以在金
鳳口中知道更多秘密!金鳳要把秘密來換取嫁娶之諾,可知道秘密,必然非同小可,要是爹
早知道了,以後情形或許不同。」
  猛哥吸了一口氣︰「秘密確然非同小可,金鳳姑姑是告訴了白老大,有神仙在那山洞的
深處出沒,別的沒有說。」
  我和白素都知道,這就是白老大選擇了烈火女的山洞作住所的原因。
  也進一步知道,白老大在那三年中,並沒有見到過「神仙」。
  更知道當白老大看到了宇宙飛船,見到外星人出手救了人,又飛到山洞去的時候,他也
明白了,苗人口中的「神仙」,就是外星人。
  他自然也十分樂意和外星人見面,可是當他趕到,進入山洞時,變故已然發生,陳大小
姐,他的愛侶,由於傷心過度而離開了。
  白老大後來,雖然又在山洞中住了很久,但是他可以肯定沒有再見到外星人––外星人
住在山洞深處,地球人進不去!
  當我們聯想到這些事時,使得如謎的往事,更加清楚地重現。那令我們不勝感慨。
  猛哥又說了一句︰「秘密真是非同小可,原來,真的有神仙,全身會發光––」
  紅綾一直在用心聽,聽到這一句,她又高興起來︰「看,我早說神仙身上會冒火!」
  我握住了她的手,糾正她︰「猛哥大叔說發光––發光和冒火不同!」
  紅綾眨著眼︰「發光,就是冒火!」
  我伸手自白素的手中,接過了電筒來,著亮,給她看︰「看,這是發光,不是冒火。」

  紅綾伸手摸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可見只要有說服力,紅綾絕非不講道理。
  猛哥在一旁看了有趣,補充道︰「神仙的身上,會冒火光!」
  紅綾立時知道了猛哥是在過獎她,撲過去,摟了他一下,神態很是親熱。
  我對白素道︰「一個可能是外星人的身體會放火光,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他們的隨身裝
備會冒火光。」
  白素點頭道︰「是。」
  猛哥的神情,突然變得極凝重︰「金鳳姑姑要逃走的原因,是神仙要把她帶到天上去。

  他說著,伸手向上指了指,有駭然之色。
  我不禁大是疑惑︰這是說不過去的。被神仙帶到天上去,也變神仙了,有甚麼不好?何
必逃走?就算貪戀凡間的生活,向神仙說時就可以了,也不必出逃走的下策。
  我還沒有把心中的疑問問出來,猛哥已伸手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一下︰「神仙告訴她,要
上天,這裏面,要改一改!」
  我和白素更是駭然,一時之間,不明白是甚麼意思,就脫口說︰「甚麼意思?」
  猛哥神情緊張︰「姑姑當時也這樣問,當時,是兩個神仙對她說的。她當了烈火女之後
,進了那山洞,就有聲音叫她,直向前走,她曾來過,穿過了五層,就再也沒有去路了。
  「可是,在當了烈火女之後,竟然大不相同,面前明明已全是岩石,再無去路,可是聲
音不住在要她向前走,她邁開腳步,竟然就穿了過去!」
  猛哥現出極疑惑的神情,顯然他對這種情形,一直表示懷疑。
  但是我倒反而並不太驚訝,因為我知道,這種穿越固體的能力,很有些外星人是輕易易
舉就可以做得到的。我以前的一段經歷,一個叫賈玉珍的人,通過特殊的辦法,修練成仙,
他進入神仙洞府,也是穿過了岩石進入的。
  我急忙揮手,示意猛哥快說下去。
  猛哥道︰「姑姑第一次見到神仙時,高興得跪下來拜,神仙也沒有說甚麼,只是告訴她
,如果聽不到召喚,不可硬闖––後來她強闖了幾次,就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才知那是仙法
!」
  我性子急,指了指頭,要他先說「這裏面要改一改」的情形,猛哥被我一打岔,呆了好
一會,我這才真叫是欲速則不達了。
  我不敢再催他,過了一會,猛哥才道︰「姑姑當烈火女,倒也當得風平浪靜。本來,她
也早打定了主意,三年將到,她也沒打算被火燒死,準備開溜。可見雖見了神仙,卻甚麼好
處也沒有得到,她也有點不甘心。忽然神仙要改她的腦袋,她更是吃驚,忙反問那兩位神仙
︰『這––腦袋如何可以改一改?』神仙告訴她︰『改了之後,你在火堆之中,才不會被燒
死。烈火一起,你身軀成灰,靈就上了天,和我們一樣了!』」
  「神仙」在以前,一定會和許多烈火女這樣說過,其他的烈火女只怕都立即聽從了「神
仙」的意見,由得神仙擺布,因為裸裸少女頭腦簡單,自然是神仙怎麼吩咐,她們就這麼做

  如今在山洞中的那十幾具骸骨,就是那些烈火一起,身軀成灰的烈火女了。
  照外星人的說法是,她們都經過改造,身軀成灰之後,就是她們由地球人轉變為外星人
的最後程序。
  地球人轉變為外星人的過程,並非罕見,我認識的一個超級大亨,本來是外星人和地球
人的混血兒,就經歷了相當長的過程,完全變成了外星人。
  還有,曾是原振俠醫生的密友,身分極神秘的海棠,也下這決心,由地球人變成了外星
人,據原醫生說,他曾目睹一部分轉變過程,可怖之極!
  那樣看來「腦袋改一改」、「烈火焚身」,只是轉化為外星人的一種程序。
  金鳳若是乖乖聽話,自然也沒有事了。可是她卻不是無知的裸裸少女,而是大有來歷的
人物,而且知識不凡,自然不肯就範!
  所以,她堅持要知道「腦袋裏面要改一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猛哥說到這裏,神情更是駭然:「神仙畢竟是神仙,竟告訴她,要把她的頭蓋骨揭開來
!」
  紅綾聽到這裏,陡然作了一個鬼臉,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我知道,她是想起了白素會
要把兩頭靈猴的腦袋打開來看看那件事。
  這令我心中一亮––製造烈火女的外星人,必然就是在那山頂上,曾和陳大小姐、紅綾
在一起的那一類,說不定是同幾個。
  外星人曾在靈猴的頭部動過手術,目的是不是也是「改一改」,他們想把地球猴子也變
成外星猴子嗎?這真有點匪夷所思了!
  匪夷所思的事,很快就有了答案。
  猛哥道︰「我們是蠱苗,對人的身體,甚麼地方都敢動,可是也不敢動腦袋,這要把頭
殼揭開來,不是要了人的命嗎?姑姑嚇得當場就跪了下來,哭著,求神仙不要殺她,她不想
死!
  「這一下,神仙也大是愕然,可能神仙以前從來也未曾想到過有人會害怕,神仙就叫她
下要害怕,一個神仙飛開去,不一會,就帶著兩頭猴子進來,接下來發生的事,姑姑告訴人
,她全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經想到了,用力一揮手說︰「神仙把兩頭猴子的頭殼打開給她看,也當面告訴她怎
麼改,猴子仍然鮮蹦活跳,甚麼事也沒有。神仙的目的,是叫她不必害怕!」
  我一面說,猛哥一面不住點頭,嘖嘖稱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白素用力握著我的手,我知道她也想到了這一點的情形,和她交換了一個眼色。
  猛哥道︰「姑姑雖然見猴子沒有事,但是想到自己就算過了這一關,還要再過烈火焚身
那一關,算來算去,都太冒險,所以就逃了出來。她怕神仙追,專擇小路走,這才遇上山崩
的!」
  這時候,我和白素,心中都雪亮––和紅綾在一起的那兩頭銀毛靈猴,頭上的手術痕跡
是怎麼來的了!
  外星人也要替陳大小姐「改一改」腦部組織,陳大小姐有知識,也不肯,外星人就像向
金鳳示範一樣,也在兩頭靈猴頭上先動手術給陳大小姐看,好令陳大小姐相信他們的手段!
  問題是陳大小姐看了之後,是接受了神仙的好意,還是也逃走了?
  陳大小姐若是接受了改造,那麼,她早就變成外星人了––這也可以解釋何以她會拋下
還是嬰兒的紅綾––她心想把嬰兒交給神仙,一定再適當不過,而她在極度厭世的心情下,
且盼早早成為「神仙」上天。
  當然,又不知發生了甚麼意外,「神仙」並未能照顧嬰兒,紅綾是由靈猴照顧大的!
  那是當時我和白素在剎那間所想到的。
  後來,又經過了許多曲折,才知道事情和我們的設想頗有不同,但那已不是這個故事中
的事了。
  猛哥看出我和白素的神情有異,所以他定定地望著我們,我真的不知如何向他解釋才好
,因為事情真的太複雜了,竟不知從哪裏說起––雖然猛哥已經知道了不少。
  我只好道︰「你告訴我們的事,對於解開一些久久存在於我們心中的謎團,有極大的作
用,謝謝你。」
  猛哥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在一開始的時候,說道十多年來,在苗疆奔波,可以算是
和白老大有關––他如果不把那麼名貴的神蟲亂送人,我已大可不必去找人!」
  藍絲的聲音,幽幽地傳了過來︰「猛哥大哥、表姐、表姐夫,我求你們,把那個人––
把我的父親找出來!」
  我和白素齊聲道︰「當然,一定,這還用你說嗎?」
  白素更安慰她︰「藍絲,我們的命運一樣,都是從來也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而且,再
––也見不著了!」
  她說到這裏,語音大是哽咽,抬頭向天––陳大小姐若是經過了改造,給神仙帶到了天
上,現在不知在茫茫宇宙的哪一個角落?
  紅綾在這時候,又表現了她很懂事的一面,她說了幾句很叫人感動的話。她道︰「我比
你們好,我有媽媽,媽媽就在我的身邊!」
  白素一聳身,把紅綾緊擁在懷中。
  我望著她們兩人,心中也有一股暖流在流著。這時,我的思緒很亂,我想到了一點,立
刻就提了出來︰「那個陪二小姐進苗疆的何先達,是一個關鍵人物!」
  白素只顧和紅綾親熱,一時之間,沒有甚麼反應,藍絲道︰「可是––他也可能早已不
在人世了––我––始終––只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我用極嚴肅的語調道︰「藍絲,話不能那麼說,十二天官不折不扣就是你的父母,你是
他們的女兒!」
  我只有在極認真的情形下,才會用那樣的語氣說話。藍絲的反應來得極快,立時道︰「
是,我不對,請原諒我一時的傷感。」
  我嘆了一聲︰「你明白就好,不然,十二天官一定會傷心欲絕––」
  我一說到「傷心欲絕」時,陡然想起一件事來,大叫一聲,整個人直跳了起來︰「我明
白了。」
  我想到的是,我到苗疆來的時候,藍絲駕機,找良辰美景,我曾在半途,發現一堆不屬
於苗人的篝火,進入過一個山洞,在那山洞之中,有一些奇怪的發現,也有一個人以極快的
身法逃走。
  在那山洞之中,有一個祭壇,在洞壁上還刻滿了「罪孽深重」等字樣,那人分明是處在
傷心欲絕的情緒之中。
  那個人大有可能是何先達!
  正如藍絲所問︰發生在陳二小姐身上的事,是朝霞還是腐葉––要是何先達侵犯了陳二
小姐,兩人在苗疆失散,何先達找不到陳二小姐,那自然會痛苦、後悔,一直在絕頂傷心中
過日子!
  我又叫了一聲︰「我明白了。」
  然後,我急急道︰「我知道那人在甚麼地方,猛哥,就是你要找的那人,藍絲,他可能
是你的父親,那個由『好人蛇』看守的山洞!你還記得它的方位?」
  我只是依稀記得,藍絲對苗疆的地形,比我熟得多,她立時道︰「記得!」
  我吸了一口氣︰「我們不必在這裏守株待兔,先去找那個人再說!」
  猛哥立時同意,藍絲也叫好,白素神情猶豫,我道︰「那會冒火的人如果負有守護骸骨
的責任,他一定會在這裏,慢慢來找他不遲!」
  說話之間,已經可以聽到直升機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了過來,可知她根本是把直升機停
要極近的山頭上!
  不一會,我們所有人,都擠上了直升機,藍絲的記性好,記得上次發現篝火的地方,到
了上空,猛哥、我、藍絲自然要下去,由白素駕機,紅綾眼珠轉動,吞了兩口口水,這才有
了決定︰「我陪媽媽!」
  白素在剎那之間,所現出來的那種滿足感,也只能在一個心滿意足的母親臉上才能找得
到。
  到了那個山洞的門口,藍絲和猛哥已齊聲道︰「洞裏沒有人!」
  他們分別有降頭術和蠱術的本領,一定距離之內有沒有人,很容易感覺到。
  兩人的神情,也極其失望,因為這人如果放棄了這個山洞的話,苗疆之大,又不知上哪
兒去找他才好了!
  我沉聲道︰「進洞去看看再說!」
  進山洞,著亮了電筒,我就知道,那個人(我料他是何先達),在我上次離開之後又來
過,因為那個「雕像」上的那一幅破布不見了。
  猛哥進了山洞之後,迅速遊走,繞著山洞轉了一轉,藍絲則望著祭壇上的那座雕像發怔
––如果我的假設是事實,那麼,這個祭壇,就是為她媽媽陳二小姐而設的了!
  我來到了藍絲的身邊,陪著她站了一回,猛哥在不遠處叫︰「衛,有人留字給你!」
  我向他看去,他指著洞壁,我道︰「那是我留字給他。」
  猛哥道︰「你留字給他,他在你的留字之旁,又留了字給你!」
  我「啊」地一聲,我和藍絲一起向前掠去,到了洞壁之前,看到在我所留的那一行大字
之旁,有用炭寫出的字︰「來者竟是故人,幾疑是夢,罪孽深重之人,無顏相見。欲知余所
犯何罪,請看這二十年來所書之懺悔錄。何先達留字。」
  果然是何光達!
  而在那洞壁之下,有著一大綑樹皮。有的大有的小,形狀不是很規則,樹皮的一面很是
平滑,上面有用炭所寫出的字,字跡極潦草。我順手揭了幾頁,吸了一口氣,望向藍絲。
  藍絲盯著那些樹皮,神情悲傷,她喃喃地道︰「不是––朝霞!」
  我嘆了一聲︰「他痛悔了那麼多年!」
  藍絲俯身,把那綑樹皮,抱了起來,緊抱在懷中。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道︰「這裏,
我相信記錄著有關你身世的事,你可以擁有它。你看了之後,也可以不把內容告訴我們。」
  藍絲口唇顫動,眼中淚花亂轉,過了好一會,她才道︰「我識的漢字不多,而且這些字
那麼潦草,表姐夫,猛哥大哥,我們一起看。」
  我本來想提議回直升機去看,但轉念一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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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 18:25: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那半件破衣服,自然就是我第一次進山洞時,披在雕像身上的破布片了。
  陳二小姐不見了!
  何先達這才知道自己做了甚麼,心頭痛悔莫名,他瘋狂也似的,在附近找了十來天。他
估計,在開始的一兩天,二小姐必然在附近,不會走遠。可是一任他叫破了喉嚨,二小姐也
沒有出現,可知她是故意躲著不要見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找到二小姐的希望,也越來越涉茫。何先達以為她一定在危機處處的
苗疆之中,遭到了不幸,自覺罪孽深重之極,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苗疆,要以有生之年,在苗
疆長伴芳魂。
  他不知道二小姐並不是立刻就死的,他也不知道二小姐竟然有了身孕,直到十月懷胎,
產下了女兒之後才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
  在樹皮上那些潦草的字跡中,充滿了真正的,發自內心深處的懺梅和痛苦。這樣深切的
痛苦,來自一個身手非凡,本來可以有很好生活的一個青年人,也就格外叫人感到可惜。
  我一面看著那些文字,一面把它們讀出來,漸漸,也受了感染,聲音變得低沉。藍絲從
一開始,就用心聽著,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那麼多年來,跌進了痛苦深淵之中的人,是她的父親,雖然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但是血緣關係自有它奇妙的感應,所以她的感受,也和我們不同,聽到後來,她眼中淚花亂
轉。
  我看完了所有寫在樹皮上的記述,山洞中顯得很靜。通訊儀之中,突然傳來白素的聲音
︰「藍絲,你恨不恨他?」
  藍絲茫然︰「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也不禁嘆了一聲︰「恨與不恨,都不成問題,何先達和藍絲,父女兩人見面的機會,
微之又微!」
  猛哥一揚眉︰「誰說的?我既然曾受過委托,還是要把他找出來!」
  藍絲深吸了一口氣︰「猛哥大哥,你找人的方法不是很對,且是一個人找不夠,你應該
把我母親是怎麼死的,我是在甚麼情形之下成長的,現在的情形如何,編成故事,或是編成
曲子,讓人到處去說,讓人到處去唱。流傳開去,總有傳到他耳中的時候!」
  藍絲的話才一出口,我和白素已齊聲喝采︰「好主意!」同時我聽到通訊儀中有點奇怪
的聲音傳來,我忙問︰「怎麼啦?」
  白素的回答,聲音很甜︰「紅綾睡著了。」
  藍絲又道︰「他聽到了之後,一定會到藍家峒來找我,比在千山萬水中找他容易多了!

  猛哥也連連點頭,藍絲緩緩轉過身,來到那座「雕像」之前,那只不過是一個略具人形
的物體,可是藍絲望著它,神情大是依依。
  她喃喃地道︰「他們––兩個人不知究竟是甚麼––樣子的?」
  我道︰「你母親美麗清柔,有九分像你表姐。」
  白素則道︰「藍絲你放心,我會請最好的繪形師,把他們的樣子畫出來給你。」
  我拍手︰「據我所知,最好的繪形師,就是白老大,就請他老人家出手!」
  藍絲忽然問︰「他老人家和我又是甚麼親戚關係?」
  我不禁呆了一呆,親戚關係是一定有的,可是一時之間,又哪裏算得清楚––我也真是
糊塗,白素就一下子說了出來︰「很親密的關係,他是你的姨丈。」
  藍絲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媽媽早死了,父親下落不明,但是突然多了那麼多親戚
,真是高興!」
  我忽然想起了溫寶裕來。溫寶裕和藍絲這一對,是絕對肯定的了––溫寶裕這小子,若
是有甚麼三心兩意,藍絲的降頭術排山倒海使將出來,有一千一萬個溫寶裕,也不夠蜈蚣蠍
子嚼吃!
  那麼,溫寶裕豈不也成了我們的親戚?
  這一點,只怕他的腦袋再古怪,再會作天馬行空、匪夷所思的設想,也想不出來!」
  我一想到這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白素立時知道了我的心意,她問︰「小寶?」

  我一面笑,一面道︰「是啊,他再也想不到,我們別告訴他,讓他去猜,把他的腦袋猜
破了,也猜不到藍絲和我們的關係!」
  藍絲有點焦急︰「真會––把頭想破?」
  那真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那麼聰明伶俐能力高強的小藍絲,平日處事何等精明,這
時,事情一和她情郎有關,她就會怕真的會「想破頭」了!
  我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她的頭頂,用力搖著她的頭︰「你說呢?會不會?」
  藍絲也就「咭咭」笑著,「懺悔錄」帶給她的不快,至少也去了一半!
  她道︰「他要真想破了頭,倒也好,可以趁機把他的腦部改造一下。」
  藍絲這樣講,自然是說著玩的,可是我心中卻陡然一動,一個問題動口而出︰「那批外
星人在苗疆活動,他們為甚麼要製造一個烈火女出來?」
  沉寂了好一會,白素才道︰「我有一個想法,大家上直升機來如何?何先達我看是決不
會再在這個山洞之中出現的了!」
  藍絲依依不捨,我道︰「反正你是地頭蟲,甚麼時候想來就來!」
  藍絲用力點頭,在出山洞的時候,伸手在那條巨大的「好人蛇」頭上,拍了兩下,那巨
蟒昂起頭來,神態仍是十分駭人。
  上了直升機之後,白素發表她的意見︰「我相信他們的心地好,感到在地球活動,總要
替地球人做點事。裸裸人在地球人之中,又是很落後的一族,所以他們就豎立了烈火女,使
裸裸人有地位,也有信仰!」
  我想了一想,才點頭,可知我雖然同意,但是也還有補充︰「誰知道他們在地球上作了
些甚麼活動,那可能只是他們在大大損害了地球之後,所作出的小小補償!」
  白素笑了一下,沒和我再爭下去,忽然,她嘆了一聲︰「我母親成了外星人?外星人能
力高超,應該知道我––我們都在想念她!」
  我道︰「她已經成了神仙,哪會再貪戀紅塵?或許,神仙對腦部所作的改造,就是要人
完全忘記在塵世間發生的一切––一把烈火,早已把一切往事燒得乾乾淨淨,還有甚麼可以
貪戀的?」
  白素默然不語。
  我同時也想到,陳將軍的這兩個女兒,她們的遭遇,是極其典型的性格決定命運。
  要不是她們的性格,都如此剛烈,她們的命運,自然也大不相同––陳大小姐可以讓白
老大解釋,陳二小姐可以讓何先達在她面前懺悔。可是她們卻都如此決絕,所以才形成了事
後的命運。
  沉默了好一會之後,駕機的白素才道︰「猛哥,你指路,我們到墓地去!」
  猛哥「啊」地一聲︰「這––在天上認路,我卻認不出來,要從陸地去才行!」
  猛哥記得二小姐落葬之處,要他在天空上指路,確然大有困難。
  藍絲提醒他︰「是在一條河的旁邊?」
  猛哥道︰「對,那條河,『布努』叫『裏流河』!」
  藍絲點頭︰「我知道,這河很長,流過藍家峒的外面,所以十二天官才會發現我,是在
這河的上游?」
  猛哥道︰「在雙頭山––可以望到雙頭山的所在。」
  他們在討論著苗疆的地形,我一面注視著睡得極沉的紅綾,一面也留意著直升機上的小
熒屏––通過望遠鏡頭,可以看到下面的情景,而且可以變焦,把要留意的目標,距離拉近
,看得更清楚。
  那時,已是天色將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分,在我注視的螢屏之上,忽然看到了一團火光
,在火光之旁,還有兩個人影,在迅速跳動。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大聲叫︰「看,有火光,有冒火光的人!」
  白素也看到了︰「啊,那就是我看到過的冒火人!」
  我迅速地把距離拉近,紅綾也被吵醒了,揉著眼。我們一起凝神看去,已可以看得很清
楚,那不是一個人身上存有火光,而是有一團火光,有兩個人,正在爭奪這一團火光。
  再看清楚些,在爭奪那團火光的,也不是人,而是兩頭猿猴!
  紅綾在這時,喉間發出了一陣十分怪異的聲響,神情極緊張。
  由於她的神態很奇特,所以使我立即想到,下面在爭奪火光的兩頭猿猴,就是和她關係
十分密切的那兩頭銀色的靈猴!
  白素也立刻想到了這一點,她尖聲道︰「難怪我追不上,原來不是人,是靈猴!」
  紅綾現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彷彿她的母親追不上靈猴,她心有榮焉。
  再看清楚些,兩頭靈猴在爭奪的,也不是火光,而是一樣會發火光的物件,由於銀猿的
動作快,跳動不已,所以一時之間,看不清那是甚麼,直到急奪有了結果,所有人才發出了
「啊」地一聲響。
  爭奪有了結果,其中一頭銀猿一下子把自己的身子,鑽進了那東西之中,或者說,是把
那東西,套上了牠的身子。這才使我們看清,那東西,像是一件背心,穿上了之後,不論是
人是猿,看起來,也就像是那個人或那頭猿身上會冒火一樣。
  紅綾興奮得拍手叫︰「會冒火,靈猴身上也會冒火,牠們成了神仙了!」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中卻再明白沒有,那「背心」,當然是外星人留下來的東西。外
星人把歷代烈火女的骸骨放在那山洞中,留下一些物件,也留下一對銀猿看守,留下的物件
之中,有一樣是會冒火光的「背心」––那可能是一件飛行衣,或者是甚麼別的裝備,不得
而知。
  這時,一頭銀猿穿著那「背心」在前飛馳,另一頭在後追,速度快絕,一下於就隱沒看
不見了。
  紅綾直到不見牠們了,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一副高興莫名的樣子。
  白素望了紅綾一會,紅綾卻假裝看不見。
  藍絲道︰「看來,發光的東西,像是一件火服––那是神仙留下來的衣服?」
  我點頭︰「應該是!」
  藍絲又沉默了片刻,才指著其中的一幅螢屏:「看,裏流河,向北飛,就可以到它的上
游。」
  找到了那條河,溯河向前飛,到天色大明,已經看到了「雙頭山」,直升機在河邊找到
了平坦的地方,降落了下來,藍絲第一個出了機艙。
  猛哥跟著出來,長嘆一聲︰「不遠了,當年我從昆明回來,就是沿河向北走的!」
  我、紅綾和白素,跟在猛哥和藍絲的後面,一起向前走,藍絲不時望向河水,像是在想
像她才出世,就被放在木板上,順流而下的情景。
  當然她不可能有任何記憶,就像紅綾無法記憶起她會和外婆、神仙相處過的日子一樣。

  河水滔滔,不知流了多少百萬年,任何人的生命與之相比,都微不足道,我感慨萬千地
把突然想到的這種想法講了出來。
  紅綾在一旁聽了,現出了很怪異的神情,我道︰「怎麼樣?聽不懂?」
  我心想,這種話有很深的人生哲理,紅綾才脫離女野人生涯,自然是聽不懂的。她若表
示不懂,我可以趁機解說一番。
  怎知紅綾咧嘴一笑︰「聽懂了,只是卻覺得好笑!」
  她說到這裏,真的縱聲大笑了起來︰「河是河,人是人,怎麼可以拉在一起?人能像河
那樣,只是流著,甚麼也不用做麼?」
  我一時之間,不禁講不出話來,同時,也發現許多所謂蘊藏了人生哲理的話,都可笑得
很。或許,所謂人生哲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步行並沒有多久,約莫一小時,沿途風光絕佳,但大家都無心欣賞,河轉了一個彎,便
有一片滿是野花的草地。在草地近河處,有用石塊疊成凸起的一堆石塊,石塊之下,埋的就
是藍絲的母親––陳二小姐陳月梅了。
  藍絲站在石塊堆之前,久久不語。我、白素、紅綾和猛哥,四人合力砍出了一個木樁,
在木樁上刻了「成都陳月梅女士之墓」幾個字。
  然後,白素來到藍絲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藍絲點了點頭,白素回來,在木樁下又加
上了「女何藍絲泣立」五個字。
  我看了不禁大是感慨,衛紅綾、何藍絲,我才認識她們的時候,誰想到她們各有姓氏,
而且和我大有關係?
  把木樁立在石塊堆之前,猛哥道︰「我回去,吩咐人在這裏,好好造一座墓。」
  藍絲神情感激︰「多謝你了,猛哥大哥。」
  猛哥十分古怪,挽住了藍絲的手,忽然視線落在她的大腿上,笑︰「怎麼樣,刺工還不
錯吧!」
  藍絲大腿上的刺青,精美絕倫,可是藍絲卻嘟起了嘴︰「不好看,人人都當我是怪物。

  猛哥呵呵笑︰「有了這樣的刺青,人人都知道你和蠱苗大有關係,誰都不敢欺侮你,也
沒有甚麼毒蟲蛇敢咬你,還說不好?」
  藍絲低聲道︰「我是說著玩的,猛哥大哥,你是我的活命恩人,沒有你,我出不了娘胎
。」
  那一邊,白素走向紅綾,我一看到白素的神情,就知道白素必然又要向紅綾提出甚麼要
求的了,同時,也看到紅綾現出戒備神情。
  我心中一緊,不知如何才好,只見紅綾已換成了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白素神情嚴肅,來到紅綾身前,沉聲道︰「你可以找到那兩頭銀猿,把牠們找出來。」

  紅綾嘻著一張闊口,搖了搖頭。
  白素已沉下臉來,我知道白素想召那兩頭銀猿,目的是想得到那件外星人留下來的背心
。我正想去打圓場,已聽得紅綾一面眨著眼,一面道︰「不,我不要再和猴子在一起,我不
會去找牠們,我只要和媽媽在一起––」
  她說到這裏,抬頭向我望來,又補充了一句︰「也和爸爸在一起。」
  一番話,把白素聽得心頭狂喜,她一直在努力,要和猴子爭奪紅綾,難得紅綾講出了這
樣的話來,那表示她成功了。
  可是那也表示,她無法找到那兩頭銀猿!
  她該如何選擇呢?
  紅綾在這時,又向我望來,我在她的神情上看出,可以肯定,她弄了一個狡猾––她始
終怕白素要打破銀猿的頭,所以才這樣說的。
  她終於不再是女野人了。
  我由衷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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