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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秋繁][不必拉警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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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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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這是個有點寒意的日子,天氣有點陰,有層看起來灰沉沉的積雲,不過照以往的經驗看來,約莫正午時分就可以見到太陽。

  沈青珊在鬧鐘響起前的一分鐘醒了過來,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按掉放在床頭的鬧鐘,出了房門走向廚房,給自己斟上一大杯的白開水,一飲而盡。接著走向浴室,快速盥洗——這一連串的動作,約莫耗時半個鐘頭。

  結束這些例行公事後,她會回到自個兒的房間,褪下棉質睡衣,穿上昨晚睡前準備好的衣服。然後,坐在梳妝台在臉上拍點化工製品和些人工色素:著裝打扮完畢,她會拿著兩年前在一場瘋狂大血拼時,不小心失去理智而買來的LV手提包;接著她會再度回到廚房,給自己泡一杯據說是「脫脂、高鈣、高鐵」的牛奶,吃一片有健康概念的全麥土司,外加一顆「據說」可以遠離疾病的蘋果。

  解決了自己的早餐,時間剛好七點四十五分,她會叫醒仍處於睡眠狀態中的家人,等到其中一人轉醒後,沈青珊這時從容不迫地離開家門,搭著電梯到公寓的地下室,開著花了三年積蓄買下的福特汽車上班。

  從她家到工作的地方,約有二十分鐘的車程,而她總是會提前十分鐘到公司。一來是不想塞在車陣中動彈不得,二來是停車位好找,不必繞一大圈,仍不得其位……總之提早到班好處滿多的。

  沈青珊順順當當地開了二十分鐘的車,將車停在老地方,並在下車前最後一次檢視自己的儀容,確定沒什麼突兀之處才下車。

  出了車門,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氣,心裡想著:都十一月了,應該不會下雨才是。於是,她決定不將放在車裡備用的傘帶進辦公室。

  走了一小段路,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她踏上辦公大樓的人行道。這時,她聽見一陣鳥叫聲,在她頭上盤旋不去。基於好奇心理,她抬起頭來見到四隻通體黑黑的烏鴉,繞成個圈圈,不斷地打轉。

  「這事怎麼回事?」

  這地方怎麼會見到烏鴉?這裡是商業區呀,平常連麻雀都不見幾隻,這會兒怎麼會一口氣出現四隻烏鴉?雖然感到困惑,但沈青珊也沒有深究其原故,稍作停留後,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工作的地方。

  進了大樓的大門,沈青珊習慣性地和大樓的警衛打個招呼。平常時候,警衛先生都會禮貌性地回她一聲。但是,這會兒卻見警衛坐在位置上不停地拿著毛巾拭汗,對於她的問候似乎沒反應。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走向位於大門右側的電梯,按了往上的按鍵,耐心地等著電梯到來。

  三十秒過後,電梯終於抵達一樓,當電梯門開啟的那一剎那,從裡頭閃出一個小小的黑影,而這小小的黑影迅速掠過沈青珊的腳邊。她嚇了好一大跳,尖叫聲在短短的瞬間盈滿了整個空蕩的一樓。

  「好啊,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警衛先生聽到沈青珊的尖叫聲,同時也看到造成這一情況的禍首——一隻黑不溜丟的貓——立即丟下手中的毛巾,朝著黑貓遁逃的路線飛奔而去!

  沈青珊驚魂末定地瞧著眼前這一幕人貓大戰,下意識地拍拍胸口,試著平息跳動過劇的心臟,口中不禁喃喃地說:「哪來的貓?」

  照常理說,應該不會有人帶寵物上班,若說那只無人飼養的野貓也不應該出現在這一區啊?

  疑問是有的,但是她畢竟不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類,因此她選擇忽略此事,反正只是一隻貓而已;再說警衛已經去處理這個問題,她要是對這事苦思不已的話,未免太小題大作了點。

  搭了電梯,終於來到自己公司所在那一層樓,沈青珊看到辦公室裡的燈已經亮起,看來似乎是有人比她提前到公司。她走到打卡鐘前,拿出自己的出勤紀錄卡,打了卡,她習慣性地看看上頭的紀錄。

  「嗯,今天已經星期五了。」也就是說明天是星期六,要放假嘍。

  接著,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該是開始一天的工作了。

  匆匆忙忙、恍恍惚惚,一轉眼三個半小時過去,到了中午休息時間。

  一個半小時前,同事小芬幫她訂了個便當,因此今天她留在辦公室和幾個女同事一起午餐。

  「青珊,今天晚上有沒有什麼計劃?」張友芬興沖沖地想要知道沈青珊的週末計劃。

  「目前還沒有,」每到假期前夕,小芬總是會問她這個問題。「應該會留在家裡看電視吧。」沈青珊對於一般的社交活動不是很感興趣,所以老是待在家中,足不出戶,標準的大家閨秀作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拜託你好不好!」小芬一聽到她的計劃,連忙呼天搶地地大聲哀號。「別像個老太婆似的成天躲在家裡。小姐,你現在才幾歲,怎麼這會兒就老年人的習性了?」小芬是個精力十足的人,八小時的工作對她來說,根本不夠看。因此,只要一得空,她便會呼朋引伴到處逛。

  「小芬,人家青珊可不像你是個精力過盛的過動兒,工作結束當然就是得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啦。」聲援沈青珊的是和沈青珊同年的女同事。

  「可是明天是星期六耶,要休息,明天一整天可以休息個夠嘛,何必急著回家?」小芬的男朋友今天約了幾個朋友要到PUB玩,要她順道找幾個朋友一道去。人多才熱鬧呀!再說,青珊又沒男朋友,要是她男友的朋友群中,有幾個像樣的男人,還可以順便幫青珊製造機會。「青珊,今天你就別急著回家,陪我去逛逛街嘛。」

  同事中,小芬最欣賞沈青珊,想當初她剛畢業進公司,還是個什麼都不懂、處處犯錯的菜鳥時,就屬沈青珊最照顧她。要是她有不懂的地方,不管沈青珊再怎麼忙,她都會抽空講解給她聽;有時,要是文件做錯了,沈青珊也會幫她找出錯誤,然後教她正確的做法。

  本來她以為全公司的人都會像沈青珊一樣,等到時日一久,她才知道完全不像她所想的,公司裡的人每個都是自顧自的,壓根不管別人的死活,要是牽扯到什麼利害關係,惡言相向、冷嘲熱諷什麼的,可是無一不缺。

  雖然表面上,大家都維持著一個看似和平相處的假象,私底下可是勾心鬥角、暗自較勁;她也發現,一間小小不到二十人的辦公室裡,居然可以分成三至五個不等的小團體……而她自己則是花了好幾個月才適應這種社會生態。

  後來,她有個結論——整個辦公室就是一個大社會的小縮影。

  「逛街嗎?」沈青珊微微考慮了會兒。「最近百貨公司應該沒有打折吧。」其實就算百貨公司打折,東西還是很貴。不過,她們純粹是「Window shopping」到處走走看看,也不見得會買什麼。

  「小芬,是不是你男朋友今晚沒空陪你,所以你才硬要拉青珊做陪啊?」有個酸溜溜的聲音加入了談話。

  「才不是。」小芬瞧見整個辦公室裡討人厭的老處女拿著一杯茶,好整以暇地插入她們的話題。「美姿姐,我男朋友今天會來接我下班,順便去逛街,不過我的他是個呆頭鵝,和他逛街最無趣了,所以當然要找青珊姐一起去,才不會無聊啊。」她最討厭這老女人總是對辦公室裡一些未婚,但是有男朋友的女同事問東問西的,還自以為是地提出大堆「建言」,要是真有人照她的話做,早和男朋友分手了。

  真是的,這麼嫉妒別人有男朋友,不會自己去交一個,還要想盡辦法搞破壞……真是缺德!小芬心裡這麼念著。「小芬,既然你男朋友要陪你去,我看我還是不要去當電燈泡好了。」人家小情侶甜甜蜜蜜的,她杵在一旁,著實殺風景。

  「青珊……」小芬還想說些話勸進沈青珊。

  「好了,小芬事情就這麼說定了,難得有機會和男朋友聚一聚,你們就好好去玩吧。」沈青珊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做更改。「等下次好了。」

  「好吧。」小芬歎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這個話題結束,馬上有別的同事說:「你們知不知道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啊?」一時之間,此起彼落的聲音附和著:「對啊,今天是十三號,又是星期五。」

  黑色星期五?沈青珊聽到這名詞時,頗不以為然,這不過是西方人的玩意兒,有什麼好忌諱的。對接下來的談話沒有興趣加入,在吃完飯後,便將自己的桌面給收拾乾淨,打算小憩一會兒,為下午的工作儲存精力。

  果真是時間飛逝,感覺上沒過多久,就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沈青珊的事情大都處理完畢,沒有理由要留下來加班;再說明天是假日,整個辦公室在下班鐘一打的時候,有大半的人早跑得不見人影,剩下的那一半是不想和人擠電梯的人。總之,今天是不會有人加班的。

  她伸伸懶腰,拿著手提包離開辦公室,不過她不是朝著人潮凶湧的電梯口前進,而是走向樓梯間。反正下班嘛,太早走也會被塞在路上,不如拿這些時間走走樓梯,順道補回平常相當缺乏的運動量,不必和人擠電梯,又可以運動,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回到家後,已經將近六點半,一進家門,便見自個兒的母親坐在客廳裡,茶几上放著一張紅得顯目的紅貼。

  「媽,我回來了。」沈青珊一回來便會和父母打聲招呼。

  「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沈母對於女兒的早歸沒有應有的反應,反而是有點怨懟的感覺。「明天你不是放假嗎?怎麼沒有和同事出去玩?」

  沈青珊是個無可挑剔的女兒,從小到大,沒做過任何讓父母操心的事,就連晚個半小時回家,也會事先知會;不管到哪兒去,在出門前一定會告知父母她的行蹤。總而言之,女兒這個角色,她扮演得相當稱職。

  只是在老人家的觀念裡,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長大了,自然是要找個好男人結婚。現在的結婚年齡普通提高,但是傳統的觀念仍然左右著每個男男女女。

  沈青珊的年齡照老人家的算法,已經二十九歲了,雖在她今年的實際年齡才將屆滿二十八歲,但是在父母的眼裡,她已經夠大了,可以嫁人了,甚至有點要是年齡再虛長下去,就嫁不出去的隱憂存在了。「他們都另有安排了,我插進去不太好了。」沈青珊注意到母親並不像往常一般看著她最愛的閩南語連續劇。「再說,工作完了當然得回家好好休息。」沈青珊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對了,媽,桌上那是誰的紅帖子?」

  「你二姨的小女兒要結婚了。」沈母的口氣相當不悅。

  「喔,那很好啊。婚禮什麼時候舉行?」沈青珊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要生氣,表妹要結婚是件好事嘛。

  「好什麼好!」這會兒沈母終於爆發了。「你看看人家婉媚,今年才二十二歲就幫自己找了個好老公,你呢?」前些天她上自己的妹妹家,看到了准新郎倌,便認定他是個好青年。「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一點都不著急。」

  「媽,我今年才二十八歲。」沈青珊被迫不得不向母親提醒,她尚未進入三十大關。

  「二十八和三十又差多少了。」沈母聽到女兒這麼說,分明對現狀一點也不著急,不由得教她怒從中來。「你看看你以前的同學,哪個像你一樣到現在連個男朋友也沒有。」兩年前,還能由得她去,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讓她再這麼晃下去。

  「媽,這事強求不來的嘛。」沈青珊對於結婚這事,截至目前為止,還不是很有興趣,再說她對目前的生活挺滿意的,並不打算改變。「強摘的瓜不甜,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道理。」

  「笑話,你連果樹都沒種,怎麼會有瓜摘,又哪裡知道這瓜甜不甜?」沈母雖上了年紀,可反應卻不下沈青珊。「你連試都沒去試,怎麼會知道『這事』強求不來。」

  如果女兒曾試著去交個男朋友或什麼的,還是找不到好對象,那她也就認了;問題是沈青珊沒事就待在家裡,要是出去玩,玩伴清一色都是女人……照她這種方法,會交到男朋友才真是神跡。

  「媽,婚姻這事要靠緣分嘛。」沈青珊不是宿命論者,但是對於母親的質問,她只好以這理由搪塞。

  「緣分!」沈母聽到她這麼說,更是生氣了。「你整天待在家裡怎麼可能有『緣分』?你要是再不找個男朋友,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給我去相親。」

  「我不要!」相親?她才不要。

  「不要?」沈母一臉得意。「不要也成,你還有另兩種選擇。一個,自己交個男朋友帶回來我瞧瞧;再不然報名參加非常男女也成。」

  「什麼,非常男女?」沈青珊從來不知道母親有這麼先進。「對,要是你不願意相親,也沒法子帶個男朋友回來,就給我去參加非常男女。」沈母好不得意地說:「如果你自己不好意思報名,我會幫你的。」

  「媽!」沈青珊這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沈母站起身來,走向廚房。「你自己選一個,等會兒吃飽給我個答案,如果待會兒你還是沒答案,就乖乖地去相親。」

  望著母親的背影,她真有點不知所措的無力感。今天早上要出門時,一切都如以往,怎麼不到十二小時的時間內,她母親的想法就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迴旋?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等等,她今早到公司時先是看到一群烏鴉,到了電梯口還碰到只黑貓,再加上她同事說,今天黑色星期五……難道這一切的一切就是個預警?

  唉,人還真不能不信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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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01:13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青珊,你是怎麼了,精神不太好哦?」小芬一進辦公室,就發現沈青珊的表情有點……嗯……晦暗!對,就是晦暗,不若平常的神清氣爽。

  「沒什麼。」沈青珊強打起精神回答她的問題。

  「青珊,你該不會是昨晚到哪兒去瘋吧?」小芬知道這問題簡直是白問的,不過也難得沈青珊會有精神不濟的模樣。

  「你說到哪兒去了。」沈青珊輕斥。「好了,你別和我閒扯淡了,你今天不是有客戶到來驗貨嗎?」她叮嚀著小芬。「你可別像上次一樣弄得人仰馬翻的,我年紀大了,禁不起你這麼折騰的。」

  小芬吐吐舌頭。「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她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幸好你提醒我。」記起自己今天有要務在身的小芬,對沈青珊的異常反應仍然是相當關心。「我的客戶大概下班前會離開。」這是一定的,要是他們太會摸魚打混,她也會有法子教他們提高工作效率,反正她倆公司的加班也沒多少,何必浪費自己的休息時間去陪客。「你晚上應該有空吧?」

  「是沒什麼事。」沈青珊的夜晚是相當空閒的。

  「那好,上個星期公司附近有家新開的餐廳,聽說那裡的菜挺不錯的,今天晚上去吃吧。」總之,她就是要弄清楚沈青珊失常的原因,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沒問題。」沈青珊不像平常一樣,考慮個老半天,應聲答應,就連答案也不像平常模梭兩可。

  「很好,到時你可不准臨時有事啊。」小芬知道沈青珊並不特別喜歡在下班後到處逛,因此特別叮囑。

  「不會的。」

  「OK,就這麼說定了,我回座位了。」

  小芬拿著卷宗,回到離沈青珊的辦公桌僅有二公尺半之遙的座位上,快速地準備今天下午可能會用到的資料。

  沒了小芬的開話家常,沈青珊的腦袋裡,頓時又回到上星期五她母親給她出的難題——相親、電視相親、不然就是立刻交個男朋友回去交差。

  相親她不願意,電視相親更不可能,可是交男朋友……她現在連個比較談得來的「男」的朋友都沒有,要她上哪兒去找男朋友?問題是,她又對母親承諾一個月之內,一定會把男朋友帶回家讓她去檢查——不做這種承諾,恐怕她就會有一場接著一場的相親鴻門宴,直到她找到個能嫁的男人前,她都不會有任何的安寧日子好過。

  答應母親帶個男朋友回去,只是個緩兵之計,要是時限到了,她的「男朋友」再不出現,只怕母親會變本加厲地來個催婚攻勢……唉,真是麻煩。

  她不是拒婚族,也沒有恐婚症,當然也不是時下流行的單身貴族,她只是……她只是還不想談戀愛,也不知道怎麼去尋覓一個值得她愛的男人。

  她的觀念是很傳統的,認為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寧缺勿濫,也不要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嫁了;既然結了婚,就不應該在輕言別離;再說,她也不想嫁個她不愛或者是不愛她的男人。

  雖然大多數結過婚的人都說,愛不愛不重要,最要緊的是找個有責任感的男人。

  她不否認這一點,只是一樁婚姻一定會牽扯到性事,要她和一個她不愛的人有肌膚之親……她一想到這一點就起雞皮疙瘩、渾身不舒服。

  她是女人,同時是個相當注重「感覺」的女人;可是事實是,她的年紀已經不容許她再這麼拖下去。

  二十八歲對一個男人來說,可能算年輕,但是對一個女人來說,卻是令人緊張異常的關卡,老人家的觀念裡都認為,要是二十八歲以前還沒結婚,再這麼拖下去,就要拖過三十歲了——二十九歲不宜嫁娶——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是處於「被挑剔」、「被要求」,而不是處於可以挑剔,可以要求對方的主動地位。

  三十歲的女人,不論結婚與否,在東方社會裡都會被冠上個「老」字;但是結了婚的女人,她們老得理所當然,反正有先生、孩子、家庭,也不必擔心日後嫁不出去,找不到良人之類的問題。

  還沒結婚的三十歲女人,便會受到來自諸方親朋好友的「關心」。他們總會異常「熱中」她們的婚姻大事,老是耳提面命年紀不小了,該找個好男人嫁了,生幾個小孩……女人,過了三十,身價便急速直貶;不若男人,愈老愈值錢。

  一想起自個兒的年齡,沈青珊不禁又歎了口氣。

  「我真希望自己是個美國還是什麼的。」要是她是個歐美人士,搞不好她的行情正起飛——據她遠嫁美國的好朋友傳回來的消息是如此——也不必像現在一樣為自己的年齡擔憂不已。

  不管再怎麼唉聲歎氣,問題還是存在的,倒不如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努力工作,晚上再和小芬出去玩,至於男朋友……再說吧。

  或許是情境轉移成功,到了下班時,沈青珊已經如同以往一般,和小芬有說有笑了,彷彿早上的委靡不振只是個小意外,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兩人在出了辦公室後,直奔沈青珊的停車處,發動車子,朝目的地前去。

  那是一家泰國餐廳,裡頭的菜標榜著道地的泰國口味,當她們一到餐廳時,小芬就像匹歸途的馬般,拉她走到靠窗的座位上。椅子都還來不及坐熱,小芬早已拿起點菜單,快速地勾了好幾樣菜。

  「小芬,這家餐廳你常來?」咦?早上她不是同她說,她們是要到家「新開」的餐廳吃飯,怎麼看她的樣子,她像是這裡的老主顧似的。

  「當然,我一個月至少要來一次。」小芬一時不察,不小心將真相說出。「這裡的香酥檸檬魚簡直是人間美味?」

  「哦?真這麼好吃?」沈青珊笑著說:「那麼,這家餐廳一定是家老字號的名店,而不是你早上說的是家新餐廳吧?」

  「呃……這個……」小芬這會兒吞吞吐吐地說:「我怕我要不是這麼說,你不會來嘛。」

  「好了,我又不會怪你,幹嘛這麼緊張。」

  小芬甜甜地笑了笑。「說得也是。」然後,又高高興興地研究她的菜單,等到她全部點好之後,她招來侍者取走點菜單。「青珊,今天這頓請,等會兒要是還想吃什麼別客氣。」

  「怎麼了,你是中了統一發票,還是投資股票大賺?」「都不是啦,我男朋友昨天領薪水。」

  「你男朋友領薪水,和你要請我這事有什麼關係?」沈青珊不懂,怎麼會扯上小芬的男朋友。

  「嗯……其實應該不算是男朋友了。」小芬側著頭想著。「應該說是未婚夫了。」未婚夫,就是未來的老公,而她的觀念是——老公的錢就是她的錢,沒道理不能花自己的錢。所以說,她的未婚夫領了薪水,等於是她領薪水一樣。

  「你們訂婚了?」沈青珊知道小芬和她男朋友交往也有三年之久。「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有通知我們?」

  「還沒決定什麼時候訂婚,不過我們的爸媽已經商量這事了。」從小芬口裡說出,好像訂婚的另有其人,而不是這個半准新娘。「放心啦,到時候我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你的。」

  沈青珊本想今天和小芬出來吃飯,順道去逛街,可以暫時忘卻她的煩憂,沒想到……

  「青珊,你怎麼了?」小芬見沈青珊聽到她要訂婚的消息,不但沒有向她祝賀,反而一臉默然……對了,她從早就怪怪的,只是現在這種感覺攀到最高點。

  「沒什麼。」沈青珊立即打起精神,勉強地擠出個笑容。「對了,我還沒恭喜你呢。」

  「唉,你別恭喜了。」聽到預期中的祝賀小芬卻沒有即將為新嫁娘的喜悅。

  「我們根本沒打算這麼早結婚的。」

  「不打算結婚?」

  「是啊,我和建誠打算過兩年再來談婚事,可是他老爸老媽說什麼,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再不趕快結婚就再拖上兩年……」

  二十八歲……不就和她同年嗎?沈青珊想著。

  「而且,他家裡就剩他還沒成家,他老爸老媽成天催他快些和我結婚,也好讓他們放心。」

  「唉,這種情形我瞭解,壓力真的是很大。」沈青珊不禁歎了口氣,「我媽最近催我催得也很緊。」小芬的男朋友還好,有了小芬這個女朋友,不必像她一樣被人逼著去和陌生人相親——如果她再不找個男朋友,那就真的得去了。依她母親那個脾氣,到時候她再怎麼反對也沒用的。「青珊,你要結婚了?」小芬瞠目結舌盯著沈青珊。

  「沒有,只是被人催著快點找個好男人嫁了。」好男人?好男人大概都死光了吧。

  「原來你和建誠的情形一樣。」如此說來,他們兩人可以算是同病相憐了。

  「不,不一樣。」哪裡一樣了?反正小芬和她男朋友要是穩定的話,不必催也會步上婚姻這條路。「你男朋友還有你這個女朋友可以結為連理,我則是連個影兒也沒有。」也難怪她母親要著急了。「我要是一個月之內不趕快去交個男朋友,帶回家讓我媽瞧瞧的話,恐怕我就會有數不清的相親晚宴得參加了。」

  「聽起來好像挺嚴重的。」小芬曾經打著相親名義,凱了男方不少頓大餐,當然啦,她男朋友是不可能知道這事的。「青珊,你今天精神不好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是啊。」沈青珊對她的問話倒也坦白。「一想到這個,我的頭就痛。」能讓她頭痛的事除了生病外,還真不多。

  「那,青珊你對你男朋友有什麼要求嗎?」小芬好奇地追問。

  「要求?」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前,她念大學的好友對自己的男人都有一套獨特的見解,就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是啊,你把你要的條件開出來,我來幫你找找有沒有合適的男人。」她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未婚堂、表哥;要是她那些個堂、表哥真能娶到青珊應該也是他們上輩子有積陰德才是。

  「這……」沈青珊猶豫著。「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要她自己去找個合得來的人,就算她母親給她一整年的時間,她也不見得能找得到,甭提時限只有一個月;要是有人幫她物色,也比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傷腦筋的好。

  雖然這樣的型式有點「相親」的嫌疑,但是,這種方式起碼比所有親人介紹人齊集的傳統相親好。

  「怎麼會麻煩。」當然不麻煩,小芬只要把這消息Pass給她老媽,她老媽自會去聯絡所有的親戚,而她只要等著男方資料到手而已。「現說我幫你,這也是應該的。當初進公司時要不是你罩我,我看我早回家吃自己了。」

  「那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趕快把你的擇偶條件告訴我。」小芬取出紙筆,嚴陣以待。

  「嗯……」任憑沈青珊想破頭,她就是無法在腦中描繪出一幅理想丈圖。

  「我的條件……」老實說,她從沒思考過她的丈夫該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以前,她總認為她的「良人」要是會出現,即使她不去求,他也會翩然來到;但是隨著年紀增長,她知道這種說法簡直比天方夜譚還不可能。

  小芬放下筆,決定好好開導這個看起來尚未開放的同事。

  「青珊,我換個方法問好了。」看來,她得逐條發問,才能得到她要的東西。「要當你老公的男人,他的身高要多高?」有些女人就是喜歡竹竿型的男人,倒是極少聽到女人喜歡袖珍型的可愛小男人。

  「身高?」身高她倒不是很在乎。「這無所謂,只要他四肢健全就好了。」

  「四肢健全!」聽到這答案,小芬差點忍俊不住。不過。她還是力持鎮定地維持嚴肅表情。「嗯,好答案。」她快速地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那長相呢?」她頗期待沈青珊的回答。

  「這個嘛……不要太帥。」她直覺地說:「普通長相就成了,最主要的就是要五官端正,不要讓人覺得他是個油腔滑調、小頭銳面的人。」有這般長相的人,不要說她母親看不上眼,搞不好連她自己都會受不了。

  「說得好。」小芬頻頻點頭,十分贊同。「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的『他』最好要有副正氣凜然,好讓雜然付流形的長相是吧?」看來得幫青珊找個文天祥型的男人。

  「普通長相就好了。」沈青珊怕小芬矯枉過正,要是弄個烈士型長相的男人來,那她見到那男人時,不就要肅然起敬,順道立正敬禮了?

  「普通長相?」小芬皺起眉頭。「真的普通長相就成了?」本來還以為青珊真要個文天祥型的男人,那這件任務可就非常有挑戰性了。

  「是的。」她點頭,不願給小芬任何的聯想。

  「好吧。」於是乎,小芬又在筆記本上記上一筆。「再來,家世背景。」

  「家世清白,不要有不良紀錄就可以了。」

  「那職業呢?」小芬繼續問。

  「職業正當,收入固定。」沈青珊給了個再簡單不過的答案。

  之後的十來分鐘,小芬又拉拉雜雜地問了一堆事情,而沈青珊也一一回答;雖然得來的答案都不怎麼有趣,不過小芬基於知己知彼的心理,仍是詳實地記錄,以期能一舉找到沈青珊的Mr.Right。

  結束了餐聚,沈青珊送小芬回家,由於不想太早回家,因此將車子繞到附近的百貨公司,打算逛逛書店、看看衣服,也許再喝杯咖啡什麼的,反正能拖時間就拖吧。

  她一個人在稍嫌冷清的百貨公司走走看看,要是有中意的東西,便駐足觀賞,她發現偶爾在非假日時出來逛逛也挺不錯的。

  沈青珊最後在店裡買了本能打發時間的小書,拿著小書搭著電梯到地下樓的美食街,找家咖啡店坐下來,打算邊喝咖啡、邊看書。等書看完,大概該回家了。

  才翻開書的第一頁,連作者簡介都還來不及看,便被鄰桌過大的談話聲引開注意力。並不是鄰桌的談話如此有趣,讓她不得不豎起耳朵傾聽,而是他交談的聲音實在大得讓坐在咖啡店裡的每個人都清清楚楚聽到他們對話的內容。雖然就在鄰桌,但是基於禮貌,沈青珊仍是沒轉過頭去瞧那兩個不知基本禮貌的人。不過,就聲音判斷,她知道這是一對吵架中的情侶。

  「要吵別到外面吵嘛。」沈青珊對著書本喃喃自語道,原來的閒情逸致全被這兩人所製造的……或許不應該說是兩人,而是某個女人的噪音給打散了。

  唉,人倒楣到哪裡都不得安寧!她想。

  沈青珊認分地將書本合上,只盼她點的飲料快點送來,她喝完好早些回家。

  由於沈青珊的座位是靠近出口的地點,而且她坐的位置,正好面對大門,對於咖啡店裡幾個客人,全然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再加上她本人對於接收別人放的秋波的感應力特弱,可以說是幾近絕緣體的地步,因此她根本不知道當她走進咖啡店的剎那,有個男人的目光便鎖定了她。

  簡崇浩在沈青珊走進咖啡店時,他的目光立刻跟隨著她四處游動,她並不是特別美麗,至少和他前任的女朋友比起來,再怎麼美的女人真也只能屈居次位。所以,吸引他的並不是她的長相。

  那麼,為什麼她會如此吸引他,甚至有股讓他想上前一探究竟的衝動?簡崇浩用手支著額頭,努力想為自己內心的那股渴望找個理由——美女吸引男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一個相貌中等,也沒有特別的行徑的女人竟然緊緊抓住了他的目光……這著實很難用一般常理去解釋……或許——他對她是一見鍾情吧。沒有原因、沒有道理,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被她深深地吸引。

  「一見鍾情」簡崇浩自嘲地笑了起來。「都什麼年紀了,還一見情。」要是他再年輕個十來歲,正值青少年的時期,那麼他對一見鍾情這事,必然還滿懷著羅曼蒂克的幻想。不幸的是,他不是十來歲的青少年,而是個三十出頭,該成家立業的男人。

  不過,想想除了「一見鍾情」這四個字,還真不知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他對眼前這陌生女子的感覺……嗯……她有種讓他想親近她、聽她說話、看她笑的衝動。不像男人見到一個火辣美女時的本能獸性,反而是種讓人十分溫馨、非常安心的感覺……就是一種……一種……家的感覺。

  簡崇浩這會兒釋懷地笑了。眼前的這個陌生女子,讓他有種回家的感覺。這說法有點詭譎,可是卻又是這麼的貼切。她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字——舒服,像回到家般舒服,沒有壓力。

  「不知道那個男人有幸娶到她。」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他能娶到她,那他每天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像只居家貓一樣賴在主人身上撒嬌。不講別的,光是這樣瞧著她,便已經能鎮定他緊繃多時的神經。

  簡崇浩向來不是個過於積極的人,對於搭訕這事更是毫無經驗,也就是說,即便對她有意思,他也只會眼睜睜看著機會從手邊溜過。這一刻,他安於當個欣賞者,而不是個佔有者。

  沈青珊百般無聊地瞧著玻璃窗外的景物,她看到走廊的盡頭處有個蛋糕專賣店,遠遠望去,那家蛋糕專賣店的蛋糕就好像迷你花園,有紅、有黃、有綠……真有點像一朵朵鮮麗的小花綻放在這面積不大的花園裡。

  等會兒喝飲料,就到那裡買幾塊蛋糕回家吧,她這麼想著。

  這家咖啡店是不能再待了,因為鄰桌的情侶有愈吵愈激烈的傾向,而且好像沒有任何轉移陣地的意思……沒法子啦,他們不走,那她走總成了。不過,她要走,好歹也得等到她的飲料送來,總不能讓人們以為她跑單吧。

  「你說什麼!」這一聲暴喝,讓沈青珊原本遊走四處的注意力集中到那正在吵架中的男女。「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再說一次!」

  沈青珊詫異地轉頭看著那對吵架中的情侶——老天,那兩個看起來絕不超過十八歲。一個身材嬌小、一頭長髮全染成時下最流行的金棕色,穿著暴露的年輕小女孩,手上拿著一杯柳橙汁,用力地往小男孩處潑來。

  那小男孩當然不是笨蛋會任小女孩為所欲為,機靈地將身子整個九十度朝左彎,安全地躲過果汁攻勢——他是幸運地躲過了,但是,他幸運,就意味著另一個人會倒楣,而這個倒楣鬼不是別人,正是坐在不遠處的沈青珊。

  或許那小女孩曾是棒球隊的當家投手還是之類的運動員,總之她的臂力驚人就是了;雖然她沒有連汁帶懷地投出,但是果汁的射程還得足夠射中不相關的路人甲——沈青珊。

  此時,小男孩和小女孩不吵了,因為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給嚇呆了。

  不只他們不知該麼辦,就連受害者本人——沈青珊也不曉得做何反應。

  「小姐,你還好吧?」有個好心人關心地詢問她,同時還遞了條手帕過來。

  「來,你先拿這擦擦臉吧。」

  「喔,謝謝。」沈青珊驀地清醒,連忙接過手帕,摘下眼鏡先將濺在臉上的果汁給抹掉。然後,再試著用手帕拭乾衣衿上的果汁漬。做了些緊急處理後,她才想起這手帕已經被她弄髒了。

  「對不起,弄髒你的手帕了。」她緊張地站了起來,「先生,麻煩你在這裡等一下,我現在馬上去買條新的賠你。」真是糟糕,她一時不察,居然還連累別人也弄髒了他的手帕。說著,沈青珊抓起提包,竟然就是打算馬上到男裝部買條男用手帕還他。

  「小姐不必,一條手帕值不了多少錢的。」簡崇浩拉住已經外沖的沈青珊。「你不用太在意。」

  「可是……」沈青珊猶豫著。

  「不必可是,我真要找人賠的話,也不應該找你。」他說完這話時,眼睛瞄向肇事者。「畢竟這不是你的錯,不是嗎?」

  「這……」他說的是沒錯,不過沈青珊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誰說不是她的錯,要是她不坐那裡,怎麼會被我潑到!」做賊的喊捉賊大概就這個樣子了。「你別想叫我賠!」小女孩盛氣凌人地說著,對自己的行為壓根沒有絲毫的歉意。

  「我有說這是你的錯嗎?」簡崇浩可不是被嚇大的,這種新新世代的人類他見多了。「還是你知道這是你的錯,可是你偏偏不認錯?所以你覺得我會叫你賠我一條手帕?」

  「你……這干你什麼事,要不是你雞婆,你的手帕根本不可能弄髒!」小女孩氣得渾身顫抖,金棕色的長髮隨著她的喘息在她的胸前起伏。

  「小琪,算了啦。」染了一頭櫻木花道般頭髮的小男孩子在一旁勸說著:「本來就是我們不對。」

  「你閉嘴!」小女孩用一種任何一個男性生物,聽了都會火冒三丈的口吻。

  「要不是你,我又何必和這老傢伙在這兒吵!」最後又怪在小男孩的頭上。

  「小琪,你……」顯然的,小男孩被惹怒了。「你太不可理喻了,我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好啊,有種你走,別以為這世界上的男人只有你一個!」這會兒,小倆口槓上了。「告訴你,只要我願意,等著當候補的人多的是,我不缺你一個!」

  「你別以為我不會走了!」小男孩這時候真的動怒了。

  「你走啊,走啊!」

  「你……」小男孩被小女孩一激,氣得丟了五百塊在桌上後拂袖而去。

  「你走,你給我走,以後別想我會理你!」小女孩賭氣地說,隨即也拿小背包氣呼呼地離開。

  「這是怎麼回事?」從頭到尾,沈青珊這個直接受害者都還來不及插上一句話,兩個始作俑者便相繼離去,留下和整個事件完全不相關的簡崇浩和她。

  「很顯然的,他們鬧翻了。」簡崇浩將整個情況用一句話給解釋得一清二楚。

  「對了,小姐我想你等一下最好到洗手間,用清水把衣服清理一下。」他瞧見柳橙汁在她的藍色上衣上留下的調色效果——藍色加上黃色,成了一片挺不自然的草綠色。

  沈青珊隨著他的目光來到自己的前胸——果真是慘不忍睹。要是她不趕快對這片綠做點什麼,那麼她這件藍色上衣就要報銷了。

  「啊……真是謝謝你提醒我。」此時,沈青珊急急忙忙地抓著提包,快步地走向在五十公尺外的洗手間,趕緊搶救遭池魚之殃的上衣。

  簡崇浩看著沈青珊的背影,露出個若有似無的微笑。

  「她的脾氣可真是好。」看來,他對她的觀察和直覺大致上來說都沒

  錯。可惜,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多做點觀察。

  接著,他拿小男孩留下的五百塊結了沈青珊和這一對小情侶的帳單——畢竟,他們兩個弄髒了她的衣服,還有她的臉——然後,再另外付錢將自己的單子給付清,不等沈青珊回來,便提著自己的東西離開。

  待沈青珊終於將身上的果汁漬給稍事處理,再回到咖啡店時,那位好心助她一臂之力的男士早已不見蹤影,而她座位上除了她買的書外,還有她點的飲料,以及一張統一發票。

  「糟糕,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她拿著統一發票發愣。「也還沒賠他手帕,卻還讓他幫我付帳……。」她的心底是失落的。

  這一天,她以一聲輕歎結束了。

  人在忙碌中,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沈青珊也是。

  自從那天和小芬一同晚餐後,已經又過了一整個禮拜。在這七天當中,她的確是忙。首先,她公司裡有個業務秘書在毫無預警之下離職,沈青珊奉命擔任救火隊,緊急接手原本不屬於她的工作。也就是說,除了她原本的工作外,她又多兼了另一個人的工作。而這情形恐怕要持續兩、三禮拜以上,直到新的業務秘書上任,並且能獨自處理一切之後,她才能功成身退。

  過多的工作量讓沈青珊沒時間去煩惱她的婚事,也沒時間去思念那個神秘先生的辦公桌上放了一疊疊的檔案夾,而她正努力和一份訂單奮戰,想要試著參照著前人的資料,報出一分能讓客戶滿意,又能讓公司賺錢的價格表。

  「青珊,休息一下吧。」小芬適時地出現,同時替沈青珊帶來一瓶飲料。「等一下我再幫你弄這份報價吧。」小芬隸屬業務部門,平常的工作就是在處理客戶的訂單。對於報價,她是駕輕就熱。

  「嗯,謝謝,我快被這堆數字給搞瘋了!」聽到有人願意解救她脫離苦海,沈青珊不禁鬆了口氣。「我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在處理這些東西,都快忘了這些有多麼煩人。」

  「習慣就好嘍。」小芬拉了張椅子坐到她身邊。

  「我希望我千萬不要習慣。」沈青珊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拿起小芬友情贊助的飲料。「要是老總不趕快找人來,我看我也要辭職了。」

  「別太認真嘛,只要過得去就好了,反正老總又沒多份薪水給你。」今兒個幾乎所有管理階層級的主管全部不在,不是出國,再不然就是出差,整個辦公室呈現一種難得的悠閒。「不要出紕漏就成啦。」

  「說得也是。」沈青珊點頭。

  「對了,青珊,這個星期六的晚上空下來給我。」小芬突然記起她過來哈啦的主要目的。

  「有什麼事嗎?」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她要回家好好補充這幾天流失的體力。

  「當然有啊。」小芬興奮地說:「記得上個禮拜一,我要幫你找合適對象的事嗎?」

  「記得。」沈青珊有點心虛地回答,要不是今天小芬提起,她根本就忘了。

  「我告訴你,我已經找到個不錯的人選了。」這就是讓小芬興奮的方。「我想這樣的人你應該會欣賞才是。」其實不是她去找的,而是她托自個兒的老媽到親朋好友中去打探消息。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一個禮拜的尋覓後,終於有捷報傳出。「我可是完完全全照你開的條件去找的。」意思就是,沈青珊不可以拒絕,否則就是辜負她。

  據她媽說,這個男人是她阿姨的小叔的太太的外甥,勉勉強強可以算得上是她的「表哥」——果真是一表三千里——而她這表哥呢,今年三十二歲,未婚,據說呢,長得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材。有正當職業,固定薪水,是家中的次男——他家有幾個男的就不得而知了——已經有房子、有車子;銀子雖然不怎麼多,可倒也還過得去,目前少的就是妻子和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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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02:44 |只看該作者
「真的?」雖說她現在沒時間去煩惱自己的婚事——她不煩惱,她家裡的大人可是著急得要命,天天數著日子,這舉動擺明了是告訴她,一個月的期限要是到了,她的「男朋友」再不出現,便要帶著她四處去參加相親宴了。

  不要說一個月的期限了,現在她家裡每天都有不同男人的照片和背景資料,她母親閒來無事便是仔細端詳這些照片,看到中意的便留了下來……

  沈青珊要不是快點弄個男朋友帶回家,她就得像以前的牲畜交易般,到處趕集。

  「有沒有空一句話。」

  「有,絕對有。」就算那天發生了什麼天災還是人禍,她也會排除萬難地準時赴約。

  「那好,我會再和你確定時間和地點。」小芬得到答案後,馬上回自個兒的座位上,打電話回家,要她媽和男方聯絡。不一會兒,她已經把這事搞定了。於是又晃回沈青珊身邊。「青珊,聽好,後天晚上,也就是星期六,七點,在福華飯店大廳。」她在沈青珊桌上拿了張便條紙,將時間地點寫在上頭。

  「喏,為防你忘記,我幫你做了個moemo,還有,記得那天穿上你最漂亮的行頭,務必要把那個傢伙迷得團團轉。」

  「那個傢伙?」小芬口中的那個傢伙到底是誰?「小芬,這位要和我見面的先生是你從哪裡找來的?」聽她的口氣,她似乎和「那個傢伙」也不是很熟。

  「他啊,他算得上是我的表哥吧。」小芬誠實地回答:「雖然我和他不是很熟。」事實上,她全然不記得曾經見過他。「不過我媽拍胸脯保證,他是個不錯的好男人。」她媽說的是:要不是你已經有未婚夫了,我就把他介紹給你。能讓她媽強力推薦的男人,品質上至少有了起碼的保證。

  「他叫什麼名字?」能讓小芬這麼讚不絕口,不禁讓沈青珊對於即將會面的這男人多了幾分好奇。

  「他叫簡崇浩。」小芬飛快地回答,同時三步並兩步地蹦回自個兒的座位,從背包中拿出一張紙。「來,這裡面有他個人的詳細資料。」什麼都有,只缺生辰八字和玉照一張。「我還聽我媽說,他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專情的男人,截至目前為止,只交過一個女朋友,要不是他的前任女朋友笨笨和別的男人跑了,搞不好他現在已經結婚了。」

  「他剛失戀?」沈青珊現在是很缺個男朋友沒錯,可是她不願意當某個男人填空的代替品。

  「好像有段時間了。」小芬就自己知道的回答。「好像有半年以上了。」

  「半年啊……」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某個男人非常愛某個女人的話,半年……這時間似乎短了點。」

  「放心吧,青珊,要是你不中意他,大不了咱們再換一個就是,反正表哥我們家還多得是。」小芬看出了沈青珊的疑慮。「不過呢,認識、認識,也不算什麼壞事。」

  「說得也是。」小芬這話有點當頭棒喝的效果,以往就是她考慮太多,才會讓自己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是我多心了。」

  就像小芬說的,認識、認識,也不算什麼壞事。






第02節


  在赴約前一刻,沈青珊差點改變主意,想放小芬鴿子,可是一想到家裡那小山般的相親照片……她還是提起勇氣走進福華飯店。雖然,今天也叫「相親」,至少這相親是她請人安排的,是一種出於不得已的自願。

  她並未如小芬期待中的,穿著她「最漂亮」的行頭。

  基本上來說,沈青珊沒有所謂最漂亮的衣服,大都是一些各種場合適用的套裝,而這些套裝也跳脫不了黑、深藍和深棕色這三色——是有幾套不的衣服,可是其中有一、兩套是當朋友伴娘時買的,穿在這種「初相識」的場合中,有點太過「喜氣」的嫌疑。

  最後,她仍是選擇穿一套各種場合通用的套裝,為表慎重,她還花了些時間在臉上弄些較不同以往的色彩,並且用一根翠玉髮簪,將一頭微卷的長髮給盤了起來。為了不使身上的套裝過於嚴肅,她偷偷到母親的衣櫃裡,偷渡了一條金黃色系的絲巾披在頸子上,一方面當裝飾,另一方面還有保暖的作用,著實是一物多用的好配件。

  她再一次撫平衣服上的小皺折,深吸了口氣,走向有兩個小弟站崗的大門,進了大門,便看到一盆做門面用的大型花卉,上頭有香水百合、火鶴之類的比較持久型的花種。

  沈青珊之所以注意到這盆花,仍是因為她現在仍處於緊張情緒中——因為緊張,所以不敢四處張望;只好把目光集中在這盆花上。

  「青珊,你來了啊。」小芬正和男友坐在正對櫃台前的沙發上閒聊,不過眼尖的她還是看到一身黑的沈青珊。於是拋下男友,自個兒起身走向沈青珊。「老天,我不是要你穿得美美的來嗎?」她誇張地上上下下審視沈青珊。「要不是你脖子上的這條絲巾,我差點以為你是來參加某人的告別式。」

  「我沒有別的衣服好穿,」沈青珊無奈地攤手。「再說,現在去買衣服的話貴得要命……所以,就這樣了。」

  她不是個小氣的人,但是她的確是個「物盡其用」的人,凡是衣服一定要穿到它壽終正寢,再不然就是她身材變型時。因此,她每件衣服,都算得上是有歷史的了。同時,她認為一件衣服可以用一千元買到,就不必花上個兩、三千元去買。也就是說,她這人買衣服的季節就是每個百貨公司所謂的「季末出清」時節。

  現在不過十一月中,冬裝剛上市沒幾個月,價格正高著,她當然不願意在這時當個被坑的大頭。

  「好吧,就算這是個理由,可是你也可以穿得比較……」小芬不是很滿意地瞧著她身上的黑色套裝。「悠閒一點吧。」她穿得實在太嚴肅了,感覺挺沉重的,這樣無形中會給對方莫大的壓力。

  小芬聽到她老媽說,她這個表哥就是想結婚了,才四處放消息,要大家幫他找個溫柔敦厚的女孩子,看看能不能共組一個和樂家庭——沈青珊的本性絕對是溫柔敦厚的,但是她的穿著只會讓大家以為她是個精明幹練的女人,壓根和溫柔敦厚扯不上什麼關係;再加上她遇上陌生人時,總是一副有禮但生疏的表現……今天的相親……小芬在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這只能聽天由命,看兩人的造化了。

  「來這裡總不好穿得太悠閒吧?」沈青珊不顧四周,男客至少穿個西裝什麼的,女客好歹會弄件比較正式的衣服……要是她真把在家中穿的「悠閒」衣服給穿出來,豈不是會貽笑大方?

  「哎呀,你管別人穿什麼。」小芬對這方面的細節倒不是非常在意。

  「好了,那你也別管我穿什麼。」和她這麼一扯,沈青珊心情放鬆不少。「你表哥到了嗎?」心一寬,自然而然會關心一下今天的男主。

  「還沒,大概等會兒就到。」小芬看一下手錶,「反正現在離七點還有十來分鐘,不急。我們到那裡先會一會兒。」她拉著沈青珊走向她先前坐的位子。

  簡崇浩在約定前的十五分鐘已經到達目的地,幾乎和沈青珊是同一個時間到達飯店的,不過一前一後,兩人錯開,並未於中途相遇。

  到這地方來,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照理說,他剛結束一段長達七年的愛情長跑,短時間內理應不再對女人展露任何興趣;或者是說,他還是能愛另一個女人,但不是現在。

  說他健忘也好,說他寡情也罷,只是他的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找個好女人,共組一個穩定、溫暖家庭的時候。

  對於上一任的女友,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孰是孰非都不重要,要緊的是未來的日子該怎麼走下去。人嘛,總是會有聚散離合,他和她沒有緣份成為夫妻,也不必執意強求,弄得大家反目成仇,好聚好散是最好的。

  以上,叫表面話,是說給一些以為他是被女人拋棄的好人們安慰他的時,他拿來應對的話。

  實話是,他終於解脫了。

  七年來的戀情對他來說,雖不至於水深火熱,但是也夠瞧了。他是個凡事實事求是的人,不喜歡用些外來的價值標準來衡量自己,更不喜歡事事和人比較。

  他的人生目標並不像大多數年輕人那般的充滿報負以及理想。他的目標很簡單,找個正當的工作,有分穩定的薪水,等有點積蓄後,聚個老婆、生幾個小孩……他的目標就是過一般人會過的生活。不要有什麼大起大落,也不需要多采多姿,因為他堅信平安就是福。

  所以,他選擇當個職業軍人。相信依他自己的能力,要安安穩穩做滿二十年不是什麼大問題;再加上,從軍和一般的公務人員也沒啥太大的不同;而且,也不必擔心經濟不景氣被裁掉,還是什麼精簡省府組職之類的問題——因為,中華民國的政策是,軍隊國家化——雖然薪水的彈性很差,不和外頭的私人企業比起來……還算過得去吧。

  在二十五歲以前,他的人生就如他所計劃般的前進,或許小細節有點不同,但大原則沒改變。

  直到二十五歲那年,認識了他第一個女友(他差點以為那是最後一個),他的人生才起了巨大的變動……

  「過去都過去了,想這有什麼用。」簡崇浩不知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不過,他很快地笑了笑。「事情都過去了。」的確,他的人生也許曾經脫軌過,但是它終究還是導向一個他要前進的路線。

  今晚,正是一個起點。

  他媽媽和妹妹的先生的嫂子的姐姐……老天,他差點被這層親戚關係給弄昏頭了。總之,就是他的某個親戚知道他想結婚了,便透過層層的關係,幫他介紹女孩子,好讓彼此能認識、認識。

  據他母親告訴他,為了避免兩人不自在,所以將不會有任何的表輩出席,好降低彼此的壓力,這樣他們才會「比較」有得聊。由於男、女雙方在先前都不認識,因此這些好心的長輩們特地安排了一位「表妹」,充當介紹人。

  這位表妹……說來好笑,簡崇浩對她並不是那麼的熟悉,只是在某些親戚在聚集的場合見過幾面,隱約知道她的名字及長相……其它的,就一片空白了。這位表妹的出現並不令人意外,因為她是女方的同事,也就是促成今天這場「相親宴」。

  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他走向集合地點。

  「啊,人來了。」耐性向來不是小芬的優點,雖然她嘴巴上說離約定時間還有十來分鐘,可是她仍舊四處張望,想從其中找出一張有點熟悉,又不是太熟稔的臉孔。「青珊,我表哥來了。」她拉起自個兒的男朋友,匆匆忙忙走向同她一般也在尋找張熟悉臉孔的男子。

  「小芬,你走慢點啊。」小芬這表現,不明就裡的人可能會以為今天相親的女主角是小芬,而不是沈青珊。「人就在前頭而已,不急嘛。」小芬的男朋友的個性恰巧和她相反,連忙要小芬別這麼衝動。

  孰知小芬哪管得了這麼多,見著了人便大聲地嚷了起來:「簡崇浩!」甚至高舉右手朝空中揮舞。

  「你是小芬?」簡崇浩看到這個有點熟悉的臉孔,試探性地問。

  「是啊。」小芬這會兒和她的男朋友走到他的面前。「你是簡崇浩沒錯嘍?」其實她也不是很確定,只是覺得這人很眼熟,再加上他也是一臉尋人樣……大概就他了。

  「是的。」簡崇浩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是簡崇浩,應該也算得上是你的表哥。」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純粹姻親關係,親等大概也在八等之外。不過,中國人總喜歡攀親帶戚的,非得把這些複雜至極的親屬關係給弄得一清二楚,才肯善罷甘休。

  「表哥好。」小芬恭恭敬敬地道。」對了,表哥,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未婚夫,陳建銘。」她挽著男友的手臂,自動將他的身份往上提升。「還有,就是今天的重點人物……」她朝後一看,沈青珊拿著提包,快步地走向他們。「我的同事——沈青珊。」反正,來這裡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沒必要個迂迴曲折,弄一堆拉拉雜雜不相干的事。

  沈青珊沒小芬的行動迅速,當小芬像顆火箭般的拖著男朋友,抵達目的地時,她才剛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而等到她終於趕抵三個的會合處時,恰巧趕上小芬的介紹。

  雖然有點倉皇,但是她還是勉強地露出個笑容,來回應小芬的介紹。「你好。」時間正好足以讓她對他問聲好,而不會讓人有倉猝的感覺。沈青珊心裡可是捏把冷氣,怕一開始就給人不好的印象。

  人嘛,總是希望給別人好印象,不論對方是不是她的相親對象,這種心態都是相同的。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們去吃飯吧。」小芬見全員到齊,沒道理繼續在這裡等著,再說今天到福華吃飯的人還真是不少,雖然她事先預約了位置,可萬一被分派到邊陲地帶,那她到食物區拿東西吃,可要走上好一段路。

  今天她的任務可以說是圓滿達成——她只負責介紹兩人認識,其它的後續動作,便不在她的責任之內——理所當然可以大吃一頓。

  簡崇浩一直盯著沈青珊瞧,總覺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裡曾經見過她,可是又想不起到底是什麼時候,或者是在哪個地方……他認人的本領一向不差,可是卻一時想不起到底哪裡曾經見過這張有點熟悉的臉孔……

  沈青珊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緊張地低下頭看看身上是不是沾到醬汁還是什麼的,要不然為什麼他會直盯著自己猛瞧?「表哥,你幹什麼一直瞧著青珊啊?」一直忙著吃東西的小芬,趁著盤中食物告馨的時候,用點空檔時間擠出這句話。不是她喜歡當個超級大燈泡,喜歡插嘴,只是這兩個人除了自我介紹時開了點金口外,其它時間都是相對無語,害得她要是不講點,別人還以為他們是仇人同桌。

  「喔,對不起。」簡崇浩這時才察覺到自己失禮之處。「不過,我總覺得沈小姐好面熟,好像在哪裡曾經見過她。」而且,應該是最近而已,只是他完全無法將她和記憶中的任何一張面孔連結起來。

  「我和簡先生應該沒見面,」沈青珊遲疑地開口,她的記憶力雖遠不達到過目不忘的地步,但是有點特色的人,她應該是會記得住的。「如果我們曾經見過,我想,我大概不會忘記。」

  簡崇浩的氣質沉穩,總會不知不覺地感染他人。本來她在見到他之前,心跳比平常少說要多出個幾十下。後經小芬攪和,有稍微減緩的跡象,但是還是滿緊張的,因為她這是第一次出來相親,要是這次的相親不成功,那麼她母親會領著她參加多次的相親宴,直到她終於找個男個嫁了出去為止。

  和長輩出去,總讓人不太自在,再說一個開始便是以結婚為提,即使兩人對彼此有好感,認為能交往下去,好好地瞭解對方,再來決定是不是適合結婚。這是正常的程序,但是父母們總是等不到那個時候,通常只要得知男女雙方對彼此有好感後,就會催著結婚,根本來不及談得到合不合適的問題。

  小芬替她找的這個男人,她對他的印象還算挺不錯的,除了看起來相當穩重外,五官輪廓分明,身材也不錯。雖然有些嚴肅,不過,她想一個嚴肅的男人只要能溝通的話,總比一個會油嘴滑舌、花言巧語的男人好了。

  對於丈夫,她自有一套標準。

  丈夫,首重責任感,這個要求比其它額外條件都來得重要。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會自覺對家庭有分責任,當他在做任何事時,都會考慮到這事對家庭的影響為何。

  其次是要求他的人品。沈青珊出社會也有段不短的時間了。人的歷練一多,看的自然也跟著多了起來。她的觀念,和她某些朋友比起來,算是傳統許多,雖然她到這年紀都不曾和誰論及婚嫁,或是和誰有什麼浪漫綺事。但是,她仍認為,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及歸宿就是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她對男人的要求不高,不希望對方得是個擁有三高——身材高、薪水高、學歷高——的男人,也不冀望她搶得是個三子登科——房子、車子、銀子——的男人,長相、家世什麼的,更不在她的條件範圍內。而她唯一的堅持,就是對方得是個有責任人、有擔當的男人。她可不要在婚後,像個女戰士般時時刻刻為了自己的家庭健全而奮戰,不但要抵禦外侮,還要制止內亂,更要阻止老公的花心等等的。

  這太累人了。她的觀念傳統,但她絕不會是個委曲求全的女人。

  以前,不是沒人介紹對像給她,由於她的堅持,再加上有些男人根本是抱著「遊戲人間」的心理,因此總在見面當兒,就叫她給嚴詞打退。久而久之,也就沒什麼人要幫她介紹男人了。

  唉,想到這兒,沈青珊不禁歎口氣。以前,她可以這麼做,而且可以理直氣壯地做,但是,以前她還是個年輕的女人——不像現在,她是個接近三十大關的女人;是個即將貶值的女人,已經沒有什麼權利再堅持,也不再有人會支持她的堅持了。要是她繼續自己的堅持,那麼她將會有一連串的戰要打,不論是來自父母的壓力,還是來自社會四面八方的異樣眼光……

  就這麼點微不足道的小堅持,為什麼她到現在還找不著自己的MrRight呢?

  如今,她會坐在這兒,和個陌生的男人相會……只能說,她將她的堅持給打了對折,對外放出風聲,她要找對象了。幸運的話,她或許會找到她理想中的對象。

  反正堅持都只剩一半,倒不如把對方的底細給摸清,省得浪費時間——而現在,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對了,我還不知道簡先生在哪兒高就?」要是她手上有本記事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把她問的問題統統給記錄下來。

  「不要叫我簡先生,叫我崇浩就可以了。」簡崇浩覺得沈青珊挺賞心悅目的,簡直就像他理想中的太太該有的樣子。

  他同沈青珊一般,對自己的妻子也有些要求。

  妻子,無非就是共度人生辣苦酸甜的伴侶。既然妻子的定位,在他的心目中是如此,也就是說,她得是個和他自己合得來的女人。

  他自認不是能夠寵溺女人的男人,他會愛自己的老婆;但是,不是那種完全無條件地付出,不求回報的愛。有些女人可能不會喜歡他們的老公說些話,不過,這絕對是事實。他愛她,當然希望她也要愛他,他對他們的家庭付出,同樣的他也會要求他的妻子盡一分力。如果,只是他單方面的努力,時日一久,一般正常的男人絕對受不了。

  而他自己,只是個普通人,絕對無法像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那般寵溺女主角。有時,他真是搞不懂,會有哪個男人能做到這種程度?不管對方如何的刁鑽、使小性子、無理取鬧、自以為事……全部接受!

  他不是墨子,更不是耶穌,無法兼愛天下,更沒有那般替世人背負所罪惡的能耐,所以,他不是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基本上,他認為那些小說家筆下的男人,真的稱得上是聖人;除了聖人外,大夠沒有什麼人能做到那種程度了。

  「我目前在軍中服務。」簡而言之,他是個職業軍人。而女孩子聽到男方是個軍人時,總有兩極化反應,一是趨之若鶩,另一個避如蛇蠍,就不知沈青珊是哪種。

  「喔,原來你在軍中工作。」沈青珊的表情就好像聽到簡崇浩只是在某個公司上班,沒有特別的反應。「應該很辛苦吧?」電影中演的軍教片,好像每個職位較大的都會被那些個菜鳥兵給煩得半死。

  「嗯,還好,工作都一樣。」簡崇浩的職務不算太吃重,要是他選擇到外就業,面對的壓力也不下於當個職業軍人吧。

  「表哥,你是軍人啊?」小芬這會兒才知道這個三千里表哥原來是軍公教的一員。「現在軍人的福利不錯吧?」應該是不錯才是,雖然要開始課稅,不過據說他們用加薪來補課稅的部份,也就是實質所得沒有變動。

  「是比幾十年前好,」簡崇浩中肯地說。「但是真要和外頭福利制度健全的民營公司比,恐怕還是差了點。怎麼說,圖它的穩定吧。」一般社會對男人的印象,必須得在外頭衝鋒陷陣,努力創造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要不是這麼做,或是不試圖這麼做的人,都會讓人覺得是個沒什麼前途的男人。

  「是啊,穩定很重要。」他的說法恰巧射中了沈青珊的心坎,讓她不禁頻頻點頭,以示支持。

  她不像時下有事業企圖心的女人,沒什麼錢和成就,出手也不闊綽,不過她的生活是安定且自給自足的。有些小錢讓她偶爾可以買些小東西,吃點好吃的食物,或者和幾個好朋友出國玩個幾天。在她的想法中,這些小小的奢侈已經足夠了。人的慾望愈多,痛苦也跟著多了起來。做人嘛,不過短短幾十年,清心寡慾過日子,人是快樂得多了。

  小芬見這兩人的談話已經稍微上了軌道,該是讓兩人獨處的時候,便連忙使眼色給她的男朋友,要他說出她事前交代他說的台詞。誰知道她的男朋友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餐盤上,壓根沒有看到小芬的暗示,氣得小芬從桌下狠狠踹他一腳。

  「哎喲喂——」

  「建銘,你不是說和人約好了要去看傢具嗎?」小芬不理會他的哀號,將原來屬於他的台詞照本宣科。「要是我們再不走的話,會遲到的。」

  「呃……」陳建銘這時才恍然大悟地說:「對啊、對啊。」這會兒,他才明白小芬踹他的原因,連忙照先前套好的劇本給用上。「不好意思,哥。我和小芬和人約好要去看傢具,可能得先離開。」還算他會看臉色,他要是真的將小芬交代的事情給忘了,搞不好會被她念上個十天半個月的。

  沈青珊機靈地看向陳建銘那稍嫌不自然的表情,心裡有個底,知道這八成是小芬的臨時脫術,好讓她和男方有單獨共處的時間。因此,她也聰明地不做聲,讓他們兩個放手去演戲。

  「既然這樣,你們就先走吧,免得待會遲到就不好了。」這方面,簡崇浩還算善解人意,他活到這個歲數,豈會看不出來他表妹的小把戲;不過相親本就是這樣,介紹人見情況在控制的話中,總是會找借口開溜。「今天就由我作東。」

  「那就謝啦。」小芬愉快地看著這個上道的表哥。「那我和建銘就先走了。」說著便拉起她那動作慢了好幾拍的男朋友離開現場,留沈青珊和他兩人獨處。

  沈青珊本就不是什麼多話的人,不到必要時刻,她向來沉默是金的最高準則,當個最佳的聆聽者。只是現在,她是主角。既是主角,台詞不可避免地多了起來,不說不成。

  「崇浩,你在軍中服務幾年了?」看來,他也不是什麼多話類型的人,要是她不先找點話吸引他興趣的話題,接下來的時間會很難熬——早知如此,當初有接觸異性的機會時,她不該拒絕的。

  「今年剛滿十年了。」她似乎相當不習慣這樣的場面,以致她給人的感覺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到大都市中,卻不小心和父母走失般的不知所措。「對了,剛才忘了問沈小姐是在哪兒高就?」簡崇浩知道她和小芬是同事,不過他卻不知道小芬是做什麼的。

  「叫我青珊就可以了。」總不能她叫他的名字,他卻是小姐、小姐地叫。「我在台中工作,目前在貿易公司上班。」念商的女孩子,大多都找個會計、或者是負責內勤的工作,她當然也是。這種工作,談不上抱負,只是種機械式的工作。「對了,崇浩,」整件事情進行到現在,至少有件事進行得挺順利——她叫他的名字還叫得挺順的。「據我所知,職業軍人好像常調來調去的。」

  「嗯,哪裡有缺就調到哪裡,大抵上來說,每個軍人一定會有段時間待在外島,至於其它的地方,就視情況而定了。」他在中正理工學院剛畢業時,到了馬祖待了兩年後,才調回本島來。「我目前在高雄工作。」「哦,原來這樣啊。」沈青珊不禁想,他在高雄工作……這未免遠了點。看來,小芬這次苦心安排的相親,恐怕要無疾而終了。

  「我兩年前申請到購屋補助貸款,在台中買了層公寓。」她的想法立即顯示在他臉上,簡崇浩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在考慮距離的問題了。

  「你在高雄工作,怎麼房子會在台中?」怎麼有這種人?在高雄工作,房子買在台中?他想買來喂蚊子嗎?「買在高雄不是比較好嗎?」

  「買在高雄也可以,不過我想我繼續留在高雄的可能性不大,再說我的親戚大多都落腳在中部,而且我認為台中的房價算合理。不過,最主要的是我打算退伍後,在台中定居。」

  「是啊,台中挺不錯的。」沈青珊不曾到別的城市居住過,不過她聽到幾個朝北發展的朋友說過,台中的天氣真是難得的好,什麼颱風、地震,也都是久久一次,大多的時候都是艷陽高照。雖然都市生活多多少少都會有污染存在,不過它的空氣及噪音污染程度比台北低,公共安全方面……除了常常有火災外,也不像高雄那般,有重工業方面的公共安全問題。「雖然沒台北那麼進步,不過……怎麼說?這裡我熟吧。」她的確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就連出去闖一闖的想法都沒有,超級的戀家、戀土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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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05:28 |只看該作者
先前,簡崇浩總認為她讓他有種熟悉感。當然啦,可不像小說中寫的一見鍾情,他真的認為他在哪裡見過她,只是他真的想不起來。

  「青珊。」她的名字有點武俠小說中女俠的名字,古典卻略帶英氣。「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可是很抱歉,我真的忘了是在什麼時候、在哪個地方。」既然他忘了,或許她會有印象也說不定。

  這樣說自己,的確有點自戀……不過,他不是那種過目即忘的男人。

  為了方便,他理了個五分頭——長度比新兵的三分頭要多上那麼一、兩公分——由於髮質粗硬,就他自己的眼光,他認為自己的頭髮活像一個洗衣刷,可是不知怎麼的,有為數不少的人,相當欣賞他這個洗衣刷。他的臉……他也看了三十來年,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個帥哥。了不起就是額頭比別人高些、鼻子要比別人挺些、眼窩比別人深些……前些時候國防部在拍招生廣告,總部找的廣告商不小心見到他後,想盡辦法要他出馬客串男主角……就連偶爾走在街上,也會被某些奇怪的人拉住,問他想不想當模特兒之類的……也許吧,他或許是個長得不錯的男人。

  「對啊,你這麼一說,我好像真的在哪兒見過你。」沈青珊連忙贊同他的說法,他要是不提,她還不覺得,可是他這麼一說,她就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到底在哪裡?

  「既然我們兩個都有印象,那麼我們應該曾是在某地不期而遇,只是們彼此不認識。」

  這時,兩個人真的聚精會神地努力回憶。

  「我想,我們兩個應該是最近才見過。」應該是最近沒錯,因為沈青珊對於「人」的印象保存期限不到兩個禮拜,所以是最近幾天沒錯。「而且,我最近都待在台中,所以我們應該是在台中碰面的。」把範圍縮小到只有一個城市,總比環島好。「你最近到過台中嗎?」她的數理能力向來不強,不過這不代表她沒有邏輯推理能力。

  「我上個禮拜一來過,當晚就趕回高雄了。」簡崇浩那天是受他母親之托,幫她從國外帶回來的名產交給他的阿姨,順道到他阿姨家做客。除了阿姨家外,唯一去過的地點就是百貨公司了。「你那天晚上有到百貨公司嗎?」他試探性地問,或許他們是在百貨公司相遇的也不一定。

  沈青珊點頭,那可真是個難忘的星期一,一件好好的衣服就這麼毀了,怎麼洗也洗不乾淨,現在的地位則淪為大掃除用衣。

  「那天是去過,不過我倒寧願沒去過。」害她報銷了一件好衣服。

  「為什麼?」依他以往的經驗來說,女孩不是都喜歡逛街嗎?

  「我到那家百貨公司的美食街喝杯飲料,卻被一對在吵架的情侶給潑了一身的果汁。」沒有任何一個人喜歡受池魚之殃的。「不僅如此,還害得另一個客人的手帕給弄髒了。」對於那位好心人的路人甲,她是滿懷的歉意。

  「你就是那位被潑了一身柳橙汁的小姐?」這情景,簡崇浩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因為他就是沈青珊口中的「另一個客人」,他知道為什麼今天會認不出她來了!

  因為,那天她並沒有將頭髮給挽起來,也沒有戴著眼鏡,穿得也比較隨興些,不若今晚正式。

  「你就是那位好心的先生?」這樣的對話,似乎有些蠢,不過除了這麼說之外,真不知要說些什麼了。當日,他們並沒有預料到會由陌生的過路客,一躍成為今日的座上賓。「那天真是謝謝你的幫忙。」沈青珊連忙起身要學習的日本女人,給簡崇浩一個九十度直角的鞠躬。

  「青珊,你別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趕緊制止她的大禮。「再說,那條手帕值不了多少錢,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可是……」一種米養百樣人,沈青珊就是這百樣中的一樣,因為她認為受人點滴恩惠,當湧泉以報。

  「再說,你已經和我道了那麼多次謝,這也夠了。大恩不言謝,這種小小的恩惠,一個謝字也就夠了,不必這麼介意。」

  「那……今天這頓飯至少我作東。」

  「不,我說過今天我請客。」不是他凱,而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見面便讓女孩子請……他實在不習慣這麼做。

  「不行,這是我的心意。」沈青珊堅持道。

  除了朋友外,她很少接受別人的邀約,更別說請客這回事了;更何況,這人還曾經幫助過她。各付各的已經相當失禮了。怎麼好讓他再破費。

  「那這樣好了,」簡崇浩想出個折衷的方法。「今天我請,改天一定讓你當東道主,我絕不和你爭。」的確非常折衷,還順道將下一次的約會也給敲定了。

  「好吧。」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

  解決了錢的問題,簡崇浩認為他們不該繼續在誰請客這上面打轉,技巧性地將話題給帶開。

  「青珊,我都還不知道你平常做什麼消遣?」聊點不相關的準沒錯。

  「消遣?」沈青珊對於這個問題有些遲疑,她哪有什麼消遣。

  平時回家,就是整理一下內務,要不然陪父母看看電視,有心情時看點書,每天大約十點就寢……這幾年來向乎都是這種模式,就算假日也是同樣的情形。要是看電視、做做家事也可以算是消遣的話……不過,現在好像沒人會將這種東西當消遣……可她又做不來說謊這事……唉,和男人單獨在一起真是麻煩。

  「我應該沒什麼消遣才是。」照實說吧,就算簡崇浩認為她是個無趣的人也無妨。

  「沒有?」這可好了,他也不知道該接些什麼,以前他和女人接觸的機會不多,雖然交過一個女朋友,但是在以往的情況,完全是由他的「前」女朋友主導著話題,他只要負責當個忠實聽眾就成了。

  「那天,你手上不是拿了本書嗎?」看來她應該有閱讀的習慣才是。「你喜歡看書?」

  「還好吧,不是常看,最常看的是電視。」她念大學不知怎麼地交了幾個和她截然不同個性、行為思想的朋友,和那幾人在一起慣了,長時間下來無形中被她們幾個同化了,雖然她自認為很正常,可是和一般女人比,她應該是屬於特立獨行的人。「我滿喜歡看電視的。」像衛視中文台的櫻桃子丸子,就是她週一至週五必看的節目。「尤其是卡通,只要時間許可,我大多不會錯過。」

  通常一般人,不太會承認自己喜歡看電視,因為承認這一點,簡直是間接承認自己是次文化的愛好者——這道理不外乎是,被人稱之為有文化的似乎對於電視這東西,有排斥現象。簡崇浩終於找到一項能讓她侃而談的話題,因此也樂著讓她去發揮。「看電視不錯。」他不常看電視,因為在軍中時,不像在家中那般自由,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什麼。例如看電視的時間,都會有限制,再說,電視節目的選擇通常要尊重多數決。並不是自己想看什麼就看什麼,與其如此,倒不如省下時間去做點別的事。「既然打發時間,又不必太傷神。」

  「嗯。」沈青珊點點頭。「在公司裡的工作雖然不是非常困難,但是滿煩瑣的,而且又有壓力,看電視不是什麼解壓的好方法,不過卻是最方便的。」有些人會選擇上KTV,將自己受壓制的情緒統統給吼出來。不過,她個人倒是認為這種方法傷了荷包,又傷了喉嚨,不值得鼓勵。

  「是啊,要是電視看累了,可以倒頭就睡,不必再花段時間回家。」簡崇浩在軍中要是一得空,就是看著他上圖書館借來,或是書店買的書,可以培養氣質,又可以打發時間,挺不錯的。

  「我也覺得到外面去做些消遣活動滿浪費時間的。」這就是她不怎麼喜歡出門的原因,嫌麻煩又嫌累。「不過,偶爾會和以前的朋友小聚一下……反正一個月也才一次、兩次。」

  「聯絡感情是有必要的!」

  「的確,人的感情要不是不常持續加溫,感情再怎麼好都會變淡。」

  「說的也是,時間、空間的不同,是會讓人變得疏離。」

  原本有點雞同鴨講的對話,至此終於有點共識,順順當當地聊上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對沈青珊來說,是滿破天荒的第一次……第一次和男人單獨談上一個小時非關公事的話題。

  雖然沒有達到相談甚歡的境界,至少對她來說也是個創舉,值得紀念了。





第03節


  相親過後——沈青珊自個兒安排的相親這事並沒讓父母知悉——的第二天,小芬便打電話到家來關心昨晚的「進展」。對於她的問話,沈青珊也只能報以無奈的笑聲……進展?這二字從何而來?若以蓋房子來打比方的話,們目前的階段叫「整地」,連個地基都還不見蹤影,哪來的進展。

  顯然不芬對這回答有點不滿意,又追問了許多她離開之後他們談些什麼、又到哪裡去玩的問題。

  而沈青珊的回答很直接,也很坦白——

  「我們什麼也沒談,哪裡也沒去。」

  他們真的什麼也沒談,談話內容根本歸納不出重點,全是「廢話」——所謂的廢話就是,沒有必要講,但是不講又不知道該講些什麼的話。

  至於吃完飯之後,男方有事,而身為女方的她早累垮了,就算男方沒事,她也沒那個體力轉戰第二「ㄊㄨY」了。

  也不過短短的兩個小時,便讓她疲倦至極……或許她真的是老了。

  最後,小芬的這通來電以歎氣了結,並附了句:「我會再幫你留意有沒有適合的對象的。」依她的口氣聽來,她對沈青珊和這位三千里表哥是不抱啥希望了。

  難得的星期假日,再加上昨晚的操勞,沈青珊決定自己需要四至六個小時的完全休息——也就是睡覺——意思就是,原本她打算拿出來洗的冬衣,得留到下個星期天,還有些拉拉雜雜的內務也只好順延了。

  不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是這麼盤算沒錯,但是突如其來的變數,卻又迫使她不得不改變完全休息的計劃。

  又來了通電話,是柳絮飛,大學的死黨之一,前兩年辭了工作,在家當個全年二十四小時無休的家庭主婦。

  「青珊,今天有空吧?」聽得出來她的心情很好。

  「應該算是有空。」沈青珊拿著分機在她的房間接聽電話。「今天不陪老公、小孩嗎?」

  「今天小孩有老公陪,老公有小孩陪,剛好促進父子兩人的感情,我這個當媽的不宜插手。」也就是說,她把小孩丟給老公帶了。「誰叫我老公平時太忙了,忙到小孩都快不認得他了,要是不利用點時間讓他們兩個獨處,搞不好以後等小孩長大了,會回過頭來問我:「媽,我的爸爸在哪裡?」

  「沒那麼誇張吧?」柳絮飛不小心嫁給某個企業的第二代傳人,算得上是個少奶奶。

  「怎麼沒有。」講到這個,她的心裡滿是怨懟。「別談這個了,一個小時後在老地方見。

  「就你和我嗎?」以往,她們的聚會總是有四個人,不過現在是三缺一,因為其中一嫁作洋人婦去。

  「是啊,無雙明天有篇報告要交,目前在做最後衝刺,她要我們聊後,帶點吃的東西到她那裡一趟。」

  「她今年拿得到博士學位嗎?」沈青珊順道關心一下好友的近況。

  「這我就不清楚了,得去問問她。」

  「好吧,那就老地方見了。」終究會知道的答案,也沒有必要急於一時得知。

  結束和柳絮飛的通話,沈青珊收了線,習慣性地走到衣櫃前,拉出底層的抽屜,拿了件上面編有1990字樣的大紅包厚層棉質T恤,直接套在身上,拿了皮包和平底鞋,從容赴約去。休息固然重要,可是朋友難得有空,她要是不作陪就太不夠意思了。

  沈青珊開了約二十分鐘的車程,抵達她們約定的地點。停好車,打算先到裡頭等柳絮飛。才推門進了這家常光顧的咖啡店而已,就見柳絮飛已經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一角,手裡正捧著一杯熱騰騰的飲料。

  「嗨,你來了。」柳絮飛高興地朝沈青珊招手。「我還以為你會晚一點呢。」看來,她已經來了好一陣子。

  「我以為是你會晚到。」沈青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沒想到你竟然比我早到。」

  「喂,我以前遲到可是不得已的事,以後等你們有小孩就知道了。」幾個朋友中,就柳絮飛最早當媽媽。「你可不要忘了,我以前可是比你還要準時的。」約幾點就是幾點,絕不早到或遲到。

  「你先生今天怎麼有空在家裡陪小孩?」她記得柳絮飛提過,她先生大多數的星期假日,不是累得攤成一團爛泥,再不然就是得和一些客戶去打高爾夫球,做個公關。

  「我說過了,他要是再沒時間陪小孩,小孩都快不認識他了。」結婚還不滿一年,小孩便出生了。而那時,不知為什麼,她先生的事業好像翻了兩翻,訂單成長率是以往的兩、三倍;原本他假日時,還能偶爾陪她出去走走,或者是在家裡幫她帶小孩……現在,別說孩子了,連她都快要不認識他了。

  「我記得他對你挺不錯的。」沈青珊不常見到柳絮飛的老公,不過就往昔的印象來說,他是挺不錯的男人。

  「是不錯啊。」柳絮飛不是很有興趣地回答:「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我想去哪裡他也不會過問……不過,偶爾他也該撥點時間給我和小孩吧。」她的兒子都快成了單小孩了。「唉,我現在終於能瞭解古人那句:『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沒到外頭亂來,你就該高興了。」不是沈青珊落阱下石,而是就前的狀況來判斷,柳絮飛算幸運了。「再說,他為事業忙碌的話,也算是為你們的將來鋪路嘛。」從別的角度看,先生努力工作何嘗不是件好事?總比好逸惡勞、坐吃山空好吧。

  「我知道,不過心裡總是有點怪怪的。」柳絮飛相信她先生,但是她不能相信外面的女人。「好像有種老公隨時會被人搶走的預感……唉,人要是一得空就會胡思亂想。」

  「你可以再出來工作,我想你先生應該不會反對才是。」沈青珊如是說,要是她的朋友真的有那麼多時間想東想西,不如將這些時間用在別的地方。「不過,我想這問題還是等你的小孩子大一點再談,會比較好一點。」

  「說得也是。」柳絮飛點頭贊成。「對了,你最近都在做什麼?」她改變話題,不打算繼續往這個令人心煩的問題追究下去。「我昨天晚上打電話到你家去,你媽怎麼說你和人有約?」

  她這麼一問,又讓沈青珊的思緒回到昨晚的相親宴上。想到昨晚的失敗經驗,以及往後可能接踵而來的相親活動,面色不禁一沉。

  「怎麼了?」柳絮飛鮮少見到她臉上會有這般陰沉的表情,雖然沈青珊不算是外放型的人,但是她至少是個情緒穩定、面帶微笑的人。

  「我昨天去相親。」

  「相親!」柳絮飛二度驚訝。「你說你昨天去相親?」要不是這消息是由本人親口說出,她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你怎麼會去相親?」上次聚會時,看不出她有渴婚的狀況啊。

  「我也不想去啊。」沈青珊很是委屈地說著。

  「那你幹嘛還去?」不想去就別去,何必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沒法子啊,我要是不在一個月之內帶個男朋友回家讓我爸媽瞧瞧,他們一定會三天兩頭帶我去見不同的男人,直到我嫁出去為止。」

  「你爸媽知道你偷跑嗎?」柳絮飛昨兒個打電話到沈青珊家,接電話的是沈媽……應該是不知道才是。否則,她怎麼會要柳絮飛有認識好男人時,別忘了介紹給沈青珊。

  「不知道。」要是讓他們知道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要像一匹待價而估的母牛,到處趕集。「總之,我一定得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找到一個能帶回家見人的男人。」這事對某些人來說,或許只是件小事,但是對她來說,可是比登天還難。

  「那……」這事實在稀奇了,沈青珊居然會主動出聲找男人?她一定要好好聽聽前因後果。「那男人你是怎麼找來的?」乍聽到沈青珊要相親這事,她連自個兒連日來的煩惱都給拋在腦後了。「不是我找來的。」柳絮飛說著什麼話!她這話很容易讓人以為,她沈青珊是那種會付錢找小白臉的女人。「是我同事介紹。」

  「都一樣、都一樣啦。」柳絮飛的臉上儘是好奇的問號。

  「不一樣。」沈青珊堅持。「這哪裡會一樣。」這是原則問題,一定要澄清。

  「好吧,不一樣。」柳絮飛豈是那種不瞭解沈青珊邏輯的人,都認識了十年了。「那你同事幫你找了什麼樣的男人?」這她倒是非常好奇,因為以前大家在談論有關男人的話題時,沈青珊老是聽,卻從不發表意見,要不然就是有人的想法太過離經叛道時,偶爾出口捍衛倫理道德一下。因此,她從不知道沈青珊心目中良人的圖像會是個什麼樣。「帥嗎?」男人第一眼看女人的長相,有些女人亦如是——她就是。

  「長相對我來說不重要。」沈青珊正色道:「男人不能用外表來評判。」

  「我知道,我知道。」柳絮飛連忙附和。「不過,我只想知道他到底長得帥不帥?」她好奇死了。

  「這個……」沈青珊猶豫了。

  「別這個、那個的了,給我「帥」,或者是「不帥」其中一個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帥。」這就是讓沈青珊猶豫的地方。她對男人的長相沒什麼研究,而男人帥不帥的標準,當然也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

  「沈青珊,你未免也太誇張了,有個男人坐在你對面,你居然連他的長相也瞧不出個心得?」

  「長相不是我開心的重點。」沈青珊認為盯著別人看是件不禮貌的動作,因此她是極力避免這種舉動。「我說過了,男人不能只看長相。」

  「我瞭解。」柳絮飛放棄這種問法。「那你總可以告訴我他有沒有無雙的男朋友帥?」這不太可能,不過問問也好。

  「沒有。」沈青珊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滿肯定的。「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滿好相處的。」

  「青珊,你這也太奇怪了吧?」柳絮飛不禁搖頭。「看不出他是帥還是不帥,卻看得出來他滿好相處?」真是教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高深工夫。「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是一種感覺。」沈青珊辯白道。

  「青珊,醒醒吧,你不是小女孩了,還講什麼感覺這類的話。」人要都是靠感覺過日,那這世界大概就完了。「這我當然知道,」沈青珊的感覺是有現實基礎當後盾的。「我這「感覺」是實際相處以及談話中得到的。」憑空想像這種事……依她想像力貧乏的程度而言,可能有些許困難。

  「你自己明白就好。」柳絮飛接著問:「你對他的印象怎麼樣?」

  「還不錯,言語中肯,沒聽到什麼逢迎諂媚的話。」沈青珊對簡崇浩昨晚的表現,給予高度肯定。「也沒聞到什麼異味,滿乾淨的一個人。」她不喜歡人工香精,更不喜歡男人身上噴了一堆古龍水什麼的。

  「聽起來這男人挺無趣的。」柳絮飛實在沒什麼資格說別人的相親對像無趣,因為她自己的老公也沒什麼挺特別的地方值得稱許。「不過。你對他的印象不錯哦。」這好像是她近幾年來聽到沈青珊對男人的最高評價——話又說回來了,這兩、三年沈青珊根本沒認識多少男人。

  「是不錯。」她對他的印象是不錯,不過他對她的印象就別提了。

  「哦?」難得沈青珊沒有辯駁直接承認。「他真的那麼好?」

  「不是他有那麼好,而是我的需求很迫切。」

  「怎麼,你春天到了,所以寂寞難耐,進而降低標準?」柳絮飛畢竟是個已婚婦女,談起「生理需求」這碼子事,是面不改色。「對喔,算算時間也到了。」不是都說女人三十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嗎,沈青珊也二十八了。

  「你扯到哪去了!」沈青珊的臉色驀地轉成酡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那會是哪個意思?」柳絮飛使壞。「唉,青珊放輕鬆點嘛,連孔老夫了都說:「食色性也。」,既然這是本性,你就別壓抑吧,這樣太傷身。」

  「你……」沈青珊氣得說不出話來。「我……」

  「別你呀、我的,我們都認識這麼久,我不會笑你的。」柳絮飛將頭湊近沈青珊,放低音量。「我是過來人,有經驗,做愛不見得每次都很棒,不過絕對可以鬆弛神經。」她接著又說:「相信我,你會需要的。」

  「你……」沈青珊不是生氣,她是羞赧得說不出話來了。「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這很實用啊,再說我們都這年紀了,這種話題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柳絮飛拍拍沈青珊的肩膀。「要是那男人各方面都不錯的話,你不妨加把勁將他追到手,需要幫忙的話就通知一聲,反正最近我沒什麼事,閒得很。」

  「我……」沈青珊要說的是他們八字都還沒一撇,也許昨晚的會面就是最後一次,可是這話說出來柳絮飛還以為她是故意顧左右而言它,反而死地在不可能的事上加油添醋,說些更令她坐立難安的話,那她不是自找麻煩嗎?「算了,要怎麼想隨你。」

  謠言止於智者,她要是愈爭辯,肯定會愈描愈黑,反正事實會證明一切的,這時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假日總是來匆匆、去匆匆,都沒感覺到它的來臨,下一個星期一又來到。沈青珊仍是老樣子,提早十分鐘到公司,準備一天的開始。

  原以為她會是最早一個到公司的人(開門的那人除外),卻沒想料到,平時總是和時間賽跑的小芬,已經早她一步坐在椅子上大啖她的早餐了。

  「小芬,今天怎麼這麼早?」沈青珊先將手提包擺好後,才走到小芬的座位前。「對了,前天真是謝謝你了。」成不成功一回事,道謝還是必要的。

  小芬見來人是沈青珊,立即放下手中的早餐,興奮地對她說:「青珊,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媽接到阿姨的小叔的太太的電話。」

  「難不成你又幫我找到另一個相親的對象?」

  「不是。」小芬搖頭。「我阿姨的小叔的太太……天啊,真饒舌,反正就是昨兒個我表哥的媽媽托人向我媽道謝。」

  「嗯,這是應該的。」禮尚往來總是必須的。「就像我該向你道謝的道理相同。」

  「不是這樣。」小芬得意說:「那你可弄錯了,人家謝的可是,我媽幫她兒子找到一個好對象。」

  「什麼?」沈青珊詫異地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呵、呵、呵,這就是我那表哥對你很有興趣哦!」

  小芬一語道出她所聽來的「傳聞」——據說流程是這樣的,她那三千里表哥回家後同他母親說,他母親又同她姐妹說(也就是小芬的阿姨的小叔的太太),然後她的姐妹又同小芬的母親說,最後小芬的母親再同小芬說,而現在小芬再把消息傳給沈青珊。

  「真的、真的,我得來的第一手消息,絕對錯不了。」小芬得意地說:「其實我那表哥,長得是一表人材,脾氣也不錯,人也滿上道的——也就是說,他配你剛好哦!」

  「可是……」這消息真是令她相當意外。「我並不覺得……怎麼說,我並不覺得他對我有興趣。」她以為前天的相親已經宣告流產了。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小芬以過來人的經驗說:「誰曉得那些男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啊,搞不好臉上不動聲色,骨子裡是三把烈火,燒、燒、燒!」有些男人就是悶「燒」,都已經快被身體的熱度給燙昏了,臉上仍是酷得可以當冰箱用的冷表情——她猜,她這三千里表哥也許就這種型的。「青珊,你偷偷告訴我,你對我表哥的印象怎麼樣?」

  「嗯……」沈青珊想了想。「還不錯吧。」聲音滿好聽的、禮貌也相當周到。

  「是怎麼樣的還不錯?」小芬追問。

  「感覺上。」感謝第一個發明該種答法的人類,雖不至於讓人絕對臣服,至少也不會讓人追問不休。

  「感覺?」小芬柳眉微皺。「這答案好有哲理啊。」反正哲學這種東西,在一般人眼裡,就是一種似是而非的學問,不像沈青珊的答案一樣。「你能不能用白話一點的說法?」

  「我說不上來,」昨天,柳絮飛也針對她這「感覺」二字提出些質詢,她是這麼回答的:「就是相處和談話的時候……覺得他是個滿好的人。」對了,還有另外一個加分項,簡崇浩就是好心的路人甲。

  「OK,有你這句話就成了!」小芬得到這個足以往回傳的利多消息,已經心滿意足,於是乎又吃起早餐來。

  小芬心滿意足,可沈青珊卻因這個消息,心情起伏不定。

  「小芬,你確定你表哥真的對我有……好感?」這實在很令人困惑,要是這事是件誤傳,她的希望豈不是又落空,她可得問清楚才行。

  「當然。」小芬當然不怎麼確定,畢竟這答案不是她從三千里表哥口中聽到,而是傳了幾百里路,才傳到她的耳中。但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有人這麼傳,至少會有有個影兒。「青珊,你也對自己有點信心嘛。」她認為沈青珊長得也是中上之姿,算不上什麼絕世美女,好歹也是個清秀佳人,小家碧玉之類的女人。這種女人在婚姻需求市場上,可是供不應求的熱門貨。至於,沈青珊為何至今仍然小姑獨處的原因,可能就是她太少和外界接觸,才會發生這種事。「其實,你的條件很不錯的,他要是聰明點的話,才不可能放過你呢。」

  「小芬!」聽小芬的用語,真會讓人誤以為小芬的表哥是哪來的江洋大盜。

  「你太誇張了。」

  「我才沒有,要是我哥還沒結婚,哪還輪得到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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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07:53 |只看該作者
「我沒你說的那麼好。」沈青珊不曉得她在小芬的心中評價有這麼高。「有、有、有,只是別人都沒對你說。」小芬這人是有什麼說什麼,以前還沒出社會時,就是一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是成了社會人後,才節制了點。「青珊,對自己要有點自信嘛。」追根究底,就是沈青珊自信心不夠。

  沈青珊笑了笑,算是對小芬的讚許回應。自信心這個問題早在許多年前,已經有幾個人對她說過了。不過,她不認為她沒自信,而是她比較能忍,比較不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久而久之也成為習慣……任何事任何了習慣,都是很難改過來的。雖然,她真的不認為這個習慣哪裡不好了。

  她和小芬的短暫對話,因為別的同事逐漸抵達辦公事而停止,日子也和往常般平順過去。

  「青珊,電話二線。」小芬拿著話筒,拚命地使眼色給沈青珊,以嘴形說:「是我表哥。」

  沈青珊沒看清楚小芬在說些什麼,也不懂她為什麼這麼神秘,心中雖然疑惑,她還是接起了電話:「喂,你好。」她猜這八成又是那個難纏的客戶,小芬才會有這種表情。

  「呃……你好。」

  沈青珊一聽到聲音,整個臉立即紅得像蘋果,心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動,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心臟在胸腔跳動的振聲。

  一時之間,她的腦袋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以至於沉默不語。

  「你現在如果很忙,那我改天再打好了。」簡崇浩以為沈青珊的沉默是出自於不樂意接到他的電話,於是決定替自己找台階下。
「不、不會,今天不算太忙。」這是謊話,事實上這一、兩個禮拜以來,她簡直快瘋了,一天八個小時不但不夠用,還得常常留在辦公室裡加班。「我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誠實地說。

  她真的是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早上才聽到小芬對她說,他對她有好感,沒幾個小時的時間就接到他的電話……或許,他真的對她有好感也說不一定。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不高興接到我的電話。」電話另一端的簡崇浩也安了心。「是這樣的,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他想乘著難得的連休假,約她出來吃頓飯,最主要的是聯絡感情——如果說,他們之間能建立某種關係的話,那會更好。

  「有。」沈青珊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麼,」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既然人家女方都表明了今晚有空也就是說她答應赴約的可能性大大提升。「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能請你吃頓晚飯?」

  「請我吃晚飯?」沈青珊的聲音裡淨是疑惑。

  「我朋友告訴我有家餐廳的菜做得挺不錯的,特別推薦,叫我一定要去吃吃看,」這只是說詞。「我想,或許會有興趣一起去。」綜合所有的經驗,女人好像都喜歡到燈光美、氣氛佳的地方吃飯,東西好不好吃在其次——反正在男人面前,女人的食量好像都自動減半了——感覺才是她們首要的要求。

  「吃飯當然沒問題,」她已經錯過太多和男人單獨外出的機會,況且在這種節骨眼,她也應該試著和男人交往,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封閉。「不過,上次不是說好換我請你嗎?」她還記著這件事。

  「青珊,這不過是小錢、小事,你不必在意。」

  「不,我說到就要做到。」沈青珊不懂得男人喜歡充凱的心理,她只記得受人點滴恩惠,理當湧泉以報,雖然最後只以請他吃頓飯了事,但還是輕忽不得。

  「這個……」簡崇浩猶豫了,看來她上次不是說客套話,而是言出必行。可是,這回他已經開口說要作東,如果到最後反而是讓她付錢,好像又有點不對勁。

  「這麼說定了。」沈青珊見對方已經舉棋不定,立即強勢表態。「現在,你只要告訴我幾點、在什麼地方,我會準時到那個地方和你會面。」兩個人都這麼做會節省許多不必要的時間,反正她和朋友出門都這麼做,沒道理對像換了性別,就要改變方式。

  「要不要我到你公司去接你?」簡崇浩自動自發地說。沈青珊的說法聽在他耳裡,著實有些教人沮喪。

  「沒關係,我有車,到哪裡都很方便。」她直率地說:「再說,等會兒就是下班時間,到處都會塞車,我們分別行動可以減少時間的浪費。」她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塞在路上動彈不得,更討厭的是,這種事得重複兩次。將心比心,她不喜歡,簡崇浩也不太可能會享受這種事。

  「好吧。」簡崇浩不再和沈青珊爭辯這事,依照她的希望說出地點以及時間,

  「OK,再見。」

  沈青珊的話筒還來不及放上去,小芬已經興沖沖地靠了過來。「青珊、青珊,剛才我表哥和你說了些什麼啊?」說她不好奇那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沒什麼,我們約了七點吃飯。」沈青珊將他們的目的告訴小芬。「那他有沒有說要到公司來接你?」要是她這三千里表哥,連點小小的做人道理也不懂,那她可要好好給他來場再教育的課程。

  「有啊,不過我叫他別來,我們直接在吃飯的地點碰面就好了。」

  「什麼!」小芬不敢置信地說:「你叫他別來?」

  「是啊,」沈青珊不懂,這有什麼值得她大驚小怪的嗎?「有什麼不對?」

  「天啊!這大大的不對了!」小芬簡直快哀號了。「小姐,我真是敗給你了!」這年頭怎麼還有女人會這麼不……不……上道。「你總要給男人慇勤的機會呀。」

  「這和我不讓他來接我有什麼關係?」

  「大大有關係了。」小芬頻頻搖頭。「男人啊,最愛的就是面子,你要是面子幫他做足了,他就容易鬆懈防衛,很快的,你馬上能攻城掠地,要不了多久,他非舉白旗投降不可。」

  「這又不是打仗。」小芬的說法讓沈青珊以為自己是在打一場不需要見血的戰爭。

  「道理相同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小芬對男人也不見得有多懂,不過她好歹也交過兩、三個男朋友,至少比沈青珊知道的多一些。「你要是抓住男人的心理,還怕他們不死心塌地跟著你嗎?」她沒這麼高段,不過她有認識這麼高段的人。「到時候你拿掃把趕都趕不走了。」

  「你這見解以前倒是沒聽過,」沈青珊早先聽的無不是對男人的要求標準,因為她大多數的朋友的情況和她相似,全都是半斤八兩。對於要如何「把」男人,不曾有過任何有建樹的見解出現。「那你覺得男人的心理除了愛面子還有什麼?」反正快下班了,事情處理大多到一個段落,不如利用點時間向小芬討教一番,吸取別人的經驗,免得自己跌得滿頭包。

  小芬先是觀察有無閒雜人等在身邊,確定安全性之後,靠近沈青珊以非常微弱聲音說:「男人,天生犯賤。」

  「什麼!」沈青珊嚇了一跳,「你說什麼?」這種話,她這輩子第一次聽到。

  「喂,青珊,你反應別這麼激烈嘛。」小芬要她稍安勿躁。「其實,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啦,不過我們都是女人,當然不會這麼說嘛。」

  「可是……」這未免也太……偏激了點……難不成小芬以前吃過男人的虧?「小芬,以前是不是有男人傷你太深?」

  「哪有。」以前是被男人甩過,是哭了幾天,不過哭過也沒事了,哪的傷得太深?

  「要不然你怎麼這麼說?」

  「哎呀,這個叫誇飾法啦。你想嘛,有一大堆的男人已經有了女朋友、老婆,還不是照常有第三者、外遇什麼的,不懂得珍惜所有,總以為下個女人會更好,這不是犯賤是什麼?」小芬說起這些事,顯得義憤填膺。「女人要是對他們太好還不行,要是男人對女人放心了,那更慘。

  「怎麼說?」對某個人放心,不正是信任她的做法嗎?

  「哈,你就不懂了,男人要是對女人放心了,那就表示他已經吃定她了,以為她就這麼忠心耿耿地跟著他,跑也跑不掉,就算他對她不理不睬也無所謂,要是以後有了女人,還回頭怪她不懂得他的心。」

  「有這麼可惡嗎?」天啊,小芬所謂的情形怎麼和她的認知不同?「可是我的幾個好朋友都沒發生這種事啊。」

  「那麼我說,她們要不是運氣好,就是技高別的女人一籌。」

  「也許吧。」沈青珊回想幾個已經結婚或是有男朋友的朋友,她們的確不像能讓男人放肆的女人。

  「所以,我的建議是,先讓男人吃點甜頭,引他上鉤,再好好『教育』他。」

  「教育?」哪門子的教育?

  「這我先保留,等你上了軌道之後,我再來給你好好地上一門課。」

  

  

  

  

  

   ☆

  

  

  

  ☆

  

  

  

  ☆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沈青珊準時赴簡崇浩的約。小芬的新奇言論的確為她帶來新視野,不過這說法有待查證,於是她決定先將它擱在一旁。畢竟有關人性的課題,她的經驗向來是來自於眼見為憑,關於「假說」她通常是抱持著懷疑態度。

  「青珊,抱歉我遲到了。」簡崇浩遠遠地走過來時,便瞧見沈青珊獨自一人站在寒風肆虐的天氣中,等著他的到來,心中既是感動,又是自責。

  「沒啊,你沒遲到,是我早到了。」沈青珊微微一笑。「你不必說抱歉。」既然人已經到了,沒必要繼續站在門口吹風,於是她提議他們如果有什麼話要說,不如先進去坐著再講。

  他們約的地點是一家原木裝潢的餐廳,裡頭的燈光有點亮度不足的感覺,昏昏暗暗的,每個位置之間還用一道白紗屏風給隔開,形成一個個的小天地,看來這是家對於隱私權相當重視的餐廳才是。「對了,今天是星期一,你不必回部隊嗎?」沈青珊記得他工作的地方在高雄,今天並不是假日,怎麼他人還會出現在台中?

  「我今天仍然休假中。」簡崇浩給了她個簡單的答案。「我有些假積著沒休,要不休的話,就浪費掉了。」

  「哦,原來如此。」如此簡單的答案便打發了她,隨即,她又想到個新問題。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公司的電話?」她可不記得他們什麼時間交換過聯絡方式——的確,等會得記得向他要聯絡電話和地址。

  「我向小芬的媽媽問來的。」其中過程太過曲折,他僅是簡單帶過。「不過,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家的電話號碼,要是你不介意的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聯絡電話?」

  「當然可以。」此時,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小芬對她說的:先給男人點甜頭吃,引他上鉤。她連忙打散腦中這突如其來的怪念頭,正色道:「我的電話是……」

  很自然地,她給了簡崇浩她家的電話,他當然也要拿他自己的聯絡電話給她,也就是說她還不必開口,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我還真是幸運啊!沈青珊如是想。

  男人和女人要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談話,那麼先談天氣吧。好像從古到今都是這個樣子,就連奧黛麗·赫本的那部典名片「窈窕淑女」裡頭,她就是以這種無聊話題,成功地打進上流社會——本來嘛,人一開始是靠天吃飯,談談它是有絕對的必要性的。

  「最近天氣有些冷啊。」沈青珊下意識地說。

  「是啊,不過在高雄還好。」簡崇浩非常合作地順著話題走。「冬天的高雄有時還挺熱的。」

  「台中也還好,要是在台北的話,一定又濕又冷。」

  「的確。」簡崇浩仍是很有耐心地繼續天氣話題。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可是又怕這問題太突兀了。」沈青珊的思緒在不知不覺中又回到小芬的言論上。

  「不會的,你儘管問就是,我一定就我知道的回答。」簡崇浩的興趣被勾起來了,有什麼問題會讓女人認為突兀,而不好意思向男人發問?

  「你認為男人天生犯賤嗎?」她將不芬告訴她的事情,照本宣科朝這個男人發問——想要知道男人是不是天生犯賤,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詢問當事人。

  「什麼!」沈青珊怎麼會問他這種問題?「對不起,青珊,我不太懂的問題的真正含意。」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糟糕,她怎麼將「比較」激烈版本,就這樣脫口而出。「我的意思是,你認為男人要是已經有了女朋友、老婆,會不懂得珍惜所有,總以為下個女人會更好?」

  「這個……看人吧」老天,沈青珊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完全看不出來她的問題會是這麼的尖銳。

  「什麼意思?」

  「這就是說,每個人個性不同,所產生的行為也不會一樣,也許有的男人坐四望三之後,還想望二搶一,意圖一網打盡;也有的人,只能安安份份地守住一個位置而已。」

  「嗯,我瞭解了,」的確,一種米養百樣人,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會有,只是多和少的問題而已。「謝謝你的答案。」

  不止沈青珊有問題要問,簡崇浩也有。

  「青珊,我知道這種問題有點冒昧,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請教你。」

  「沒關係,你問。」此時,沈青珊心裡不禁想著,難不成他也想問她,女人是不是也是天生犯賤?

  「是這樣的,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他三十來歲,沈青珊也接近三十大關了。「我想要知道的就是,如果我們能成為男、女朋友,你對我們最終關係有何看法?」要是沈青珊是個不婚族,縱然他對她相當有好感,他們仍然是不可能有太大的發展空間可言;他要的是一個穩定恆久的婚姻,而不是一段多變短暫的戀情。

  「如果彼此都合得來,最後要談的當然是婚姻大事。」她相親的目的是,大家都急著要她結婚了。雖有點迫於無奈,不過她母親說得不無道理,她總是繼續像以前那般的生活方式,怕真到她想結婚、想要有個男人來愛、有個孩子來疼時,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能找到個談得來、合得來的男人,就結婚吧。真要像小說、電視、電影裡般轟轟烈烈,那也挺嚇人的。她對婚姻的認知是,不需要強烈的情愛,只要能像朋友般的攜手共度未來,她就心滿意足了。

  「的確,我也是這麼認為。」簡崇浩聽到沈青珊的答案後,心安了一半,因為他們在這一點的認知上是相同的。「所以說,如果我成為你的男朋友,也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你的丈夫?」他挑明著說。

  從來只有沈青珊對著想要和她交往的男人說類似的話語,而沒有男人敢對她這麼提。因為,愛情在她來說伴隨的就是責任,她不喜歡以遊戲的態度來面對愛情,當然也不允許對方這麼做。

  「這不無可能。」或許,在某些女人的想法中,婚姻並不能帶來任何保證,但是,她卻覺得一個男人願意和她談到未來、談到婚姻,便是他對她的最大誠意——而這種誠意,是最能打動她的。「但是前提是,我們得對未來的藍圖有共識才行」都這個年紀了,一味地追求愛情,倒顯得不切實際。

  「是啊,」簡崇浩不否認她的說法。「要是兩個對未來沒交集的人勉強湊一起,恐怕也只是悲劇收場。」

  「結了婚還要離婚,實在是非常麻煩,與其如此倒不如不要開始。」她的烈女不事二夫論,有一半的原因是怕麻煩促成的,要是認人不清,糊塗地結了婚……嫁了人是很容易,但是談離婚,可就要麻煩上許多了。

  「或許吧。」簡崇浩不反對她的論點,但也不見得百分之百贊成,因為人生本就充滿變數,對未來沒有人有百分這百的把握,同樣的婚姻也是。不過,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來維持婚姻的完整。

  奇怪,怎麼把話題給扯到這兒來了?他們不是在談有無成為無妻的可能性而已,才不過一會兒,便硬生生地將這個問題和「離婚」給扯上關係呢?一想到這兒,沈青珊的眉頭不自覺地糾結,這真是個壞兆頭,八字都還沒一撇,就已經在討論離婚,真是……唉!

  「你怎麼歎氣?」簡崇浩注意到沈青珊似乎是在思考某種嚴肅的問題,因為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笑容,同時他還注意到最後她是以一個輕歎了結。「心情不好嗎?」女人偶爾的情緒化,他或許沒法子掌握得很好,不過這不代表他不關心。

  「沒什麼,只是想到些煩人的事。」沈青珊連忙擠了個笑容在臉上敷衍了事。「不過就是幾個煩人的客戶嘛。想到明天還要面對他們,就覺得難受。」開玩笑,好不容易找到個可能願意和她回家見父母,以杜絕後患的男人,她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誠實,將內心真正想講的話給全盤托出,到時真的嚇走他,那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說到這個「回家見父母」,她媽給她的期限——算算只剩一個星期了——她應該和他商量一下,要他和她到她家走動、走動。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先和他套套詞——至少他們的說法得一致,不要有出入——沈青珊明白她的爸媽沒這麼好騙,不過她要真的找了個適合的人選,她爸媽也就沒有理由成天逼著她出門相親了。

  「對了,崇浩。」她鼓起勇氣開口邀請簡崇浩上她家。「不知道你下個禮拜六晚上有沒有空?」

  晚上到她家來,照理說她母親一定會煮一大堆菜請簡崇浩嘗嘗,吃飯時聊的話題不可能太尖銳,或者是太令人難堪,而這一頓飯吃下來,少說也花上一、兩個小時……要是她請他七點到她家,那麼吃過飯也八點多了,再聊個半多小時,算算時間也到了九點。這時呢,她就可以借口天色已晚,該送對方回家之類的話……如此一來,不僅達到父母要她帶男朋友回家的目的,同時呢,也不會有太多時間讓他們問太多事情……星期六的確是好時機。

  「有事嗎?」

  「是這樣的,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到我家吃個便飯。」

  「當然,我很樂意。」他的確很樂意,因為他壓根沒想到她會主動邀他。

  沈青珊的外表給人的第一眼感覺——很居家、很適合當個家庭主婦,但是當他和她有了進一步的交談後,卻又不發現不全是他了所想的那個樣子。

  當然,她給人的感覺還是舒服,但她卻不是那種只會死守家庭的傳統主婦,不僅有自己的思想,而且很誠實……至少,在面對他所提的問題時,不會給模稜兩可的答案,有時候甚至會有出乎意料的答案出現。

  或許,她不只是他心目中理想的結婚對像而已。

  過不了多久,他們點的菜一道道上來,兩個人便安靜且快速地用餐,就像兩個有點陌生、又不是那麼陌生的朋友。聚在一起吃飯,不曾交換彼此口中的珍饈,也沒想到要問一下對方食物的滋味如何,有的只是不經意相交的眼光。

  結果這頓飯沒花多少時間就結束了,等到沈青珊驚覺她或許應該再和簡崇浩多聊聊時,他已經拿著帳單站在櫃台前準備結帳了。來不及細想,她拿起自個兒的皮包,衝到他身邊,一把丟下足數的晚餐錢——她在點菜時已經將價錢給牢牢記住了——然後對他說:「說好了,今天我請客。」

  簡崇浩無奈地雙手一攤。「既然如此,那就謝謝你今天的晚餐了。」說實在的,他認為她剛才的這一記真是絕招,還有她臉上那如釋重負的表情,也教他印象深刻。「對了,這附近開了不少的精品店,要不要順道去逛逛?」幸好今天的天氣不錯,風輕雲淡、月明星稀,挺適飯後散步。

  「也好。」沈青珊現在的心情可輕鬆了,想問的問了,該做的也做了……逛逛街的確是個好提議。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這家餐廳,沈青珊出了大門赫然發現,先前不怎麼起眼的街道被各式不同的燈光給點綴得異常繁華。她再細看,發現了不少衣著光鮮、濃妝艷抹的妙齡女郎,再睜大眼看看四周卻發現……

  「這裡怎麼這麼多……特殊營業場所?」

  ×××大酒店、×××卡拉OK……不僅如此,還有為數不少的賓館汽車旅館林立,不要說別的了,她和簡崇浩兩人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某賓館的正門口。

  「這個……」此時簡崇浩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因為他是外地人,是因為朋友介紹才會約沈青珊到剛才的餐廳去,可是他不曉得這附近會有這麼多的特種營業場所。「我想,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地方好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喔,好。」真的得趕快離開才是。

  雖然他們兩人只是純粹到這附近來吃頓晚餐,不巧又剛好站在某賓館門前,兩人除了吃飯外,連手都牽到。但是,在有心人眼裡,他們可能已經擊出全壘打,跑完球場上的壘包,衝回本壘得分了。

  有時候,人生是很有趣的,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人繪聲繪影地傳得滿城風雨,逼得當事人不得不當天立誓、甚至是以死明志……總之下場很慘就是了。即使是二十世紀末,雖不到以死明志這地步,不過也好不到哪去……





第04節


  世事真是難以預料,尤其是沈青珊的婚事,簡直比氣象更加難以預料。因為,沈青珊再過一個月就要嫁人了,而她要嫁的人,居然是個認識不到半年的人!這事,不要說別人猜不到,就連沈青珊自己都覺得訝異萬分。

  事情是這麼發生的——話說,那晚和簡崇浩到某風化區吃飯,「不小心」經過某賓館正門口,雖然事後兩人迅速離開容易引人邪惡思想的地方,但顯然的他們的「迅速」仍舊是不夠快,因為沈青珊的某長舌遠親正好瞧見她和簡崇浩兩個站在賓館的那幕情景。

  所謂的壞事傳千里,就是這麼個樣——一個小小的誤會卻被人傳成不堪入耳的地下戀情這類的東西。如果說只有幾個人知道那還容易解決,問題就是,幾乎所有親戚都知道「有此一說」後,沈青珊和自家人才知道她和簡崇浩已經被人傳得如此不堪。

  不幸中的大幸便是,她早幾個星期前便將簡崇浩帶回家讓父母鑒定,要不然她這回可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好了,就算家人知道她的清白又如何呢?別人不知道啊,每回只要是親戚大會的場所,她的父母以及她自己著實是煩不勝煩——解釋,別人只會認為他們是在粉飾太平,不解釋別人又當他們是默認……真是人言可畏啊。

  最後,她的父母提出個解決方案,既然都被人傳成這樣了。不如弄假成真,乾脆兩個人結婚以杜眾人悠悠之口。

  沈青珊起初並不是十分贊同父母的這個主意,她自己是當事人,豈會不知道他們心中打的是什麼算盤——還不就是他們巴不得她早點結婚,剛好他們對簡崇浩的印象還算不錯,如果能因「誤會」把女兒給嫁掉了,了卻心中的擔子,也算是塞翁失馬。但是,和簡崇浩相處之後,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對於她父母的提議,也由原先不贊同,演變到至今的默認。

  「說實在的,你真的不要好好考慮一下嗎?」柳絮飛要沈青珊仔細地想想。「你可不要因為『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所以不得不嫁給那個男人啊。」

  沈青珊的好朋友們正是為了她這事出突然的婚事,而將她給約了出來「聊聊」。

  「沒錯。」最近正為博士學位努力的陸無雙附和道:「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和那男人做了什麼,只是被人『以為』你們做了什麼而已。」

  「這……都到這地步了。」是啊,婚都訂了,而婚期也訂在一個月後,現在她的情形就叫「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過,他也沒什麼不好的。」

  說實話她自己也掙扎了好一段時間,她的心裡其實還是有點忐忑不安,對未來有點不知名的恐懼感。

  第一,她並不是那麼瞭解簡崇浩,便決定下嫁於他,著實有些冒險;第二,她心裡對他半年多前那段「逝去」的戀情,仍有疑問。如果說,簡崇浩是為了逃避現實——失戀的事實——想用另一個女人忘卻那個棄他而去的女人——才答應和她結婚,那麼她這個婚姻是岌岌可危,有可能一個小小的風吹草動,立即會讓他們的婚姻搖搖欲墜、驚險萬分……但是,如果說撇開以上這兩點,簡崇浩不失是個結婚的好對象。

  怎麼說呢?他們認識僅四個月,但是,他給她的感覺卻是異常的好;或許有有人說直覺這東西會騙人,可沈青珊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值得信賴。

  「他是沒什麼不好的,」柳絮飛見過那男人,是不覺得他哪裡不好。「可是你得要想想,他有好到讓你值得托付終生?」柳絮飛的說法證實了沈青珊的直覺或許是對的。「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因為大家說好,就覺得他好,丈夫是你的。不是大家的。」柳絮飛也覺得簡崇浩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只要不要有「意外」出現,照理應該是個好丈夫。

  沈青珊仔細地思考柳絮飛的話。「你們不是不知道我對婚姻的看法。」這些事老早以前就討論過了。「我想,他正好符合我對另一半的要求了,所以呢,我認為我和他應該能組成了一個和樂而穩定的家庭。」她要是不給她老友們一個明確、直接的答案,她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對我來說,這就夠好了。」淡淡的、帶點溫馨的感覺是最吸引她的生活方式。

  「我有一事不明白,」沉默許久的陸無雙發言。「你是怎麼跟他求婚的?」

  「應該是他向你求婚的吧?」柳絮飛可不認為沈青珊這麼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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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08:23 |只看該作者
「都不是。」事實上,他們兩個當事人根本沒機會提到「求婚」這檔事,因為當她首肯父母提出的方案後,她神通廣大的父母不曉得用了啥特殊管道和簡崇浩的父母搭上線,之後兩人像是只等著上架的鴨子,被人從背後推著向前行。不過,她想簡崇浩應該也默認了這婚事才是。

  「真不浪漫。」陸無雙大喊掃興。「你沒叫他弄出一百個娶你的理由嗎?」她的男朋友目前才累積了四十九個,連一半都不到——她並不是真的想聽這些理由,只是想測試一下她男朋友的瞎掰能力而已。

  「拜託,少無聊了。」柳絮飛對這啥勞子的「一百個理由』嗤之以鼻。「男人娶女人的理由繞來繞去,還不就那幾個老套,一個「我愛你」就已經可以抵掉千言萬語了。」有時想想,女人還真的挺好騙的。

  「是啊,你就是被那三個字給收買的。」陸無雙打趣地說:「不過,青珊你可別告訴我,你連區區的三個字都沒騙到手。」男人說我愛你時,不管他真心與否,但聽在耳裡就是舒坦。

  沈青珊靜默。

  「不會吧?這男人在做什麼!」柳絮飛大聲為沈青珊叫屈,「他連這三個字都沒說過?」好歹說出來哄哄女人也好。「他也未免太木頭了吧。」

  「我們還沒熟到可以討論這問題。」沈青珊的靜默有兩種理由,一個是,她的確沒有聽過簡崇浩對她這麼說;另一個是,她自己也不見得想對他這麼說……連她都這麼想了,怎麼還能要求他說那三個字。「再說,一樁婚姻的維持可不光是有「愛」就成了。」這方面她是很實際的。

  「我贊成,」陸無雙支持她的說法。「不過有愛的話,至少你們上床時,會少點尷尬。當然,沒愛也是能上床的,不過依我對你的瞭解,你可能在對方還碰到你時,便把他踹下床了。」

  「有可能。」柳絮飛頻頻點頭,依沈青珊的性子,這種事不是不無能。

  「我才不會。」沈青珊紅著臉反駁。「他是我的丈夫,夫妻做這種事本就是天經地義。」

  「哈,得了吧你,」陸無雙很不給面子地笑道:「平常連露個肩讓陌生人看都不肯的你,會肯讓一個半生不熟的男人瞧你的裸體,甚至是對你的身體為所欲為?」

  「我們可以關著燈做。」沈青珊理直氣壯地說:「又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開著燈的。」要是陸無雙不提,她根本不會想到「性」這方面的事,不過既然有人提了,她總是要先未雨綢繆——再說,這問題真的挺嚴重的。

  「咦?你不開燈有什麼搞頭?」直言不諱是陸無雙的本色。「而且,我聽柳絮飛說你未來的老公的身體不錯——既然不錯,何必浪費呢?應該好好看個夠才是。」

  「開著燈是比較好。」柳絮飛以過來人的經驗道。

  「你們說到哪去了!」沈青珊不知該如何應付這些話題。「這種事應該順其自然。」食色性也,既然是本能,就讓本能去發揮作用,何必提出來公開討論。

  「那你可就錯了,順其自然不一定好,男人和女人對性的感覺可是大大不同。」有經驗的人說出來的話,硬是和沈青珊這個對性一知半解的女人不一樣。

  「沒錯。」另一個有經驗的人附和。

  「小說裡頭描寫的床戲情節全是瞎扯,絕對不能當真。」陸無雙強力抨擊小說裡頭那些個美化性事的情節。

  「真有那麼糟?」沈青珊也看小說,當然知道陸無雙指的是什麼,以前是因為事不關已,所以瞧瞧便罷,每到有那種情節的地方,不是直接跳過,便是瞄了幾眼當做看過,可是陸無雙說得如此義正詞嚴的……害她不禁擔心了起來。

  「不糟,」就連陸無雙本人的經驗來說,是不糟。「至少我現在還挺喜歡的。」從不糟到「喜歡」之中,中間可是隔了段不短的時間。「你說呢,絮飛?」

  「大致來說是相同情形。」柳絮飛發表己見。「怎麼說呢?我和我老公那時都是新手,沒啥經驗……我只能說,任何事都得學習。」她很含蓄地說出自己的情形。「當然,有人天賦異稟,光靠本能就技高一籌……不過,應該不多才是。」至少就她所知,真的不多。

  「那……那……第一次是不是真的很痛?」以前不好意思問,現在攸自身,不問不成。

  「再怎麼痛,也沒小說寫得那麼可怕。」小說裡,女主角幾乎千篇一律得流幾滴淚,以示「紀念」。

  「真有那麼痛?」

  「因人而異。」柳絮飛不想嚇沈青珊,要是沈青珊就此決定一輩子「守身如玉」,她們豈不是會被沈青珊的老公恨死了。「有人壓根沒什麼感覺。」

  「你啊,別在這裡窮緊張了,自己到店買幾本書看看不就全明白了?」陸無雙決定提供個最有效率且完整的咨詢服務——叫她自己到書店買書看。「裡頭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又有專家背書,縱使有錯,也不會太離譜,懂了嗎?」

  她說得如此明白,沈青珊豈有不懂的道理,只是……

  「絮飛、無雙,你們陪我去買那些書好不好,我一個人不敢。」

  沈青珊和簡崇浩的婚期定在初春的三月,天氣不算太冷也不是太熱,原本打算趕在農曆年前結婚,反正有錢沒錢結個婚好過年嘛;但是,從他們認識到雙方家長同意結為親家,就已經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訂婚的時間已經接近二月了,要再把婚期趕在農曆年前辦完的話,時間上不允許。

  同時,雙方家庭都是第一次辦喜事,當然要慎重其事,不可以草率而為。

  男、女雙方做了結婚這個決定後,其它所有的事幾乎是沒有他們插嘴的餘地,他們所要做的就是負責向自個兒的朋友散發要結婚的消息。順道幫忙列賓客的名單,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準時出席他們兩個人的訂婚以及結婚典禮。

  沈青珊在出閣的前一刻,都還有種不真實感。她似乎不太能接受這麼一離開家門,她的身份已經從女兒到為人妻了。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看在眼裡,好像全和她無關,她們的忙碌似乎都是為了另一個人,而不是她這個新娘。

  其實,她真的很害怕。因為,她的婚姻來得太倉猝、太突然,在她還來不及仔細思考時,別人已經幫她做了決定,更慘的是她自己也同意了這個決定。然後事情就像失去控制般的向前走,快得讓她連踩煞車的時間都沒有,等到她警覺到自己或許還沒準備好時,她已經站在眾親友面前接受所有人祝賀了。

  她真的不能算上是個快樂的新娘!

  夜深了,整個需要賓客參與婚禮的部份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事情才是真的教沈青珊害怕,這件事情她曾經和朋友討論過,也到書店買了相關書籍做參考,甚至把幾年前死黨送她的A片大全給看了……可是這並不能減低她的緊張感。

  「青珊,你還好吧?」簡崇浩從到她家迎娶到現在,一直覺得沈青珊有些悶悶不樂,原先他以為她是捨不得離開家人而已,不過由她有些慘白的臉色看來,應該不止是如此。「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不是,」沈青珊搖頭,她正努力地試著卸去臉上的大濃妝。雖然她臉上頂著個大濃妝,但是簡崇浩仍是看出她的氣色不佳,就可以想見她到底有多緊張了。

  「我只是……不習慣。」對,她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她只是不習慣。

  她只是不習慣晚上有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坐在她的房間裡,她只是不習慣晚上會有個男人和她同床共忱的事實……說來說去,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習慣「性事」。

  簡崇浩走近她,上前搭住她的肩膀,用手輕輕地在肩頭處按摩。「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他柔聲地說:「不管未來有什麼問題、麻煩,我們都必須一起去面對、去解決。因為,我們兩個不再只是純粹的朋友、情侶而已。」這些話是之前來不及告訴她的。

  「我們是親人,一種建立於雙方互信、互愛的基礎下的親人。我們沒有天生的血緣關係,來保證這種親屬關係永恆不變,因此我們必須盡最大的努力維持這段婚姻。」來不及對她說的原因是,兩個人原本就沒有多少相聚的時間,再加上結婚決定來得太快了點——他對這種快速度沒有意見,反正他已經認定她是最佳的老婆人選——所以一直擔擱到現在。

  「以後,我們會有一、兩個小孩,」他並沒有打算生多小孩。「我們必須教他們我們所知道的事情,帶他們走一段人生的路,陪著他們成長,看他創造屬於自己的人生,然後攜手共度笑看人生的日子。」

  他對妻子的定義不是他孩子的媽媽、不是照顧他日常生活起居的女人、更不是免錢的管家——他的妻子是攜手共度一生的人生伴侶;除了妻子,他想不到有另外任何一個人,能伴著他一起走過人生的點點滴滴。

  沈青珊聽了他這些話,停下忙碌的雙手,仔細看著鏡中的他,像是之前從不曾看過他那的仔細。

  這一刻,她是既高興又感動。聽到他這一席話,讓她的心整個漾起了暖意,這暖意進而消除緊張所帶來的孤寂寒意。「我很高興,也很感動。」真的,她真的是這麼覺得。

  她放鬆原本僵硬的身體,允許自己靠在他的身上,汲取點安全感。「其實,我害怕,」她誠實地對簡崇浩說出心裡的感覺。「害怕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如果不是無法面對來自父母方面要求她結婚的壓力,她根本不可能拜託別人幫她找對象。「我的腦筋很死,認同了某件事、認定某個人之後,就不再輕易改變立場。」簡單來說,就是死心眼。

  「所以,我不容易交新朋友、接受新事物。」她開始釋解自己的想法。「因此,我對某些事情的看法,是相當保守的,而婚姻就是其中的一項。」

  「我認為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寧缺勿濫,也不要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嫁了。既然結了婚,就不應該再輕言別離,所以和你結婚,讓我有點害怕。」

  「為什麼?」只要沈青珊願意說,他會做到做好,好讓她信任他,而不怕他。「我讓你感到害怕?」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是怕簡崇浩這個人。「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的婚姻來得太快了,快到沒有時間讓我們兩個人去細想,兩人是不是真的合適。」

  「你的意思是,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你措手不及,所以你感到害怕?」

  「沒錯,」她點頭。「其實一開始,我想先和你交往一段時間後,再來談婚事。」因為她對他的認識,還不足以使她做成最後決定。「只是,事情的發展全不在我的掌控中。」

  「我想,我的你對婚姻的觀念大致相同,並沒有太大的出入。」這點真的是令她萬分欣慰。「只是,我對你還有些不瞭解;同樣的,你也不是那樣的熟悉我,因此我總有些準備不足的不安全感。」誠如她朋友說的,婚姻有愛最好,至少上床不會太尷尬。現在她煩的就是這件事,但是她真的不好意思單刀直入,只好在邊緣話題打轉。

  「這些我能體會。」沈青珊的心情,簡崇浩頗能體諒。「不過,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學著瞭解彼此,畢竟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要走,並不急於一時,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時間的。」

  對、對、對!沈青珊在心中連聲答應,就像「性」這件事也是一樣。這些話在她心裡強力震盪著,但是她就是少了點說出口的勇氣。而這事,她要是不說他壓根不知道她到底想些什麼……唉,麻煩啊。

  「你說得沒錯。」沈青珊無奈地說。要是換成她的朋友,搞不好情形會完全不同,她們要是真不想要,一定會大聲說出口,而不是像她一般有口言。

  簡崇浩發覺她的肩頭肌肉仍然繃得很緊,看來他的話並沒有成功安撫她,她還是相當緊張。

  「你一定還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吧?」他猜她一定還有話悶在心裡。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這事著實令她尷尬。

  簡崇浩看她臉紅成一片,約莫猜出她想說什麼了,老天,可真別讓他猜中啊,他這麼默禱著。

  「你是不是擔心等會兒的事?」他也沒明講,他相信這種說法她會懂的——如果她擔心的是這件事的話。

  沈青珊輕輕地點點頭。

  還真讓他給猜中了,簡崇浩苦笑。「你可以告訴我你擔心的是哪部份嗎?」總要問清楚為什麼吧。

  「全部。」既然有人問,她就可以大方地回答。「我全部擔心。」

  「全部!」這答案太絕了。「你能不能縮小範圍,或者是我們一部份、一部份慢慢解決?」

  沈青珊的思考方向是條列型的,因此她開始列點說明——

  「第一,我沒法子在一個不是非常熟稔的人面前,裸露身體。」簡崇浩名義上是她的丈夫,看看她的裸體當然沒啥關係,可是就目前來說,她還是無法克服這層心理障礙。「第二,我還不習慣肌膚之親。」她真的不喜歡別人碰她。

  光這兩點,就夠瞧的了,甭提她看完A片中那些男女演員的特技表演後,對性事所產生的恐懼感。

  這回可以換簡崇浩歎氣了,除了歎氣外,他還覺得有些好笑。套句廣告詞——像沈青珊這樣的女人已經不多了。

  如果,他們所處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紀初,她的擔心全不成問題,因為就丈夫的立場而言,她根本沒有選擇餘地,做丈夫的大多不會去理會妻子這方面的感受,再說,那個年代的女人,大概是丈夫說什麼就什麼吧,縱使心裡不願意,也會勉強自己接受。

  而不巧,他們不是那個年代的人,他也不是沙文主義的信奉者,再加上男女平等的觀念,即使是做丈夫的也要尊重妻子的決定。因此,當他的太太告訴他——還沒準備好時,他所能做的是「等她」準備好,或者是「幫她」快點準備好,而不是強迫她。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這不是簡崇浩心裡所想的,但是他尊重她,既然她認為自己需要點時間去調適,那麼就照她的意思做吧。「這……不急。」縱使他心裡急,他也不會笨到這時顯露出來。

  「真的?」沈青珊喜出望外地問。「你答應?」她本來想,要是他堅持他們兩人應該履行夫妻義務的話……她不會很高興地配合,但至少不會嚴詞拒絕。不過,願意等到她有心理準備的那一刻。

  「你要我別答應?」他打趣地問。「如果你期望這種答案的話,我可以很沒節操地改變主意。」

  「不是、當然不是。」沈青珊急著澄清。「我是說,你能答應我的要求實在太好了。」這時,她才真的放下心中的大石。

  最後,兩人的新婚夜,就像一對結縭幾十年的老夫老妻般,各據床鋪的一端和衣而眠,一點也沒有任何火辣的鏡頭出現。如果這幕拍成電影的話,就連六歲以下的小孩都可以不必由家長陪同,進場觀看——反正兩個人就是睡覺嘛。

  睡覺有啥好看的?

  沈青珊並沒有像一般的新人去度個「蜜月」,原因是她老公——簡崇浩——硬是排不出假期,因此順延。也就是說,才剛結完婚沒幾天,她便重整旗鼓上班去。而她老公,也就是簡崇浩在她上班的當天,已經搭著夜車回高雄了。

  這情況著實有些詭異,一對認識半年不到的新婚夫婦,結婚三天便各分東西、各忙各的,一個月也不見得能見上幾次面,這樣的組合有希望嗎?

  當事人沈青珊對這問題倒是信心十足。

  「我們兩個決定先當朋友,現在的分離只是暫時的,等他調到台中後,情況會好很多的。」以上,就是她對別人的詢問的答案。

  新婚後,沈青珊這個簡太太當然不能繼續住在娘家,因此她收拾了些簡便的行李往進簡崇浩買的公寓中。那間公寓的地理位置,大致上來說還算不錯,交通滿便利的,不論到台中的哪個地方都不需要花上太多的時間。

  沈青珊搬了進去後,幾乎有連續一個禮拜的空閒時間,全都花在整理房子上。不是說房子髒亂到她受不了的地步,而是房子內部除了些必備的傢具、家電外,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家徙四壁」,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的裝飾。

  她並非真的講究室內設計這類的事情,不過她實在沒法子習慣,這間公寓給她的清冷感。如果說這房子還住了其他的人也就算了,問題是,現在部份的時間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要她每天孤伶伶地面對慘白的牆壁……時日一久,她肯定會變成自閉症。

  直至她大功告成的那日,她約了柳絮飛和陸無雙上她家串門,順道看看辛苦的成果。

  「青珊,你自己一個人住不會寂寞嗎?」柳絮飛捧著沈青珊剛端給她的大吉嶺紅茶,問出她心中的疑惑。

  「還好,習慣就好。」以前住家裡時,沒多少時間和父母聊天,可以說是一回家就窩到自個兒的房間裡,也等於是一個人住,但是同樣是一個人,可是感覺就是不一樣。「再說崇浩放假的時候就會回來陪我了。」她現在的情形好像是某人的地下情人,得等到情人得空時才能偶爾回來看看她。

  「不錯哦,小別勝新婚。」陸無雙整個人癱在沙發裡,據她自己供稱,她剛交出一篇論文,所以才會呈現目前的這種軟骨頭的現象。「想必你們的性生活品質應該不錯。」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她的本色。

  柳絮飛這時恰巧喝了一小口茶,聽到陸無雙的話差點嗆到。沈青珊則是滿臉通紅,不曉得該怎麼應付陸無雙的直率。

  「無雙,你別亂說。」東道主的她力圖鎮定。「我們可是清清白白的。」

  「什麼!」這聲驚呼是先前差點被嗆到的柳絮飛發出的。「你說你們結婚了這麼多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太不正常了。

  「這有什麼不對的。」沈青珊一點都不認為的情況有什麼好讓人訝異的的。「我們兩個人決定先當朋友。」這是她決定的,簡崇浩只是沒反對而已。

  「誰說朋友就不能上床的。」陸無雙提出反駁。「還有,你們可不只是朋友,你們在法津上的關係叫『夫妻』,性這種事可不只是本能,而且還有點義務成份在。」法律上是沒有明文規定,不過要是夫妻其中一方有人不能「人道」,好像可以訴請離婚吧?嗯,應該沒錯。

  「青珊,你老公沒問題吧?」柳絮飛別有用意地問。

  「他很好啊。」沈青珊照字面上的意思回答,壓根沒想到別的地方去。

  「笨,絮飛不是問這個。」陸無雙插嘴道。「她是問你,你的老公愛的是女人還是男人?還是,你老公外面有別的女人?」

  「你們別亂想。」沈青珊可不認為簡崇浩哪裡異於常人了。「他不像你們說的那樣。」

  「這可難講,」柳絮飛表示。「誰知道他在別的地方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不是她危言聳聽,實在是人心難測啊。「如果是女人還好啦,」想像力一向豐沛的陸無雙提出她的見解。「要是哪天有個男人找上你,要你把他的「男人」還給他,那可真的有趣了。」

  「喂、喂、喂,你們留點口德行不行,你們講的可是我先生!」什麼男人跟女人的,沈青珊聽到她們這麼說不禁為之氣結。「拜託,我才結婚不到一個月,卻給你們說得好像我下個月就會離婚似的。」要不是和她們太熟,太瞭解她們的性子,如果是換成別人,早教她拿掃把給轟出去了。

  「我們可不是在詛咒你,是要你小心而已,尤其是你老公離你這麼遠,更是要提高警覺。」陸無雙說出她的看法。「所謂天高皇帝遠,再說他身邊又沒你的眼線,他要是真的在那邊亂來,你也不可能知道……所以呢,我建議你把他的錢看得緊緊的,男人只要沒錢就沒搞頭,想亂來又沒那個本錢。」這是通說,沒錢的男人想花也花不起。

  「哦,照你這麼說,你和絮飛不就要格外小心了嗎?」沈青珊不甘示弱,不急不答地說:「我先生只是一介草民,一輩子賺的錢恐怕沒有你們的男人一個月多。」她一點也沒有誇大其詞,因為這是事實。

  「我有什麼好需要小心的。」對於這種事陸無雙可豁遠得很。「他想到外頭找女人就去啊,反正他找幾個女人讓我瞧,我就弄幾個男人讓他見識、見識。」要是他不介意她有別的男人,她當然也不反對他有別的女人。

  「原來你都用這招來對付他,」柳絮飛一副甘拜下風的神情。「真是高招。」

  沈青珊早知道陸無雙不能以等閒人視之,但是她沒料到陸無雙居然怪得這麼徹底——這招叫什麼?以毒攻毒?的確高招。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沈青珊認為要是再說下去,她不是會被她們兩人氣得冒火,再不然就是成天疑神疑鬼的,懷疑自己的老公對她不忠。雖然,她和簡崇浩協議先當朋友,但是這可不表示,她能容忍自己的先生和別的女人有不正常的關係。

  「本人最近新婚,心情正好,對於你們的挑撥離間行為不予理會,所以……」和她們爭辯,只會讓自己更生氣,倒不如什麼話都不要說,直接將話題帶開。「我們現在可以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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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09:28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日子,就如同沈青珊沒結婚之前般的過,她的習慣照舊,只是她現在住的地方換了,就連頭銜也跟著改。以前,別人稱她一聲沈小姐,現在則改口叫簡太太。在工作上,她被割分為」已婚」一族,原本不太找她開話家常的已婚婦女,在她結婚之後,一反常態,三不五時便到她的座位串門子,擺明了就是將她割入她們的勢力範圍內。

  除此之外,她的工作照舊,認識的人也沒什麼改變,總是那向個早就認識的人,若真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

  「喂,青珊今天過得還好嗎?」就是這個了,每天準時七點,簡崇浩從高雄營區打來的電話。

  「很好啊,你呢?」對於他這舉動,沈青珊很是感激,雖然說不到幾句話,但是知道他是關心她的,好感覺就是不一樣。怎麼說?他讓她覺得備受呵護——說真的,她真的喜歡這樣。

  「我也很好,」電話另一端的簡崇浩如往常一般的回應。「對了,我看新聞,氣象報告說台中明天可能會下雨,記得出門要帶把傘。」自從結婚以後,每天七點打電話回家和老婆聊天,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課。

  「真的嗎?可是今天晚上的天氣挺不錯的。」沈青珊向來會準備一把折疊傘,放在手提袋裡,不過這既然是先生愛的表現,她當然不會讓他覺得這話白說了。「高雄的天氣怎麼樣?不會太冷吧?」初春已到,可是還有些寒意,再說天氣不到五月,什麼都說不準,搞不好才收起冬衣,隔天就來個大陸高壓冷氣團什麼的。

  「還好,不過已經有點熱了。」簡崇浩喜歡冷天氣,天氣冷,人心比較不會浮躁,當然惹是生非的人就少了。他這個少校也樂得清閒,雖然偶爾還會有些煩人的長官來找碴,不過,他還應付得來。

  「對了,你這次要搭幾點的車回來?」算算時間,他也快放假了。「我到車站接你。」這點小事還做得到。

  「我這次大約傍晚才會到台中,到時我直接到你公司找你,我們再一去吃晚餐吧。」

  「嗯,好啊。」沈青珊的心因為這個晚餐約會而雀躍。雖說他們早已是夫妻,可是感覺上,他們現在才開始戀愛。

  接著又隨口聊了幾句,簡崇浩又細心地叮嚀她要記得帶傘,好好照顧身體之類的話,便收線了。沒法子長途電話實在貴。

  沈青珊手握著話筒,臉上淨是幸福滿溢的笑容,還帶點懷春少女的嬌羞神態。顯然的是,她的春天是有點晚,但它終於造訪沈青珊這個乾涸二十八年的心田了。

  相親結婚,也沒那麼糟嘛。她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的晚間新聞,心裡想的卻是她和簡崇浩之間的點點滴滴。

  簡崇浩人雖不在她身邊,可是他卻讓她感到他就在她身邊,好像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他、摸到他,就連晚上睡覺時,她也不覺得自己是孤單一個……他就像空氣一般的存在她的四周;而她呢,就像一隻熱帶魚,被溫暖的海水包圍,是那樣的快活,又無比的幸福——現在的她,真的很幸福。

  對她來說,幸福,就是每天小小的、小小的快樂,不斷累積的結果就叫幸福了!

  「啊,這樣的日子真好。」沈青珊很懂得知足,對於所有的一切感到相當滿意,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太不可能會有抱怨。

  七點新聞播畢,果然氣象報告真如簡崇浩告訴她的,可能會下雨,她多瞄了兩眼氣象報告,將注意力集中在高雄地區的天氣,看來明天高雄又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近來,沈青珊上拼布,到書局買了幾本書,也到布店剪了幾塊色彩明亮、鮮艷的布,有空的時候,就見她拿著幾塊小碎布在手上拼湊著。目前她的成品有一隻長耳兔和一塊桌巾。最近,她想縫一對枕頭套;而現在,沈青珊邊看著電視,邊進行手邊的工作。

  此時,門鈴聲大作,沈青珊心想,誰會在這時候來找她呢?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她還是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應門。

  門板一開,鐵柵門外是個面貌姣好的女人,僅是匆匆一瞥,但是這陌生女子的模樣卻已經深深烙進沈青珊的眼裡。這也難怪,人總是對俊男美女的印象特別深刻。

  「小姐,請問你有事嗎?」現在家裡只有沈青珊一人,來人若不是找她,還會找誰?

  「對不起,崇浩在嗎?」這女子的聲音柔柔膩膩的,聽起來酥人筋骨醉人心神。

  「抱歉,他不在,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嗎?」沈青珊這時沒有多想,單純地以為這女子只是簡崇浩的「普通朋友」。

  「喔,沒什麼,只是最近聽到他結婚了,所以帶些禮物來看看他和他的太太。」仍是一派吳語呢噥,甜甜軟軟的嗓音。「我猜你就是崇浩的太太吧?」她的聲音雖然不具威脅性,但是她的臉上卻少了該有的笑容。

  「我就是,」沈青珊這時聽到對方是來訪友的,於情於禮她都該請對方到家裡坐坐,喝懷茶什麼的。「小姐,要是不嫌棄的話,進來喝懷茶吧!」

  「那就打憂了。」對方大方地接受沈青珊的邀請,隨著她登堂入室。

  沈青珊迎進這位不速之客後,連忙請她坐在沙發上,而她自己則是進入廚房倒了兩懷果汁之後,再端了出來。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朱珞琪,是崇浩一個很要好的老朋友。」朱珞琪簡介自己和簡崇浩之間的關係。「沒來得及參加你和崇浩的婚禮,所以特地來說聲抱歉。」她微微地向沈青珊點個頭。「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同時,拿出她的伴手禮。

  「真不好意思,還讓你多跑一趟。」沈青珊從容地收下禮物。「真不巧,崇浩明天才會回來。」

  「沒關係,我知道他現在還在軍中。」

  沈青珊的臉色微微一變,心裡不禁納悶,既然知道她的先生不在家,還特地上門是怎麼一回事?

  「當個軍人的妻人不容易吧?」朱珞琪試探性地問。「得常常忍受丈夫不在身邊的寂寞。」

  「還好,習慣就好。」沈青珊有些不悅,但是臉上仍是笑容可掬。「不過,崇浩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和我聊一、兩句,所以還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叫朱珞琪的絕對有問題,而她和簡崇浩之間的關係令人生疑。

  「是啊,崇浩是個很細心的男人。」朱珞琪故意附和沈青珊的話。「以前我們還是男、女朋友時,他也常打電話要我多注意身體什麼的……」同時,非常「不經意」地說出她和簡崇浩之間的關係。

  「對不起,你說什麼?」沈青珊的臉色大變。

  「啊,對不起。」這聲道歉聽在沈青珊耳裡,真是無比刺耳。「我說溜了。」朱珞琪的臉上看不到任何一絲歉意。「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她介意,而且介意得要命,她甚至可以感到那股又濃又嗆酸意已經直衝喉嚨了。「畢竟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既然都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去追問了。」

  「是啊,事情都過去了。」朱珞琪歎了口氣。「可是自從我和崇浩分手以後,他從此避不見面……甚至連他結婚,我也是從其他朋友的口中得知的……」她這話擺明了就是要告訴沈青珊,簡崇浩對她舊情難忘。「我想他還是介意的。」

  「崇浩應該不會這樣才是,會不會是他聯絡不上你?」沈青珊是絕對不會承認,她老公其實心裡還惦記著別的女人這種事。

  過往如浮雲,每個人都有過去,只要不讓過去影響現今太甚,那麼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從此不再提。沈青珊抱持著這種想法,因此雖然她知道簡崇浩「過去」有個女朋友,她也不會笨到去提它。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他的「過去」已經趁著他不在的時候上門來踢館了。

  「怎麼可能?」朱珞琪驚呼。「我的住址他又不是不知道!」

  沈青珊動了動嘴角,硬是吞下口中的酸意。「那可能是郵局的作業疏失吧。」她是要和朱珞琪一般計較的話,豈不顯示她心裡有鬼,認為自己的老公可能和她藕斷絲連、糾纏不清嗎?不,在還沒親耳聽到簡崇浩的答案時,她不會自亂陣腳的。

  「這更不可能了,所有的朋友都收到他的喜帖,就我沒收到?」朱珞琪不動聲色地說:「不會這麼湊巧吧?」

  「這也難說啊。」沈青珊和她卯上了,生平第一次,她有了和人一爭長短的衝動。「其實這也不能全怪郵局,畢竟他們每天要處理的信件真是不知凡幾呢。」這時她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等著朱珞琪出招。

  「或許吧,」朱珞琪皮笑肉不笑地說著。「既然今天崇浩不在,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

  你這句話早在你進門前就該說了。沈青珊心裡不是滋味地想,但是,口頭上仍是另一套說法:「你不再多坐一會兒嗎?難得來一趟啊。」

  「不了,我等下次崇浩回來的時候再來好了。」

  「這樣啊,那下次崇浩回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沈青珊回敬一記回馬槍。

  聽到沈青珊這麼說,朱珞琪臉色一沉,隨即展開笑顏說:「沒問題,就這麼說定了。」

  沈青珊送朱珞琪到門口。「歡迎之至,有空帶你的先生多過來走動、走動,我們兩家還可以聯絡彼此的感情。」她猜朱珞琪八成還沒結婚,之所這麼說,當然有她的目的。

  「你誤會了,」這會兒,朱珞琪可是連好臉色都懶得擺。「我還沒結婚,哪來的丈夫。」

  「對不起,我失言了。」她可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裡失言了。「不過,有個好男人來照顧自己,真是件很幸福的事。」

  「是啊,你好福份,嫁到個好男人。」口氣是挖苦的。

  「謝謝,我自己也覺得很幸運呢。」

  就在唇槍舌劍、針鋒相對中,兩個女人結束了這次不甚愉快的會面。從整體而論,沈青珊佔盡了天時、地利,在初次交手中,算是佔了上風。只可惜,這種短暫的勝利,並未為沈青珊帶來太大的快感。

  當朱珞琪離開後,沈青珊頹坐在沙發上,像是耗盡了全身的精力般的癱在上頭……這一晚,她失眠了。

  燈光美、氣氛佳,對面坐的又是自個兒新婚不久的夫婿,照理說合該是頓愉快的晚餐。但是,沈青珊的情緒怎麼也好不起來,不至於擺副晚娘面孔給久未見面的簡崇浩瞧,只是有些低落。

  「青珊,怎麼了?」簡崇浩關心地問。「你好像不是很開心。」他的確是關心她,由於職務的關係,他不能長侍左右,再加上女人要從單身走入已婚,總是需要點時間。

  他猜,也許是她對於明明應該是兩人世界的新婚生活,反倒成了她獨自一人守空閨的情形有些許抱怨吧。

  「沒什麼,」她給了簡崇浩一個微笑。「我剛才在想一些事情。」如果,她拿朱珞琪的事來詢問簡崇浩,他會不會以為這是她不信任他的一種行為?天啊,她才結婚不滿一個月,就遇上這種棘手的問題……

  對於男女問題,就是既沒經驗、也沒心得,就連一般兩性溝通的書她也很少看——有時候專家提出來的意見,會讓她有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也不是說她藐視專家的專業素食,只是現在情形千百種,專家的解決之道就那麼幾種……適用嗎?

  再說,沈青珊真的不想拿這種事情來煩他,朱珞琪上家裡來示威的用意相當明顯,她可能是企圖擾亂沈青珊的心情,然後製造她和簡崇浩之間的紛爭,等到他們夫妻之間的嫌隙擴大之後,朱珞琪再趁虛而入,坐享漁翁之利。老天,她還真是冷靜啊!

  遇到這種問題,還能像個沒事人般,冷靜地分析對手的目的……人說,事關己則亂。和朱珞琪對陣的當兒,她真的感到一股蝕人的酸意在她的喉頭翻騰,可是如今引起整個事件的正主兒就坐在她面前,她非但沒有氣沖沖的質問他,反而強忍心中的不悅,盡量心平氣和地和他一起用餐……她想,或許她是愛他的,要不然,她會讓簡崇浩自己去處理,這個不應該是由她去處理的男女關係。

  「對了,我聽小芬說你以前有個交往七年的女友,後來分手……這個……」她會自己去處理朱珞琪,不過她多多少少也要知道一下「過去」發生的事。「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我想聽聽,可以嗎?」她問這個問題,絕對沒有別的用意,不是要刺探他的過去,也不是要翻舊帳,只是單純地想瞭解。

  簡崇浩心想,也許她是從小芬那裡聽到有關他那段「逝去」的戀情,以致她的心情不佳。這樣的情況,讓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沈青珊終究還是在意他的——若說一對夫妻不在乎彼此,那麼這段婚姻真的是岌岌可危;反之,只要夫妻兩人還在意彼此,那麼不論是多久以前的戀情,總還是會有芥蒂存在。

  憂的是,當初他和朱珞琪分手時,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傷心失意的人——朱珞琪那時交了個多金、俊帥的新男友,想當然爾,他這個不是很帥,又沒有什麼錢的舊男友,肯定是要下台一鞠躬——而不是個重獲自由的快樂男人。

  既然沈青珊是從小芬那兒聽來的消息,也就是說她聽到的是——她的老公是個情場上的失意人,那麼,也有可能她會認為他是為了忘卻別的女人,才和她閃電結婚……簡崇浩心想,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樂意在這種情況下,和這樣的男人結婚的。

  唉,要是青珊也這麼想的話,就麻煩了。簡崇浩思及至此,倍感頭痛。雖然這問題很麻煩,但解釋還是絕對必要的,要不然就這麼放任她去臆測,到時可不是單純的解釋可以了事。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我絕對不會刻意隱瞞。」

  「你願意告訴我?」聽到他這答案,沈青珊的心安了一半。照常理判斷,若是朱珞琪和簡崇浩之間,還有什麼扯不清的情事在,他斷然不會如此乾脆地答應她。

  「你是我的太太,這些事還是由我當面告訴你比較好。」

  雖然兩個結婚,應該秉持著「不追溯既往原則」,不過這只是原則,該原則只成立在不影響到現況的情形下——現在的情況是,他親愛的老婆大人對他那段七年之愛甚感興趣,也就是說,他那段「既往」有可能影響到了他們目前的生活。

  「那年,我二十四歲,剛從馬祖調回台灣……」簡崇浩開始話說從頭。

  每個職業軍人,一定是有調派外島的經歷,既然遲早都要到外島,於是乎,簡崇浩從中正理工學院畢業後,自願請求派駐馬祖的南竿。在外島的日子,是不像在本島那般的多采多姿,也不至於過著那種半穴居的生活,只是生活育樂全在一個小島上,難免有些氣悶,但是那兩年在轉眼間也就過去了。

  調回台灣後,幾個同事放假沒事,便邀了一群人到處玩,而他和朱珞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簡單地說,就是他的某個同事的女朋友帶了她自己的朋友,而這些朋友中,有一個就是朱珞琪。

  他自己不覺得有哪些地方足以吸引女孩子,只是不知怎麼回事,每回出遊回到營區後,總是有些出乎意外之外的訪客和外找的電話。一開始,他對這種現象百思不解,只是久而久之也就不以為然了,那些個女孩子或只是對他感到新鮮而已,等到熱度一過也就相安無事了。

  朱珞琪,那時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女生,剛上二專,正值花樣年華,再加上她有著副天使般美麗的無暇臉孔、嬌小輕盈的體態、和一副柔柔軟軟的嗓音,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抵抗這樣的可人兒。

  簡崇浩是個正常的男人,對於美女自然也是喜歡的——說自己只注重內在美的男人,他們在說這話時,絕對是心虛的——有這樣的美女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不禁多看了兩眼,如果可以的話能上前認識、認識會更好;只是,圍繞在朱珞琪身邊的人群,讓他打消了這個主意。

  簡崇浩不想上前湊熱鬧的原因,不是他對自己沒自信,而是他向來對這種要出渾身解數,而且可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興趣缺缺……再說,和人擠破頭、甚至是針鋒相對,全為一個美女……這種事,真的有點蠢。於是,他樂得在一旁觀看人生百態,順道欣賞美女的絕俗容姿。

  怎料,他這種行為看在年僅十九歲的朱珞琪眼裡,全成了另一回事……

  簡崇浩在南竿時,培養出天天運動的興趣,每天沿著海岸線慢跑,兩年下來練就他一副好身材,不若健美先生那般的肌肉賁張,當然也不像年青人那樣的瘦弱,給人的印象就是種沉穩的感覺……為了梳洗方便,他理了個小平頭,小平頭下則是張堅毅有型的臉孔……他真的不能算帥;但是,他夠酷,除了外在條件外,他那冷冷的態度、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表情,迷昏了成堆的懷春少女的心。朱珞琪就是其中的一個!

  朱珞琪就像任何一個陷於瘋狂熱戀中的少女,只要一得空便到在簡崇浩工作的營區,為的就是見上他一面;每遇星期假日,更是想盡辦法,用盡一切關係約簡崇浩出來……整個情況是,朱珞琪拋開女孩子的矜持,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簡崇浩。

  起先,簡崇浩並不以為意,認為朱珞琪只是好奇而已,但是當這種情形持續了半年後,他也不禁懷疑,這是不是僅止是「新鮮」——最後,簡崇浩接受了她的追求,名正言順地出雙入對。

  剛開始的兩年,他們相安無事地在一起。朱珞琪對簡崇浩抱持著一種小說式的愛戀,以為她這般的愛著他,他會以更濃烈的愛情回敬,帶著點悲劇性、毀滅性的強力愛情,她冀望能在他身上找到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問題是,事實總是和她的幻想有些差距。

  事實是,簡崇浩雖名為她的男友,但簡直就是她的另一個老爸。對她的日常生活噓寒問暖就算了,竟然對她的金錢使用流向也要插上一腳;不只如此,他就連最起碼的甜言蜜語也不曾說過。兩人單獨相處時,最多也只到接吻而已!當她終於忍不住抗議時,他居然說,就是為了她好,才不願意佔有她……,這和朱珞琪的認知完全不同——她以為,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時,他會想要佔有她,要她所有能給的一切……或許,他根本不愛她。

  接著,朱珞琪畢業了,進入五光十色的大社會,她那傲視群芳的容貌,自然是引來數也數不清的追求者……金錢攻勢、鮮花傳情……所有男人想得到的追求方式,她都領略過了。

  結果,她年輕的心渴望著展翅高飛,但是,她仍然依戀著簡崇浩,因此她捨不得和他分手,但又抗拒不了別的男人的追求……所以,她的男友人數始終維持在兩個以上。

  這樣的情形,簡崇浩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他不去查,不去問,總會有關心他的朋友要他注意、提醒他要小心、或者是要他想開點之類的……其實,他並不難過,對於這樣的結果,也許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追根究底,他和朱珞琪不管在心智成熟度、價值觀上都有段不小的落差,她的移情別戀是必然的結果。但是,他看得出她還是戀著他,如果他主動地提出分手,怕會招來她強力的反抗,別說分手分不成,搞不好又要像剛開始一樣……於是,他只能等,等到她主動來和他提分手——這麼一等,就等到了去年。

  簡崇浩約略地向沈青珊說明,他和朱珞琪間戀情發生的始未,對於其中的細節一概略過——其一,沒必要讓她知道他也曾對別的女人付出他的心;其二,只是讓她明白,他絕對不是為了「療傷」才和她結婚就成了。他不是聖人,但是他也不會到處張揚前任女友的事。整件事他似乎是個受害者,其實深究起來,他也有錯吧。

  「那麼你……」沈青珊吞吞吐吐地問:「你還難過嗎?」如果他還會為了以前的戀情難過,那她才真會難過了。

  「為什麼這麼問?」

  「人嘛,相處久了總是會有感情的,更何況七年的時間不算短……」這要是換成她自己,她肯定會難過一年半載的。

  「也許是麻痺了吧,」簡崇浩不打算隱瞞她,他對於這事的真正感覺。「我並沒有外人想像那般難過。」當所有人知道他「被甩」之後,莫不帶著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尤其是他的長官,乾脆放他長假,要他調適好心情後,再回來工作……

  「真的?」這答案倒是沈青珊始料未及的,畢竟朱珞琪長得這麼漂亮,放棄這麼漂亮的女人……真的有些可惜。女人啊,要是有張美麗的臉孔,那可是念再多的書都沒法子比得上的資產,套句她最近從電視上聽到的話——BeautygetsitsPrice,美麗是有價的。

  「你見過她?」

  「昨天她到家裡找你,」沈青珊心想,既然自己都露了馬腳,不如把事情給攤開來講,看他要怎麼處理。「說是為了來不及參加我們的婚禮,特地上門道歉的。」依當時的情況,根本是來打探敵情的。

  「她到家裡找我?」簡崇浩眉頭一皺。朱珞琪怎麼會在昨天到家裡找他?她又不是不知道星期四是莒光日——所謂的莒光日,就是軍人的政治再教育時間,不論當天有什麼事,都要排除萬難將這天空出來——他根本不可能在家。「只是這樣?」她絕對別有用心。

  「大致來說,就這樣。」不必讓他知道,她和朱珞琪打舌戰的事。「不過,她說她還會再來。」

  「如果她再來,不管什麼時候,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他倒想知道她的用意何在,為什麼趁他不在時,找上青珊?

  「沒問題。」聽到簡崇浩如此回答,沈青珊雖不滿意,不過可以接受,至少她的丈夫不會背著和舊情人見面。「對了,崇浩,不如這樣吧,改天我約朱小姐和我們一起吃飯頓飯,你說怎麼樣?」朱珞琪會給下馬威瞧,她難道不會嗎?

  「當然,你說了算。」

  星期假日很快過去,簡崇浩收拾了簡單行囊,搭乘夜班車回到了位於高雄的營區。在車上時,他不禁想著前兩天沈青珊告訴他的事——朱珞琪上他家找他,而且是特別選在他不在家的時候上門……這……有問題。

  當初分手是她提的,他只是沒反對而已,難不成她現在反悔,所以回來找他?思及此種的可能性,讓簡崇浩不禁皺起眉頭來。

  對朱珞琪,他沒有任何批評,只能說她不是他要的,而他也不適合她,因此分手是可以預見的結果。雖然表面上,他是被甩的,但是他高興被甩,而且被甩得心甘情願,絕無一絲的怨言或不捨。

  他瞭解朱珞琪的個性,她習慣被男人捧在手心中溫柔對待、細心呵護,換個說法,她習慣被愛,而不知道怎麼去愛,久而久之,在她的觀念中,要是男人愛她,那麼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們也要想辦法弄到手,好證明他們對她的愛——她本性不壞,只是太多的奉承讓她忘了愛是需要付出的。

  簡單來說,他們只適合當朋友,一種淡如水的友情。

  「她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想起我才是。」

  簡崇浩猜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因為一個月前,他的朋友才告訴他,朱珞琪和男友正打得火熱,她沒道理在一個月之內,回頭找了這個過時已久的情人。

  回到營區後的某日,他在辦公室處理些公文,突然傳令兵跑來告訴了,會客室有人找他。簡崇浩隨口應了聲,又將注意力擺在公文上,反正也快處理完了,不如將事情辦好,再到會客室也不遲。

  傳令兵走後沒多久,他的一個老同事表情曖昧地走了進來,看到簡崇浩仍然一臉正經地處理公事,開口便問:「崇浩,你現在還有心情坐在這裡辦公啊?」由於是老同事,對於簡崇浩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為什麼沒心情?」

  「你不是有客人嗎?」

  「是啊,」簡崇浩嘴上和對方應答,手下可是沒停過。「等我把些公文批過就過去了。」

  「奇了,你知道有人外找,怎麼還能這麼心平氣和地辦公?」這位老同事大感不解,要是換成他早就坐立不安了。「你不知道她是誰吧?」應該是這樣,要不然他不可能這樣麼冷靜的!

  「有差別嗎?」應該不可能是青珊,簡崇浩昨晚才和她通過電話,而他一點也不認為她會突然到高雄找人。「當然,要是太座知道可就不好玩了。」

  這句話讓簡崇浩停下筆來。「到底是誰?」他有不好的預感。

  「朱珞琪,你前任的女友。」這位老同事帶點看好戲的心情,就等著簡崇浩的反應。「如何,夠驚喜吧?」

  其實他認為簡崇浩被甩,也不能完全怪女方,實在是因為朱珞琪長得太漂亮了,很難教別的男人不動心嘛;再加上簡崇浩是出了名的溫吞派,在情敵環伺的情形下,也不見得他加緊盯梢,女朋友當然會被人搶走。

  「的確,」簡崇浩的預感是對的。「她一個人來嗎?」

  「就我剛才從會客室經過時所看到的,她的確是一個人。」軍營中,的確是有些無趣,有這麼個有趣的事發生,就算再怎麼沒好奇心的人,也不免要看上一看,聽上一聽。「去看看吧,畢竟是老朋友嘛。」

  「我會去,不過再五分鐘吧。」簡崇浩答案讓那位那想看好戲的老同事頗為失望,他以為簡崇浩在知道來人時,應該飛也似的去見客才是……唉,這也不能怪他啦,畢竟被個美女甩了,任那個男人也會覺得郁卒的。「快去吧,別讓美人久候啦。」

  簡崇浩果真是守時之人,他說五分鐘後會到會客室,果然,五分鐘後他已經站在會客室的門前了。

  「珞琪,好久不見了。」他走了進去,見著久未聯絡的朱珞琪。「什麼風把你吹到這來了?」她工作的地點並不在高雄。

  「都不是,我只是突然很想你,所以特地從新竹趕來的。」朱珞琪看到簡崇浩時,忍不住為自己當初的決定後悔——他還是那麼的帥,或許比以前更帥。「見到我高興嗎?」她試探性地問。

  「當然高興,」簡崇浩這個答案令她雀躍不已,只是接下來的回答,讓她宛如跌入萬丈深洲。「老朋友遠道而來,我哪有不高興的道理。」他不是沒看見她臉上多變的表情,他只是不想讓她對他還存有希望。

  當朋友,他很歡迎,不過她若是堅持他們得回復到以前的關係,那恐怕他們連朋友都當不成。

  「是啊,」她勉強地笑著。「畢竟我們認識都快八年了。」接著,她話題一轉。「既然我們是認識了快『八年』的老朋友,為什麼你結婚時,連張帖子都不發給我?」她認為,他不願發帖子給她,就表示他對她還難以忘情;不論她去不去,於情於理,他都該寄張喜帖給她。「難不成你還怕我不包紅包,到你的婚宴上白吃白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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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11:15 |只看該作者
  「你沒有收到喜帖?」簡崇浩詫異地問。

  「你真的有發帖子給我?」朱珞琪的臉色泛白,難不成還真教那女人說中了,真是郵局的疏忽?

  「當然,」他寄帖子給朱珞琪的原因不是因為要示威——他對自己「被甩」這件事,又不在意——純粹是基於一個老朋友的立場。「我媽要我列賓客名單時,我絕對將你的名字給列在上面。」寄帖子、寫帖子的是他母親……難不成是他母親為了避免他尷尬,所以主動跳過朱珞琪這個名字……不無可能!回頭他得問問他母親才是。「或許是寫帖子的人漏掉了。」

  「對了,青珊告訴我,你上個禮拜到我家找我是嗎?」他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朱珞琪沒料到簡崇浩會問這個問題……想必是沈青珊已經把消息Pass給他了。好吧,他都已經開口問了,她不如直接承認。

  「是啊,我上個禮拜四上你的公寓找你,不巧你剛好不在。」她知道禮拜四他會出現在台中公寓的可能性極微乎其微,這也是她挑那天的原因——她想單獨會會他的老婆,有些互別苗頭的心態。

  「有事嗎?」簡崇浩不認為她挑了個他不在的時間找他,會有什麼好事。

  「沒什麼,就是想對你說些遲來的祝福的話。」

  「那麼,現在我收到了,」簡崇浩打算下逐客令。「謝謝你的祝福,我和青珊都很感激。」他故意將沈青珊也給扯了進來,主要的目的是要朱珞琪瞭解,他已經是個有家室的人了。「如果沒事的話,我部隊裡還有些事等我處理,恐怕不能陪你太久。」

  「沒關係,」朱珞琪也不氣餒。「你今天晚上有空吧,」她就是算準了今天他可以外宿,才特地出渾身解救來勾引他,她對自己的女性特質可是相當有信心。

  「怎麼樣,今晚我請客,當作是遲來的賀禮,順道敘敘舊……你不會拒絕我吧?我可是特地大老遠從新竹來看你的喔。」她有把握他不會拒絕。「你不會連我這個『老朋友』這麼點心意都不接受吧?」冠個老朋友的帽子在上頭,他想推辭都難。「要是你不接受……」她再下猛藥。「那就表示你還在意以前的事。」

  「這個……」軍人的作息其實很容易掌握,什麼時候放假、什麼時候當班都列得清清楚楚的,而朱珞琪對他的作息再清楚不過了。「當然,我當然會接受。」

  到時多拖幾個人和他一起去就是了,反正就像她說的「敘舊」,他的同事中有些她是識得的。「還有,」答應了她的邀約,他也沒忘記了自己太座的交代。「青珊交代我,你要是下次有空再到台中時,別忘了到我們家做客,她說上次我不在,沒能好好招持你真是不好意思。

  聽到這話的朱珞琪臉色一變,不過不到三秒鐘又回復到原先的模樣。「當然,我一定不會忘。」然後,她一臉釋然地道:「那時候,我好擔心青珊會誤會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呢;不過,聽到你這麼說,我放心多了。」

  「誤會?」難不成朱珞琪說了或者是做了什麼會讓青珊誤會的事嗎?從朱珞琪的特意提醒,想必她是真的做了。「青珊她是個明理人,豈會相信些莫虛有的事情。」

  「是嗎?」朱珞琪假意應對。「可是我看青珊的表情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哦!」她就不信沈青珊有這麼大的度量。「她好像很不高興。」

  「可能是你看錯了,」沈青珊既沒有當著他的面發飆,也沒有像審問犯人般的要他解釋,還是他瞧出些端兒主動詢問,才知道原委。那麼,青珊斷然不若朱珞琪口中那般生氣。「她很信任我,同時,我也不可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所以說,她沒有理由生氣的。」

  雖然他們倆相識不到一年即步入婚姻,但是他們做到了他和朱珞琪之間做不到的事——互信。她相信他和朱珞琪之間,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事;而他也相信她不會因為朱珞琪的挑撥,而懷疑他的「忠貞。」

  「大概是吧。」朱珞琪見簡崇浩如此堅持,她也不好再繼續下去。「也許我真的是看錯了。」

  「當然。」






第06節


  當一個女人知道自己的老公曾經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友時,沒有多少女人的心情會是如輕鬆的,至少對沈青珊這種長得不像花,也沒法子讓魚兒羞愧得躲到水裡,或者讓天上雁兒失神的女人而言,她的心情真的是滿沉重的。

  不是對簡崇浩沒信心,她是對自己沒信心——試想,他曾經有過這麼漂亮的女友,為什麼會看上她,甚至和她結婚?每當這個疑問浮現在她心時,她的心情是沉甸甸的,怎麼也飛揚不起來。

  她這種心理狀態要是給女權運動人士知道了,肯定會大肆撻伐她這封建時代的婦女觀念,而且八成會大聲疾呼「女人的價值不是從她的外觀得來的」……

  唉,騙誰啊!在大多數男人的心裡,一個有再多內涵的女人總是不及一個艷若桃李的超級大美女——要不然那些個美體塑身中心,怎麼可能如雨後春筍般,一家又一家地開,賺盡女人錢?要是所有的女人都不在意男人的眼光,依沈青珊個人的見解,那些個美體塑身中心恐怕要倒光了。

  「你在歎什麼氣啊,青珊?」當沈青珊有問題時,她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同事,而是伴著她走過年少輕狂歲月的老朋友。「人不能常歎氣,久了會成習慣的。」柳絮飛好心地告誡她。

  「沒錯,」陸無雙向來無事,既然好友點召便沒理由缺席。「這是心態問題,要是你老覺得自己很可憐,那麼你絕對會繼續可憐下去。」

  「我不是覺得自己可憐。」沈青珊從不覺得自己可憐,她可是很惜福的。「我只是在感歎。」這時,她多麼希望自己是個絕世大美女……或許不必,只要她的長相能勝過朱珞琪即可。不一定得是個絕世大美女……可是要勝過她,恐怕不是絕世大美女也不成啊。

  「我不知道你也這麼多愁善感耶。」柳絮飛像是發現新大陸般的盯著沈青珊瞧——沒法子啊,誰教沈青珊一向是實務派的代表,腦筋死得很。「你要是眼睛再多點水氣,效果更好喔。」她如此建議著。

  「絮飛,你會不會擔心你先生被比你美一百倍的女人搶走?」沈青珊的回應是反問柳絮飛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這個……」柳絮飛被她這麼一問,愣住了。她不是沒想過與這類似的問題,只是她還沒想到解決的方案。於是乎,她順水推舟,將這問題過繼給該問題「可能性」更高的陸無雙。「無雙,你說,你會不會擔心你男朋友被你美一百倍的女人搶走?」

  「不可能。」陸無雙直言道:「他又不是沒遇過比我美上一百倍的女人,」想搶她男朋友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他選我,是他聰明。」這點,陸無雙非常有自信。「如果,他還會被女人的外表所迷惑……」她在這個地方停了會兒。「這種男人膚淺至極,不要也罷。」

  「好,說得好。」柳絮飛為陸無雙這席話鼓掌。

  「那是你豁達、想得開,再說你又還沒結婚。」沈青珊很贊同,但現實不得不逼她往壞處想。「我承認,我豁達,同時我也想得開——不過,這和我未婚夫無關。」陸無雙繼續說著:「如果一個女人吸引一個男人的原因,只是因為她長得美,那麼她完了;因為當另一個比她美的女人出現時,她注定要消失;如果,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沒人比她更美,那她得意的日子也沒多久,因為遲早有一天,她會老。」

  男人是感官動物,美女自然能吸引他們的眼睛。

  「當一個女人以為,美貌能留住一個男人的心時,那她也完了,因為再怎麼美的女人,看久了也和普通女人沒什麼兩樣。」視覺疲倦,就像她看她那超帥的男友也有相同的感覺。「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愛看美女——不過,不見得每個男人都願意娶個美女回家,尤其是他們明知道那美女的個性不好的時候。」

  最近有首歌唱道:全世界的女生都一樣,情願坐上鐵達尼號,連性命都不要……就算李奧納多在上頭,她說什麼也絕計不上去——笑話,又不是瘋子,還去搭一條明知會沉的船。

  「嗯,多念些書,果然見識不凡。」柳絮飛讚許教育成功。

  「錯了,這哪裡和唸書有關。」沈青珊不以為多念死書對日常生活有何幫助。不是有許多案例顯示,有些高學歷的人反而是生活、為人處事、愛情上的三重白癡。「這和性格、觀念有關。」唸書有助於觀念的改變、人格的導正,但是她不認為台灣教育方式對以上兩點有任何幫助。

  「的確。」陸無雙同意。「所以,你們兩個多學學我準沒錯。」

  「每個人情形不同,不能全部一體適用,不過你的準則倒是可以拿來當大原則。」柳絮飛中肯地說出她的想法,大原則不變,至於其中的細節,就是靠個人去斟酌。「話說回來,青珊,你是碰到了什麼問題了?」

  「你看得出來?」沈青珊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看來,她的演技欠佳。

  「怎麼看不出來,都認識這麼久了,還不瞭解你嗎?」幾時看她多愁善感過了?至少這十年沒見過。「或許我們沒法子幫得上忙,不過說出來有人分擔,心裡舒服得多。」

  「說得也是。」要不是抱著這種想法,那沈青珊何必將她們約出來?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就好了嘛。「我的情形呢,就如同我問你們的問題一樣。」如果朱珞琪沒這種念頭,那她何必找上她?「她是沒有比我美上一百倍,不過長得美,是個不爭的事實。」

  「她想搶走你的老公?」「還沒開始行動,不過她的確有這種企圖。」朱珞琪的敵意太明顯了,沈青珊不是笨蛋,不會不知道她的意圖。「不過,就我們初次交手的情形看來,她應該是個行動派的人。」意思是她的速度會很快。

  「你們交過手了?」

  「嗯,不算很精彩,只是個開場白而已。」要不是沈青珊不做點防禦工事,恐怕這朱珞琪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門。「而且,她和我先生還曾是男、女朋友。」

  「你老公看起來不像是會吃回頭草的人。」陸無雙憑著印象描繪簡崇浩的形象。「不過人心難測,你還是防著點好。」沈青珊的個性是不可能結了婚,然後不做任何努力地離婚……要是她真做了,那她也不叫沈青珊了。

  「既然你老公捨她就你,那麼就表示,外貌對他來說並不是重點。」柳絮飛仔細地分析。「或許是在個性、觀念這方面的差異,才導致他們分手。」

  「也許,不過據我側面瞭解,崇浩是被那個女人給甩了。」也就是非簡崇浩有可能是在非自願的情形下和朱珞琪分手的。不過他自己親口對他說,他受到傷害並不如外人以為的那樣深重。

  「哇,你嫁了個聰明的老公。」陸無雙首次讚美簡崇浩。「他真的是了得。」

  「怎麼說?」柳絮飛不懂,被甩真有這麼了得嗎?男人都不喜歡被甩吧。

  沈青珊則不認為,以前的戀人琵琶別抱導致分手的下場,有何過人之處。

  「你們可不懂了,被甩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陸無雙的思考模式很少依常理進行。「怎麼說呢?這個社會上,大家是同情弱者的;而被甩的那方,自然而然被人們認定為『弱者』,至少,他們在感情上是屬於弱勢。當一個女人被男人給甩了,可以說是大部份的人一面倒向女方,為她抱不平,要她別再為那個『負心漢』傷心……內情如何,不知道。可是,被甩的人在大家的想法中,是可憐的。因此,當她找到新的戀情時,絕對聽不到反對聲浪。」這是她觀察多年得來的結果。「但是,要是那個負心漢交了個新的女友,那可成了眾矢之的,人人得而罵之啊——所以,我說你老公聰明嘛。」

  「如果情形真像你說的那樣……那麼,他的確聰明。」懂得以退為進,同時也為自己鋪了一條路。沈青珊聽到這個「被甩哲學」後,心情輕鬆多了。

  「還有,你也別對自己的老公客氣,該說的、該做的,一項也別少。陸無雙繼續進言:「身為女人,面對男人時理應知道自己的利基點何在——特別是這男人還是你的老公,你們的關係有法律保障,夫妻之間任何的親密行為絕不會受到道德的限制,盡量放膽去做、忘掉矜持。想要讓另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沒有立足之地,除了你自己的防範外,你老公的態度也是關鍵。」

  對於陸無雙的教導,沈青珊銘記在心——陸無雙說的沒錯,簡崇浩是她的丈夫,是她要攜手度過半生的伴侶,她可不能讓別的女人奪走屬於她的幸福。

  沈青珊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從沒想過「萬一別的女人要搶自己老公」這個問題。

  如果,她的人生完全照顧她自己的計劃走,她會給自己找個老實、可靠、負責任而且長得很普通的男人。在她的想法中,一樁相敬如賓的婚姻,就是難能可貴的幸福。

  在別人的眼中,她的想法很迂腐,甚至非常落伍。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會有的想法——她倒是覺得人各有志,要的都不相同。只要她自己覺得好、幸福就可以了,根本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和想法。

  再說,有一個她覺得好、別的女人看不上的男人當她的老公,那才好啊,不會有人和她爭,她的婚姻又少了一個變數——女人——麻煩愈少愈好嘛。

  只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現下,她的老公似乎是受歡迎,要不然怎麼會有個大美女會不顧社會與論,找上她這個「名正言順」的妻子示威呢?或許他們兩人之間曾經有過一段情,可是被拋棄的可是她的老公,又不是她老公甩了對方……

  她犯了一個錯——她沒有在婚前徹底清查簡崇浩婚前的交往情形,也許她該這麼說,她沒去探聽他在婚前受歡迎的程度……唉,現在說這些未免有些太遲,再說他們兩個進展的速度,也沒時間讓她去做調查啊。

  但是,古人有言——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她好歹也得去查一查,做些初步的瞭解,再來研商對策。

  「嗯,就這麼辦。」沈青珊決定了,她最討厭的就是混沌不明的狀態,與其去猜測簡崇浩受歡迎的程度,不如自己找些人問個清楚——要先有個策才能有對策嘛。

  她要先將事情弄清楚,再來制定政策,然後才能想得出對策,就像她朋友說的,簡崇浩也許不見得會吃回頭草,可是這事還不是不能不防——也就是說,她不能姑息養奸,要不然到最後哭的八成是她。

  其實這一個月以來,簡崇浩的表現著實無懈可擊,單就做丈夫這方面來說,他實在令沈青珊無從挑剔起。

  雖然他在家的時間不多,可是只要他在家,他絕對不會將所有的家事丟給沈青珊。在沈青珊不提出要求的情況下,他會很自動地幫她洗碗、掃地、晾衣服……在別人的眼中,這或許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看在沈青珊眼裡,感受就是不同。

  除此之外,他每天準時一通報平安的電話,不僅讓她覺得窩心而且放心——也許只是一、兩句問候的話,可是在她心裡,這一、兩句話的份量,比起那個長篇大論的甜言蜜語來得受用……

  他做的事一點也不浪漫,但是卻不偏不倚地正中沈青珊的心懷……她想,她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他了。

  夫妻兩人分居兩地的生活方式,是她在未結識簡崇浩之前從未想過的。在她的觀念中,婚姻就是夫婦兩人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偶有分離也不過是久久一次而已,她從未考慮過和丈夫長期分住兩地的狀況。如今意料之外的情形教她給遇上了……老實說,她還滿喜歡的。驟來的婚姻,讓她有點不知所措,這種方式正好讓她得以用自己的步伐,來調適心情以及生活上的變化。

  有了以上種種的結論,沈青珊心想:或許自己嫁了個好老公。

  每個女人當然都希望找個「好」老公,可是這個好字要如何定義?卻是沒有一定的答案。如果說就她自己的標準,一個男人能做到簡崇浩這般,就算是個好老公了。

  一個好老公的男人,要遇到有時也需要點運氣……沈青珊從不曉得自己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如果光從交友這方面,她倒是沒遇過會在她後頭扯她後腿、或者是落阱下石的人。沒想到這方面的運氣,也延伸到丈夫人選身上來了……這麼說的話,她算是運氣的嘍。

  因為運氣好,交到好朋友,而因為好朋友,所以她也找到個好老公?像團糾結毛線般的思緒,這時才露出個小線頭。沈青珊緊糾著這個小線頭不放,硬是拉出一條筆直的思路。

  「好老公不是這麼容易遇得到,」她喃喃地說著:「所以奇貨可居。為奇貨可居,所以有群飢腸轆轆的女人正肆機而動,隨時準備進行卡位戰。」

  理出這個結論的沈青珊,簡直是大驚失色。

  「天啊,」這種強烈的感歎詞鮮少出現在她的詞彙中,只是不知怎麼地,自從結婚後,使用的頻率不自覺地變高了。「這麼說,這個朱珞琪只是個開端而已了?」套句老話:這樣的事情怎麼會來發生?

  想她沈青珊活了將近二十九個年頭,無所爭、無所求,總是抱持著「是自己的,總不會落到別人懷裡」的想法,而以往她過的日子,也正好印證了她的生活處世哲學……怎麼這會兒結了婚,她卻不得不處於戰戰兢兢的應戰狀態,以應付臨時可有發生的「戰事」?

  可是在這種節骨眼上,要不爭、不求,完全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消極心態……這事她根本做不到嘛。面對朱珞琪如此強大的敵人,縱使簡崇浩對美人恩無福消受,她還是沒信心、沒把握——這個信心,不是對簡崇浩的不信任,而是對她自己的質疑。

  如果說,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她和簡崇浩尚未成婚之前,搞不好她會像是只喪家之犬,摸摸鼻子、夾著尾巴掉頭就走,連一點門志也沒有;當然也不可能會妄想或許能打敗朱珞琪這種大美女,登上優勝者的寶座……

  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她是簡太太,於情於理,她都有絕對的權利捍衛自己的家庭。要她坐視別的女人介入她的家庭、搶走她的先生、破壞她的人生計劃——她的處世態度或許消極,但這不表示她有「雅量」,容忍別人的強取豪奪——門兒都沒有。

  就如同她有朋友告訴她的,別對自己的老公客氣,該做的、該說的,一項也別少——她對這些事還不是非常瞭解,但是她不瞭解,可不代表別人就一定不懂。既然別人知道,那麼她就該好好地問個清楚,要「know how」,才能知道「howtodo」。

  她或許不是頂尖聰明的人,但至少她是個認真學習的人。

  所謂勤能補拙——她不夠漂亮,不過可以藉著打扮,讓自己看起來別具風韻;她不是十分瞭解簡崇浩對於異性的喜好,那麼她可以趁著平常時日,多上夫家走動、走動;她太不清楚她先生以往的風流韻事——如果有的話——她可以委託小芬,透過層層關係幫她打探消息。

  大家都說嘛,天下一勤無難事。

  對上朱珞琪,她或許沒什麼特出的長處,但是她有絕對的把握,她沈青珊是個比朱珞琪還要勤勞上一百倍的女人。

  沈青珊是這麼計劃的——星期五下午,她向公司告假,決定南下會親夫,畢竟結婚到現在,在還不太清楚她的先生的工作地點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工作時的情形。就當她這回去是去「關心」他。

  她已經算好了,這個禮拜是隔周休二日的連休假日,要是在平常,簡崇浩大約禮拜六下午就會到家了,她若是星期五下午坐飛機到高雄去,那麼她可以在高雄過夜,等到早上再和先生一起回台中。如此一來,他們相處的時間等於是拉長了半天。或許是小別勝新婚,因為她老是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沒講幾句話,兩人又要互道珍重,再見面只好等下個禮拜了;反正,只要能在一起,即使只多半個小時也好。

  為了確定簡崇浩會在她到訪時待在營區裡,因此她這個計劃成型的當晚,她便把她的行程告知簡崇浩,並且希望他能將那晚的時間空下來給她,順道帶她到高雄走走。這個借口有點牽強,不過她實在想不出要怎麼向他解釋,她突然想到高雄找他的原因——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她是受到他舊情人的刺激,才決定展現她積極的一面吧……

  電話那一端的簡崇浩雖然有疑問,不過難得自己的太太特地請假來看他,他還是滿心歡喜地答應;再說他有些同事至今也還沒看過沈青珊,不妨利用這個機會,大家認識,認識。

  時間很快到了星期五,沈青珊十二點一到便提著包包走出了辦公大樓。她隨手攔部計程車,照著原訂計劃直奔水南機場,由於是中午時分,路上並沒有多少車子,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她已經站在機場航空公司的櫃台前辦理登機手續——過了一個半小時,大約下午二點鐘,她已經站在高雄小港機場的土地上。

  「天啊,真熱。」沈青珊一下飛機,便感覺到高雄所散發出來的「熱力」。才四月初而已,卻已經熱得教她直想躲在冷氣機房中,足不出戶,甭提她抵達高雄的時間,恰巧是紫外線最強的太陽直射時段。

  四月初的台中,還有些許的涼意,因此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米色的長袖針織衫。這樣的穿著在台中剛好。誰知道在高雄,她這身打扮卻讓她有中暑之虞。也不過在太陽下走了幾步路,她已經汗流浹背、頻頻拭汗;再加上她連帽子、洋傘之類的東西都沒準備,自然是躲不過炙人的陽光。

  出了機場,她坐上計程車,第一句話就是:「先生,麻煩帶我到離這最近的百貨公司。」

  每件事都在她的計劃中,只有一件例外——天氣。她沒預到高雄這麼熱,昨晚看氣象報告,和台中並沒有差幾度,怎知一下飛機,她就立刻知道,雖然在溫度計上只幾小格的差距,但是在人類的感覺神經上,那差異就是如此強烈。

  她帶來的衣物不至於厚重,但是絕對不適合這樣的氣溫——因此,她得馬上上百貨公司買兩件短袖的衣服應應急,順道買把雨傘遮陽。她的皮膚不至於曬個幾分鐘太陽便會炙傷,但是變黑是免不了的。

  她全身最引以為傲的地方就是白皙的膚色……最近看電視,她知道最近的少女流行安室奈美惠那般的古銅膚色。她認為古銅膚色在某些人身上可以遮醜,但是……她只能說,她的審美觀還是停留在「一白遮三丑」的階段——白一點的沈青珊還是比較好看的。

  計程車司機果然照著沈青珊的意思,將她送到離小港機場最近的百貨公司——漢神百貨。到了目的地後,她看看手錶,她還有三個小時可以逛逛街、吹吹冷氣,因為和簡崇浩約的時間是傍晚六點,現在也不過二點半而已。

  果然,每間百貨公司的門面妝得非常豪華,光看外頭便覺得金碧輝煌,走進門迎面而來的,除了各家化妝品專櫃外,還有香奈兒的專櫃……高雄的消費能力真是不容小覷。

  在短暫的讚歎後,她也沒停下腳步,立即到服務台拿了樓層簡介,快速地走向她屬意的女裝部門,買了一件襯衫和一件T恤,這時她才有時間悠閒地享受逛街的樂趣。

  在裡間停留了一個小時,看看還有點時間,她右手拿著新買的折疊傘,左手提著新添的衣服,而左肩也背著她從台中帶的手提包,走出百貨公司。她打算四處看看,雖然太陽有點大,不過已近的傍晚,還不至於讓人無法忍受。

  就這麼走走看看,她注意到時間已經接近五點半,離她和簡崇浩約定的時間所剩無幾,因此她又招來計程車,將簡崇浩給她的地址交給司機,結果那司機臉色不太好地問:「小姐,你是外地人吧?」

  沈青珊訝異地看著司機先生。「是啊,我從台中來的。」奇怪,難道她的臉就是一副「外地人」的長相嗎?要不然她什麼都沒說,身上的行李也沒足夠份量,讓人以為她就是外地人啊?

  「哦,這難怪。」聽到沈青珊答案的運將先生露出了笑容。「小姐,要去的地方只要直走五十公尺,過一個十字路口就可以看到了。」

  「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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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12:59 |只看該作者
「沒錯。」運將先生信誓旦旦地說:「要是你還是要給我錢,我也不反對啦。」

  「謝謝你告訴我,既然這麼近,那我用走的好了,謝謝你。」

  沈青珊告別那位好心的運將先生,提著簡單的行囊,照那位運將先生告訴她的路線走。果不其然,一下子不看到了她的目的地——軍營。她向站衛兵的阿兵哥說明來意。於是乎,那位阿兵哥便拿著簿子,讓她填上她的名字以及找的人名子——簡單來說,那本薄子就是會客紀錄薄。

  完成了所有的手續,沈青珊照著阿兵哥的指示,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會客室,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這裡居然會看見她目前最不遇到的人!

  「真巧啊,沈小姐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你。」朱珞琪看到沈青珊走進來也是一愣,不過她隨即恢愎鎮定,極其自然地和對方打招呼。

  「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沈青珊維持著起碼的禮貌,既然對方熱情地同她打招呼,她當然不能失禮。「朱小姐有朋友在這裡服務嗎?」這問題是有點多此一舉,不過還是問問,要不然「誤會」了對方可就不好了。

  「當然,沈小姐也該認識才對。」朱珞琪故意這麼說著。

  「哦?」沈青珊沉住氣,語氣平穩地回答:「可是這裡我認識的只有我先生而已——上上個月崇浩的同事來參加我們的喜宴時,來了太多人,我記性不太好,連一個也記不住……下回要我可要叫崇浩請他的同袍,多上家裡走動、走動,要不然以後見了面不認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故意的呢。」

  「哎呀,沈小姐我說的就是崇浩嘛。」朱珞琪以為沈青珊不懂她的意思,她猜她八成是裝傻。「真是的,我們兩個都認識的也只有他而已嘛。」簡崇浩的朋友她是沒多大興趣認識,但是和她他交往的時間畢竟也有段時日,自然會認得一、兩個。

  「原來是這樣……」聽到朱珞琪的回答,教沈青珊不氣也難,不過她別的長處沒有,忍耐這門工夫倒是練得挺好的。「真的是不好意思,還麻煩你特地來高雄看崇浩。」她要是這個地方失控了,不僅簡崇浩的面子掛不住,就連她自己的形象也會破壞殆盡——如果現在是在自個兒家中,她肯定會拿著掃把送客。「我代表他謝謝你。崇浩要是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一定也很開心的。」如果簡崇浩真的很「開心」……那麼,她得和他「好好」談上一了。

  「崇浩一直知道我是關心他的嘛。」朱珞琪也不是等閒角色,她有自信讓沈青珊形象盡失,成了個罵街的潑婦。「再說,我不關心他,誰關心他呢?」她這話分明是不將沈青珊放在眼裡。「畢竟以前都是他照顧我,我怎麼可以連最基本的噓寒問暖都做不到呢。」她幽幽地說。

  沈青珊覺得自己的耐性正受到莫大的考驗,不過要比毒舌,哪個人不會——正確的說法是,不是不會,只是不想,而朱珞琪將她身上的劣根性完全啟發了。

  「是啊,」她順著朱珞琪的話走。「崇浩就是這麼個善良的人。」要比狠她可是不會輸的。「我婆婆說,崇浩小時候要是在路上發現受傷的貓啊、狗的,都會帶回家悉心照顧,一定要看到那些動物痊癒,才會放心呢。」這禮拜多上婆家的做法是百分之百正確的——瞧,這會兒不就顯示它的功用了嗎?「我啊,就是喜歡崇浩這種悲天憐人的胸懷呢。」講得簡崇浩好像是菩薩轉世似的。

  「沈青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朱珞琪氣得直拍桌子。「我告訴你,你最好別拐著彎子罵人!」竟然說她是畜生!

  「朱小姐,你一定是誤會了。」好啊,她這個正牌妻子都心平氣和了,朱珞琪這個外人居然在的面前發飆,簡直是欺人太甚。「我怎麼會說你是爪子銳利的狗、忘恩負義的貓呢?」

  「你……」

  朱珞琪的用意是要激得沈青珊情緒失控,怎知她低估了沈青珊的實力,反被她激得失去理智。當人失去智時,這通常代表他的腦袋也沒了作用,肢體動作總跑在思緒的頭——站起身子、高舉右手,當下立刻給了沈青珊一巴掌,在重力加速度下,這一掌的力道自是不小,沈青珊的臉頰很快地紅了一邊。

  「你怎麼可以打人!」這一巴掌讓沈青珊覺得萬分委屈——從小到大,不管是當女兒、當學生,從沒被人打過一下,甭提是這麼重的巴掌!

  「你……」雖然朱珞琪非常的生氣,但是打人終究不對,訴諸暴力也不能解決問題……可是沈青珊心上的這口悶氣又不知怎麼排解……終究這股悶氣,化成了淚水,簌簌地滑下臉龐。

  或許是老天特意的安排,就在她落淚的這一刻,簡崇浩剛好帶著同事走了進來,正巧撞見這一幕。

  「青珊,你怎麼了?」簡崇浩看見妻子眼眶泛紅,臉上有點點的淚珠自是心疼不已,也顧不得前因後果,先看看妻子的狀況再說。

  聽見丈夫溫柔的關切,沈青珊委屈一古腦地爆發了——她氣!她氣朱珞琪、也氣簡崇浩,為什麼自己得受他種的因而結出來的果;更氣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好好觀察他一番,為什麼屈就在壓力下就嫁給他!

  所有的怨全往喉嚨直上,原本只是默默垂淚而已,這下子乾脆化成了放聲大哭。只是,才哭不到五秒,她就後悔了——這有什麼好哭的,她這麼一哭豈不是更凸顯她的懦弱嗎?

  她這麼一哭,可把簡崇浩給嚇壞了。他不以為沈青珊會是那種以哭為手段,來博取男人同情的女人。現在她哭了,肯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而這委屈從何而來?

  他緊摟著沈青珊啜泣不已的身體——沈青珊為自己像三歲小孩般嚎啕大哭,感到不好意思,但是她就是沒法子立即收勢,所以改以啜泣。他冷聲地詢問朱珞琪:「你做了什麼!」要不是她,沈青珊怎麼可能哭得這麼傷心!

  「笑話,我能做什麼!」朱珞琪心想,反正都已經被當成壞人了,再辯解也沒有用,不如爽快承認。「不過就打了她一巴掌而已,誰知道她這麼脆弱,碰也碰不得。」她諒簡崇浩也不會對她動粗,便自己招了一切。

  簡崇浩被她這種「看你能奈我何」的態度,給氣得不知該說什麼。照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法則,他應該代替青珊,上前給她一巴掌……但是,朱珞琪再怎麼也是個女孩子,他沒法子對一個女孩子動粗;但是要學習耶穌那種「別人打我的左臉,也要把右臉伸出去讓人打」的胸懷,他是說什麼也做不到……

  太令人生氣了,怕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他只好將注意力轉到沈青珊身上:臉頰已經腫了起來,看到這種情形,他不自覺地緊咬牙根。「你坐在這裡等會兒,我叫人拿冰塊來。」

  氣頭上的簡崇浩走出會客室,抓住剛好路過的會客室的倒楣小兵,面色鐵青地交代他去買冰塊。

  那小兵見長官臉色難看得緊,也不敢怠慢,飛也似的朝福利社的方向奔去。

  接著,他又進了會客室,見到他的同事們其中一個在安慰沈青珊,另一個則是好言勸著朱珞琪,要她向青珊道歉。看到這情形,原本打算讓青珊和大家一起吃飯的計劃是非改不可了。

  他在兩個同事耳邊講了些話後,兩人瞭解地拍拍簡崇浩的肩頭。「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顯然是簡崇浩取消了晚上的飯局。「今天,你還多陪你太太吧。」任何人遇到這種事是不會有心情再和同事開開心心地吃飯的——自己的新婚老婆都快安撫不了了,哪還有多餘的時間理別人。

  簡單地說,簡崇浩今天真是倒了大楣,遇上了桃花劫。






第07節


  當簡崇浩知道沈青珊要特地請假到高雄來看他時,心裡當然是高興的,雖然這不向她的作風,可是她這種做法就代表她很關心他;因為關心他,所以特別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找他……知道自己的妻子這麼關心自己,真的讓他很感動。

  約定時間的前一個小時,他已經褪下制服,換上平常的衣服,就等著她的到來。誰知道就這麼巧,朱珞琪會在這時候出現……上一回她來找他時,他已經當著她的面,將他的態度表明得十分清楚,沒有道理她對他還有期待?可是事實告訴他,事情沒有他想的這般簡單——或者說,他忽略了朱珞琪的執念,以為她能像他一般,好聚好散。

  人算不如天算——他怎麼也想不到,朱珞琪會對沈青珊動粗!他以為他瞭解朱珞琪,至少她的本質還算不壞,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太激烈的事……她的確是沒做什麼太激烈的事,可是她再怎麼說,也不能打沈青珊!要是有任何的過節,也該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怎麼算也算不到沈青珊的頭上……

  「對不起,連累了你。」簡崇浩懷滿歉意地說。

  「不,這和你沒關係。」此時,沈青珊已經能控制自己的淚腺,已不復見五分鐘前的淚流滿面,只是紅腫的雙眼再再提醒,她曾經失控的事實。「我想這是我們兩個之間有點誤會。」

  沈青珊仔細回答,或許朱珞琪會這麼做,她也該負一部份的責任,畢竟她不能否認,她的確拿話刺激過她……不過話雖如此,她還是不後悔,如果時間能倒轉,聽到沈青珊這麼說的簡崇浩更是自責不已。「我想可能是我的態度不夠堅定。才讓她以為還有希望。」他不懂,他已經非常明白地告訴過朱洛琪,他們只是朋友,但依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們恐怕連朋友都要當不成了。沈青珊不忍看到簡崇浩如此自責,於是說:「我想,這可能是她單方面的問題吧。」應該是,要不然朱珞琪犯不著直接找上她。「我相信你。」婚姻要是沒有信任二字,那這婚姻必定要在風雨飄搖中度過,直至結束——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未免也太痛苦,不如早點結束。

  「謝謝你,你的信任對我來說,相當重要。」

  「這沒什麼,夫妻本來就該如此。」

  兩人相視而笑,雙手不知不覺中地交纏,那感覺很溫馨,像朋友、像家人,可是又有種異於兩種感情之外的情緒正在發酵……

  這大概就叫愛情吧。這個句子,突然之間閃進沈青珊空白的腦子。她先是一愣,之後才領悟到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我不會愛一個不愛我的人。」她率先打破沉默,講了句上文不接下文的話。

  她的愛情觀一點也不偉大,同時她不是聖者,可以無怨無悔地付出,而不求回報。基本上她的心態比較像種植作物的農人——花了心血照顧農作物,當然希望它能結實纍纍,如果種的東西老是生不出什麼東西,了不起再試一次,再不成就改種別種作物了。

  如果,她愛上一個人,但那個人不能回報她愛……嗯,她終究還是放棄那個人,就是這麼簡單。她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付出——雖然有認為無私的愛才是真愛,但是她認為能夠相愛,才叫「真愛」。那些默不作聲,為他人守候的男男女女們,實在是太傻了,苦了自己,卻不見得造福別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少做為妙。

  「大部份的人都是這樣的,。簡崇浩已經開始習慣沈青珊突然蹦出一些和當前情境不連續的話題。「其實,我的想法和你類似。」

  「那種單方面的付出,對當事人都不見得是好事。」她是沒經驗,但是她有朋友,她可以觀察,不一定得自己有親身經歷才行。「一個愛得太辛苦,另一個則是心理負擔沉重。」

  「是啊,能相愛的話是最好的。」很自然的,簡崇浩接著問:「如果,我愛你,那麼你也會愛我?」這是呼應她最先前的聲明,這句話似乎早在她開口之際就該說,可是不知怎麼的,這句話一直至現在才從他嘴裡冒出來。

  沈青珊訝異地看著他,對他這個問話有些許的不敢置信——她是喜歡他的,所以主動愛上他不是件難事,如今他開問她:如果我愛你,你會愛我嗎?

  「當然。」難以摸著的女人,在大多數的男人眼中才是最具吸力——時也是最具挑戰性。事實上,男人的本性有些像飛蛾,總愛撲火——像沈青珊如此誠實的回答,大概會被標上個「笨」字。「你如果愛我,為什麼我會不愛你?」

  現在想想,她會告訴簡崇浩「我不會愛上一個不愛的人」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能從他口中聽到「我愛你」這三個字嗎?雖然他沒說,不過至少也沾上個邊了嘛——愛這個字雖然不常掛在嘴邊,但是有時說說,也是甜在心頭、樂在心中,效果極佳。

  她的答案給了簡崇浩十足的信心,他非常慎重地說:「青珊,我要你知道一件事,我娶你,絕對不是為了結婚而結婚。」不是為了一個免費的管家、一個溫床的床伴。「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不管外頭的壓力再大,我絕不可能步入婚姻這一途。」他的意志力超強,絕不是外在觀感影響的了。「所以說,當我選擇了自己的妻子,那麼她在我心裡一定是最好的。」

  沈青珊十分專注地聽著,深怕漏聽了任何一句話。

  「同時,她也是我的最愛。」愛這個字,對於不習慣將它表現在嘴上時,的確相當難啟口……歸咎原因,就是兩個字——害羞。「所以,青珊……我愛你!」

  這三個字好不容易終於說了出口,簡崇浩才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同時抹掉額頭上的汗珠——除了害羞,再加上些不習慣,扣除這兩點,當然還有緊張。

  聽到簡崇浩這麼說的沈青珊滿臉通紅、驚訝不已。能聽到一個她愛的人對她說:我愛你……這感受真是特別。這時,她才能理解為什麼有些女人就是喜歡她的男朋友、或者是丈夫天天說這些話。

  那股直往臉上衝的熱流,不僅在臉上造成影響,同時也流遍她全身……那溫度……絕對不是「溫暖」這等級可以形容……那簡直就像是赤腳走在仲夏的沙灘般炙人——有點讓人退縮,但是又令人難以拒絕。

  這熱度讓她聯想到外國羅曼史小說中,常描述到男、女主角因為對方的某句話、某件行為——這當然是床戲的前奏——而渾身發熱嗎?那麼也許,讓他們渾身發熱的溫度,就恰如她現在感受到的是一樣的……照這麼說的話……照這麼說來的話……接下來就是……也許是……她連想都不好意思再繼續下去。

  「你呢?」簡崇浩原本和沈青珊有一臂之遙,如今為了探知她的答案,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輕聲地在她耳旁呢喃:「我想聽到你的答案。」這或許叫本能吧,本能會去挑逗、調情,然後借此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是反應。

  她感覺到有股熱氣從耳邊竄過,引起了身體一陣又一陣的生理連鎖反應——有種既酥、又麻、而且還有點癢的……快感——這應該叫快感吧——在身體裡快速地擴散,以比病毒播散還要快上許多倍的速度,從耳朵蔓延開來。

  這奇特感受緊緊抓住她全部的神經系統,以至於讓她忽略了簡崇浩的問題……

  「青珊,我在等你的答案……」簡崇浩不知是有意、或者是不小心,總之他這回不僅整個身全都帖上了沈青珊的,連原本的耳畔旁的低語呢喃,也成了近身的肉搏戰,直接帖著她的耳朵,將他的聲音沉沉地送進沈青珊的耳裡。

  「答案……」在初時的震撼過後,沈青珊微微地回復理智。理智是回復了,可是她的身體自主權目前還不歸她的大腦管。反而是跟著簡崇浩的話走。

  「是啊,我在等你的答案。」男人——或許是每個男人都這樣——在這種瀰漫著情慾因子的空氣中,回歸原始,以身體、聲音、甚至是行為來吸引異性的全副注意力,讓她的神智隨著他而起舞——就像公孔雀,以一身華麗的色彩吸引母孔雀;公羊以門戰贏得母羊……

  「雖然我大概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這時,簡崇浩已經將沈青珊困在牆上,讓她沒有退路可以繼續逃避,只能正視他問題以及自身的反應。「不過」,他的唇一步步地向她靠近,只差幾厘米的距離,就要覆蓋住她的。「我還是想聽你親自說出口……你不會拒絕我這點小請求吧?」

  「不會。」沈青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正照著簡崇浩的要求做,雖然她還是在得回身體的自主權……她知道她可以,可是她不想。

  「那麼,快點告訴我。」

  「我愛你!」

  這句話不僅是沈青珊想聽,簡崇浩也想。或許這麼說,很老套、也很不入時,但對於這兩個初生之犢來說,這是新奇、從未碰觸的部分。因為,在這之前,也沒聽過誰對自己這麼說過,或許電視、電影這種場面多得不勝枚舉,「我愛你」這三個字早被說爛了,好像這三個字已經沒什麼價值了……可是,這對他們兩來說,一點不也問題,因為他們的愛像剛出爐的麵包,還是熱烘烘的,就算別人的「我愛你」說得再怎麼汜濫,也和他們無關。

  沈青珊的高雄之旅沒收到預期的成效,不但沒認識簡崇浩的朋友,而且還在他的營區裡鬧了個在笑話……總而言之,她這次的計劃是完全泡湯了,一點作用也沒有……照理說,她該是難過的,可是她沒有,因為她得到了預期之外的收益,以經濟學上的名詞來解釋,這就是——外部利益。

  這要怎麼說呢?

  照她原先的計劃,她應該會和簡崇浩還有他的朋友一起吃個飯,套個交情什麼的。人說見面三分情,見過的話,要是有什麼事需要他們幫忙的話,也不至於落個距她於千里之外的悲慘下場。

  等到夫妻兩人獨處時,照她朋友告訴她的——該說的、該做的一項也不能少。

  「這個「該說的」、「該做的」,經過她多日苦思,以及集思廣益的結果——她問了許多人,但每個的答案都不同,不過經過折衷之後,她的確得到個結論——所謂該說的,自然就是要向簡崇浩表明,她不歡迎朱珞琪在他不在的時候,單獨來訪;除此這外,小芬提了個非常有建設性的方法,那就是——嘴上抹上點蜜,見面時多說點甜言蜜語,或者是告訴他,他不在時她有多想他之類的話。

  「而所謂「該做」的事,經她詢問建言人——陸無雙後,她非常直接地告訴沈青珊,所謂「該做的事,就是「做愛」做的事。反正,他們是夫妻,這事是盡早的事,要是她老是迴避……

  老公遲早有天會爬牆!」陸無雙直接告訴她後果為何。

  「你怎麼使得,我是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的。」那時,她是這麼回答的。

  「子日:食色性也。你這種進反天性的做法,你老公現在縱容你,日後要是有什麼意外發生,到時只能怪你自己啦。」陸無雙接下來的答案一棒打醒了她這個沉睡於理想中的人。「性,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生來就有種慾望存在,硬是壓抑也不是辦法;再說,男人沒什麼貞操觀念,在性事上不受限制,慾望更是被徹底開發,要他們一輩子守身如玉……這根本不可能。」

  沈青珊以為,不論是精神上、或身體上的外遇,都叫外遇——會有精神上、身體上的分別,是女人對男人的放縱,一廂情願地以為精神層面和身體慾望是可以分開的;要舉個例子來說:「他心裡愛我,但是他的身體不愛我」,這種事情不是自相矛盾嗎?而她,是絕不容許這種事的發生的。

  她被陸無雙的話給打斷了,至此,她不再堅持一定得要非常「瞭解」崇浩後,再來更進一步地接觸。

  她會有這種堅持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習慣簡崇浩的碰觸。可是,現在想想,她並不排斥。既然不排斥,沒有理由,她要跳過這一部份啊……

  因此,這趟高雄之旅,在心理上她已經做了調適,必要時要「勾引」他,也是在所不辭的。只是,事情走了樣,中途殺了個程咬金,搞得她心情大亂,根本無心在這上面努力……

  或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吧。

  被朱珞琪這麼一攪和,居然和出了簡崇浩的真心話。說她不高興是騙人的,有個人愛著自己,這個人剛好是自己的老公,這豈不是很好嗎?再說,就這樣恰巧,她也愛著他,這豈不是太好了!

  可是高興歸高興,她心裡還是有些陰影存在——他為什麼愛她?她的條件很普通,像她這種類型的,街上隨便一抓都有一把,為什麼他會說他愛她,這是為什麼?

  唉,她這是什麼心態啊?簡崇浩都說愛她了,可是她卻在這裡淨想些有的沒有的……小芬說的沒錯,女人也犯賤。

  「你怎麼了?」簡崇浩洗完澡後回到房裡,卻見沈青珊忽喜忽憂,情緒多變。難不成還在介意朱珞琪的事?

  「你澡洗好了?」真是廢話,要是沒洗好,怎麼可能站在她面前。

  「是啊,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你正在專心地想事情,所以沒叫你。」

  在高雄住宿的那晚,他們的進展若套用棒球衛語,只上了二壘——不過聊勝於無嘛,回到台中後,兩人先到市場買菜,像對老夫妻般詳和地吃了一頓晚餐,然後兩人肩並肩地在沙發上看電視,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似乎是昨晚那個近乎煽情的場面,只是沈青珊一個人幻想而已。

  「崇浩,我知道問這個問題,或許會讓你覺得困憂」,沈青珊並不是悶葫蘆型的女人,有什麼事她不是會悶在心頭的。「但是,如果不問的話,我想我今天一定會睡不著的。」

  什麼事這麼嚴重的?聽到她這麼說,簡崇浩也不禁感染到她的不安。

  「沒關係,要是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好好溝通。」肯溝通,就表示問題有解決的契機;如果憋著不說,只怕原本是個小摩擦,到頭來會走向絕境!

  沈青珊囁囁了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她的疑惑。

  「你為什麼愛我?」這問題真是有些蠢,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問——追根究底,她就是對自己沒信心,天下的女人這麼多,為什麼他會說他愛她?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裡特別好,好到會讓人對她這麼說。如果是她的父母那她可以理解。可是他呢?他為什麼這麼說?是什麼原因,促使他這麼說?她要聽到他親口對她說明原因,這樣,她才能放心且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三個字。

  沈青珊的問題可問倒了簡崇浩了——他從沒想過為什麼,對他來說,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為他看見她的好,而他很珍惜這樣的她,所以自然而然,他愛上了她。

  他搔搔頭髮,滿臉淨是為難,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將他的感覺化為語言。

  「那麼你告訴我,你有哪些地方不值得我愛的。」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回答,既然問題是她問的,那麼就讓她來告訴他答案吧。

  面對簡崇浩的反問,一時之間沈青珊也愣住了——是啊,她有哪些地方不值得人愛的?一時之間,她著實想不出她有哪裡不值得人愛的。

  若是說長相……她長得雖不是絕色天仙,至少也是五官端正。再說,情人眼裡出西施,要是簡崇浩就喜歡她這長相,那麼她豈不是直接地告訴他,他的眼光差了?況且,她要是這麼說,豈不是自貶身價。

  個性的話……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死腦筋、死心眼,可是大體上來說,她還算個好相處的人……所以說,她的個性應該不差才是。

  想了許久,沈青珊終究是想不出,她有哪個地方不值得他愛的。

  「我想不出來。」她誠實地說。

  「連你都想不出來,我當然更不可能認為你有哪裡不可愛的,既然你全部都可愛,那麼我愛你不就是理所當然?」照他這麼說法,的確是理所當然。

  「可是……」他的說法乍聽之下是聽不出什麼破綻,可是這並不是沈青珊想要的答案,她想聽的是更具有點敷衍了事。

  簡崇浩見她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樣,知道她還想再說些什麼,於是他說:「這樣吧,換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愛我?」

  當他和朱珞琪還是戀人關係時,她從沒問過了這個問題,而他也沒想過有這種問題的存在,但是就他側面瞭解,舉凡是女孩子,只要是有男朋友,而且就那麼不巧,她很在意對方時,那麼這個問題總是在非常「不經意」被提起。

  初聞這情況時,本以為只是少數的特例——因為他自己沒碰過——可是隨著認識的人漸增,這樣的情況是屢見不鮮……而且,他發現不論是怎麼樣直截了當的答案都不能讓女方滿意……現在,他也面對到這問題,既然他找不出能讓她滿意的答案,那麼就換他來問沈青珊,等到她也感到為難時,她便能體會他的心情,也能明白「愛」其實是一種感覺。他們都不是文豪,理所當然沒法將他們的愛給文字化。

  「這個……」當這個問題往回丟到沈青珊身上時,她也同簡崇浩一般思考良久。

  此時,沈青珊腦袋裡閃過的淨是,他回家時幫她洗碗、倒垃圾、上市場提菜的景象,反而不是前兩天的初吻……或許這麼說吧,比起那個吻,日常家務事占的份量還比較多……她結婚,並不是希望得到一個家庭煮夫,或者是菲律賓的男傭。當然啦,也不會希望得到一個羅曼蒂史的情人之類的……那麼她的期望是什麼?

  好像就是能和她聊聊日常的瑣事,偶爾兩個人一起出去吃個飯、逛個街什麼的……比較像朋友的關係,可是她知道這個朋友,可以陪伴她一生,永不分離……

  突然之間,她恍然大悟,她要的不過就是一個「friend for life」,她不奢求她能擁有那種炎烈如火的愛情,因為這對溫吞的她來說是種壓力,她承受不起,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那種足以回報對方的熱情。

  也許有些人認為那樣轟轟烈烈、驚天動地、泣鬼神的壯烈愛情,才叫真愛,或者是它得像「殉情記」般的悲涼……那種愛是不錯,但是它比較適合被人拿來寫成小說,或者是拍成電影,要是般到日常生活中,這種愛情未免太苦了點。

  沈青珊活了近三十年,可以說前半生都活在安逸中,她滿足於現況,並不想多做改變」也不想為了某個男人改變她這種生活方式,最好的就是能找到個有相同目標的男人,兩人一起生活,一起過著平靜但是每天都會有些小樂趣的生活。

  所以說,微溫的愛情正好適合她!而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正好符合她對愛情所有的要求。所以,她可以很容易就愛上他,因為他就是這麼一個值得她愛的人。

  「我想,這是因為你符合我所有的條件。」

  其實每個人,對愛情都有自己的條件——有時自己知道,有時那只是潛意識的想法,並沒有浮上台面;這種說法好像有點於蔑愛情,可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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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11:13:29 |只看該作者
那為什麼每個說愛情,是沒有理由,沒有限制,愛了就是愛了?沈青珊想,等到熱戀期過了,也許就會有人開始去思考這問題,所以所有的分分合合也從這裡開始醞釀……

  至於她為什麼能參悟這個道理呢?因為,她還不及陷入熱戀中,便有一連串的問題等著她去解答……應該是這樣,她對自己如是說。

  「所以,當然和你在一起,我會覺得很自然、很舒服,好像我們早就認識,會生活在一起,簡直就是必然的結果。」就像拼圖,原來是兩個分開的個體,但是卻能緊密地連結在一起,不留空隙。「愛本來就是有條件的,但並不一定會全部符合,所以需要兩個人相互溝通、協調、退讓。如果兩個人的協議成立,他們可以過一輩子有愛的生活,如果不,那麼只好說再見。」愛情條件論,要是被純情派的人聽見,那可不得了。

  簡崇浩聽見她這麼說,簡直是心有慼慼焉。「那麼我很高興自己能符合你的所有條件。」

  這世界上,總有一個能和自己完全契合的人存在——他或她在哪裡?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也不知道。運氣好的話,這人就在身邊,如果不,那麼就要學著去包容,體諒,直到兩個人的距離不再那麼搖遠。要是全不是,那麼這必是個非常不快樂的組合,痛苦只會不斷持續著,終至分離,甚至是至死方休。

  「是我運氣好,所以才能遇見你。」沈青珊語帶靦腆地說。「要是我真聽了我爸媽的話,乖乖地去相親,搞不好我們就這麼錯過了。」

  「是啊。」那時,他母親也是幫他準備了多次相親,只是他總是拒絕,直到遇到上沈青珊為止——他不是個宿命論者,但是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該他的畢竟是跑不掉。「我們得要好好謝謝小芬這個大媒人才對。」要是沒有她在中間穿針引線,他們兩個真的也只能當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

  「是啊,改天真要請她吃一頓飯,兩個一起向她好好道謝才是。」沈青珊如此盤算著。

  夫婦兩人有了進一步的交談後,在床上的相對,似乎也不是那麼令人尷尬。沈青珊是有了心理準備,只要簡崇浩起頭,她是不會說不的。

  嗯……她的朋友說得沒錯,這個叫「本性」,硬是壓抑是不對的。當然,她其實沒有那麼大方,為了老公而勉強自己接受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事……都快三十了,她對「性」雖然有些畏懼……但也不全然是害怕,也是含了點好奇成分在裡面。

  在未婚前,這種事連想都不敢想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沒有對象,想試也沒辦法,與其叫她隨便去找個男人,她寧願當一輩子的「老處女」;再來,有了性行為,不管怎麼說就會有懷孕的可能……她喜歡小孩子,但是她可不希望只有她一個媽;而且,未婚懷孕,得背負多大的壓力啊……

  也就是,她的好奇心敵不過社會與論——還有,不可否認的,她有處女情結,認為女孩子的第一次就要給先生,好像不這麼做的話就是背叛先生……想起來,還真的有點好笑,連自己的丈夫是誰都不知道,便要為這個連人都不曉得在那裡的「先生」守節……沒辦法,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現下,她坐在床上,正在掙扎猶豫著要不要採取主動……簡崇浩對她承諾過,願意配合她的步調行事……她的步調已經調整好了,可是他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照理說,她是該告訴他的,可是這實在是很難以啟齒……可是這種情況再繼續下去也不成……

  「崇浩,是這樣的,我認為我們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奇怪,在這種時刻,她怎麼冒出電視上的廣告詞來……唉,一定是平常電視看多了,被洗腦得很徹底。

  簡崇浩挑起左眉,饒富興趣地看了她一眼,打趣地接道:「那……那……你想怎麼樣嘛?」

  要是照電視的情節發展,這時候沈青珊應該拿出顆鑽戒,然後簡崇浩要嘴角上揚地接過鑽戒,然後撲進她懷裡……

  不過,他們兩個人這時既不在河堤邊、也不是未婚男女——而是一對已婚夫妻,而且正坐在床邊。

  「我……我想呢……」這句話就花了她三十秒的時間。「是這樣的,既然我們結婚也有段時間,也算是挺熟了,所以呢……或許我們可以更進一步做些夫妻之間會做的事。」她這一百多個字,可以濃縮成短短的五個字——我們上床吧。

  簡崇浩花了點時間,才瞭解她話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這真是個意外的驚喜,他以為照她的適應程度,他還得再等上幾個月。「做愛?」他小心翼翼地說出這兩個字,深怕自己解讀錯誤。

  沈青珊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其實,有時候我也滿好奇的。」幸好她有到書店買一些具有正面意義的書回來看,要不然她還真要以為這碼子的事,真要像A片中一樣,特技動作頻頻。很多時候,很多事是不需要太多語言的。中國老祖先不也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嗎?

  這時候,沈青珊和簡崇浩兩人就是最好的實踐者。

  為了消除她的緊張,所以他體帖地將大燈關掉,只留下床頭的小燈。在他關燈之際,沈青珊已經溜到被子下,將自己整個裹了起來。對於她這個舉動,簡崇浩但笑不語。他先脫掉自己的衣服——不是全部,半裸程度而已——然後,跟著也進到了被子裡。

  進到被子裡的簡崇浩,一寸寸地移向沈青珊。可是他愈向她靠近,她便愈往床邊移,以至於他始終碰不到她。於是,簡崇浩大手一伸將沈青珊整個摟在胸前,輕輕地對她說:

  「青珊,要是你真的不習慣,那麼下次再說吧。」雖然她嘴上同意,可是她的肢體語言卻是很明顯地拒絕。「我可以等的。」現在他的自制力在,可以喊停,要是時間再久一點,那他可不能保證了。

  沈青珊一聽到簡崇浩這麼說,立即轉過身子,面對地看著他。「不要等下次。」曾國藩說的: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她這次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對他提出來,要是這次不成功,她那脆弱的勇氣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再凝聚回來。

  「你確定?」簡崇浩可以感覺到,現在的沈青珊可是熱血沸騰,只是她的沸騰肯定不是他的關係,而一股決心——看來她真的是很緊張,他心想。

  「我這輩子從沒有確定過。」

  「既然你這麼說的話……好吧,那只好照你的意思做了。」簡崇浩萬分委屈地說。「不過,在開始前,我建議你可以先放輕鬆。」他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肌肉蹦得太緊的話,是不太好的。」

  「好,放鬆。」沈青珊深吸了口氣,一連做了兩、三次的深呼吸,努力地照著他的話做——放鬆。

  等到簡崇浩覺得她已經完全放鬆後,他才有下一步的動作的出現。

  他先是溫柔地吻上她的額頭,在上頭停留了會兒,讓她習慣他的動作後,才往下移動,經過她的眉毛、眼瞼……終於來到她的唇部。

  有別於第一次的接吻經驗,他以蜻蜓點水般的力道,輕觸她的唇部,接著才將他的唇停留在上頭。但是,也不是完全靜止,他利用唇部的接觸,輕揉著她。他的雙手自有主張地移向沈青珊的腰部,配合著唇部的動作,不斷地愛撫她,同進也不停地往上移動。

  沈青珊並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當簡崇浩吻她的額頭時,她曾悄悄地開眼睛看著他,一直到他的唇部帖著她的時,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放鬆了。若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一轉放了太多水的麵團,成了糊狀,癱在地上。

  而他的手,像是帶著電流似的,只要是它經過的地方,全泛起一陣又陣麻癢的感覺——說是癢也不正確,因為她並不想笑,也不想將他的手拿開,反而不自覺地朝他的手帖近……而且,就同在高雄的那晚,她渾身發熱,雖然身上只覆了層薄薄的被子,可是她的感覺就好像身處在一個大火爐旁,熱得她渾身是汗……或許,簡崇浩就是個活動的大火爐吧。

  大約過了一分鐘左右,簡崇浩的力道不再輕柔,他的嘴像是個強力吸塵器般,吸吮著她的嘴唇,有點痛,但是除了痛之外,又有另一種她以前不知道的感覺,這種感覺中和了她所感受到的痛……真是個新奇的嘗試,她這麼想著。

  在這同時,他的手也沒閒著,當他像個強力吸塵器般的吸住沈青珊的嘴巴時,他的手已經將她的衣服掀開,悄悄地來到胸前,先是以手掌捧住她的雙峰,像是要測量它的份量為何,之後輕輕地覆蓋其上慢慢揉搓……原本擺在沈青珊身旁兩側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攀住簡崇浩的頸項,對於他的舉動一點也沒有拒絕的跡象。

  不僅如此,她的身體似乎自有主張地緊緊帖著他的身體蠕動——沒錯,就像只毛毛蟲般的不停蠕動——這樣的距離對兩個人來說,太遠了!她要更接近他,直至這之間沒有任何空氣存在。

  她察覺到自己的呼吸不自主地加快,那速度快到她不得不張開嘴巴,好吸取到多一些的空氣,只是她怎麼也沒料到,她這麼一張嘴,簡崇浩的舌頭就趁著這個空檔長驅直入,而她也只能任由他攻城掠地,毫無招架之力!

  這會兒,她是真的不能呼吸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她的肺已經在向吶喊著:我需要氧氣了!雖是極不願意分開,但為了生命安全想,她還是硬將他給推開了。

  「怎麼了?」簡崇浩變十分投入,他的眼裡帶著些許的迷離,不明白沈青珊為什麼突然將他推開。

  沈青珊連喘了好幾口的大氣之後,才說:「我喘不過氣。」

  「那我們休息一下。」他不想休息,但是有助於沈青珊的情形,他們最好做個前場休息,要不然照這情況來年,他們可能要無功而返、半途而廢了。

  「沒關係。」她的呼吸已經順暢多了,再說,現在她根本不想停止了。「我們繼續。」

  「你確定?」這是他第二次這麼問。

  「我這輩子從沒這麼確定過。」這也是她第二次這麼回答。

  為了向他證明自己的決心,她反身壓在他身上,攫住他的嘴唇,不由分說就是一記長吻……雖然她的實際經驗並不多,但是「理論」看的可不少,現在就是她將「理論」實際應用的好時機。

  她的主動激起了簡崇浩的激烈反應。原來沈青珊是在他的身上,他的一個翻身之後,兩人位置互換,這時,被子早被兩人踢到地板上,而他就像是一個隱忍許久的癮君子,所有的癮頭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

  他快手快腳地將自己身上僅餘的衣物去除,然後幫著正在和衣服纏鬥的沈青珊,將她的上衣連同褲子一併脫掉,至此兩人終於裸裎相對,毫無阻隔。他低下頭來,從頸項開始、而後是鎖骨,一寸寸地印下他的吻,等到滑到她的乳房時,他用舌頭輕撥著她雙峰的頂端,極盡挑逗之能事後,接著像個嬰兒般的吸吮它……

  直至兩人四目相對時,眼中儘是情慾的神色,等待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種無止盡的折磨,在本能的驅使下,簡崇浩俐落地進入沈青珊,在這當兒,他說「你要是很痛的話,告訴我。」

  沈青珊點點頭,事實上她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說的話上,而是下腹部那股陌生的異物感——其實,她並不很痛——還受得住就是——只是有點酸酸麻麻的感覺,很奇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她看向簡崇浩,才發現他已經全身是汗,就連黝黑的頭髮也變得濡濕。她伸手幫他試去將要流入眼裡的汗水。然後,她看見他眼裡詢問的意思,才知道他到現在還在等她的回答。

  「我現在不痛。」她只敢保證,她現在不痛,她可不知道等會兒會不會痛。

  顯然,這幾個字就夠用了,因為簡崇浩立即結束靜止狀態,開始動了起來。

  這感覺真的很怪,當沈青珊緊緊攀住他時,這麼想……她以前念的國文中找不出任何一個形容詞可以形容她現在的感覺。她只是不斷地、不斷地想再更靠近他一點,希望能再多他身上得到些什麼……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呻吟、呼喊……她愈是想禁止,這種慾望愈是強烈……

  當她閉上眼時,她的腦袋是空白的,因為所有的感官全部集中在腦部以下,沒有多餘的空位留給大腦……這時,有句話突然像跑馬燈裡閃過,當她終於張開眼時,發現滿室的昏黃,的確有照明不足之膚,於是她張大眼眼想要試著找尋大燈的開關,就在她視線停留在天花板時,她居然看到天花板在旋轉……她一定是快虛脫了才會看到天花板在旋轉……

  過了良久,兩人像是呈現脫水狀態般的癱在床上,四肢仍舊交纏著。沈青珊枕在簡崇浩的胸口,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每一個跳動就是一個音符,彷彿催眼曲般耳畔響起:

  「青珊,你睡了嗎?」

  「還沒。」但是就快了。她自己在後頭加了一句話。

  「剛才,你覺得如何?」

  「很好啊。」她心不在焉在回答。

  「真的?」

  「真的。」她給了他肯定的答覆。

  「那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由他的聲音來聽來他的確是「性」致勃勃。

  「好啊。」沈青珊不經思考地答應。

  等到她自己意識到她說了什麼,想拒絕時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的枕頭,此時正努力地想喚起她的精神,教她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當她再回過神來,這房間裡不只有昏黃的燈光,窗外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看來再過不久太陽就要升起了……

  等等!窗外的天空?難不成他們一整晚都沒拉上窗簾?

  沒拉窗簾又如何?反正都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她現在窮緊張的話,也不有改變這個事實,不如學學簡崇浩,好好地睡上一覺——他這會兒睡得可香甜呢。

  沈青珊打了個呵欠,用力伸個懶腰,靠著簡崇浩,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了。

                     終曲

  又是一星期的開始,沈青珊仍是最早到公司的一個。她打了卡,習慣性地看看上頭的日期,自言自言地道:「時間過得真快,快月底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取出自己從家裡帶來的抹布,快速地將桌面清理乾淨,再拍掉椅子上的灰塵後,才安心地坐下。

  這時,小芬意外地提前出現在辦公室裡,連卡也沒打,看到沈青珊便直奔而來。

  「青珊,」她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神秘兮兮地說:「我昨天聽我媽說,我那三千里表哥的前任女朋友上你家找我麻煩是不是?」

  「你怎麼會知道?」沈青珊訝異地說。奇怪,除了絮飛她們,她沒告訴其他人啊,這小芬又是從哪裡得來的獨家?

  「哎呀,就是我那三千里表哥的媽媽同我媽媽講,我媽再轉述給我知道的嘛。」自從小芬幫簡崇浩和沈青珊兩人牽線成功之後,她媽和簡崇浩她媽——也就是沈青珊的婆婆,不知怎麼就熟絡起來,三不五時都可以聽見她們兩個人在通電話。「青珊,你真是的,有人找你麻煩怎麼不說呢?要是你早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好好教訓那女人。

  「沒關係,我一個人處理得來。」她謝過小芬的好意,如果說朱珞琪還敢找上她的話,這回她可不會這麼客氣了。「如果情況真的不是我能解決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好,就這麼說定。」小芬豪氣干雲地說著,接著從手提包中取出她的早點——魷魚蛋土司。「對了,青珊,我那三千里表哥什麼時候才會調到台中來啊?」

  「今年是不可能了。」這問題簡崇浩已經對他說過了。

  「怪了我這三千里表哥關係這麼差啊,連調個職都找不到門路?」

  「沒辦法啊,誰教我們不是權貴子弟呢?」雖然一個禮拜只能見上一次面,而且時間有點短……沒法子嘍,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說得也是。」小芬邊吃邊點頭稱是。

  此是,辦公室裡的成員陸續到達,就在這個時候,打卡鐘的音樂響了起來,沈青珊記起小芬好像沒打卡,便往她裡行,連忙提醒小芬:

  「小芬,你卡打了沒?」

  她這話才剛說而已,就見小芬丟下尚未吃完的土司,一路大叫衝到打卡鐘旁,取出自己的出勤卡,迅速地打了卡。沈青珊看她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就知道,她終於趕上了八點三十分的deae line。

  「青珊,謝啦,要是你不提醒我,我還真忘了呢。」

  「舉手之勞,別客氣。」

  十分鐘過後,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已經就定位,各自忙了起來,不一兒電話聲、敲鍵盤的聲音……充斥了整個辦公室,就在這一片喧鬧聲,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沈青珊一如往常地處理手邊的工作,心思卻不知不覺地飛向遠在高雄的簡崇浩身上……想起,他們得至少再等上一年的時間,才能有多一點兒的見面的機會。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也可有三百六十五天……而這三百六十五天中,他們相處的時間搞不好都不到一百天……時間實在太少了。

  乾脆我辭職到高雄找工作算了。這個想法突然闖進她的腦海裡。

  「對啊,我可以這麼做嘛。」

  她對現在的工作並沒什麼留戀的,畢竟再怎麼做還是老樣子,也沒什麼發展前途可言;再說她根本就不是事業心超強的女人,工作之餘她只是個賺錢的方法,無所謂抱負、理想二字。既然如此,那麼哪裡工作不都一樣?只不過是換個地方而已。

  既然簡崇浩沒法子立刻調到台中,那麼她到高雄總可以啊。

  幸福難求,既然她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那麼她就得好好維持它,別讓它像曇花一現般,只有短暫的時日。

  即思即行。沈青珊從一疊厚厚的表格中,找到一張「員工離職表」,照表填妥了上面的空格,打算在下班前交給經理。

  看著這張薄薄的紙,她的心已經飛向已是艷陽的高雄。

  「等著吧,我就快到了。」她對著這張B5不一的表格,喃喃自語著。

  最後,她將這張表格珍而重之地收進抽屜,拉回遠揚的心,重新投入工作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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