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104|回覆: 15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80集 禍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3-4 21:49: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第一章】鐵天音的目的

【第二章】施異術召來了金甲神

【第三章】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

【第四章】歡樂的小島

【第五章】又臨苗疆

【第六章】撕心裂肺的慘叫

【第七章】前有兇徒後有跟蹤

【第八章】痛苦深淵中練成了絕世本領

【第九章】神仙留下來的好玩東西

【第十章】從鬼門關拉回來

【第十一章】遇仙

【第十二章】「缺席裁判」的危險性

【第十三章】逼出來的瘋病

【第十四章】媽媽的媽媽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3-4 21:49:37 |只看該作者
【序】

  序(一)
  「禍根」這個故事,在香港忽然換了一個出版社––這和讀者諸君的關係不大,反正看
到的,還是這個故事,一字不易。至於為甚麼要換了出版社,那更和讀者無關了,所以不必
說。
  值得一說的是,這個故事,是對一連串在苗疆發生的事一個小結在「禍根」之後的一個
故事,已定名為「陰魂不散」。發生在「陰魂不散」中的事,很自然地,和發生在若干年之
前,直到最近才整理出來的,有關陰間的謎團,銜接在一起。
  和陰間謎團有關的記述,已有的是:「從陰間來」,「到陰間去」,「陰差陽錯」三個
,很快會見到的就是「陰魂不散」。那些故事,有的用第三人稱來敘述。在「陰魂不散」之
後,故事的發展,由謎團而到神秘的陰間之謎逐步揭露,已自然溶而為一,再以後的發展,
自然也不必一分為二,就都用第一人稱,大家都熟悉的「我」了。居然預言了「以後」的事
。大約是喝醉了––不然,怎麼會對不可測的「以後」下結論呢?
  衛斯理
  凌晨二時四十三分,溫度很低,冷。一九九二年一月十四日
  註:序(一)竟比序(二)在時間上遲了二十天,「以後」的事難預測,可想而知

  序(二)
  一連串的苗疆為背景的故事,到了這一個,可以告一段落了,因為,該出來的人都出來
了。
  寫這個故事,有兩個很深刻的體會,一個是:根據一些現象所作出的判斷,有時離事實
很接近,但也有些可以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眼見為準」,並不可靠––有太多的事,是眼見了,也作不得準的。
  另一個是:無形無跡的權力,確實是受害人自己製造出來的,人人都不聽他的,或是大
多數人都不聽他的,他的權力自何而來?若說權力來自奴性,也很合事實。
  都願意聽他,他自然就大權在握,可以翻江倒海了!
  受權力所害的人,竟是自己害自己!很滑稽,是嗎?
  衛斯理
  一九九一,十二.廿三
  香港,節日氣氛濃極
  又,「烈火女」和這個故事中,提到人經過火焚而成仙(變了外星人)。倒是古已有之
,晉朝時已有記載,赤松子,寧封子等著名的仙人,都是「火化登仙」的,比我早了一千七
百多年記述了這種異象的是干寶先生,他作品的名稱是《搜神記》,希望再一千七百年之後
,這種異象會普遍––地球越來越不可愛,有提供外星「移民」的必要。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3-4 21:49: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常古道:樹有根,河有源。就算大詩人李白詩興大發,寫下了「黃河之水天上來」這樣
的詩句,黃河之源,也還在天上。
  不單是樹、河。天地間萬種事物,億種現象,都有根源。禍事是天地間的現象之一,自
然有禍根。
  切斷樹根,樹不再活;堵住河源,河不再流。那麼,剷除禍根,是不是可以禍事不生呢

  理論上是可以的––只要能找到禍根,只要能找到禍根之後,有辦法把它剷除。
  理論上確然如此,只可惜有太多理論上可以成立的事,無法實行,或者說人類的力量做
不到。
  像地震,這種災禍的原因,誰都知道是由於地球板塊亂七八糟互相傾軋的結果,可是有
甚麼力量可以把這些板塊排列整齊呢?
  而且,要找禍根,也有困難。誰都知道「潘多拉的盒子」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叫潘多
拉的女人,不聽告誡,打開一隻盒子,人類的一切災禍,全從盒中飛出來,為禍人世,只留
下了「希望」在盒底,使人間變成了沒有希望的世界,悲慘之至。
  這件事,闖禍的是潘多拉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怎麼來的呢?是天神宙斯製造出來的。天神宙斯為甚麼要造了這樣一個闖禍
的蠢女人呢?是因為普羅米修斯為了造福人類,把火從天上偷到了地上,使人懂得用火,宙
斯因此大怒,所以製造了潘多拉,送給普羅米修斯,想害他––宙斯的方法很好,再沒有比
送一個又蠢又壞的女人給一個男人更好的懲罰方法了。
  又經過了一些曲折,潘多拉打開了那隻盒子。那麼,禍根是不是普羅米修斯的行為呢?

  本來是造禍,變成了大災禍。
  李耳先生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大有道理。
  若不是普羅米修斯的行為,人類至多沒有火用,不會像如今那麼悲慘。沒有火用,關係
不是太大,是不是?
  普羅米修斯是不是反而害了人類呢?
  別以為這樣剖解神話傳說沒有意義,事實上,神話世界中的一切行為,和人世間並無二
致,很是相同。
  好了,還是說故事吧。
  照例,上一個故事會留一些未竟之事下來,要在新故事的開始補敘––這樣的銜接方式
,也記不清是在哪兩個故事之間開始的了。
  我在鐵旦那裡,知道了他和十二天官之間的糾葛,那可能是近代史上最大的秘密,而且
,直到今天,這秘密還在起作用,並不因為時間的逝去而消失,所以也就更加驚心動魄,震
撼人心。
  鐵旦默然片刻,忽然又現出很是驚駭的神情:「那––老十二天官,真的在––苗峒之
中––死了?」
  我聽他問得鄭重,也不禁呆了一呆,那時我的思緒,十分紊亂,許多古怪的念頭,紛至
沓來。我也隱約知道鐵旦這一問的意思。
  所以,我也很是認真地想了一想,才道:「我沒有見過老十二天官,只是在現在的十二
天官口中,知道他們死了。而現在的十二天官,就算其中的龍天官,可能有著非凡的來歷,
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們和以往的所有十二天官不同,並沒有爭奪天下的野心,他們都––」
  我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
  本來,我想說「他們都心地良善,質樸,雖然身懷絕技,但是和普通的苗人一樣」,可
是,我並沒有把這幾句話說出來。
  因為我想到,我對十二天官的了解不深,他們的真面目真性情如何,我並無資格下結論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人,我不知道。
  鐵旦看出了我心中的猶豫,他歎了一聲:「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
  他說了一句,就喝了一大口酒,我也喝了一口,同時,向他做了一個手勢,請他把心中
的疑問說出來。
  鐵旦再喝了一大口酒,這才道:「領袖––到了晚年,行為怪異之極,像是有甚麼鬼魅
,鑽進了他腦袋一樣,顛倒逆行,可怕到了極點,別的不說,單是誅殺功臣,大開殺戒這一
點––唉,竟無半分昔年的同甘共苦,一起打天下的香火之情––和領袖的為人,太不相同
了,會不會––會不會––」
  他連說了幾下「會不會」,難以為繼。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會不會是那個龍天官終於成功了,冒充了領袖,所以才會有這種
可怕的情形出現?」
  我略想了一想,就立刻搖頭:「你別替你的領袖塗脂抹粉了,若論帝王的權術,他在首
三名之內,大殺功臣,是每一個開國皇帝的拿手好戲。」
  鐵旦喃喃地道:「總會有點特別的原因吧?」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目光殷切,望定了我,顯然心中很想有答案。
  我長歎一聲:「你也真胡塗了,當時的形勢,你身在其中,難道竟忘了?」
  鐵旦緊抿著嘴,他是明白人,我只說了這一句話,他就明白了大半。
  當時的形勢是,領袖一意孤行,弄得天下蒼生,苦不堪言,他的手下,對他不滿的情緒
高漲,連鐵大將軍,也在不滿的行列之中。
  而這時候,領袖又已確實知道,自己有一個兒子,相貌堂堂,出色能幹,雖然和他自己
不能相比,但是若接他的位,成為「二世」,卻綽綽有餘。
  自然,能不能把權位傳給自己的下一代,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己仍在權位之上。
  要是權力在自己手中失去了,那麼,自身難保,還說甚麼傳給下一代。
  所以,領袖即使本來有把權力拱手讓出的胸襟,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迫得他仍然非掌握
權力不可。
  而且,他也明白,若是要令「幼主」順利「登基」,就必須有一個過程,一個穩定而迅
速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又必須排除許多的障礙。
  我分析到這裡,鐵旦就完全明白了,他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而我們這
一干出死人生打天下的老部下,就成了障礙了。」
  我攤了攤手:「歷史在不斷重演,建立成一個事業,必然有不少人擁有功勳,而有功的
人,總會挾功自重,影響到領袖的為所欲為––尤其是當領袖存了私心,想要做一些不能公
開的事時,就會怕功臣的反對。那麼,先發制人,大殺功臣也是必然的事。這就是歷史上為
甚麼不斷有這種事發生的原因。」
  鐵旦長歎一聲,緩緩搖頭:「可是我敢肯定,領袖在臨終之前,也知道他那一著棋錯了
,而另外有了安排,所以才會有如今這樣的局面。」
  我苦笑:「他老人家走錯了一著棋,可害得天下蒼生,家破人亡了。」
  鐵旦閉上了眼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理會那些的,普天下那麼多人,哪有甚麼愛民
若赤的帝王。」
  連鐵旦這樣,曾享有如此權位的人,也有這樣的感歎,可知在那些「偉人」的心目之中
,老百姓的性命,當真是螞蟻不如。
  我們一面感慨,一面喝酒,說著,各自又沉默了片刻,這才互望了一眼,兩個人心中都
想到了同一個問題:鐵天音對十二天官的那一切,如果有興趣,他的目的何在?
  兩個人都沒有把這個問題直接提出來,我先開口:「天音這孩子會到甚麼地方去,你有
概念沒有?」
  鐵旦抬頭望天:「照說,他應該到我這裡來。但是他自小很有主意,我也揣摩不透他的
心意。」
  他說了之後,皺著眉,一字一頓地問:「那個––大秘密,現在––其實已起不到甚麼
作用了,是不是?」
  我道:「雖然知道的人極少,但是一切都已安排好了。身分是不是公開,都不是問題,
我想,就算公開了,只怕也沒有甚麼人相信。」
  鐵旦神情茫然:「原來甚麼人是甚麼人的兒子,真的那麼重要。」
  甚麼人是甚麼人的兒子,自然重要之至,這只怕是人類的天性,自己擁有甚麼,總是想
把自己擁有的傳給自己的下一代,自古以來,只有極少的人,能夠脫出這種「傳統」。
  我漫聲應著:「他有上一代的安排,下一代並不接受的––大多數有志氣的下一代,都
會拒絕上一代的安排,而謀求自己的發展。」
  鐵旦長歎:「那麼至高無上的權位,誰說能不貪戀,我說他不是人。」
  鐵旦的話,說來十分決絕,但深想一會,也是實情。這時,我心中一動,想到了鐵天音
會不會掌握了這個秘密之後,進京去謀求權位去了?
  以鐵天音是鐵大將軍的兒子這個出身,再加上他掌握了這個大秘密,只要進行一番活動
,要登上權位的一高峰,也就不是難事。
  我想到了這一點,可是並沒有說出來––當然,神情不免有點古怪。
  鐵旦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意,他道:「不會的,天音眼看著我從權位的高峰上跌下來
,那對他印象深刻之極。他曾對我說過,說我們這些人真笨,捧了一個領袖出來,把自己的
命運,放在領袖的掌握之中,他決不會參與半分權位的爭逐。」
  我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道:「我只是忽然想到。」
  我這句話才一出口,就有人自屋中走出來,接上了我的話:「忽然想到了甚麼?」
  自屋中走出來的是鐵天音,他神色自若,腳步矯捷,一下子就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我吸了一口氣:「忽然想到,我甚麼也想不到。」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盯著他看。鐵天音仍然若無其事,先輕輕地擁了他父親一下:「爸
,喝多了。」
  鐵天音在進行這些動作的時候,目光卻望向我,我也望著他,兩個人都不說甚麼。
  鐵旦伸手,在鐵天音的頭上摸了一下:「天音,我一直教你做人應該怎麼樣?」
  鐵天音立即回答:「要光明磊落,不管淪落到甚麼地步,做人、行事,都要明刀明槍。

  鐵旦的樣子看來疲倦之極,他分明想教訓幾句,可是也不知如何開口才好,過了好一會
,他才道:「你––你記得––就好。」
  就那麼簡單的一句話,他也斷了兩次,才能說完全。
  鐵天音應了一聲:「我記得。」
  他說著,向我走來,聲清氣朗:「衛叔,我在看那些天官門的記錄時,做了手腳。」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然,也不會來找你父親。」
  鐵天音吸了一口氣––我相信他早知道我來了,見了我之後,該怎麼做,該說些甚麼,
自然也是早想好了的,他是一個很精細的人。
  他道:「本來,我準備等事情過去了之後,再向你們坦白的,想不到我自己以為天衣無
縫的事,卻叫你們一下子就識穿了。」
  他的話暗中在討好我,我自然聽得出來,但也自然不會為了他這樣的話而飄飄然,所以
仍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鐵旦握住了兒子的手,喃喃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鐵天音回了一句:「以為總可以瞞得一時。」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表示廢話少說,提高了聲音:「現在事情,算是過去了沒有呢?」

  他剛才說他準備「事情過去了之後」,向我們坦白,所以我要追問他。
  鐵天音皺著眉:「我也不能肯定––」
  我雙眉一揚,目光轉為凌厲,他倒也乖覺,不等我發話,就道:「當然,我說,坦白說
。」
  我沒有進一步的表示––整件事,我在鐵旦那裡,已經知道了許多。
  可是,我知道的,只是事情發生和鐵旦有關係的一面,另外一面,有關十二天官的陰謀
詭計,他們發現龍天官的經過等等,我都不知道。而我肯定,這一切,在記錄中都有。
  鐵天音果然不說廢話,他道:「當我看到那些記錄時,心中的驚駭,真是難以形容,我
還是在很小的時候,有一次聽爸在酒後,一直在嚷著『十二天官』,醒了問他,卻遭了一頓
罵,這才心中存了疑的,卻再也想不到,竟然有那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在。」
  我耐著性子等鐵天音把這段話說完,才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你把那些撕走的記錄拿
出來讓我們看,比你來敘述好得多。」
  鐵天音的回答卻是:「我拿不出,因為那些記錄,已給我銷毀了。」
  連他的父親,也大感意外,叫了他一聲。
  可是鐵天音卻很鎮定:「我甚至是一面看一面銷毀的,看一頁,燒一頁––那些東西,
實在不能讓它存在於世。多留一秒鐘,也可能帶來禍害––」
  聽得他還在強詞奪理,我不禁更是惱怒,重重地悶哼了一聲。
  鐵大音向我望來:「衛叔,我說的禍害:大,可以大到和國家民族的命運有關;小,至
少也和我們父子兩人的生命安危有關。你是少數幸運的中國人,沒有和那種瘋狂有過關係,
而我,甚至於我父親,卻全是劫後餘生的驚弓之鳥。」
  他的這番話,說得很是真摯,我也看到,鐵旦垂著頭,身子在微微發抖,一個叱吒風雲
的大將軍,突然如此下場,可知那場瘋狂是如何可怕。
  我歎了一聲:「那你也不必銷毀它們。」
  鐵天音道:「當時,我只想到,要是我們的命運,再受那些過去了的,如此醜惡的歷史
所影響,那實在太不公平了,所以,一秒鐘也不耽擱。」
  我瞪著他:「可是秘密沒有真正消失,只是進入了你的腦部。」
  鐵天音高舉雙手,作投降狀:「我一定會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以後,只有我們三
個人知道這些秘密。由於沒有了憑據,只靠我們說,人家不會相信,只當是在作幻想故事。

  我聽得他這樣講,自然而然緩緩搖著頭––我的意思是:單憑你說,怎知道你是不是把
所知的全都說了出來,靠不住之至。
  鐵天音的神情有點狡猾,他道:「衛叔,你只好相信我,我會把一切全告訴你。」
  鐵旦在這時候,向我使了一個眼色。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由一個秘密牽出來的另一個大秘密,十二天官也不知道,鐵天
音自然也不知道,鐵旦在示意我不必多說。
  可是鐵天音已先說了出來:「爸,真正到現在還在起作用的大秘密,是『揚州的那一個
』––我才和他見過面來。」
  鐵天音的話,當真是一次比一次令人吃驚,堪稱高潮疊起。
  我和他老子一起瞪著他,他老子還一面在大搖其頭,表示他說的話匪夷所思。
  鐵天音解釋:「要循正路去見他,當然至少也得一年半載的安排,而且也不一定見得著
。」
  鐵旦悶哼:「難道還有甚麼小路?」
  這一次,連我也笑了起來,鐵天音拍著他父親的手背:「不叫小路,叫『走後門』。」

  鐵旦閉上眼睛,長歎一聲。他這個大將軍,自然是想到了當年,打天下的時候,紀律是
何等嚴謹,可是馬上得天下,卻不能馬上治天下,以致不必多久,就形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鐵天音又道:「也可以稱之為地下關係網絡,這個網絡四通八達,通行無阻,上達天庭
,下到鄉村,無往不利。爸,我佔了是鐵大將軍兒子的便宜––」
  鐵旦一揮手:「胡說甚麼,我早早無謀無勇,無權無勢了。」
  鐵天音笑了起來:「人類行為之中,也還有一些,值得稱頌的,其中有一項叫念舊––

  鐵旦聽到這裡,皺了皺眉,神情不以為然得有點厭惡。可是鐵天音不理會他,再自顧自
道:「還記得以前警衛連長的那個孩子嗎?比我大兩歲,不論春夏秋冬,都拖著鼻涕的?」
  鐵旦神情木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鐵天音續道:「現在,憑著他父親是一個軍區的司令,他抖起來了,非常吃得開,我一
找到了他,就和地下網絡拉上關係了。」
  他說到這裡,打了一個「哈哈」:「通過一個將軍的兒子就可以認識一個部長的女兒,
然後又是甚麼顧問的女婿,一個關係接駁另一個,我放出去的聲氣是,我要見這個目標,我
是鐵大將軍的兒子,現在是一個成功的醫生,和神秘的勒曼醫院有聯繫,見了我,有大大的
好處。」
  鐵旦問:「甚麼是神秘的勒曼醫院?」
  我聽得鐵天音那麼說,暗中點頭,知道他這樣做,確然可以達到目的。
  對於鐵旦的那個問題,我道:「等一會再告訴你。」
  同時,我知道,雖然閉塞落後,但作為最高層,對勒曼醫院亦是知道的。而且,根據原
振俠醫生的敘述,他還居中和最高層的一個老人作過「交易」,以「年輕二十年的身體」,
換取了兩個身分特殊之極的女孩子的自由,過程十分不可思議。
  鐵天音若是打著「神秘的勒曼醫院」的招牌,自然可以見到他想要見的人。
  鐵天音說到這裡,又大笑了起來:「我本來是姑且試一試的––」
  我不等他講究,就道:「你會發現,很容易成功。」
  鐵天音道:「是,太容易了,那些老人和半老人,對自己生命的熱愛,超越了一切––

  鐵旦沉聲道:「有人不熱愛自己生命的嗎?」
  鐵天音沒有反駁:「我先見了幾個老人,終於見到了他,我要見他的目的,是想知道他
是不是已知自己的來歷。」
  鐵旦喃喃地道:「他早知道了。」
  鐵天音點頭:「其實知不知道,對別人來說,並無關係,真不明白為甚麼不公開,我去
,就是威脅他,要公開這個秘密。」
  我和鐵旦兩人,面面相覷,因為鐵天音的話,越說越奇,簡直難以想像––他竟然用這
個大秘密去威脅人,他想達到甚麼目的呢?
  鐵旦一臉疑惑之極的神色,伸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鐵天音吸了一口氣:「我要他運用權力,把幾個人自監獄中放出來。」
  他這句話一出口,我和鐵旦都明白了。我立時伸手,輕拍他的肩頭,兩人交換眼色,一
切盡在不言中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3-4 21:49: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本來,我對於小鐵的行為,很是不以為然,但是現在明白了他居然有這樣的目的,並不
是為了他自己想圖謀甚麼。而他這樣做,行動之際,也犯了大不韙,有相當程度的危險。
  他冒險去行事,當然是義行,這就令人肅然起敬,我自然再也不會對他心存芥蒂了。
  我喝了一口酒:「當然沒有成功。」
  當然沒有成功––因為那幾個人,若是從監獄中出來了,是世界性的新聞。
  鐵旦也不由自主欠了欠身子,不但不以為然的神情一掃而空,而且喜悅之情滿溢,早已
不問世事的他也大感興趣:「經過的情形怎樣?」
  鐵天音神情有點尷尬:「我一提出來,他就哈哈大笑,說了幾句話,令我不知所措。他
說:「你以為我是領袖嗎?不錯,我是他的兒子,現在也在這個位置上,但是和領袖大不相
同,我是甚麼?放人?哈哈,你去向全世界公布好了。」我看到他說那幾句話時的神情,也
知道自己打錯算盤了。」
  鐵旦也為之失望:「他才想你公布,一定是那幾個老人家不同意,你還拿那個去威脅他
。」
  鐵天音歎了一聲:「他以為那秘密一定是爸告訴我的,我也沒有和他多說,反正在內部
,那不是甚麼大秘密,整件事,也告一段落了。」
  我大叫一聲:「你倒說得輕鬆,十二天官的記錄怎麼說?」
  鐵旦轉動輪椅。也望向鐵天音,鐵天音的神情很平靜:「爸,和你有關的部分,全是你
的親身經歷,沒有別的,你還想再聽一遍?」
  我早已說過,鐵天音是一個很工心計的人,看來鐵旦行軍布陣,兵不厭詐的本領,全都
通過了遺傳,到了鐵天音的身上,可是鐵天音又沒有機會把這些本事用在戰場上,所以就只
好用在日常生活上了。
  他那時對鐵旦講的那段話,講的時候,連眼睛都不多眨一下,但是我卻完全可以肯定,
他的真正用意是,他根本不想把那一段經歷說給他父親聽,所以才故意這樣說,使他父親不
想再經歷一次苦痛的回憶,而自動放棄。
  我剛在想:鐵旦容易上當,我可沒那麼容易。鐵旦已經長歎一聲:「既然沒有甚麼新的
發現,我確然不想聽了。剛才向你衛叔說了一遍往事,人就像老了十年––我說的那些,你
如果想知道,問你衛叔吧。」
  鐵天音立時向我望來,目光大具深意。我回以微笑和同樣的目光,意思很明白:「你也
無法再要你父親把往事說一遍,所以,你如果把你所知的全告訴我,我也曾把所知的告訴你
。」
  鐵天音顯然立刻就領會了我的意思––和聰明人打交道,有時真是賞心樂事。他也向我
微微點了點頭,在這些小動作的過程之中,他甚至沒有半秒鐘停止過講話,他連呼吸也沒有
任何阻滯地繼續著:「十二天官各有絕學,而且是真本領,真材實學,不單是武術的造詣高
,而且在異術上,也有非凡的成就。」
  這一點,我在十二天官的記錄之中,也有深切的體會,鐵旦卻有點不明白:「異術?難
道他們還會法術?」我和鐵天音,都不約而同,點了點頭,我道:「不能肯定,但是在老十
二天官之中,卻有人懂得異能,我所說的異能,不止醫卜星相那麼簡單,連一般屬於法術範
疇的事,都包括在內的。」
  鐵旦吸了一口氣:「像––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我知道他這樣問的原因,是他想起
了殲滅十二天官行動之中,在最關鍵的那一刻,忽然風雲變色的那一場大冰雹。這個問題不
好回答,我遲疑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那次大冰雹是湊巧還是他們異能催動的。老老十二
天官有這個能力,並不代表老十二天官也有,異能和武功不同,是不是可以傳授都不能肯定
,就算可以傳授,也必然功力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在苗疆的十二天官,我就不認為他們會
有異能。」
  鐵旦聽了我這番話,很是滿意,沒有再問下去,鐵天音也轉了話題:「他們之中,有人
早已看出,領袖的相貌,貴不可言,那時誰也料不到領袖那麼快就成為開國之君,擁有天下
,但十二天官卻早知道了,而且––他們還出了一些力––」
  道一下,連我也大訝,開國元勳鐵大將軍自然更不服氣:「此話怎講?」打天下出力,
自然是南征北戰,浴血沙場,可是鐵天音接下來所說的話,幾乎沒把鐵將軍氣死。
  鐵天音道:「他們看出領袖未來的成就,就計劃誘拐他的後代作龍天官的傳人,在當時
的混亂情形下,別說他們的目標只是一個,就算是四個孩子全拐了去,也是經而易舉的事。

  鐵天音說的,是實在的情形,那時,領袖還在草莽之中,誰知道他成功得那麼快。
  鐵天音續道:「在四個孩子之中,他們選擇了一個相貌和領袖最相似的,就是歷史上所
稱『在江西失蹤』的那一個。」我和鐵旦互望了一眼,心中大是駭然。因為從老老天官的這
個選擇標準來看,龍天官的那個陰謀,似乎久已存在,早有預謀的了。
  鐵天音吸了一口氣:「孩子到手之後不久,他們為了要領袖的事業快些成功,就到領袖
的家鄉,由精通堪輿之術,熟嫻陰宅風水的鼠天官,在領袖先人的原葬處附近,選了一處真
正的龍穴––」
  他說到這裡,我和鐵旦的反應,各有不同。
  我發出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呻吟聲,因為鐵天音所說的事,完全屬於玄學的範疇,但也是
最多人相倍,最多人自稱精通的「風水學」。那是奇妙至極的事,而且結果如何,人盡皆知
,不能不令人驚歎。鐵旦的反應卻很是強烈,他叫了起來:「你在胡說些甚麼?」
  鐵天音道:「記錄中是那麼說的。」
  鐵旦用力一揮手,一副不屑的神情,顯然他的心中,全然不信。
  鐵天音自顧自說:「他們擇了吉時,把領袖先人的遺骸,自原葬地,遷到了他們所揀的
龍穴之中,那龍穴稱為『七日飛龍』,下葬之後十天,就可見效,飛龍在天,自此一發不可
收拾。」
  鐵天音一面說,鐵旦一面搖頭。鐵天音直視著他父親:「遷葬的日子,算陰曆,足十一
月,算陽曆,足一月份。那一年,是民國二十四年,公元一九三五年––」
  鐵大音還沒說完,鐵旦就已經傻了眼––那一年那一月。發生了甚麼事,鐵旦自然再清
楚不過。領袖就是在那個關鍵性的時刻,掌握了權力的核心,奠下了輝煌事業的基礎。
  我也很是吃驚,緩緩地搖著頭,我的行動,看來像是無意識,實際上,代表了我心中的
語言:「不可能是巧合,確然有一些奇妙因素在起作用,只是就算是懂得利用這些因素的人
,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說不出道理來。也或許,這一類玄學範疇中的事,根本不能用
尋常的道理去闡釋,而自有它自己的一套。」
  鐵旦則喃喃自語:「不像話,不像話。」
  這種事,本來是信者自信,不信者不信,也沒有甚麼可以爭論的。看鐵天音這時的情形
,他也未必相信,他只是在敘述十二天官的記錄而已。
  他續道:「在上海的三個孩子,後來有一個失散了,被一個在上海走單幫的揚州人帶過
了長江,到了揚州,這經過,十二天官也很清楚。照現在的情形來看,十二天官倒可以說功
不可沒,若不是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被帶到揚州的孩子真正身世,因為那個單幫商人,不
知孩子的來歷,他只是自己沒有孩子,又看到孩子方頭方腦,長相很好,流落街頭,所以才
把孩子帶走的。殺他的頭,也想不到孩子會有那麼大的來歷。」
  鐵旦長歎了一聲,沒有表示。
  鐵天音又道:「老十二天官在逃避軍隊的追捕之中,使用了他們所懂的異術,在好多次
情形下,都使他們絕處逢生,終於返到了藍家峒之中,但已元氣大傷了。他們都感歎,說他
們沒有上一代的本領,所以只能全身而退,無法反敗為勝。」
  我吞了一口口水:心想,這老十二天官的異能,只怕不如他們的師父遠甚。
  至少,當年鐵旦假裝合作,他們就沒能覺察出來。
  鐵天音長笑一聲:「令得他們信心十足的是,他們的師父有遺言:那『七日成龍』穴,
不但可以使領袖飛黃騰達,而且必然可以傳至下代。」我聽了,也不禁笑了起來––那龍天
官以為「傳至下代」一定應在他的身上,可是結果,卻應在他的哥哥身上。
  鐵旦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也笑了起來,世事往往如此,不足為奇。
  鐵天音接下來,又說了老十二天官進藍家峒之後的事,他們養好了傷之後,那是真正的
一隻腳進了鬼門關又縮回來的,劫後餘生,人生的觀念,自然會起變化。而且,藍家峒是真
正的世外桃源,生活無憂,比起他們前半生在江湖上所過的日子來,一天一地。在養傷的過
程之中,他們已經鬆弛了下來,再要他們回江湖去闖蕩,那是無論如何提不起勁的了。
  老十二天官足跡不再出藍家峒,就在藍家峒中,選了傳人。
  他們所選的傳人,就是現在的十二天宮,撫養藍絲長大的十二天官,那是十二個很純樸
的苗人,和以前的十二天官,絕不相同了。
  我問了一個問題:「他們在藍家峒揀傳人,哪來的天潢貴冑?」
  鐵天音攤了攤手:「記錄中沒有說,恐怕已經把這個傳統摒棄了。」
  我望了他一會,看不出甚麼來,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後來,我和他在沒有鐵旦在場的情形下,作了一次長談。我先把鐵旦告訴我的經過,對
他說了,再問他:「你還有甚麼沒對我說的?」
  鐵天音道:「有,老十二天官把爸當作了死敵,誓言要令他死得慘不堪言,報仇雪恨,
這種仇恨,一直到他們在藍家峒之中,心境改變之後,才漸漸淡了下來。」
  我皺著眉:「他們無法報這個仇。鐵大將軍權勢薰天,他們自己的氣數已盡。」
  鐵天音歎了一聲:「他們的記錄中聲稱,到後來,他們想通了,他們能在藍家峒終老,
過了好多年平靜無波的悠閒歲月,倒也是拜鐵大將軍所賜,未必不是福。就算當年進了京,
三五七年之後奪了大權,也未必會有那樣的閒福,反倒終日提心吊膽,勾心鬥角,日理萬機
,也不見得有大樂趣。所以他們取消了報仇的誓言,改為小懲鐵大將軍的欺弄背信。」
  我不禁失笑:「自說自話,報仇不能,小懲也一樣不行,他們想甚麼小懲鐵大將軍?」

  鐵天音的神情,十分疑惑。
  看到了他的這種神情,我就知道其中一定大有文章,我很是懊喪不滿,不等他開口,就
搶著道:「你若是不把記錄毀去,你看不明白,我一定明白。」鐵天音神情不服:「我不是
不明白,只是覺得事情有點難以想像。」
  我更是惱怒:「你不必想像,只需要一字不易地說出來就可以了。」
  鐵天音竟然認真起來:「我無法保證一字不易,但一定是原來的意思。」
  我心急想知道事情的經過,所以沒有再和他糾纏下去,只是揮了揮手。他又想了一會,
才道:「他們使用了一種異術。」
  他望了我一下,我示意他說下去,他這才道:「這種異術,要求他們十二個人同心協力
,揀一處適當的地方,十二個人想著同一件事,懷著同一目的,思想一致,並且唸一種咒語
,據他們說,這是天官門的秘傳,法力甚大,他們的功力不深,通過這種異術,傳遞出去的
信息,只能達到小懲之目的。」
  鐵天音說到這裡,看到我並沒有大驚小怪,或顯然不相信的神情,插了一句口:「衛叔
,人家說你可以接受任何不可思議的事,看來是真的。」
  我微笑:「十二天官的這種異術,不算是太不可思議,無非是集中了十二個人的力量,
以他們的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去影響發動另一些力量,以達到目的而已。他們的功力不
夠深,要是功力深了,咒人至死,也可以做得到。」鐵天音大是佩服:「是,在記錄中,他
們就說,他們的師父,就有用異術取人性命的異能。」
  我這時,想起了另一件事––十二天官能在藍家峒終老,只怕和藍家峒的苗人,精於蠱
術,也有一定的關係。蠱術可以說是巫術的一種,也屬於異能的範圍。
  鐵天音繼續說著:「他們揀了一個山峰的頂上施法,目的是要鐵大將軍權威全失,半身
癱瘓––」
  他說到這裡,已經儘量使語氣平淡,可是我還是吃了一驚––這也是鐵旦現在的處境。

  也就是說,十二天官的異術,行之有效,確然「小懲」了鐵大將軍。
  我也知道鐵天音為甚麼沒有在他父親面前提及這一段事的原因了。
  因為鐵旦必然不信,而他失了權勢,變了殘廢的經過是十分苦痛的回憶,沒有必要再勾
起一遍。
  鐵天音的神情疑惑,我歎了一聲:「有許多事,難以用常理去解釋。」
  鐵天音道:「若是沒有自天而降的金甲神相助,十二天官只怕也奈何不了家父。」
  我呆了一呆,他所說的「金甲神」三個字,我聽得很清楚。但是金甲神和他正在說的事
,無論如何,發生不了關係,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扯在一起,自然叫人一下子思緒轉不過來

  鐵天音道:「金甲神。」
  他像是在問我是不是知道甚麼叫金甲神。
  我自然知道,小時候看《封神榜》就知道了。所謂金甲神,是天神之一,但是地位不高
,專供諸神或會仙法的人召來服役,姜太公一道符,就可以把六個金甲神召來,那是中國傳
統神話系統中的角色。
  我反問了一句:「甚麼意思,他們在使異術之際,召來了金甲神?」
  鐵天音點頭:「是的。」
  我不禁歎了一聲––我相信此時,鐵天音所言是實,我只是可惜他毀去了記錄。因為有
那麼怪異的事發生,從原記錄中獲悉,一定比聽他的敘述精采。
  鐵天音也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格外打點精神來述說:「他們設了壇––並沒有說明『壇
』是甚麼形制的,開始施術,三日三夜之後,忽然聽到半空之中有異聲,接著,抬頭向上,
就看到了金甲神。」
  他略停了一停,道:「原文是:『雲空之中,金光閃耀,赫然巨神,聲若雷鳴』,並沒
有那位天神的詳細描述,很是籠統,我推測他們根本看不真切。」
  聽到這裡,我陡然心動,作了一個手勢,要他暫停,然後我問他:「你看這天神是甚麼
?」
  鐵天音吸了一口氣,顯然他早有設想,他的回答來得很快:「當然是身上穿著會發光的
飛行衣的外星來客––也就是紅綾口中的『神仙』、『會發光的神仙』,也就是當年把白老
大、鐵頭娘子、大滿老九、陳大小姐一起引到了那個山絕頭去的那類外星人,更就是把陳大
小姐帶到山絕頂去的那一類––他們一直在苗疆活動,經常出現,十二天官見到的「金甲神
」,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
  (鐵天音所說的那些經過,見於《探險》、《繼續探險》及《烈火女》諸故事之中。)

  鐵天音一口氣說下來,我用力一拍桌子:「就是他們。這外星人,似乎與許多不了解的
謎,都有關連。」鐵天音點頭道:「至少,他們都夾在中間湊熱鬧。」
  我對那種外星人不是很有好感,因為若不是他們在苗疆上空飛來飛去,許多事都不會發
生,所以我道:「豈止湊熱鬧而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上海話叫『軋鬧猛』,北方話叫
『瞎起鬨』,而且,他們始終沒有露面。」
  鐵天音道:「不過,他們至今還有一件會發光的背心留在苗疆,而且,據報導,他們的
飛船,最近還在四川敘水縣的上空被發現過,總有機會再見到他們的。」
  我點了點頭:「他們的『聲音洪亮』,難道還和十二天官進行了交談?」
  那種外星人,在許多複雜的變故中都曾出現,而且很重要,白素的媽媽,陳大小姐的下
落究竟如何,也只有他們才能回答。
  所以,我知道了在十二天官的記錄之中,他們也曾出現過,自然難免緊張。而且,很有
可能,陳大小姐也經過了他們的改造,變成了他們的同類,那更是白素極想弄清楚的事。
  而這一部分的原始記錄,居然也不再存在,那實在是很令人惱怒的事。一想到了這些,
我的面色,自然難看之至,鐵天音也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實,我全說出來,一點也沒有
損失。但如果衛叔你總覺得像少了甚麼,我一定會設法在日後做些甚麼來補足。」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人的思想很奇怪,忽然我想起了一個問題:「你到芬蘭
去轉了一轉,為了甚麼?」鐵天音料不到我忽然有此一問,呆了一呆,才道:「想去找地下
網絡的聯絡人,找到了,但是他說自己不夠資格,要我去找有力量的人。」
  這額外的一問一答,倒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把剛才僵硬不快和尷尬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鐵天音繼續他的敘述:「據記錄說,金甲神才出現時,他們都很是驚呆,因為他們料不到
他們施異術,竟能召來了天神––天神確然是他們所『召』來的––」他作了一個手勢,「
情形有點複雜,我在敘述的時候,還加了我自己的意見––當時金甲神一出現,所發出的是
如同雷鳴一樣的聲響,過了一會,才有洪亮的語聲,自天上傳下來。我想,那是外星人有一
個短暫的過程,在找尋和十二天官溝通的語言。」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這個分析。
  他再道:「金甲神一開口就問:『有何深仇大恨,要咒人如此。』」
  鐵天音向我望來,我也不禁聳然動容––外星人一開始就這樣問,可知是接收到了十二
天官的思想。外星人本來可能只是經過,不曾現身。但是接收到了異乎尋常強大的人類腦部
活動所產生的能量,內容涉及要害另一個人。這種外星人不但性格好奇,而且,也很好管閒
事,所以才現身出來,問上一問。
  也有可能,他們對地球人有相當程度的了解,覺得地球人的腦能量不應如此強大,所以
要來看個究竟。不論是哪一種情形,都可以算作外星人是十二天官「召來的」––情形倒真
如燒一道符籙,把訊息傳出去,令六丁六甲接收到,奉召而來相類似。而且,人類腦部活動
所產生的能量,可以被天神接收到,是一定的事,不然,耶和華如何聆聽信徒的禱告呢?
  由此也可知,十二天官的異術,還真有用––我立即聯想到的是,如今在藍家峒中的十
二天官,是不是還會這種異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3-4 21:4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鐵大音等了片刻,才道:「十二天官一聽天神這樣說,自是駭然之極,立刻就向天神稟
告了一切,天神居然很有興趣,停留在半空之中,一直發出閃閃的光亮,像是聽得很仔細。

  我悶哼了一聲:「外星人來地球上研究地球人的行為,自然希望有各種行為的實例,像
十二天官的陰謀,鐵大將軍使詐,領袖下一代的生死這種驚心動魄的大事,在人類歷史上十
分罕見,遇上了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就像古生物學家,發現了原始鳥化石時一樣,如獲至寶
。」
  鐵天音同意我的看法:「金甲神聽了他們的稟告之後,發出了一陣笑聲,說他們的力量
,不足達到目的,不過他可以助一臂之力。」
  鐵天音說到這裡,神情大是憤然,我也不免訝然––那和外星人有甚麼關係,要他去幫
十二天官小懲鐵大將軍?
  鐵天音歎了一聲:「後來,這『天神』對十二天官有解釋,說爸當年那樣做,其實反倒
是幫了他們,使他們能安享餘年。他要做的,也是要把爸從對權位的迷醉之中拉出來,讓他
的生命,得以照應循的規律進行。」
  我吸了一口氣,心頭凜然。
  確然,鐵旦雖然半身不遂,但那是在大瘋狂一開始就發生的事,若不是如此,瘋狂越演
越甚,鐵旦只怕早已死得慘不堪言了。
  但是,外星人又做了些甚麼,竟然能夠達到這一目的呢?看鐵天音的神情,他像是對這
個問題已經深思熟慮過了。所以我也懶得深一層去想,只是望定了他他這個人的行事方法,
我不是很喜歡,但是他的分析能力極強,這是可以肯定的。
  鐵天音在我的注視之下,小心地道:「我作了幾個假設,覺得最可能的,是外星人干擾
了地球人的思想。」他的這個分析,說得未免簡單,但是我想深了一層,卻也不免凜然。
  「干擾了地球人思想」––這樣的事,可大可小。若是受干擾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
人物,那自然不會有甚麼大不了的事發生。就算思想受干擾的程度極嚴重,使人變成了瘋子
,那麼也只不過是多了一個瘋子而已。
  但如果受了思想干擾的是一個大人物,人到了如同「領袖」那樣,那就非同小可了。
  領袖的思想,如果脫離了常軌,進入瘋狂狀態。那麼,他只要一聲令下,就會有幾萬幾
十萬幾百萬幾十萬甚至幾萬萬人跟著一起瘋狂。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大有駭然之色,盯著鐵天音。鐵天音緩緩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
我想到了甚麼,也表示他的想法和我一樣。
  想起了不久之前發生的那場可以說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億萬人參與的瘋狂,我不由自主搖
頭:「這––玩笑開得太大了,為了令鐵將軍一個人失勢,竟然把那麼多人拖下水!那種外
星人卻竟然這樣子對付地球人!」
  鐵天音吸了一口氣:「正如你所說,他們在地球上從事地球人行為的研究,遇到了這樣
的機會,就像是古生物學家找到了原始鳥的化石一樣,他們就試驗一下,看看地球人的行為
,究竟可以愚蠢、瘋狂、可怕到甚麼的程度,於是,就有了一場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反動和瘋
狂。」
  我瞪大了眼睛––鐵天音的設想,可以說匪夷所思,至於極點了。
  他能有這樣的設想,我推測多半是受他看到過的記錄中有關資料的啟發。
  所以我直接地問:「記錄中有些甚麼資料,使你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鐵天音神情鎮定:「十二天官見到了『金甲神』,自己以為是感動了天神,於是就把他
們原來的計劃如何,以及如何被鐵將軍破壞的經過,說了出來。他們在記錄中,並不諱言這
樣做,目的是想天神會幫助他們,使他們還有『受命於天』的機會。」
  我悶哼了一聲,鐵天音又道:「記錄上說,天神思索良久,沖天而去,又盤旋而下,離
開了一陣,這才給了他們答覆––我推測那外星人是為了獲取更多的資料,回他的飛船去了
。」
  鐵天音雖然只是憑空推測,並無甚麼根據,但是推測倒也可以成立。
  他又道:「外星人給十二天官的回答是:你們能在苗疆平安度餘生,已是最好的結果,
若再生異念,一定不會有好結果––我想,十二天官終於安份在苗疆住下來,是聽了勸告的
結果。」
  我又點了點頭––十二天官的野心再大,聽了「天神」的話,也只好心服。我遲疑地問
:「你的意思是––外星人掌握了這些資料之後,為了試驗地球人的行為,就干擾了––」
  鐵天音不等我說完,就道:「那只是我的假設,真相如何,只怕再也不曾有人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未必,只要找到了那種外星人,就可以知道了。」
  鐵天音一攤手:「知道了真相又怎麼樣?事情早已過去,死了的幾千萬人也不能活回來
。」
  我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這樣的例子,怎麼能開?要是不論甚麼外星人,都來這一
下子,地球人的災難,豈非沒完沒了?」
  鐵天音說:「誰知道,或許,地球上永遠有沒完沒了的災禍,正是由於有外來力量不斷
地搗蛋。」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我和鐵天音的這一番長談,是在我告別鐵旦之後,他送我到機場
的途中進行的,等討論到這裡的時候,機場已遙遙在望,有一架客機,發出轟然巨響,在我
們的頭上飛過。
  我陡然之間,有了決定:「不行,我得設法和這類外星人見面,至少,要告訴他們,他
們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對地球人造成的傷害。」
  說到最後一句,我的聲音有點顫動。
  鐵天音很難得,居然不以我的話為奇,他道:「要找他們,唯一的線索,是那件會發光
的『背心』。」
  鐵天音雖然沒有到苗疆去,可是在那裡發生的事,他自然全知道了,所以他才一下子提
了出來。
  是的,那種外星人留下來的唯一線索,就是那件我在望遠鏡中看到過的,穿在銀猿身上
,會發光的「背心」––看起來像是一件背心,那可能是外星人留下來的一種裝備,說不定
還有通訊的功能,要找他們,那自然是線索。
  我和鐵天音互望了片刻,一時之間,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因為那種外星人,牽涉的範圍
十分廣。
  本來,為了要弄明白陳大小姐(白素母親)的去向,也要和那種外星人聯絡。白素和我
,也曾商討過。但是白素又急於把紅綾帶回文明社會來,不想紅綾再和猿猴在一起,過野人
的生活,所以才暫時擱了下來。
  現在,既然有了新的需要,和那種外星人的聯絡,自然更重要了。
  兩頭銀猿是紅綾的好朋友,要找他們,不是難事,找到了他們,就可以得到那件「發光
的背心」,就有了和他們聯絡的可能。
  但是這樣做,又必須要使紅綾重回苗疆,不知道白素是不是願意––由於紅綾很能適應
文明社會的生活,正使白素得到極大的喜悅,只怕她會害怕這種喜悅的消失。
  我想了一會,才道:「你還有甚麼要補充的?」
  鐵天音道:「沒有甚麼了,衛叔,實在是為了父親的緣故,我才這樣做的。」
  我瞪了他一眼,表示我並不是完全原諒他,他也只好苦笑。
  到了機場,我第一件事,就是和白素通話,電話一有人接聽,我聽到的,只是一片喧鬧
聲,像是有千軍萬馬,正在我的書房中努力鼓噪一樣。其中,紅綾的聲音,最是突出。
  雖然相隔萬里,聽到女兒的聲音,十分高興,可是我有要事和白素商量,連喝了幾聲,
紅綾才「啊哈」一聲:「爸,原來是你,小寶在,藍絲也來了,小寶的媽媽也來了,還有–
–」
  我再大喝一聲:「你媽媽在不在?我要和她說話。」
  直到這時,我才聽到白素的聲音,在一片嚐雜聲中,她的聲音,聽來很是軟弱無力,她
道:「我無法控制局面,你是不是能遲點打來?」
  我沒好氣:「我快上飛機了。」
  白素竟然道:「那就等你到了再說,陶啟泉已派人來接我們,溫媽媽興奮得––我看,
10CC強烈鎮靜劑,都不能令她靜下來。」
  我又聽得溫寶裕在大叫:「媽,你別再咬她了。」然後,是溫媽媽興奮之極的聲音:「
我不是咬她,我是在親她。」
  我大聲說了一句:「祝你好運。」就放下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耳際尤有一陣嗡嗡響,而且,眼前依稀有金星直冒。我要整理一下,才
能明白究竟家裡發生了甚麼事。
  當然,首先是:藍絲來了。
  藍絲一來,溫寶裕自然高興,但最高興的還是溫媽媽,藍絲不但是她未來的媳婦,而且
安排好了,還是超級大豪富的乾女兒,單是這一層,已足以令得溫媽媽不斷親她––溫寶裕
說是「咬」,雖然誇張多少,但只怕離事實也不會太遠。
  想想小藍絲那時的處境,也夠令人發噱的。
  他們先在我家中集合,然後,再一起去見陶啟泉––白素對這種事本來不會有興趣,但
紅綾一定會參加,她自然也只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雖然人數不多,可是熱鬧的情景,可想而知,我也感到好笑。我只希望,在我到了之後
,局面已經可以控制了。
  鐵天音和我分了手,他說要去陪他的父親幾天––在十二天官的記錄那件事上,我實在
無法掩飾不快,鐵天音也知道,我想他離開了我,也會鬆一口氣。
  一路上,我想的主要問題是:鐵天音是不是還有甚麼瞞著我,因為他消滅記錄的理由,
始終不是很充分。
  下了飛機,我第一時間回家,期待著門一打開之後,各種聲浪撲面而來。可是屋子中卻
靜得出奇,叫了半晌,老蔡才懶洋洋地走了出來,見到了我,歎了一聲:「人家說人老了會
耳聾,我想,要是我有朝一日聽不到聲音了,準是叫人吵聾的。」
  我笑著:「他們呢?」
  老蔡道:「全到那姓陶的那個小島去了,留下了話,叫你一到就立刻也去。」
  我知道,「姓陶的」自然是大豪富陶啟泉,他有一個私人小島,卻在巴哈馬群島,不在
本地,雖然飛行時間只是十小時左右,但何以竟去了那麼遠的地方,而也要我去?白素的行
事也未免太顛倒了,她應該知道我有許多話要對她說,就算投紅綾所好,也不能到這個地步

  我揮了揮手,進了書房,先和陶啟泉的那個二十四小時的電話聯絡,不到五分鐘,就有
了回音,赫然就是陶啟泉的聲音:「衛,這裏熱鬧極了,你快來。」
  我沒好氣:「請白素來說話。」
  我的語氣不是很好,所以陶啟泉呆了一呆,才道:「好。」
  我相信以他的地位,不會有甚麼人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人的地位太高了,也必然
會失去生活中的一些樂趣,這是無可避免的事。
  我已經準備好了,白素一來聽電話,我少不得要埋怨她幾句,可是一聽得她說的那番話
,我想生氣,也生不出來了。
  她道:「還記得我們的女兒。第一次見到海洋時的驚訝嗎?她到文明社會那麼久,沒有
真正接觸過海洋,在這個小島上,她才知道海洋是怎麼一回事。」我歎了一聲:「要使她真
正了解海洋,只怕至少要一年半載,你準備在島上住多久?」
  白素的回答,叫我嚇了一跳:「直到她厭倦了為止。」
  我苦笑:「那個島很小,應該一天就厭了。」
  白素道:「你錯了,她迷上了潛水,而且不用潛水設備,你絕對無法想像她的肺活量有
多大,島上的土著,本來是精於潛水,可是全給她比了下去。」我不禁說不出話來,海底世
界是何等多姿多采,紅綾一直只是在山林之間竄跳奔跑,忽然之間,享受到了身在水中的樂
趣,那是不容易叫她放棄的了。
  在我沉吟不語間,白素又道:「再告訴你兩件事,好令你放心。第一,她的潛水教練太
出色了,你再也想不到,這孩子,真有緣分,人人都喜歡她,她也能到處都遇上出色的人。

  我一時之間,想不起有甚麼出色的潛水人可以得到白素這樣的稱頌,所以我催道:「是
誰?」白素吸了一口氣:「木蘭花的妹妹,昔年有東方三俠之稱的––」
  我失聲:「穆秀珍。」
  白素的聲音大是得意:「可不是她。」
  我也掩不住興奮,穆秀珍是木蘭花的堂妹,水性之佳,簡直已到了離奇傳說的地步,像
在「水中可以伏三日三夜」這樣的描述,放在她的身上,一點他不誇張。江湖傳說,這位女
俠,一入了水,簡直就不是人,而是一條魚。穆秀珍也十分自負,曾說在水中,能及得上她
的,只有「魚人」都加連農一個––都加連農是從小在海洋之中,由一群章魚養大的,被尊
為印度洋的海神,曾隻身在海洋之中,對付過軸心國的潛艇。穆秀珍說只有「魚人」才能勝
過她,可知她的自負程度。
  紅綾有這樣的「教練」,也有天生的優良體質,自然可以放心。
  白素又道:「還有,秀珍一開始就告訴紅綾,要潛水,就不能使身體內有太多的酒精,
所以,她喝酒量,只及以前的十分之一。」
  我知道白素對女兒的嗜酒,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她自然心滿意足了。
  我歎:「好,我來,請陶啟泉為我安排飛機。」
  白素答應了一聲,這才又聽到了陶啟泉的聲音:「衛,剛才你像是有點不高興。」
  我據實道:「是,但現在沒事了。」
  陶啟泉壓低了聲音:「在島上的人全都有趣極了––只除了溫氏夫婦,那胖女人––」

  我笑了起來:「別惹惱她,她哭叫起來,你那小島會陸沉。」
  陶啟泉也笑:「你女兒會有辦法對付她––我由於有商務活動,所以才把他們一起請來
的。還有,藍絲也可愛之極,想不到我兩個乾女兒,都和巫術有關。」
  他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我道:「見面再說。」
  十多小時之後,正當日落時分,我在那小島的沙灘上,看到了紅綾在滿天晚霞之中,自
金光閃閃的波濤之中,冒出水面,全身水珠亂灑,向前飛奔過來的情景,不由自主,緊握住
在身邊的白素的手,認為那是人世間最美麗的奇景。紅綾是在海中泡了一天,到天黑才肯上
岸來的,所以她不知道我來了。那時,我背光而立,夕陽映在紅綾金黃色的身子上,在我這
個父親的眼中看來,她全身金光閃閃,簡直就是從海中冒出來的女神。
  她應該不是很看得清我,可是她的目力十分銳利,我相信那是她當野人時訓練出來的本
領,她居然隔老遠就看到了我,大叫一聲,立刻向我飛奔了過來。
  我也自然而然,發出一下呼叫聲,向她奔了過去,兩人迅速擁抱在一起。
  她身上全是海水,自然也弄濕了我的身子,可是我一點也不在乎。
  紅綾想將我抱起來打轉,身為父親,若是叫女兒抱了起來打轉,好像有點不成體統,所
以我用力穩定了身形。我立刻知道自己做對了,因為有一個我未曾見過的女人,正迅速接近
我。我當然知道那是甚麼人,那自然就是穆秀珍了。
  她身形頎長,穿著深黑色的泳衣,膚色如古銅,笑容爽朗熱情,整個人,是快樂和健康
的代表,一看到她,就使人自然而然,心曠神怡,胸襟大開。
  我略推開紅綾,紅綾已大聲叫:「海洋真好玩,海洋比山嶺有趣多了。」
  我忽然說了一句:「你忘了你那些在山中的猿猴朋友了嗎?」
  我忽然會這樣說,自然是為了一直惦記著,想再入苗疆,去找那件「發光的背心」之故

  紅綾絕無機心,她呆了一呆,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立刻又轉向穆秀珍,直著喉嚨
叫:「秀珍姨,你來,這是我爸爸。」
  我皺眉:「紅綾,講話不必那麼大聲。」
  紅綾一挺胸:「在高山之顛,在大海之濱,大可盡興呼叫,人天合一,不必扭捏拘禮。

  這幾句話,出自紅綾之口,我實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紅綾吸收知識的速度再快,
也不可能會一下子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我立時向走向前來的白素看去,白素微笑著搖頭。紅綾的感覺敏銳,已經知道了我和白
素「眉來眼去」為了甚麼,她哈哈笑著:「這些話,全是秀珍姨教我的,秀珍姨說,我和她
性格一樣,這叫著臭味相投。」
  說了之後,她居然搖頭擺腦:「這臭味相投,絕不是說我和秀珍姨臭,在古語之中。就
當作同氣類解,出在一本叫《左傳》的書中。」
  我一生之中,經歷之奇,自認非凡,可是這時所感到的吃驚,也是非同小可,張口結舌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不久之前,還一身是毛,只懂得吼叫的女野人,現在竟在我的
面前,講解起中國古文來了。
  過了好一會,我才緩過氣來––由於實在太意外,竟然忘了該和穆秀珍打招呼。
  我還是有點聲音異樣:「天!你學了那麼多。」
  紅綾高興地笑:「秀珍姨告訴我,我就記住了。」
  穆秀珍在一旁道:「紅綾有驚人的記憶力,沒見過比她更可愛的孩子了,衛先生,你真
幸運。」
  我這才想起,和她還是第一次見面,忙和她握手:「上次借用了你們的天下第一奇船,
又打擾了你們的工廠,可未曾道謝。」
  我這一番話,自問說得再得體不過。在《錯手》,《真相》這兩個故事中,我都得到過
雲氏工業集團的幫助,向他們借了天下第一奇船「兄弟姐妹號」。我又曾在他們法國的工廠
中切割一個怪容器,幾乎闖了大禍,現在見了面,不是應該首先道謝嗎?
  可是我的話才一出口,紅綾首先肆無忌憚轟笑了起來,穆秀珍也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連白素,也笑得用手按性了胸口。
  我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雙手叉住了腰,紅綾道:「爸,秀珍姨一知道你要來,就說,
你見了他,必然會說那一番話,幾乎一字不差。」
  我聽了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看來穆秀珍和紅綾,真是臭味相投之至,完全是一樣的性情

  紅綾又道:「爸,媽說,我要做秀珍姨的乾女兒––」她說了之後,大有憂色,「是不
是以後再也不能下海了?要到海裡去,怎麼能乾,一定濕了。」
  她說來認真之極,話一出口,穆秀珍已一面怪叫,一面笑得喘不過氣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3-4 21:50: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白素用大毛巾替紅綾抹濕漉漉的身子,一面向她解釋「乾女兒」的意思,紅綾自己也笑
了起來––一時之間,海灘的歡樂,真是難以形容。
  我遊目四顧,問:「怎麼不見小寶和藍絲,他們不喜歡海洋?」
  白素笑:「怎麼不喜歡,可是小寶的父母在,藍絲就不能著泳衣,她腿上的刺青,叫溫
媽媽看到了,可是一個大麻煩。」
  穆秀珍顯然已知藍絲的來歷,她立時道:「那位溫夫人,真是,我贊成藍絲別遮掩。」

  這個提議,深得吾心,我立時舉手,可是還未曾出聲,白素已道:「這玩笑開不得,溫
夫人那麼胖,只怕真會腦充血,反正他們住不久,等他們走了之後,藍絲有的是嬉水的時間
。」
  我笑了起來:「在電話中聽,陶老大對他們兩人也不是十分歡迎,待我略施小計,請他
們早日歸去。」
  穆秀珍高聲贊同,白素道:「看來,你們父女兩人,都和秀珍臭味相投。」
  我們一面說著,一面走向一列屋子,屋子前是一幅草地,在暮色四合之中,已燃起了火
把,草地上現出神秘悅目的圖案。
  陶啟泉裝束輕便,正向我們迎來,在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卻是盛裝,男的
甚至還打著領結,女的身形巨大如航空母艦,一身衣服的顏色,比修得很好的草地還要綠。
  那自然是溫氏夫婦了––看到他們,我並不奇怪,因為我早知他們在島上,可是我一時
之間,想不透他們何以穿得如此隆重。
  在他們的身後,又跟著手拉手兒的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年紀輕,貌相俊美,也是西
裝筆挺,我要定了定神,才能認出他就是溫寶裕來。還好,在他身邊的藍絲,沒有穿上晚禮
服,不然,我真會以為甚麼家族的神經病發作了。
  看到小寶這樣的穿著,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隔老遠就一面笑一面叫:「小寶,你發甚
麼神經?今晚有化裝舞會嗎?」
  我依稀看到溫寶裕有點愁眉苦臉––這時,陶啟泉已來到了近前,我和他熟得不能再熟
,一見面,就互相拍打、擁抱。
  陶啟泉趁機在我耳際迅速地道:「這兩夫妻––不,那胖女人有神經病,堅持要表示對
我的尊敬,所以要一家子服裝整齊,幸好我吩咐藍絲,絕不可聽她的,不然,人都會昏過去
。」
  我聽得又是一陣大笑,小商人見了大商人,一如小賊見了大盜一樣,總是崇敬非凡的。
溫媽媽熱中名利,行為古怪一點,倒也是人之常情。
  我低聲道:「等我要他們漏夜離開。」
  這時,溫氏夫婦已來到了近前,溫媽媽看到我和陶啟泉如此熟絡,神情不勝欣羨,又恭
維陶啟泉:「陶先生,你真隨和,人家隨便拍打,你也不生氣。」
  溫寶裕跟在媽媽後面,長歎了一聲,聲音極大,顯然是歎給我聽的。
  可是她媽媽卻一點也不明白何以要長歎,反倒抓住了機會,進行「家庭教育」––當然
也是做給陶啟泉看的,她道:「小寶,做人要有朝氣,長吁短歎的人,沒有進取心,要不得
––陶先生,我們家小寶,平時也不是這樣的人,這兩天,不知道為甚麼,老是愁眉苦臉的
。」
  她的這句話,倒是把大家都逗樂了––全人類都知道小寶為甚麼愁眉苦臉,只有她不知
道。
  我向陶啟泉使了一個眼色:「我動身來的時候,你的一個手下,說是集團新設立的東方
醫藥部門要擴充,有一筆很大的中藥交易,要我帶口信給你,找個代理。」
  我那幾句話才一出口,溫媽媽雙眼放光,立時道:「我們溫家,祖宗三代經營中藥,是
老字號了,在中國各省都有長久的客戶。」
  陶啟泉隨口道:「好啊,我委託你們代理––不過事情很急,你們要連夜趕回去才行。

  溫媽媽吞了一口口水,意似不捨,向溫先生望了一眼,終於一頓足:「要不是你沒有用
,你一個人去就行,我可以多陪小寶些日子,大家高興。」
  陶啟泉忍住了笑:「溫夫人還是一起回去的好,我這就叫人準備。」
  陶啟泉比我還做得出,竟即迫著溫氏夫婦上機:「晚餐就在飛機上吃好了。」
  就這樣送走了溫氏夫婦,小寶沒有到機場去,只是在車子駛走之後,他雙手高舉,宣布
:「可以笑他們,但請別太過分。」
  陶啟泉笑:「沒有人要笑他們,只是我們想過得自在一些。」
  溫寶裕首先發出了一聲歡呼,脫下外套,解下領帶,遠遠拋了開去。紅綾一把拉住藍絲
:「來,我帶你去游水,太舒服了。」
  藍絲也發出了一下歡呼聲,我忙道:「且慢,藍絲我有話要問你。」
  藍絲雙手抱拳,看來我再堅持,她會向我下跪,她俏臉上那股哀求的神情,使我自然而
然揮手:「去吧。」
  藍絲大叫一聲,跳得老高。溫寶裕向我解釋:「她從來沒有在海裡游過水。」
  一句話沒有說完,兩人已經手拉手,飛奔而出。紅綾身子動了一下,像是想跟了去––
我就在她的身邊,所以可以感到她的意向,可是她卻終於沒有動,只是視線投向遠去的藍絲
和小寶,很有欣羨之色。
  我不禁大是高興,因為這表示紅綾竟然十分懂事––連人情世故也懂得了。當然,她要
是跟了去,小寶和藍絲不會不歡迎,但那總比不上她不跟去的好。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顯然也感到了這一點,只是心滿意足地笑。
  太陽下山,在燒烤爐旁進食,紅綾胃口好得像是可以把那頭小牛整個吞下去,她不斷吃
著,笑著,講著話,手舞足蹈,大口喝酒。火光把她的臉映得通紅,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團火
,在燒來燒去。
  等到她吃飽喝夠,她一躍而起,一個空心觔斗,翻進了一張吊床之中,不到一分鐘,已
是鼾聲大作,進入黑甜之鄉了。
  我和白素向陶啟泉和穆秀珍笑了一下,表示無可奈何。穆秀珍和陶啟泉,異口同聲:「
她是一個快樂人。」
  穆秀珍補充:「一個極快樂的人。」
  陶啟泉也補充:「可能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我歎了一聲:「不見得,她也有她的煩惱,只是她不把煩惱放在心上而已。」
  四個成年人靜了一會,各自喝著酒,陶啟泉忽然說了一句:「雲夫人,我們之間的事情
解決了––」
  穆秀珍(她是雲四風的妻子)笑:「不是想趕我走吧?我要在最短時期內,把紅綾訓練
成一流的潛水家,大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陶啟泉也笑:「當然沒有趕你走這回事,你要在島上多久都可以,只是––」
  穆秀珍反客為主,揮著手:「你忙,要離開,只管請便,不送了」
  她言行都如此爽朗,逗得我和白素都望著她笑,她自嘲:「蘭花姐一直說我『粗』,誰
知年紀越大,越是『粗』,和紅綾一樣。」
  說了之後,她又作了一個鬼臉:「該死,公然說人家的寶貝女兒『粗』,是不是該罰?

  我「呵呵」笑:「對,罰三大碗酒。」
  穆秀珍站了起來,一口喝乾了酒,把空酒杯向陶啟泉一照,大聲道:「謝謝。」
  然後,她大踏步走向紅綾,那裡另有幾張吊床在,她躍上了紅綾旁邊的一張,令吊床輕
輕擺動,遠遠望去,優哉悠哉之至。
  陶啟泉歎了一聲:「人是不是快樂,由性格決定。別人若是處在雲夫人如今的境地,一
定憂心忡忡,惶惶不可終日了,可是她卻看得開,還要花一個月的時間,訓練紅綾潛水。」
  我聽得陶啟泉那樣說,不禁吃了一驚,白素也一樣,所以我們齊聲問:「她有甚麼困難
?」
  陶啟泉像是覺得剛才說溜了口,這時急忙補過:「她有甚麼困難?甚麼困難也難不倒木
蘭花姐妹。她說自己粗,其實是粗中有細。若不是她知道沒有事,怎麼會好整以暇,在島上
多住一個月。」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陶啟泉的話,分明是「此地無銀二百兩」。但是他不說,也必然
有他的原因,我和白素都不是專好探聽他人隱私的人,所以也沒有問下去。只是我道:「紅
綾和我們,會儘快離開,她的潛水訓練計劃,只怕要等下次機會了。」白素訝異地望著我,
我道:「發生了許多事,我詳細說給你聽。」
  陶啟泉忙道:「你們慢慢說,我要休息了––明日一早我離開,你們只管自便。」
  他說著,轉身向外走,可是才走了幾步,就又轉回身來:「對了,我另一個乾女兒,女
巫之王瑪仙,究竟怎麼樣了?」
  本來,我們講話的聲量都很低,但這時,由於陶啟泉已走開了幾步,再轉身說的,所以
,他自然而然提高了聲音。所以,躺在吊床上的穆秀珍聽到了。
  我還沒有回答,就看到她從吊床上陡然彈了起來,一落地,就向前掠來,身形矯健之極

  她一下子來到了我們面前,神情關注:「我也想知道那女巫之王的下落。」
  她這樣說了之後,略頓了一頓,才道:「其實,我更想知道原振俠醫生的下落––有一
些很古怪的事,我懷疑和原醫生有關。」
  我聽得她那麼說,自然而然笑了起來––古怪的事和原振俠醫生有關,那是理所當然的
事,他本身就古怪之至。
  我一面笑,一面道:「據我們的一位朋友說,女巫之王離開了地球,目的是去拯救一個
遭到了巨大危機的星體。那個星球叫愛神星,和瑪仙有很密切的關係。」
  我用最簡單的話,介紹了幾宗複雜無比的故事。
  穆秀珍「啊」地一聲,陶啟泉吃驚:「不回來了?」
  我道:「不知道,但是她既然能夠離開,應該也可以回來的。」
  穆秀珍又問:「原醫生呢?」
  我的回答是:「還是那位朋友說的,他說,通過他的幫助,原醫生也離開了地球,去找
尋瑪仙。」
  陶啟泉大是嚮往:「希望他們不多久,就一起回來。」
  穆秀珍皺著眉,像是在想些甚麼。
  (若干時日之後,瑪仙確然回地球來了,可是原振俠並不是和她一起回來的。)
  (原振俠在宇宙航行中遇到了意外,所以沒有照航程回地球來。)
  (那是以後的事了。)
  穆秀珍忽然又問:「你說的那位朋友,就是希臘古堡中的康維十七世,那個大鬍子?」

  我點頭:「是,他是一個極特殊的人。」
  我只能這樣介紹這個康維十七世––因為他真正的身分,當真特殊怪異之至。
  穆秀珍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我怎麼沒有想起他來,真是––」
  她說著,向熟睡的紅綾望去:「怎麼對紅綾說才好呢?我有事要立刻辦,不能訓練她潛
水了。」
  我一聽,正中下懷,忙道:「我們也有事,想和紅綾儘快離去,正不知如何向你說才好
。」
  穆秀珍「哈哈」笑著,指著紅綾:「真可憐,一覺睡醒,已是世事全非了。」
  白素搖頭:「哪有這麼嚴重,妳是她的乾媽,還怕日後沒有機會嗎?」
  穆秀珍朗聲道:「說得是,哈哈,教潛水,那不是乾媽,是濕媽。」
  她當真說做就做,一揮手:「再見。」
  我先是一怔,但繼而一想,那艘「兄弟姐妹號」當然是隨她一起來的,她自然可以說走
就走。
  當晚,當我和白素也擠在一張吊床上,紅綾就在我們身邊熟睡的時候,我在準備敘述和
鐵旦見面的經過之前,先道:「穆秀珍有些事,她不說,我們也不便問。」
  白素點頭:「是,陶啟泉可能知道是甚麼事,怪得很,聽起來,事情像和原振俠醫生有
關。」
  我伸了一個懶腰:「不管了,反正都是能自己處理任何困難的人––在鐵旦那裡,有了
很驚人的發現––」
  於是,我向白素敘述那個「大秘密」。
  白素聽得很是用心,她的領悟能力又高,我才說到十二天官之中龍天官一定有來頭,她
就想到了,她說:「領袖給鐵旦看的那本書,有當年領袖孩子失散的事,鐵旦竟然想不到,
未免太遲鈍了。」
  我繼續向下說,一直說到龍天官假扮領袖,賺走了鐵大將軍,白素對這件事,倒有她不
同的意見。她道:「這倒不能怪鐵旦,父子相似,他又萬萬意料不到,所以就上了當。」
  我道:「再像,就算又經過化裝,但總是粗心大意,不然,一定可以覺察。」
  白素歎了一聲:「這其中,還有一重原因在––領袖久已乎被抬到了神的地位,他的所
有手下,不論地位多高,領袖都是高不可攀的神,別說領袖那時還活著,就算領袖死了,只
怕叫人相信他復活了,也不是難事。」我笑:「太誇張了吧?」
  白素搖頭:「不,最近我看到了一篇報道,說是有一個演員,因為酷肖領袖,所以在電
影中飾演領袖。有一次,幾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和這個演員在一起,那演員站著,諸將軍
竟然個個也站著。招待人員請將軍就坐,幾個將軍竟不約而同說,領袖還站著,我們怎麼能
坐。話出口之後,他們自己也不禁駭然失笑,從這個例子,可知領袖的威望,是何等之甚。

  我聽了之後,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素又道:「也有人懷疑那演員是領袖的小兒子,但當然不是。」
  我歎了一聲:「一個人的權威,竟可以到達這一地步,真是可怕。」
  白素道:「要不然,怎麼會舉國上下,千億人都跟著他發瘋,他在世之日,十萬萬人之
中,竟連一個反對的聲音都沒有?怎麼會他死了那麼多年,仍然一樣被尊奉?」
  我又呆了好一會,這時,夜涼如水,海風輕拂,女兒在身邊熟睡,愛妻在擁,應該是身
心舒暢,可是我卻像是胸口壓了一塊大石一樣。
  我接著向下說,說到了「揚州的那一個」,白素也「啊」地一聲:「那才是真命天子。

  我一路向下說,等到說完,她輕歎一聲:「歷史上這種秘密其實極多,不足為奇。」
  我道:「鐵天音來了之後,又有一些事發生。」我又把和鐵天音之間的對話說了出來,
這一次,白素聽得聳然動容,她甚至出聲叫了一下:「那種外星人,就是他們。」
  她的情緒雖然激動,但總算維持到聽到我說完。然後她陡然坐了起來––她忘了是躺在
吊床之上,動作一快,吊床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她索性一躍下地,大有怒容(在她而言,罕見之至),她道:「這人太可惡了,他應該
知道那種外星人和我,和我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任何線索都寶貴之極,他怎能把資料毀去
?」
  我同意她對鐵天音的指責,但仍代鐵天音解釋了一句:「他說,已把記錄中的一切都說
出來了。」白素仍是憤然,我再把我和鐵天音之間的討論,說了一遍。白素握住了我的手:
「若是十二天官齊心,可以『召來』那種外星人,那證明外星人能接收人類腦部活動所產生
的能量。」
  這一點,可以肯定,而我要樂觀:「我相信那件背心上,可能有通訊裝置,可以通過那
種裝置,和他們取得聯絡––再到苗疆去,勢在必行。」
  白素深深呼了一口氣:「而且,也要紅綾的幫助,她能輕而易舉找到那兩頭銀猿。」
  我很有信心:「她一定首答應的。」
  白素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天,天上繁星點點,她十分緩慢地道:「從懂事起,我就一直
在想像著能有見到自己媽媽的一天––對自小就有媽媽,一直都有媽媽的人來說,那種行為
,可笑之至。人總是不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有媽媽的人之中,甚至有不少討厭見到媽媽的。

  我沒有說甚麼,白素如此傷感,我也沒有甚麼話可以安慰她的。
  我只是發現她的眼角有點潤濕,所以替她抹拭了一下。她又道:「如果她老人家經過腦
部改造,成了外星人的話––」
  我不等她說完,就接了一句:「那就恭喜了,簡單地來說,她老人家已經『成仙』了。

  白素一聲長歎:「就算成了仙,也該下來看看女兒。而且,若是成了仙,當年只是一場
誤會,應該再也明白不過,爹也已到了晚年––」
  白素越說越是傷感,我不禁有點手足無措,幸好就在這時,一陣嬉笑聲,自遠而近,迅
速傳了過來––溫寶裕和藍絲游完水回來了。
  他們兩人,不一會就到了近前,藍絲的身上,滿是水珠,在夜色中看來,很是神秘,她
頭髮上也全是水,她用力搖著頭,讓水珠四下飛濺,溫寶裕則跳躍著,試圖在半空中抓住那
些水珠。
  溫寶裕和藍絲立時發現了我和白素,神色有異,兩人都靜了下來。
  我向藍絲招了招手,她走了過來,我開門見山地問:「藍絲,你見過老十二天官沒有?

  藍絲搖頭:「沒有,我懂事,師父把有關天官門的事告訴我時,老十二天官已經不在了
。」我又問:「他們葬在甚麼地方?怎麼我出入藍家峒幾次,從來沒人向我提起過?」
  這個問題不算古怪,可是藍絲在一聽之下,神情古怪之至,望著我,反問我道:「師父
沒對你說?」
  我搖頭:「沒有,他們只是給了我一部記錄,說有關十二天官的一切,都在記錄之中。

  藍絲想了一想,才道:「師父曾告誡過,不要隨便對人說,但我們是自己人––老十二
天官沒有死,只是––他們不在了。」
  溫寶裕率先叫了起來:「甚麼意思?」
  白素卻立刻明白了:「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沒有死,只是不在了。」
  我不禁也是駭然,不由自主,伸手向天上指了一指。藍絲道:「是,師父說,老十二天
官升仙了,只可惜升仙的方法,沒有傳下來,他們就不能和老十二天官一樣。」
  我有點啼笑皆非––這一點,重要之極,但是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那當然不能怪十二天官,我沒有問,他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告訴我。他們把那記錄交給我
,已是對我最大的信任。老十二天官的「成仙」,經過的情形,極有可能和陳大小姐一樣–
–經過外星人的改造,成了外星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3-4 21:5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白素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的聲音有點發顫:「看來那種外星人很鼓勵地球人加入他們:
烈火女,老十二天官,都經過他們的改造而成了仙。」
  我思緒紊亂,漫聲以應:「看來是。」
  紊亂之中,我忽然想到的是:老十二天官成仙的經過,是不是也寫進了那部記錄之中?

  我想到了這一點,沒有表示出來,因為白素對鐵天音極不滿,我要是說了,豈不是火上
加油––但是不必多久,我就知道說不說都一樣,我想到的事,白素又豈有想不到的?
  藍絲看到我們神色凝重,想問又不敢問。白素忽然轉變了話題:「找到你父親沒有?」

  藍絲神情黯然,搖了搖頭:「猛哥大哥已經在苗疆之中,廣傳音訊,可是沒有人發現他
––我倒真的想把他找出來,因為我知道他活在極度的苦痛之中。」
  藍絲這樣說,多少有點安慰白素的意思在內,因為白素的母親,雖然也一樣下落不明,
但若是「成仙」了,那就不會有痛苦,情形和她的父親一直受著痛苦的煎熬不同。
  溫寶裕笑道:「本來是歡樂的小島,怎麼忽然之間,個個唉聲歎氣,愁眉苦臉起來了?

  藍絲向他一指:「把令尊令堂再請來,讓他一個人愁眉苦臉。」
  溫寶裕雙手亂搖:「這玩笑可是開得的?」
  我又伸了一個懶腰,像這種在一個風光明媚的小島上,嬉水度日,對我來說,當然不適
合。我是一個需要不斷地奔波,不斷有新鮮事在身邊發生的人。偶然一兩天,作為生活上的
休止符,自然可以調劑一下,但若生活就是如此靜止,只怕生命也結束了。
  我問溫寶裕:「我們明天就會離開,而且會把紅綾帶走,你行程如何?」
  溫寶裕伸了伸舌頭:「借陶老大的名頭,我們想多逗留幾天,然後,藍絲會回藍家峒,
本來她想和瑪仙會面,只可惜女巫之王,竟然遠征宇宙去了。」
  溫寶裕和藍絲,這時都現出極其嚮往的神情––他們年輕,自然有非凡的雄心壯志。我
苦笑了一下,心中所想的是,能把地球上的事儘量弄清楚,已經極好了。
  溫寶裕又道:「那位秀珍姨,好像很有心事,沒對你們說?」
  白素道:「沒有,也沒有問。」
  溫寶裕大聲道:「我也沒有問,她那麼爽朗,若是可以對別人說,一定會說的。」
  我很高興溫寶裕能這樣想,溫寶裕搔著頭:「還有一個麻煩,媽見了藍絲,像是見了蜜
糖一樣,教訓了我一大堆話,說是甚麼夜長夢多,不如快快娶了來作溫家的媳婦,免得她提
心吊膽。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我半秒鐘也沒有考慮:「告訴令堂,就算結了婚,變卦起來,也是會離婚的。」
  溫寶裕認真想了一會,才道:「也只好這樣了。」
  當晚,我和白素,就陪著紅綾,露宿在吊床上。第二天一早,是被紅綾的長嘯聲吵醒的
。紅綾張開雙臂,面對大海,嘯聲清越嘹亮,足以傳遍全島。
  我和白素,來到了她的身邊,白素一等她停止,就道:「秀珍姨有要緊的事.離去了。

  紅綾一怔,隨即道:「我自己也能潛水了。」
  我認真地道:「我們也有事,也要離去,你要和我們一起走––」
  紅綾聽到這裡,神情陰暗。
  我接下去說:「到苗疆去,有重要的事要你做。」
  紅綾有一個好處,她能把失去甚麼的不快和失望,很快地置諸腦後,而很快地投入新處
境和喜悅之中。
  這時,她聽說有重要的事要地做,更是歡喜,當時拍著手叫:「好啊,又可以回苗疆去
了,我能做甚麼?」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白素點了點頭,我道:「一到,你就要找到那兩頭銀猿。」
  有說地球生物之中,只有人類,才會把內心的感情,用臉部肌肉表現出來。稱之為「表
情」。此說若是成立,那麼我敢說,人類之中最不會掩飾表情的人,就是紅綾了。她心中高
興,就哈哈大笑,一不高興,立刻就在臉上表現出來。
  這時,她一聽得我這樣說,立刻就拉長了臉,而且還連退了三步,睜大了眼瞪著我。
  我先向她搖了搖手,又指著自己的頭:「找那兩頭銀猿,不是要打破他們的頭––你現
在也應該知道那叫『做手術』,而是要那件會發光的衣服,那可能是『神仙』留下來的東西
。」
  我解釋得再詳細沒有,可是紅綾對那兩頭銀猿的感情,當真非比尋常,她還是有點不相
信,又向白素望去。白素點了點頭:「是,有了那件會發光的衣服,就有可能和神仙––見
面,可以知道我媽媽的下落。你有媽媽,我也有媽媽。」
  紅綾大點其頭:「人人都有媽媽。」
  她想到很快又可以見到銀猿,已高興起來,在朝陽之下,又樂得極其燦爛。
  紅綾的嘯聲,把溫寶裕和藍絲也吵醒了,兩人迎著朝陽走過來。
  我又向藍絲問了有關十二天官的一些事,但是她並不是知道很多,我決定到了藍家峒,
直接向十二天官去問。
  當天,我們和陶啟泉一起離開,陶啟泉要到紐約去,我和白素商量了一下,反正不急在
一兩天,不妨讓紅綾見識一下世界第一大都市。
  於是,我們帶著紅綾,在紐約玩了三天,到了晚上,問紅綾觀感,答案出乎意外,她並
不感到特別,這樣說:「全一樣,就像森林,都一樣。」
  我和白素都笑了起來,知道以後不必再帶她去看其他的大城市了,在她看來,都一樣。

  先回家,再和陳耳聯絡––藍絲在離開的時候,駕了那架直昇機,停在機場,那方便我
們到藍家峒去。
  一切都很順利,當直昇機在藍家峒上空盤旋的時候,已可以看到不少人在下面高舉雙手
在跳躍,他們可能以為是藍絲回來了。
  等到降落,一大群人圍了上來,見到了是我們,雖感意外,但一樣歡迎,紅綾一躍而下
,已和幾個少女摟成一團,峒主搖晃著高瘦的身子走過來,我性急,不見十二天官,我就問
:「天官們呢?」
  峒主神色凝重,向遠處指了一指:「過兩天是老十二天官升天的日子,他們都到那山頭
去了。」
  循著他所指之處看去,都是重重疊疊的山頭,也不知他指的是哪一個。
  我還想這問,卻被白素所阻,我也為自己的性急感到好笑,苗人世代在此過著優閒的生
活,做事自然慢吞吞,哪有甚麼十萬火急的事。
  於是,又有載歌載舞,好酒好肉的盛大歡迎,紅綾得其所哉,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咕嚕
咕嚕,喝光了一竹筒酒,大聲宣布:「所有別的酒,都沒有這裡的酒好喝。」
  峒主笑:「好,送你二十筒。」
  紅綾大樂,抹著口角的酒,向我和白素望來,我唯恐白素不答應,連忙先大點其頭,然
後再偷覷白素,看到她和我幾乎是同時點頭的,我也大樂。
  我的高興,是由於紅綾在接受饋贈之前,竟知道徵求我們的同意––相信白素也是為此
高興,這是天下心理正常的父母的理所當然的反應。至於心理不正常的父母,那就不能用常
理度之了。
  酒酣耳熱,我才向峒主提起:「當年,老十二天官進藍家峒的情形,你還記得?」
  峒主見問,先是呆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記得,那時,我已經可以出獵了。」
  男性足十四歲,可以出獵,那時的峒主,已經是青年人,當然有記憶了。可是他的神態
,卻表示他不是很願意提十二天官的事,我再問了一些問題,他不但有點支吾其辭,而且一
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白素示意我不必再問下去,我又問了一個問題:「是哪一個山頭?我們有要緊的事要和
十二天官商量,想去找他們。」
  峒主雙手連搖:「十二天官不讓人接近那山頭––你們––就算要去,走路也得好幾天
,不如等他們回來。」
  我堅持:「我們可以飛去,很快就到。」
  峒主的神情更是遲疑:「不好吧––他們在等神仙出現––你那飛機飛了過去,要是和
神仙相撞,那––不怎麼好吧。」
  峒主的顧慮,雖然可笑,但是以他的知識程度而言,也只好這樣想了。
  我再問:「當年老十二天官見過神仙,他們後來又升天成仙的事,你向我說說。」
  峒主歎了一聲,大口喝了幾口酒,這才道:「天官的事,我不是很知道,就算知道了,
也不能亂說,他們過幾天就回來了。」
  他把話說得如此明白,我自然也不能再問下去了。
  十二天官在苗峒之中的地位,本來就很特殊,再加上他們又和法術、神仙等秘不可測的
現象扯在一起,自然更叫人敬鬼神而遠之,不敢輕易談論了。我沒有再說甚麼,和峒主對喝
了三杯酒,再也不提十二天官的事。
  當晚,我和白素討論,我道:「你看峒主是知而不言,還是他不知道甚麼?」
  白素吸了一口氣:「他是不知道,天官門始終是十二個人為一體,和其他人的接觸,保
留了它的神秘性。」我想了一想:「對我們算是極好的了。」白素同意:「甚至把那部記錄
給了我們。」
  討論也不得要領,紅綾早已熟睡,一切全都靜了下來,我遙望峒主曾指過的方向,想發
現一些火光,就可以知道十二天官是在哪一個山頭上等候神仙。
  可是望出去,只是一片黑沉沉,整個蠻荒都在沉睡之中,神秘得令人心悸。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紅綾就領著我們出發,一路上,她不斷發出各種聲音,有時長
嘯,有時吼叫,有時聲音短促,有時候聲音悠長,至少引來了百十頭各種各樣的猴子,可是
不見那兩頭銀猿。
  在出發的時候,我們就有「遠征」的打算,所以並沒有使用直昇機。我們的目的地,是
那收藏了許多烈火女骸骨的山洞,因為銀猿曾在那裡出沒。估計,大約有三四天的路程,可
是結果,卻花了足足六天––原因是我們三個人,把這次行程,當作了是一家人的遠足。
  在苗疆的山巒叢林之中,固然蘊藏著許多兇險,但是有紅綾在,甚麼樣的兇險,都可以
化險為夷。當然,我和白素,也不是等閒之輩,當真是樂趣無窮,其中的經過。要是詳細寫
來,是可以寫成一本書,而那本書,可以是苗疆的博物誌。
  在那七天之中,我算是經歷豐富的了,但也經歷了不少「破題兒第一遭」的事,例如把
指頭大小的螞蟻,聚成一堆,燒得半焦來嚼吃––只吃後半截,香酥可口,前半截又酸又澀
,難以入口。我不信紅綾所言,咬了一口,吐之不及,笑得紅綾打跌。
  一天傍晚,經過一個爛泥塘,這種爛泥塘,如果塘面長滿了水草浮萍等植物,那是危險
之至的動物陷阱,哪怕是飛鳥,只要一不小心,一腳踏了上去,就一定越陷越深,直到被泥
沼吞沒為止。
  這個爛泥塘,約有二十公尺見方,卻是寸草不生,泥漿在夕陽的餘暉之中,泛著紫艷艷
的光芒,看來極其異特。
  像這樣的泥沼,雖不多見,但也決不是甚麼稀罕的景象,可是紅綾一見,大喜過望。她
先在塘邊蹦跳了一陣,發出了一陣我們聽來毫無意義的呼叫聲。跟著我們的那群猴子,也顯
得興奮莫名,跳得老高,吱喳亂叫。
  紅綾先繞著泥塘,奔了一圈,我和白素,至少叫了十次「小心」,同時,也不知道她對
這個泥沼,何以會如此感興趣。
  我們問她,她道:「運氣好的話,等一會就會知道,運氣不好,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她居然也會賣關子,真叫人又好氣又好笑,我們索性不再問,看她搗甚麼鬼。
  只見他向猴群發號施今,有兩頭猿猴,飛也似奔了開去,其餘的猴子,散了開來,四處
去找石塊,有大有小,最小的也有拳頭大,大的要兩頭猴子合搬,石塊搬了來,都放在塘邊

  我忍不住問白素:「喂,我們的寶貝女兒在做甚麼?」
  白素一點也不性急:「你沒聽她說嗎?運氣好的話,看下去就明白了。」
  我瞪了白素一眼,在塘邊揀了一個樹樁,坐了下來,白素在走來走去。
  這次出來,由於早已預算會是長途旅行,所以準備充分,紅綾力氣又大,單是粗竹筒酒
,就帶了三筒,我就取了一筒慢慢來喝。
  其時夕陽火紅,眼看天色快黑了,我長歎了一聲:「全家都在泥沼邊,今夜晚飯未準備
。」
  白素聽了笑:「照我看,我們的寶貝女兒,是想在泥沼中捉甚麼活物來當晚餐。」
  我吃了一驚:「爛泥塘中,能有甚麼好吃的。」
  白素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單看她那麼起勁專注做一件事,也是賞心樂事。」
  白素這一句話,探得我心,若紅綾在大忙特忙,還不時向我們做一個手勢,隔上些時,
又飛快地來到我們身邊停一停,都叫人心神俱暢。
  不一會,已有好幾十塊石塊在塘邊。先前離去的兩頭老猴子,也回轉來,竟然各抓了一
頭小鹿來,小鹿還在呦呦亂叫。
  我和白素都吃了一驚,不知紅綾意欲何為。我喝了一口酒,大聲道:「烤了這兩隻鹿來
吃了吧。」
  紅綾在塘邊答:「不,等一會有更好吃的。」
  一聽得紅綾這樣回答,我不禁對白素大是歎服,她早就知道紅綾的目的了。
  只見紅綾一伸手,提過了一頭小鹿,雙手一扭,就扭斷了鹿頸,把鹿血全都灑在石塊上
,手法乾淨利落之至。神情自若––叫愛護動物協會的人見到了,至少要將她號枷三日示眾

  放了兩隻鹿血,幾十塊石頭,都已染了血,她折下根樹枝,取出了小刀來,將樹枝的一
端,削得十分失利,變成了一件武器。
  紅綾一直十分熱中各種鋒利的小刀,收集了不少,身邊總有幾柄在。
  她削好了木棒,試了試尖端,神情像是不很滿意。
  (我把這一段經過寫得很詳細,實在是由於經過很有趣,而結果又出乎意料之外的緣故
。)
  白素見到了這等情形,提醒她:「何不把小刀綁在樹枝上?」
  紅綾側頭想了一會,採用了白素的建議,待她綁好了小刀之後,神情大是滿意,又飛快
奔了過來,緊緊摟了白素一下,再回到塘邊。
  這時,天色已黑,好在正是月明之色,在這種荒山野嶺處,月色特別明亮(空氣特別潔
淨的緣故)。
  紅綾開始行動,她指揮著猴群,把染有鹿血(已乾凝)的石塊,一塊一塊,拋進泥沼去

  等拋了七八塊之後,我們注意到,石塊是先拋大的,再拋小的。
  我和白素討論,我道:「拋石頭下去幹甚麼,難道下面那活物吃石頭?」
  白素道:「我看是石頭上的血,下面那活物,多半嗜鹿血,會舐去石上的血。」
  我點頭:「是,先拋大的,沉得深,再拋小的,就可以逐步把塘底的活物引得浮上來,
然後––」
  我說到這裡,作了一個挺桿前刺的手勢––這時,紅綾正執著那綁了小刀的樹枝,在塘
邊全神貫注。
  而且,本來是很平靜的泥塘面,這時,隨著石塊拋下去,泥漿濺起之後,塘面泥漿起伏
,大有暗湧,可見下面那活物,身體不小。
  白素忽然緊張起來:「那不知是甚麼怪物,不知是不是有危險?」
  我笑道:「要把牠抓來吃了,還怕牠嗎?」
  白素搖頭:「不然,老虎、鱷魚,都有人抓了來吃,他們可全是吃人的。」
  我攤了攤手:「你看這陣仗,去打擾她,只怕更危險。」
  這時,石塊已差不多拋完了,而泥漿中的暗湧,起伏更甚,紅綾的神情也更緊張。
  等到最後一塊石頭拋下去,忽然泥漿之中,冒起了一個怪頭來,紅綾也在那一剎間,大
叫一聲,對準了那怪頭,直刺了下去,出手快絕,一刺之後,隨即向上一挑,「呼」地一聲
,自泥塘之中,挑出了一大團物事來。
  那物事呈拋物線,落向她的身後,就在我們不遠處落到了地上。
  我們還未看清那是甚麼東西,只看出牠是有成人大小,那東西一落地,身子扭動,極快
地想竄回泥塘去。可是紅綾一聲呼喝,十七八頭猴子,一起撲了上來,壓到了那東西的上面
,阻止牠回逃。
  紅綾大聲歡呼,在紅綾的歡呼聲中,忽然有一下接一下的嬰兒啼哭之聲傳出來,「唔哇
」、「唔哇」,清徹瞭亮。我陡然一怔,最先想到的是,難道是附近又有婦人在產子,像當
年猛哥發現了陳二小姐一樣。
  那個念頭,至多只是半秒鐘的事,我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而白素顯然比我早半秒
明白是甚麼事,因為她已經叫了起來:「放牠回去。」
  白素一叫,紅綾立時向我們望來,神情大惑不解。我怕她再下手去刺,也叫道:「放牠
回去。」
  紅綾神情更是不解,可是她還是叫了一聲。隨著她一叫,堆成一堆的猴子,一下子散了
開來,月色之下,我們也看清了被紅綾從泥塘中挑上來的那東西––正是牠,發出宛若嬰兒
啼哭的聲音,那是一條其大無比的娃娃魚––極珍罕的動物大鯢。
  牠是有一公尺半長,這種大鯢,蠻荒大澤,正是牠的原產地,想不到竟有如此之大的。

  這時,牠扭動身子,迅速向泥塘滑去,一路之上,仍然發出「嗚哇」、「嗚哇」的叫聲
,昂著頭,樣子可怕,和牠發出的聲音絕不相稱。
  轉眼之間,「撲通」一聲,跌進了泥塘之中。
  紅綾聽了我們的話,可是神情大惑不解,向我們望來。我先開口:「這東西叫娃娃魚,
是珍罕動物,我們不應該殺害珍罕動物,要保護他們。」
  紅綾明顯地不明白:「正因為少,才難得,那肉,好吃之極。」
  白素道:「少,就要保護,我們可以烤鹿吃,鹿多,吃不完。」
  紅綾依然不明:「人也多,不必受保護,可以殺來吃。」
  看來,要她明白何以稀有生物要受保護的道理,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當晚,烤了鹿吃,向她解釋了很久,到臨睡,她還砸著嘴:「你們沒吃過,所以會把他
放回去。」
  我和白素都笑,可是笑到一半,我突然想起,要把那條大鯢弄出泥塘來的過程,絕不簡
單,十分複雜,紅綾是怎麼學會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3-4 21:50: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第一個答案來得很自然:是她在做女野人的時候。
  但是這個答案經不起考驗––那麼複雜的捕捉過程,毫無疑問是人類的行為,就算是野
人行為,也應該有野人教過紅綾,或紅綾看其他的野人做過。
  可是,除紅綾之外,又未聞另外還有野人。
  那麼,紅綾是如何學會的––把問題向前推,她是何以一見了這泥塘,就知道塘下有大
鯢的?
  我們一起向她看去,看到她正在挖地,不一會,就挖出了一個不知是甚麼植物的根塊來
,笑孜孜地向我們走了過來,把根塊遞給了我們,簡單地道:「好吃。」
  那種不知名植物的根塊,確然香甜可口,我看到白素一面吃著,一面握住了她的手問:
「剛才捉娃娃魚的辦法那麼聰明,誰教你的?」
  紅綾笑,答案簡單之至:「就是那兩頭靈猴,我見牠們捉過幾次,就學會了。靈猴,所
有的猴子都愛吃那會學小孩叫的東西,放了回去,他們失望極了。」
  竟連猿猴也愛吃娃娃魚,真是不可思議之至。
  當晚,紅綾睡了之後,我對白素道:「靈猴再靈,也不能有這樣的精密行為。」
  白素不同意:「也很難說,生物行為精密起來,人類尚且不如,白蟻會建造有空氣調節
的大巢,編織鳥會用草來築巢,都靈巧過人。」
  我心中仍有著疑惑,但是一時之間,想不出究竟,只好暫時存疑了。
  本來只需三天的行程,走足了六天,另外有一個十分主要的原因,是從第二天早上起,
我們就發現,可能有人在跟蹤。
  最先有這個感覺的是紅綾––自然是由於她的野外生活經驗豐富,所以警惕性特別高的
緣故。
  那天早上,她先是側著頭,視線落在的七八公尺外的一株大樹上––那時,跟著我們的
猴群還不是很多,大約只有五六隻。
  紅綾看了一會之後,就和那幾隻猴子「交換意見」,有聲音也有手勢,眾猴也各有表示

  然後,她問我和白素:「昨晚,你們曾爬上樹去?」
  我和白素一起搖頭,紅綾濃眉一揚,突然躍了起來。奔向那棵樹––她的步幅大,動作
又快,事實上,七八公尺的距離,第三步已經跨到了。
  (世界最短距離賽跑,十公尺賽事,通常跑六步半,她去跑,準贏無疑。)
  一到了樹下,她抬頭向上看了一下,就向上攀去,迅速到了離地約有六七公尺高的一根
橫枝上,她向我們大聲叫:「昨晚,有人睡在這裡。」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覺得十分之不可思議。要是如紅綾所說,那麼這個人選擇了這棵
樹過夜,目的是甚麼呢?當然是為了監視我們。
  因為在那個位置,居高臨下,可以把我們昨夜宿管處,一覽無遺。
  不可思議的是,甚麼人會這樣做,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了甚麼?
  紅綾在那橫枝上來回走了幾遭,又用力嗅聞,然後,不沿樹幹而下,竟是一躍而下,神
情十分惱怒。我道:「或許不是人,是猿猴?」
  紅綾搖頭:「若是猿猴,一定會來和我相會。那人––」她說到這裡,向我和白素望來
,神情變得遲疑,「難道和我以前一樣,是一個野人?」
  她這樣說了之後,四面張望,皺著眉:「這人––還在––不遠處,不過要找他出來,
也不是易事。」
  我想起紅綾自己也曾在距離我和良辰美景之前五公尺處,偽裝成一節樹幹,聽我們說話
的情形,也跟著她四面看著。
  白素看到我們這種疑神疑鬼的情形,不以為然:「別那麼緊張,就算有人曾在近處出現
,那人也不會有惡意。要不,我們昨夜根本不知近處有人,他要對我們不利,我們難以預防
。」
  白素的話很有道理,紅綾又想了一會,才道:「我要把他找出來。」
  她這樣一說,等於是要和她所說的那個人,玩一場遊戲了。所以我和白素,也就不急於
趕路,拖長時間,好讓他完成「把那人找出來」的心願。
  接下來的日子中,紅綾一直堅持,「那個人」一會近,一會遠,在跟蹤我們。只不過在
晚上,「那個人」會在離我們較遠處休息。
  紅綾曾布置了由她率領的猴群搜索隊,搜索的範圍,約莫是以我們所在處為中心,半徑
一公里的範圍,而且往往突然發動。可是,每次都沒有結果––也不能說沒有結果。只不過
結果並不是「把那個人找出來」,而是順便帶回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食物,動植物都有。
  有一頭黑色的猴子,抓了一條足有半公尺長的蜈蚣來獻給紅綾,紅綾十分高興地接了過
去,立時躲過一邊,不一會回來,手中已空空如也。我和白素駭然互望,知道那蜈蚣,已叫
她活剝生吞了。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我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據說蜈蚣是天下美味,當
年曾偷入御廚房,最懂得吃的丐幫幫主,九指神丐洪七公,也嗜吃蜈蚣,這麼大的,一定是
珍品。」
  白素沒好氣:「洪幫主可是煮熟了來吃,不是吃『刺身』的。」
  我「哈哈」大笑:「這才叫別出心裁,推陳出新。」
  紅綾一直沒有把「那個人」找出來。一直到了捉到了那條大鯢,又放了回去的那個晚上
,還是沒有結果。我忍不住對白素道:「我開始懷疑,是不是真有『那個人』的存在。」
  白素十分相信紅綾的感覺:「以她野外生活的經驗,她不會弄錯。」
  我道:「那個人是甚麼人,如此神通廣大,竟能跟蹤我們好幾天而不被發現?」
  白素更正我的話:「早就被發現了,只是還沒有把他找出來。」
  我心中一動,伸手指向白素,白素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冷,她道:「我也想到過,
但不會是她。」
  白素口中的「她」和我用手指向她的意思是一樣的––會不會是陳大小姐呢?
  我一揚眉,白素道:「她不會做這種鬼祟的事。」
  我沒有說甚麼,但免不了「腹誹」了一下:「當年把我們的女兒抱走,也不見得甚麼光
明正大。」
  白素又道:「會不會是那種外星人?」
  我笑了起來:「當然更不會,外星人在天上飛來飛去,又會發光,在地上跟我們幹甚麼
?」
  討論沒有結果,第二天早上,紅綾又指揮著眾猴搜索了一陣,仍無所獲。
  我問紅綾:「你肯定有人在跟我們?」
  紅綾用力點頭,由於一直未能把「那個人」找出來,所以她不免有點神情悻然。
  紅綾道:「這人十分––滑,他不舉火,只生吃東西,就是為了不想被我們發現,但是
我還是知道他在跟我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兩人心意相同,所以她點了點頭,我立時提氣大叫:「跟蹤我們
的人,現身出來。」
  我用漢話叫,用我所會的幾種苗話叫。紅綾立時附和,叫最後的一句:「出來」、「出
來」。
  兩人一起叫,我估計在一公里的距離之外,都可以聽得到。
  當然,那個人要是有心隱藏起來,這樣大叫,並沒有用處,但是至少也可以讓他知道,
我們並不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可以警告他別輕舉妄動。
  叫了十來聲,那些猴子,在我們的叫聲中,興奮得亂蹦亂跳,可是也沒有結果。
  我們照舊前進,一路上,紅綾也發出種種聲音,召喚那兩頭銀猿,可是一點音訊也無。

  到了離那個山洞已沒有多遠時,紅綾也很是不安:「靈猴不知發生了甚麼事,他們應該
早已聽到了我的召喚,就算聽不到,也會有別的猴子,聽到了轉告牠們。」
  白素問:「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形?」
  紅綾想了一想:「除非牠們回山頂去了,不然,牠們一定會在我身邊出現。」紅綾口中
的「山頂」,我們也到過,那不是步行能到的,要利用直昇機,才能到達。
  看到紅綾的神情焦急,我和白素一起安慰她:「不要緊,最多我們回去,再到山頂去找
牠們。」
  我們曾到過那個山頂,可以肯定,陳大小姐曾在那裡生活過,外星人的宇宙飛船也曾在
那裡降落過。而在苗疆盛傳的傳說「靈猴是神仙所養的」,也就是這樣產生的。那兩頭銀色
的靈猴,若是回山頂去了,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經過了我們的勸說,紅綾比較開朗了些,可是仍然不免心中慼慼。
  事後,我和白素商討,都覺得紅綾的「第六感」十分強烈,也就是說,她的腦部活動或
運作,有著超常的能力。這種能力,很多人都有,但是都處於自己不能控制的狀況,如果可
以控制,那就可以發揮超人的能力了。
  一直向前走,進入了不久之前,紅綾和白素相會的那個森林,走出那個林子,就可以到
達目的地了。
  在經過那個林子時,紅綾顯得很心急,不時發出吼聲,同時,也把跟在身邊的猴群,趕
得雞飛狗走。
  我和白素,輪流用力握著她的手,希望可以平息她的焦躁,可是收效不大。
  在快出林子的時候,有一排大樹,「古木參天」這樣的形容句子,不是真在那種至少有
三十公尺高的古老大樹之前,無法深切體會。
  那一排大樹有十來棵,每一棵都有兩三人合抱粗,抬頭向上望夫,枝葉繁茂,掩蔽天日
,滿眼都是綠蒼蒼的樹影,清幽莫名。
  若不是紅綾顯得如此焦躁,我和白素都會好好欣賞這種雄奇的景色。而這時,紅綾的行
動更怪了,她急步向前走著,忽然,在那排大樹之前站定,雙手揮動著,喉際發出怪異之極
的聲音。
  隨著她的怪聲,散開在四周的猴群,很快地圍攏了來,紅綾在那時,抬頭向上望,神情
專注之極。
  那時,正是中午時分,陽光雖強,但是能穿透了濃密的樹葉射下來的,也都成了細小的
圓點。
  紅綾抬頭向上,就有不少陽光形成的小圓點,落在她的臉上。
  看情形,她像是想在那棵參天古樹上發現甚麼––那時,幾十頭猴子,也隻隻學著她,
仰頭向上。
  我心中大是起疑,也抬頭向上,同時,取出了望遠鏡來––白素也取出了望遠鏡,不過
她把望遠鏡遞向紅綾。
  紅綾仍然仰頭向上,搖了搖頭。我用望遠鏡向上望,要在那麼濃密的枝葉之中發現甚麼
,是十分困難的事。看了一會,除了發現不少大大小小的鳥巢之外,並看不到甚麼特別的東
西。
  可是紅綾的神情,卻愈來愈凝重。陡然之間,她發出了一聲尖叫,至少有十隻猿猴,隨
著她的尖叫聲,竄向前去,迅速無比地向那棵大樹攀了上去。
  那是一種極擅攀緣的猴子,去勢很快。白素和我,來到了她的身邊,紅綾忽然伸手臂抱
住了我們,聲音發顫,道:「我––好怕––」
  我和白素,聽得她忽然吐出了這樣三個字來,當真是驚得呆了。
  紅綾也會感到害怕。而且是「好怕」。
  我一直認為要教會她甚麼是「害怕」會是一件困難之極的事。
  可是這時,她真的害怕了。
  她身子在發顫,那是感到害怕的自然反應。
  她在害怕甚麼呢?我和白素,由於過度震驚,還沒有問出來。那十餘隻早已隱沒在濃密
的枝葉之中的猿猴,忽然不約而同,發出了尖叫聲。
  雖然只是猴子叫,但是也絕對可以聽得出,那是一下驚叫,是一下悲鳴,在聲音之中,
充滿了悲傷、驚駭、恐懼和憤怒。
  那叫聲令我們震動,但更令我們震動的是,在我們身邊的紅綾,竟然立即發出了一下一
模一樣的尖叫聲,同時,立刻向那棵大樹,飛撲而去。
  其他的猿猴,也如同末日將臨一樣,亂蹦亂跳,發出種種可怕之極的叫聲。
  一時之間,場面之混亂,無與倫比。
  一看到紅綾向那棵大樹撲去,我和白素,驚上加驚,也不由自主,各自發出一下大叫聲
––我在這種情形下大叫,那是理所當然,連白素也會大叫,可知事情實在非同小可。
  我們一面叫,一面也向前飛撲而出––因為我們都知道,在那棵大樹上,一定有極可怕
的事發生了,上了樹的猿猴,發出的那下慘叫聲,我和白素只知有可怕的事發生,猴群和紅
綾,卻必然可知詳細的內容。
  那麼,紅綾撲向前,目的很是明顯:她要上樹。
  那樣的參天古樹,連猴子要上去,也不是容易的事,剛才紅綾就只召喚擅於上樹的猿猴
上樹去。以她女野人的身手,我並不懷疑她上樹的能力。可是如今,她畢竟已不是女野人了

  她的手指甲和腳指甲,都不再銳利––那對上樹大有用處,她的身上,也沒有了濃密的
長毛遮蔽保護,要上那樣的大樹,是很危險的事。所以,我和白素都是一樣的心思:阻止她

  她在前,我們在後,相差也只不過是五大公尺,但是速度一樣那麼快,我們也就沒有可
能抓到她。等我們來到樹前,她已手足並用,向上升高了有六七公尺了。
  就在這時,眾猴也撲了上來,圍住那棵樹亂叫亂跳,也有的猴子,也開始向樹上爬。
  在樹上,忽然,又是十幾隻猴子的齊聲慘叫。若是說第一下驚叫,聽了叫人心驚肉跳,
那麼,這第二下叫聲更甚,簡直叫人心膽俱製。
  發出叫聲的猴子,一定是悲傷之極,那是真正撕心裂肺的慘叫,慘不忍聞,使聽到的人
,全身發顫。
  這樣的形容,並不誇張,因為正在向上攀去的紅綾,在這一下叫聲之後,竟然手腳一鬆
,自上面直跌了下來,而且,是扎手扎腳摔了下來,一點應變的動作都沒有。
  我和白素駭然之至,一起伸手出去,幸而不是很高,下墮的勢子還不是太急,不然,紅
綾的身子如此長大,就算接住了,我和白素的手臂,也非斷折不可。
  一家人高高興與地「遠足」,忽然之間,會發生這樣的變化,當真是意外之極。
  扶住了紅綾,看到她雙眼向上翻,面色了白,氣息急促,伸手指向上,發出古怪之極的
聲響,雖不至出氣多人氣少,但是情形也差到了極點。
  我們都看出她已全然喪失了正常的說話能力,所以也根本不問她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各
自伸指,在她的「太陽穴」上,輕輕彈了幾下,白素又去捏她的「人中」。
  那時,混亂的情形並沒有改善,和紅綾一起上樹的猴子,也紛紛翻跳了下來。
  紅綾掙扎著,還想上樹,我和白素按住了她,她伸手指著樹上,我們一起抬頭看去,只
見樹幹上再無別的猿猴,卻有四隻第一批上樹的猿猴,正在迅速下來,一下子落了地,在紅
綾面前搔首撓腮,看來像是有滾油淋在牠們的身上一樣。
  紅綾在那時,氣息粗大,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仍然抬頭看著樹上。
  在濃密的枝葉之中,又出現了第一批上樹的猿猴––那種猿猴的毛色是深棕色的,成群
下來,其中卻來有兩隻銀光閃閃的銀猿,這種銀白的猿猴,獨一無二,正是紅綾的那兩隻。
  我一看到,心中先是罵了一句:「躲在樹上,搗甚麼鬼。」可是我身邊的白素,陡然發
出了一下抽噎聲,我也陡然一下子被冰水淋了一身一樣,遍體生寒。
  兩頭銀猿不是自己下來,而是被群猴擁著下來的。而且,他們一動不動,伏在別的猿猴
身上,軟綿綿地,看來情形大是不妙,凶多吉少,不死也是重傷。
  一想起良辰美景只不過摸了一下銀猿的頭,紅綾就和她們翻臉,想起紅綾是如何保護銀
猿不受到侵犯,難怪她這時的震驚激動,如此之甚了。
  這時,自紅綾的喉際,有可怕聲音發出來,白素在她的耳際大聲道:「堅強。所有生物
,都有死亡。」
  白素比我看得清楚,她已經看出,那兩頭銀猿,已經死了。
  白素神情肅穆:「既有生,必有死。」
  紅綾轉頭,向白素望來,她的雙眼之中,充滿了淚水,她的神情惶惑,她在問:「為甚
麼?為甚麼?」
  紅綾顯然不是很明白,淚水已疾湧而出。
  我們自然可以明白紅緩和那兩頭銀猿之間的感情,她在大自然中成長,那兩頭銀猿,是
她的親人,和她之間的親情,還在我和白素之上。
  這時,猿猴已把銀猿負下了樹來,紅綾一挺身,向前走去,負下來的兩頭銀猿,被放在
地上,紅綾站在他們的面前。先是一動不動,接著,她用十分嘶啞的聲音叫:「爸媽,你們
來看。」
  我和白素明知紅綾的心中悲痛之極,正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聽得她叫,自然急急
走了過去,這才看清了那兩頭銀猿的屍體。
  一看之下,我和白素都不禁發出了「啊」地一下驚呼聲,明白了紅綾要我們來看甚麼。

  兩頭銀猿的銀光閃閃的長毛之中,都染有血跡,血已乾了,形成奪目的赭紅色,而血是
自幾個小孔中流出來的,小孔在胸口、頭部、腰部和腹部。
  紅綾看不明白那些小孔是由甚麼造成的––若是甚麼蛇蟲猛獸咬的,她一定一眼就可以
看出來,所以才叫我們來看。
  我們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鎗械的子彈孔。
  從小孔的大小,我甚至可以判斷鎗械的型號,那是一種新式的半自動步鎗。
  兩頭銀猿不是死於自然,而是被新型武器射殺的。
  這當真是意外之極,我和白素,一時之間,僵呆著不知該如何才好。
  紅綾在追問:「他們是被甚麼咬死的:那咬死牠的東西,怎麼只有一隻牙齒?」
  由於子彈孔散在身體各處,距離相當遠,紅綾一心以為牠們是被「咬」死的––
  那一剎間,我們為難之至––告訴她真相,她會更激動憤怒。用新型武器殺人,這種行
為,在她的認識中,還不是十分成熟。
  但如不告訴她真相,她日後必然知道我們曾在她最悲傷的時候欺騙過她。
  白素立刻以眼神示意,表示不必實說,我則近乎本能地反對,因為我一直主張對孩子實
話實說,而且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於事無補。
  白素低歎了一聲,沒有再堅持她的意見,所以我道:「女兒,牠們不是被甚麼東西咬死
,是給鎗彈射死的。」
  紅綾陡然震動了一下––她會感到震撼,那在我們的意料之中,但是她竟然很鎮定,這
卻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她一開口,就問:「只有人會用鎗?只有––文明人才會用鎗?苗
人不會用?」
  我道:「苗人也會用,但苗人對靈猴十分尊敬,不會殺他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3-4 21:5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這時候,我心中已想了千百遍:究竟是誰對兩頭銀猿下了毒手的?銀猿的身手如此矯
捷,要射殺他們,也不是容易的事。
  當然,這種半自動步鎗的射程相當遠,若是出其不意地掃射,銀猿自然難有倖免。
  會是獵人?甚麼獵人會有那樣的武器?
  那麼,是不是遇上了巡邏的軍隊?這一帶雖然荒僻之至,但偶然有軍隊巡到,也不是沒
有可能的事。
  紅綾在靜了一會之後,忽然吼叫了三聲,大聲問:「誰做的?為甚麼要這樣做?」
  她在這樣問的時候,望著我們,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看了很令人害怕––她的觀念之
中,並沒有「報仇」這個概念,但是在悲痛之餘,自然也會憤怒,這是人類感情的必然步驟

  我道:「現在還不知道,但一定會查出來––牠們不可能在樹上中鎗,難道是中了鎗之
後再上樹的?」
  紅綾出乎意外地鎮定:「他們是靈猴,死也死得不一樣,他們那麼可愛,為甚麼要殺死
他們呢?」
  紅綾有了這樣的疑問,那可能是她人生痛苦一面的開始了。
  我向白素望去,她緩緩搖了搖頭,表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甚麼人下的手,她問紅綾
道:「我可以仔細檢查一下牠們,那對於找出是甚麼人殺死牠們,有很大的幫助。」
  紅綾呆了片刻,才點了點頭,我補充道:「需要把他們體內的子彈取出來。」
  紅綾歎了一聲:「隨便吧,他們已經死了。」
  她說了之後,走開了幾步,在一個樹樁上坐了下來,托起一竹筒酒,大口喝著,幾十隻
猴子圍在她的身邊,這時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大都垂頭喪氣––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猴類集
體表示悲哀,也算是奇觀。
  我和白素蹲下身,察看銀猿的屍體,每一頭都各有兩三鎗射中了致命的所在。在身體那
麼重要的部位中了鎗,還能上那麼高的樹,死在樹上,維持了死亡的尊嚴,這類猿猴被尊稱
為靈猴,實在大有道理。
  白素把他們頭上的長毛撥開,很明顯,他們的頭部,有過頭蓋骨被切開過的痕跡。我點
了點頭:「不知道外星人是不是有甚麼東西植入他們的腦部。」
  白素壓低了聲音:「我可無法提出要把他們的頭割下來去解剖。」
  我歎了一聲,當然不能這樣提出––在紅綾如此悲傷的時候,不能使她更難過。通常小
孩子死了寵物,尚且會傷心不已,何況她對那兩頭銀猿,大有親情。
  我取出了小刀,在猿屍上,各挖出了一顆子彈,果然是半自動步鎗的子彈,又細又長,
在造型上,堪稱美麗悅目,但是作用卻在更方便奪走生命。
  白素沉聲道:「先把牠們埋了再說。」
  我來到紅綾的身邊,紅綾已喝完了那筒酒,她抬頭向我望來,我發現她的神情,固然悲
傷,但是也充滿了疑惑––顯然她心中一直在問「為甚麼」,這是不是可以算是她真正成熟
的開始?
  我攤開手,把兩顆子彈遞向她,她拿了起來,稚氣地放在口中咬了咬。我道:「就是這
種子彈,殺死了靈猴。」
  紅綾問了出來:「為甚麼?」
  我據實回答:「不知道,人類不但格殺其他的生物,而且同類殘殺,過程慘烈,歷史–
–有機會,我會給你說說人類的歷史。」
  紅綾卻不理會我的解說,又問:「為甚麼?」
  我長歎一聲:「沒有人知道為甚麼。」
  紅綾鍥而不捨:「一定是有答案的,是不是?」
  白素也走了過來:「或許是,但至少到如今為止,沒有人知道為甚麼在沒有目的情形下
,也會有殺戮––尤其是人類互相間的殘殺。」
  紅綾揚起眉:「沒有人知道為甚麼?那麼說,人不是蠢笨得很嗎?」
  對紅綾的這個問題,我和白素都覺得難以回答。因為自從教她識字,教她講話以來,我
們一直在向她灌輸知識的重要性,告訴她人類是有文明的生物,要她分辨人和猿猴的不同之
處。
  如果這時,回答她人真是很蠢笨的,那不是自相矛盾、前功盡棄了?
  但若是迴避這個問題,也不是辦法,白素在想了一想之後,道:「是的,有些人,很多
人,確然十分蠢。」
  紅綾揚起手中的子彈:「像造出這種東西的人,就很蠢笨?」
  我道:「是,蠢笨,這種笨人他們只知道製造死亡,比猿猴還要笨,他們的存在,只為
製造災禍。」
  紅綾現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搖了搖頭,又低聲問了一句:「為甚麼?」
  這一次,我和白素都沒有回答。白素道:「把他們掩埋了吧。」
  出乎意料之外,紅綾竟然道:「媽,你不是一直想把他們的頭打開來看看?現在他們死
了,是不是還想?」
  白素忙道:「如果你不願意––」
  紅綾緩緩搖頭:「他們––死了。」
  白素把她摟在懷裡,我低聲道:「如果你想哭,不妨放聲痛哭。」
  紅綾的行事,在在都出人意表,她聽得我這樣說,很奇怪地望向我:「大哭?我為甚麼
要哭?」
  我道:「人在悲傷的時候,就用哭來表達。」
  紅綾十分認真地想了一想:「我很悲傷,但是我不想哭,我只想知道是誰做的,為甚麼
要做。」
  她在這樣講的時候,神情肅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頭都感到了一陣寒意。我們都
不想在這個題目上再說下去,理由很簡單,紅綾只想知道是甚麼人殺了靈猴的,她是不是由
此有了仇恨之心,想到了要報仇呢?
  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人遭到了不幸,有了仇恨,要報仇,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但我們絕不想紅綾有任何仇恨
心––她本來絕不會有的,但由於靈猴的死,就有可能產生。
  雖然,她只要在文明世界中生活下去,遲早會發生一些事,使他產生仇恨的信緒,產生
報仇的心理,甚或行動,但這種情形,總是遲來一刻好一刻––等她有足夠成熟的時候才出
現,她就會適當處理。
  在如今的情形下就出現了這種情形,總不是很適合的。如今,她可以有報仇的力量,可
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判斷自己的行為。
  我很小心地道:「我們會努力找出答案來––」我立時轉換了話題,「如果你不反對,
那麼,可以把他們帶回去研究。」
  紅綾又緩緩搖了搖頭,神情沉思––很少在她的身上,看到這種情形。
  接著,她又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靈猴的屍體,蹲了下來。那一大群猴子也跟著她。我
和白素先走了過去。只見她伸手在屍身上撫摸著,用力捏著,又抬頭看了看天,喃喃自語,
過了一會,向我們望來,大聲道:「是兩天之前的事。」
  我先是一怔,接著,立刻知道,紅綾是在說,銀猿被殺,是兩天之前的事。
  我和白素,剛才在檢查的時候,自然也從血液的凝固狀態,和屍身的僵硬程度上看出,
銀猿被槍殺,已超過二十四小時,但是不如紅綾說得那麼肯定,她說,是兩天之前的事。
  斷定死者的死亡時間,在謀殺案之中,是很重要的一環,往往可以循此線索破案。而那
是屬於法醫學的範圍,是相當高深的學問,還需要配合精密的解剖。
  自然,也有經驗豐富的法醫,可以憑肉眼判斷死亡的時間––配合溫度、屍斑的出現等
等來下結論。不過紅綾可從來未曾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她說那是兩天前發生的事,根據何
在?
  我這樣想著,就難免有疑惑的神情。白素低聲道:「她自小獵食動物,自然對動物的死
亡有認識。」
  白素的解釋很合理,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紅綾又伏了下去,在其中一頭銀猿的一個
槍孔上,用力嗅著。又示意,叫幾頭體型相當小的猴子,也去嗅聞。
  然後,她站了起來,那幾頭小猴子,動作飛快。也一下子散了開去,四下亂竄。
  不一會,有一頭小猴子,在約莫三十公尺外,發出了尖厲失常的叫聲。
  紅綾立刻向那頭小猴奔去,並且同時向我們作手勢,示意我們也過去。到了近前,那地
方是一個灌木叢,那種灌木,結一種黃色的果子,有一片灌木叢有被壓到過的痕跡,在灌木
中,也有血跡。
  紅綾指著血跡:「他們是在這裡被殺的。」
  這時,我和白素,對紅綾有那麼高強的偵查能力,都驚詫不已。
  自然,後來我們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她這種能力的由來。她曾是女野人,這一切
,正是她以前生活的一部分,是她自小在生活之中養成的本領,再自然不過。
  白素走近去,走不幾步,她就吸了一口氣,視線盯在地上,我也吸了一口氣,因為我也
看到了,在那裡,有被踐踏過的草,也有一兩個很是清晰的腳印留在泥地上––應該說是鞋
印,一看便知,那是一種適合野外活動所穿著的靴子的印,也或者是一種軍靴的印。
  從靴印來判斷,只是一個人,並不是我曾設想過的巡邏隊。
  剛才,由於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我們都不及細想,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紅綾的身
上,唯恐她因為這可怕的打擊而失常。
  對我和白素來說,那真是緊張之極的一刻,因為我們都不知道紅綾若忽然大失常態起來
,我們該如何應付。
  可是事態的發展,卻出乎意料,紅綾雖然悲傷,可是遠比我們設想來得鎮定。她還能忍
著悲痛,作出偵查,可知她很正常。
  那使我們放下心來,才能再去想及其他。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們,包括我,白素和紅綾
,以及跟著我們的那群猴子,都在極危險的境地之中。
  那個穿軍靴,持平自動步槍的人,兩天之前,在這裡槍殺了兩頭銀猿,現在,他在哪裡

  這個兇徒手中持有極有效的殺人武器,射程可以達到一公里,如果加上配件,殺傷力可
以更強大,他若是還在附近,對我們的生命,是嚴重的威脅。
  更今人心悸的是,我們在明,他在暗,完全無法加以提防。
  一想到這一點,我立時道:「那兇徒,可能還在附近,要迫他現身。」
  紅綾應聲道:「我早說了,有人跟著我們。」
  她這樣講,意思自然是說,連日來,那個跟蹤者,就是殺銀猿的兇徒。
  她有很強的偵察能力,但那只是她生活的本能,真正要作縝密的推理,她就有點粗糙。
白素立即指出:「不是同一個人––跟蹤者一直在我們後面,這個兇徒,在我們的前面。」
  紅綾抬高頭:「他可以趕過我們,行了兇,再回到我們後面跟著。」
  白素很認真:「有這個可能,但如果跟蹤者一直穿著靴子,也早叫你發現了。」
  紅綾又想了一想,點頭:「是,是兩個人,兇徒在我們前面,跟蹤者在後面。」
  很複雜的一種情形,但是她很快就條理分明地弄明白了,可知她的領悟力很高。
  白素又道:「這種靴子,雖然說為了適合野外生活而製造,但是那種所謂『野外生活』
,並不是苗疆的環境。」
  紅綾點頭:「我以前就根本不知道甚麼叫靴子。」
  白素下了結論:「所以可以肯定,那個兇徒,並不習慣苗疆生活,是一個外來者。」
  紅綾側頭想了一會,學著她母親的口吻:「所以可以肯定,那跟蹤者習慣苗疆生活,是
個苗人。」
  雖然處境兇險,心情沉重,但是還是被紅綾的神態動作,逗得笑了起來。妙的是紅綾竟
不知道我們為甚麼要笑,問:「我說得不對嗎?」
  我們連聲道:「對、對。」
  紅綾又道:「所以,要找出那個跟蹤者難,要找出那個兇徒,不難。」
  對於紅綾這樣的分析,我和白素,都自然而然,鼓起掌來––確然,一個人不論他多能
幹,如果他不熟悉苗疆環境的話,在這裡活動,總難免縛手縛腳,要把他找出來,就不是甚
麼難事。
  我加了一句:「別忘了兇徒手中有可怕的武器。」
  紅綾道:「我叫群猴散開去,去找兇徒,一有發現,就向我報告。」
  我笑道:「妙絕,兇徒環境不熟,猿猴土生土長,反倒可以佔上風。」
  紅綾向著猴群,發出了一連串的號令––這時,我們自然再不懷疑她有和猿猴的溝通能
力了。
  她留下了兩頭體型較大的猿猴,背負了銀猿的屍體,問我們:「是先送回藍家峒去,還
是跟著我們?」
  白素想了一想:「跟著我們,因為牠們關係重大,若是失去了,再難尋找。」
  我也同意白素的處置方法,我道:「我們得趕快到那山洞去,在山洞之中,至少可以防
止有冷鎗。」
  白素點了點頭,我們再向前趕路,這次卻加快了腳步,原來輕鬆的心情,已一掃而空了

  我們一面前進,一面保持著極度的警惕,紅綾也深知事態嚴重,所以真正地眼觀四路,
耳聽八方。
  她感覺之靈敏,也直到這時,我們算是開了眼界––在二三十公尺的範圍之內,簡直沒
有任何異動可以逃得過她的注意。
  有好幾次,她一下子撲出三五公尺去,自草叢中竄出來的,甚至只是一隻小田鼠。
  到了中午時分,已接近那個山洞了。在山洞口,本來有一所十分簡陋的草棚,可是望過
去,草棚卻已倒塌,我一看到這種情形,忙囑咐各人,在一棵大樹後先隱蔽起來,然後取出
望遠鏡向前看。草棚顯然新倒不久,因為斷折的樹枝,斷口痕跡很新。
  我沉聲道:「有人先一步進了山洞。」
  白素道:「真怪,這山洞所在處那麼隱蔽,怎麼會有人找得到?」
  一路前來,由於要小心提防,有一個重要的問題,無暇討論。
  這個問題是:兇徒是何等樣人?到苗疆來的目的是甚麼?明白了這些,要防備他或是對
付他,自然容易得多。
  可惜,一點頭緒也沒有––我向白素看去,看到她一臉的疑惑,顯然也沒有頭緒。
  對於我「有人比我們早進了山洞」的判斷,白素和紅綾都同意。
  紅綾身形一晃,待衝向前去:「我去引他出來。」
  對於自己的女兒,行事衝動,我和白素早已有充分的了解,所以她身形才動,我們已一
起出手,一邊一個,將她拉住,同時,也沒有說甚麼,只是對她怒目而視,替代責備。
  紅綾的神情還有點不服,我就用最簡單的方法,向她解釋對方手中武器的威力,聽得她
默然無語。我們由於根本想不到在苗疆會有手持現代化武器的敵人,所以根本沒有相應的武
器可以對抗。
  雖然我們各自都有極好的身手,但若論行動快捷,誰也比不上那兩頭銀猿,而銀猿又遠
比不上子彈。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是一樣的心思––本來,在如今這種情形下,最好,是派身邊
的猿猴,前去山洞,探個究竟。
  但是,我們卻也知道,萬萬不能有此提議,因為在紅綾的心目之中,人和猿猴並沒有分
別,怎麼可以因為有危險,人不能去,就叫猴子去冒險。
  如果我們作此提議,那麼,必然輪到她向我們怒目相向了。
  想了一會,我順手拈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來,問紅綾:「你能拋出多遠?」
  我說的時候,伸手向山洞指了一指,意思是問她能不能把石塊拋進山洞去我們躲身的樹
後,離那山洞,約有三十公尺。
  那石塊,本來我也不能順手就拾到,而是白素在最短時間內,迅速拾來的,她的用意很
明顯,若有人自山洞出來,我們至少也可以有石頭作武器。
  紅綾看了一下,搖了搖頭,卻伸手向上指了指:「削一根適當的樹枝,我可以把樹枝拋
進山洞去。」
  我伸手在自己頭上拍打了一下:我竟沒有想到這一點,標槍是田徑運動中可以拋得最遠
的物體。
  我點了點頭,紅綾迅速上樹,不一會,就帶著一根手臂粗細,約有兩公尺長的樹枝下來
,運刀如飛,把樹枝的一端削光,拿在手中掂了掂,站了起來。
  有趣的是,她當然未曾在運動場上擲過標槍,可是那身形、手勢,卻幾乎合標準,那當
然是她在實際生活經驗中得到的知識––用這樣的姿態,可以使樹枝飛出最遠。
  我立時抓了兩塊石頭在手,白素在這時忽然道:「等一等。」
  紅綾手臂向下略沉,等候白素進一步的吩咐。白素道:「如果有人在山洞中,把他引了
出來,我們準備如何對付他。」
  我想了一想,揚了揚手:「拿石頭扔他。」
  紅綾「啊」地一聲:「我要削多一根樹枝,他一出來,就可以射他。」
  白素歎了一聲:「我們不知道他是甚麼人,只知道他有武器,殺了兩頭靈猴。所以我們
就自然而然,把他當成了敵人––。」
  她說到這裡,紅綾搶著想說話,可是被白素作手勢止住。白素又道:「假設那是一個探
險家,他根本不知道靈猴和人的關係,由於不明白的原因,殺死了靈猴,是不是他一出山洞
,就要受到攻擊?」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是怕誤傷了無辜,確然,山林之中,有的是各種猿猴,不明究裡的
人,怎麼也想不到靈猴有那麼大的來歷。
  可是,那人的手上有如此威力強大的武器,要是我們不先發制人,可能會吃大虧。
  我望向白素,她道:「我們明人不作暗事。」
  白素一句話提醒了我,我作了一個手勢,令紅綾返到樹後,暫時不要拋樹枝出去,我對
著山洞,氣納丹田,朗聲道:「朋友,我們不知道你是甚麼人,你殺的那兩頭猿猴,是我們
的好朋友,地位和人一樣。你或許是出於無知,我們也可以原諒。如果你在山洞裡,拋出你
的武器走出來。
  這一番話,把我們的意思,說得再明白不過,我連說了三遍。
  可是等了一會,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可以肯定,只要山洞中有人,而聽覺又正常的話,一定可以把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道:「山洞裡沒有人。」
  白素道:「那是可能之一。」
  紅綾居然聽懂了:「可能之二是,他躲在山洞中不出聲,讓我們以為山洞中沒有人。」

  我伸手在紅綾的頭上拍了一下,表示嘉許。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4 21:54 編輯 》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3-4 21:50: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如果是「可能之二」,那麼這個人,肯定是敵非友,他要我們誤以為山洞中沒有人,目
的當然是叫我們進來,可以對付我們。
  目前的情形,很令人為難––我們不能肯定山洞中有沒有人,就不能貿然前去察看。在
這樣的情形下,紅綾就算把樹枝拋進山洞去,也沒有用處。山洞很大,裡面的人可以騰挪趨
避,他要不出聲,不出來,我們還是沒有辦法。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只能僵持下去,但自然也不是辦法。我沉聲道:「火。」
  拋火把進山洞去,如果山洞內有人,那一定會把人薰出來。
  白素卻搖頭:「不,山洞中有烈火女的骸骨,說不定我們要找的外星人的物件也在其中
,會被火損毀。」
  紅綾焦躁起來:「我進洞去看個究竟。」
  我們仍以怒目相向否決了她的提議。
  正在我們想不出辦法時,事情突然又有了意外之極的變化,只見一團不知是甚麼東西,
以極高的速度,斜刺裡在長草叢中,疾竄了出來,行動快到了極點,眼前一花,連那是甚麼
東西都沒有看清,足有三十公尺的距離。那東西已進了山洞之中。
  這一下變故,當真是意外之極。更意外的是,那一團迅速移動的是甚麼東西,都沒有看
清楚。
  一樣東西,能以那麼高的速度移動,當然是動物,或至少是由動物控制的甚麼東西。可
是剛才那一瞥之間,我們看到的那東西,卻像是一個小土丘––一個長著一簇不知名植物,
有枝有葉有花的植物的小土丘。
  一個小土丘,怎麼會以那樣的高速,一下子就飛進了那山洞中去了?
  一時之間,我們一家三口,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先開口的,竟然是紅綾,她「噓」地吸了一口氣:「剛才那––是甚麼東西?那––
就是––爸常說的––外星人?」
  我常說外星人可以是任何形狀,這種話紅綾聽得多了,所以這時就如此問。
  我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因為外星人雖然可以是任何形狀,但也很難接受是剛才看到的
那模樣。
  白素對紅綾的問題,倒有了答案:「那是一個人,一個偽裝得很好,身手極高的人。」

  紅綾「啊」地一聲:「良辰美景到了?」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良辰美景,那很容易理解。因為剛才那物體移動的速度極高,而白素
又說那是人,能移動得那麼快的人,自然是良辰美景了。
  白素搖頭:「不,不是她們,若是良辰美景,不必偽裝得那麼好,一直跟著我們。」
  在白素提到「偽裝」時,我已經想到這一點了––那個人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跟蹤者
。那人竟把自己扮成了一個小土丘。
  像那樣的小土丘,到處都是,誰也不曾注意,我們可能都會站在這小丘上而四面眺望過
,而不知腳下有人,正在近距離窺伺我們。
  一想到這一點,心中登時有了極不舒服的感覺,可是問題按著紛至沓來:這人跟蹤我們
,目的不明。只能說,他如有惡意,我們防不勝防。
  這時,他暴露了自己,掠進了那山洞去,又是所為何來?
  這人的行為,直是古怪神秘之極。
  我一面心念電轉,一面仍回應著白素的話:「這人身法之快,看來還在良辰美景之上。

  世上竟然還有比良辰美景輕功更好的人,這也有點不可思議了。
  白素的眉心打結,壓低了聲音:「真怪。」
  每當白素有這個神情的時候,總是她心中想到了一些事,解開了一些結的時候,但這時
,我卻不知道她想到了甚麼。
  我向她望去,她已低聲在對紅綾說:「如果我估計不錯,而又沒有意外,那人很快就會
從山洞中出來,你設法把他攔下來。」
  紅綾一聽,大是興奮,身子挺立了一下,我連忙又把她拉了下來––為了提防有自動步
槍的人,我們一直在大樹後,半矮著身子。我們沒有武器可以反抗,唯有用最好的方法掩護
自己。
  所以,我聽得白素竟然吩咐紅綾去做這樣的事,大是意外。而紅綾由於有事可做,又知
道了剛才撲進山洞去的那人,大有可能就是連日來她用盡心機也找不出來的跟蹤者,當然大
是興奮。
  白素看出了我的緊張,伸手拍了我一下,示意我放心,而被我拉下來的紅綾,身子一挺
,又站了起來,手中持著那根削尖了的樹枝,身子傾向前,像是一頭蓄滿了勁力,伺機一撲
的獵豹。
  我也大是緊張,雙手各抓了一塊石頭在手,三個人之中,只有白素,仍然是那麼自若。

  大約只等了兩分鐘左右,那一團物體––一個上面長著花草灌木的小土丘,帶起一股勁
風,又從洞口,向外疾掠而出。
  就在洞口有物體閃動之際,紅綾已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呼叫聲,整個人如箭離弦,向
前撲了出去。
  她向前撲,那「土丘」向外掠,雙方的勢子都快絕,距離又不是太遠,眼看就要撞上了

  我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之中一樣––說那「土丘」之下是一個輕功絕頂的人,那畢竟
只是我們的猜測,誰知道那究竟會是甚麼怪物,紅綾與之一撞之下,會有甚麼樣的結果,誰
也不能逆料。
  本來,白素已給我吃了「定心丸」,我不應該如此害怕,但紅綾是我的女兒,關心則亂
,若不是白素拉住了我,我也早疾衝出去了。
  雖然我未能衝出去,但白素沒有掩住我的口,所以我還是大叫了一聲。
  就在這一聲大叫中,眼看非迎面相撞的紅綾和「土丘」,忽然又起了變化。
  只見那「土丘」陡然平生拔高了兩公尺,「呼」地一聲,就在紅綾的頭上掠了過去。
  也就在雙方一高一下相錯而過的那至多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時間中,紅綾又大叫一聲,手
中削尖的樹枝,自下而上,向「土丘」的底部,疾刺而出。
  假設那「土丘」是人的偽裝,那麼,「土丘」的底部自然是空的,可以看到藏在「土丘
」中的人,紅綾那一下攻擊,在時間上,拿捏得恰到好處,尤其是在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之
中,能發出這樣閃電般的一擊,真值得喝采。
  (上海人有一句話:「癩痢頭兒子自己好」。)
  那一刺,是雙方在一上一下交錯而過時刺出的,樹枝刺進了「土丘」之中,紅綾的身子
,已和「土丘」交錯而過,只見「土丘」底下,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來,抓住了樹枝,可是才
一抓住,立刻又鬆開。
  剎那之間,手縮了回去,「土丘」和紅綾也已分開,雙雙落地。
  紅綾才一落地,用樹枝在地上一點,人已倒翻了過來,一面大叫道:「我看到你了。」

  那「土丘」在一落地之後,卻又向上疾彈了起來,速度快絕,彈起落下,已在十公尺開
外,再一落地,再彈起,又遠了十公尺,到這時候,紅綾才能蓄勢起步去追,自然是追不上
了。
  白素忙叫:「不必追,夠了。」
  那時,我和白素,都從那大樹後走了出來,由於剛才發生的事,太驚心動魄,所以我一
時之間,也顧不得防範山洞中的「半自動步鎗」了。
  那時,「土丘」早已看不見了,紅綾叫著:「我看到了那人,真是一個人,藏在那個罩
子裡。」
  她把那個空心的「土丘」稱為「罩子」,倒也適合。我不知道那「土丘」是用甚麼材料
製成的,就算它很輕,要帶著它而可以移動得如此之快,若不是親眼所見,由他人來轉述,
也不易相信。
  而且,人要作那樣高速的行動,身體四肢,都需要大幅度的擺動,那「土丘」的大小,
至多只能夠便藏在其中的人彎著身子,他是如何能在身子蟋縮的情形下作高速運動的,當真
難以想像之至。
  我一面想著,一面又驚告:「小心。躲回大樹後面去。」
  白素搖頭:「沒有必要,山洞中沒有人,不會有危險。」
  我呆了一呆,白素補充:「剛才那人,已替我們去探察過了。」
  一聽得白素那樣說,我立即明白了她的全部推想,也明白她何以會要紅綾把那「土丘」
攔下來了。
  白素的推斷是:那藏在「土丘」中的人,一直近距離跟著我們,我們找不到他,他行動
詭秘,可是卻沒有惡意,因為這幾天來,我們並沒有遭到任何暗算。
  由於那人離我們近,所以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甚至於我們所說的話,他也可以
聽到(真可惡),他完全知道我們要做甚麼。
  白素的推斷,更進一步認為,這人不但沒有惡意,而且對我們有好意––當我們為難,
不知該如何去決定持半自動步鎗的人是不是在山洞中時,他不惜暴露自己,衝進山洞去,再
掠出來,向我們表示山洞中沒有人。
  白素的推斷雖然有點怪,但一切事實的發展,又確然如此。那人一伸手,已抓住了紅綾
刺出的樹枝,可是立刻又鬆手,並沒有把樹枝奪過去,也沒有為難紅綾,可知他絕無惡意。
  這當真是怪之極矣,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在苗疆和我們在一起,這一下「嚇」走了他
,他還會不會再出現?
  紅綾現出沮喪的神情:「我沒有把那人攔住。」
  白素道:「你已看清確是一個人,已經很成功了。」
  紅綾高興起來:「那人的––手好可怕。」
  那人是甚麼樣子的,我還沒有問,紅綾先說他的手「可怕」––這一點,我也有同感,
在他伸手抓住那樹枝時,我和白素,都見過那人的手。
  紅綾說那手「可怕」,確然如此。若不是有五隻手指,又曾見那五隻手指靈活地抓住了
樹枝的尖端,再鬆開,我很難想像那是一隻人手。因為在那隻手的手背上,全是各種各樣傷
痕結成的疤,有的可能還是疤上加疤,所以猶如生滿了瘤。
  而且,膚色黝黑,五隻手指又粗又短,好像,一樣長短,古怪之至。
  紅綾自己的手,自然也不是屬於細滑白膩的那一種,而是粗糙巨大,可是比起那隻手來
,卻好得多了。
  那隻手在一伸一縮之間,給我的印象也十分深刻––我倒不是感到它可怕,而是第一時
間想到,只有這樣的手,才能在崇山峻嶺之上對付豺狼虎豹,才能在原始森林之中對付毒蛇
猛獸,那人的行動如此之快,如果是輕功的話,那麼如此醜陋的一隻手,也有可能是甚麼奇
門武術的結果。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中陡然一動,抬頭向白素望去,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看這人練
的是甚麼掌法?」
  別人或許會不懂我這樣問是甚麼意思,白素自然懂,她立即道:「像是鐵砂掌一類,或
許是藍砂掌、紅砂掌,那是經過苦練的結果。」
  我歎了一聲:「這種武術,在練的時候,身體要經歷可怕的痛苦,真想不到現在還會有
人去練這種功夫。」
  白素閒閒地道:「或許練的人,正想藉身體上的痛苦,去減輕心靈上的痛苦。」
  白素的話,才一入耳,我陡然之間,發出了一下怪叫聲,整個人直跳了起來。
  自從我問了那個問題之後,我和白素之間的對話,紅綾就不是很明白,她只是睜大了眼
,望望我,又望望白素。她再也想不到,我和白素好端端地在說著話,忽然之間,我會有如
此強烈的反應。她竟然也跟著我大叫了一聲,也跳了起來。
  我反手握住了紅綾的手,示意她沒有事,要她別吃驚,一面我指住了白素,張大了口,
卻發不出聲音來。白素很肯定地點頭:「是他。」
  白素一說了那句話,我就想到了何先達。
  何先達在酒後冒犯了陳二小姐之後,第二天陳二小姐失蹤,自此他就由於內疚,後悔而
跌進了痛苦的深淵之中。他精神上由於自責而感受到的苦痛,相信在現代人之中,很少有這
樣的例子了。
  何先達出身哥老會––這一點很重要,江湖幫會很重義氣,侵犯朋友或上司或弟兄的女
眷,那是十惡不赦的死罪,腦袋落地之後,還要為人不齒。而陳二小姐是何先達上司三堂主
的夫人––雖然三堂主已經過了世,但是名分還在的。
  自然,如此深切的自責,和何先達這個人的性格,也有很大的關係。可以想像,他心中
一直對陳二小姐仰慕之至,但也一直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若是沒有那一夜的狂亂
,他毫無疑問,可以為陳二小姐做任何事。在他的心目中,陳二小姐如天仙,他會盡一切力
量去保護她。一切都是純潔和美好的。
  可是一夜之間,卻改變了一切––他犯了這樣的錯誤,而且再也無法補救。
  在那種情形下,對何先達這個人來說,身體上的任何痛苦,都絕算不上甚麼了。
  白素自然是早已料到了在那空心土丘之中的人是何先達,所以才那樣說的。
  這其間包括的事情,複雜無比,有些紅綾明白,有些紅綾不明白,她拉著我的手問:「
是誰?媽說那人是誰?」
  我吸了一口氣:「估計是––藍絲的爸爸。」
  紅綾並沒有那麼多的感慨,聽了之後,又是意外,又是高興:「咦,不是人人都在找他
嗎?他為甚麼扮成了一個小土堆跟著我們,真古怪,又有趣。」
  我問:「他在你頭上掠過去的時候,你看到了他,是怎麼樣的情形?」
  我的意思是,那「土丘」並不大,老大一個人,怎麼可以藏在裡面呢?
  紅綾興致昂然,伸出手臂,又岔開腿:「就這樣撐在那罩子裡。」
  我和白素駭然,白素道:「臉向下?」
  紅綾更有興趣:「是,臉向下,像是烏龜背著一隻殼一樣。」
  紅綾這樣的比擬,自然沒有故意不敬的意思在,只是聽來刺耳,但我立即想到,一個人
要在這種的情形之下,如此快速地行動,他的體能之強,到了甚麼程度?那十多年來,他在
極度的自責之中,可能不斷以高難度、高強度的各種鍛鍊折磨他自己,所以在不知不覺之中
,練成了絕世的本領?
  在武俠小說之中,有很多在不知不覺中練成了絕世本領的描述,像何先達那樣,竟然在
極度的痛苦中,為了自虐,而練成本領的情形,也很罕見。
  我吸了一口氣:「那你看清他的樣子了。」
  紅綾搖頭:「沒有,太快了,我沒看清他的樣子。」
  白素側頭想了一想:「我想他很想和我們見面,只是一時之間,擱不下這個臉來。」
  我曾在他居住的那個山洞之中留言,請他到藍家峒去,他並沒有現身。但從現在的情形
來看,他一定常在藍家峒附近徘徊,所以我們一出現,他就跟上了我們。
  他自然很想和我們相會,但是又克服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障礙,所以一直沒有露面。直到
看出了我們的為難,他才挺身而出,替我們去弄明白那山洞之中,是不是有可怕的敵人在。
  事情推測到這一地步,那個神秘的跟蹤者,可以說真相大白了。
  我取出了小刀,在一株大樹上,刮下了一大塊樹皮,露出了白色的樹幹,然後取過筆來
,寫了兩行大字:「欲知你女兒詳情,從速露面相見。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自責多年,
已足見懺悔之誠心矣。」
  在我寫字的時候,白素指著樹上的字,對紅綾道:「看,會寫字,有時很有用。」
  紅綾不肯學寫字,她有「寫字無用論」,自成一家,白素一直拿她沒辦法,所以這時,
抓緊機會,趁機教育一番。
  怎知紅綾仍然堅持己見:「我想他不會在很遠,大聲叫,他就可以聽到。」
  她說著,一吸氣,果然叫了起來:「想不想知道你女兒,我表姨的情形?快出來和我們
相見。」
  她的叫聲,震耳欲聾,效果真有可能比我留字還好,白素只好暗暗搖頭。
  她叫了幾遍,白素道:「好了,好了。如果他在苗疆到處亂竄,在裡流河畔見到了二姨
的墓,他就應該知道自己有個女兒。」
  我歎了一聲:「藍絲並不責怪他,他至少應該知道這一點。」
  我們逗留著不動,當然是希望何先達再出現,可是等了一會,並不見有甚麼跡象,白素
道:「我們進山洞去看一看。」
  紅綾首先向前奔出,不一會,我們三人,都進了那個山洞––我們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山
洞,也早知山洞之中,有著烈火女的骸骨,照說,不會有甚麼使我們吃驚的了。
  可是,最先進洞的紅綾,才一進洞,就發出了一下怪叫聲,在山洞之中,引起了陣陣的
回音。
  我和白素,接著看清了山洞中的情形,也大吃了一驚。山洞之中,眾多烈火女的骸骨還
在,可是卻再也不是整齊地排列著,而是變得凌亂不堪。紅綾一進洞就怪叫,倒也不是她大
驚小怪.而是她踢中了一個骷髏之故,那骷髏兀自在地上滾動。
  我一見這等情形,脫口而出:「何先達。」
  我以為那是剛才,何先達衝進來的時候,他人在「罩子」之中,沒看清山洞的情形,所
以把烈火女的骸骨弄亂了的。
  但白素立時俯身,捧起了一個骷髏來:「別亂怪人,不是他。」
  白素一拿起那骷髏來,我也看到了,在骷髏上,至少有兩個子彈孔。
  而且,也發現了其他的骷髏上、骨頭上,都有子彈孔,地上,有子彈頭,也有子彈殼,
山洞壁上,也彈痕纍纍,到處可見。
  子彈正是射殺銀猿的那種半自動步鎗的子彈。
  這種情形,說明了甚麼?
  說明那持半自動步鎗的兇徒,曾進入這山洞,而他在進入這山洞之後,對著烈火女的骸
骨,亂鎗掃射,至少射出了兩百發子彈。
  這是一種甚麼的行為?那是一種變態的、瘋狂的行為。不但可怕,而且今人噁心。
  本來,白素還曾假設,那兇徒不知道銀猿的來歷,值得原諒,可是烈火女的骸骨又礙著
他甚麼了,他要亂鎗掃射?
  我只感到全身發熱,怒意勃生。
  這時,紅綾也看出情形不對頭,忙拾起了幾枚彈頭:「這是殺人的東西––這山洞中沒
有人,為甚麼會有那麼多,想幹甚麼?」
  白素沉聲道:「這人是一個瘋子。」
  我一字一頓:「一個危險之極的瘋子。」
  我們都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有這樣行為的瘋子,沒再可能是友,必然是敵。
  而至今為止,我們對這個兇徒,一無所知。我用力一揮手:「我主張先回藍家峒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2-20 11: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