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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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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蓉]情不由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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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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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7:02:11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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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北方了!這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
  林嵐芷不敢置信地呼吸著熟悉的空氣,幾乎要哭了出來。
  曾經,她曾經以為,要再度見到這片廣闊的景色,再度馳騁在這片青綠的草地,只有在夢回時分了。
  “我真的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林老爺激動地抖著手,差點握不住木杖。
  “是啊,我們回來了。”林嵐芷捂著唇,紅著眼眶回應爹的話語。
  “太好了,越靠近莫家,復仇的希望就越大。太好了……太好了……”林老爺的眼裏閃出奇異興奮的精亮。
  “爹……你眼裏、心裏,只剩復仇嗎?”林嵐芷快樂的心,漸漸涼了下來。冤冤相報,何時才能了?
  “沒有仇恨,我絕不活下去。”像是立咒一般,林老爺惡狠狠的話語,驚得林嵐芷心裏一悚,感到莫名的不祥。
  仇恨仿佛像顆毒瘤,在爹的腦裏生了根,一點一滴的蠶食他的心性。一路走來,他所掛記的,只有復仇兩個字,其他的全進不了他的眼。
  爹對她的依賴完全到了極點,吃穿只靠她一人想法子張羅,沒見他關心過吃食如何得到,或是銀兩剩下多少。
  林嵐芷在心裏幽幽一歎。她原只想回北方,朴實平凡的過普通人家的日子。可是,爹的執著,只怕讓她的夢想成了一廂情願。
  心頭像是被扯了一道絲線,習慣性的往身後望去。也許看不見什麼,但是,她知道,他就在那個方向。
  這段時間,他像個隱形人,若即若離的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始終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
  只有背脊不時流過的麻顫,時時刻刻的提醒她,他那雙無所不在的凝纏眼神,正鎖在她身上。
  林嵐芷若有所思的回眸裏,蓄著絲絲縷縷、難以厘清的無言。
  回到北方了……
  同樣的終點,卻有不同的心思。
  相對于興奮莫名的林家父女,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的方流墨,此刻的心情異常沉重。
  他完全拋棄當初少主託付的任務,不但沒有將林家父女兩人永遠的趕離北方,反而刻意的存著強烈私心,讓他們平安的走了回來。
  看著林嵐芷臉上滿足又感懷的笑容,突然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至少,他取回了她臉上一朵久違的笑靨。
  方流墨倚在樹幹上,靜靜的看著方才在路上巧遇的一位舊識大嬸,好心的將林家父女帶至面前這間搖搖欲墜的土屋安頓。
  顯然林家父女幸運的得到了落腳處。
  等了好半晌,日頭幾乎西斜到山后,他終於決定走開。既然回來了,就沒有繼續守在她身後的道理。
  由於走得太快,沒看到就在他走遠的瞬間,從屋內沖出一抹灰素的影子,急切地轉頭四處搜尋,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確定了他的離去,小臉才悵然失神地低下。
   
         ☆        ☆        ☆
   
  爹的病情果然又加重了。進城後正打算找大夫為爹看診的林嵐芷,心頭非常的不安。
  這一趟的路程,雖然比上一次南下的時候,要來得出奇順利平靜,可是爹卻是抱著病、勉強撐著身體一路走下來。
  她不敢直接的反駁爹亢奮高昂的復仇念頭,那股意念就像一口氣,含在林老爺逐漸衰竭的身軀裏。她怕澆熄那簇火苗,就等於澆熄爹那股微弱的生命力。
  “回來的決定,是對?還是錯?”她很害怕自己的任性固執會害慘爹。如果她不堅持回北方的話,爹的身子也許不會受到旅途勞頓的摧折,而加速老弱得令人心驚。
  不知不覺,雙腳像有自己的意識,竟走到一片眼熟的廢墟焦土前面停下。
  這不是……林家莊嗎?她張口結舌地認出了自己從小生長的家。
  震驚過後,巨大的蒼涼悲哀,突然漫天漫地的朝她襲來,像是要溺水一般,沉重的呼吸梗在胸口,痛得眼前一片昏暗,熱辣的淚液從胸口的傷疼處急湧而上。
  昔日的光彩風華,已經人事全非。而這一切,全該怪誰?
  說不怨、不恨,都是騙人的。她從小的記憶、溫暖,全被無情的埋在這片焦土之下,找不回一絲的殘跡。
  欠莫家的債,算是償還給莫家了。但是,家破人亡的遺憾,誰能彌補給她?誰能償還給她?
  “娘……娘……”林嵐芷蹲了下去,將不斷流淚的小臉埋進膝頭。
  遺憾裏,還包括那塊留在南方當舖裏的,萬分不舍、萬分珍貴的玉◇。
  那塊娘生前最喜愛的玉◇,是她與娘之間,唯一的牽系啊……
  破碎的嗚咽聲,一聲又一聲,斷斷續續的回蕩在清冷的廢墟裏,仿佛躲在山莊裏的幽魂,也為她挽不回的神傷唏噓不已。
  哭了好一會兒,漸漸收起了淚。她明白,再傷心怨尤,已經逝去的,怎麼樣也挽不回了。
  她可以拋開既往,只要和爹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但是,爹似乎將自己牢牢的綁縛在過去裏,沉浸在無止境的仇恨裏。
  莫殷磊知道他們回來了嗎?若是知道了,他又會怎麼對他們?
  抹抹淚,站起來,懷著滿懷的隱憂,往街上走去,打算盡快找到大夫,在城外土屋裏休息的爹,還等著她回去呢。
  行經一間玉舖時,店裏一個眼熟的身影讓她遲疑的停下腳步。
  “她……王浣兒?”她曾見過她一次,不就是莫殷磊從南方帶回來的妻子嗎?
  莫殷磊和王浣兒該是已經成親了吧?再想起莫殷磊,竟對他沒了任何感覺。林嵐芷奇怪的摸了摸自己不再翻湧的心口。
  王浣兒是她曾經妒嫉、爹曾經急欲謀害的對象。而由於她的受傷,也使林家莊引來了莫殷磊強烈報複的怒意。
  莫殷磊為了她,不惜毀了林家莊,王浣兒在莫殷磊的心底,肯定占了極重要的地位……
  突然,這個念頭讓全身的血液幾乎要激蕩了起來,整個心頭像有千百隻蝶翅拍震著,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整個人便已經不顧一切的要沖了進去。
  王浣兒也許是她林家莊救命的契機!她絕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什麼人?”兩名身穿藍色勁裝的岩葉山莊護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身手迅速矯健的輕易攔下林嵐芷。
  “讓我進去。”林嵐芷推開他們,繼續往裏面跑去。
  “不准再前進。”兩名護衛盡職的阻擋她,毫不客氣的扯住她的手臂。
  “可惡……浣兒姑娘!浣兒姑娘!”林嵐芷孤注一擲、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乾脆放聲大叫,希望引起王浣兒的注意。
  也許她能求王浣兒幫她向莫殷磊求情,放了她和爹,讓爹無憂無懼的,在家鄉安享剩餘不多的晚年。
  玉舖裏的王浣兒聽見門外騷動,清麗無比的的面容轉向門外,終于發現林嵐芷。
  “你是……”王浣兒走向門口,一臉疑惑地看著乞兒打扮的林嵐芷,一時之間,也沒認出她來。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林嵐芷在護衛手裏掙紮不休。
  “放開她吧。”見到兩個魁梧的大漢像拎小雞似的提著小乞兒,王浣兒心軟的開口。
  “可是……”一名護衛面有難色的看了看同伴。
  “少夫人,少主命屬下保護夫人,不能讓來路不明的人靠近。”另一名護衛直言道。
  “我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人,我是林嵐芷。”她怒喊道,護衛語氣裏的防備和輕視,激起了屬于林家大小姐的自尊和傲氣。
  “林姑娘?你怎麼……?”王浣兒既訝異又同情,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一身灰泥的小乞兒。怎麼也沒想到,如今她和以前嬌俏無比的千金小姐模樣,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連浣兒身邊的婢女洗春,都驚愕地張大了嘴。
  “浣兒姑娘,求你救救我爹。老來失意的打擊對他太大了,他已經受不起更多的折磨。所有傷害的代價,全由我承擔,只求莫家饒了我爹吧!我求求你……”林嵐芷不顧身後越聚越多、指指點點的人群,一個曲膝,便朝王浣兒跪下。
  林嵐芷明白,解開所有的禁錮,唯有求助於王浣兒。失了這次機會,以後只怕難再遇上了。
  只要莫殷磊不再對他們林家逼迫驅逐,也許爹就能再多活久一點。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爹。為了爹,她願意做任何事。在南方的時候,她可以為了爹的醫藥費,甘願賣入青樓。現在,她可以為了爹,向人跪求。
  “你先起來,我們進來說話。”王浣兒輕柔的將她扶起,帶進玉舖,並體貼的要求店家暫時歇業,闔上大門,杜絕門外看熱鬧的眼光。
  才被帶進店內,林嵐芷再度向她跪下,急切地抓住浣兒的裙擺。“我求你……讓莫哥哥放了我爹……”
  “林姑娘……你不要這樣……”王浣兒一急,也跟著跪在不肯起身的林嵐芷身邊,不斷安撫。
  “啊……少夫人……你怎麼……”婢女洗春驚呼一聲,忙著要攙起少夫人。少夫人怎麼也跟著跪下去了?
  正當三個人亂成一團時,門扉突然被踹開。
  “大哥不要——”
  耳旁才響起王浣兒尖銳的驚叫聲,林嵐芷立時感覺到一股猛烈的殺氣襲向她的胸口,下一瞬身子便騰空飛起,後背重重撞向牆壁,然後摔跌到地面上。
  她只能捂著火燒似的胸口,蜷在地上,喉頭冒上一股濃腥的血味,接著,眼前一片暈黑,失去了知覺……
  待她漸漸轉醒時,模糊地睜開眼,才發覺自己身處在陌生又熟悉的寢房中,垂下的帳外,正有人細聲交談。
  “大哥,你出手太重了。她只是個女孩兒呀。”王浣兒不滿的責備隱約的在帳外揚起。
  “我看她抓著你裙擺,以為她絆倒了懷著身孕的你。”莫殷磊毫無悔意的回答。
  “你……真是!她為什麼還不醒?真的只有一些內傷嗎?”氣了半晌,浣兒才再度輕柔的開口,飽含擔憂的問道。
  “她死不了。”
  “大哥!”
  “林家曾經雇殺手傷害你,讓你幾乎去了半條命。出手醫治她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別想我對她產生任何憐憫。”莫殷磊語氣冷血強硬。
  “大哥……”
  “我出去了。”不待她說完,莫殷磊便轉身離開客房。
  隨後,是一片靜默。
  半昏半醒的林嵐芷將對話全聽進耳裏,心裏只有無盡的苦楚。
  莫殷磊將話說得無情。雖然她已經將迷戀多年的情愛,不求奢望的從他身上全收了回來,但是他的絕情態度,仍舊刺傷她。
  合該是報應,才讓她受莫殷磊這一擊。心口焚燒似的疼痛,傷得她想落淚。
  一切緣由,都是貪念害人。
  迷迷糊糊的,在千思百轉中,林嵐芷又慢慢睡去……
   
         ☆        ☆        ☆
   
  莫殷磊找到方流墨後,狠狠的在他肚腹上揍了一拳。
  “唔……”方流墨在地上痛苦的喘息。
  “這是你辦事不力的代價!”莫殷磊心頭不爽的甩著五指,然後坐了下來。
  “少主……”方流墨慢慢爬起,神情蕭索的也坐到莫殷磊身邊,接過莫殷磊遞過來的茶水。
  “為什麼放他們回來?”
  方流墨沈默了許久,莫殷磊也很有耐性的等待。
  半晌。
  “我……我愛上她了。”方流墨頹然的掩住臉,向他坦白招供。
  這一路的回程上,他漸漸醒悟,所有盲目的反應,全出自愛情的毒素作祟。
  他想為她做更多的事、眼光離不開她、日日夜夜心頭想的全是她。
  他分明是病入膏肓,沒救了。
  莫殷磊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問,只說一句:“陪我喝一杯吧。”愛上人那種心不由己的滋味,許多話,旁人多說無益。因此,本來就寡言的莫殷磊,此時更是懶得對他浪費口水。
  一整夜,兩個沈默的男人一杯又一杯的倒酒。
  酒液代替言語,一杯又一杯的吞下肚去,緩緩燒灼心肺。
   
         ☆        ☆        ☆
   
  林嵐芷曾醒來一回,與依舊待在房裏的王浣兒談了一會兒話,沒多久又沉沉睡去,直到午夜時分,才又倏然驚醒。
  撫著陣陣疼痛的傷口,覺得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但是,她仍舊吃力的緩緩起身下床。
  爹還在土屋裏,不管如何,她必須回去。
  一推門,赫然發現方流墨竟然渾身酒味的站在她房門口,一身青色襦服融入夜色裏,宛若一抹邪魅的暗影。
  “你……”完全沒料到會看見他,心頭震懾一下,隨即暗笑自己反應。這兒是岩葉山莊,會在這兒看到他並不須太驚訝。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方流墨欲言又止,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化成一句慰問。
  他用手撫著被莫殷磊揍了一拳,隱隱泛疼的腹部。雖然少主一拳不含內力,力道仍然大得讓他吃痛得直不起腰。再加上整個晚上,莫殷磊陪他猛灌烈酒,不但無法澆愁止痛,整個腹部像火燒一般,翻攪得更難過。
  “少用你的虛情假意,我承受不起。”即使注意到他沁白的臉色,林嵐芷仍舊冷凝的偏過小臉,狠心的不去看他。
  她對他的餘怒仍然未消。
  “這麼晚了,你還要離開?”他皺起眉,分不清是煩還是痛引起。
  “怎麼?你真的當我是你的禁臠,我的去留得要向你報備?”她的話句句譏刺,一轉頭不再看他,從他身旁閃過,打算走出房門。
  “嵐芷。”不知如何挽留,情急之下,方流墨伸出手扯住她的手臂。
  一拉扯,牽動身上的傷口。林嵐芷痛得倒吸一口氣,她抬起頭望向他,雙眼瞬間蓄滿痛苦的淚光。
  “為什麼……你從來都沒看見我的傷口?”她悲哀的發現,他似乎總有辦法加重她的痛覺,踐踏她得不到回應的愛慕、踐踏她求生存的自尊、踐踏她已不堪負荷的傷痕……
  方流墨一愣,像是被燙著的,突然放開緊抓的細瘦手臂。
  不再看他,林嵐芷撫著灼痛的胸口,一步一步蹣跚的走進漆黑蒼涼的夜色裏。
  方流墨的身影一動也不動。抓不住她的感覺頓時淹沒他,胸口悶得幾乎不能呼吸。
  一轉頭,望進幽暗得幾乎不見底的回廊。
  童年夢魘中的魔魅,仿佛從詭暗的夜色裏漸漸獰化成形,夾帶蝕骨千年的孤寂感,猛烈的朝他襲來。
  遠處雞啼聲清亮的揚起,昭告著天明即將來臨。
  但是,他覺得這夜的黑暗似乎毫無止境的擴展,黎明時刻漫長得像是永遠到達不了的終點。
  就像是……爹娘將他一個人拋在黑暗中,永遠離他遠去的那一夜……
  親密的人、在意的人,為什麼全留不住?
  曾抓住她的手心,餘溫未散,現在卻空空蕩蕩。望著空虛的手掌,他茫然的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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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7:02:33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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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嵐芷拖著艱難的腳步,慢慢的走回城南外的破土屋,直到天色漸漸大亮,才走到土屋。
  一進屋,沒想到林老爺不但沒入睡,還雙眼炯亮地瞪著她。
  “你到哪兒去了?”他半臥半坐在床上,眼裏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我……”林嵐芷不敢出聲,心虛地走到爹的床前低下頭。
  “是不是在岩葉山莊?”
  她驚愕地抬起頭來。爹怎麼知道?
  “你這個不肖女……給我滾出去!”林老爺抖著手,顫巍巍的突然一伸手吃力的打了她一掌。
  “啪!”才剛受內傷,又勉強走了一夜的路,體力早已不堪負荷,饒是那一巴掌的力道氣虛無力,仍將她打得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她坐在地上,怔怔的撫著熱熱的臉頰,淚水早已疲憊得流不出來。
  “我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做什麼?竟然放過報仇的機會不懂得利用,反而連夜滾了回來。我真讓你給氣死!”他氣得渾身發抖。這幾個月來,朝思暮想的,全都是報複莫家,她不知道嗎?可這個笨蛋竟然啥事也沒做,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教他怎麼不恨?不怒?
  “爹……冤冤相報何時了?”她的雙眼空洞。
  爹知道她今天進了岩葉山莊,應該也知道她進莊的理由吧?可是爹的心思全被仇恨占得滿滿,對她除了指責,便無其他聞問。
  不由自主的,心頭有如被刀片一塊一塊的剜下來。
  逝去的,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林家莊的昔日風貌,爹的昔日疼愛,她的昔日天真……
  “你說什麼?”林老爺被激出所有怒氣,奮力的掀被下床,拄著杖走近她,怒到極點地抬起腳,往虛弱的林嵐芷踹下去。
  “要不是莫家,林家會走到這個地步嗎?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一絲不剩!”他恨恨的瞪著女兒,扶著桌角喘著氣。
  倏然,門外揚起一道陰寒的話語,劃破父女兩人間的風暴。
  “不錯!要不是莫家,你們林家莊怎麼會落到家破人亡這個局面?”
  虛掩的門扉突然被撞開,門外一群充滿煞氣的蒙面人,簇擁著一頂黑轎。
  一名蒙面人上前掀開轎簾,只見一名毀容的男子,渾身陰冷的坐在裏面,雙眼如炬的直直瞪視林嵐芷和林老爺。
  “更可恨的,還拿我暗夜門跟著你們父女倆陪葬。”那個半人半鬼的男人,眼神如刀的射向林老爺父女。
  林嵐芷被他臉上交錯的刀痕傷疤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林老爺更是駭得魂不附體。
  “你……你……暗夜門門主……?”他為什麼找上門來?林老爺身子虛軟的跌坐到身後的椅子上。
  林嵐芷愣了一下,隨即一手撫著胸,一手撐著桌子遲緩地站起來,退到林老爺的身邊,一臉戒慎的盯著來意不善的不速之客。
  “暗夜門?林家莊被毀的那夜,不是也一起被剿滅了?”林老爺不安地問道。他一直暗自慶幸暗夜門元氣大傷,至少在逃亡的路上,少了一方惡煞來向他索命。
  “哼!拜你所賜,我的手下眾徒死傷無數。我一直懷疑是你向官府通風報信,想把十萬兩酬金吞回肚去。”暗夜門主咬牙切齒的怒道,臉上的肌肉扭曲得更加猙獰。突然一個縱身,瞬間從轎內竄到林老爺身邊,虎口一伸,扼住老人枯瘦的頸子。
  “我沒做!我不敢做啊!”林老爺抖著雙腿,整個人幾乎靠著脆弱的脖子掛在鷹爪上。
  “你要做什麼?”林嵐芷一驚,直覺的想以肉身擋住他的來勢,卻被他輕松的掃開,險些跌到床邊。
  “我要你回岩葉山莊去。”他眯住眼看她一眼,慢條斯理的開口。
  “回去?”她扶著床沿撐起不穩的身子。
  “老頭,暗夜門因你們而毀,我要借你女兒去殺一個人抵債,應該不為過吧。”暗夜門主轉回頭向林老爺森森說道。
  “殺人?我沒有武功,怎麼贏得過莫殷磊?”她掩唇驚聲道。難道要她賠一條命給他?
  “誰要你殺了他?我要的,是他身邊那個女人的命。”暗夜門主嗤笑一聲。
  “他身邊的……女人?”王浣兒?她顫抖起來,虛軟的跌坐到床上。
  “沒錯,莫殷磊太強,要傷他難如登天。但是,他致命的弱點便是那女人。我不怎麼想痛快了結他,只要他嘗一嘗心頭被人剜去一塊肉的滋味就好。”
  “我……”林嵐芷無意識地搖頭。
  “不答應?”暗夜門主態度冷眼看她一眼,放在林老爺喉上的手指立即收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芷兒,答應他……快答應他啊……”林老爺突然脹紅臉,恐懼得迭聲求饒。
  爹的一聲聲哀求下,林嵐芷的心全慌了、亂了。
  殺人嗎?爹要她殺人?
  “猶豫什麼?你不是也想坐上莫少夫人的位置?那女人消失了,你就有機會當上少夫人了,不是嗎?”男人粗啞的嘲笑聲,刮過林嵐芷遙遠又不堪的記憶。
  “我……”她難堪的瑟縮一下。數月之前,這個念頭引造了多大的苦果,現在想來,像是恍如隔世。
  她恨不得一切能從頭來過。
  “我給你二十天的時間,二十天後,如果你沒能殺了那女人,就回來這兒替你老頭收屍。”不待她回答,暗夜門門主陰沉警告,手指也警告的再度收緊。
  “咳……咳……咳……”林老爺痛苦的抓住頸上的束縛,拼命掙紮。
  “放手,我答應!我答應!你放了我爹——”林嵐芷尖叫。
  “很好。”男人得到滿意的答復,輕輕笑了兩聲,很合作的放鬆鉗制。
  “莫殷磊的妻子王浣兒出莊了,而且正到處打聽你的落腳處,過不久,就會到這兒,到時,你可要看著辦,把握任何機會進入岩葉山莊。”
  “王浣兒,她怎麼會來……?”林嵐芷百思不解的搖頭。王浣兒來找她做什麼?當初她爹甚至害得她幾乎香消玉殞。
  “別忘記,二十天的約定。”暗夜門主強硬的打出最後通牒。
  林嵐芷的心頭籠罩濃重灰澀的烏雲,看不見一絲光亮。
   
         ☆        ☆        ☆
   
  二十天……
  林嵐芷從驚惶不安的夢中驚醒,一時之間,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神思還停在夢中爹被黑衣人殺死的畫面。
  她坐了起來,抬手抹去額上被夢魘嚇出的薄汗,直到岩葉山莊佈置精細的客房床帳,映入眼簾,現實才瞬間湧回腦中。
  沒想到,王浣兒竟然真的如暗夜門主所料,隻身前來勸她回岩葉山莊養傷。
  王浣兒的善意,不啻給了她絕佳的刺殺機會。王浣兒親自接她進莊,絕對想不到她竟懷著殺機而來。
  面對這麼善良心軟的女子,她……下得了手嗎?
  但是,爹的命,卻又孤危地懸在人家手上。
  在猶豫掙紮間,日子已經過了七天了。
  她顫抖的伸出手,在枕下摸出暗夜門主交給她的匕首,兩手緊緊握住,無助的將身子蜷成一團嗚咽著。
  “怎麼辦?我怎麼辦?”誰能幫她?誰能救她爹?
  “嵐芷……”帳外無聲無息的站著一抹青藍色的身影,俏然歎息。
  林嵐芷猛然抬頭,心慌的將匕首藏到身後,胸口急劇起伏。沒料到他竟在三更半夜中,毫不避嫌的闖入她的房內。
  “你來幹什麼?”嘴上雖硬,可是,酸酸楚楚的情緒,難以克制的從眼裏冒了出來。這七天,他完完全全的在山莊裏蒸發不見,連他的氣息,她都沒能尋到一絲一毫。
  失去他的視線追隨,孤單的感覺侵蝕得她不知所措。
  她透過霧茫茫的雙眼,隔著帳子,難以自禁的描劃他頎長的身形。
  “我說過,你有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為什麼這次有難,仍舊不願找我?難道你真要自己用那把匕首,挽救你爹的命?”方流墨陰鬱的嗓音,幽幽的蕩進她耳裏。
  “你怎麼知道?”她震驚的一伸手,刷地扯開帳簾。突然之間,窗外明亮的月光,將兩人無所遁形的映在對方眼裏。
  瞪著熟悉的麗容,方流墨瞬間失神了一下。她的眉眼神情,即使數日不見,仍然清晰的映在腦中、眼前,甚至夢裏,無所不在。
  “這幾日,你一直睡不安穩,全在夢話裏講出來了。”他露出慣有的斯文笑意,但是深水似的黑眼珠裏不見絲毫笑波。
  “你……”難道,他每晚都在她入睡後,在房外佇足流連?想到這兒,林嵐芷心頭忍不住漾出一股異樣的暖意。
  怎知,他的下一句話,卻將她打入冰窖裏。
  “如果想救你爹,就去求少主,想辦法成為莫家人。少主一定會幫你。至少,有了一層名分,老莊主和老夫人絕不會讓他見死不救。”
  “什麼意思?什麼叫成為莫家人?難道要我當莫殷磊的妾?”聞言,她的神情不敢置信地僵住。
  “沒錯。”他讓自己保持置身事外的清明思路,情緒毫無一絲牽動。
  “你來這兒,只是要指使我的生命,告訴我,最好的方法就是嫁人做妾?”林嵐芷心頭寒意陡起,直竄入身體裏。
  “通盤考量後,這是對你最有利的一步棋。少主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況且,嫁入莫家,也是拯救林家東山再起的絕佳機會。”方流墨半邊的臉沒入黑影裏。
  林嵐芷眯住眼。“最好的建議?這跟我賣身青樓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你要跟的,不是陌生人,是你從小愛戀的對象。”方流墨的聲音,像是抹上一層泥,平得聽不出情緒。
  “為什麼不是你保護我?”她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直直轟得他措手不及。
  方流墨愣了一會兒。“我不適合。”他轉過頭去。他已決定斷了自己所有的奢念,不再和她有任何牽扯,既然她曾對少主傾心,何妨助她一力,借著這次危機,得到她想望的歸宿。
  她下床後,鞋也沒穿,就赤著雙腳站在他面前,小臉上的神情隱隱有一絲怒意。
  “不適合?那麼,你告訴我,你適合做什麼?冷言苛語的欺負我?做蒙面的雙面人?還是自作主張將我塞進我從小愛慕的男人懷裏?”她眼冒怒火,咄咄逼人。她一步一步前進,方流墨則被她逼得一步一步後退。
  “嵐芷……”犀利帶怨的言辭,刺得他無力招架。
  “還是適合冷血的看我四處流亡、受盡欺侮,卻在一邊袖手旁觀?”她將他直逼到牆邊,無路可退。
  “我無意……”
  “你無意,你無意,你什麼都無意!從以前開始,連我的心,你也視作無意的任意踐踏!”林嵐芷挫敗的喊了出來,舉起雙手朝他身上、胸膛忿然捶下。
  方流墨被她激動的反應驚得呆了,只任她一拳又一拳的在他身上落下。
  “你無意……你什麼都無意……你從來都沒有正視過我的感覺、我的痛苦、我的期待……”林嵐芷喃喃的說著、氣喘吁吁地打著,打到手酸、打到手腫,仍舊不願停止下來。
  “夠了。”不忍再看她自虐似的行為,方流墨單手從身前鉗住她兩只皓腕,另一手將她用力的緊貼在自己精瘦的軀幹上。
  “不夠、不夠、不夠!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從來沒有真切的瞭解過我。現在甚至想指使我的生命,你將我當成什麼?我恨透了你那嘲諷的笑容,恨透了你斯文瀟灑的假像,恨透了你……唔……”雖然雙手被制伏,小嘴卻不留情的放聲大喊,喊到一半,倏然被帶著火焰的唇瓣狂猛堵住。
  一連串的恨透字眼,揪痛人心,激得方流墨不顧一切,用唇密密抵住一直吐出尖刺言語的柔軟雙唇。
  雙唇相碰,擦出強烈火苗,在怒意煽引下,吮吻越深越沉,熾火越燃越烈。像是不再期待下次纏綿似的,兩人都想要用烈火燒盡對方的靈魂。
  “我說夠了。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你著想。”他在失控的最後一刻抬起頭,一字一字緩緩地說道,陰鷙的面孔讓林嵐芷不自覺的住了口,忘了言語,只能怔怔的微顫濕潤瘀紅的雙唇,眸中帶霧的凝望他。
  林嵐芷像是知曉他已經鐵了心腸的決定,眼眶泛紅起來。
  “夠了嗎?你真的覺得夠了?為我著想,便是不摻入情感,冷靜的算計最佳局面嗎?”她看著他的臉,一點一滴收回方才潰散的情潮,直到黑眼珠裏冰寒到一絲絲暖意都沒有。
  方才的吮吻裏,她幾乎觸摸到他對她的在乎。幾乎……
  在她還來不及確定的時候,他退縮了。
  在她開始想要對他交心的時候,他退縮了。
  “你決定要無心無情,那我呢?”她的心,已經沉重得冰封湖底,撈不回來了。
  方流墨雙手松開她,即使注意到她身子搖搖欲墜,仍舊咬緊牙退了一步,雙手握拳擺回身側。
  狂猛的對峙用盡她全身的力氣,接著又失去他強壯的依恃,林嵐芷只能心神俱疲的向後兩步,雙手撐住桌面。
  良久,房內闐無人聲。
  最後,林嵐芷笑歎一聲。“好吧!為了我爹、為了林家,我會去求少主。反正青樓都走過一回了,不在乎再將自己拋售……”
  她站直了身子,然後緩緩轉身面對他,一臉的倔強。“我會求少主,收我為妾。了遂你無私的情操,滿意了嗎?”
  方流墨掩住黑眸,轉身走入暗沉夜色裏。
  一句話,打碎所有隱晦的情絲。
  從此,兩人的命運難再交錯……
   
         ☆        ☆        ☆
   
  第二天,林嵐芷真的去求莫殷磊。像是為了報複、為了賭氣,她甚至連最不堪的身段都用上了。
  她虛假的展出最柔弱的一面,在莫殷磊身前哀哀哭訴,博取同情。
  既然要出賣自己,就更無恥一點吧。反正,那一點點微渺得近乎可憐的自尊,也沒人看重,她自暴自棄地想道。
  她沒注意到兩人曖昧的靠近,也沒注意王浣兒撞見他倆在涼亭獨處後,一言不發的轉頭離去。
  “是流墨要你來找我的?”莫殷磊目送妻子毫無醋意的悄悄離去,心情突然惡劣起來。他收起心不在焉的表情,開始專注在他和林嵐芷之間的談話。
  “是……是的。”莫殷磊心境轉變,渾身開始散發出冷肅的怒氣,林嵐芷警覺的收起先前作戲的心態,突然間,不由自主的,有些懼怕面前這個男人。
  “我想也是。”他輕輕一句,像是透視所有的事,驚得她冷汗直冒。
  “他……他說如果想救我爹,只有……”被莫殷磊可怕的眼神一射,結巴了一下。她對自己不爭氣的舌頭氣惱起來。
  “只有嫁入莫家,成為我的人,然後再指望我去救你爹是不是?真是我的好兄弟。”莫殷磊流暢的接下去。
  他果然知道!
  林嵐芷一驚,什麼也沒多想的就跪了下去。“少莊主,請你不要怪罪流墨,他完全沒有惡意,只是想幫我而已。”她不能拖方流墨下水。
  “幫你?他明知道我對你們林家恨之入骨,也明知道你來意不善,他竟還想幫你?”莫殷磊冷然一笑。
  “請你不要怪罪他,他真的只是純粹想幫助我而已,求求你千萬要原諒他。”林嵐芷急了起來。
  莫殷磊看著心慌意亂的林嵐芷,心裏有了一些算計。“原諒他可以,不過,有條件。”
  “不管什麼條件,我……我答應。”她跪在地上,突然感覺悲哀。
  “我會照你們計劃安排,但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過問任何事,只要完全配合我。我們之間的約定誰也不能知道,否則,我會將你趕出莊去,任你和你爹自生自滅。”莫殷磊說完後,不再看兀自跪在地上的林嵐芷,冷然轉頭離去。
  林嵐芷怔怔地環住自己,心涼的覺得自己真的渺小得可卑,簡直像個傀儡,仿佛被所有人牽制。
  爹要她報仇、暗夜門要她殺人、方流墨要她嫁人。
  再多莫殷磊一個要她聽話,也無所謂了。
   
         ☆        ☆        ☆
   
  轉過回廊轉角,莫殷磊毫不意外地看到神情落寞的方流墨。
  “怎麼?林嵐芷是你求我收進羽翼裏的,現在捨不得了?”莫殷磊不客氣的嘲弄方流墨比死人還難看的表情。他最痛恨的,就是被人算計,尤其是和自己一同長大、一同學武習醫的好友。因此,他現在的語氣非常的尖銳。
  方流墨無語地倚在廊柱上。
  “後悔的話,就把她收回去,自己保護她。”莫殷磊特別記仇,到現在仍然對林家很感冒。
  方流墨搖搖頭。“不能,我保護不了她。”
  “笑話!以你的頭腦、你的手腕、你的勢力,會對付不了暗夜門?救林嵐芷她爹這件事,根本就用不著我出面。”莫殷磊冷哼一聲。
  “不行,我要回南方一趟,接一個人。這段時間,必須有個暗夜門忌憚的對象,牽制嵐芷她爹的性命安全。”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林嵐芷名正言順的受莫殷磊保護。
  “接一個人?什麼人這麼重要?讓你要親自走一趟。”莫殷磊挑眉,毫不意外他的盤算。
  “重要到可以逼對方交出人質。”方流墨眼裏精光一閃。
  “又一個被同情心泛濫的無硯撿起來、欠了恩情的人?沒想到你在南方的地下事業這麼吃得開。”莫殷磊搖頭。
  “請少主幫我散出消息,要暗夜門主在約定之日帶人到岩葉山莊,岩葉山莊會換一個他料想不到的人給他。”
  “嵐芷的出閣之日?”莫殷磊故意說道。
  方流墨心一抽。“沒錯。”
  莫殷磊不屑地看看他強裝無事的模樣。“何苦抵抗自己的心?嵐芷姑娘明明和你爹娘不一樣。”
  方流墨猛一抬頭。“為什麼提我爹娘?”
  “你心裏有數。還有,林姑娘先暫時存放我這兒。當你回來的時候,我會對你算計我、利用我這事,還你一個刻骨銘心的回報。”莫殷磊懶得多說,眯著眼撇下話,轉頭便走。
  方流墨不言不語,撫著胸,沈默地望著遠處。
  爹娘遺棄他時,胸口被剜出一個大洞的痛。
  再愛的人,終究會離開。
  這種要人命的痛,何苦再受一次?
   
         ☆        ☆        ☆
   
  距離暗夜門主和她約定的日子,漸漸逼近。而她嫁給莫殷磊的日子,也迫在眉睫。
  一切似乎都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林嵐芷孤單單地坐在房裏,神情有些憔悴,茫茫然的望向窗外的晴空。
  從那晚方流墨從她這兒無言的離去後,心裏就像挖空了一個大洞。
  雖然,莫殷磊出人意表的答應納她為妾,並且救出她爹的要求,卻和她交換條件,要她不許插手任何事,也不許多嘴,只能完全聽任他的安排。
  不知莫殷磊的用意,對於暗夜門的威脅也無能為力,她只有消極的讓自己盡量從大家的眼光中消失,盡量避開眾人指責、鄙夷的眼神。
  這些眼神在南下逃亡的時日裏,遭遇過無數次,因此這些利如刀箭的輕視,她可以視若無睹。但她最在意、最受不住的,是王浣兒沈默,但依舊溫婉的目光。
  每每見著了王浣兒,不安和歉疚的感覺便清晰的浮起,狠狠地啃蝕她的良心。
  是王浣兒獨排眾議,收留她在山莊裏養傷,但是她卻恩將仇報,企圖搶人家丈夫。
  她想開口澄清,但是,又怕莫殷磊知道她破壞約定後,真會將她趕出山莊,那麼爹的生死,就沒人可救了。
  “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她低聲自問,不解的搖搖頭。
  似乎一切全亂了。所有的事情像是回到原點,卻又怪異得有些莫名。
  她就要嫁給曾經愛慕的莫殷磊,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她不但沒有歡欣的情緒,反而焦躁得想逃離山莊。
  啊……她用了“曾經”兩個字!
  不是深深愛慕,也不是從小愛慕,而是“曾經”愛慕過。
  這幾日才發覺,自己早已變了,不再是原來的林家千金小姐,不再懷有幼稚憧憬,不再滿心滿眼只有自我。
  她的滿心滿眼,開始存在另一個影像,那個不說一句話、就急著離開她的身影……
  “想他幹什麼?笨蛋!他都把你丟給別人了,你還想他什麼?”她心煩意亂的掩住臉,制止逐漸脫軌的思緒。
  不久,她細瘦的肩頭開始微微顫動,淚珠不受控制的,從指縫間滴落。
  為什麼……情總不能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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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6 17:02:51 |只看該作者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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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嵐芷面對著一桌子的鳳冠喜服,胃部一陣陣的抽疼。她臉色緊繃難看地坐在房裏,毫無新嫁娘的喜氣神色。
  歎了一口氣,她又焦躁地站起來,在房內直打轉,一手不自覺地按著這幾日一直不適的腹部。
  眼看日子越來越迫近,她幾乎日不能食、夜不能眠,整個身子消瘦一大圈。
  “怎麼辦?爹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希望賭注沒有下錯。莫殷磊會救出爹。
  而方流墨那個主導一切的始作俑者,像消失了一樣,這十日完全不見他的蹤影。
  他真的將她推給莫殷磊以後,便不顧她了?她酸酸澀澀的想道。
  算了!她即將嫁給他人,不見面也好。見了,反而無措。
  才又籲了一口氣,門外突然湧進一群人。
  “唉呀,新娘子怎麼還沒換上喜服啊?時辰可是不等人的。”幾個老嬤嬤一進門,便大聲喳呼起來,手裏也沒閒著,好幾雙手同時往林嵐芷身上招呼去。
  “住手……你們……”林嵐芷驚嚇得連連後退,直退到床邊,便教老嬤嬤們給逮住。三兩下衣服便給剝下,換上喜服,接著又被捉到椅上梳發上妝。
  像怕她反悔似的,一群手腳俐落的嬤嬤們,迅雷不及掩耳的將她打扮得妥妥當當,連喜帕都覆上頭頂了。
  喜服一件一件的上身,林嵐芷緊張的情緒也逐漸升高。胸腹的不適也像是化成一把火炬,開始燒灼起來。
  她想起之前在吟香樓被人推出去拍賣的場景。
  那時,有無硯的大手,推了她一把,支撐她勇敢面對。現在呢?不管是方流墨,還是無硯,他在哪里?忘了恩怨,忘了嗔恨,她的心頭只剩滿滿的空虛,強烈的希望他在這裏。
  “好了、好了,時辰差不多到了,夫人交代不能怠慢,趕快出去吧。”一群嬤嬤不由分說的,拉著林嵐芷就要直奔前廳。
  “我……”她完全像個被擺布的娃娃,視線全被喜帕遮住,在看不到路的情況下,只能一邊被拖著跑,一邊拎著裙擺,免得絆倒。
  她喘著氣,不懂這群嬤嬤為什麼這麼趕。
  越接近前廳,賓客的喧嘩越大聲,心跳不由自主的也越快。
  她怯懦的想停步,想脫下這一身沉重的喜服,尤其遮蔽視線的紅色喜帕更教她害怕。
  但,走至這一步,由得她任性的喊停嗎?捏緊汗濕的手心,痛恨愚蠢的自己怎麼三番兩次將自己逼到絕境。
  一到了廳堂,氣氛熱絡得令林嵐芷感到怪異。
  眾人的反應好像太過激昂,狂笑聲不絕於耳。
  狂笑聲?什麼樣的喜宴,值得一群人這般失控的大笑?
  “哇哈哈哈哈……”
  “這情況……哈哈哈哈……”
  “趕上了,趕上了,終於讓我給看到了……呵呵……哈哈哈哈……”
  身旁的嬤嬤們竟也開始無可遏抑地笑得東倒西歪,讓看不見場面的林嵐芷又驚又疑,伸手想揭開喜帕。
  “咦!不行、不行,新娘子不能揭喜帕的。”其中一名嬤嬤眼明手快地打掉她不安分的小手。
  “到底……怎麼回事?”她不安的問道。
  “沒事沒事……噗!嘻嘻……要拜堂了,來來來。新娘子來嘍!”嬤嬤忍住笑,小心的將她牽至堂前。
  像是期待已久似的,所有賓客全都報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一拜天地!”她從帕緣看到另一襲喜服的衣擺,突然出現在她身旁。只是,新郎倌那邊怎麼站了那麼多人?是在攙扶莫殷磊嗎?
  “二拜高堂!”身旁的騷動更大,讓她疑惑起來。莫殷磊病了嗎?
  “夫妻交拜!”倏然,新郎倌劇烈掙紮了一下,隨即像是也行了禮。他不會是快昏倒了吧?
  她撫上胃部,沒有人發現她的臉色在此時蒼白得嚇人。
  “慢著!”正當大家期待著最後的儀式時,一聲粗啞的嗓音制止了所有的動作。門外突然湧進一群黑衣人,像是凶神惡煞般,一路掀桌推人,引起眾人驚聲尖叫。
  “暗夜門?”一聽見連在噩夢中也不放過她的熟悉嗓音,顧不得任何禮俗禁忌,立時將頭巾拉掉,隨即怔愣住。
  “你……”林嵐芷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瞪著身旁被五花大綁的新郎倌……和她拜堂的是……方流墨?
  再一轉頭,竟看到莫殷磊親密的扶著身懷六甲的王浣兒,站在莊主夫婦身邊。
  暗夜門門主挾持著林老爺出現,方流墨緊急的示意旁人將他解開束縛。
  “林嵐芷,真有你的。我帶著你老頭來見你最後一面,當作你的賀禮。”暗夜門主扭曲著臉孔,一手狠狠的扼住林老爺的喉部。
  二十日不見,林老爺更顯得老邁枯瘦,宛如風中殘燭,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爹!”她焦急不已的想奔過去,卻被及時解開綁縛的方流墨攔住。
  “慢著。”終于解脫的新郎倌方流墨,拉掉口中的破布,眼露凶光的瞪著一群來意不善的黑衣人,唇線扯出一抹酷寒的笑意。
  “我倒要看看,你要給我什麼賀禮。如果我滿意了,還會奉送一個大禮。”
  原來,少主要給他的回報,就是在他風塵仆仆回到山莊時,在門外被老莊主夫婦用逮的進去,莫名其妙被迫穿上喜服成了新郎倌、莫名其妙被綁成粽子押著拜堂、莫名其妙地拜了天底下最窩囊的堂。
  他、受、夠、了!
  “方流墨,你放開我。”林嵐芷在他懷中掙動不已,雙眼擔心地望著爹,還有爹脖子上的五指。
  “笨蛋,你想過去自投羅網?”方流墨口氣不佳的訓斥她。他現在的火氣很大,耐心早就在剛才被人架上喜堂時,全都和面子一起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我要救我爹……”她登時有些委屈。
  “我們不就正在救你爹嗎?”他怒瞪她。
  “流墨,她已經是你的媳婦,要救你救,我不插手。”莫殷磊冷冷的音調穿過他們的視線。
  方流墨皺緊了眉頭。“嘖!過河拆橋的傢伙。”他低聲咕噥。
  “你不救我爹……”林嵐芷有絲絕望。
  “我說我救,聽到了沒有?”方流墨忍不住搖起她的雙肩吼道。
  “夠了!”倏然,一聲大喝制止了這方騷亂。
  暗夜門主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抓著林老爺的手也氣著有些抖。
  “莫殷磊,我人帶來了,怎麼看不到你說要交換的人?如果是騙局的話,我馬上殺了這老頭。”他威脅地將手指束緊,只見林老爺面色一白,張開嘴,快喘不過氣的揮手求救。
  “不要,不要呀。”林嵐芷搖著頭哀求,幾乎要撲了過去。
  “不要?那麼……”暗夜門主向身後一名黑衣人示意,那黑衣人便丟了一把匕首過去。“用這把刀,殺了莫殷磊身邊的女人。”他陰狠地瞪著莫殷磊。
  只見王浣兒和林嵐芷各自瑟縮的躲進她們身旁男人懷裏。
  “又一把?你上次不是給過了?還是還給你吧。”方流墨代林嵐芷彎腰撿起匕首,微一使勁丟回去,匕首應聲落在暗夜門主和林老爺身旁的桌上,回頭對莫殷磊笑笑。“老大,對方指明了要挑你,這會兒,你可不能說不插手吧?”
  “我莫家與閣下素不相識,為何苦苦逼迫?而且遷怒於手無寸鐵的女流之輩的頭上。”莫老莊主終於端著長輩的架子,出面開口。
  “我與莫殷磊仇恨不共戴天!我也要他嘗嘗眼睜睜看著妻子死在他面前的痛苦!”暗夜門主咬牙說道。
  “你倒說來聽聽?”莫老莊主撚著胡須,若有所思。
  “五年前,我和爹奉上千金,和我幾乎摔落千丈穀底才挖到的千年人參,求莫殷磊醫治我病重的娘。沒想到莫殷磊竟然見死不救,逼得我爹發瘋,抱著我娘雙雙墜崖!因此,我來到這兒,花了五年的時間訓練殺手,就是為了報仇!”
  “大哥,真有此事?”王浣兒聞言,憂慮的抬頭望著莫殷磊。
  莫殷磊斂眉沉思了一會兒。“五年前是有一對父子帶著一名婦人上門求醫,那個兒子當時臉上全纏上繃帶。那個人是你?”
  “你記起來了?”暗夜門主眯起眼。
  “或許吧,不過,你爹不也是個大夫嗎?我曾經點過他,他對你娘的病情應該最清楚。”莫殷磊低頭,伸手拍了拍緊張地揪著他衣袖的妻子。
  “我爹跳崖死了。”他激動得紅了眼。
  “你爹他沒死。”方流墨突然出聲,語出驚人,情勢倏然逆轉。
  所有人全部轉頭看向他。
  “你胡說!當年我親眼看見……”
  “他的確跳崖,可是後來被我所救。”方流墨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不知不覺松開手,林老爺乘隙逃開來。
  “我先問你,你是不是姓賀?”
  “你怎麼知道?”暗夜門主愕然。
  “面容全毀的賀姓練家子不難找,可惜這幾年你躲得真徹底,不然早父子團圓了。”方流墨搖搖頭。“賀大夫,出來吧。我找到你兒子了。”他向門外喚了一聲。
  眾人回頭,只見門口多了兩位風塵仆仆的身影。
  “龍二爺……賀……賀大夫?”林嵐芷驚訝的認出那名滿頭白發、性情古怪的大夫。
  難道,這十日不見方流墨的蹤影,是因為他忙著要龍二爺將賀大夫接來這兒?
  林嵐芷抬頭,無言的望著護在她身前的方流墨。這短短的時日裏,他究竟做了哪些事?這段路來回距離不近,他怎麼做到的?
  “兒子,你差點鑄下大錯,恩將仇報。當年要不是莫少主已看出了你娘的死兆,只怕她會被我慢慢折磨至死,你娘活著一日,便是痛苦一日,我卻無知又固執,不肯承認我的醫術救不了你娘,也害得你面容全毀。”滿頭白發的賀大夫眼帶憂傷的望著自己五年不見的兒子。
  “爹?”暗夜門主激動得紅了眼。
  “放手吧。你娘是我害死的。”賀大夫的兩鬢抖動著,顯得更加老邁。
  “爹……”他無法相信,朝思暮想的報仇念頭,竟然是一場誤會?
  正當所有人凝神看向賀家父子,突然,一聲厲喝劃破眾人專注的視線。
  “莫殷磊,你死吧!”林老爺不知何時,握著方才插在桌上的匕首,暗地裏接近突襲。
  “爹——”林嵐芷驚聲尖叫。
  莫殷磊一手將王浣兒護在身後,只手輕松的擋掉來勢洶洶的襲擊。
  “莫殷磊,我要你死——”林老爺隨即被人制伏,兀自叫嚷不休。
  “爹……你為什麼……?”她的心涼了,泛紅著眼眶。爹難道不知道,莫家莊正為了救他脫離險劫而努力平息事件嗎?
  所有的恩怨,都該扯平了吧?
  “我說兒子啊,你要檢討檢討了,怎麼那麼多仇家?”莫夫人搖頭歎氣道。
  人家那方父子團圓的戲碼還沒落幕哩,這邊差點就要血濺五步。
  “林老爺,該收手了吧?”莫老莊主一臉嚴肅的看著林老爺。
  “你們莫家害得我家破人亡,這筆帳,我絕對不會忘記!”林老爺氣喘吁吁地從牙縫裏擠出話。
  “夠了沒有?你的腦子裏只有仇恨、仇恨,還有沒有你女兒的存在?”方流墨突然不耐煩的大吼。
  林老爺嚇得立時噤聲。
  “這段日子,你有沒有負起做父親的責任?你只是像個沒用的廢物,依靠著女兒的雙手去掙食物、去討生活,甚至保護你。你知不知道,你女兒為了你的病,幾乎淪落青樓?不知道對不對?你唯一知道的,就是訓誡她不可以做出有辱門風的事,對不對?你心裏只有恨、只有怨,你將一直跟著你吃盡苦頭的嵐芷置於何處了?”方流墨一口氣吐露出所有的話。
  林老爺啞口無言,甚至有些心虛地轉過臉,不敢直視女兒的視線。
  “別說了……別說了……”林嵐芷嗚咽一聲,揪住方流墨的衣襟,將滿是淚痕的小臉埋進他暖熱的胸口。
  心裏甘願是一回事,但是有人幫著她大聲說出來,仍讓她控制不住酸苦的潮湧,一波一波的攪亂心頭池水。
  “我……”林老爺望向不再天真稚嫩的女兒,心頭倏然被重重敲了一下,驚覺女兒何時出落成這般美麗的姿容?
  難道,他真的太盲目,盲目到忘了他曾經捧在手心呵疼的寶貝女兒,甚至讓她吃盡了苦,而毫無所覺?
  林嵐芷轉頭過去。“求求你們,放了我爹吧,他只是……”話還沒說完,她的臉色突然慘白冒汗,身子開始虛軟的倚著方流墨頎長的身軀,慢慢下滑。
  她的腹部……好痛……像火燒一般,突來的劇疼從先前就不適的腹部為中心點,強烈的席捲全身,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嵐芷,你怎麼了?”方流墨驚覺不對勁,大手快速一撈,錮住她無力的身子。
  “我……我……好痛……”只見林嵐芷難受得彎下腰,神色痛苦地捂著上腹,汗珠滿整個小臉,雙唇呈現駭人的死白色。
  “嵐芷……”林老爺掙開制伏,滿臉驚恐的奮力接近她。
  林嵐芷費力地抬起頭,想對爹微笑,想要爹放心。心裏高興的想著,原來爹還是很關心她的。但是,終究力不從心,再下一瞬間,她便墜入黑暗裏。所有的紛亂擾攘,全都被摒除在外,干擾不到她。
  只不過,在身子騰空被人抱起的飄散知覺間,旁人興奮莫名的喊聲,仍然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快、快,時辰剛好,將嵐芷和流墨送入洞房吧。”莫夫人揚聲催促道。
  “搞什麼?嵐芷都昏過去了,這個節骨眼還玩?夫人你……”方流墨的語調氣急敗壞。
  “發什麼呆?快一點喊送入洞房哪……就剩最後一個步驟了……流墨,抱好她直接進去啦,別誤了時辰,進洞房再看診不遲。”
  “送入洞——”
   
         ☆        ☆        ☆
   
  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望著觸目所及的刺眼紅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間房八九不離十是個新房。
  然後,她發覺之前劇痛如絞的腹部,正覆著一塊暖熱的布巾,令她忍不住又舒適的閉上眼。
  突然,一個恐怖的意識鑽入腦海……
  新房!
  林嵐芷倏然睜開眼。
  “醒了?”一聲濃重的嗓音從身畔響起。
  一偏過頭,竟然和一個超大男性臉孔相對。
  “啊——唔……”一聲驚叫被一隻大手快速捂住。
  “不想讓人誤會就別叫,現在大半夜的,吵了其他人,還以為咱們正在進行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閨房之樂呢。”方流墨懶洋洋的收回手,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她的臉倏然燒紅,馬上坐了起來,才發現兩人衣衫不整的,都只著了一件單衣。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快走啦。”林嵐芷又驚又羞的推他。
  “走?走哪兒?”他不為所動,僅僅勉強睜開眼睛,對她聊表尊重。
  “回你的房間去呀。”
  “我房間?就是這間啊。”他翻翻白眼。
  “你房間?那我為什麼會睡在這裏?”她茫然地瞪住他。
  方流墨僵了一下,才張開晶亮的眸子對上她的。“不會吧?搞了半天,原來你還沒清醒。你忘了?咱們已經拜過堂,是真真實實的夫妻了。”
  “拜堂?”像是鬧劇的經歷終於慢慢回到腦子裏。“那樣也算?”她傻傻地問道。
  “哼,不算?天地都拜過了,喜宴也請過了,就連你爹都首肯答應了。現在想反悔都太遲了。”方流墨一翻身,氣悶的將頭埋進繡著鴛鴦戲水的枕頭裏。
  “可是,怎麼我對後面的事完全沒印象?”林嵐芷迷惑的咬咬下唇。
  “因為你後來昏倒了,還嚇壞了不少人,連你爹都失控的叫說他不報仇了,只要我們治好你。”她的昏厥竟然改變了僵持的局勢。早知如此,在幾個月前,他早就叫她昏倒了事。
  “我……昏倒了?”她直覺的撫上隱隱作疼的上腹部。
  “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幾個月以來幾乎沒放鬆過,瘦了這麼多,難怪損壞了身子。只要靜心調理,身子就可以慢慢恢復了。”
  “哦。”她愣愣的點點頭。
  “我爹……不報仇了?”
  “他自己說的,後來還和老莊主夫婦盡釋前嫌,有說有笑的聊了一整晚。”
  “那麼……賀大夫和暗夜門主……”
  “落幕了。沒了仇家,戲碼還有什麼搞頭?”皆大歡喜,完全搞定。
  “哦……”林嵐芷坐在床舖內側,看著倒在身旁的方流墨,極端不自在的和他分享一方錦被。
  “你……後悔被逼婚嗎?”接著,她又繼續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最氣的是,想我聰明一世,竟然會被人設計。”他認命的歎了一口氣。
  林嵐芷無言的低下頭。
  “我臉皮厚,不怕丟臉,只不過也連累了你,一起成為眾人的笑柄。”他抬起手,溫存不舍地輕輕撫上她細白的臉蛋。
  “沒的事,只是,事情的演變,竟然完全無法操縱,這個感覺,讓人覺得不太踏實。”她沒躲開他充滿柔情的撫觸。
  “你……不介意嫁給我?”他的手沒收回,語氣卻漠然得像在幫別人問一樣。
  林嵐芷凝望他。她介意嗎?她思索了一下。突然發覺,她並不排斥成為他妻子的念頭,相反的,甚至是有些高興的。
  “不,我不介意。”帶著靦腆又慎重的笑意,她堅定的給了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是嗎?”慢慢的,他的唇角浮出笑意回應她。
  “嗯。”林嵐芷強調似地重重點頭。
  “以前,我們不是死對頭嗎?任誰看對方都不順眼。”
  “可是,我覺得,其實看久了,總有順眼的地方。”她調皮地轉著烏亮的眼珠。
  方流墨的笑容咧得更大。“對了,你有件東西,在我這保管得很久了。”方流墨突然想到一件事,倏然身形俐落的翻身下床,沒多久,又回到床上。
  “我有東西在你那兒?”她百思不解的看他遞給她一個綢袋。
  “手來。”他叫她伸手,她便乖乖的向上攤開一雙手。
  袋裏倒出件東西,一道冰涼觸上她的手心,心裏不由一震。
  “這……這是……”她微喘著氣,雙眼紅了起來,兩手也激動得有些發抖。
  娘的玉◇?
  林嵐芷將玉小心的捧到心窩,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從沒想過,還有再見到這塊玉◇的一天。
  “還記得你將這塊玉典當的當舖嗎?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那當舖的主人也是我。”他擁她入懷,輕拍她的背呵疼著。
  “原來……你……可惡……竟然瞞我這麼多事……”她又哭又笑的捶著他結實的肩膀。“還有……今天的事……你為什麼完全不告訴我……讓我以為……以為你到現在……仍舊厭惡我……不願理我……”當她知道他完全默不作聲的為她做了許多事,心裏百感交集,難以言喻。
  “我厭惡你?別傻了。這幾個月,我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的放在你身上,像是上了癮,戒也戒不掉,所以乾脆讓自己繼續沉淪下去算了。”他嗤了一聲。
  “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傻傻的追逐一個人的視線到無法自拔。原來……我們兩個都是傻瓜。”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汲取他體熱的溫暖。
  方流墨低下頭,無言的凝視她好半晌。
  “嵐芷。”他嚴肅的低喚一聲。
  “什麼?”她不解的仰首。
  “我們從頭來過。”他提了一個奇怪的要求。
  “從頭來過?”
  “不管我們以前恩怨如何,都忘了吧。既然命運將咱們兩個緊緊的湊成一雙,不如,就順著命運,學著做一對夫妻吧。”
  林嵐芷噙著淚,唇畔含著盈盈笑意,雙眸細細的逡巡他俊秀挺立的五官,仔細得仿佛第一次見他似的,然後緩緩的點頭。
  “好,從現在開始,我要學著怎麼跟你成一對夫妻。之前的家沒了沒關系,從現在開始,我要盡全力,再造一個我們自己的家。”她毫不遲疑、毫不保留的向他敞開心房。
  方流墨動容地抱緊她,將臉深深的埋進她香馥的頸肩。“好……再造一個……自己的……”語氣裏,藏著深深的渴望。
  感到肩頭上的濕意,林嵐芷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擁住像是孤獨許久的孩子,也擁住了他全部的靈魂。
  相擁良久,不知是誰先開始,也不知是誰主動,像是渴望對方的親近,兩人極有默契的緩緩輕吻、吸吮,他的手在她身側慢慢徘徊,直到火熱的情焰越竄越高……
  春宵一刻,現在才真正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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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0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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