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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84集 許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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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1:59: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第一章】人事變遷從頭說

【第二章】識穿真面目

【第三章】當年盜盒人

【第四章】催命和還魂

【第五章】靈魂和身體分離

【第六章】這樣的日子不好過

【第七章】和陰間通消息

【第八章】有緣人接受訊息

【第九章】帶路者出現

【第十章】請閻王

【第十一章】並不取人性命

【第十二章】看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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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小忙了一天,所以沒貼文
希望讀友們多多包涵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8 02: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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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2:00:14 |只看該作者
【序】

  原振俠故事「無間地獄」,整個故事只有三個場景。這個故事更少––只有一個場景。
可是人物眾多,故事的發展,也就不受場景的影響,而熱鬧無比。
  在故事之中,能忽而上天,忽而入地,固然很有趣,但在一個小小的空間中,也一樣可
以有驚心動魄的情節。
  對了,若是你要許願,你曾許一個甚麼願呢?
  衛斯理  一九九二‧五‧二十三‧十九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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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2:0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許願,是人類行為之一,人類的行為極多,不可勝數,有許多種,其他生物不會做,只
有人類才會,許願,就是其中之一。從沒聽說過鴨子或蜥蜴會許願的。
  用「許願」這兩個字來記述一個故事,也是衛斯理故事的一貫作風。類似的有「報應」
、「毒誓」、「廢墟」等等。
  要完成許願這個行為,步驟很是複雜,變化萬端,無法一一例舉,但有一些基本因素,
卻是恆久不變的。首先,必然要有一個人,有了一個或一個以上的願望,想願望實現,而就
形成了許願行為的動機。
  許願行為還要有一個憑藉,這個憑藉,使許願者相信它有力量可以使願望實現。
  所以,一直在人類心目之中,具有超自然力量的諸天神佛,就成了許願者的最佳憑藉。
在神、佛、仙,或代表了神佛仙的一些物體,如在一塊大石,一棵老樹,甚至是一口井等等
之前,許了願之後,自然最理想的結果,是願望得到實現。
  在願望實現之後,許願者如果深信那是憑藉的神奇力量所造成的結果,那麼還有一個很
重要的行動。叫作「還願」––許願者必須實現他在許願時所作出的承諾,以作酬謝。
  還願這個行為,很能表現出人性––一般來說,許願的時候所作的承諾,是在有所求的
情形下說的。所求的得到了之後,人性中的過橋抽板就會起作用,「重裝佛身」、「增添香
油」、「加重供奉」這種承諾,還有可能實現。「來生為牛為馬以報」之類的承諾,只怕十
之八九會拋在腦後了。
  忽發奇想,若是種種超自然力量,都忽然要認真追究起許願時的承諾來,不知曾是一種
甚麼光景?
  也有一種許願的方式,是可以不需要有還願行為的––中外古今,都有這樣的說法:當
你看到流星劃天而過,墜落向地球時,急急許一個願。這個願就有實現的可能。願望實現之
後,流星早已不知去向,想向它還願也不可能了。
  從流星和人的願望實現有關而聯想開去,可以發現,可供想像的幅度極大。
  不知道別人想到了甚麼,我首先想到的是,人類有這樣廣泛和古老的傳說,必然是流星
負有這種力量存在,或在偶然的情形下,為人所知道,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傳說。
  而流星,在夜空中很容易見到的那一閃光亮,就是一顆星體的殞滅。這顆星,曾是宇宙
之中,億億萬萬星體之一,更就是以地球人的觀點來說,那是外星。
  流星如果有這種令人願望實現的力量,那麼,就是一種外星力量了。
  在我的許多記述中,「外星力量」這個詞,出現過千百次––它並不是那麼虛幻和不可
捉摸,而是頗為具體的。
  或者問:流星被人見到的時候,正處於死亡前的一剎那,在那種情形下,還會有力量發
揮嗎?
  很難說,在很多情形下,瀕臨消滅,接近死亡之時所發出的力量,往往遠比平時強大。
流星在死亡之前,或許就有強大的力量發出來,和人的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有了奇妙的
一閃間的接觸,從而使許願者的願望,得以實現。
  當然,這一切全是想像––幻想故事,當然一切全建立在想像之上。
  之所以引發了那些想像,除了我一向都有在敘述故事之前,愛和讀友閒談一番的習慣之
外,也因為這個故事的名字就叫「許願」之故––熟悉了我最近整理出來的經歷的朋友,一
定可以知道,這個故事,一定和那面從陰間來的許願寶鏡有關的了。
  (那東西另有一個正式的名稱,可是讀起來很拗口,所以不如稱它為許願寶鏡,容易明
白。)
  雖然已在好幾個故事,起了重大的作用,但是所有參與經歷的人,對於許願寶鏡這神奇
的東西,還是所知極少,而所有的人,又都想把它的真面目弄清楚,所以就有了一次討論。
  參加這次討論的人,有白老大、紅綾、溫寶裕、祖天開、曹金福,當然有我和白素,還
有在一開始就接觸這許願寶鏡的那一位鼎鼎大名的私家偵探小郭。
  這些人,是如何會聚在一起的,有的在前面的幾個故事中已交待過,有的沒有。
  已交待過的,當然很明白,像曹金福,他是在敲門時竟然一拳敲穿了我家的大門後進來
的。就是上一個故事「陰魂不散」結束時的情節。
  而溫寶裕是何時與藍絲一起離開了陶啟泉的那個小島回來的,就沒有交待過,那會在後
面補敘––事情千頭萬緒,牽涉得太多了,總要一件件整理清楚。
  而祖天開就顯得更老了,他早已超過了一百歲,又變得很瘦,體型高大的他,看起來就
完全像是一個活動的骨架子,很是駭人。
  從第一次聽到「許願寶鏡」到現在,過去了好多年,人事上的變化自然也極大。變化最
大的是一開始就參與其事的陳長青,他跟著一群僧人上山學道,去參透生死的奧秘,至今下
落不明。
  而紅綾,我們的女兒,不但在苗疆找回來,而且,還有了許多奇遇,變成了人類知識領
域中的「超人」。
  曹金福也有了不少他的經歷,有一些事,是和原振俠醫生一起經歷過的,幾年下來,他
看起來更壯健,但是也變得成熟了。
  對了,這個故事既然是緊接著「陰魂不散」的,那麼,一開始,讓它銜接上一個故事的
結尾部分,也就很名正言順。
  上一個故事,寫到住所的門忽然破裂,接著,一隻大拳頭自洞中伸進來又縮回去,紅綾
過去打開門,看到一個高大之極的壯漢,站在門口。
  紅綾望著來人,來人也望著紅綾,兩人都瞧著對方發怔,我和白素在樓梯上看到這種情
景,都大是高興,發出了大笑聲。
  我們由衷大笑,自然大有理由––剛才,我們還在感嘆,以紅綾的情形,只怕沒有甚麼
男青年敢和她發生感情。正在感嘆,曹金福就出現了!
  雖然他們日後會怎樣,誰也不能料,但作為父母,看了也高興:至少證明世上有可以和
我們女兒匹配的男孩子!
  曹金福立刻就發現紅綾是女孩子,也感到這樣凝望一個陌生女孩子是不禮貌的事。所以
他收回了視線,很是發窘地看著一下子搗破了大門的那隻拳頭,再抬起頭來,就看到了我和
白素。
  一看到了我們,他就高興起來,大聲叫:「衛叔!衛嬸!金福來了!」
  一直在目不轉睛打量他的紅綾這才冒冒失失問了一句:「大個子,你叫金福?」
  曹金福咧著嘴:「是,小姓曹,你是––」
  紅綾指著已走下來的我和白素:「這是我爸爸媽媽,我叫紅綾。」
  曹金福雙手抱拳,向她拱了拱手,他是真正的「老式人」,自小跟一位武林名宿,雷動
九天雷九天學武,生活方式全是古代的,中國農村的。在向紅綾拱了手之後,向前大踏步跨
出了兩步,身子一曲,就要向我們行叩頭禮。
  我連忙雙手向前,扶住了他,同時責他:「何至於要行這樣的大禮!」
  曹金福說得誠懇:「要不是衛叔和衛嬸,我怎能找到大恩人祖老爺子?我對姐姐說了,
她也說一定要來叩謝兩位的。」
  說著,他身子一退,不等我再攔,竟已然跪下,咚咚咚連叩了三個頭。也不起立,跪著
轉向白素,又要叩頭,白素雙手亂搖,連聲道:「快起來,我受不起!」
  曹金福顯然不肯聽,而就在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一聲暴喝:「起來!」
  這一下暴喝,蒼勁響亮,當真如同半天之上,響起了一下春雷。曹金福抬頭看去,只見
一條人影,飛撲而下,來勢快絕,一下子就落到了白素和曹金福之間,白髮銀髯,飛揚聳動
,不是白老大是誰?
  白老大來得快,動作更快,足才站地,已然雙手齊出,一下子就插進了曹金福的雙脅之
下,向上便抬。
  白老大的身形也算是高大的了,可是怎麼也不能和曹金福比。但曹金福跪著,當然比白
老大矮,所以白老大一抬,就把曹金福架了起來。
  但是曹金福個子高,白老大除非舉高雙手,才能把他整個人抬直。
  當然白老大可以舉高雙手,可是這一來,胸口門戶大開,絕無防衛能力,犯了武術的大
忌,他是畢生浸淫在武術中的人,自然而然不會那麼做。
  所以一時之間,曹金福雖然被白老大抬了起來,可是姿態很是怪異,看來像是一個在耍
賴的孩子,偏要賴在地上,不肯起身一樣。
  偏偏他的身形又如此高大,所以看起來,滑稽之至。
  紅綾在一旁,首先拍著手笑了起來:「有趣!有趣!」
  白老大一下子未能把曹金福抬起來,而且立時覺出雙手的分量在迅速加重,大有抬不動
之勢,他也不禁吃驚,知道若不快些結束這場面,自己只怕要老臉不保!
  所以他立時喝道:「別動不動向人下跪,倒叫小女孩取笑!」
  曹金福臉上一紅,立時一挺身,站直了身子,大聲道:「老爺子好大的氣力!」
  他並不認識白老大,而白老大一現身就向他出手,他竟然一點也不以為意,由衷地讚白
老大氣力大。這份豁達的胸襟,就很得人喜愛,白老大一聽,更是高興,呵呵大笑:「你就
是雷九天的小徒弟吧!唉,他比我福氣好,有這樣的好徒弟!」
  這是對曹金福的最高稱讚了,曹金福漲紅了臉,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好一
會,才笨口笨舌地問:「老爺子怎麼稱呼?」
  紅綾叫:「老爺子是我媽媽的爸爸!」
  曹金福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了白老大的身分,他居然又講了幾句極得體的話:「啊,
原來是白老爺子。師父常說,武功上他和白老爺子誰高誰下,沒能較量,難說得很。可是在
文才上,白老爺子學問大得驚人,他這一輩子是再也及不上的了!」
  一番話,聽得白老大樂不可支––好話人人愛聽。曹金福卻忽然又感傷起來:「你們真
好,一家人,媽媽,爸爸,還有媽媽的爸爸––我甚麼也沒有,只有身上的血海深仇,不知
何日得報!」
  各人都聽我講過曹金福那「血海深仇」的事,雖然實在很滑稽,但當年的事,確然又悲
慘又神秘,我們也是才弄清楚了一些來龍去脈,曹金福就出現了。看看他那種咬牙切齒的樣
子,白素先道:「人沒有十全十美的,我就沒有見過自己媽媽!」
  白老大面色一沉,不怒而威,顯然白素的話令他不快,也可能是這個原因,他一揚手,
「砰」地一聲,在曹金福的胸口打了一拳,朗聲道:「小朋友,你放心,找你那仇人的事,
就是我的事!」
  白老大倒不是胡亂說的,因為他正要把陰老二,也就是陰差找出來,和曹金福目的相同

  可是這一切情由,曹金福卻並不知道,他大是感動,雙手亂揮,一時之間,竟不知說甚
麼才好。
  紅綾在這時,仍在繞著曹金福打量他,還極熟絡地提起他的褲腳來,要看看他是不是踩
著高蹺,白素幾次想阻止,都宣告無效。
  我忙道:「最近有了很大的發現,會詳細說給你聽,你就來了,真好,把祖老爺子找來
,讓他也聽聽,當年的事,他有份的!」
  曹金福的心情興奮之至,雙拳捏得格格直響,紅綾忽然問:「你是真人,還是和那個康
維十七世一樣,是製造出來的?」
  紅綾說了之後,又解釋:「那個康維十七世是––」
  曹金福點頭:「我知道,他是一種新形式的生命,我見過他,和他一起去找過一個鬼!

  (曹金福的那一段經歷,記述在一個原振俠醫生的故事之中。)
  紅綾大是好奇:「找到沒有?」
  曹金福卻心急想知道他仇人的事,所以沒有接下去,只是道:「我是真人。」
  紅綾又追問:「你多高?」
  曹金福答:「兩百二十二公分。」
  我心中迅速算了一下:兩公尺二十二公分,那是英制中的七呎三吋半––美國的一些著
名籃球員也有這樣高度的,可是在壯健方面,絕比不上曹金福。
  曹金福又道:「我一直在找仇人,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怎然想起了衛叔,就想來討幾
碗酒喝––上次那酒真好喝,像是至今,口中還有餘香!」
  這兩句話一出口,我就知必有風波,果然,紅綾一聽,就立刻向我斜眼望來,一副責怪
的神氣,當然是在怪我何以從來沒有向她說起過有那麼好喝的酒。
  我笑道:「你自己去問曹大哥,他師父還有一條蛇,更有趣哩!」
  曹金福大喜:「衛叔也知道我師父有酒蛇鞭?」
  雷九天有「酒蛇鞭」的事,我是聽鐵旦鐵大將軍說的,也沒有和紅綾說過。
  紅綾瞪著曹金福,令得曹金福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我忙道:「她也愛喝酒!」
  紅綾甜甜地叫了一聲:「曹大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甚麼叫酒蛇鞭?」
  我忙道:「這樣吧,反正要去請祖老爺子,紅綾你和金福一起去,一來一回,金福也就
把甚麼都告訴你了––有許多事你已知道,就不必再問!」
  紅綾這時一躍而起:「好極!」
  曹金福也爽快:「我也正要去向恩公叩頭!」
  他們兩人,高高興與地離去,我和白素,白老大樂呵呵,白老大說得更直接:「這楞小
子配得起紅綾!」
  白素笑:「我們三個老人家也太一廂情願了!」
  白老大搖頭:「非也!天造地設的一對,第一眼就叫人知道那必然會是一對,再也不會
走眼。這小子那樣子,別的姑娘家見了,還不嚇了個靈魂出竅!」
  我伸了一下懶腰:「好,整個故事中的重要人物來了,花五那裡,有沒有金取幫的消息
?」
  白老大「哼」了一聲:「你那裡也沒有亞洲之鷹的音訊,花五––花五––」
  他連說了兩聲「花五」,沒有再說下去。
  我陡然想起,那天晚上,我利用偷聽儀,偷聽他們幾個人在車中的談話,有好幾次,感
到花五的態度,很是可疑,可是又說不上所以然來。
  我把這種情形提了出來,又補充道:「當時你在他身邊,應該要可以感到他有事在隱瞞
!」
  白老大點了點頭:「是,可是卻不知是為了甚麼?」
  我吸了一口氣:「當年在我眼前偷走了那盒子的是金取幫高手,會不會花五早就和那乾
瘦老頭有聯絡?所以才說話吞吞吐吐?」
  白老大「嗯」地一聲:「我也想到了,當晚一分開,我就聯絡你的朋友,郭大偵探,派
人日夜跟著他,卻未發現他和甚麼可疑的人聯絡,他獨居,生活很簡單,除了在那餐廳工作
之外,幾乎和任何人都沒有接觸!」
  白老大辦事老辣,原來他早有安排,我又想了一想,才道:「假設他知道那盒子的下落
––既知那是來自陰間的異寶,就想獨吞,據為己有!」
  白老大用力一揮手,表示花五真有可能如此––他同意了我的想法。
  他先是很氣憤,但隨即傷感:「真想不透,當年怎麼會和這些人結義的!」
  白素應了一句:「當年,他們自然必有可取之處!」
  白老大苦笑著搖了搖頭:「得把花五揪出來,好好拷問一下!」
  白素向我作了一個鬼臉,明顯地是對她父親這種霸道作風的不滿。我也不禁笑了起來:
「我看嚴刑拷打,不是辦法,不是已托了小郭在監視嗎?要他盡可能,作最嚴密的監視!」
  白老大咕噥了一句:「能嚴密到甚麼程度?」
  我笑:「那得問專家了––」
  我一面說,一面拿起電話來,撥了小郭的號碼,他不在,留了話,請他儘快來。
  這就是小郭何以會參加對「許願寶鏡」討論的原因了,他在兩小時之後趕到,那時,紅
綾和曹金福,才請來了祖天開。
  紅綾當然已把有關陰差的一切,全都告訴了他,對他來說,那是極大的喜訊,所以他又
是激動,又是興奮,一見了我們,就連聲道:「好了!快了!只要把他找出來,就大仇可報
了!」
  祖天開也明白了當年的慘事,全是由於陰差懷著極卑鄙的念頭播弄出來的,所以他也很
是興奮,不住地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忽然,他又耽心起來:「要是他早已死了,那豈不是便宜了他?」
  曹金福大聲道:「不是有陰間嗎?到陰間去,把他的魂拘出來!」
  祖天開忽然很是正經地問:「找到這雜碎之後,該如何處置?」
  曹金福居然連想也不想,應聲就道:「凌遲!」
  小郭就是在那時候走進來的,他先向門上的大洞看了一眼,神色奇訝,接著就聽到了曹
金福所說的「凌遲」二字,這是一個久矣乎沒有人使用的名詞,小郭是百分之百的現代人,
兩個字一入耳,和他的腦部活動,一時之間,無法有任何聯繫,所以他不明白那是甚麼意思
,只是在曹金福咬牙切齒的神情上,得知事情很嚴重。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再向前來––在曹金福那樣的大漢發怒時,聰明人都知道,離
他遠些比較好,不然,一不小心,殃及池魚,也夠麻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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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2: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在一旁,聽了這樣的對白,當真是啼笑皆非,曹金福這樣回答,當然是在心中盤算了
千萬遍的,說不定,那也是他的家訓。就算小郭不出現,我也不會讓這一老一少,再胡說八
道下去的了。
  小郭一來,我立時沉聲道:「靜一靜,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若是有人不想旁聽,我和小
郭另外找清靜的地方去說!」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小郭攤開雙手:「大事?」他說了,又向白老大行禮:「
白老先生,那姓花的生活簡單,很有規律,還要再跟?」
  白老大向我指了一指,我道:「非但要跟,而且要加強––現代科技,可以使監視嚴密
、有效到甚麼程度?」
  那是小郭的專業,任何人被問及和他專業知識有關的問題,總有點自豪感,所以小郭的
回答,也相當誇張:「嚴密到了超過你所能想像的程度!」
  白老大沉聲:「說具體一些!」
  小郭的話更誇張:「如果你需要知道一個人每一分鐘脈搏的變化,我也可以做得到!」

  聽得他那樣說,我伸肘在他身上,輕撞了一下––那是警告他別在白老大面前胡言亂語
,老人家要是認真起來,會有麻煩!
  果然,白老大立刻道:「就要那樣!」
  小郭居然充滿了自信:「得令!」
  我知道,小郭有兩位異人相助,擁有不少尖端電子科學的儀器,有利於跟蹤、監視。那
些儀器之先進和功能之宏大,連當時蘇聯的國家安全局,美國的中央情報局都瞠乎其後!
  這兩個人,志同道合,是不折不扣的科學奇才,他們的一些享有專利的設計,為世界各
地的大企業所採用,有著極其豐厚的酬金––那使他們的專業產品更可以提高,尖端科學聽
來清高無比,但是如果沒有雄厚的資金,也只好寸步難行。
  小郭自從和這兩個人合作之後,由於他獨有的先進儀器的幫助,使他的偵探社的業務,
突飛猛進,超越了他的同行。
  這時,他敢誇口,自然是有所恃。白老大向我望來,在徵詢我的意見:小郭的話是不是
靠得住?
  我也認識那兩個人,這兩個人各有一個怪名字––分開來還好,合在一起,便怪得有趣

  他們一個姓戈名壁,一個姓沙名漠––加起來,兩人合稱,就是戈壁沙漠。
  那當然不是他們的本名,而是他們成年之後改的。中國的父母在替兒女取名字時,沒有
甚麼想像力,多半不是家康,就是志強,再不就乾脆叫富貴吉祥。他們的本名不必追究,提
起戈壁沙漠的大名,倒是人盡皆知––我聽說他們近年來,曾和年輕人黑紗公主夫婦一起,
有一段極其古怪的經歷。
  年輕人曾給我一封短函,提及戈壁沙漠,曾有奇遇,有一次地獄之行,說若是我有興趣
,可以找他們詳談。可是我一直為這樣那樣的事在忙,並沒有去找他們,他們也沒有來找我

  我不知道他們的「地獄之行」是怎麼一回事。若是和我曾到陰間去的經歷相仿,那倒很
有參考價值––當時我想起了他們,也順便想起了這點,因為我們如今在進行的事,正和陰
間有關。
  白老大當下就十分認真地對小郭道:「那就對花五進行最嚴密的監視!」
  小郭口唇動了一下,但是沒有說甚麼––當晚他離開的時候,才悄聲問我:「有必要嗎
?」
  我給他的回答是:「有,太有了!」
  小郭眨著眼,等我作進一步的解釋,就在這時候,溫寶裕闖了進來。這傢伙一到,本來
已經夠熱鬧的,就更加熱鬧了。
  他一進來,眼觀四方,先向門上的那個洞一指,張大了口,看來像是想發出一下呼叫聲
,可是一眼已看到了曹金福,曹金福站著,身形魁梧得驚人,令溫寶裕陡然一怔,張大了口
,出不了聲。
  他沒有見過曹金福––和祖天開、李宣宣等等,發生「從陰間來」、「到陰間去」的許
多事件,溫寶裕還根本沒在我的故事之中出現。後來,他在我的故事之中,成了不可缺少的
人物,但是那一段經歷,我一直到最近才整理出來,以前也沒有對他說過,所以,他對事件
的來龍去脈,並不知情。
  看到了曹金福之後,他呆了一下,接著,他又看到了白老大。
  溫寶裕這人,雖然言行誇張,有時,甚至有點「飛揚跋扈」,但是好處甚多,尊敬長者
,是他的自然習慣––我和白素都認為,尊重老人家,是做人的基本條件之一。
  他一看到了白老大,就大叫了一聲,急步走向前,向白老大深深一鞠躬。接著,他又看
到了祖天開,呆了一呆,也鞠了一躬,當然深度大有不如,他很客氣地問:「這位老爺子是
––」
  祖天開道:「我姓祖––」
  紅綾搶著大聲道:「小寶,你不知道,你有太多的事不知道了,哈哈,你有太多事不知
道了!」
  紅綾這時,高興得手舞足蹈,的確,這時所發生的事,溫寶裕並無所知,他吸了一口氣
,忽然向曹金福一指:「別說我甚麼也不知道,至少我知道這位大哥,和你倒是天造地設的
一對!」
  溫寶裕仗著和紅綾熟,所以甚麼話都可以說,而紅綾也根本不會忸怩害羞,聽得小寶這
樣說了,反倒笑嘻嘻地向曹金福望去,頗以為然。曹金福漲紅了臉,可是也並不躲避紅綾的
眼光,此情此景,看得人心曠神怡之至。
  白素小心,唯恐青年人說話過了份,臉上會掛不住,所以急忙道:「小寶,你確然有許
多事不知道,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別胡言亂語!」
  溫寶裕為人何等機靈,自然立刻大聲答應,他向曹金福拱了拱手:「大哥請了,在下溫
寶裕這晌有禮了。」
  曹金福自己有點傻頭楞腦的,所以看到溫寶裕這樣伶俐的小伙子,自然感到歡喜。也連
忙抱拳為禮,通了姓名,溫寶裕笑著道:「我性喜胡言亂語,曹大哥別見怪!」
  曹金福竟老老實實回答:「不!剛才你所講的,絕不是胡說八道!」
  話一出口,他才省起這樣說略有不妥,所以又漲紅了臉,再也說不下去。
  白老大沉聲喝:「小猴兒,不准欺負老實人!」
  溫寶裕吐了吐舌頭:「冤枉啊,青天大老爺!」
  曹金福也咧著嘴笑:「這小兄弟,欺負不了我!」
  溫寶裕連聲道:「我再不欺負人,究竟是甚麼事,該告訴我了!」
  他這一問,倒把所有人都問啞了––事情的過程,極其複雜,要從頭說起,三天三夜不
算多,一整天至多說一個大概!
  我先開口:「說來話長,你只好一點一點了解,我們現在,正要托郭大偵探用先進的技
術去跟蹤一個人––」
  小郭在百忙之中,還要打岔:「不是技術,跟蹤、監視、偵查,都是藝術!」
  溫寶裕立時舉起手來:「大偵探,若是需要人手,請先考慮我!」
  小郭也頗會擺架子,對溫寶裕的請求,竟只在鼻子中發出「哼」地一聲,算是回答。
  溫寶裕生性豁達開朗,所以一點也不生氣,反道:「要勞動郭大偵探去監視,那人也一
定非同小可了!」
  我把花五的情形,用最簡單的方法,向溫寶裕介紹了一下––雖說最簡單,但也花了近
十分鐘,看溫寶裕的神情,還不是十分明白。
  我嘆了一聲:「當年五人結義,白老爺子是老大,那姓花的排名第五,你再也想不到,
被你無意中招了來,進入了陳安安腦部的那個野鬼,是當年排名第四的一個江湖大豪!」
  這兩句話一出口,溫寶裕自然是意外之極,一時之間,他望望這個,望望那個,好幾次
想開口,卻又不知說甚麼才好,實在是因為事情太奇特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世界真是太小了––不,空間真是太小了!」
  黃老四的鬼魂,當然不屬於我們生存的世界,所以「世界真是太小」這句話,自然也不
適用了。
  曹金福突然插了一句口:「是的,空間很小,所以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把陰差找出來!

  溫寶裕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那––陰差又是甚麼––東西?」
  他說了之後,用力抓著頭,一副心癢難熬的樣子。我相信所有在場的人,都願意使他在
最短的時間內明白一切,可是事情的經過,實在太曲折複雜了,以致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溫寶裕顯然也明白這種情形,所以他最後,把哀求的目光,轉到白素的身上。
  白素也不負所望,立即道:「跟我來!」
  她把溫寶裕帶上樓,進了書房,不一會,就下樓來:「我把已整理出來的記述給他看,
只有等他自己全看了,才能明白經過,靠人說,說不清楚了!」
  我連連點頭,白素這個辦法極好。溫寶裕和藍絲,在巴哈馬群島,浮沉於碧波之中,過
那神仙一般的日子,有一得必有一失,他因此錯過了不少事。
  但幸好這些事,我都整理出了記述,有關的記述一共有五個故事:「從陰間來」、「到
陰間去」、「陰差陽錯」、「禍根」以及才完成的「陰魂不散」,等他看了這五個自成段落
的記述之後,自然對於一切事情,都可以了然於胸了!
  紅綾卻嘆了一聲:「忘了問他,藍絲到哪裡去了?」
  白素笑:「我問了,藍絲回藍家峒去了。」
  紅綾笑問曹金福:「藍絲是我的表姨,我媽媽的表妹,我媽媽的媽媽––我們家的故事
可多著哩!」
  曹金福居然好強:「我們家的故事也不少,不過有血海深仇在,都很悲慘。」
  曹金福武藝超群,紅綾更是學識浩翰如海,可是聽他們的對話,都又天真未泯,像是小
孩子一樣。
  當下小郭先告辭,去佈置監視花五,約好兩日之後再來,溫寶裕進了書房之後,我知道
沒有二十小時以上,他出不來,進去看了他幾次,他連頭也不抬,只是打手勢叫我別去打擾
他。
  曹金福理所當然,住在我的客房,他和紅綾,已很是熟絡,花了很多時間去陪祖天開,
一遍又一遍,聽祖天開說六十年前發生的慘事,每聽一次,就咬牙切齒,痛恨得滿頭大汗。
  他的那種情形,真叫人又好氣又好笑,白素忍不住嘆息:「要是找不出陰差來,我看他
不能恢復正常!」
  我也嘆息:「要是找出了陰差來,事情更糟!」
  白素默然不語,因為絕想不出若是找到了陰差,可以叫曹金福不報他的血海深仇!
  既然沒有辦法,自然急也無用,只好到時再說了!
  第二天一早,溫寶裕伸著懶腰,自書房出來,大呼小叫:「過癮,真過癮!甚麼時候再
聚會,我也想參加,陳安安––不,黃老四一定認得我!」
  他也不等人回答,就走向門口:「我得去見娘親了!」
  白素不以為然:「你回來,令堂不知道?」
  溫寶裕道:「這不能怪我,要是她知道了,我能那麼快就把那些記述看完嗎?」
  白素自然想起了若是溫媽媽駕到的可怕情景,所以也沒有再說下去。
  到了第三天,一干人等,又齊集在我的住所,聽小郭講監視花五的結果。
  小郭的監視工作,無懈可擊,比想像中的完美還要完美,他在花五的住所中裝了偷聽器
,偷錄設備,又派人跟蹤花五的一切行動,整整兩天,花五的每一個行動,甚至包括他的睡
眠,都難以遁形,全被記錄了下來。
  情形和小郭上次所說的一樣,花五的生活很是簡單,除了到餐室當他的領班之外,一回
到住所,就再也不出去,他的大嗜好是聽音樂,總的全是韓國的民樂,旋律雖然簡單,可是
很優美,他閉著眼睛,微微晃動著身子,一聽就是好幾個小時,有兩次,聽著就睡著了。再
就是吃,各種各樣的零食之多,吃個不停,簡直是一把一把抓了向口中塞,窮凶極惡地吞嚥

  他不和任何人接觸,連電話的接觸也沒有,就像是他在世上再也沒有親人一樣。
  小郭匯報完畢,望向白老大,白老大悶哼一聲,神情大是不滿。小郭很不服氣:「老爺
子,功夫做足了吧!」
  白老大臉色更難看,這種情形,誰都可以看得出,老人家一開口,所說的話,絕不會悅
耳動聽,白素趕在他開口之前,大聲叫了一聲:「爸!」
  白老大冷笑一聲,神色仍然難看,但多半已把原來要說的的話,忍了下去。
  小郭盯著白老大不說話,白老大不望他,向我看來:「監視一個人的行動,若是叫那個
人發覺了,這還算是甚麼監視?」
  我還沒有反應,小郭臉已漲得通紅,大聲道:「我敢說,那姓花的絕不知道有人在監視
他!」
  白老大「嘿嘿嘿」冷笑三聲,更是笑得小郭臉無人色,霍然起立,就要拂袖而去。
  我也不知道何以白老大會如此肯定,白老大已然發話:「郭大偵探,如果你肯再留一會
,我想,就快會有結果分曉了!」
  一干人等,都不知白老大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溫寶裕口快,一張口想問,電話鈴已響了
起來,紅綾一長身,就抓起了電話,聽了一下,遞給白老大,白老大向她作了一個手勢,示
意她按下一個擴音掣,好讓大家都聽到。
  電話中傳出的是花五的聲音:「老大,有人僱了飯桶偵探監視我的行動,真好笑,是老
二老糊塗了,幹這種事?忘了我是甚麼出身的了?」
  白老大語音鎮定:「別冤枉好人!」
  花五嚷了起來:「老大,是你!」
  白老大承認:「是我,還是叫我看出問題來了,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要我在下次聚會的
時候抖出你的事來?你可別想看溜,天羅地網已經撤下,你溜到哪兒去,都躲得過初一,躲
不過十五!」
  各人都聽到花五和白老大的對話,當花五說到「飯桶偵探」的時候,雖然人人都禮貌地
忍住了笑,可是小郭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然而:白老大接下來的話,卻像是他已完全知道了花五的秘密,那又使所有人驚訝不已

  我立時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神情惘然,我作了一個鬼臉,意思是白老大在行詐,白素沒
有反應。
  另聽得電話中,花五靜了一兩秒鐘,才乾笑道:「老大,想不到你也會行詐!」
  事情忽然之間有道樣的發展,當真是出人意表之至,一時之間,人人都不出聲。
  若干時日之後,白老大和我們說起他識破花五陰謀的經過,十分洋洋自得,先數說了小
郭幾句:「你以為自己到了人家的地方,為所欲為,翻江倒海,裝上那麼多儀器,人家就是
死人,不會知道?」
  小郭喃喃地分辯了幾句,大抵是儀器很小,裝得又十分巧妙之類。
  惹得白老大嘿嘿冷笑:「再精巧的儀器,也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儀器怎能勝得過人?
不過也難怪你,因為你不熟花五的為人––我其實也不是很熟他,可是我至少知道他曾是「
金取幫」中的高手。金取幫專幹偷竊勾當,是賊祖宗,幫名就有「精巧地取到手」之意,你
在他的住所搞鬼,怎能瞞得過他?我敢說,他還未進門,就已經知道屋中被人做了手腳了!

  小郭還有點不服,白老大更是老氣橫秋:「你看了錄影帶,還以為有了成績,也太大意
了––」
  他望向當時在場的各人:「你們都太大意了,就沒有看到,他至少有十次以上,視線是
故意望向鏡頭的。一個人好端端地,怎麼會望向同一處所在,自然是他發現了那裡有隱蔽的
鏡頭!」
  小郭當時,還是不很服氣,回去找出了錄影帶來一看,才由衷地佩服,對我說:「老爺
子的觀察力真敏銳,我這點功夫,在花五面前賣弄,真是關公面前舞大刀!」
  要小郭肯真正心悅誠服,不是易事––這些全是後話,表過就算。
  卻說當時,花五在電話中說白老大行詐,白老大連聲冷笑:「老五,我和你是老兄弟,
有話好說,我身邊那些小朋友,可和你沒交情,他們要幹甚麼事,我也攔阻不住,你自己去
想想吧!」
  直到那時,我仍然認為白老大是在虛張聲勢,恫嚇花五,正想花五也是老江湖了,只怕
不會那麼容易上當!
  可是,在白老大說了之後,花五竟有十來秒鐘,了無聲息。
  白老大再「嘿嘿」冷笑:「小婿生性好事,無風尚且要起三尺浪,你是知道的了?」
  白老大這樣形容我,我自然無話可說,白素趁機向我作了一個鬼臉。
  我不明白白老大何以要拿我來嚇花五,但是他的恫嚇,顯然很有作用,花五發出了一下
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白老大又道:「還有那位巨靈神一樣的大個子,老五,只怕你經不起
他的一拳吧!」
  曹金福在一旁,自然知道白老大是在說他,他握住了拳,向自己的拳頭望了一眼,一臉
的疑惑之色。
  這時,別說是曹金福,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白老大何以會說曹金福要打花五,因為
兩人之間,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花五聽了,再發出了一下那怪異的聲音,白老大冉道:「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行詐了吧
!快來,把事情說明白了,你日子會好過得多!」
  白老大話一說完,作了一個手勢,溫寶裕領悟最快,一伸手,按下了掣鈕,結束了和花
五的通話。
  各人都望向白老大,等他作進一步的解釋,可是白老大卻胸有成竹,撫著白髯:「且等
你們納悶一會,花五來了,自有分曉!」
  我們都知道,白老大在小郭所做的監視工作之中,有了重大的發現,可是卻沒有人知道
他究竟發現了甚麼,在白老大那裡,得不到答案,又不約而同,一起向我望來,我心中暗叫
慚愧,搖著手:「老爺子天機不可洩漏,我也不知內中究竟。」
  曹金福念念不忘深仇,大聲問:「是不是和我能報仇有關?」
  白老大微笑不答,莫測高深。溫寶裕打趣:「曹大哥,我推薦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了這
人,你血海深仇是不是能報,就可見分曉!」
  溫寶裕沒輕沒重,口沒遮攔,輕佻得很,喜歡亂說話,他說那番話的時候,嬉皮笑臉,
絕不正經,縱使沒有惡意,也是開玩笑的成份居多。
  而曹金福對於「血海深仇」,卻認真之極,那玩笑是絕開不得的!所以,他的話才出口
,我首先怒叱:「小寶,你少胡說八道!這玩笑可是開得的?」
  我叱得嚴厲,可是曹金福還是認了真,他已拉住了溫寶裕在求:「小兄弟,真能那樣,
我曹金福向你叩頭!」
  溫寶裕也知道自己鬧得過大了,他嘆了一聲:「我的意思是,陰間三寶之中,不是有一
面『許願寶鏡』嗎?如果你能找到掌管的人,借來許一個願,不就可以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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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2:0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誰都可以聽得出,溫寶裕的「方法」,根本是在胡鬧,所以,連紅綾在內,都以責怪的
眼色望向他。溫寶裕縮了縮頭,又道:「曹大哥,算了,只當我沒說過,我是說著玩的!」
  可是曹金福卻很是認真:「那掌管寶鏡的人在陰間,如何找他去?」
  我心厭溫寶裕胡言亂語,就落井下石:「派小寶去找,他神通廣大,多半能找到!」
  溫寶裕慘叫一聲:「我是存心開玩笑的,再也不敢了,曹大哥別見怪!」
  曹金福一聽,雖然滿心不快,可是他為人忠厚,也就忍住了沒有發作。只是放開了溫寶
裕。
  這時,溫寶裕不斷地在向曹金福打躬作揖,表示賠罪,在一旁只是喝悶酒,一直不出聲
的祖天開,忽然道:「那許願寶鏡,自然由大同的新媳婦掌管,哼!這女人好狠心,竟不來
看看大同,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看來全是假的!」
  祖天開忽然大發牢騷,還好所有的人,對於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了然,不然還真聽不懂他
的話。
  在他口中的「大同」,自然是王朝的孫子王大同,那如今成了瘋子,曾經死了又還陽的
腦科醫生王大同。而「新媳婦」當然是王大同的妻子李宣宣,那位美艷絕倫的大美人,自從
她嫁給了王大同之後。祖天開一直叫她「大同的新媳婦」––「媳婦」在北方話中的意思是
妻子。
  李宣宣的身分奇特無比,她是陰間使者,是陰老二的繼任人,陰老二盜了陰間三寶到陽
世來,之後若干年,陰間才又派出了李宣宣到陽世,來追尋其中的「許願寶鏡」。
  可是李宣宣純非鬼魂,百分之百是人,她何以會成了陰間使者的,和陰老二如何會成為
陰差一樣,還是一個不可解的謎團。
  祖天開這時所說的話沒有錯:那許願寶鏡,當然是由她掌管著。而她有寶鏡在手,要出
入陰間陽世,易如反掌,雖然她對王大同已經絕望,但王大同如今處境大是淒涼,她似乎也
應該來看王大同一下,祖天開的責備,也有一定道理。
  曹金福聽了,大叫一聲,聲若洪鐘:「只要找到她,就能知道許多許多事!」
  我在這個故事一開始的時候,就已提過,我們對許願寶鏡,有過一番討論––討論就是
這樣形成的,並非經過刻意的安排,而是自然產生,曹金福的大聲叫嚷,可以說是討論的開
始。
  溫寶裕立時說:「是,至少通過許願寶鏡,你可以知道能不能報仇!」
  祖天開搖頭:「也不一定,用那寶鏡的過程複雜無比,而且還要看每一個人和寶鏡的緣
分。像我,當年得了寶鏡,要到六十多年之後,才是使用的時候!」
  曹金福睜大了雙眼:「這東西––真是法寶?」
  紅綾插口:「凡是在地球人知識範圍以外的物事,對地球人來說,都是法寶。」
  紅綾的話,正是我一貫的主張,所以聽了她的話,自然深得吾心,而且突然心中一亮,
立時問她:「以你現在的知識範圍去認識,那是甚麼?」
  紅綾在苗疆有奇遇,她媽媽的媽媽把無數的知識,注入了她的腦中,這經過各人都知道
,也知道她這時的知識範圍已遠遠超過了地球上的一切,所以,我一問,各人都靜了下來,
留心聽她怎麼說。
  紅綾且不說話,只是拿起了她掛在項間的那環,把玩著。那隻小小的圓環,奇重無比–
–紅綾力大無窮,她自然不會覺得重。
  我一看到了紅綾這樣的小動作,心中就陡然一動,想到的是:這個來自陰間,神秘莫名
的小圓環,曾有奪魂催命,令人死亡之能。而且,和曹金福上代,滿門死亡的慘事,大有關
連,若是紅綾已對他說了這環的來歷,曹金福這傻大個子,不知何以能沉得住氣?
  我心中這樣想,自然而然,向曹金福偷覷了一眼。
  曹金福這時的神情極怪,他正看著紅綾手中的那環,欲語又止,疑惑之至,過了一會,
他伸手指向那環,可是這時,紅綾卻已順手把那環放進了衣領之中。
  曹金福和紅綾再熟,也不好意思把手指指向一個姑娘家的胸口,所以他縮回了手來,但
仍是神情疑惑。
  那環的來歷我知道,我這時肯定曹金福不知道,他之所以一看到就有疑問,可能是由於
他的上代曾被這環奪走了全家的生命,所以令他有點「直覺」。
  同時,我也想到,紅綾行事很有分寸––沒有把這環的來歷告訴曹金福。
  紅綾想了約有三分鐘,才回答我的問題:「我不能肯定,但是大體來說,那是一種––
儀器。可以放出能量,也可以接收能量––在接收了人的腦電波之後,會有有關這個人未來
命運的顯示––人未來的命運,是根據遺傳密碼發生的。那儀器的用途很多,用它來許願,
只怕根本不是它的功用。」
  紅綾說得很小心,雖然她的話不夠具體,但也把那「許願寶鏡」描出了一個輪廓。
  曹金福神情嚮往:「管它原來的功能是甚麼,只要能讓我許一個願就好了!」
  聽得曹金福如此說,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知道雙方的想法是一樣的:曹金福許願,願
望自然是能報血海深仇。而如果我和白素來許願,我們的願望是甚麼呢?
  我們的目光,立刻一起望向紅綾,這表示我們的心意一致,都希望紅綾能快樂。
  曹金福停了一停,又問:「如何才能和陰間––聯絡––那黃老四是一個鬼,他是不是
能夠自由來去,可不可以托他去捎個口訊?」
  曹金福的話聽來很可笑,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笑的意思,因為曹金福的「血海深仇
」,若不是有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事態不論向哪一方面發展,都不是令人可以笑得出來的

  紅綾很同情地道:「黃老四要是不肯,我再用力扯他的頭髮。」
  那「黃老四」,是白老大以前的結義兄弟,可是他如今的情形,卻怪異莫名––他早已
死了,靈魂不肯歸入陰間,做了許多年孤魂野鬼之後,進入了一個叫陳安安的六歲女孩的身
體之內,所以紅綾才可以隨便扯他的頭髮!
  曹金福望向各人,神情懇切,顯然他這時心中正急切地想得到各人的幫助。
  我相信在這裡的所有人,個個都願意幫助他,可是也人人和我一樣,根本不知道從何著
手才好。
  還有一個問題,令我十分擔心的是,真的若是讓曹金福找到了陰差,以他心中積恨之深
,非出手殺了陰差不可––在文明社會中,他的「報仇」行為,為法律所不容。
  自然,以曹金福身手之能,要逃脫法律的制裁,是很容易的事,他可以隱居在深山大澤
之中,例如在苗疆生活。但是這一來,他就和文明社會脫離了,雖然對他來說,或許不算甚
麼。但是總叫人感到犧牲太多,代價太大了!
  我和白素商量過,也曾試圖化解他心中的仇恨,因為那畢竟是大半個世紀之前的事,絕
非他親身的經歷。但也隨即,我們都感到那做不到,「血海深仇」在他的腦中,已根深蒂固
,怎麼也拔除不了。
  我和白素,又曾想到過,過去了這麼多年,陰差這個罪魁禍首,可能早已死了,那就讓
曹金福一直懷著不能報仇的遺憾好了,也沒有甚麼大不了。
  可是近日來事情的發展,當年結義的五個人,年紀以白老大最大,他也還健在,更奇特
的是,黃老四雖然死了那麼多年,可是他的鬼魂卻進入了一個小女孩的身體,他算是死還是
活呢?
  如是陰差的情形,也和黃老四一樣(他曾在陰間耽過,更應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
他的身上),那麼,曹金福找到了陰差之後,會發生的事豈不是更嚴重。更複雜了!
  這些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我們,所以,這時,一和曹金福求助的目光相接觸,我甚至想
避開他的眼光。但曹金福已先叫了出來:「衛叔!」
  我吸了一口氣:「你放心,這裡想把陰差找出來的人很多,大家一定會盡力––若是我
們這裡那麼多人,也找不出他來––」
  溫寶裕搶過去說:「––那世上就再也沒有甚麼力量可以找出他來了!」
  曹金福固執起來,如一頭花崗石牛,他道:「不,一定能把他找出來,上天下地,人世
找不到,到陰間去找,總要把他找出來!」
  各人都沉默了一會,因為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雖然有許多事發生了,可是整件事的許
多關鍵,卻還是很虛無飄渺的––這種感覺最難受了,明明知道有一大堆東西在那裡,可是
卻只能感覺,而看不見,摸不著,虛得叫人心中發慌。
  就在這時候,門鈴響起,白老大沉聲道:「花五來了,他心中有鬼,來遲了!」
  白老大說得極其肯定,我看出不單是我,其餘人也都有疑惑之色,可是立即證明,白老
大的說法對,紅綾一個箭步到了門口,把門打開。站在門口,正是神情惶恐,手足無措的花
五。
  花五的樣子很是普通,這樣外形的人,見了一次之後,不會有很深的印象,混在人叢中
,也不會惹人注目。
  白老大一揚手,聲若洪鐘:「進來,各位,這位是花五,曾是金取幫的高手,妙手空空
,神通廣大。其餘人自我介紹吧!」
  花五一臉苦笑,向內走來,各人自我介紹,大偵探小郭的神情最尷尬。
  花五還沒有坐下,白老大目光如雷,在他的身上掃來掃去。他雖然年老,可是目光仍然
凌厲之極,連旁觀者,也似乎可以感到目光掃在花五身上,像是有「刷刷」的聲響在發出來

  花五更是坐立不安,鼻尖沁著汗,一雙手無處去放,無意識地揮動著。他先開口,聲音
斷續:「老大,這––是怎麼啦?」
  白老大嘿嘿冷笑:「幾年之前,有一個試酒大會,在那個會上,亞洲之鷹羅開,曾托人
帶了一件來自陰間的寶物給衛斯理,結果,那寶物在轉眼之間,叫人偷走了!」
  花五乾笑,抹著汗,他很胖,容易出汗:「這事––大家都知道––偷走那––寶物的
,是一個––乾瘦老頭,可能––是韓國––金取幫的高手。我已照老大的吩咐要找他出來
。」
  白老大的神態更冷:「找到了沒有?」
  花五陪著笑:「老大你這是––明知故問了,事隔有年––當年又沒有甚麼線索留下來
,哪有那麼容易找的,我正在努力!」
  白老大忽然縱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極其宏亮,陡然爆發,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那花
五更是神情惶恐,不知如何才好!
  這時候,我對白老大的言行,不是全部苟同,因為他太盛氣凌人了––白老大霸氣十足
,這是我早已知道的。我也可以肯定,花五鬼頭鬼腦,必然有重大的事情隱瞞著我們。
  可是花五在聽了白老大的電話之後趕來,一直低聲下氣,笑臉迎人,而白老大則咄咄逼
人,像是大老爺在審案子一樣,一點也不留餘地,簡直沒有將花五放在眼中。
  我當時所想到的是,雖說當年結義,白老大為長,但是事隔多年,他這個「老大」已沒
有甚麼約束力,花五的忍耐有限度,萬一他反了臉,要找出那個偷走盒子的金取幫高手,就
更加困難了!
  所以,我認為有必要使氣氛緩和一些,不要弄僵。
  我也相信,那時不但是我,所有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因為人人都不出聲,都有不以
為然的神情,而花五也不住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各人。
  我知道白老大霸道,所以在開口之前,先吸了一口氣,盤算著該如何說才好。
  白素就在我的身邊,我們之間,確實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她立即知道了我要做甚麼
,所以,不等我吐出第一個字來,她就伸手指,掩住了我的口!
  白素用行動來叫我別多口,聽由事情由白老大控制去進展。
  由於接下來事情的演變,實在太出人意表了,所以我對白素當時止住了我的發言,佩服
之至。可是我也有些不服氣。
  所以在事後,我曾問她:「當時,你難道已經知道了事情會有甚麼樣的發展變化,所以
才不讓我說話?」
  白素微笑:「不,我不知道,我沒有料到事情會那樣,只是我比你更了解爹的為人––
他若不是有了十足的理由,不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會有這樣的言行!」
  我把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才由衷地感嘆:「薑是老的辣!」
  這是後話,當時,白老大忽然大聲縱笑,人人目定口呆,我被白素阻止,也沒有出聲,
所以白老大的氣勢如虹,操縱了全場。花五的樣子更可憐巴巴,他道:「許多日子了,事情
––會有變化,我也許久沒和金取幫的人––聯絡了!」
  白老大的轟笑聲戛然而止,一字一頓地道:「說到現在,這一句倒是實話!」
  各人聽得白老大這樣講,更是愕然,因為那等於說,花五所說的,幾乎全是謊言!這是
很不留餘地的指責!
  花五張大了口,看來想為自己分辨,但是白老大不容他開口,一伸手,指尖離花五的鼻
尖,已只有一公分的距離,白老大語音鏗鏘:「你怎敢和金取幫聯絡?金取幫的人一直在我
你,你躲還來不及,怎麼會有聯絡?」
  白老大的這幾句話,說得突兀之極––我不明白,也不以為在場的人有一聽就明白的。

  可是花五顯然是一聽就明白了的。
  因為他胖胖的臉上,一下子變得血色全無,豆大的汗珠,不斷滲出來,胖肉在發抖,汗
珠也就一粒一粒地彈散了開來。
  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心中的恐懼,至於極點!
  白老大一面嘿嘿冷笑,一面向我望來,冷冷地問我:「聽說金取幫的幫規極嚴,你可知
道一二?」
  我這時多少也已看出,白老大是在「做戲」,要在戲劇化的「攻勢」之下,令得花五全
面崩潰,好把隱秘說出來。他既然問我,我自然要幫著他把這台「戲」做好。
  所以我點了點頭,用聽來駭人的聲調道:「是,嚴到了極點,若是有一次行事失手。就
要先剁去一手,逐出幫去,任由死活!」
  白老大「嘖」地一聲:「行事失手,純屬無心之失,尚且處置如此之嚴,若是欺瞞背叛
,吞沒幫中財物寶貝,不知會怎樣?」
  白老大的話才一出口,我還沒有接腔,花五已發出了一下慘叫聲:「老大,救我!」
  花五那一下慘叫聲,顯然在白老大的意料之中,他立時斜睨向花五:「你闖下了甚麼大
禍,要我打救?」
  花五聲音發顫:「我––欺瞞背叛,吞沒幫中的財物,幫主命我––去盜取寶物。我得
手之後––據為己有,逃匿追蹤。」
  白老大冷冷逼問:「據金取幫幫規,該當何罪?」
  花五的聲音更是顫抖,充滿了恐懼,他道:「斷去––雙手雙足,塞入土罈子中,只露
頭在外,充著把戲班中的罈中怪人。」
  花五不但說來聲音淒厲,而且所說的內容,也令人不寒而慄。一時之間,人人望著花五
,只見他臉色灰敗,汗出如漿。可是白老大還不放過他,又追問:「想那罈子,罈口甚小,
人雖被砍去了手足,身體仍大,如何能塞得進去呢?」
  花五全身發抖,發出的聲音更可怕,所說的內容,也更是匪夷所思,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他道:「把斷手斷足之人,浸在熱醋之中七七四十九日,每日只餵清水,人餓極了會喝
醋,以致日瘦一日,醋浸又令人骨頭酥軟––所以可以塞進––罈子之中!」
  他說完之後,整個人已軟癱在沙發中,紅綾遞了一杯酒給他,他一口就喝光。
  白老大冷笑:「不知那是甚麼寶物,值得你冒這樣的奇險去吞沒?」
  花五望向白老大,剎那之間,神情複雜之至,分明還想隱瞞,但又不知道白老大究竟知
道了多少。白老大一揚眉:「我全知道了,這些年來,你也不嫌重?」
  白老大最後那句話,乍一聽,也是毫無來由之至,但是我聽了之後,心中陡然一動,不
禁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
  剎那之間,我想到了一些甚麼,雖然那還只是極其模糊的一個概念,但是我已下意識地
感到那人沒有可能了,一定是我的胡思亂想。所以,在發出了低呼聲的同時,我又自然而然
地搖了搖頭。
  可是我那一下低呼聲,卻已引起了白老大的注意。白老大立時向我望來,目光之中,竟
大有嘉許之意。這種情形,又令得我心頭狂跳––莫非我突然之間想到的,竟是事實?
  正在我心思繚亂之際,花五已大叫一聲,身子自沙發中「滑」了下來。看情形,他本來
是要向白老大下跪的,可是他由於驚恐太甚,以致整個人都軟癱了下來,變成了趴在地上,
不住顫抖。
  他同時發出絕望的哀鳴,聲音淒厲:「老大,你真的甚麼都知道了!你真的知道,求求
你,別說出來,別說出來,別告訴任何人––別讓風聲傳開去,我可不想臨老再做罈子人!

  他的叫聲,簡直令人毛髮直豎,紅綾和曹金福異口同聲問:「他做了甚麼,怕成這樣!

  白老大冷冷地道:「我非說出來不可,因為你的作為,和在這裡的人都有關連,他們有
權知道!」
  花五的身子,劇烈地發著抖,白老大又道:「不過,除非現在就有金取幫的高手在,不
然,我可以保證你的行為,不會從這裡傳到金取幫的耳中去!」
  溫寶裕在這時,也忍不住叫了起來:「天!他究竟做了甚麼?」
  白老大向我望來,目光之中,頗有挑戰的神色,顯然他是想考考我,是不是可以回答得
出這個問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先伸手向曹金福招了招手,曹金福神情疑惑,來到了我的身邊。我
這才伸手向花五一指,聲音清楚,使人人都聽得到。我在有了模糊的概念之後,又想了許多
,深信我這時說出來的,必然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道:「金福,當年我們懷疑是你取走了那隻來自陰間的盒子。其實那隻盒子是被花先
生偷走的!」
  我這句話一出口,各人都怔呆,只有白素微笑,白老大則發出了滿意的笑聲。花五在白
老大的笑聲之中,軟癱在地上,發出可怕的呻吟聲。
  曹金福用力眨著眼:「花先生?他––我可記不起當時有他在場啊!」
  我再吸了一口氣:「當時,他坐在你的旁邊,又乾又老又瘦,你忘了?」
  曹金福又眨了一會眼,這才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這瘦老頭和––他––可沒有半
分相似之處,而且一個瘦,一個胖––這––」
  溫寶裕腦筋動得快,他也想通了,他以一句簡單的話,回應曹金福的疑問:「人的外型
,是很容易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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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曹金福仍然滿面疑惑,先望了望自己,再望向紅綾。白素笑了起來:「要叫你這樣的大
個子,變成一個小矮人,自然不能。可是要令一個瘦子變成胖子,卻並不是甚麼難事!」
  白素說到這裡,望向她的父親:「可是我不明白,爹你和花先生是老相識,怎麼也會到
後來才想到是他?」
  白老大冷笑:「他的心計可深了,先由胖變瘦,再由瘦變胖,我看他曾在醋中浸過七七
四十九天!」
  花五直到這時,才呻吟一聲:「老大,這玩笑是開不得的!」
  我雖然得到了答案,但心中的疑團,還有一大堆,難以解決。
  例如人由胖變瘦,或是由瘦再變胖,要有一個過程,至少也得三五十天。難道金取幫早
知在何時何地,亞洲之鷹會托人把一隻來自陰間的盒子交給我,所以才早有計劃,派花五來
偷?
  我以充滿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老大,白老人道:「這其中的經過,我也不知道,要他來
說。」
  白老大說著,一伸手,抓住了花五的手臂,把他推到了沙發上。
  我的第一個疑問,好像很不容易解答,可是花五三言兩語,便已道出了其中原由,很是
簡單。
  原來那盒子到亞洲之鷹羅開的手中,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羅開和金取幫第三十七代幫主
(現任幫主)相識,在他們之間,有一段很是典型,又浪漫又瀟灑的男女之情。雙方都是江
湖上的出色的角色,所以在感情上,也絕不拖泥帶水,各自知道自己的身分和對方的性格。
  金取幫的現任幫主的名字是金艾花,是一個風情萬種的美女,鷹和金艾花之間,有著不
定期的聯繫。
  在鷹得到了那隻來自陰間的盒子之後,在一個絕對是偶然的情形之下,鷹遇到了金艾花

  地點在何處已不重要,相遇的時間反倒值得一提,那恰好是夕陽西下,紅霞漫天的時分

  羅開樂山也樂水,那一天傍晚,他在海邊,本來一直閉著眼在聽海濤聲,偶然睜開眼,
就看到了奇景。
  那確然是一種很奇特的情景,一時之間,羅開竟不能判斷他看到的是甚麼景象––其實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一個長髮女郎,正在沙灘上漫步,可是那種普通的景
象,又如何會變成了奇景呢?
  當然,他也很快就弄明白了,落日的餘暉,映在那女郎的身上,晚霞的瑰麗,也罩在那
女郎的身上,再加上海面上反射出來的大蓬金光,也在那女郎雪白的肌膚上生出幻彩。所以
,羅開看出去的奇景是,一個流動的,色彩絢麗變幻的女郎,正在緩緩移動,連她被海風吹
拂而飄動的長髮,每一根都閃耀著奪目的光彩。
  羅開並沒有看清那女郎的臉面,他也不急於去看清,因為那女郎的體態是如此之優美,
和天上海面的所有光彩,又配合得溶為一體,已是令人賞心悅目之至,叫人心滿意足了。
  他只是恣意地欣賞著,而等那女郎來到了離他只有十公尺左右時,他聽到在那一團光彩
之中,傳出了一下動聽之極,充滿了喜悅的叫聲:「鷹!」
  羅開定了定神,這時,他也看清楚,那女郎眉日如畫,肌膚賽雪,正是曾和他有一段緣
的一個奇女子,身為世界上最奇巧,最嚴密的盜竊組織,韓國金取幫的弟三十七任幫主金艾
花!
  亞洲之鷹羅開,在海邊偶遇金文在的經過,自然是花五向各人敘述出來的。
  在花五開始敘述之前,白老大喝令他:「從頭細說!若是有半個字的隱瞞,管叫你叛幫
之名成立,做一個罈中之人!」
  花五的身子又發了好一陣抖,這才又喝了好幾口酒,開始敘述。
  一開始,他講了羅開偶遇金艾花的情形,已將所有人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他在這樣
驚恐的情形下,還能把事情的經過,說得如此細膩動人,好像他就是羅開一樣。
  由於他說的情景相當動人,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打斷他的話頭。直到他的話告了一
個段落,我首先忍不住叫了起來:「太過份了!這樣說法,好幾年的事,三個月也說不完!

  溫寶裕用力一揮手,也叫嚷:「不通不通,你說的全是亞洲之鷹的觀感,你從何得知?

  花五眨著眼:「幫主告訴我的!」
  溫寶裕搖頭:「你幫主也不能知道人家的觀感。」
  花五卻道:「是羅開告訴她的!」
  溫寶裕再好辯,這時也不禁語塞,只好乾瞪眼。白老大道:「別打岔,一打岔,更說不
完了––花五,你也得揀重要的說!」
  花五大是不服:「羅開和幫主偶遇,就重要之極,不是他們的這一次相會,就不會有以
後現在那麼多事發生!」
  白老大皺眉:「那你也說簡單些!」
  花五苦著臉:「老大哎,是你叫我從頭細說的!」
  白老大悶哼一聲,沉下臉來,樣子很是威嚴,花五忙道:「是!是!長話短說!」
  他倒真是長話短說了。
  那時––羅開和金艾花偶遇時,那隻來自陰間的「盒子」,已經在羅開之手了。
  至於羅開如何得到那來自陰間的至寶,那是另一個故事,他沒有對金艾花說,所以花五
也不知道。
  羅開和金文花相會,兩人都欣喜之至,羅開曾對金艾花有大恩,金艾花曾以身相許(這
些情節,在亞洲之鷹傳奇「困獸」之中),這一番重逢,自然會有數不盡的春光美景。
  然後,羅開就提到了他有那隻來自陰間的盒子。
  是羅開主動向金艾花提起的,他說:「我最近得到了一樣很奇怪的東西,可能是寶物,
我想把它送給衛斯理,由他去研究。」
  推想起來,羅開向金艾花提起那盒子,目的是想知道那盒子究竟是甚麼東西。
  金取幫以盜竊著名,盜竊的目標,當然全是世上的奇珍異寶,所以每一個幫中高手,對
於各類奇珍異寶,都有豐富之極的知識,金艾花身為幫主,自然更是非同凡響了。
  金文在當時的回答是:「只要是書中留有記載,口中曾有過傳說的,我都能說得出名堂
來!」
  這樣的回答,當真是自負之極了。
  羅開笑:「人間的異寶,我自問也略知些來龍去脈,但是那東西,據稱,是從陰間來的
。」
  金艾花「哦」了一聲,羅開已把那盒子取了出來。
  又要把情形拉回到花五敘述往事的時間––當花五一開始講的時候,所有人之中,神情
最緊張的是曹金福。
  因為花五所要講的事,和「陰間」有關,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也和來自陰間的陰差有
關。事情關係著他上兩代上百條人命的深仇大恨,他自然緊張。所以一開始,他就緊捏著拳
頭,指節骨不時發出「拍拍」的聲響,雙眼睜得老大,盯住了花五,像是生怕他會突然消失

  當花五講到羅開取出了那盒子時,曹金福的喉間,發出了一下很是怪異的聲響。
  羅開取出了那盒子,交到金艾花的手中,提醒了一句:「小心,它很重!」
  但是那盒子的重量,實在太出人意表,所以金艾花還是幾乎沒有脫手。
  金艾花把盒子打開,合上,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才道:「我不知道這是甚麼,只聽
說過,極西之地,產有玄鐵,比常鐵重十倍以上,但是這––看來還不止重十倍,我不知道
那是甚麼!」
  花五敘述到這裡,曹金福陡然大叫了起來:「這女人在說謊!」
  他叫了一聲之後,覺出了自己的失禮,漲紅了臉。我立時替他解窘,問他:「何以見得
?」
  曹金福受了我的鼓勵,大聲道:「她若不知那是甚麼,不會叫人下手去偷!」
  花五喝了一口酒:「是,我也認為幫主對羅開說了謊,她知道那是一件異寶,非同小可
的異寶,所以一和羅開分手,就立刻找到了我,要我無論如何,盜寶到手,不限時日,但絕
不能讓失寶之人找出我來。」
  溫寶裕神情疑惑:「不對,亞洲之鷹生性豪爽,他和金艾花既然有一段這樣的關係,金
艾花若是開口向他要,他連半秒鐘也不會考慮,立刻答應!」
  在場的所有人,只有溫寶裕和亞洲之鷹最熟,羅開廣邀天下傳奇人物,謀求「解開死結
」,溫寶裕是代表了我去參加的,他自然了解羅開的為人。
  可是,就算和羅開素未謀面的人,對於他性格的豪爽,也絕不會有疑問。
  所以,溫寶裕的疑問,合理之至:金艾花大可以開口向羅開要,何必派人去盜取––在
羅開身邊偷東西,雖然由金取幫的高手來做,也必然困難之至!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望向花五。
  花五點頭:「是,當我接到幫主的命令時,我也曾同樣問過幫主。」
  溫寶裕道:「她怎麼說?」
  花五道:「她只是眉心打結,好半晌沒說話,最後也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那令我很
是不滿,因為我接受的任務,是出生入死的事,一失手,我真正會失去一隻手,可是幫主卻
明顯地有事隱瞞著不告訴我。後來我僥倖得手,盟了背叛之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花五說了這番話之後,望向白老大:「老大,你料事如神,可知這其中的緣故?」
  白老大很認真地道:「我推測,金艾花知道那真正是一件異寶,非同小可,所以不敢開
口要。因為她一表示要,羅開必然要她說出寶物的用途,她怕羅開知道了之後,就不肯給她
,連偷盜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對於白老大的分析,首先鼓掌,表示同意。
  白老大又望向花五:「後來你得了手,必然是也多少知道了一點那確是非同小可的異寶
,這才起了叛變之意的。是不是?」
  花五對這個問題,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道:「且容我順序說下去。」
  白老大倒沒有反對。花五道:「我接了任務之後,先令自己的外形改變,從接任務到得
手,其間有三年時間,我一直是一個又乾又瘦的老頭子––瘦是硬餓出來的,老是化裝而成
的。」
  我和曹金福,不約而同,狠狠盯了花五幾眼––雖然他已經承認了,可是還是很難相信
眼前這個胖子,就是當日試酒會之中的那個乾瘦老頭!
  白素低聲道:「這亞洲之鷹也怪得很,有三年多的時間,他難道就找不到機會把那東西
交給我們?」
  我替羅開辯護:「我和他一直無緣相會,那東西又如此突出,難找人托帶––單是那重
量已經夠累人的了!那把盒子交給我的怪人,當然是一等高人!」
  說到這裡,我向花五一伸手:「好了,話說完了,把你偷的東西拿出來吧!」
  我的話才一出口,曹金福老大的個子,霍然起立,竟然帶起了一股勁風。他瞪大了眼,
望著花五,等著他把那來自陰間的東西拿出來。
  花五的樣子很古怪,也很狡猾,他不敢面對我,可是竟然對曹金福道:「別心急,小朋
友,別心急,且等我把話說完了再說!」
  曹金福受不了花五這種老油條的態度,焦躁起來,喝:「你還有甚麼好說的?當年是你
下手偷的,這些日子來,東西自然還在你的手裡,拿出來!」
  我並沒有阻止曹金福,雖然我看出花五老奸巨猾,他被白老大識穿了就是當年的盜盒人
,看來他還要玩花樣,不會就那麼順當把盒子交出來。
  隨著曹金福的追問,各人也都以凌厲的目光,射向花五。卻只有白老大是例外,白老大
一揮手:「是,別心急,等他把話說完!」
  白老大作了這樣的決定,別人自然再無異議。花五現出很是感激的神情,望向
  一看他這種情形,我就想到,那一定是他的「血海深仇」給他的直覺––他在祖天開處
知道他祖父全家遇害時的情景,兇手曾有一隻神秘的環,挨著人就死。剛才,紅綾無意之中
把玩那環,曹金福就曾盯著她看,現在,他又直接感到了那催命環和他的關係極深,所以才
緊張得如此失態。
  隨著他的吼叫聲,紅綾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曹大哥,你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

  曹金福四面看著,神情又是惶急,又是無助。我忙道:「金福,所有人都會盡力幫你,
那催命環,來自陰間,有催命奪魂的功能,當年,陰差正是用那環行兇,殺害了你家祖上全
家的。」
  我用最簡單的語句介紹了那催命環,曹金福聽了,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反握住了紅綾
的手,紅綾咬著牙,任由他握著(後來她說:曹大哥氣力真大,連我都痛得幾乎忍不住了。

  白素遞過了一大杯酒去,曹金福接了過來,灑了一半,喝了一半,這才漸漸鎮定了下來
,他伸手指向紅綾的胸口:「這––環––就是那––環?」
  紅綾點頭:「是,可是現在,功效已失了!」
  她說著,把那環取了出來,交在曹金福的手中,曹金福把環托在掌心,看了好一會,才
問:「這東西怎麼能殺那麼多人?」
  白老大揚聲道:「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你要是少打岔,會快一些弄明白!」
  白老大發了話,曹金福更安靜了許多,又坐了下來––這大個子一激動,就像是火山突
然爆發一樣,很是驚心動魄。
  等他坐了下來,祖天開才口中含著酒,模糊不清地說了一句:「真像,像極了!」
  他說的,自然是說現在的曹金福,在外型上,和他的祖父,當年的武林大豪曹普照,十
分相似。
  當曹金福把那環托在手心上觀看的時候,我留意到了花五的樣子很奇特,他也盯著那環
看,而且,臉頰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動,情形一如餓狼見到了羔羊,有著一種異樣的
貪婪。
  當時,我也心中一動,可惜卻沒有多加注意,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把我的注意力全吸
引了過去。
  我看到曹金福望向紅綾,紅綾也望著他。兩人都沒有說話,但這種情形,一望而知是他
們兩人,正在憑眼色而傳遞心意。
  我不禁大是好奇,兩人相識並沒有多久,怎麼就到了「眉目傳意」的程度了呢?
  我竭力想在曹金福的眼神中,弄明白他向紅綾在傳送的是甚麼訊息,可是我卻無法了解
。只是紅綾顯然明白了,她用力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看了這種情形,我不禁大是感慨––利用眼神所傳送的訊息,可以說是一種「密碼」。
除了當事人之外,外人很難明白。
  這時,紅綾一看就明,我這個旁觀者就不明所以。
  在紅綾點了頭之後,曹金福的手,就緊捏成拳,把那環捏在手中。他捏得極緊,指節骨
凸起,那隻隨便一敲就可以在門上敲出一個大洞的拳頭,看來極強有力。
  看到這裡,我自然也明白了,曹金福望向紅綾,是在向她要那隻催命環,而紅綾立刻就
答應了。
  有這一打岔,我就沒有再去留意花五,而花五這時已開口說話,他正在說:「當時我一
想到了催命環,心頭駭然,神情不免有點異樣––」
  那催命環確能奪人性命,這一點,花五是早已知道的,幫主又命令他去盜盒,他自然有
很異樣的悚然之感。金艾花目光銳利,立時問:「你知道那盒子的來歷?」
  花五連氣都沒有換就回答:「不知道,幫主可知那是甚麼寶物?」
  金艾花也立刻回答:「不知道––到手了,再慢慢來研究,嗯,來自陰間,這就夠吸引
人的了!」
  花五是老江湖,當然聽得出金艾花沒說實話。她就算不全知,也必然多少知道一些那盒
子的來龍去脈。
  所以他當時就想,反正不限時日,等東西到手之後,自己可以先好好研究一番,看那盒
子是不是有甚麼特別的作用。若是也能奪人性命,那就是了不起的武器了。
  他當時就存下了這個叛幫之心。且時,他不必再去調查打聽,就知道亞洲之鷹羅開和我
,衛斯理,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所以他必須作好各方面的部署,其中之一,就是苦心孤詣,
改變他自己的體型。
  同時,他也通過一切途徑,了解我和羅開的行蹤。我已經算是行蹤飄忽的人了,但總還
可以追蹤得到,亞洲之鷹卻正式是神龍見首,要知道他的行蹤,那是難上加難。那次試「古
酒」的聚會,那怪人忽然取出了盒子來,說是受了亞洲之鷹所托,帶來給我的。花五那時恰
好在場,一下子高興得人沒有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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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五講到這裡,我有點不耐煩:「你如何在我面前偷走那盒子,我們都知道,不必多說
了吧!」
  白老大道:「他就要說到他得了那盒子之後的事了,那是關鍵,不妨讓他慢慢說!」
  我心中一動:心想白老大那樣說,可是知道花五得了那盒子之後,已有了重大的發現?

  花五望向我:「老實說,我當時雖然知道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可是若不是連喝了三日
三夜好酒,仗著酒意,也不敢在那麼多高手面前做手腳!」
  我冷笑:「你就別謙虛了!」
  花五吸了一口氣:「那盒子極重,我一到手,就貼肉放著,放在腰間,用褲帶把它勒緊
。要把那麼重的東西帶在身上,這是唯一的方法,把那盒子帶來的怪人,用的也是這個方法
––我早就注意到他的腰間有重物,可是也想不到如此重!」
  曹金福挪動了一下身子,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
  花五的神情很古怪,想了一會,才道:「我第一時間回到住所,一路上,就有一種很是
異樣的感覺,幌幌悠悠,像是人隨時可以––飄起來––不是會飛,而是會飄起來,浮在空
中。我自小受過極嚴格的精神集中訓練,有這種恍惚的感覺,那是不可思議的事。」
  花五這時所說的話,聽來像是更空洞,說的是他的一種感覺。但是卻並沒有人催促他,
因為大家都明白,他所說的情形,十分重要,他忽然產生了這種身子「會飄浮」的感覺,一
定和那隻盒子有關。
  花五神情沉思:「我還以為,那是我酒喝多了,或是能得來全不費功夫,得了那隻盒子
,心情太興奮了的緣故。回到家中,我洗了一個冷水澡,躺在床上,把那盒子放在心口,那
盒子很重,我那時又瘦,壓得我肋骨生痛,但是我不在意,我還把手放在盒子上,以肯定我
已得了手,像是做夢一樣。這時,我那種飄飄然的感覺就更甚了。」
  溫寶裕飛快地問了一句:「你的身子真的飄起來了?」
  對於這個問題,花五居然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會,才道:「沒有。」
  靜了片刻,他才再說下去:「那盒子越壓越重,我實在承受不住了,就把它放到了一邊
,只是用手壓著它,立刻,我就覺得那種要飄起來的感覺,減弱了不少,我也就知道––」
  紅綾搶著道:「那種感覺,是那隻盒子帶給你的!」
  花五緊抿著嘴,過了一會,他才道:「小姑娘,聽說你天上地下的知識,無所不知,為
甚麼那盒子會使我有這種感覺?」
  這時,差不多人人都看出,花五這老奸巨猾,正在玩弄狡獪,所以溫寶裕先叫了起來:
「先別告訴他,別讓他討了便宜去!」
  紅綾卻道:「不要緊––那盒子有一種力量,能和人的腦部活動起作用,道理簡單得很
。」
  紅綾的說法,很有道理,可是卻甚麼具體的情形也沒有說出來。我知道紅綾不會弄虛作
假,那一定是她也只對那盒子有一個概念,而沒有具體的認識之故。
  花五眨了一會眼,沒有再問下去,繼續道:「我一想到,盒子和催命環有關連,剛才那
種飄浮感,簡直就像是靈魂出竅!一想到這一點,出了一身冷汗,一躍而起,有好長一段時
間,再也不敢去碰它!」
  在那段時間裡,花五的心情也十分矛盾––是不是要把盒子已到手的事報告幫主呢?
  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花五雖然不知那盒子終究有甚麼奇妙的用途,但是一則,那
是「從陰間來」的寶物,當然不是人間凡品。二則,他已知道崔三娘曾擁有過一枚神奇莫名
,可以催命奪魄的催魂環。他也看出,盒中間的那個凹痕,和崔三娘的那隻環,大小吻合,
可知兩者之間,可能有關係。
  所以,花五明知隱瞞幫主,後果堪虞,他還是咬咬牙,決定自己把那盒子吞沒。同時,
為了逃避追蹤,他也開始增肥,把自己的外型,作徹底的改變。
  不過,在這段時間中,最令他對那隻盒子著迷的是,每當他接近那盒子時,尤其是頭部
接近那盒子時所產生的奇異感覺。
  有一次,他把那盒子枕在頭下,正在出神間,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又飄浮了起來––
那時,他由於體重的急劇增加,平日連行動都受到阻礙,走幾級樓梯,也曾氣喘,所以那種
飄浮之感,對他來說,就格外鮮明,容易有特殊的感受。
  他閉目養神,享受著那種奇妙的感覺。可是他越來越感到,那不是一種「感覺」,而是
他的身子,真的飄浮在半空之中!
  一有了這樣的真實感,花五陡然睜開眼來。
  花五在敘述到這裡時,自然而然,張大了口喘氣,神情駭然––由此可知他在睜開眼來
之後,所看到的情形,很是駭人。
  我忙問:「你見到了甚麼?」
  花五仍然在喘氣,可是他卻一下子就用動作回答了我的問題––他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
,雖然他的手指在發抖,但是這個動作所傳達的訊息,卻人人明白:他睜開眼來,看到了他
自己!
  每一個人,都有通過反映而看到自己的經歷,那是一種極普通的現象,不足為奇,但是
絕少有人,真正地看到過自己––不是通過反射,而是真的,實實在在地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種奇特之極的現象。
  我曾自己看到過自己。但是我想,我自己看到自己的情形,和花五不同。
  我的情形,是有一具複製儀器,無意之中,把我複製了出來,使我自己看到了自己(這
件奇遇記述在「連鎖」、「願望猴神」兩個故事中。)
  而花五看到了他自己的情形,我一聽,就聯想到了那是靈魂和肉體的關係。也就是說,
花五的靈魂,看到了花五的身體!
  不妨略扯開一些,為了研究死亡、靈魂,為了探索生命的奧秘,有一批傑出的醫生,就
自己工作崗位的方便,作出了深入的研究。
  他們的研究方法,實際之至,著重搜集實例,而不作任何臆測。
  他們訪問了大量「死而復生」的人。
  所謂「死而復生」的人,是指病重,或傷重,已到了心臟停止跳動,呼吸停止的地步。
雖然那可能只是幾秒鐘,或長到了一分鐘、兩分鐘,總之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是在理論上,
在那短時間內,這個人是「死人」。
  在一些情形之下,這一種「死人」的心臟又跳動了,呼吸又恢復了,生命繼續,他們又
活回來了。
  這種情形,並不罕見,在醫院中,經常都有這種「死人復活」的事發生。
  於是研究者的課題便是「死亡後的情景」。訪問了大量的人,要他們敘述死亡之後的情
形––看到了甚麼,感到了甚麼等等。
  迄今,至少已有超過十本以上的著作,是記述著這些人親歷的死亡經歷。
  令人吃驚,也令人感到極大興趣的是,所有「死而復生」的人,他們的經歷都大同小異
,而且,都有一個模式,絕少例外。
  根據近千個例子的歸納,人死亡之後情景的模式是「見到柔和的光」、「聽到悅耳的音
樂」、「一切都詳和之至」。有的還「見到宮殿」,有的甚至「見到天使」。
  大約有接近半數的「死而復生者」,他們看到了自己。有的分明自己還在病房中,看到
醫護人員正在對自己進行搶救––有一些例子,主角在復生之後,可以詳細地把看到自己的
情景描繪出來,例如醫護人員的一些特殊動作等等。
  也有的可以看到自己意外受傷後的情景,看到正有人在搶救,也有能在復生之後,把一
切情景說出來的。
  這許多例子,除了證明靈魂的存在之外,更可以說明一點,那就是:在死亡剛一發生,
靈魂甫一離開肉體之際,靈魂是可以看到自己的!
  花五的所謂「看到自己」,當然是他的靈魂剎那間離開肉體時所發生的一種現象。
  也就是說,那盒子.來自陰間的寶物,有使靈魂和肉體分離的功能。
  本來,催命環有這樣的功能,那是毫無疑問的了––它能致人於死,正是由於它有使人
靈魂離體之功––靈魂走了,人也就死了。
  可是那盒子的功能,看起來比催命環還要奇妙––它能使人的靈魂和身體分開,可是不
會造成死亡,花五的經歷證明了這一點!
  一時之間,各人的想法雖然大同小異,但差別不會太遠,因為各人的神情,都很是駭異
。我的奇怪想法,一向天馬行空,而且思路極快。
  我立即聯想到的是:人的靈魂,是人腦部活動產生的記憶組,在離開了人體之後,以未
知的方式存在,但如果它繼續運作的話,情形應和在人體中無異。所以一些根深蒂固的概念
,也會在靈魂的思想運作中出現––很多人在死亡的瞬間見到光,聽到音樂,看到天使等等
現象,自然都是原來記憶的延續或擴展。
  可是,「看到自己」這種現象,卻奇特之至,也值得研究之極。因為思想記憶組並沒有
視覺器官,是通過甚麼樣的運作過程,才能「看到自己」?
  明白了這個運作過程,靈魂究竟以甚麼方式存在之謎,縱使不能完全揭開,也可以揭開
一半了!
  這可以說是靈魂學上的一大發現!
  我一口氣想到這裡,才「啊」地一聲:「花先生,你是靈魂離體了!」
  我的話一出口,立時有好幾個人表示附和,就算沒開口,如白老大,也可以看出,他深
以為然。只有紅綾,卻一臉不解,大聲問:「甚麼叫『靈魂』?」
  一時之間,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一來,這個問題確然不易回答。二來,大家只怕也以
為就算解釋了,紅綾也不會懂。
  但是,我卻知道,只要解釋了,紅綾一定會懂,她所不明的只是「靈魂」這個專門名詞
,並不是靈魂這種神秘現象––她非但懂,而且大有可能,懂得比我們更多。
  所以我向各人作了一個手勢,要各人別打亂我的話,我準備回答她的問題。
  在我的經歷之中,有很多次,接觸到靈魂,所以,我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獨特的看法,在
我以往的記述中,曾多次反覆地為我這套理論作過闡釋,這時再向紅綾說上一遍,自然並無
困難。
  我用最簡單的方式說給她聽:「人腦在活動之中,產生記憶,形成記憶組,人的一切活
動,都聽命於這個記憶組,這個記憶組在人死亡之後,還能獨立存在,就稱之為『靈魂』,
像黃四的靈魂,就從獨立游離狀態而進了陳安安的腦部。也有一些情形下,記憶組也會離開
人體,這成死亡,情況多變而複雜,至今人類只是作出假設,並沒有任何研究成績可言。」
  在我說的時候,紅綾聽得極其用心,我一說完,她就點頭:「我明白了!」
  我充滿希望:「你可有進一步的補充?」
  以她具有外星人的知識而論,她若是能有進一步的補充,那在靈魂的研究上,自然可以
有大突破。
  紅綾很是認真地想了一回,她的回答奇特之至,大出各人意料之外。
  她不說有,也不說沒有,而是說了這樣的一番話:「我想我還有一點了解,可是我卻無
法說出來,因為我找不到把這些事說清楚的語言。」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不出聲,紅綾問:「是我說錯了甚麼?」
  白素忙愛憐地道:「不,你說得對,人類的語言,只能在人類知道的事情上使用。」
  這也是我一再感嘆過的,有許多事,根本在人類知識範疇之外,人類自然無法使用本身
的語言文字去表達:人類對靈魂一無所知,又怎會有語言去解釋靈魂?
  這情形,就像唐朝人的語言和文字,儘管已夠豐富的了,但是也決計無法找出可以解釋
彩色圖文傳真機原理的語文––那不在唐朝人的知識範疇之內。
  靜了片刻,白老大問花五:「你認為你能實實在在看到自己,是那盒子的功用?」
  花五並沒有多想,就道:「是!」
  白老大神情極疑惑:「你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就想到了?經過的情形如何,你說詳細些
!」
  這時,白老大的神情和語氣,都有點緊張––不單是他,是人人都很緊張,緊張的原因
是自然而然的,等一會再詳細解釋。只有紅綾例外,因為她的思想,是真正超然物外的。
  第一次,花五感到自己的身子飄浮了起來,接著就看到了自己,他著實大吃了一驚––
很奇怪,他立即想到的就是自己死了,靈魂離開了身體,死亡的恐懼令得他不由自主,大叫
了一聲。
  而且,在大叫的時候,他實實在在,雙臂向上舉起來,以表達心中的恐懼。
  可是他看到仰躺著的自己,口並沒有張開,雙臂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更加吃驚,就在他要發出第二下叫聲之前,他就覺得身子陡然下沉,接著,就發出了
第二下叫聲,整個人,也由躺著而變成坐了起來。
  坐起來之後,他又看到了自己––但那和剛才的情形,大不相同,他坐起身子之後,在
不遠處的一面穿衣鏡中看到了自己,滿面驚駭,全是汗珠,他一驚之下,身子向後一仰,重
又睡倒。
  這一下動作太急了些,他的後腦,「砰」地一聲,撞在那盒子之上,一陣劇痛,使他再
度坐起。他用手向後腦摸去,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
  他一面搓揉著那個大包,一面就想到了,剛才的那種怪異的現象,一定是由於枕住了那
隻盒子而形成的––他一點也不知道何以會如此,但知道是由於那盒子的緣故。
  而且,他也知道,當身體的其他部分和這盒子有接觸,就會有飄浮之感,那是靈魂要離
開身體的一種感覺。
  而當頭部接觸到那盒子的時候,就不單是感覺,而是靈魂真的可以離開身體––不然,
絕無法自己可以看到自己!
  花五一有了這樣的發現,剎那之間,心頭不知是甚麼滋味!
  靈魂可以離開身體,這是一種人類一直在追求的神通,是人類一直在渴望能得到的超特
能力!
  尤其是道家的修煉成仙的過程之中,煉成「元嬰」、「元神」,使元神隨時可以離開身
體,稱之為「神遊」。到了這一境界,已經是神仙境界了,不知要經過多少機緣巧合,苦苦
修煉,才能達到這一地步!
  佛家也有同樣的神通修行過程,一些密宗高僧,窮畢生之力,經數十年之靜修,才有極
少數可以達到這種境界,也就成了活佛!
  可是,花五只是頭枕在那盒子上,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這是何等的幸運!
  人人(自白老大以次,紅綾除外)都神情緊張,就是為此––因為這種神通,非同小可
,是生命的一大突破,而且,可以進展到甚麼程度的前景,誰也不知道!說不定就此勘破了
生命奧秘,揭穿了死亡的面目!
  花五自然也知道各人緊張的原因,所以他吸了一口氣,舉了舉手,表示他所說的話,字
字屬實,並無虛言。
  他道:「我只有一次這樣的經歷,我知道是那盒子的功用,不過我卻不敢再試!」
  各人都不出聲,因為都料到了花五「不敢再試」的原因。花五苦笑著:「人人都想有『
神遊』的神通,可是我也怕––怕靈魂離體之後,回不到身體中去––不知道那會是甚麼樣
的情景!那太不––可測了––」
  太不可測了!
  花五的恐懼,自然大有來由。就是因為不知道靈魂若是回不了身體,會是一種甚麼樣的
情形,太不可測了!
  (「靈魂回到身體裡面」這個動作過程,有一個專門名詞:「歸竅」。和「歸竅」相對
的是「出竅」。道家和佛家,對靈魂和身體分離的現象很是重視,在超過一千年的研究過程
之中,早已形成了一套有系統的理論和不少專門名詞。)
  (只是可惜的是,具體的情形如何,依然玄之又玄。例如「出竅」、「歸竅」這樣的名
詞,都說明有一處所在叫「竅」,可是那是甚麼樣的一個存在呢?像耳孔鼻孔一樣的一個孔
,可供靈魂外出和回歸?還是只是一種象徵式的存在?它又在人體的哪一部分?全都不知道
。)
  (不過那一整套理論和玄之又玄的修煉方法,卻是功不可沒,因為它十分肯定地,確認
有靈魂的存在。)
  (功不可沒和有趣的是,直到如今,還有人為是不是究竟有靈魂存在而爭辯不休!)
  既然絕無把握使靈魂可在身體之中出入自如,那麼,偶然在那盒子的影響之下,發生了
一次離體現象,僥倖在極度的驚恐之中,又莫名其妙地歸了竅,那只可以算是意外的歷險。
  要再冒著大危險,去試上一次,那非得有大勇氣不可,花五可不是有那樣大勇氣的人,
所以,他雖然一直擁有那盒子,只是再也不曾試過,很可以理解。
  白老大冷冷地道:「你是不敢!」
  花五承認:「是,我不敢!」
  白老大一聲悶哼:「那你就別佔著屎坑不拉屎––把那盒子拿出來,讓敢試的人去試!

  花五自然也早已料到白老大會這樣說,看來他也早已想好了應付的方法。
  他涎著臉:「老大,我知道有人敢試,可是––可是我––卻為自己––也有一番打算
!」
  白老大一字一頓:「把盒子拿出來,那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
  花五緊抿著嘴,過了一會,才道:「不照我的條件,打死我,我也不會說出那盒子藏在
何處!」
  白老大大怒,一揚拳,花五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索性閉上了眼。
  白素拉了一下白老大的衣袖,沉聲問:「你的條件是甚麼?先說來聽聽!」
  花五一翻眼:「我的條件一說出來,只能全部依准,可不能漫天開價,落地還錢!」
  這一句話,惱了昔年的武林大豪祖天開,他發出了一下吼叫聲:「賊娘養的,偷了別人
東西還口硬,看我今天剁你十隻手指,明天切你十隻腳趾,後天剖了你的兩隻耳朵,大後天
你拿不拿出來?」
  祖天開一發話,曹金福立刻有了行動,一步跨過,左手一伸,向花五的肩頭就抓,花五
揚手來格,一下子沒格開,已給曹金福抓住了肩頭,直提了起來。
  花五發出一下尖叫聲,揮手便以雙指去攻曹金福的雙眼,可是曹金福的動作快絕,一抬
手,五隻手指,已又進了花五的五指之間。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誰的氣力大,只要發力反拗,氣力不逮的一方,就必然五指齊根斷折。
  而十個花五,氣力也未必及得上一個曹金福,所以花五處於極度劣勢,再也明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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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2:01: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花五的胖臉煞白,可是神情卻憊賴無比,分明擺出了一副任你如何折磨,我都不會改變
主意的神態。
  曹金福武學造詣高,一出手就佔了上風,但是他卻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制住了花五,看
到了花五這種樣子,反倒不知如何才好了。
  白老大皺著眉,向曹金福揮了揮手,曹金福無可奈何,只好鬆開了手,粗聲粗氣地呼吸
著,退開了一步,沉聲道:「你偷走的那盒子,和我的血海深仇有關,你不拿出來,我決不
會放過你!」
  那盒子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確然大有關係。但由於事情實在太複雜神秘,有的究
竟是甚麼關係,卻是誰也說不上來。
  誰知道花五一聽,雙眼一翻,竟然一指紅綾:「這小姑娘項間所掛的環,就是昔年崔三
娘的催命環,和你的血海深仇,更有莫大的關係!」
  他這話一出口,幾乎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各人吃驚的理由不同,但都有吃驚的理
由。
  最吃驚的自然是曹金福了!
  剛才,紅綾無意之中,在把玩那環時,曹金福已基於直覺,盯著她看,神情大是怪異。
這時,他陡然張大了口,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響,雙眼睜得極大,望向紅綾,神情複雜之至。
  好個紅綾,她是立刻就有了反應的,但是為了記述一下其餘人聽了花五的話之後的情形
,所以擱一擱再說。
  我和白素的反應相同,心中怒罵花五卑鄙,竟然企圖挑撥青年人之間的感情,白老大在
剎那間,有憤怒的神情,想法多半和我們一樣。
  溫寶裕「啊」地一聲,顯然是他對「催命環」這東西,感到了極度的興趣。而祖天開則
在震動了一下之後,長長地嘆了一聲,那是想起了往事之後,必然產生的感慨!
  好了,現在說紅綾的反應,紅綾的反應快絕,曹金福的眼光還沒有射向她,她已經把那
環取了出來,連鍊子和那塊琥珀一起,向曹金福遞了過去。
  曹金福怔了一怔,立即伸出大手,接了過來,再望向紅綾的眼光,也就充滿了感激。
  紅綾的反應,如此自然又如此之快,流露了她的真誠,很簡單的動作,但是卻比千言萬
語更令人明白––最明白的當然是曹金福,他知道紅綾向他表示,只要事情和她的血海深仇
有關,她都會毫不猶豫,全力支持。
  白老大看到了這樣的情形,怒容頓消,哈哈一笑,伸手在花五的頭上,極快地拍了一下
:「老五,枉作小人了啊,哈哈!」
  花五的反應也很怪,他固然很是尷尬,可是更多垂涎欲滴的貪婪,竟至於不由自主,吞
了一口口水!
  看這情形,分明是他極想得到那環!
  這令我心中一動:是不是花五已掌握到了甚麼秘密,知道環和盒如果配在一起,可以起
到甚麼特殊的作用?
  當時,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略點了點頭,表示她也有同樣的想法。
  這時,曹金福在把那環和琥珀,一起在手中緊捏了片刻之後,已攤開手來,把東西還給
了紅綾。紅綾也沒有客氣,就收了回來,再掛在項間。
  她和曹金福之間並沒有推來推去,要對方收下,這正合我心意,也表示了兩人之間,無
分彼此的融洽。
  我叫了她一聲:「小心了,有人眼紅得很,只怕又會下手偷!」
  紅綾大笑:「好,只管來!」
  花五神情木然,像是根本不知道我是在說他。
  經過了這一番小波折,白素又問:「你的條件是甚麼,請說」
  白素為人溫文,在這樣情形下,她對花五說話,仍然很是客氣。
  花五吸了一口氣:「先要知道,誰有這勇氣去經歷靈魂離體?」
  他這句話一出口,又令得各人都怔了一怔。
  首先,我看到曹金福張大了口,可是那一個「我」字,卻未聞他吐出口來。他立時解釋
:「我不是不敢,只是大仇未報,我可不想變成了孤魂野鬼!」
  靈魂離體之後,可能回不了身子,曹金福的顧慮,很有道理,他倒也不是一味衝動的。

  白老大接著道:「我!」
  白素大聲道:「爹,為甚麼是你?」
  白老大呵呵笑:「我最老,離鬼途也最近,就算回不來,又怕甚麼?」
  他說到「就算回不來」之際,伸手拍著自己的胸口,豪氣干雲。
  白素沒有叫白老大別去,我已搶著道:「我去。我曾到過陰間。」
  白素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個極佳的人選。」
  各人都很奇怪,不知白素會推薦甚麼人,去經歷那麼危險的事。因之各人自然而然,向
白素望去。我相信我是最早把視線投向白素的人,所以我首先看到了一個十分奇特的景象。
  我看到的是,白素在一說出了那句話之後,竟然現出了一絲後悔的神情,像是剛才那句
話,是她未曾經過深思熟慮,衝口而出的!
  這種情形,若是發生在我的身上,那絕不足為奇,而且經常如此。可是白素鎮定、冷靜
,絕少有一時衝動而說話的情形!
  是以,我自然而然,揚了揚眉,恰好在這時,白素也向我望來。
  我和白素之間,幾乎已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隨便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可以知這對
方想傳送的是甚麼訊息。所以白素一看到揚眉,就立刻可以如道我在問她:何以如此?
  她卻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向我反問,她斜睨了花五一下,又牽了一下口角,模
樣看來,很是動人。
  我也知道她在問我:「照你看,花五來這裡,承認了是他偷走了那隻盒子的,目的是甚
麼?」
  這一問,可將我問住了,因為我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問題。
  花五是被白老大的一個電話逼來的。他到了之後,白老大咄咄逼人,使他不能不承認偷
了盒子,這是事情發生的經過。
  也就是說,花五在這裡出現,全是被動的,白素卻問他來此有何目的,這個問題豈非根
本不能成立?
  可是白素這樣問,自然有她自己的意思在。她的意思是,花五表面上來看,是被白老人
喝令來的,但實際上,他懷有目的,利用了目前的情形,白老大和我們,反倒被他利用了!
  有這個可能嗎?
  觀乎他出現之後,一副可憐、害怕的樣子,似乎又不像,可是一等到要他拿那盒子出來
,他卻又態度強硬,人人都奈何他不得,反倒被他佔了上風!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暗自佩服白素的觀察能力之強。同時,也開始認真思索白素的這
個問題:花五的目的是甚麼呢?
  一開始,我思緒紊亂之極,一點線索都整理不出。但是,我立即想到,一切關鍵,全在
於那隻盒子!
  當我想到了這一點時,我聽得幾個人在問白素,所謂「極佳人選」是甚麼人,但白素沒
有回答。
  我和白素對望著,迅速思索。
  那盒子,花五在得到了那盒子之後,只知道了它有使人靈魂離體的功能––這些年來,
他只有一次這樣的經歷,他不敢再試,因為他一無所知,害怕會有不可測的結果。
  這一段日子,對於本性貪婪的花五來說,一定是痛苦之極的歷程––他明知在自己手中
的是從陰間來的寶物,可以憑藉它參透生命的奧秘,可以使人的靈魂和身體分離,可以使他
變成近乎「神仙」一樣的異人!
  可是,他卻不知道如何使用,不知道如何發揮這寶物的功能!
  這等於一個擁有巨額財富的人,可是卻無法使用一樣,甚至比根本甚麼也沒有,更加難
過!
  自然,他可以通過自己不斷實驗,去弄明白那盒子的功用,可是他又不敢!
  在這樣的情形下,最理想的,自然是通過其他途徑,使他明白那盒子的秘密,那樣,他
就可以不必冒險,就安心使用這寶物了!
  可惜,這種「理想」,只是「如意算盤」,沒有實現的可能,但是白老大的電話,卻替
他製造了機會!猜想他在才一接到白老大的電話時,他確然普害怕過。但是他為人機靈,立
即想到,我們這裡,有那麼多出色的人聚集在一起,若是說在這裡聚集的那些人,不能解開
那陰間寶物之謎,那麼,也沒有甚麼場合,再有這可能了!
  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是他決定利用我們的時候了––而一切都照他的利用計劃在
進行。若是白素提出的那個「理想人選」,去接受那盒子的靈魂出竅功能的測試,自然對了
解那盒子的奧秘,大有幫助。而一切都要按照花五的條件進行。他自然就是唯一的得益人了

  我心念電轉,豁然貫通,不由得在心中叫了一聲「好險」!若不是白素的細心,就被花
五利用,陰溝裡翻船了!
  我相信白素也是在說出了她有「理想人選」之後,才電光石火般想到了這一切的!
  我記述我的思路歷程,花了不少文字,但實際上,那只是腦際靈光一閃,一剎那間的事
,在我和白素目光接觸時,已經完成,所以幾乎是在白素說了她有「理想人選」之後的一秒
鐘之內,我已叫了出來:「別說!」
  我已經叫得夠大聲的了,可是我的叫聲,卻給一個宏亮的聲音蓋了下去。
  那宏亮的聲音叫的也是那兩個字:「別說!」
  白老大和我同時叫白素別說!
  她剛才還以他年紀最老為由,要去赴險,這時卻和我同時叫白素「別說」,可知也在那
極短的時間內,他也洞悉了花五的陰謀!
  我不禁大是嘆服,我之忽然想到,是出自白素眼色的暗示。但白老大卻是自己想到的。
可知他雖然年事已高,可是腦部運作,還處在佳妙之極的狀態!
  我這時向他望去,用眼色表示佩服,白老大向我一笑。這時,其餘人各有不明的神情,
花五的面色變了一變。白老大向花五一指:「你去吧,那盒子雖是你偷小衛的,不過我相信
他不會再向你追究––」
  說到這裡,白老大向我望來:「是不是?」
  我立時應聲道:「太對了!花先生,你只管保留那盒子,不過要小心些,一來,金取幫
幫主不會放過你。二來,那盒子確是陰間寶物,可以解開生命奧秘之謎。」
  我的話一出口,各人的反應有趣極了,白素和白老大微笑不語,花五神情尷尬之極,其
餘人大惑不解,不明白我何以如此大方。曹金福卻急得漲紅了臉,紅綾最奇特,一副無所謂
的樣子。
  (後來我問紅綾:你明白我說要把那盒子送給花五的原因嗎?)
  (紅綾的回答更妙,她道:不明白,人和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太複雜了。但是我知道你這
樣說了,一定有道理,所以我不必去關心是為了甚麼!)
  (紅綾的話,令我感慨良久。)
  我和白老大一起向花五揮手:「你可以走了!」
  剛才花五還氣高趾揚,佔著上風,一下子,情形卻完全改觀了!
  各人在這時,也明白了我和白老大的意思,小郭衝著花五一笑:「放心,我也不會再跟
蹤你了!」
  小郭自從被花五稱為「笨偵探」之後,一直彆住了氣不出聲,直到這時,才算是出了一
口氣。
  只有曹金福,仍然很是緊張,他向我望來,我向他作了一個「請放心」的手勢。同時,
也知道他何以緊張,因為那盒子,很可能和他的「血海深仇」有關!
  紅綾俯身過去,安慰曹金福:「別急,那盒子,他很快就會乖乖拿出來了!」
  花五還在最後掙扎:「衛夫人剛才說有一個適當人選,那一定是適當的,不知那人是–
–」
  溫寶裕接上了口:「那人姓花名旦,排行五,就是閣下你自己!」
  花五苦笑了一下,望向各人,但是他所接觸到的目光,沒有一絲友善,他嘆了一聲,站
了起來,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他竟然真的會離去,這一點,也頗出意料,我向白老大望去,白老大揚了揚眉,示意稍
等一會。花五走到了門口,並不轉身,大聲道:「其實我們可以合作的!」
  我們不約而同,都不去理睬他,我提出了一個問題:「催命環會失效,那盒子的功用,
不知道是不是還在?」
  溫寶裕機靈,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要知道答案,太容易了,一試便知!」
  小郭笑:「怕只怕功用還在,一試之下,魂魄離體,卻又不知後果如何!」
  溫寶裕接口得合拍之至:「可憐從此三魂悠悠,七魄蕩蕩,不知依歸何處,慘絕人寰!

  小郭一搭一檔:「是啊,雖然寶物在身,可是一無用處,還要被幫主追究,這種盒子,
真是無趣得緊!」
  溫寶裕道:「豈止無趣,簡直可怖––」
  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講到這裡,花五已叫了起來:「我投降了!」
  他一面叫,一面已轉過身來。
  白老大冷冷地道:「戰場上有一句術語,叫『繳械不死』!」
  花五又呆了片刻,白老大恩威並施:「有了好處,決不會少了你的一份,你沒聽黃老四
說嗎?我們全老了,要勘破生死的奧秘,非得借助陰間的寶物不可!」
  花五嘆了一聲:「不是我自私,挾寶自重,實在是人心難測,如今有了老大這句話,我
就放心了!」
  花五的這幾句話,人人都聽得懂是甚麼意思,只有紅綾,她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十
分奇訝:「何以有了老大的這句話,你就放心了!」
  花五再嘆一聲:「小姑娘,你不知道人心有多壞!」
  紅綾更是大大不以為然,大搖其頭:「你胡說!爸爸很好,媽媽很好,媽媽的爸爸很好
,曹大哥很好,小寶很好,人人都很好,只有你一個––」
  她猶豫了一下,倒也沒有說花五不好,只是做了一個古裡古怪的鬼臉,隨即向我望來,
徵詢我的意見,她是不是說得對。
  我樂得「呵呵」大笑:「說得好!孩子,世上有好人有壞人,但總是好人多,像我們這
裡那麼多人,就只有一個是壞人!」
  我說著,把嘴向花五呶了呶,也做了一個和她剛才一樣的怪臉,紅綾也笑起來。花五在
我們的嘲弄之下,尷尬之至,他大聲抗辯:「像三老太婆,一見面就把她那失了效催命環給
了你,小姑娘,她老人家可也沒安了甚麼好心,你知道麼?」
  紅綾呆了一呆,伸手隔著衣服,捏住了那環,答不上來。這個問題,別說是紅綾,連我
也答不上來。非但是我,只怕連白老大也莫名其妙––當晚白老大就曾自言自語:崔三娘為
甚麼對我外孫女那麼好?
  本來,已單等花五取那盒子出來的了,可是卻又橫生出了一些枝節來,一時之間,果然
沒有人知道崔三娘把那環給了紅綾安的是甚麼心。
  花五總算挽回了一些面子,他提高了聲音:「這老賊婆深謀遠慮,工於心計,她一見白
老大的外孫女,就把那環給她,第一是嫁禍!」
  白老大冷笑:「何禍之有?」
  花五「哼」了一聲:「當年死在這環手下的人,都有後代,雖然事隔多年,不過上代的
仇恨,不會忘記!」
  這一句話,大大打入曹金福的心坎,他立時道:「是,上代的仇,不會忘記,也不能忘
記!」
  花五一揚眉:「小朋友,你和這環,也有點過節吧?」
  曹金福聲音宏亮激奮,每一個字,都如同打響了一個旱雷,可是他所說的話,卻條理分
明之至:「是,我和曾用這環的人有血海深仇!但那人是陰差,不是崔三娘,更不是紅綾姑
娘!」
  我和白素齊聲喝采:「好!」
  花五「嗯」了一聲:「小朋友你是明白人,但難保有糊塗人,會把賬算在小姑娘身上!

  白老大霸氣豪義老而更甚,他曾說過,但從來也不屑解釋誤會,所以一聽花五這樣說,
他一聲長笑:「就讓它算在小姑娘的身上好了!」
  我心中吃了一驚,因為「把賬算在小姑娘身上」這種情形。雖然發生的可能性極少,但
也不應該不由分說,就任由發生。
  但這時,我自然沒有道理去替白老大的豪興打折口。紅綾很有興趣地問:「第二點呢?

  花五道:「她早知那環,和一隻盒子配合,曾經要求我替她留意,那是在環已失去了奪
命的功能之後的事。她來找我的理由,是由於金取幫精於竊盜,對天下寶物的來龍去脈,知
之甚詳的緣故。」
  花五的這一番話一出口,各人都靜了一靜,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紅綾先提出了問題:「那和她第二點不安好心,又有甚麼關係?」
  花五一揚手:「當年品酒大會,鼎鼎大名的衛斯理,眼睜睜地失去了陰間寶盒一事,江
湖上早已人盡皆知!」
  花互不愧是一個厲害腳色,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仍然不肯放過機會,一有可能,就損了
我幾句。
  我悶哼一聲:「說得是,只因為那賊的手段太高!」
  花五一點不以我稱他為「賊」而生氣,反倒笑嘻嘻地道:「過獎了!」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花五是金取幫的高手,金取幫擺明車馬,以盜竊為宗旨,我
罵他一聲賊,他怎麼會生氣!
  花五接著道:「江湖上也知道,衛斯理雖然失去了那盒子,但遲早會追得回來的!」
  他才損了我一句,這時又捧了我一句,我沒有去理睬他,他再分析崔三娘的用意:「所
以,崔三娘一見紅綾是衛斯理的女兒,就以環相贈。她的意思是:盒既然遲早到衛斯理之手
,那麼,環盒合一的機會也就極高」
  紅綾仍然不明:「那怎算不安好心?」
  紅綾的問題,也是各人心中的疑問,花五立時有了令人心驚的回答:「誰知道環、盒合
一之後,會有甚麼事發生?說不定那環在盒中取得了力量,又有了收魂奪命之功效,那麼,
衛斯理的全家,都要遭殃!」
  花五的話,聽來駭人之至,可是卻也不能說是全然危言聳聽,因為有太多不可測,不可
知的因素在,他的推測,自然也是在一片迷霧之中有可能出現的情形之一!
  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過了大約有七八秒鐘,白老大才道:「你把那盒子拿出來
吧!」
  多半是有了白老大剛才在言語上的保證,所以這一次,白老大一說,花五立即高聲答應
,動作俐落之至,只見他轉過了身去,背對著眾人,也未見他雙手有其麼動作,但轉過身來
時,雙手已捧著那隻盒子。
  自當年品酒會上一見,直到今天,我總算才又和這盒子重逢。而曹金福當日,雖然也在
品酒會上,可是他卻因不勝酒力睡著了,所以並沒有見過這從陰間來的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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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盒子一取出來,眾人的視線,自然都集中在它的身上。那盒子在外表看來,實在平平無
奇(那隻環也一樣。「陰間三寶」之中,外形最突出的,是那面「許願寶鏡」),花五捧著
它,走前一步,把盒子放在几上,打開了盒蓋,讓大家看。
  那盒子打開之後,盒中是一個環形的凹痕,恰好可以放得下那隻環。
  那麼重的一隻盒子(至少有十公斤),花五竟一直藏在身上。而且,他藏著那隻盒子的
時候,一點也看不出來,更不知他藏在身上哪一處,一下子就取了出來,這份本領,也就夠
玄的了。
  不過白老大顯然是早知道的,他曾諷刺過花五「也不怕重」––在花五撒賴之際,他沒
有出手強奪,那是為了顧全身分,一定要像現在那樣,由花五自己取出來,這樣才顯得行事
漂亮。
  以前的江湖人物,作風自有一定的氣派,絕非只問目的,不擇手段的。
  花五取出了盒子之後,約有十秒鐘,人人都盯著那盒子看,可是看來看去,那只是一隻
普通的盒子,看不出甚麼奧妙來。
  自然,那盒子極重,但重量是看不出來的,溫寶裕吸了一口氣,首先出手,去取那盒子
,他要咬了咬牙,才能把盒子取起來,他拿在手中看了一回,遞給了身邊的曹金福,曹金福
接盒子時的神情,很是激動,咬牙切齒,額上的筋,都綻了起來。
  他雙手捧著盒子,口唇掀動,喃喃自語了一回,像是在祝禱甚麼。
  然後,他將盒子遞給了我。我早在品酒會上已見過,所以立刻把它交給了白素。白素看
了一會,才又傳了開去,每一個人,在盒子一上手之際,都毫無例外,現出驚訝的神情,因
為它實在太重了!
  忽然之間,我看到紅綾,她不知在甚麼時候,走得相當遠,在屋子的一角。我感到奇怪
,想開口叫她,可是才一張口,白素就拉住了我的手。我向她看去,看到她望著紅綾,全神
貫注。
  顯然,白素注意紅綾比我早,她早看出了紅綾的行為有點異常,她不讓我出聲,是怕打
擾了紅綾。那麼,紅綾在做甚麼呢?
  紅綾在客廳的一角,背靠著牆,站在那裡不動,可是神情卻很是緊張,她雙眼目光炯炯
,盯著那隻盒子––可能已盯了很久了,在她的眼光和那盒子之間,像是已有了某種實質上
的聯繫。
  這時,盒子正由白老大處,交到了小郭的手中。白老大在交出盒子前,曾將盒子向上一
拋,拋高了少許,再伸手把盒子接往––由於盒子重,他雖然接住了,可是身子也不禁向前
傾了一下。
  盒子到了小郭手中,小郭吸了一口氣,他想一隻手拿盒子,另一隻手伸手入袋,要去取
東西。
  我知道他的習慣––有不知名的東西到手,他一定要盡可能弄個清楚。而在他的身邊,
也確然帶著不少精密的微型檢查儀器。
  他這時,一定是想取出其中的一件檢試儀器來,所以必須騰出一隻手來。
  他卻未曾料到,那盒子實在太重了,他兩隻手捧著,尚且吃力,只用一隻手,一個抓不
住,那盒子便跌倒了地上。
  自從花五取出了盒子之後,打開盒蓋,盒子在各人之間傳來傳去,也就一直是打開蓋子
的狀態。這時跌到了地上,發出了一下重物墜地的聲音之後,盒子的蓋子,仍然打開看。
  小郭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立時俯身想去把它拿起來,也就在這時,忽然聽得紅綾急叫
一聲:「別碰它!」
  紅綾的聲音很是宏亮,這一下陡喝又來得突兀之極,所以一時之間,人人都為之一怔,
小郭立刻停止了動作,他半俯著身,看來很是怪異。
  各人在一怔之後,自然而然的反應,是向紅綾望去。我和白素,一直在注意紅綾的行動
,所以也比各人早一點把視線投向她。可是我們也不知道她在甚麼時候,已把崔三娘給她的
那隻環,握在手中。
  紅綾那時的情形,當真是怪異莫名,她緊咬著牙,臉也開始漲得通紅,那隻環,她握在
右手,而她的左手,又握住了右手的手腕。
  在她的四周三公尺之內,沒有任何人(她已退到了客廳的一角),可是她的樣子,卻分
明顯示她正和一股極強大的力量在角力!
  我和白素一看到這種情形,自然知道有極不尋常的事發生在她的身上了,可是卻一點也
沒有頭緒那會是甚麼性質的事。
  而就在那一剎間,還不待各人問紅綾發生了甚麼事,事情又有了變化。
  我相信人人都想向紅綾問,發生了甚麼事,可是事情突然又有了變化,自然有一股力量
,使人氣為之窒,當然也問不出來了!
  只見紅綾在「角力」之中,分明落了下風,她竟然腳步一個踉蹌,向前跌出了一步,臉
也漲得更紅,連脖子都粗了,太陽穴上,青筋暴綻,樣子看來很是駭人,一看就知道她正用
盡了氣力在苦苦支撐––怪異之處是,我們都不知道她究竟和甚麼力量在對峙。
  我不禁心頭狂跳––紅綾這女野人,力大無窮,這是我素知的,溫寶裕的令堂大人,體
重超過一百五十公斤,給她一下子當作吹氣人抱了起來。
  可是如今,她卻不知在和甚麼力量對峙,也竟然支撐不住!
  說時遲,那時快,紅綾在向前跌出了一步之後,略一吸氣,再向前跌出了一步,看來在
她的身前有甚麼巨大的力量,正在拉扯她,令她站立不穩。
  而她的臉也漲得更紅,叫人看了心痛之至!
  我首先大叫了一聲,連我自己也很意外,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我發出的,並不是沒有意
義的呼叫聲,我叫的是:「金福!」
  在那剎間,我的思緒紊亂之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想甚麼才好,時間也不允許我去細想
。我只是看出,紅綾在「角力」中要失敗了,而我不想她失敗,她需要一個氣力大的人幫助
––循這個思路想下來,自然就想到了曹金福這個大力士,所以才脫口叫了出來。
  別看曹金福這大個子愣頭楞腦的,這時還真不含糊,我才一叫,他就像猛虎出柙一樣,
帶起一股勁風,「呼」地撲了過去,一下子就到了紅綾的身後。
  這時,紅綾又已向前跌出了半步,而曹金福一到了紅綾的身後,雙臂一伸,已把紅綾攔
腰抱住。只見他沉腰坐馬,宛若一根鐵樁也似,釘在地上,立時將紅綾向前跌出之勢阻住。
  可是接下來的情形,也夠叫人吃驚的,曹金福加入了「戰團」,雖然有好轉,可是頃刻
之間,曹金福臉也開始發紅,可見他也正用全力在應付。
  而直到這時,我們竟然無法知道,他們是和甚麼力量在對抗!
  而接下來的情形,更是怵目驚心,紅綾本來是左手緊握住右腕的,這時,她身形穩住了
,不再跌向前,可是她的左手,卻難以抓住右腕,以致她的右臂,掙脫了左手,直勾勾地向
前伸出。
  這時,我已經看出來了,和紅綾對峙的力量,來自她的右手之中!
  她的右手中,握著那枚環!
  一定是那枚環上發出巨大的力量,要把她拉向前去!
  我的推測,立刻就得到了證實,只見紅綾緊握著的右拳,也握不住了,她的五隻手指,
正在漸漸鬆開來,現出了那環來。
  紅綾顯然不甘心失敗,她用中指和食指,緊勾住了那環,不讓它脫手而出,以致令她的
指節骨,發出了可怕的「格格」聲來。
  就在那時,我和白素、白老大,可能還有別人,一起叫了起來:「放手!」
  紅綾還不肯放手,可是看來她再不放手,縱使不致於整條手臂被扯斷,斷指之禍,必不
可免!
  白素在和各人一起叫了一聲之後,又再大叫:「放手!放手!」
  紅綾也發出了一聲大叫,手指鬆開,那環以極高的速度,脫手飛出,竟如子彈射出了鎗
口一樣,發出了「噓」地一下破空之聲,以向下傾斜三十度的角度,直射向仍然半彎著身子
的小郭郭大偵探!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所有人都嚇呆了。紅綾和曹金福兩人離小郭遠,沒有話說。離
小郭近的各人,都是在武學上有極高造詣的高手,反應身手,都極靈敏,可是在那電光石火
之間,也都無法作出任何行動。
  我在那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之中,全身血液如同停止流通,不能有任何動作,可是腦
部活動卻仍然在進行––可笑和可怪的是,也不受控制了,在那剎間,我所想到的,竟然是
物理學上物體運動的速度和力的關係。
  物體的運動速度和力成正比––速度越高,力也越大。用手拋出一顆子彈,難以洞穿一
塊木板,但通過鎗管中的來復線,高速射出,就可以射穿鐵板。
  我也想到,物體的本身,重量越重,所產生的力道也越大,那隻環極重,重得異乎尋常
,所以在這樣高速的行進中,所產生的衝擊力之大,也必然非同小可,郭大偵探的血肉之軀
,被那環急速撞上去,會形成甚麼可怕的後果,可想而知!
  這時候,我實在是連開上眼睛的時間都沒有,不然,一定會閉上眼睛,不忍看小郭粉身
碎骨,血肉橫飛的慘象!
  在那極短的時間中,最鎮定、最不知害怕的,反倒是小郭本身。他在事後說:「我根本
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耳中聽得呼嘯聲,一股大力壓了過來,連氣也透不過,眼前已一陣發
黑,還沒等到定過神來,一切都已過去了!」
  是的,一切發生得快絕,那環脫離了紅綾的手,激射而出,各人的心向上一提,眼看那
環射向小郭,眼前一花,卻也聽得「叮」地一聲,那環在小郭的身前掠過,射開那隻盒子,
不偏不倚,齊齊正正,落入了盒中的那個環形的凹痕之中!
  原來環是射向那盒子,不是射向小郭的!
  當時,由於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所以不及細想。後來細想一想,郭大偵探也不禁出
了一身冷汗,覺得情形實在是危險之至,堪稱九死一生!
  因為盒子一落地,他俯身去拾,身子彎到一半,就被紅綾喝止,沒有再彎下去,若是他
再彎得多些,那環必然撞中他,穿過他的腦袋,才落入盒中,郭大偵探自然再難在人間風光
了!
  突兀的變化,接踵而來,環落進了盒子,那「叮」的一聲,猶自悠悠在耳,盒蓋陡然一
跳,「拍」地一聲合上,把那環裝進了盒中。
  那環和盒,本是聯在一起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但是環和盒,在近距離出現,會有那
樣古怪的變化,那是人人都料不到的事,盒蓋會自動蓋上,當然也怪異之至,人人一顆心剛
往回沉。又聽得紅綾大叫一聲:「別動!」
  隨著她的叫聲,人影一晃,紅綾已經一躍向前,來到了盒子之前,雙手齊伸,把盒子捧
了起來。
  她捧盒子的手勢相當奇怪,雙手手心,貼著扁平盒子的兩面,看起來是把盒子夾在手心
之中。
  而且,她的神情,也很是怪異,她眉心打結,像是正在思索甚麼深奧的問題。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首先大吃了一驚––我明知那盒,那環,都能和人的腦部活動起作
用,那環甚至還能奪魂取命。看紅綾,像是正和那盒環有了腦部活動的聯繫,誰知道是吉是
因,我第一個念頭是:必須制止!
  所以我疾聲叫:「紅綾,放下它!」
  紅綾雖然極其入神,可是我一叫,她也立刻有了反應,她抬眼向我望來,雖然沒有說甚
麼,可是眼神之中,表示了充份的自信,也傳達著叫我別害怕的訊息。
  這時,不單是我緊張,白素伸手過來,按住了我的手背,手也是冰涼的。
  我們夫妻二人,一生之中不知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單是為了這個女兒,也經歷了不知
多少奇異怪事,可是發生在紅綾身上的事,越來越是古怪,越來越使我們難以理解,所以也
格外令我們心驚肉跳。
  像現在,她雙手夾住了從陰間來的兩件寶物,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們連作出一個設想
,也在所不能!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紅綾的身上,客廳之中,靜到了極點。在寂靜之中,
忽然有一陣聽來很詭異的「格格」聲傳來,各人又有緊張的神色。等到弄清楚了那聲響,是
小郭把微彎的身子挺直時,由他的骨節所發出來時,各人都有啼笑皆非之感。
  白素搶到了紅綾的身邊,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可是紅綾卻立刻側身子,避了開去,不讓
白素碰她。白素失聲道:「孩子––」
  紅綾以極快的語氣道:「媽,別理我!」
  白素又疾聲問:「你感到了甚麼?」
  白紊的這一問,問得極好––她已肯定,從陰間來的「寶物」,已和紅綾的腦部活動發
生了作用,所以她才會這樣問的。
  紅絃搖著頭,神情嚴肅之極,說的話仍是那一句:「媽,別理我!」
  我在一旁,又是著急,又是生氣,大聲道:「紅綾,這不像話!」
  紅綾向我望來,父女之間,憑眼神也可以溝通,一和她的目光接觸,我就感到她正面臨
一件重大的事,這事,需要她全部腦力活動去解決,所以,她暫時不能回答我們的任何問題

  而在她的眼神之中,我也看出,她面臨的事,雖然嚴重,但是對她並不構成危險。
  我吸了一口氣,向白素道:「由得她去!」
  在我說出了這四個字的同時,白老大和我不約而同,也道:「由得她去!」
  白素嘆了一聲,返到了我的身邊,紅綾在這時,仍然雙手緊夾著那盒子,卻轉過身,向
樓梯上走去。
  這時,反應強烈的是花五,他急叫:「小姑娘,你有甚麼發現?」
  另一個是曹金福,臉漲得通紅,想問甚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我忙道:「放心,紅綾不論有甚麼發現,一定會讓所有人知道的!」
  曹金福結結巴巴道:「實在是因為和我血海深仇有關。唉!剛才,那力道好大!」
  剛才,在那環上,發出巨大無比的力量,要離開紅綾的掌握,向前飛去,合曹金福之力
,紅綾的身子才能不被扯向前,但終於把握不住,那環脫手飛出,經過的情景,驚心動魄之
至。
  當時只顧心驚,根本沒有時間細想,這時被曹金福一說,我才陡然想起一個奇怪,而且
極不合理的現象來。
  那環會被一股大力所吸扯,飛向盒子,可以說是盒子對環發出了極大的吸引力。可是兩
個物體之間產生吸力,必然應該是互相的。
  也就是說,盒對環有巨大的扯引吸力,環對盒也一樣,看哪一方面固定的力量大而決定
物體行動的去向。
  那環受到了這樣巨大的拉力,何以那盒子竟然在地上一動不動?
  並沒有甚麼人按著那隻盒子不讓它動,為甚麼只是環飛向盒子,而不是盒子飛向環?
  這現象豈不是古怪之至?
  我想到這裡,剛把手向地上指了一指,還沒有開口,白老大已然道:「盒子和環,是子
、母關係,盒是『母』,環是『子』。」
  所謂「子母關係」,就是主要和附屬的關係––那環是盒子的一部分,所以只是環飛向
盒,而不是盒投向環。
  白老大的說法,聽來雖然很玄,但在場的全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在許多傳說的「神仙
法寶」之中,都有這種類似的從屬關係。
  白老大說了這一句話之後,苦笑道:「再進一步,是甚麼樣的子母關係,有甚麼作用,
我全說不出來!」
  在紅綾上樓時,白素跟了上去,她立刻又下來,袖情疑惑:「她進了自己的房間,像是
在打坐!」
  我飛快地掠了上去,曹金福跟在我的後面。我發現他雖然個子大,可是行動之間,卻很
是輕巧靈活。我們來到了紅綾的房門口,向內看去。
  只見紅綾盤腿而坐,半閉著眼睛,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雙手仍然來看那隻裝有催命環
的盒子。
  我不知道紅綾在做甚麼,但是這時,不適宜去打擾她,卻顯而易見。所以我看了一會,
輕輕地把門拉上––我知道一有結果,紅綾會立刻向我們報告的。
  回到了樓下,各人正在七嘴八舌討論,溫寶裕平日好作驚人之言,但這時,他的分析,
倒和我意見一致:「那環裝進了盒子之後,一定可以起奇妙的作用––單是環,可以把人的
靈魂奪走,單是盒,也有這個功能,兩者合一,當然更加奇妙,紅綾此刻,一定正在接受來
自陰間的訊息,正在和陰間的力量作溝通!」
  曹金福和溫寶裕的作風截然不同,可是他對溫寶裕也十分佩服,他急著問:「是不是紅
綾姑娘可以和陰間通消息了?」
  溫寶裕大膽假設:「我看是這樣,當然詳細的情形,要問她才知道。」
  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和陰間通消息」,聽來像是無稽之極。但是有陰間雙寶在手,
誰又能說沒有這個可能呢?紅綾的遭遇奇特無比,她既然可以有接收外星人一切知識的機緣
,又為甚麼不可以再和陰間有聯絡––根據我的假段,陰間,正是外來力量所形成的另類空
間,我和白素都留去過的!
  曹金福很是興奮,因為這一來,對他的「報仇大業」來說,又多了一分指望。
  花五卻有些失魂落魄,喃喃地道:「早知雙寶合一,會有那樣的功能,我早向三阿姐要
了那環來!」
  白老大冷笑一聲:「會發生甚麼事,現在還不知道,你先別眼紅!」
  花五一聽,陡然打了一個寒戰,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心想,他就是不敢冒險再試
靈魂出竅,所以才會有了寶盒那麼久,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如今紅綾雙手夾緊了那隻盒子,會不會也使她靈魂出竅,歸不了位?
  一想到這裡,我又抬頭向上看去,卻正好看到紅綾自房中走了出來,神情很足安詳,她
走了幾步,一聳身,已自樓上飛躍而下,人還沒有站定,就大聲道:「媽媽爸爸,媽媽,爸
爸––」
  她這樣的叫法,已是古怪得很,第一個「媽媽爸爸」是叫白老大,第二個才是分開來的
「媽媽」、「爸爸」,可是在古怪的稱呼之後,接下來的話,更是石破天驚,出人意表之至!
  紅綾說的是:「陰間要請我去,要我去當陰間使者。」
  這句話,連我、白老大和白素在內,聽了之後,也要想上一想,才能明白。
  我想,我明白得最後––陰間使者,那是替陰間工作的一個身分,大美人李宣宣就是這
個身分,好色如命的陰差,也是這個身分(他恰好姓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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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02:01: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陰差和李宣宣,是怎樣獲得「陰間使者」這個身分的,一直是謎,怎麼想也想不出所以
然來。
  如今,這個身分輪到了紅綾身上,或者說,陰間的力量,不知通過了甚麼方式,邀請紅
綾去當這陰間使者。
  當陰間使者,是一個甚麼樣的情形,我所知也少之又少,相當於一片空白。
  以我曾見過,且曾和白素十分投契的李宣宣來說,她這個陰間使者,似乎並不可怕,利
用「許願寶鏡」的功能,可以自在來去陰間(陰差也一樣),她在陰間做甚麼事,全不可測
,但在陽世,卻與人無異,而且,白素一再說,她不是鬼,是人!
  如果紅綾當了陰間使者,那麼,她當然也不是鬼,是不折不扣的人。
  可是,人又怎能長期在陰間「工作」呢?「工作」的範圍和性質,又是甚麼?
  聽紅綾說來如此自然,像是普通有人請她去工作一樣,可是實際上,事情的神秘莫測,
怪異不可思議,真是至於極點!
  我自認一生,幾乎甚麼怪事都經歷過了,可是這時,也不禁目定口呆,說不出話來!
  我和白素,是紅綾的父母,在聽得紅綾這樣宣佈之後,自然震驚(白素的感受和我一樣
),就算是別人,也都驚訝莫名。
  主要的驚訝,自然是出於無知––究竟那是怎麼一回事,人人都一無所知。
  都只知道事情和陰間有關,就算都接受了我對陰間的解釋,那仍然是虛無飄渺之極的一
個模糊概念而已。
  而且,陰間又必然和生命的一個歷程死亡有關。人對死亡這種在生命歷程中必然會發生
的現象,都懷有一種異樣的恐懼,自古以來皆然。
  座中有老人,像祖天開,已享有百歲高齡了,像白老大,也早已過了古稀之年,但是一
樣對死亡懷有莫名的大恐懼。
  形成這種恐懼的主要原因,也是無知––人對於死亡之後的情形如何,一無所知。
  正由於一無所知,所以才產生恐懼––人處在陌生的環境之中,容易產生恐懼感,死亡
之後會怎麼樣,太無知,太不可測了,所以恐懼感在人的感覺中也屬於頂級。
  而紅綾竟把如此神秘、如此牽涉到人類有史以來心理上最大的恐懼,如此輕描淡寫,若
無其事地說出來,怎不令人震驚?
  人人心中都有很多疑問,可是卻不知從何問起才好。靜默維持了足有一分鐘之久,白素
才問了一個聽來很是可笑,但是卻沒有人笑得出來的問題:「你答應了沒有?」
  紅綾倒並不覺得這問題好笑,她很是認真,先吸了一口氣,才道:「我還沒有決定,又
想去,又不想去。」
  花五在這時,陡然叫了起來:「你不去,我去!我去!我去!」
  他連叫了三聲「我去」,叫到後來,不由自主,喘起氣來,可知他的心中是如何急切。

  紅綾向花五望去,她待人誠懇,雖然花五為人卑鄙討厭,但紅綾卻並沒有輕視他的意思
,她「啊」地一聲:「你有興趣,不妨試一試。」
  花五興奮得胖臉通紅:「怎麼試?」
  紅綾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手中一直拿著那盒子––應該是極重的盒子,但是她卻只是隨
隨便便,拿在手中。這時,她把那盒子放在桌上:「你雙手手心,緊貼著它,就會有感應。

  剛才,大家都見過紅綾用雙手夾住那盒子的情形,也都推測,她正通過手心緊貼盒子的
兩面,正和不可測的陰間作溝通。這時,她又這樣說,可知那盒子真有和陰間溝通的功能!
  這是何等吸引人的事,令得每一個人,都心癢難熬,溫寶裕甚至不由自主,發出了「啊
」地一聲,已經向那盒子,伸出了手去。
  但是他手才伸了一半,卻又縮了回來,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花先生先試,我們大家輪
著來,我排第二。」
  熊和陰間溝通,雖然不知是甚麼樣的溝通,但那總是極奇妙的經歷,誰都想試一試,溫
寶裕好奇心強,自然希望有這樣的經歷。
  花五唯恐再有人和他搶,急急叫了一聲:「我先來!」
  他說著,一伸手,就去抓那盒子,可是一下子卻未能把它抓起來。
  花五呆了一呆,一隻扁平的盒子,又那麼重,要一下子就抓起來,確然不是太容易的事
。他吸了一口氣,雙手齊出。
  可是,仍然未能把盒子取起來。
  花五伸手在自己的頭上用力拍了一下,他去推那盒子,用意很明顯,把盒子推到桌子的
邊緣,讓盒子的一小半移出桌面,那麼,要取起它來,就容易得多了。
  可是他雙手用力一堆之下,那盒子,竟然紋絲不動!
  這一來,不單是花五,連旁觀者也大是驚訝––那盒子再重,以花五的力量,也斷然沒
有推它不動之理!
  當花五雙手齊出,也未能把那盒子取起來時,我想到的是,桌面是玻璃的,盒子的表面
十分平滑,那就可能造成一種現象––在盒面和桌面之間,沒有空氣,那麼,大氣壓力加上
盒子本身的重量,就可以使得花五取不起盒子來。
  可是在這種現象之下,推盒子在桌面上滑動,卻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何以花五也難以
做得到呢?
  花五看來在一再發力,但是那盒子像是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動。在經過了努力而沒有
用之後,花五竟然向紅綾怒目而視––他的用意很明顯,是以為紅綾做了甚麼手腳,好以才
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紅綾還沒有反應,我已勃然大怒,斥道:「你可別小人之心!」
  花五雙手一縮:「那是為了甚麼?」
  紅綾大是驚異:「我也不知道,我還感到環進了盒子後,分量反倒比以前輕了許多,正
在奇怪哩!」
  紅綾的話,立時各人都呆了一呆,因為這話,實在是不合邏輯之至。
  那盒子極重,約有十公斤,環也極重,約有五公斤,兩者相加(環裝進了盒中的凹痕中
),當然應該重十五公斤左右,斷無反而輕了之理。
  可是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反駁紅綾的話,連溫寶裕那麼喜歡表示相反意見的人,都沒
有說甚麼。那自然是由於眼前的情景,所發生的事,越來越怪異,越來越震撼人心之故。
  在那樣的氣氛之下,人人都感到,真的沒有甚麼事是不可以發生的!
  紅綾一面說,一面伸手出去,一下子就把那盒子取了起來,她拿著盒子,望向花五,花
五急叫:「給我!」
  紅綾就把盒子遞給了花五,花五伸手接了過來,就看到他的手向下一沉,他連忙再加上
一隻手,可是竟然一樣捧不住那盒子,盒子自他的手中,跌了下來,落到了地上。
  這情形已經夠怪的了,更怪的是,盒子落地,發出的聲響並不大,而且,看那速度,也
不像是很重的物體墜地,和一隻普通的金屬煙盒跌在地上一樣!
  盒子雖然脫手,可是花五仍然不由自主喘著氣,向後跌退了半步,可知剛才盒子在他手
中之時,實是沉重之極,遠超他的體力所能負擔!
  這一來,連紅綾也現出大惑不解的神情,向我望來。我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紅綾顯然
想求教於我,但是我卻一無所知––紅綾所知,肯定比我更多,她自然而然向我望來,只是
基於女兒對父親的崇仰而已!
  這時,人人盯著那盒子看,直把它當作了怪物一樣,不明白剛才親眼所見的現象是怎麼
一回事。
  就在此際,白老大忽然縱聲大笑:「老五,你和它沒有緣!」
  花五喘著氣:「你是說––」
  白老大指著那盒:「這寶物是活的,有靈性,你和它沒緣,根本拿它不起!」
  白老大這話,真是玄之極矣––那盒如果真像傳說中的寶物,那麼具有靈性,也正是寶
物的特性,那盒子真有這樣的靈性?
  花五漲紅了臉:「我不信!」
  白老大作了一個手勢:「只管再試,可是要小心,惹惱了它,你可能會吃虧!」
  白老大這話更玄了,簡直把那盒子當成活物了!
  花五不出聲,俯身下去。那盒子落在地毯上,照說,就算有一百斤重,花五一用力,也
把它取起來了。可是眼看他雙手緊抓住了盒子,咬牙吸氣,挺腰發力,硬是不能挪動分毫,
彷彿在地毯之上的,並不是一隻小小的盒子,而是一副千斤重擔!
  這種情景,真是詭異之至,我不由自主搖著頭––一個物體,是多重就是多重,又不是
忽然到了引力不同的另一個星體,怎麼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發生!
  這時,滿臉疑惑之色的,當然不止是我一個人,我只覺得腦際「嗡嗡」作響。也不知道
循甚麼途徑去設想這麼怪異的情形。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紅綾「哈哈」一笑,大聲道:「我明白了!」
  她是向著白老大這樣叫的,白老大神情嘉許,作了一個手勢,鼓勵她說下去。
  紅綾指著那盒子:「它有和腦部活動產生聯繫的力量,能影響腦部活動,它若是令腦部
活動感到它沉重無比,自然再也取不起,若是使你覺得它輕,自然一下子就可以把它取起來
!」
  白老大笑:「說得對,這就是有緣無緣了!」
  他說到這裡,抬起頭來,對各人道:「它願意讓人取起它,就取得起,它不願意,就絕
不能動它分毫!」
  說實話,當時白老大和紅綾的話,說得雖然明白,但我還不是十分明白。
  事後,我和白素討論,白素道:「一切自然全是腦部活動在作怪,你忘記了,干擾腦部
活動,可以使人看不見自己––又可以使人看到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和現象!」
  我為自己辯護:「可是能使物體一下子輕,一下子重,這也難以想像!」
  白素破例譏嘲我:「難怪小寶感嘆『衛斯理老了』––不是物體忽輕忽重,而是腦中感
到那物重得絕拿不起.自然就拿不起了!」
  我作了一個怪臉,沒有再爭辯下去。
  當時,花五神情難看之至,溫寶裕大聲道:「等我來試試!」
  他兩步跨向前,可是用盡了氣力,也取不起那盒子來。紅綾拍手笑:「小寶,陰間不要
你去,怕你去了搗蛋,再無寧日!」
  溫寶裕「呸」地一聲:「我還不想去呢!」
  我心中一動,問紅綾:「是不是能和陰間溝通的,才取得起這盒子?」
  紅綾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剛才,那環才一飛過去,盒蓋合上時,我就感到,如果雙
手手心,緊貼盒子兩面,就能得到一些訊息。」
  我再問:「有聲音告訴你?你感到有人向你傳達了這個訊息?」
  紅綾想了一曾:「我說不上來,只是感到可以這樣做,就做了!」
  白素沉聲道:「自然是有某種訊號進入了她腦部的結果!」
  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在過往的經歷中,我也有過同樣的情形:不是「聽到」有人說話
,而是「感到」有人說話。
  紅綾的雙手,夾緊了那盒子之後,她又獲得了甚麼訊息呢?
  我沒有問出來,只是望向紅綾,她並沒有回答,神情很是惘然。白素低聲道:「她自己
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
  紅綾忙道:「不,我知道,可是––請讓我整理一下,先弄清楚了,再告訴你們!」
  我連聲道:「慢慢來!慢慢來!」
  我想,不久之前,她還是一個女野人,而如今,遭遇如此之奇,那麼多新奇的事,都需
要經過腦部活動的「消化」,不是一吞下去就可以明白的。她這時正在努力,這一點大家都
可以理解。
  溫寶裕拿不起盒子來,祖天開一聲苦笑,雖然他老得叫人感到衰弱,但是那一下長笑,
還是很有氣派,他雙手發力,也未能拿起那盒子來。他自嘲道:「真想不到,快死的人了,
還和陰間無緣!」
  白老大一伸手,他仍然坐著,並不離座,只伸一隻手去取盒子––他這樣做是對的,要
是取得起,一隻手就夠了,取不起,兩隻手也沒有用。
  看得出,他在暗中很用了些力,但盒子一樣不動,白素踏前一步,在白老大一縮回手來
時,她去搬了一搬,隨即搖頭,向我望來。
  其餘人爭著去試,我卻在這時,集中注意力,使我的腦部活動,只環繞著一點,只想一
件事:我能搬得動它,我能!我一定能!
  這種集中精神的自我催眠,不但可以使人充滿信心,而且也確能實際上,產生很巨大的
力量。
  同時,我也盯著那盒子看,不斷告訴自己:我可以取起它!
  然後,在各人都失敗之後,我穩穩地一步,跨向前去,蹲下身子,完全把那小小的一隻
盒子,當作了最難對付的對手。
  我想,我已有了充份的思想準備,在這種情形上,盒子就算能影響我的腦部活動,影響
力也必然減低到最低程度,而且,我已沒有任何感覺,感到自己的腦部活動,正受到干擾。
  我也不理會別人,吸一口氣,雙手齊出,十指抓住了盒子,一發力,向上一提。
  可是,信心和我發出的氣力,一點作用也沒有,那隻不起眼的小盒,竟然一動也不動,
我再試,三試,結果仍是一樣。
  白素伸手,在我肩頭上輕拍了一下,我只好放棄,但仍然極不服氣,盯著那盒子看,過
了一會,我才道:「看來只有紅綾一個人才和陰間有緣了!」
  白素道:「金福還未曾試過!」
  曹金福不好與人爭先,雖然他不是不想試,但一直沒有動手。
  這時白素一說,他雙手搓著,粗聲道:「好傢伙,我就不信它有多重!」
  曹金福力大無窮,這一點毫無疑問。我正想告訴他,那不是用力的事,而是那盒子是不
是肯給你取起來的事。它要是「不肯」,只怕搬一座起重機來,還是不能把它挪動分毫。
  不過,我的話還未出口,曹金福已然出手,只見他揚起了一雙蒲扇也似的大手,伸向那
盒子,同時,看到他含胸拔背,全身蓄滿了勁力,連小臂上,也有條理分明的肌肉墳起,壯
觀之至。
  若說世上能有十個人可以有這樣的勁力,曹金福毫無疑問,會在首三名之列。
  接著,他大喝一聲,力道發出,在耳朵被他的大喝聲震得「嗡嗡」作響之際,腦中所有
有關大力士的記憶,一起湧了上來,想起來,當年霸王舉鼎,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武松高高
拋起大石,裴元慶勇托千斤閘,氣概也無非是如此而已!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叫人感到意外之至––隨著那一聲大喝,曹金福的雙臂,向上
一抬,那一抬,當真可以把千斤以上的重物抬起來。然而料不到的是,那盒子在那一剎間,
竟然變成了一點重量也沒有!
  本來,他只要手指輕拈,就可以取起來的物體,曹金福卻發了千斤巨力去抬。結果是他
發出的力量,全無著落,一起作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只見他先是一個踉蹌,身子後仰,站立不穩,雙手抓住了那盒子,一個倒栽筋斗,翻了
出去。
  一個觔斗之後,並未能止住速度,又連翻了三個,撞得客廳中的陳設傢俬,稀裡嘩啦,
倒的倒,碎的碎,像是遭到了一大群野牛的衝撞。
  三個觔斗之後曹金福一起身,居然站立了起來,神情迷惘之至,顯然在那一剎間,他全
然難以了解發生了甚麼意外!
  他雖然站了起來,可是後退之勢仍然未止,他再跌退了一步,背部重重地撞在牆上,不
但發出了「蓬」地一聲巨響,而且絕不誇張,整幢屋子都震動,牆上掛著的飾物,全部跌了
下來。
  這一下,曹金福的退勢,才算是止住了,他一個人造成的聲勢之猛烈,令得所有的人,
都目定口呆,說不出話來。曹金福看到造成的破壞,張大了口,也不知說甚麼才好。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自廚房中衝出來的老蔡,他狂呼亂叫:「辣塊媽媽,大地震了!」

  紅綾首先又笑又叫:「曹大哥,撞傷你了沒有?」
  曹金福這才定過神來,舉起手中的盒子:「這玩意輕得像一條毛,我––瞧瞧我做了甚
麼傻事!」
  我由衷地道:「那不算甚麼,你可叫我們開了眼界!」
  曹金福靦腆地笑,白老大搖頭:「這小伙,像一頭犀牛,就差鼻子上那隻角了!」
  白老大用「犀牛」來形容曹金福,倒也別致––他敲門會把門敲出一個大洞,倒跌出去
,使客廳如同戰場,一頭犀牛闖過來,後果至多也不過如此了!
  紅綾高興之至:「曹大哥,原來除了我之外,只有你和陰間有緣!」
  一聽得紅綾那樣說,各人才又想起那盒子的神奇,紅綾向曹金福走過去,曹金福大聲道
:「好極,可以到陰間去把陰差找出來,碎屍萬段!」
  他的「血海深仇」在他的腦中盤踞得實在太深,所以使他一提起來,就失去理性––他
若是在陰間找到了陰差這個仇人,自然是陰差早已死了,自然也就沒有身體可供他「碎屍萬
段」了。
  紅綾來到了他的身前,道:「你用手把盒子夾在中間,一定可以和我一樣有感覺––我
有點說不上來那是怎樣的情形,等你也有了同樣的經歷,我們一起向大家說,就容易說得明
白。」
  曹金福聽了,立即照做,他才將盒子夾在雙手之中,就現出了訝異的神情。
  接著,他就背靠著牆,在地上坐了下來,同時垂下了眼,一如打坐一般,紅綾站在他的
面前,像是守護著他。
  我們都知道,曹金福這時,正和「陰間」在進行溝通,那種情形,一定極其特別,不然
紅綾有了經歷之後,也不會說不上究竟來,要等曹金福來一起說明了。
  從紅綾的經過來看,和陰間溝通的時間,不會很久,各人都耐心等著。
  花五不斷在喃喃道:「不公平!不公平!那陰間寶盒是我的!」
  白老大壓著怒意:「是你偷來的!」
  花五卻道:「那也是我的!」
  白老大冷笑:「你很想到陰間去嗎?要不要我送你上路?」
  白老大一生氣,自有威嚴,花五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不敢再言語。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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