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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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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淩淑芬]遇見你,認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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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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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21:5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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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子鬧鐘上顯示,目前是中原標准時間十二點整。姊妹倆或側或趴地躺在床上。杜氏夫婦來訪期間,墨瑋的閨房向來讓給他們睡。
  明天爹娘就要回去了,所以今夜是她們同房的最後一晚。硯琳明白,倘若自己再不開口,以後可就很難找到更好的機會向老姊打聽清楚了。
  “老姊?”她的手肘觸了觸身旁側睡的身形。“你睡著了沒?”
  “還沒,”墨瑋躺平身子,鬱卒地盯牢天花板。“明天我得先打個電話警告歐陽,爸媽也會到場。”
  原本還在猜想父母此次前來為何沒惹事呢!誰知,感謝祝詞還來不及脫口,麻煩就自動出現了。
  杜氏夫婦明天就要打道回府,偏偏她中午和雲開有約不能去送行,於是他們大受傷害之餘,決定稍緩幾個小時上路,先陪她去會會那個“敢搶走俺女兒”的好小子。
  “安啦!一切沒事的。”硯琳倒不擔心,憑歐陽大哥的本事,鐵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相形之下,還是她自己的問題比較有意思。“姊,容小妹問一件私事好不好?”
  “說來聽聽。”小琳何時變得“溫文儒雅”起來了?有問題!
  未語面先紅,她還得先拉高棉被蒙住半邊臉,才好意思開口。“姊,你……你第一次和歐陽大哥‘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語音含含糊糊的,墨瑋幾乎聽不見她的問題。待弄明白之後,整張彈簧床險些被兩人狂熱燥熱的體溫和紅頰引燃。
  “討厭!你問這個做什麼?”她羞得拿起枕頭捶妹妹。
  “老姊,告訴人家嘛!”硯琳磨著她撒嬌,不肯善罷幹休。“你是我姊姊耶!替我機會教育是應該的嘛!我會問你這種問題自然有用意。”
  “……不記得了!”她埋在枕頭堆裏,羞臊得不敢見人。“那麼久的事情……都七、八年了……誰去記它?不准再問了,快睡覺!”
  “哇塞!”硯琳驚呼。“原來你七、八年前就和他‘要好’過了,我還以為你們是久別重逢,曠男遇上怨女,乾柴遇上烈火,才一發不可收拾哩!看來我把你想像得太天真無邪了!”她咋咋舌頭,以嶄新的崇拜眼光凝視姊姊。
  她幾乎希望自己立時暈過去,也好過承受小妹非人的炮轟。
  “你為什麼想知道?”先打聽清楚要緊,省得又被小妹拿出去當情報賣錢。
  硯琳軟軟哼了一聲,歎息中洋溢著濃濃的思慕,卻不回笞。
  “小姑娘動情了?”她以過來人的身份品味著妹妹的輕喟。記得自己初初和雲開交往時,也是成天哼哼唧唧的。
  “嗯……的確有個男的向我示好。”她坦白招出心事。
  “誰?”墨瑋清靈的美眸瞪得大大的。“你們已經進展到‘那個地步’了?溫大哥知不知道?”
  不知怎地,溫道安的反應最令她好奇。
  結果她不問還好,這麼一問,硯琳馬上鑽回棉被底下,不敢出來見人。
  硯琳的表情為何這麼奇怪……
  “啊!難道,‘那個人’就是溫大哥?”她叫出來。
  原來,溫道安終究耐不住性子,主動出擊了……
  “小聲一點,爸媽睡在隔壁。”硯琳連忙把姊姊拉進被子裏。“我不管,今晚你如果不給人家一點‘經驗之談’,我就不讓你睡。”
  她看得出來硯琳絕對是認真的!根據她對妹妹的瞭解,倘若想知道的事情問不出來,非纏弄到對方招供不可。她根本半絲獲勝的機會也沒有。
  “好吧!”她心一狠牙一咬,找了個最舒適的角度躺好。“其實第一次才不像小說描寫得那麼精彩快樂,我想,情到深處藉由兩情繾綣拉近彼此的距離,以及事後的耳鬢廝磨來分享心事,那份與心愛之人體膚相觸、相倚相偎的親密感才最教我流連。所以如果叫我效法那些思想前衛的女人,為了純粹的感官刺激而浪蕩人間,我才做不到。”
  硯琳聽得出神。“以後呢?”
  “以後?”好不容易退燒的溫度再度攀上她的秀麗容顏。“以後就……‘漸入佳境’啦!”
  “喔——”硯琳又軟軟歎了一聲。
  可哥芳心飄蕩回那日午後。
  當時他扶起她,低聲叫她別哭。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些什麼,只想盡情讓滿腔複雜的情緒藉由淚水宣洩出來。
  而後,他又吻了她。不僅吻她的唇,也吻遍她的身軀。她第一次在異性面前裸裎以對,也第一次看男性光潔精瘦的體魄。雖然他及時在“最後關頭”煞了車,但她仍覺得自己無論在生理上、心理上,都已與他結合了。
  姊姊所說的“相依相屬”便是這種感覺吧!
  他為何這般待她,從沒想過首位觸動自己心弦的人會是他,而且她驚異地發現,自己並不覺得厭惡或意外,仿佛……一切已在命中註定。
  再度輕喟一聲,歎息中洋溢的情感依然清甜如蜜,她凝睇牆上繡帷織就欲雙飛的鴛鴦,以及半闕淺詞——
  春波碧草,曉寒深處
  相對浴紅衣
  不期然間,複又緋酡了臉蛋,欲除卻腦中回腸蕩氣的綺思,無奈它偏愛盈流於眉目心間,無計相回避……
  ***
  “香福樓港式飲茶”的食客人潮稍稍退去一些,墨瑋暗暗贊自己有先見之明,約在尖峰用餐期間之後,否則屆時場面可能會非常尷尬。
  “你太小題大做了。”雲開被她強敵當前的表情逗得好樂。
  那呆子!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
  “你從沒被他們盤問過,當然笑得出來。幾個月前我和男同事因為公事而一同用飯,湊巧被他們撞見了,足足審問人家兩個多小時才放人,問到最後,連對方的曾祖父做哪個行業也調查得一清二楚。”該不該告訴他那位男同事恰好叫“謝見之”?嗯……這可能不是個好主意。
  “反正我又不怕他們問。”他依舊沒有感受到任何危機意識。“他們何時會來?”
  “他們踏進來的時候,你會知道的。”她開始擔心起其他細節。“對了,剛才路上交代你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你全記得了?”
  “記得!”他實在服了她。“我記得伯父伯母很好相處的,你何必太杞人憂天。”
  “那是因為以前他們是你的房東,現在則是准岳父、岳母,不可同日而語,明白嗎?”笨小子!
  入口處突然傳來巨大的碰撞聲,聽起來像某人撞上玻璃門,接著成堆的細小物品叩叩叩往地上灑落,人群嘈雜中響起一個特別宏亮的嗓門,嘩啦嘩啦與服務生理論起來。
  “他奶奶的!俺以為這是自動門,虧你們店舖搞得這麼大,幹啥子不裝一扇自動門呢?”
  “他們來了!”兩人異口同聲提醒道。
  “女兒唷!女兒哪!”杜父打老遠便呼喚起來,壯碩魁梧的體格伴隨著雷公的音量席捲到他們桌旁,杜母悠哉遊哉跟上來,中年發福的身材完全被丈夫巨大的背影遮住。
  “俺的寶貝女兒唷!咦?真的是你這小鬼呀,歐陽雲開?”
  雲開咽回一個笑容。他至少有八年不曾被人稱呼為“小鬼”。
  “杜伯伯,是我,辛雲開。”他站起來和准岳父握手。自己的身材在東方人中已經算高大了,但是在杜父面前依然覺得“矮人半截”。
  “他奶奶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以前不是姓‘歐陽’嗎?”杜父狠狠朝他背上拍了一掌,雲開吭也不吭地捱下來。
  “爸,我昨天告訴過你他這幾年的遭遇了。”難不成昨天下午長達三個小時的問話全是白搭?
  “喲!俺想起來了!你老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嘛!”杜父哈哈大笑,玻璃杯裏的水液震得左右搖晃。如果不是杜父自己說出來,想說服旁人他和嬌柔纖弱的墨瑋是父女,只怕必須抬出一桶硫酸當威脅。
  “來來來,坐坐坐!”杜母當場接過主持棒子。“卡緊點菜,大家要吃啥?”
  “來一壺茅臺!”杜父再拍他一掌,這回他輕輕咳了兩聲。“小子,咱們來喝個不醉不歸。”
  “爸,這裏是港式飲茶,不賣茅臺。”
  “那就不喝酒了,來個麻辣鍋吧!”
  “爸,港式飲茶也不賣麻辣鍋。”
  “他奶奶的,香港人全成了仙啦?啥都不吃不賣!”
  “爸,小聲一點,如果廚師聽見你的批評,他會很難過。”
  “格老子的,不讓他聽見我也很難過啊!你寧願別人難過還是自己的老爹難過?”
  有道理!
  墨瑋對雲開哀傷地微笑。“我輸了。”
  他勉強按捺下喉間冒泡的笑意,提起隨身攜帶的公事包,打開來。“杜伯伯,你看這是什麼?”
  “哎喲!”杜父當下眉開眼笑,拎起兩瓶瓷壺裝的茅臺。“你這小兔崽子還真精乖,好,女兒嫁給你,沒問題!”
  “死老猴!”杜母咚咚敲他兩記爆栗。“兩罐酒就可以給女兒賣掉啦?”
  墨瑋感激涕零地凝睇母親。唉!世上只有媽媽好,果然言之有理。
  “最少也得再加兩棟樓仔厝。”杜母的下一句話馬上把她打回原形。
  “你們今天是來賣女兒的?”她委委屈屈地抗辯。
  眼見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展開,雲開連忙接過菜單,由他來主持大局。“我來點菜好了。”
  旁邊陪盡耐心的服務生露出“好不容易等到你”的表情,一一記下菜名。
  “呃……先生,本店禁止攜帶外食……”他瞄瞄那兩瓶茅臺。
  “他奶奶的!什麼外食?”若非墨瑋及時按住,杜父早已跳起來大罵。“你們可以賣‘愛克死我’、‘威死雞’這種標准‘外食’,反而不准客人喝正統佳釀的中國‘內食’?”
  服務生無助極了,連忙瞥向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的雲開。
  “我和貴店的老闆是老朋友,我想他應該不介意破一次例吧?”
  服務生只求找個台階下,聽見他的解釋只差沒千恩萬謝地退場。
  “卡像樣一點,今天是來看女婿的。”杜母白了老公一眼。
  墨瑋聽見母親的言語,全身馬上進入戒備狀態。開始了!自己小心應付,步步為營吧!她投與“待宰羔羊”警覺的視線。
  “你今年幾多歲啦?”杜父率先開炮。
  “二十八,和瑋瑋同齡。”他回答得中規中矩。
  “唉呀!虛歲三十,屬馬的。”杜母大驚小怪地喳呼。“你們‘兩匹馬’合起來不就是‘馬馬虎虎’嗎?我看你們不速配啦!”
  他微微咳嗽一聲。“伯母,我這匹‘馬’很會賺錢,算是千里良駒。”
  “很會賺錢是吧?那就速配了,很速配!”杜母就等著聽這句話。
  他朝表情慍怒的墨瑋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你在哪里高就啊?”依然是杜父的發問。
  “保險公司。”
  “啥子?你是拉保險的?”杜父辟哩啪啦吼了起來。“俺最討厭拉保險的,那些人就像俺老婆說的一樣,‘一隻嘴,胡蕊蕊’。”
  “啊你不會講台語就不要講啦!”杜母又打他頭。雲開忽然發現,杜伯母整治老公的姿態、語氣與墨瑋修理他的情景一模一樣!連杜父的下場都和他很類似,空有堂堂七尺之軀卻被罵得不敢吭聲。
  “爸,人家是副總經理,不用跑業務。”
  “這樣喔!我看不好啦!副的一下子就被正的換掉了。”杜母敲邊鼓。反正無論如何他們都有話說就是了!
  雲開突然咧出歡欣的笑靨,先向杜父使個眼色,湊過去嘀嘀咕咕講了幾句!再向杜母使個眼色,又如此這般咬了一陣耳根子。
  而後,奇跡發生了。兩位長輩同時露出驚喜、詫異、懷疑,種種複雜交加的表情。
  “你講的都是真的?”杜母再確定一次,雲開點點頭向她保證。
  夫妻倆對望一眼。
  “既然如此,那俺也沒啥子可以挑剔的,女兒就交給你了,俺不反對。”杜父再賞他豪爽的一拳,雲開及時吞下口中的茶水以免噴出來。
  “你們——”她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葫蘆裏賣了哪些狗皮膏藥?“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聽聽?”
  “不行!”三人一致搖頭否定。
  太過分了!事關她的終生幸福耶!
  “辛、雲、開!”每回她叫出他的全名,他就明白暴風雨正值醞釀期。
  “上菜了,燒鴨,我最喜歡吃的。”他避開女朋友光火的灼人視線,率先引開話題,三人一個勁兒埋頭猛吃,壓根兒沒人理會她。
  你皮在癢了!她暗罵。不管!他若不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休想她嫁給他!
  ***
  這明明是遷怒!
  硯琳提出嚴正的抗議。
  “你不能因為被老闆刮鬍子,就把怒氣轉嫁到我身上。”虧老姊還念到大學畢業,連“不遷怒,不貳過”的基本常識也記不得。
  “我管你的!每次做事都仗著有人跟在後面收拾,就瞻前不顧後,長到二十四歲了還不懂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告訴你,這一回我不幫你了,自個兒想辦法去。”墨瑋拿起“西遊記”移駕回房間裏。
  可是,事前她的確想好辦法啦!就是回來求她老姊拔刀相助嘛!以前向來行得通的,誰知道正巧碰上姊姊心情欠佳,害她踢到鐵板,這種突發狀況能怪她嗎?
  “算了,你不幫,自然有人會幫。”她拿起話筒撥了七個熟悉的號碼。“——喂,歐陽大哥,我是硯琳。”
  “嗨!有事嗎?”
  “有,很重要的事。”她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詞。“明天我去公司找你,好不好?”
  彼端傳來他翻行事歷的聲音。“嗯……早上十點,你方便嗎?”
  “方便、方便!”既然自己有求於人,哪輪得到她來挑時間?即使他約半夜兩點鐘她也不敢有異議。
  然而翌日早上,她在副總辦公室裏呆坐了半個小時,滿腔怨懣配合著空腹咕嚕咕嚕的吼叫聲,令她分不清腦中的暈眩究竟是出於怒氣抑或饑餓。
  “杜小姐,副總在二線找您。”女秘書顯然萬分同情她被放鴿子。
  “歐陽大哥,你太不守信用了吧?”她拿起話筒劈頭給他一頓好罵。
  “對不起,我臨時走不開。”他聽起來確實滿抱歉的。“你難道不能在電話裏告訴我?你的問題和瑋瑋有關嗎?”
  “沒關,你別成天念著我姊姊好不好?就不能偶爾關心一下小姨子嗎?”她火大到顧不得有所求的人是自己。“時間急迫,我必須當面見你。”
  “我現在真的不方便。”雲開左右為難。“對了,道安此刻在辦公室裏,你可不可以找他談?或許他幫得上忙。”
  “溫道安”她聽見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馬上起雞皮疙瘩。從“那一天”分別之後,她遲遲不敢再見他,擔心見了面徒增尷尬而已,這廂當然更不可能主動去找他。
  “如果‘普通人’就可以解決問題,我用得著來找你嗎?”叫她去求瘟生,她寧可選擇上吊。“再說,你是我未來的姊夫,瘟生卻與我非親非故的,我怎麼可以棄你而就他?不行,我不能麻煩他。”
  “為什麼不能?”門口響起溫道安懶洋洋的詢問。
  砰通,話筒滑回電話座上,她驚跳了半天高。他偷聽多久了?而,極其荒謬的,闊別七天再度見到他,腦中活躍的畫面竟仍是他當時與她肌膚相親的情景。
  鎮靜!鎮靜!或許瘟生現在和她同樣尷尬呢!雖然她懷疑自己其實在自欺欺人,不過,大敵當前,現在可不是剖析自己思想的最佳時機。
  “你懂不懂禮貌?”攻擊是最好的防禦、嗓門大的人占贏面、以暴制暴……“虧你堂堂總經理之尊,怎麼連敲門的基本禮節也不懂?”
  “對不起。”他歉然凝視她,而後退出門外,反手帶上門扉。
  “這麼聽話?”她搔搔腦袋。早知如此,以前應該一律對他用罵的。
  還來不及高興多久,分機副線又鈴鈴響了起來。
  “杜小姐,總經理‘求見’。”秘書的嗓子驚愕得變音了。
  隨即,某人在門外禮貌地敲了三下,才輕輕推開。
  “這樣可以嗎?”溫道安虛心向她求教。
  杜硯琳姑娘氣得兩腿發軟。他在耍她!他竟然耍她!
  “你想找誰?歐陽大哥不在!”先吼了再說。
  “我想找你。”他施施然走進來,橡木厚門阻隔了秘書目瞪口呆的傻樣子。“雲開叫我過來看看,你有什麼要事非找他不可。”
  原來歐陽大哥事先CALL過瘟生了。也不早說,害她被逮個正著。
  “我沒——”她及時把“事”字吞進肚子裏。
  怎會沒事?說來說去,今天她會落入這種求救無門的尷尬情況,他這個始作俑者還脫不了干係哩!既然他自動送上門來了,她還客氣什麼?
  “請坐、請坐!”當下給他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抽煙?”
  “不,謝謝。”她想搞什麼飛機?她明知道他從不抽煙。“你又惹上麻煩了?”這是最合理的推測。
  “呃,也不能稱之為麻煩啦!話說幾個星期前閣下撞傷我的小腿。”她從反面點題,先激發他的愧疚感。“而後因我的行動不便,日子過得非常無聊——”
  “琳琳,說重點!”
  “Bepatient!”她搖晃著手指頭。“重點就是,我極端無聊之下,昨天跛到外貿協會參觀國際音響大展。”
  “啊!”他點點頭,有些摸著頭緒了。
  她裝做沒聽見他的“啊”。“非常湊巧,恰好逛到一組音響機型完全符合我高品味的需求。”
  “你要多少錢?”他索性直接問了。
  她依舊把他的問題當耳邊風。
  “所以我和展示小姐攀談起來,而後發現有很多人也在垂涎這組音響。由於它是下半年度搶先機型,目前現貨不多,全台灣只有四套,所以我當機立斷把它訂下來,還預付了百分之二十的訂金。”
  “還差多少?”
  “展示小姐告訴我,餘款一定要在兩天之內補齊,因為這組機型尚未全面加入工廠生產線,一般的分期付款方式對它不適用。”
  他傾身,鼻尖幾乎貼住她的俏鼻,黑眸直直看進她眼裏。
  “琳琳,”他維持一貫的溫和平靜,肢體語言卻充滿威脅性。“告訴我,百分之二十的訂金是多少?”
  她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好吧!看來拖延戰術玩不下去了。
  “其實也不多啦……”瞄見他板起臉的模樣,她不敢再多嘴,乖乖招出來。“……才三萬而已……”他平常極少對她擺臉色,然而真正發威時她也不得不忌憚。
  三萬還叫“而已”?
  “你是說,你打算花十五萬買套室內音響?”溫道安命令自己不准露出任何表情。
  “不是‘打算’,而是‘已經’買了。”她輕聲咕噥著。
  他頹然跌回椅子上。
  他該拿她怎麼辦?從沒見過比她更不知民間疾苦的人。雲開、墨瑋以及所有曾資助過硯琳的人都該為她的“食米不知米價”負責。而應該負絕大部分責任的人——他承認,是他自己。畢竟,是他讓她一向有求必應的!是他無限量供應她的財源!如今把她的胃口養大成大米袋的容量,他難辭其咎。
  “付訂金之前你就應該考慮到自己的經濟能力。”他為時已晚地教訓她。
  “我有啊!”她不敢太囂張,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自己不對。“我的算盤打得好好的。我拿出存款付訂金,余數向我老姊貸款,等行動恢復正常之後找個兩、三萬的工作,一年之內就可以把債務還清了。”她只是沒料到姊姊會讓她踢到鐵板。
  “反正你周圍的人個個有錢,借用不難對吧?”他一語揭穿她的用心。
  “溫大哥,你肯不肯幫忙?如果不肯,我連訂金都拿不回來了。”她效法小狗狗哀求乞憐的模樣瞅著他。
  這個時候就懂得叫他“溫大哥”了!
  “好,我幫!”他答應得太過乾脆,她反而不敢高興得太早。“不過我有個附加條件。”
  看吧!她就知道。
  “什麼條件?”先聽聽看再做決定,免得日後得不償失。
  他側頭考慮片刻。
  “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再告訴你。”
  “拜託!”這傢伙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你當我們在演‘倚天屠龍記’,你是周芷若兼趙敏,我是張無忌?”
  可惜他的長相不如她們的“美貌”,她也不若張無忌的孬懦。做人也不爽快一點!
  “自己好好考慮,接不接受隨便你!”這回他似乎打定主意不讓她好過。
  那麼,她該不該接受?盡管萬般不想拿他的錢,腦中一次又一次掠過那組音響美麗光滑的曲線和英姿。
  管他的!除死無大事!
  “好,我接受。”豁出去了!
  她枉顧腦中叮咚大響的警鐘,從他手上接過一張得來不易的現金支票。
  不期然間,迎上他泛著笑意的“邪惡”眸光,她倏忽衍生一個荒謬的想法——自己仿佛“賣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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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21:54: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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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硯琳新買的音響設備必須找電氣工人重新裝配喇叭線路,墨瑋索性趁著這個機會將公寓內老舊的傢俱和裝潢汰舊換新。於是,雲開如願以償地看著心上人收拾包袱搬到他的住處。當然,特級“非利浦”杜硯琳也跟著一起搬進來了。
  “歐陽大哥,你好像對我很不滿。”硯琳剝下一瓣橘子扔進嘴裏。
  “哪有?”他悶悶不樂地坐在電腦前,敲進一串指令,透過電腦網路進入另一個連線系統。
  “假如你願意支付旅館費用,我倒是不介意搬出去住。”當然她也不會委屈自己,好歹得選一家五星級的大飯店住住看。
  “算了吧!”把她請出去,只怕瑋瑋那邊擺不平。反正硯琳也算個過得去的“台籍女傭”,雖然她跛著腳而且索費高昂,但是聊勝於無。
  “想不想和我做筆生意?”她吃掉最後一片橘子。“你借我一筆小額貸款,我就幫你說服姊姊公寓裝修好後別搬回去,留下來和你相對浴紅衣。”
  然後她再把那筆錢還給瘟生,大家一拍兩散,互不相欠。
  “怎麼?想還債?”可以想見,硯琳買音響的錢一定由溫某人贊助,因為他和墨瑋的荷包已經對她下了禁令。
  “你管我!”瞧他笑得多幸災樂禍,氣死人!“別以為老姊不在你就可以欺負我,當心我待會兒向她告狀。”
  她老姊回公寓視察工人的進度去了,晚飯之前應該會趕回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貸款的事,以後再說吧!”他的注意力轉回電腦螢幕上。
  “好極了,線路與對方接通了。”
  “你在幹什麼?”她好奇地湊上前去瞧個究竟。
  彩色螢幕上閃爍著一串問句:你是誰?何故介入我的連線網路?
  “劉律師,我是辛雲開,還記得我吧?”他迅速表明自己的身份。
  對方停頓了一會兒,顯然相當驚訝。“辛先生,我已退休四年,您為何突然與我聯系?”
  “有一些關于我父母辛堂和瑞欣的舊事想請教您。”他考慮片刻,再加上一句:“我在辛家大宅找不到任何父親的手稿或信件。”
  劉律師的回應馬上傳過來。“令尊的遺物全被辛老束之高閣。不過你應該可以從溫道安先生那裏拿到令堂的日記或信件,或許他還保留著。”
  溫道安為何會擁有“瑞欣”的遺物?仿佛每回探討他的身世問題,最後總會導回溫道安身上。
  硯琳緊緊盯著螢幕上的“溫道安”三字。
  “歐陽大哥,一定要問清楚瘟生和這件事有何關聯。”說不定其中的機密內幕可以讓她大賺一票。
  接下來的問題必須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否則若讓對方發現他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必定不願意再說下去。他開始過濾近日來的收獲!溫道安、陳霞、照片、辛幾齡……
  心中驀然產生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辛老認識瑞欣的話……
  “溫道安終究是外人。”沁出汗水的手心快速在鍵盤上移動。“看在舊情份上,爺爺好歹也該留下些許遺物讓我憑吊母親,怎麼可以全數交給外人保管?”
  彼端沉靜了好久,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和上次的陳霞事件一樣露出破綻,劉律師已經不打算回答了。沒想到,螢幕上漸漸打出幾行文字,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幾乎喘不過氣來。
  硯琳並不比他平靜多少,尖尖的指甲掐入他手臂。這件事既然和瘟生有關,她——多多少少有點興趣。
  “請你別太責怪老先生。”隱約似乎感受得到劉律師的喟歎隨著訊息傳過來。“瑞欣和辛少爺鬧出私奔的醜聞,他是直接的受害者,難免會感到激憤。我想,把溫瑞欣的遺物交給道安保管應該是最妥當的處置。畢竟他是她侄子,也算不上外人。”
  “溫”瑞欣!兩人眼中同時看見彼此驚駭的神情。劉律師既然稱呼溫瑞欣為“夫人”,辛堂為“少爺”,那麼——
  “溫瑞欣是辛老頭的繼室!”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如果再把彼此的關系換算過來,那瘟生豈不是歐陽大哥的表哥?“嘩!精彩!”
  當初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辛雲開和溫道安竟然會有血緣關系!
  難怪!雲開心中霎時湧上八年前初見辛幾齡的情景。難怪當時他會說:“你父親欠我的債比你想像中的更多。”原來受辛堂誘引私奔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而道安呢?既然他是“那個女人”的侄子,依照辛幾齡“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的個性,早就把他扔到街上去自生自滅了,怎麼可能大力栽培他,還讓他坐上“複天”總經理的寶座?
  雲開馬上傳出自己的疑問。
  劉律師迅速回應道:“當年溫瑞欣嫁給辛老時;道安的父母剛過世,由於她取得監護權,因此要求辛老一併接納道安,而他答應了。後來夫人和少爺私奔,辛老念在道安年幼無辜又舉目無親的份上,才繼續資助、扶養他。道安長大後,辛家長孫出了意外,辛老才栽培他進入‘複天’。”
  “無辜”、“無親”,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劉律師或許基於對舊主的忠誠而不想探究,但依他來看,老頭子留著溫道安八成是為了日後報複,誰料公司繼承人臨時出了意外,於是順理成章利用溫道安進入公司掌握大局——免不了又用到那招“你欠我比你想像還多”的把戲,直到他找到合適的繼承人為止。
  但是溫道安為何肯乖乖被利用?可以料想,辛幾齡必定承諾事後給他一大筆好處,然而他會是如此容易打發的人嗎?
  這些問題顯然不是劉律師所能回答的。
  “謝謝你,劉律師,今天下午打擾了。”他敲了幾個鍵中斷聯系。
  “歐陽大哥,情況好複雜。”硯琳開始針對自己的觀察結果,提出連串的推論和疑問,大部分推測與他的想法相去不遠,可見她確實有幾分小聰明。不過她的結論部分挨了一個大白眼——“如果瘟生是你表哥,那你豈不成了小瘟生?恭喜恭喜!”
  “記住,別在溫道安面前多嘴多舌。”他就怕她為了賺錢,不惜販賣情報。
  “安啦!”未免太不信任她了。天知道她也有好幾天沒見到瘟生,他以為成天面對自己的債主很好玩嗎?——“堵嘴費七百兩銀子,速速奉上。”
  又是錢!
  他把皮夾扔給她。幸好這討債鬼多少講點商業道德,一旦拿了錢就真的守口如瓶。
  “我去公寓接瑋瑋回來,你去洗米煮飯,我們馬上回來。”語氣實在像透了吩咐鐘點女傭。
  雖然她自願當煮飯婆,他可也沒必要擺出頤指氣使的態度吧?決定了,今晚煮什錦面,因為辛雲開先生最討厭吃面!
  ***
  墨瑋特地等到五點鐘工人下工後才回公寓裏視察光景。二十坪的小公寓原本就不夠寬敞,加上施工期間的混亂,更使得她每次回頭就會撞上身後亦步亦趨的謝見之。
  “謝,我可以招計程車或叫歐陽來接我,不必麻煩你專裎送我回去。”對他的執著她雖然感動,卻無可奈何。
  從雲開回國後,她盡可能回避謝見之,因為雲開的醋勁一旦發作起來可是相當驚人的。最重要的是,她既然無法給謝見之他想要的,索性連友誼之情也降到最低。畢竟拒絕比拖延更慈悲。不料週六下午回公司加班終究還是遇上了他。
  “一點也不麻煩。”謝見之替她挑出發中的木屑,溫柔的目光仿佛欲沁出水來。“你住在他那裏習不習慣?他——對你好嗎?”
  “嗯。”她頷首。
  雲開對她很好,謝見之對她很好,江峰對她很好,溫道安也對她很好。有些人的“好”她可以回之以同樣的情,有些則不行。
  “為何你硬是認定了他?”謝見之百思不得其解。辛雲開對與墨瑋的感情,他自認全做得到,甚至可以付出更多,然而長達八年的朝夕相處、噓寒問暖卻依然攻佔不下她的心。
  “謝……”她歎息。
  該怎麼說呢?有時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比雲開對她好的人並不是沒有,偏偏她死心眼愛定了他。或許,是天生的性染色體作祟吧!自己的性格屬于老式女人的古典脾氣,一旦愛上某個人,除非天變地變,否則總是跟到底。
  “謝,我真的很抱歉,請你別再對我抱持希望。我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明澈的美眸中洋溢著濃濃的愧疚。
  兩人靜靜對視著、對視著,同時希望對方先軟下陣線,撤退一步。
  寧謐的公寓內,空氣對流的聲音清晰可聞。
  “你知道嗎?”再度開口時,他的嗓音比往常喑啞幾分。“倘若我無法得到你的心,好歹也要得到你的愧疚,唯有如此,我才能常存於你的記憶中,不被遺忘。”他輕輕擁住她,眷戀著這份短暫的溫柔。
  他承認自己的感情很自私,但,即便是在她心中佔有一席微不足道的角落,也好過花落水無痕。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便連天涯地角亦有窮極之時,何計他的相思無止無盡?
  她從他懷中抬頭,本擬強裝出笑靨勸說他,笑至櫻唇,卻成顰眉。
  欲笑還顰,最斷人腸。墨瑋呀墨瑋,何故這般試煉我?
  他輕歎,臉頰貼住她的發鬢。
  “打擾了。”玄關處,雲開陰沉的嗓音飄蕩而來。兩人側頭,迎上他嚴苛的凝視。
  墨瑋並不感到驚慌失措,因為她自問沒有做錯什麼。
  “謝,歐陽來接我了。”她溫柔鎮定地退出他臂彎。
  “他來接你,所以我該退場,是不是?”謝見之淡掃他一眼,語氣中藏不住落寞。
  雲開依舊面不改色,莫測高深的眼瞳令人猜想不透。他朝她伸出手,卻不主動走向他們。
  “瑋瑋,該走了。”
  她毫不遲疑地走向他。邁開步伐的那一剎那,腰間驀然產生瞬間的壓力,謝見之隨即松開她,怔怔望著她走去。
  可能便是因為那一刻他的不舍和流連吧!跨出大門之際,她不由自主地,回眸看他一眼……
  她為什麼回頭看他?
  驅車回家的路上,兩人沿途無話,雲開徑自迴旋於磨人的思維中。
  原本他對墨瑋的愛極有把握,以為八年的時空和距離分隔並未形成任何問題。而且自他回國之後,兩人毫無適應困難地重續起前緣。直至後來,潛伏的問題一一浮現,适才的情景更令他篤定的念頭遭到威脅。
  終於明白兩心之間最深的憂懼是什麼!他們都對這段情緣缺乏安全感,害怕再度失去彼此。
  他忍不住想到,在他去國期間,終究是謝見之一路伴她走過來,經歷過無數風雨。
  有沒有可能,即使是一點一滴的可能,瑋瑋的心中其實早已存有謝見之的影子,只不過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
  他不禁為這個可能性而驚懾。
  她為何回頭看“他”?
  ***
  不是她愛說,這種日子再過下去,她遲早會窒息而死。
  最近家裏陰陽怪氣的,老姊和歐陽大哥生疏客氣得近似主客關系,連帶讓她這個寄宿主也不敢太大聲喧嘩,處處小心翼翼的,好像走入地雷區。
  到了第四天晚上,硯琳實在受不了了,乾脆拿起雲開的車鑰匙跑出去兜風。
  她把車子停在圓山飯店前欣賞夜景,忽然憶起峰哥最近在士林夜市投資了家民歌西餐廳,既然她不趕時間,索性散步過去看看。
  來到餐廳附近,打老遠便聽見裏頭亂哄哄的。左右的小攤販全避得遠遠的,生怕被台風尾掃到。
  “杜小姐,”向來跟在江峰身旁的小廝率先發現她。“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他眉毛全揪在一起,似乎不太開心看見她。
  “怎麼回事?有人來踢館?”裏頭傳出好幾個男人的叫罵聲,倘若這些人就是峰哥新聘來的民歌手,他的餐廳顯然非關門大吉不可。
  “以前的老闆贏了錢,想再把餐廳買回去開柏青哥,峰哥不肯答應,對方就帶幾個狠角色來鬧場。”小廝憂心忡忡地勸她。“你來得不是時候,待會兒倘若一言不合打起來,我們這幫人皮厚骨粗,挨個兩三拳不打緊,你嬌滴滴的女孩兒家可承受不起。先回去吧!”
  那怎麼行?峰哥平常待她們姊妹不薄,遇上這等緊急情況,她當然不可以躲起來當縮頭烏龜。
  “我幫你們報警。”一溜煙鑽往門外。
  “不行不行!”小廝連忙把她拉回來。“員警一來,事情就真的鬧大了。你先回家去!這裏交給峰哥處理就成了。”
  纏夾半天,還是想叫她當縮頭烏龜!莽撞沖動的天性霎時在她體內爆發,她猛然推開小廝往餐廳裏頭鑽,在人群中七拐八彎,瞬間溜進雙方“王見王”的心髒地帶。
  小廝心頭發急,正要跟進去捉她出來,驀地又被人推開來,再度直起身子時,只來得及望見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步著硯琳的後塵闖進去。
  “大龍,這幾年來我已經不太管事,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你何苦來踢我的場子?”江峰透過香煙雲霧打量多年來的死對頭。
  “操!當初如果知道這間店會落在你手中,我死也不會頂出去。”大龍的身材並不高大,體格卻比江峰魁梧幾分,陰狠的表情一見即知不是什麼善類。
  “落在誰手上有何分別?你沒錢,我有錢,店面的契約是我合法買下來的,你憑什麼討回去?”
  “少羅嗦!”大龍提起一個皮箱,砰通摔在圓木桌上。“裏面有兩千五百萬,我要把店面收回來。”
  “開玩笑!”江峰懶洋洋彈了彈煙灰,對那箱鉅款看也不看一眼。“我花了心血裝修好的店面,你說收回去就收回去?”
  “不然你想怎樣?”大龍的巨掌重重拍向桌子。
  江峰正待反唇相稽,眼角餘光忽爾瞥見己方人海中的嬌秀面容。
  硯琳?該死!
  “阿陳,”他低喚,身旁小弟立刻附耳過來。“誰准杜小姐進來的?把她帶開!”
  阿陳瞄見硯琳的臉蛋,也嚇了一跳,轉頭擠出人牆外奉命行事去了。
  硯琳仗著身材比周圍的男人矮小,隱在人群中觀察得正起勁,冷不防被人老鷹捉小雞般從領口拎起來,提到牆角。
  “喂!”滿腔的狠話臨到嘴邊,迎上溫道安凝肅的峻目後化為一句愕然。“怎麼是你?”
  第一次看見瘟生的表情這麼醜,活像誰欠了他幾十萬沒還似的。
  “走!”他一副想海K某人的樣子。“回去再和你算帳。”
  看來這個債務人就是她了。
  “等一下!”她的腳跟釘在地上,甯死不肯屈從於惡勢力之下,偏偏他的蠻力更勝一籌,無視於她的反抗硬是往前闖。“我要留下來,峰哥有麻煩——”
  “放開她!”第三束聲音加入戰局,一記右鉤拳朝溫道安猛揮過來。
  硯琳眼前閃過幾道影子,根本來不及看清楚過程。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圈,等她再度轉回正面時,結局已經揭曉——溫道安改用左手扣住她,騰出來的右手此刻停留在阿陳的脖子上。阿陳被他頂在牆邊,張大嘴巴想吸點空氣進入肺部,臉孔因為呼吸困難而脹成暗紅色。
  她瞧得瞠目結舌,下巴掉下來。從前還以為瘟生手無縛雞之力,不過是個白麵書生,成天只會掛著溫和的一號表情笑笑笑。原來人家老虎不發威,被她當成病貓了。
  “偶像、偶像!簽名、簽名!”好崇拜哦!他從來沒有這麼帥過!她對英雄形象的男人抵抗力最弱了。她的眼中升起嶄新的崇敬之情。
  溫道安沒功夫理她。
  “我要帶她走,你有意見嗎?”銳利的鷹眼緊緊盯住攻擊者。
  阿陳繼續效法錦鯉魚張開大嘴,試圖吸取稀薄的空氣。
  “喂!放開他,他是峰哥的人。”她總算看清楚攻擊者的面孔。溫道安立刻松開他,甜美的空氣馬上鑽進他的肺葉裏。“阿陳,峰哥不會和他們打起來吧?”
  仿佛為了回答她的疑問似的,阿陳尚未來得及開口,身後的場面突然爆炸了。
  “我操!”大龍的狂吼透過重重人牆傳出來,談判桌被人轟隆隆翻倒。
  而後,戰爭爆發!
  硯琳發誓她此生尚未見過如此壯烈的場面。無數雙拳頭在空氣中飛舞,咒罵聲充滿各種“顏色”,有些新詞她甚至連聽都沒聽過,一時之間歎為觀止,對那幾位發明它的大漢投以敬畏的眼神。
  想想看,假如她今晚窩在家裏與姊姊大眼瞪小眼,將會錯過多少見識的機會。
  “該死!”相形之下,溫道安對髒話的創造力顯然相當有限。
  他揪住她擠向餐廳門口,兩人竄高伏低,避過淩空飛來的椅腳、桌腳、酒瓶。
  “我不能就這樣離開!”她不想走,然而抗議並未收到任何成效。
  溫道安仍然一意孤行地拖著她排除種種阻礙,闖到門口。
  “把門打開!”他拉住一位穿制服的小弟命令道。
  “門鎖被弄壞了,打不開!”小弟拿起酒瓶敲昏一個體型大他兩倍的敵人。“峰哥事先吩咐過,今晚進門的人一個也不准讓他跑了!他要一網打盡!”
  “該死!”他今晚咒罵的次數足以在死後下十次拔舌地獄。
  “我看見峰哥了,他在那邊。”硯琳猛然驚呼。“哎呀!犯規犯規,他們三個攻他一個。”
  他及時把她揪回來。“你想上哪兒去?”
  “當然是過去幫峰哥。”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也要問,笨!
  “你給我安分一點!”有沒有搞錯?人家一拳就可以把她打飛了。她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他左右張望,勉強找到一處堪稱安全的地方。“過來!”
  她再度被他拎起來,往前移動。
  “別走!”途中,一位惡漢舉高椅子兜著他的頭砸下來。他微微側過身子,那張椅子敲在牆壁上,他一腳踢翻這個輕撚虎須的莽夫。
  “待在這裏,我馬上回來。”對付完小角色後,他把她扔進吧台後面。
  他真的用“扔”的!兩手舉起她,呈拋物線丟過吧台,她的臀部先著地,整個人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她痛得齜牙咧嘴,小屁屁可能跌出瘀青了。
  室內群架依然進行得如火如荼,她探出半顆頭查看情勢。江峰有先見之明,主動弄壞門鎖,四十多個人不得不擠在五十來坪的空間裏打混仗。由於手腳伸展不便,為了避免傷到自己兄弟,大龍那幫人帶來的開山刀和西瓜刀毫無用武之地,施展起來不免縛手縛腳,反而變成累贅。
  廳內,江峰的人數雖然比較少,肉搏戰術卻比對方高明。所以盡管目前勝負未分,結果卻可以預料得到。
  “咦?瘟生呢?”她在人群中搜尋溫道安的影子,接著發現他正和峰哥並肩作戰。
  江峰以一敵二雖然不至於落敗,但一時之間卻也緩不出手來幫助其他兄弟。溫道安加入他後,情勢立刻逆轉過來。
  “揍他!捶他!踢他!”她遙遙替兩位大哥大加油,給與精神上的支持。
  “有個女人躲在那裏!”不知何許人發現她的藏身之處。硯琳腦袋瓜子發麻,立時瞥見一個面目猙獰的大漢朝吧台方向沖過來。
  “狼來了!”她縮回吧台後面,啃著手指發冷汗。“怎麼辦?怎麼辦?”
  想想看,電影或電視裏通常怎麼演的?她四處張望,倏地瞟見地上躺著一隻打火機,再隨手亂摸,摸到一罐半滿的酒瓶。
  啊!想到了!她實在太佩服自己的急智,這一招周潤發用過。只要擦亮打火機,再含口酒精噴出去,火上加酒就可以把對方燒出滿頭水泡。
  “喂!出來!”蒲扇似的大手探進吧台裏亂撈一通。
  就是現在!她猛灌一口酒,用力點燃打火機,緩緩從吧台後頭站起來。
  這個虎豹小霸王顯然也看過周潤發的電影,他瞧見硯琳這等陣仗,盡管腦筋不太聰明,也能明白自己的處境大大凶險。他勉強擠出“有話好說”的慘笑,緩緩退開來,一步、兩步、三步……
  難得輪到她一逞英雌,硯琳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撐得鼓鼓的臉頰上努力秀出一抹微笑。盡管有點變形,笑容中的得意之情卻掩蓋不住——打火機慢慢舉到嘴唇前方……
  噴射!
  “啊!”猛漢嚇得三魂去掉七魄,抱住腦袋慘叫。滿以為今晚會帶著二度灼傷回家見老婆,結果——手臂濕濕的、涼涼的、不太痛……
  硯琳的下巴垂到胸前,目瞪口呆盯住手中打火機。熄掉了?
  “我的媽呀!周潤發亂演。”她扔開被酒打敗的打火機,趕緊縮回吧台後面,誰知道對方的動作更快,一掌撈住她的秀發往外拖。
  “啊——”她大聲慘呼,閉上眼睛等待他迎面而來的痛擊。
  “啊——”猛漢大聲慘呼。
  咦?她睜開一隻眼睛,發現昏倒在地上的人居然是他,而不是自己。
  溫道安多補他兩腳。
  “你沒事吧?”
  “沒事。”噢!她越來越崇拜他了!他居然及時趕到解救了她。
  凝視他身後,屋內的戰術儼然平息下來了,兩方各有傷兵,但峰哥的人數占贏面。
  沒有受傷的弟兄們包圍大龍的傷兵殘將,局面稍微控制住了。
  “這麼快!”她頗為失望。自己好像還來不及表現一下。
  瘟生的情況大致良好,頰上有道小刮痕,襯衫領口被人扯破,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損傷,只是一臉想揍人的表情仍然掛在眉宇之間。奇怪!他剛才痛扁了那麼多人,難道還打不過癮!
  江峰囑咐手下把鬧場的不速之客關至後堂的雜物間,跛著腳向他們邁過來。
  “峰哥,你的腿受傷了?”她急忙奔過去攙扶他。
  “不是。”江峰苦笑。“剛才踢倒太多人,踢得腳酸。”
  “那就好。”她放下心來,卻迎上溫道安射出寒光的虎目。
  “你怎麼不過來問問我有沒有受傷?”他有些吃味。
  “能像你這樣氣呼呼的人,健康狀態肯定沒問題。”她提出合理的假設。“對了,瘟生,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峰哥的餐廳?”
  連她自己事先都不曉得自己會過來。
  “我和客戶從圓山飯店下來,恰巧看見你四處遊蕩。”他挑高斜飛的劍眉,開罵了。“你長不長腦袋?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危險?”
  他開口一罵,倒也提醒了江峰,於是加入戰局。
  “沒錯,小何明明叫你離開,你為什麼不聽話?”
  “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了,做事莽撞得像個小孩……”
  硯琳聽他們兩人你一口我一語嘰哩咕嚕罵個不停!心中明白,如果不設法阻止他們,兩人只怕會嘮叨上一整晚。
  該如何做呢?
  她再度想到效法電影。英雄片中,柔弱無助的女主角面對一場凶惡的狠鬥,通常會有何種反應?
  哈,有了!
  “嚇死人了,我好怕唷!”她囈出一聲軟綿綿的呻吟,虛弱地按住太陽穴,然後咕咚往後栽倒。
  周潤發那招不見功效,總不會連這招“柔弱女子”的策略也行不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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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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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
  硯琳拿棉花棒沾了點酒精,輕輕消毒溫道安腫脹的指關節。
  他們已經從浩劫過後的餐廳移師回他家。第一次踏進他的單身漢公寓,她還來不及仔細參觀,就先被他滿手的瘀痕嚇了一跳,當下逼著他翻出醫療箱,在客廳裏扮演起南丁格爾的角色。
  其實溫道安壓根兒不把手上的小傷放在心上,反倒是她一面敷藥一面撫著頭叫痛。
  “你們好狠心,看見我暈倒也不出手扶住。”她後腦勺的包八成會疼上三、四天。
  “不讓你吃點苦,你學不會好歹。”他依然對她莽撞的舉動餘怒未息。
  “別再罵了,我假裝暈倒就是為了躲避你們的炮轟,拜託別再來一次,我可沒叫‘安可’。”出於報仇心態,她手上的力道故意加重幾分。
  “喂!下手輕一點。”酒精的刺痛感令他皺縮了眉頭。“你真是……”
  “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不知輕重緩急。”她替他接下去。
  “你總是……”
  “沖動行事,做事莽莽撞撞的,也不懂得收斂一點。”她再度替他完成訓詞。
  “虧你……”
  “長到二十四歲,生就一副聰明腦袋,偏生毛躁得像個小女孩。不是我愛說,瘟生,你和我姊姊也該換換新詞了。”從她十八歲開始,他們的訓詞就沒改變過,僅會把年齡部分逐年加上去,害她有時候實在很想替他們捉刀寫演講稿。
  “既然知道我們通常會罵你哪些話,為何你還不肯改一改?”對她,他總有管教不動的無力感。
  “如此一來才有人增加你們的生活情趣,以免你們死於無聊呀!”反正她永遠找得到台詞說。
  上藥完畢!她收拾好醫療箱,從口袋裏掏出一片飛壘口香糖拋進嘴裏嚼了起來。
  腦袋真的好痛!沒想到他們當真會這麼狠心,眼睜睜看著她摔在地上。
  方才瘟生抱著“昏迷”的她離開時,峰哥甚至猶有過之地湊到她耳邊嘀咕:“暈倒的角度沒有算對,如果再往左側方傾斜二十度,跌在碎玻璃上,效果會更加驚人。”聽聽看,多麼狠心的臭男人!虧她險些為了他被壞人痛扁,他居然恩將仇報!若非他的下一句:“叫歐陽來找我,他委託的案子有眉目了。別讓溫道安曉得。”她可能會跳起來翻臉。
  有眉目了,好消息!不過,似乎大家都希望把瘟生隔絕在情報網之外。可見這位大爺做人滿失敗的。
  “對了,”她接過他遞上來的熱茶。眼神中滿溢著崇拜。“閣下打架技術之高明,超乎小女子的想像,請問您學自何方高人?”
  “我每天晚上打女人練出來的,你想不想見識一下?”他打從見到她開始一直光火到現在。這輩子還沒氣得如此久過,今天終於為她破了記錄。
  “我不相信你敢打我。”她吹出一個大泡泡。平常在他面前吊兒郎當慣了,實在無法勉強自己怕他。
  “不信?”他漸漸斂去臉上熊熊焚燒的怒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思熟慮的眼神。
  她開始感到惴惴不安了。他這副准備算計某個人的邪惡表情挺眼熟的,依稀……就和那天他強吻她的表情一樣。
  他想幹什麼?
  “無論你在想什麼,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別想輕舉妄動。”她返到沙發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敵情。
  他突然露齒一笑,整齊的白牙齒看起來與鯊魚像得不能再像。
  “你何時看過我輕舉妄動來著?”他悠哉遊哉地端起茶杯。
  那倒是沒錯,瘟生做每件事之前都經過詳細周延的計劃,恐怕連“輕舉妄動”四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感到忌憚。誰曉得他的心眼裏盤算著哪些鬼念頭,還是溜之大吉為妙。
  “啊!已經十點了,好晚哦!我得趕快回家,免得姊姊又問東問西。再見!”她盯住沙發上悠然品茗的男子,謹慎地,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門口移動。
  距離大門只剩兩公尺……他會不會撲上來……一公尺……他不致這麼欲火難耐吧……
  ……半公尺,就快到了……順利抵達!
  還好嘛!她還以為他會突然變成狼人咧!
  “BYE!BYE!”她迫不及待地閃出門外,反手掩上雕花銅門。
  涼沁心脾的夜風吹拂著紅熱的臉頰。嗯,感覺上頗像打贏了一仗。不過,他為什麼沒有留住她呢?亂沒面子的,仿佛自個兒自作多情似的。
  她咕咕噥噥的,挨著路燈底座坐下來,等候空計程車。早知剛才就不該把她姊夫的車留在圓山前面,搭瘟生的車回來,害她現在缺乏交通工具可用。
  在夏末初秋的涼夜中苦候了三十分鐘後,她終於極端不情願地承認自己實在很笨。
  放眼望去,這一帶全是高級的住宅社區。哪個計程車司機會神經病發作跑來私人住宅區裏兜生意?她可能等到天亮,眼睛望穿了也沒用。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她決定找個公用電話叫無線電計程車。結果前後左右繞了一圈,所有電話全是插卡式的。
  電信局到底是怎麼辦事的?居然連最基本的“便民”都做不到。
  好吧!唯今之計只有掉頭回瘟生家裏借電話。如果他肯借車那當然更好。
  她重新踏上适才落荒而逃的庭院,步步為營地扭開銅門把手。才剛踩上長毛地毯,眼角驀地瞥見他依然端坐在沙發中,四平八穩的坐姿動也不動的。
  “呃,嗨!我回來了!”哪有人隔了半個小時仍然保持同樣的姿勢?難不成他老化成雕像了?否則便是……他料定了她非回來不可。“溫先生,這個……方不方便借個電話?”
  他淺啜一口冷茶,一徑以莫測高深的溫和笑容瞄覷著她,瞄得她頭皮發麻。
  “你打算付出多少代價?”他突然開口出聲,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什麼意思?”不知怎地,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以往一直覺得他的身材高高瘦瘦的,不像歐陽大哥的大塊頭,容易給人家居高臨下的威脅感,現在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對你而言,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價碼,都可以索求代價。”他緩步踱到她面前,俯身以鼻尖觸著她的鼻尖,溫和的語氣與脅迫性的肢體語言形成強烈的對比。“我很好奇,今晚你打算付出多少代價來借用我的電話?”
  他濡潤濕熱的氣息吹拂她的臉頰,她下意識退開一步,想拉開彼此的距離,驀地發現背脊已經抵住銅門,無路可退了。
  “我……呃,可以付你雙倍的代價……”她囁嚅提議道。“一分鐘兩塊錢?”
  他低低笑了出來,她胸口的小鹿被他笑得七上八下。
  “琳琳?”他的鼻尖埋進她鬢際,深深吸進她清新幽渺的女性香澤。
  “做……做什麼?”他為什麼要靠得這麼近?她只要微微往前一公分,就可以埋進他的頸窩……
  “今晚我已經放過你一次了。”修長的食指頂高她的下顎。“是你自己回頭跑進來的。”
  她的脊樑骨霎時冒出冷汗。
  “我……”她吞一下口水。“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才怪!再呆的人也看得出來今晚她八成“名節不保”了。他眸心射出來的灼熱光芒足以融化她的四肢百骸,其中清清楚楚的意圖,即使瞎子都感覺得到。
  她驀然領悟,今晚犯下的最大錯誤,既非誤以為他沒有威脅性,也不是呆呆在涼夜中等候半個小時——而是第二度踏入他的巢穴。
  她快速忖著該如何讓自己脫離現今的“險惡局勢”。
  “溫大哥,”她嬌喚,軟綿綿的身軀偎進他懷裏。“人家好累哦!好想休息了,你不要再和人家胡鬧了,好不好?”
  “好。”他微微一笑,牽起她的小手。“我帶你回房裏休息。”
  好機會!她猛然推開他,回身打開門,正要飛奔出去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腳騰空了,接著整個世界一陣天旋地轉,她已經被他扛在肩膀上,朝著主臥室邁去。
  “臭瘟生!放開我,放我下來!聽見沒有?”她死命地踹他、捶他、踢他,然而這些連續動作只是令他的步伐不穩,卻沒有帶來任何實質上的成效。
  他輕松自如地扛著她上樓、進房。
  “哎唷!”她重重地摔進彈簧床軟墊內,五髒六腑轉了一圈。“你究意想幹什麼?使強的?”
  他挑了挑眉峰。“基本上,我對暴力傾向的‘合併方式’並不特別擅長,不過如果你堅持,我想我也很樂意配合。”
  一個會風流調笑的溫道安?若在以前,打死硯琳她也想像不到,然而,這確實是正在她眼前發生的事。
  而且,他並未否認他的企圖。
  “你……真的……想硬來?”艷色紅霞無可避免地染上她的容顏。
  “你對我的‘能力’感到懷疑?”他溫柔地覆壓在她身上。“還是——你不想?”
  她不答,別扭地玩著他的鈕扣。
  怎麼會不想?
  被他吻也吻過了,摸也摸過了,甚至看也看過了,芳心多多少少有了幾分明白。相識八年,他也算是看著她由青澀少女步入年輕女人的領域,兩人對彼此的瞭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自何時起!心中開始進駐他的影子?可能從初見的那一瞬間吧!以往懵懂無知,一直以兄長或“客戶”的身份來看待他!其實心智成熟之後早就明白,若非因為他,這些年來,又怎麼會無心於其他對她表示好感的異性?
  至於适才的掙紮,或許真的帶著幾分象徵性質吧!
  她迎上他漸漸斂去笑意的深邃眼眸,胸口突然盈滿了慌措,接下來該如何做?迎合他?推開他?
  輕輕閉下眼睛,再度張開,眼中所見卻不再是他散出熱力的瞳眸,而是他墨黑的濃發。那雙煨燙的唇,不知何時,已然貼上她的頸項……
  隨著羅衫緩緩褪去,心跳的速度益發狂熾。當兩具裸裎以對的軀體密切貼合之際,她倏然明白——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已替兩人做好了抉擇……
  ***
  雖然愛是種責任,給要給得完整,
  有時愛,美在無法永恆。
  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
  你若勇敢愛了,就要勇敢分。
  拍!
  墨瑋按下停止鍵,清甜柔美的歌聲戛然而止,引來妹妹的側目。
  “這首歌很好聽嘛!”硯琳再度按下PLAY鍵。她們被困在下班的車潮中已經夠慘了,身旁的同伴又擺出一副晚娘臉,再不放點音樂來調劑心情,難保她老姊不會臨時想不開,來個沖鋒飛車、世紀大殉情。
  她開始有點後悔為什麼挑在姊姊心情不好的時候,答應陪她出來吃晚飯。
  “換卷錄音帶,別老聽這首歌。”墨瑋隨手抽出一卷國樂選粹扔給她。
  “幹麼?怕觸景傷情?你和歐陽大哥的膠著狀態還沒解除啊?”憑她自封的“冰雪聰明”,當然猜得出姊姊的心事。
  虧她最近在瘟生的家裏“玩”了好幾天,留下大把獨處的時間讓他們倆運用,偏偏兩人不懂得善自珍惜,她還能怎麼辦?仁至義盡嘍!
  “這幾天為什麼沒回來睡覺?”墨瑋不想討論心煩的話題,索性轉掉話鋒。
  “我談戀愛去了。”她老實招認,倒也不在乎姊姊知道她做了什麼“好事”,反正杜家出了一個拘謹女兒就夠了,用不著她再來湊熱鬧。
  她伸手朝頸際探去,卻摸了個空。今天早上瘟生送她一串渾圓晶潤的珍珠項鏈,據說是他母親的遺物,非常珍貴。對了,她記得自己後來把項鏈收進背包裏,而背包……
  “啊!”她失聲大叫。“姊,快快快,我把包包忘在你的辦公桌上了,裏面有珍貴物品,我們快點掉頭回去拿!”假如弄丟了,瘟生非剝她的皮不可。
  “你真是迷糊蟲!”照這種車流速度來看,回到公司肯定超過八點了,哪有人在?
  “快點啦,如果不是臨時被你拉出來吃飯,我怎麼會把包包忘在你公司裏?”硯琳努力擠出滿眶淚水感動姊姊。
  說來說去,弄掉包包仿佛是她的不對似的。墨瑋歎口氣,認命地掉頭加入反方向的車陣,循原路回到位於新店的公司。
  晚上八點,新店郊區的氣氛明顯地冷清許多。
  小型停車場上僅停著兩部公司的廂形車,沉寂夜色替安靜的空地增添幾抹陰森森的氣氛。
  “我找找看……”她低頭在皮包中摸索,剛拿出一串叮當作響的鑰匙圈,立刻被硯琳搶過去。
  “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你留在車裏等我。”靈活的身影閃出車門,迫不及待地消失在建築物入口。
  “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對于這個妹妹,她已經無話可說了。那串鑰匙圈上起碼有十支鑰匙,硯琳不知會試到民國幾年才進得去。
  管她去的!
  墨瑋靜靜等了五分鐘,越等越感到不妥,總覺得心頭煩鬱發悶,乾脆下車走走、透透氣。信步逛過車道,踏上前廳的門階,隔著玻璃大門發現守衛的座位空空如也。
  真是的!偷懶也不該偷得如此明目張膽。她搖搖頭,正要進去找出擅自離開工作崗位的警衛——
  “啊!嗯——”櫻唇猛然被一隻帶著異味的肥厚手掌箍住。她嚇得花容失色,手肘下意識往身後頂過去,嬌軀登時被另一隻手臂箍住。
  濃厚的酒味、汗臭味,夾雜濃重的體味包圍她的嗅覺。她的背部抵住一個癡肥的男體,馬上引發連串淒怖的聯想。
  搶劫、強暴、謀殺……
  她極力想掙脫對方的箝制,奈何他的蠻力比她高出數倍,三兩下捉得她動彈不得。
  菩薩保佑。千萬不要讓硯琳這個時候跑出來!
  “喂!你過來看看,我們要抓的是不是這一個?”制住她的男子壓低嗓音呼喚另一個同伴。
  “好像是。”第二張猥瑣瘦小的臉孔走到她面前打量半晌,遲疑了一會兒,似乎不太能確定。
  “什麼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哪記得清楚她長什麼樣子?”瘦子向她身後的胖子抱怨。“前天晚上的場面一團混亂,到處都是酒瓶和拳頭,現在你的手又蒙住她半邊臉,我怎麼認得出來?”
  “哇靠!那你今晚找我出來綁個鬼呀!”胖子握拳朝瘦子揮過去。
  她突然感到腰際的壓力減輕,趁著此機會一腳踢向瘦子最脆弱的部位,閃過胖子的鉗抱直直沖向玻璃門。
  “噫——”瘦子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那個臭婊子踢我的子孫袋!”
  胖子三、兩步就揪回拚命掙紮的墨瑋。
  “這麼潑辣?看來她准是前天晚上那個女的沒錯!”
  “可惡!”瘦子總算直起身了,狠狠賞她一記鍋貼。
  墨瑋被他打偏了頭,眼前望出去一陣星星在飛舞。她甩了甩頭對准焦距,不期然間看見角落裏被綁成大肉粽的警衛。他仿佛被敲暈過去了——起碼,她希望他只是被敲暈了,而不是……
  “不要亂來,先帶她離開這裏!”胖子及時阻止瘦子的第二記巴掌甩過來。“你確定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應該是她沒錯。我查過了,這裏是她姊姊上班的地方,剛才進去的女人有大樓鑰匙,應該就是她姊姊了。”
  硯琳!她霎時明白,他們要找的人是硯琳!被捂住的唇拚命嗚嗚叫出聲,試圖警告樓內的妹妹。
  “臭娘們吵死人了!快帶她走。拿她向江峰換回店面之前,咱們先找個地方好好樂一樂。”兩人哼哼哈哈邪鄙地笑出來,拖著她走向藏在角落的座車。
  一旦進入車子裏,自己的安全就真的失去保障了!她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拚命掙紮,不讓他們太輕易把自己捉上車。
  “操!臭娘們咬我!”胖子快失去耐性了。“你抓住她的腳!抓穩一點……那是什麼……啊!”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墨瑋只覺得身後傳來灼燒的感覺,甚至可以感到發梢微微捲曲起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同時,胖子忽然痛叫起來,按住她嘴巴的壓力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另一方面,原本處於昏迷狀態的守衛不知何時掙脫了綁縛,幾拳就打昏了弱不禁風的瘦子。
  然而,最叫她吃驚的人,其實是她妹妹硯琳!
  “小……小琳?”她瞪大杏眼,呆望著身後的女英雄,胖子躺在兩人之間打滾,痛得哇哇慘叫。
  “咳、咳咳——”硯琳咳了好幾聲,吐出舌頭緩和口中的熱辣感,眸中盈滿淌出來的淚水。“哇!好辣、好辣!”
  “你……你這是幹什麼?”
  “做實驗哪!”硯琳淚眼模糊地舉高武器。“瘟生說得沒錯!如果想學周潤發那招,純伏特加比台灣啤酒管用多了。替我謝謝你老闆的私人珍藏,OK?”
  ***
  急診室裏,轟隆撞開來的門板飛向灰白色的牆壁,再彈回氣急敗壞沖進來的男人身上。眾路病患、醫師、護士齊齊回頭,打量是否有人意圖上門踢館。硯琳隱約覺得這一幕“破門而入”的場景以前似乎上演過。
  “歐陽大哥,誰死了?”她一時忘記在醫院裏說話的忌諱。
  “死了?”雲開的臉色剎那間轉為慘白,比病人更像病人。“怎麼可能?電話裏明明說她只受了輕傷。”
  他仿佛聽見自己的心摔落成千萬個碎片的聲音。
  門外,第二個急驚風飛快沖進來,形成骨牌效應,撞上雲開的背部,再撞上一公尺外的硯琳。
  “怎麼回事?她們在哪里?”溫道安及時穩住雲開。他的模樣並不比雲開好多少,雖然兩人都是西裝領帶的衣著,但襯衫已經團得稀縐,看起來簡直不修邊幅得可以!
  “你們有點總經理和副總經理的樣子,好不好?”歐陽大哥也未免太銅牆鐵壁了,她的鼻子一定撞扁了!
  門扉第三度被撞開,冒失的來人撞上溫道安,再撞上雲開,最後遭殃的人——想當然耳,是杜硯琳小姐。
  “溫先生,是你?她們沒事吧?”江峰上氣不接下氣。他一路飛車過來,途中還被三輛警車攔截。
  “我有事!”三個男人同時低頭,卻見硯琳蹲在地上捂著自己的鼻子。“你們看!流鼻血了!”
  溫道安急急將她扶起來。
  “琳琳,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他沾到她的鼻血,以往一向溫和的臉龐此刻劃上野蠻的神采。
  “你——們!”她掩住鼻尖控訴。
  診療室的門緩緩推開。
  “大家怎麼全都來了?”事件的女主角終于姍姍走出來。
  “瑋瑋!”雲開推開身旁擋路的人,一個箭步沖向她。“你還好吧?”
  她的嘴唇四周有些青紫,纖頸上也印著幾分瘀痕,最最令他光火的傷痕則位於左頰上。顯然某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打了她一巴掌。
  打他的寶貝瑋瑋巴掌?士可忍,孰不可忍!
  “瑋瑋……”他心疼地摟緊她。多想替她承受今晚的苦難。
  兩個人冷淡多時,一場不大不小的劫難反而化解了彼此的僵局,又何嘗不是一種意外的收獲?墨瑋緊偎在他寬厚結實的胸懷裏,由他的體熱感受到汩汩傳來的柔情,柔情似水,化為兩道熱淚攀上眼睫,燙熱她的臉頰,偎濕他的襯衫。
  “瑋瑋,瑋瑋……”他呢喃撫慰,輕輕吻上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無視於來來去去的旁觀者。
  早就對自己發過誓,絕對不再令她落淚,為何依舊違約了?
  驀地,身旁響起另一聲啜泣加入墨瑋垂淚的陣容。
  溫道安趕緊掏出手帕,替珠淚千行的硯琳姑娘捂住鼻端。
  “鼻子痛?”好端端的,她沒理由突然哭起來。
  “不是……”她抽抽答答地解釋。“他們好討厭,每次都喜歡在醫院裏演出感人的一幕!”
  也就是說,她貧乏得可憐的浪漫細胞終於再度找到機會發作了。
  他歎出悠悠長長、連綿不絕的喟息,回頭與江峰交換一個“看吧!女人”的眼神,溫柔攬她入懷,同時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記得多准備一條備用手帕。
  返家後,已入夜。皓月嬋娟,氣溫稍微清寒。
  硯琳被溫道安接回他的住所,江峰則伴著他們回到住處。
  “你確定她沒事?”思及杜氏姊妹今晚的驚魂記,江峰仍然不免駭出一身冷汗。他瞭解大龍那種人可能做出哪些不堪的事情來。
  “我想是吧!”雲開遲疑的眼光轉往浴室。她一進家門立刻直奔浴室,似乎想洗掉身上看不見的汙穢。待峰哥回去之後,非好好抱抱她、安慰她不可。
  江峰明白他的心思,非常識相地找藉口告退。
  “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你們。”他交給雲開一個檔案夾。“上回你要我調查的資料,今天早上剛送到我手中,正好交給你。”
  “謝謝。”雲開接過來。“其實這段期間我自己也查到一些溫道安的背景資料。”
  江峰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眼光。
  “裏面還有他的財務往來的詳細情形,你一定會很感興趣。”另外有一件事,他不曉得該不該在此刻提出來……算了,自己也尚未掌握直接的證據。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吧!“瑋瑋的事我會幫她討回公道,那兩個傢伙找錯人了。”
  “不。”雲開搖頭婉拒。“這筆帳我會親自討回來。”沒有人能傷害他的瑋瑋後,只吃幾個月牢飯便一筆勾銷。
  “不,你是局外人,別扯進來。一旦蹚進這幫人的渾水,只有越攪越濁。”江峰及時阻止他的抗議。“就當我最後一次幫她們姊妹倆吧!以後有你在,我也不太有機會插手了。”
  雲開頓了一下,明白峰哥打算藉著這個機會徹底了斷對瑋瑋的情愫。這樣也好。
  他輕輕頷了頷首,目送客人走出公寓。
  “峰哥走了?”前門才剛掩上,浴室門同時打開。墨瑋頂著一頭濕發和紅潤雙頰的模樣荏弱而誘人,明淨的眼中仍殘留著飽受驚嚇的餘韻。
  “你還好吧?”其實他最想痛揍的人是自己!明知她的公司地點很偏僻,還沒來由地任她落單,才會惹出今晚的事端來。
  久違不見的溫柔再度施展出來,仍帶著令她熱淚盈眶的力量,而且她說流就流,眼眶一紅,嘴唇一扁,兩道珠淚馬上撲簌簌落下來。
  “你不是還在生我和謝見之的氣?”
  雲開愣了一下。他在生氣?這就是自己近日來給她的感受嗎?
  “不是的。”他連忙澄清。“我只是希望多給你一點時間分析自己的感情、確定謝見之在你心中的地位,所以才暫時緩和一下我們之間的熱度而已,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更別說和你冷戰了。”
  “是嗎?”她有些懷疑。
  他居然以為她心中仍存有旁人的影子,若真如此,早在他回來之前她就變心了,哪還等得到現在?他空有滿腹智謀面對工作上的挑戰,為何一旦涉及和她有關的事情時,依舊和八年前一樣木頭木腦的?從前還覺得他改變了許多,今天終於發現,在她面前,他永遠是當年那個笨手笨腳的大男生。
  害她白白傷心了好一陣子!
  “你真的很笨耶!”她忍不住說出心頭的結論。
  “什麼!”他跳起來,一臉受到嚴重創傷和侮辱的樣子。“我怎麼可能笨?我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允文允武、能煮飯、會洗衣,你相不相信我還能彈吉他唱情歌?”
  “是嗎?”她忍住笑,一徑以狐疑的眼神盯住他。
  “你不相信我?”他跳著腳怪叫。“好,你等著,我去把看家本領拿出來。”
  他跑進房裏,七搜八尋了一會兒,再度出來時手中抱著一把古典吉他,看起來保養得相當好。
  “你聽。”他拉她倚偎著自己肩膀,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准備工作完畢,他緊緊鎖住她的瞳眸,柔聲唱出布萊恩•亞當斯的早期作品——“天堂”。
  Ohthinkingaboutallouryoungeryears
  Therewasonlyyouandme
  Wewereyoungandwildandfree
  Nownothingcantakeyouawayfromme
  We'vebeendownthatroadbefore
  Butthat'sovernow
  Youkeepmecomingbackfrommore
  Babyyou'reallthatIwant
  Whenyou'relyinghereinmyarms
  Iamfindingithardtobelieve
  Weareinheaven
  AndloveisallthatIneed
  AndIfounditthereinyourheart
  Itisn'ttoohardtoseewe'reinheaven
  回思年少輕狂時,
  唯有你我彼此相伴,
  我倆年稚熱情而奔放。
  而今,誰也無法將你奪走,
  盡管我倆曾步上分離之途,
  然而分離已杳,
  你令我回來索求更多的愛。
  寶貝,你是我心所渴求,
  當你躺臥在我臂彎,
  實在不難理解,
  我倆恍如置身天堂。
  愛情是我唯一的企求,
  而它正蘊藏在你的胸懷,
  一切顯而易見,
  我倆恍如置身天堂。
  是的,這是一場天上人間的約契,融合了時間、空間和心靈的阻隔橫逆,造就了兩人不悔的抉擇。
  重逢的那一瞬間,兩人已然置身天堂。
  他放下吉他,溫柔擁攬著她,冥冥中感受到,自己仿佛擁有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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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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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複天人壽大樓”的頂層會議室再度召開高層會議,與會者以公司的理事股東及高級幹部為主。所不同於以往的是,這次的會議由副總經理辛雲開召開,總經理溫道安卻不見蹤影。
  “我想,這次會議的目的大家應該很清楚了。”雲開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稍後溫總經理會趕到。其他的細節問題,我們可以請他親自向各位提出解釋。”
  一陣不敢置信的低喃聲在會議室蔓延開來,眾人不斷翻閱橫陳在眼前的銀行往來資料,確鑿的證據卻不由得他們不信。所有的商業機密外泄行動,主謀者的職位愈高,所造成的殺傷力愈大。
  原以為“他”是最不可能背叛辛幾齡的人,沒想到老先生竟然養虎為患……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暫時轉移大夥兒的注意力。
  溫道安踏進會議室時,迎接他的便是這一室的敵意和質疑。
  “為什麼臨時召開的高層會議竟沒有人想到要通知我?”平平淡淡的聲音夾帶著萬鈞的勢力,壓迫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一干公司元老被他擠兌得說不出話來,唯獨雲開無動於衷。溫道安永遠毋需提高聲音說話,卻能在一開口後立刻達到他想獲得的效果。
  今天這場戰役對雲開而言太重要了,關乎自己未來的根基是否穩固,也關乎“複天”未來的命運。他向來不忌憚溫道安,今天自然更不會怕他。
  “召開臨時會議的人是我。”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最近我接獲一項令人訝異的消息,於是立刻召集大家商量對策。同時我也替總經理准備了一份資料,請您過目。”
  一份檔案資料立刻傳進溫道安手裏,他坐進某位自動讓出座位的幹部椅子中。一打開檔案,首行標題馬上攫住他的注意力:
  歐影貿易
  “溫先生,我們直接切入正題吧!”不再是“總經理”了,而是“溫先生”。雲開很明顯地掌握了全場的主導權。“資料上顯示,您的銀行帳戶近年來不斷和法國的一家銀行保持密切的往來。”他指出另一項數據。“於是,我利用私人關系取得詳細資料,而後非常驚訝地發現,那間法國銀行又定期將一筆為數可觀的金額匯回台灣的某家銀行帳戶。那個台灣帳戶的開戶人碰巧是‘歐影貿易’的負責人。”
  原本就已鴉雀無聲的會議室此時更是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多數人都在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態中等著他說一些或做一些什麼來替自己辯解。
  然而,溫道安僅是悠哉遊哉地坐著,仿佛事不關己,平和無波的臉上一徑是慣有的微笑。
  說真格的,還當真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總經……溫先生,您有什麼理由替自己辯解?”一位董事會成員終於耐不住了。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次的集會顯然是針對自己而來,溫道安本來就不打算今天能安然無事地離去,他倒想看看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小老虎”能做到何種程度。
  “沒什麼好解釋的。”他在最短的時間內盤算好下一步棋。“我的確是‘歐影貿易’的幕後老闆。”
  一顆炸彈丟下來,整間會議室立刻轟然喧騰起來。驚呼的聲音包含了詫異、懣怒、懷疑、不安……
  真的是他!溫道安!他甚至不屑於為自己掩飾開脫,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他好歹也算吃“複天”的米長大,沒想到他日反倒成為危害“複天”的幕後黑手。
  “既然如此,董事會該如何裁決,大家也心裏有數了。”雲開並未流露出任何計劃得遂的表情。“我們事先商量過了。溫先生,您在商界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夥兒同事一場,不必把事情鬧得太難堪。‘複天’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自動提出辭呈。”
  “否則呢?”他等著對方提出糖衣之下的威脅。
  “否則‘複天’正式提出告訴,控告你非法竊取商業機密,圖利自己。”
  他直直盯住雲開的眼,兩人在眾路人馬惴惴不安的心情中對峙許久。
  “這麼簡單就放過我?”他忽然笑了一笑。“牽扯進這宗保險金理賠案的公司並不只有‘歐影’,還有一家‘千秋科技’,閣下不想趁著這個機會把所有幕後的主使人揪出來,一併依法究辦?”
  諸位董事的眼光馬上轉回雲開臉上。經此一役,即使以往有人認為他年紀輕、不足以成大事,現在只怕也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若非他的洞燭機先,“複天”可能淪陷了,大家還沒發現。
  “這是敝公司的事,不勞您費心。”雲開清清楚楚地與前任總經理劃清界限。
  “那麼——”溫道安站起來。“情況似乎非常明顯,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最後一次環顧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回辦公室整理私人物品,辭呈會在明天之前准備好。”
  他離開會議室的步伐依然充滿慣有的自信和從容,眾人在那瞬間忽爾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被離棄的人是他們,而非被迫辭職的他。
  溫道安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淺淺拉開一絲笑容。
  很好!非常好!
  “小老虎”的手法並沒有讓他失望!
  經過了八年,漫長而謹慎的八年,辛雲開終于如願以償,將“複天人壽”控制於股掌之間!
  ***
  “歐陽!”墨瑋氣急敗壞地沖進臥室,使勁挖起好夢正酣的情郎。“快點醒醒,起來看看今天的報紙。”
  “唔……什麼事?”他含含糊糊的,拉高棉被把腦袋蒙住。“等一下再說,我好困……昨晚加班加到好晚……”
  管他天崩地裂的大事,先睡飽了再說。
  “起來嘛!”她索性坐到他身上去搖他。“溫大哥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她就不信發生了這等大事他還睡得著。
  天下沒有任何男人拗得過一個決心不讓他安枕的女人,倘若這女人恰巧是他愛到心坎裏去的未來老婆人選,那麼,除了舉白旗投降的份,他還能怎地?
  “好啦好啦,我醒了。”雲開非常認命,長臂一伸拉著她躺下來。“墨瑋小姐有何貴幹?”
  “你看!”她把早報舉到他面前。
  金融商業版的頭條標題粗黑而明顯:
  “複天人壽集團”變天——掌門人下堂求去
  底下一行小字則是:
  溫道安正式辭去總經理職務,原職缺由副總經理辛雲開接任——
  “瑋瑋——”他無奈地呻吟。“你,一大早吵醒我,就為了這件小事?”
  早知道便硬賴著不起床!
  “這還叫小事?”她實在摸不透他的腦袋是怎麼想的。“好端端的,溫大哥為什麼會辭職?‘複天’突然改朝換代了,事先卻半點風聲也沒有,怎麼可能呢?”她突然倒抽一口涼氣。“哎呀!會不會是公司裏有人為難他,故意陷害他做不下去?”
  一雙熱呼呼的嘴唇暫時堵住她的胡思亂想。
  “啊……嗯……”她想避開他的唇瓣,偏偏他不肯放鬆攻勢,躲了半天,終究還是讓他得逞。
  這個吻持續相當久,久得他都不想罷手了,手掌偷偷溜進她的襯衫底下,滑過其下細嫩如絲的凹凸丘壑,身體克制不住的反應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想做什麼。
  “歐陽!”她及時按住他不守規矩的大手,從喘不過氣來的長吻中吸取微薄的空氣。“討厭……不要亂來……人家有重要的事情問你。”
  她的俏臉在晨光閃耀下嫣紅成一片晚霞。這般清麗誘惑的白玉佳人,教他怎捨得不“亂來”!
  “我只是很累,可還沒死。”熱呼呼的氣息吹進她耳朵裏。軟玉溫香抱滿懷,就算他死了,也會想辦法活過來。“既然我已經開始‘亂來’,就讓我‘亂’完好不好?”
  墨瑋的臉容羞赧成更深色澤的艷紅。這個臭小子!簡直越來越好色。
  “不可以……”她的抗議無效。柔柔芳唇又被他封住了。
  “待會兒!”他含含糊糊地承諾。拉高被單蓋住兩人糾纏的身影。
  這個“待會兒”待到好久好久。饜足之後,他猶眷戀不去地舔吻著她。
  “不准賴皮。”她微喘著推開他的臉頰。“你自己說好的。趕快告訴我,究竟是誰害溫大哥做不下去?還有,你為什麼沒幫他?”
  殺風景!一室的旖旎風光被她的質問沖淡了些許親膩氣氛。
  “怎麼幫?”雲開輕吻她的玉手。“就是我拉他下臺的!”
  足足過了五分鐘這項事實才融入她腦子裏。
  然後她險些跌下床。
  她沒聽錯吧?好像沒有。那麼,是他說錯嘍!但是,瞧他神色如常的表情,也不像在開玩笑。
  “你?真的是你?”她詫異的美眸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害他差點又按捺不下一親芳澤的沖動。“我不相信。你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一山不容二虎,有他在,老臣子全聽他的,我在‘複天’裏無法伸展拳腳。”雲開捏捏她軟嫩的細顏。“再說,我們兩個對彼此都沒存什麼好感,我只是先聲奪人而已!”
  “可是,他是溫大哥耶!”她拚命為他說話。“溫大哥對我們多好,你出國的時候,全——”
  “——全靠他關照你們。我知道,我全知道。”雲開幾乎被她一臉大受傷害的表情弄得心軟。“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也沒辦法呀!倘若我不先下手為強,今天離職的人可能就是辛雲開,而不是溫道安了。”
  “亂講,溫大哥才不會這麼壞!”她掄起粉拳捶他。
  “喔,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很壞嘍!”他嘟著嘴巴不甚滿意地瞧她。
  瞧見他裝腔作勢的可愛表情,她再有多大怒氣也發作不出來。
  但是,怎麼會這樣?大家表面上明明都是好朋友,為何暗地裏非得各自肚腸不可?
  “硯琳怎麼辦?”她又想起來。小妹不曉得會對溫道安的下場有何反應,她可不希望親妹妹將來吃苦。
  “放心吧!道安自然有辦法搞定她。”他安慰道。
  說真格的,普天之下若想找人擺平小錢鬼,非溫道安莫屬。
  ***
  “你被開除了?”硯琳無法置信。
  溫道安慢條斯理地點點頭,啜口藍山咖啡。
  “你真的被開除了?”她幾乎快暈倒。“完了完了,我就要變成乞丐婆子和你出去乞討了。”開始急得團團轉。“以後我們得一大早到假日花市舖貨,從此淪為路邊的賣花人,看盡世間冷暖。而我老姊卻和歐陽大哥可以坐在凱悅裏喝早茶、看報紙,偶爾施捨給我們一張同情的百元大鈔。”她驀地瞪大眼睛。“百元大鈔?你聽見了嗎?我真不敢相信自己這輩子竟會有將一百元稱呼為‘大鈔’的一天。”
  溫道安連忙咽下口中的咖啡,以免忍俊不住笑出來,嗆壞自己。
  “天哪!我該如何面對親朋好友?如果在路上遇到以前的同學怎麼辦?”哦不,不,她不能忍受這種羞辱。硯琳一個箭步搶到他面前,揪住他衣領。“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即使咱們變成乞丐,你也得當上丐幫幫主,好歹讓我當個幫主夫人。”
  “你冷靜一點。”以前就知道她的想像力很豐富,但卻沒想到會豐富到這等地步。
  “難道離開‘複天’我在台灣就混不下去?別忘了你正和一間貿易公司的總裁說話。”
  揪住他衣領的素手鬆弛下來,她的表情和眼神漸漸漾出希望的火花——或者該說,漾出“$”的火花。“你是說……”
  他坐回書桌後的大皮椅上,頎長有力的身材伸展出一個暢情的懶腰。
  “以前為了掩人耳目,我不得不隱居幕後遙控‘歐影貿易’,現在既然少了這層顧慮,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站出來主持大局嘍!”他的臉上帶有一貫的溫和笑容。
  她噗通坐到他膝蓋上,像只哈巴狗似的吐出一點粉紅色的舌尖,臉上的表情分明傳達出垂涎的心意。
  “這麼說,你還是很有錢嘍?”她試探性地問。
  “而且會比以前更有錢。”他向她保證。
  “怎麼說?”
  “企管貿易才是我的專長。”道安替她調整姿勢,讓她能更安適地窩躺在他懷中。
  “以往我不得不將全副心神投注在‘複天’上面,無法全力照顧‘歐影’的業務。而今‘複天’的工作已全權交給雲開負責,我少了一層後顧之憂,除了努力發揮所長賺錢之外,還能幹什麼?”
  她骨碌碌的眼珠子轉了一圈,冰雪聰明的腦袋倏地產生幾分了悟。
  “Waitaminute,”她的鼻尖觸上他的。“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這次從‘複天’鬩牆出來是你故意的吧?”
  他但笑不語,繼續喝他的藍山咖啡。
  “天哪!我不信。”基本上,叫出這麼一句話就表示她信了。“不是我愛說,沒想到你陰險狡猾的程度不亞於我耶!”
  他又差點笑得嗆到。
  “別胡說八道!”輕啄了她的嘴角一下。“我只是藉機甩掉一些不必要的責任而已。辛老日後並不見得會將‘複天’承繼給我,我又何必為人作嫁?還是趁早將它交回正牌繼承人手中比較妥當。”
  不過必須承認,他沒預料到雲開會選在這個時機發難,所以也算是被小整到一回。
  然而他手中保留的王牌內容,只怕雲開連做夢都料想不到。
  “佩服,佩服。”她不得不對他的心機歎為觀止。“好吧!看在起碼你還算個有錢人的份上,我就馬馬虎虎留在你身邊,不想辦法另謀發展了。”
  他忽爾壞壞地笑了。
  她就是一張嘴巴不饒人,還以為他不瞭解嗎?
  “是嗎?你有想過另謀發展嗎?”他埋進她耳後凝脂細致的敏感部位呵弄。“那麼,剛剛是誰口口聲聲想當丐幫夫人、想和我一起去街上賣花的?”
  她的俏臉驀地紅了。
  “對呀!誰?誰?是誰?好奇怪,我怎麼沒看見?”她故意左顧右盼,跟他裝傻。
  然而裝不了多久,他面露淺笑地吻住她,深深切切,吻得她無所遁形。
  遊移的唇瓣滑上肌理晶瑩的頸項,碰觸到他送給她的珍珠項鏈,微微泛黃的色澤顯示出年代久遠。渾圓珠鏈的中央是一顆造形非常奇特的菱形珍珠。
  他握在手中把玩。
  “我忽然想到,你從來不和我談起你的父母家人。”她好奇地打量他。“難不成你和孫悟空一樣,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怎麼?醜媳婦急著想見公婆了?”他笑謔,腰際猛地挨了她一記龍爪手。“哎喲!”
  “說我醜?掐死你。”她撲向他,皮椅被兩人的體重和沖力弄翻了,他們同時滑向地毯上。
  溫道安先著地,以免她受傷,然後順勢翻轉欺在她身上。
  瞟見他眼中驟亮的火花後,她馬上明瞭他想做什麼。
  “沒想到除了奸詐狡猾之外,你也挺性好漁色的。”她軟綿綿啃嚙他的下顎。
  然後,媳婦和公婆的問題完全被拋諸腦後了……
  ***
  久違不見了。
  墨瑋坐在餐桌旁,不好意思直視另一端的妹妹。
  沒辦法,誰叫她的男友把硯琳的男友給“鏟除”掉了!即使硯琳神色如常,與她和雲開有說有笑的,她依舊打心眼裏覺得對不起她。
  “多吃一點。”她殷勤地夾一筷茭白筍進硯琳碗裏。“呃,小琳,你最近好像滿常和溫大哥在一起的?”
  “是呀!”硯琳埋頭苦吃,沒功夫多話。
  “那他……他最近好不好?”
  “好呀!”硯琳依舊沒收到姊姊的訊號。“老姊,你的手藝有進步,這鍋紅燒牛肉做得真好。歐陽大哥,還是你命好,有我老姊在旁邊就可以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對呀對呀!”雲開潔白的牙齒快快樂樂地咬進牛肉裏。“她昨天燉了一鍋豬腳,簡直香聞十裏,我半個小時就把它們全都吃光光了。”
  兩個人開始興高采烈討論起她的手藝來了。
  “杜硯琳!辛雲開!”她的懊惱從腳底沖上腦門,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擺。
  他們怎麼能裝出沒事人般的和諧模樣?
  “幹麼?”兩人都搞不懂她為什麼突然生氣。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溫大哥了。”以前他時常會順道過來探看她們有何需要,即使她們搬來和雲開同住後,他也會三不五時過來一趟,然而這回她起碼有一個星期沒見到他,都快擔心死了。
  “那你就去他家找他呀!”兩人再度互望一眼。如此簡單的問題,用得著生氣嗎?
  “再不然,下個星期六有個經貿商業晚會,瘟生找我一起去。”硯琳掃視姊姊和准姊夫。“歐陽大哥應該也會和你一同赴會吧?到時候你就可以看見他了嘛!”
  她為之氣結。這兩個人好像同時少根筋,不明白她的顧慮似的。
  “不理你們了。”她推開椅子,力道之猛險些令椅子翻過去,狂風般刮進起居室。
  “喂喂喂,她又怎麼了?”他開始緊張起來。在外面呼風喚雨是一回事,然而回到心愛的瑋瑋面前,他往往縛手縛腳的,沒轍啦!
  “我樂意幫你解答迷津。”硯琳綻放甜膩膩的笑容,大手板攤到他鼻端前。“只要兩千。”
  “又要錢?”他幾乎噴血。“道安那裏還不夠你賺?念頭又轉到我頭上來!”
  “還敢說?你暗坑我未來夫婿,我還沒跟你算帳咧!”她斜睨他,一副“要不要隨便你”的表情。“給你三秒鐘,三秒鐘後自動漲價一千。”
  放高利貸的人都沒她這麼狠心!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乖乖付出兩千塊顧問費。一時之間非常同情溫道安相中她,非常慶幸自己愛上墨瑋。
  不過……他想到此刻正在起居室裏生悶氣的女朋友,又覺得自己的命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聽仔細嘍!”硯琳鼓動她的生財工具——三寸不爛之舌。“我老姊是個追求安定的人,天性又念舊,所以你和瘟生決裂的關系難免會讓她心裏不舒服。一邊是自己的情郎,一邊是於自己有照顧之恩的大哥,她兩者都不想疏遠,這該如何是好呢?唉!”唱作俱佳地說完,不忘故做哀淒地長歎一聲。
  “嗯!”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沒有啦!”
  “啊?”他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你光靠幾句話就騙走我兩千塊?”
  “姜太公釣魚。”她樂得飛飛的,飄出餐廳。
  雲開抬頭仰望天花板,極端希望老天爺能夠突然來個天賜神跡之類的,啟示他為何堂堂辛雲開會被杜氏兩姊妹吃得死死。
  唉!先去安撫老婆大人要緊。
  他搖頭歎息,走出餐廳,在房裏找到她。
  墨瑋坐在床上,懷中摟著宮崎駿的卡通造型動物——黑貓GG,眼光停在牆上翻拍放大的合照上,影中人是他的父母辛堂和溫瑞欣。當初之所以放大這張照片是出於她的授意,她堅持他不可忘本,他也只好依了她。
  “瑋瑋?”他坐在她身畔,將嬌弱的柔軀緊緊地、密實地摟進胸懷。
  “……”半晌,她微歎。“我不喜歡這樣,原本四個人相安無事的,為何一定要弄成這步田地?”
  他心中充塞了一堆答案。
  因為從八年前介入這一切開始,他們便不由自主地捲入黑色的漩渦!因為他也擋著溫道安的路,即使他不出手,溫道安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因為外面的世界並不全然如她想像這般美好!因為他只要她無憂無慮地過日子,把所有煩心的事交給他。
  對於最後一點,他顯然失敗了。
  “公歸公,私管私。私底下,我們和道安還是好朋友!”他柔聲向她保證,輕吻著她的發絲。
  “自從我們的生命和‘複天’扯上關系後,凡事變得好複雜,人們不再彼此信任。”她終於說出心頭的恐懼,抬眼情切地懇求他。“答應我,將來無論環境如何改變,你仍然要以‘歐陽雲開’的本質來對待我,好不好?”
  她眼中的畏懼擰疼了他的心。
  “傻瑋瑋,我不會改變的。”他不斷吻著她,同她提出最深切的承諾。“永遠永遠不會。”
  她柔柔喟息,鑽進他懷中尋求著足以安定一切慌亂的溫暖,品嘗心頭重新落實的慰貼。她並不敢著想太多,只冀求他全心全意的對待,兩人坦蕩踏實地交融。
  “嗯哼!對不起哦,打擾一下。”硯琳從房門口探進來。“我要去公司找瘟生了,你們有沒有什麼事要交代的?”
  墨瑋微微推開他。
  “沒有。早去早回,別一天到晚纏著人家,溫大哥最近想必很忙。”
  “忙?有我在他才忙,我不在的話他就輕松了。”硯琳非常有自知之明。
  她的眼珠子一轉,溜到牆上的照片。由於以往沒機會進來雲開的臥室,這是她首次看見他父母放大的合照。
  “翻拍出來的效果還不錯嘛!”
  咦?她驀然間注意到相片中人的衣飾,下巴差點掉下來。
  以往的小格照片看不太清楚,如今放大成四十寸的規格,許多小細節巨細靡遺地顯現出來。
  而溫瑞欣……
  “怎麼啦?”墨瑋呆呆望著妹妹怪異莫名的表情。
  “她……那串珍珠……”她指著溫瑞欣頸上的飾物。“跟我的項鏈好像哦!”
  簡直一模一樣!
  “究竟是什麼東西?”雲開有些懊惱,他和墨瑋親熱得好好的,兩情正濃,又被“硯琳牌電燈泡”中途打斷。
  “你們看!”她從領口撩出那串圓潤晶瑩的珍珠項鏈。“這串和照片中的項鏈像不像?”
  雲開和墨瑋一起湊過去研究比對。
  嗯,真的非常相像,尤其珠鏈中央的菱形珍珠相當罕見,幾乎仿照不來。
  雲開取下她的項鏈把玩,發現中央珍珠左側的一小顆微缺一角。他心念一動,從抽屜裏找出放大鏡對照溫瑞欣的飾物。盡管翻拍之後效果不若原版清晰,然而在圖中相同的地方仍然依稀可以看出相同的瑕疵。
  “這——這兩串項鏈其實是同一條。”他訝異地看回硯琳。由珍珠的色澤來推斷,這條項鏈絕非仿冒品。他母親的飾物怎麼會傳到她身上?“項鏈是誰給你的?”
  “是……是瘟生送我的。”硯琳迷惑地眨著眼睛,一時之間還不太能反應過來。
  “溫大哥?”墨瑋忍不住叫出來。
  “對,他還說——”硯琳猛地倒抽一口冷氣,想起他送出這串項鏈時,臉上專注慎重的表情和附加的解釋。
  不,不會的,不可能……
  “他還說什麼?”兩人異口同聲追問。
  “他,他說……”硯琳無助地凝望姊姊和姊夫。“他說,這是他生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雲開腦中轟地一響。
  相同的念頭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竄過他們腦海。
  倘若溫道安所說屬實,那麼,他和溫道安——
  他和溫道安竟然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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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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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晚間,“來來飯店”因為經貿晚會的舉行而熱鬧非凡。數十部豪華名車滑入門口車道,氣勢直追金像獎頒獎典禮。
  雲開的座車就在距離飯店約莫十公尺的地方擦撞上前方的賓士。
  “該死!”他捶了下方向盤。這輛車十分鐘前就駛入他前方車道,兩車的方向一直相同,看來對方有八成的可能性也是晚會的參加者之一。
  下了車,一個穿著司機服飾的中年人已經等在受到擦撞的煞車燈旁邊。
  “先生,是你撞到我們,不是我們撞到你哦!”司機操著一口不太標准的國語,禮貌還算不錯。
  雲開也不想多和他們爭辯,隔著黑漆漆的車窗對後座車主點頭表示歉意。
  “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小卡片遞給司機。“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聯絡我和保險公司。”
  司機立刻拿著名片敲敲車窗,窗玻璃搖下一小道縫隙,名片馬上消失在車內。等了兩分鐘,對方似乎沒有下車的跡象,他不耐煩了,直接抄下相關的資料交給司機。
  “對不起,我趕時間,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先走一步。”他攙著墨瑋走回座駕。
  最不耐煩和這類拖拖拉拉的人打交道!要不就下車談清楚,要不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誰有那麼多美國時間等他們擺足架勢?
  就在他們正要坐進車內時,司機突然出聲喚道:“辛先生?”
  他們回頭,終於看見賓士車門緩緩打開,一位六十來歲的年長男人跨出門外。
  還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墨瑋瞧見對方的相貌,隱約覺得他的臉型與某個她見過的人長得非常相像,一時之間卻又講不出來是誰。
  年長男人的身材瘦瘦高高的,可能只比雲開矮個一、兩公分,衣飾華貴,看得出來處於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環境中。
  “辛雲開?”他的聲音隱含著一股莫名的急促。“你是‘複天’的辛雲開?”
  “是的,您是?”雲開腦中晃過數十個人名,最後確定自己未曾見過他。
  年長男人微微失神了一會兒,梟眼緊緊盯住兩個小輩,其中蕩漾著極端複雜的神色。過了半晌他才送出自己的名片。
  “亞誠集團董事長——陳雲”
  陳雲!
  墨瑋輕抽一口冷氣。
  陳雲,辛堂下堂妻的大哥,為什麼這些人不斷地出現?為什麼不能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陳先生,幸會幸會。”雲開綻放親切的笑容,仿佛兩人只是初識——確實也是如此,沒錯啦——以往完全沒有過任何恩怨。“看來咱們同路,希望稍後在宴會上有機會和你好好聊聊。”
  陳雲的唇蠕動了一下,終究沒說出什麼。
  “稍後見。”
  直到座車彎進“來來”的車道,兩人依然可以從後照鏡中看見,陳雲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們——
  ***
  頂樓俱樂部內,杜氏姊妹站在角落竊竊私語。
  “你猜她那件禮服值多少錢?”硯琳指著一位經貿名人的女伴問道,那女人衣服上鑲綴的珠寶若兌換成現金,足以養活好幾百個非洲難民。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歐陽?”她的心思只放一半在妹妹的談話上。十分鐘前雲開告退出去打個電話,至今還沒回來。
  “沒有,一百萬。你覺得有沒有一百萬?”硯琳揉著下巴推敲。
  “不知道,我們剛才在路上‘撞見’陳雲,而且聽說陳霞今晚也來了。”所有上一輩有糾葛的人全齊聚一堂,今晚根本是一場鴻門宴。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來就來嘛!門口又沒掛牌子指出‘亞誠企業’的人不能來。不是我愛說,我敢肯定那件衣服一定超過一百萬。”硯琳終於獲得結論。“嘖嘖嘖!真恐怖,我苦幹實幹十年說不定都存不到一百萬,結果有人隨便出手買件衣服就是這個價錢。”
  墨瑋使勁瞪妹妹一眼。
  “錢錢錢,你別成天想著錢好不好?”簡直徹徹底底敗給她。“你的腦中就不能裝點其他東西嗎?”
  “可以呀!”她瞥向姊姊。“我偶爾也會想想黃金鑽石之類的。”
  墨瑋為之氣結。算了!這小錢鬼沒救了,跟她過不去只是自討苦吃。
  “溫大哥呢?怎麼連他也不見了?”換個談論對象總該可以激發硯琳的關切了吧!
  “他不見了最好,千萬別找他回來。”她嚇得雙手亂搖。
  雲開身世震蕩的餘波在一個星期之後依然回繞在知情者的心中。硯琳受了他的千叮萬囑,無論如何別對道安提起這件事,於是她的忠誠在姊姊、姊夫和情人之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拗不過他們。
  畢竟暫時瞞著瘟生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損害,卻有助於歐陽大哥查清自己身世的真相,所以她只得當個心虛的悶嘴葫蘆。
  “為什麼別找我回來?”溫緩的男中音輕輕松松地詢問著。
  硯琳歎了口長氣。真討厭,當一個人做壞事或說壞話被男朋友捉到,就表示她該換個男伴了。
  “因為我很窮,想趁今晚釣個金龜婿帶回家,你若待在身邊會壞了我的大事,請問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小琳!”墨瑋實在很想將她登報作廢。“溫大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當她出去釣金龜婿、留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時候,我過得比較好。”側身避開硯琳踩過來的高跟鞋。
  溫道安居然學會開玩笑了?真是希奇,看來與硯琳在一起的確對他有幫助。
  “嗨!”雲開悠遊自得地晃過來。奇怪,這兩人若非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便是齊齊蹦出來。
  兩位女士各自打量自己的男伴,同時想到,自從溫道安退出“複天”之後,這是兩方人馬第一次碰面。
  “喂,你們會不會打起來?”硯琳見不得姊姊提心吊膽的表情,索性代替她問了。
  “為什麼?”雲開好玩地問。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骨碌碌的珠眸在他們之間打轉。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得著她說?
  “仇人?”他挑高眉毛迎上溫道安。“道安,我們兩個結仇了嗎?”
  溫道安揉著下巴思考了兩分鐘。
  “嗯……就我印象所及好像沒有,你說呢?”
  姊妹倆以佩服的心態看著他們做戲。這兩人睜眼說瞎話的技巧太高超了,她們比擬不上。如果由性格上的共同點來推測,他們兩個絕對有可能是兄弟。
  “辛先生,又見面了。”四人的小圈圈中插進一個突兀的嗓音。
  陳雲站在外圍向他們微笑。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主動找他們攀談,會存著什麼心思呢?墨瑋下意識偎向雲開。
  “姊,”硯琳偷偷靠過來咬她耳朵。“透露一下,他是何方神聖?來踢館的嗎?身價如何?錢多不多?”
  “陳雲,歐陽‘名義上’的舅舅。”她傳話回去。
  “喔!”硯琳若有所思,上上下下地端詳對方片刻。“看樣子錢很多。”
  她沒心情搭理妹妹,全副注意力放在陳雲身上。
  他看雲開的眼神為何如此奇特?幾乎可以稱為“熱切”,實在古怪得無法言喻。
  “其實,我從以前便一直想和你談談,苦於找不到機會。”陳雲的語氣和眼神同樣可親。
  雲開並未被他的懷柔戰術唬過去。
  “倘若您希望討論公事上的合作關系,我不反對!然而假如您的主題談及上一輩的恩怨往事,很抱歉,容我事先聲明,我並不感興趣。”他厭煩了每個人習慣性地把生父辛堂的問題加諸在他身上,他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陳雲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轉向溫道安。“你沒告訴他——”
  “陳先生,雲開已經說得很清楚,上一輩的恩怨和他無關。”溫道安中斷他的話。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一切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雲開從他們短短幾句對話之中,立刻聽出內容有問題。陳雲似乎和道安相當熟稔,而且原本期望道安告知他某件事情,但道安沒說。
  那是什麼?
  “陳先生,當年令妹和家父的事情我非常遺憾。”他試圖套出些許蛛絲馬跡。
  “我也很遺憾。”陳雲的口氣充滿了別有所指的意味。“相信我,當年的事情,只怕不會有人比我更遺憾。”
  他投與四個人意味深長的一瞥,而後轉身走回自己的朋友圈。
  杜氏姊妹倆面面相覷,完全聽不懂他臨別的留言代表著何種涵義。
  真要追究起來,在所有涉及此事的人之中,陳雲應該是受到影響最低的人,他有什麼好遺憾的?
  雲開猛地旋身面對道安,心念電轉之間已然做出決定。
  “我受夠了!”銳利如鷹的瞳眸緊緊凝住道安,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不容拒絕的心意。“親愛的哥哥,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沒告訴我?”
  所有美麗的糖衣和障眼法,在這一瞬間全部拆卸下來!
  ***
  稍晚
  “你實在很壞!”硯琳搖晃食指,以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訓斥他。
  “過來!”溫道安拍拍膝蓋,她乖乖地坐上去。
  “我有種感覺,其實你完全知道歐陽大哥想知道的事情,只是不肯告訴他,對不對?”真討厭,從頭到尾賣他們關子,害她好奇得要命,急著想明白“案情”,偏偏又不得其門而入,只能跟在歐陽大哥後面團團轉。
  “還敢說!你幫著他們瞞騙我,我還沒和你算帳呢!”他用剛冒出胡渣子的下顎紮她嫩嫩的臉蛋,刺得她又笑又叫的。
  “不要鬧啦!討厭!你不也同樣瞞著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從沒提過我未來的姊夫其實是你弟弟。”所以大家扯平了。然而她還是補償性質地吻了下他的鼻尖意思意思。“你真的不把身世真相告訴歐陽大哥嗎?”
  有時她不得不佩服瘟生的神經強韌度。比方說,剛才在宴會上,歐陽大哥用那種毫無轉圜餘地的語氣質問他時,他居然可以談笑自若地以一句“自己去查吧!我對你的能力有信心”來搪塞,無視於雲開的威嚇,然後拉著她離開會場,回到他的住處。
  能夠面對辛雲開板起臉的模樣而無動於衷的人只怕不多。
  “我們兩個各知道一些對方不知道的事情,這樣才公平。”他牽起她的手,逐一親過每根蔥白玉指。她的柔荑非常細致纖巧,軟綿綿、柔滑滑的,一望而知沒做過多少粗活。“他扳倒過我一次,這回輪到我占贏面並不為過吧?”
  “瞞著他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考慮半晌。
  “既然我已經離開‘複天’,對我並沒有特別的好處。”
  “那何不乾脆告訴他?”她真搞不懂他,做個順水人情有什麼不好?
  “因為這件事牽連到很多人,非同小可,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他顯然不打算向她透露自己的想法。
  “打個商量好不好?”她燦亮有神的明眸全笑眯了。“我真的對內幕感到非常非常好奇,你把歐陽大哥不曉得的部分告訴我好嗎?”
  “然後讓你高價把情報賣給他?”他還會不瞭解她肚子裏有哪些斤兩?這丫頭成天到晚盡想著賺錢。
  被他猜到了!真沒趣!
  “不是我愛說,我發現跟你在一起越來越無聊了。”她哀哀歎了聲長氣,深思地盯住他下巴。“或許我真該考慮換個新的男朋友,另謀出路。”
  世界驀地顛倒過來,她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軀已經倒栽蔥掛在他肩膀上,米白色地毯在她“頭頂下”移動。
  “你幹什麼?”她用力拍打他的腰背。
  “你不是說我越來越無聊了嗎?”他完全不受她的掙紮影響。“我當然得找件好玩又‘有聊’的事情來勸服你改變主意!”
  於是,溫道安穩穩扛著她,上樓回房。
  ***
  “老狐狸!”他不滿地嘀嘀咕咕著。
  “活該!你也不比溫大哥好到哪里去。”墨瑋才不同情他,他們都是一個樣,肚子裏轉了十七、八個彎,如今各蒙其害,算他活該!
  “你不同情我?”他的表情仿佛遭受某種無法彌補的傷害,又像一隻被人踢了幾腳的小狗狗。“我那麼可憐,四面楚歌,你怎麼可以不同情我?”
  說得跟真的一樣!
  門鈴叮咚響了起來,她起身去應門,離開前硬被他偷走一記熱吻。唉呀,討厭,臉紅了!會不會讓訪客看出來她剛才被人吻過?
  她紅著臉拉開門扉。
  “峰哥?”滿腔羞澀化為驚喜。上回見到他已經是幾個星期前的事情了。
  “好久不見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江峰不提還好,這麼一問,又提醒了她剛才的“曖昧之事”,嬌容緋酡得更加離譜。
  他馬上領悟過來,當下笑得壞壞的。“怎麼?又被歐陽嘗到‘甜頭’了?”
  她羞得只差沒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盡和他同一個鼻孔出氣。”臭男生!
  回到起居室,雲開硬要拉著她坐回自己腿上,她則硬是不肯。當然不肯哪!有客人在場,她才不好意思當著第三者的面和他卿卿我我。
  他們倆你來我往地展開了小規模攻防戰,結果江峰先看不下去了。
  “瑋瑋,你就依了他吧!”他歎息。“否則你們拉拉扯扯了半天,我看咱們什麼事情也別做了。”
  她的秀顏再度轟燒成火山熔岩的鮮紅色。
  雲開則以一臉凱旋得意的笑容將她安置在懷裏。
  “峰哥,你那裏可有什麼新消息?”
  “其實以前我就懷疑溫道安和令堂的關系,然而當時缺乏有力的證據,所以才沒有提出來,如今兩相印證,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江峰把幾張病歷資料交給他。“我的手下跑到溫道安的出生地,找出當年秘密替溫瑞欣接生的助產士,你猜,當年陪她上產房生小孩的男人是誰?”
  既然會這麼問,可見那個人一定極端令人料想不到。
  他逐一掃視手上的出生證明,如他意料,父母欄上填著溫道安“名義上”父母的名稱,並非溫瑞欣。這是一份偽造得極好的檔。
  一般民眾若缺少適當的管道和巨額金錢,絕對買不起這些文件,而溫瑞欣出身于小康之家,沒有這等能力,因此,替她打點一切細節的人應該不是泛泛之輩。
  墨瑋接過他看完的檔,陪著他在腦中過濾掉所有枝節。
  溫大哥和歐陽是異父兄弟,但歐陽的長相神似他母親,兄弟倆並不十分相像……
  “啊!”她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
  就在她輕呼出聲的同時,雲開的鷹眼之間也陡然閃過猛然了悟的神色。
  “是陳雲。”兩人同時叫出來。
  江峰並不納罕雲開會猜出來,反倒墨瑋的答案令他訝異。
  “你為什麼會猜他?”
  兩個男人納悶的表情讓她哭笑不得。
  “幹麼?我就不能表現自己的聰明才智嗎?你們很瞧不起女人哦!”她大發嬌嗔。
  他們偷偷交換一個互相警告的視線,不敢惹她,以免後果不堪設想。
  雲開先提出他的想法。“我只是把所有事情合在一起做個大膽的推論。那天晚宴上,溫道安和陳雲似乎非常熟稔,熟得超出我的意料之外,而以‘複天’和‘亞誠’交惡的關系來看,兩方首腦不可能有機會變成如此相熟的朋友。”
  江峰替他接下去:“因此你推測溫道安和陳雲其實一開始就相識了。”
  “對,公司最近的理賠案幕後有兩只大黑手!‘歐影貿易’,以及‘千秋科技’。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溫道安是”歐影貿易“的主持人,而他又和陳雲交情不淺,如果由此推斷,”歐影“很有可能一開始就替”亞誠“工作,兩方其實站在同一陣線。”
  “溫道安最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裏,即使他離開‘複天’了,依然讓人找不出他和‘亞誠’的關聯。由此可知,他和陳雲必定有某種獨特的關系,他才願意不惜一切的掩護‘亞誠’。若以他們有父子關系的觀點來推斷,他的苦心孤詣便解釋得通。”
  莫怪複天的調查員會查到“亞誠”方面,卻一直找不出內賊是誰,因為根本不會有人預料到“複天”的總經理居然是“亞誠”的人。而晏一直緊咬著不放的那個“神秘聯絡者”,當然就是溫道安。
  “精彩、精彩!”江峰笑著拍手鼓勵他。“沒錯,根據助產士的指稱,她後來在電視新聞上見過那天陪溫瑞欣去生產的男士,就是陳雲。”
  所有看似沒關聯的人霎時間全扯上關系。
  “還是瑋瑋比較厲害。”他趁她不備,輕啄上她的香肩。“從頭到尾明白的內情並不多,如何會猜到正確答案呢?”
  又被他偷香了!她依循往例,先臉紅個兩、三分鐘。
  “我……我只是突然發覺,陳雲和溫大哥長得很像。”
  “長得很像?”兩位男士一臉茫然。
  “對呀!你們不覺得嗎?”她的眼中充滿期待。
  他們對望片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雲開決定再確定一下。“你是說,你沒有做出任何推想,只是認為他們長得很像,所以才猜出陳雲的名字?”
  “嗯。”她頷首,不懂他們為何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他抵著她額頭,完全敗給她了。
  牽涉到這麼多人而且複雜萬分的詭計,在她腦中竟然只從“長相”方面去推測。最荒謬的是,居然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地猜到正確答案。
  兩個男人越想越好笑,一旦想到“笑”字,就更憋不下去,終於忍不住放聲笑得東倒西歪。
  “你們笑什麼?”她一頭霧水,難道自己剛才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哦,瑋瑋,瑋瑋,瑋瑋。”他笑得渾身打顫,緊緊擁她入懷。“你真是天才。”
  江峰拚命揉著肚皮。“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把溫道安和陳雲帶來她面前,那我們可省了多少麻煩!”
  兩個人又爆出另一串驚天動地的轟笑聲。
  為何她看不出來哪里好笑?
  真受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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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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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瑋瞄見管家端來另一樣小點心,暗暗呻吟。
  “吃不下就不要吃了。”雲開被她痛苦的表情逗笑。
  “你說得容易。”她盡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以免傷了老人家的好意。“人家好心好意——”
  她來不及說完,管家已經走進聽力範圍。
  “你們嘗嘗看,這是北方名廚親手做的乳酪,口味道地,連京兆尹都比不上。”管家殷勤遞上兩盒乳白色酪凍。
  “謝謝。”她強笑著。
  他們應陳雲的邀約上門拜訪,但是踏入陳家半個多小時了,主人遲遲沒有出現,反倒是管家捧了不下五、六種“風味獨特、口味道地”的點心,撐她個半死,又不好意思拒絕他熱誠的眼神。
  她開始懷疑,陳雲確實對他們有惡意,所以先派管家上場折磨他們,用成山的美食撐得他們動彈不得之後再下手。
  碰上這種時候不免暗恨自己沒學到雲開臉皮硬的本領,說不吃就不吃,沒人敢強迫他。她顯然看起來好說話多了,所以管家一直把勸食的焦點對准她。
  “吃呀,吃呀!”管家殷殷勸導。
  “呃……好。”她求救性地瞥他一眼。快快幫忙,再吃就撐死了!
  通往二樓的木雕扶梯口傳來壓低的爭執聲,片片斷斷飄入他們耳中,爭執者之一似乎是陳雲,另一個人的聲音則相當耳熟,但聽不真切。
  “……不該……他來……現在時機未到……”
  “別說了……”陳雲斷然的喝聲隱隱約約傳過來。“都已經……快三十年……還要等多久……”
  “現在讓他知道……於事無補……他的心態未明……太冒險……”
  管家尷尬地笑了笑,努力裝做沒聽見樓上的爭論。“兩位元需不需要再來點甜糕?”
  “不用,不用。”她嚇壞了。
  “真奇怪!”雲開微微一笑,輕啜口紅茶。“主人在家,卻對自己邀上門的賓客不理不睬的,似乎有些不合禮數。”
  管家活像被烙鐵燙著了,閃電般從沙發椅上彈起來對他們鞠躬哈腰。
  “對不起,請您多等幾分鐘,陳老先生馬上下來了。”
  “無所謂。”他放下茶杯,起身牽起墨瑋。“我們自己上去找他。”
  “哦?”她愣了下。這樣不太好吧?他們來到別人家裏做客,自個兒來去自如會不會太囂張了?
  “辛先生。”管家迅速擋在樓梯口,掛上一臉勉強而難看的笑容。“您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陳先生吩咐過……”
  “陳先生‘吩咐’過我今天來見他,既然我按時來了,就要按時見到他,你有什麼疑問嗎?”他心平氣和地來到樓梯口。
  樓上正進行的對話明顯和他有直接的關系,倘若今天錯過這個機會,下回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辛先生——”管家滿是為難的表情,不敢對兩位“惡客”發威。
  “歐陽。”她站在他身後,遲疑地拉拉他衣袖。
  “你想攔我?”他仍然掛著一臉笑容,然而言語中自成一股氣勢。
  “不,呃……”管家避開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旁邊讓開來。
  他牽動滿意的笑容,牽起她的手邁上樓。
  “對不起,我們……”她回頭想說幾句話安慰管家,但是雲開根本不給她機會,猛地拉著她上樓去了。
  在別人家裏還敢喧賓奪主,這小子也未免太無禮了!不教訓教訓他,以後說不定更無法無天。
  “你很惡劣耶!”等管家消失在聽力範圍之外,她立刻數落他。“下次要是再這麼沒有禮貌,我就不陪你出來了。”
  他又沒有硬叫她跟,适才分明是她自己不放心,堅持跟上來的!“誰有時間陪他窮蘑菇?是他們不懂禮貌害我久等,怎能怪我?你不怕再等下去,被他撐出胃下垂?”
  她又是一記白眼飛過來。
  “好嘛好嘛!”明知道他不敢對她發威,盡會欺負他。“大不了回去的時候我向他道聲歉,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多嗔了他一眼才肯幹休。
  來到某扇門外,裏頭爭論的內容更加清晰可聞。
  聽人壁角似乎不太道德,她開口想提醒他,他卻打手勢叫她噤聲。
  “不,我當年就不該眼睜睜看著他們走,現在既然回來了,我不會再放棄這個機會。”陳雲懊惱的嗓門壓得低低的。
  “我並沒有叫你放棄,只是請你多等一段時間。”
  “你們是親兄弟,彼此又相處過七、八年,為什麼你不信任他?”陳雲低吼。
  溫道安!
  第二個人的身份此時清清楚楚浮現他們心頭。
  “這件事與‘信任’和‘兄弟’無關,不要把它們混為一談。”溫道安冷冷回答。
  “你想怎麼做我不干涉,但是我已經犯過太多錯誤,無論如何不能再錯下去。”陳雲停頓了片刻,而後語氣轉為蒼涼疲憊。“當年我根本不該讓瑞欣離開,否則怎會造成今天兄弟相殘、父子不得相認的情景?”
  墨瑋大大奇怪起來。既然陳雲和溫道安已經相認,那麼,這句“父子不得相認”指的是誰?她偷眼瞄向雲開。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房內陷入長長久久的沈默。
  “我並不想和他自相殘殺。”溫道安的語氣聽起來同樣疲憊。“現在暴露身世只會替他帶來危險,倘若辛幾齡知道他和辛家根本沒有血緣關系,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們說的人一定是雲開!為什麼他和辛家沒有血緣關系?她忽然想起陳雲剛才所說的“父子不得相認”。難道,這對父子指的是——他自己和雲開?若真如此,那麼雲開和溫道安不僅同母異父而已。
  他們根本就是親兄弟!
  雲開快速地思慮片刻,該是撥開一切迷霧的時刻了!驀然對她眨眨眼睛,咧出一臉調皮淘氣的笑容。
  “Surprise!”他用力推開木門。
  房內的人壓根兒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同時怔愣住了。
  “是你!”陳雲怔怔望著他。“我明明交代過,請你們在樓下稍候一陣子。”
  “對不起,我的耐性不好。”他悠然自若地踏入書房。
  溫道安的神色在兩秒鐘內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
  “嗨!瑋瑋。”
  這個人——和雲開是親兄弟?
  她的腦中依然亂哄哄的。
  “嗨!”管他的,豁出去了,她難得有這種卯起來不顧一切的時候,乾脆所有人攪和在一起亂打一氣,打贏的人當老大。
  “既然咱們‘一家團圓’了,你們不覺得有些事情該讓我知道嗎?”雲開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拍拍身畔的空位向她示意。
  “你聽到了多少?”陳雲密切盯住他。
  她忽然了悟,宴會那夜為何陳雲用渴盼的眼神望著雲開。對雲開而言,他只是死對頭之一,但是對他而言,眼中卻看見了自己失落多年的兒子!
  “該聽的都聽到了。”雲開並未表現出相同的情緒激蕩。“你們不覺得應該讓我知道真相嗎?”
  他的微笑完全像個好奇的大男生。
  ***
  “瑞欣是大學時期小我兩屆的女朋友。”陳雲凝望著窗外流雲。“她懷了道安時,我剛畢業,正要出國留學。她擔心我會因此而打消出國的念頭,所以寧可瞞著我不說。”
  “直到第一個學期結束,我捺不住對她的思念,趁著寒假期間回國看她,她眼見瞞不下去了,只好告訴我真相。也就是在那個寒假期間,她在我的陪伴下生下道安。”
  “當時您為什麼不娶她?”倘若當年雲開發現她懷孕,誓死也會娶她,只怕她不嫁都不行。
  “我當然想呀!”他的眼眸盈滿苦澀。“但是她不肯,她說我們倆都還是學生,經濟上不能獨立自主,一切靠家裏支援,再說,我的家人並不是十分贊成我和她來往,我們哪來的條件自組家庭?總之,無論我如何堅持她都不肯答允,最後我只好讓步,答應先把孩子過繼到她大哥大嫂名下,等到畢業後正式結了婚,再把孩子領回來。”
  “但是,她在你回國之前便嫁給辛幾齡當填房了。”雲開記得江峰前幾天交給他的資料上是這麼寫的。
  “對,在我拿到博士資格的前一年,她大哥夫婦發生意外過世,留下一堆債務和兩歲的道安,她眼見自己還不出這筆債務,同時又透過我妹妹認識她男友的父親辛幾齡。她看得出來辛幾齡對她有好感,於是提出結婚的建議,條件是必須替她償清所有債務。辛幾齡答應了。”
  雲開擰起了濃濃的劍眉。“你在國外沒有接獲她嫁人的消息?”
  陳雲搖了搖頭。
  “妹妹怕我傷心,不敢告訴我,而家人更巴不得我從此忘了她,當然不會主動向我提起。直到我畢業回國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已經無法挽回了。”他瞥了道安一眼。“後來我非常憤怒,要求她把道安還給我,起碼別讓陳家的子孫流落在外,但是她不肯。”他苦澀地笑了笑。“她向來就是這副硬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不得更改。後來也由於道安的緣故,我們倆才會一直藕斷絲連,瞞著辛幾齡暗中來往。”
  “直到她第二次懷孕。”溫道安替他做個小小的結論。
  “對,直到她第二次懷孕。”陳雲坐在雲開的另一側。“當時辛老由於健康因素,早已不和她同房,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瞞得過他,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而且當時適逢世界性經濟蕭條,‘亞誠企業’正面臨財務危機,好幾筆生意壓在辛老的關系企業手中,她更不敢明目張膽離開他,回到我身邊,所以只好找一向與我最親密的小妹求救——”
  “你是說——”雲開心中一動。
  “是的。”陳雲緩緩點頭,眼中露出贊許,似乎明白他猜到了什麼。
  “是什麼?”墨瑋茫然的美眸在他們之間來回巡視。她明明沒有漏聽掉任何一段。
  雲開做出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把玩她的手。
  簡直太匪夷所思!搞了半天,當年溫瑞欣和辛堂的私奔根本出自於陳霞的授意!她從來就不是個受害者,相反的,還是個主動而且成功的謀略家。
  “你想不想說說自己的想法?”陳雲瞥了她一眼。“我覺得令女友快發威了。”
  “她們姊妹倆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發起威來沒人擋得住。”溫道安做個“小生怕怕”的表情。
  討厭!談了半天卻扯到她身上來。
  “辛——雲——開!”她拉長聲音警告他。
  “是是是。”他乖乖聽命。敢不聽嗎?“我只是依照常理——”
  “——大膽地推測!”她已經可以把他的口頭禪朗朗上口。
  “對,瑋瑋好厲害!”他捏捏她的白玉小手。“以當時的情況而言,辛老想讓一個不貞的妻子消失或流產應該滿容易的,但陳家的骨肉非保住不可,因此陳霞唯一能求助的對象也只有自己的丈夫了。”
  “她回頭懇求辛堂表面上帶著我母親私奔。如此一來,在辛老眼中,陳家反倒成為辛家的受害者,他不能再對陳家或‘亞誠’不利!而私底下,陳女士或許和丈夫約好了,等風頭過去之後,兩人隱姓埋名找個地方夫妻重聚,等‘亞誠’的情況稍微有起色後,我母親再出面和辛老離婚。反正一個與自己兒子私奔的妻子,他也不可能再要了,屆時她就可以受到陳家的庇護,和您一家團圓。”
  非常妥善的計劃!被留下來的小道安又有陳霞暗中護航,不至於淪落街頭,瑞欣自然走得更加安心。以當時的情況來看,辛堂既然甘心為妻子自毀名譽,可見他們夫妻的感情其實如膠似漆,完全不同於外頭流傳了三十年的閒言閒語。
  “不錯。”陳雲再也忍不住碰觸親生兒子的念頭。自雲開出生以來,他第一次真正以父親的身份撫碰他。“唯一天算不如人算的是,瑞欣和辛堂並沒有活著回來。”
  他們竟然死於一場無妄的車禍,遠離唾手可得的幸福。早知如此,當初倘若不讓他們離開,是否今天還能保住兩條人命?
  “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一直不太插話的溫道安突然開口。“當初的計劃裏面並不包括把繈褓中的雲開委託給別人照顧,為何辛堂會臨時起意跑去找歐陽中?”
  沒錯,如果一切按照計劃進行,那麼歐陽中不該出現才是。
  “你有什麼看法?”陳雲沉聲問道。
  “我只是依照常理——”
  “——大膽地推測。”墨瑋勉強笑了笑。“起碼今天我還能發揮一點功用。”
  溫道安回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辛堂改變計劃最大的可能性是,有人——而且是具有惡意的人——正在尋找他們,並且追尋相當接近了。”他繼續自己大膽的推測。“為了避免傷及無辜,他才會臨時把小孩交托給信得過的朋友。而就在歐陽中接手照顧雲開的三個星期之內,他和我們的母親死於一場離奇車禍。”
  陳雲霍地站起來。“你是說……”
  難道溫瑞欣和辛堂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四人腦中竄過相同的念頭。若真如此,頭號凶嫌的身份相當明顯。
  辛幾齡!
  “該死!”雲開猛捶桌子一拳。他和道安竟然白白替殺母仇人工作了八、九年。
  “歐陽……”她下意識偎向他。殺人,多麼殘忍的事情!她連看見電影中的殺人鏡頭都會渾身不舒服,結果這個惡夢竟發生在她男友的母親身上。
  “可惡!”陳雲驀地沖向門口。“他居然殺了瑞欣!我和他拚了!”
  溫道安和雲開奔過去攔住他。“您冷靜一點!我們的推測缺乏合理的根據。”
  “虎毒不食子,或許辛老並未做出任何犯法的事,一切只是意外!”墨瑋著急地加入勸說。
  陳雲脹紅的臉孔仿佛快沁出血來。
  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意外?他的瑞欣……他的至愛呵!為了她,他這一生沒再看過其他庸脂俗粉一眼,沒再動過結親的念頭。臨到老來,卻發現她可能死於非命,教人情何以堪?
  “你們不瞭解的。”他低喃,踉蹌跌入沙發椅裏,幾滴老淚泛出眼眶。“我寧可她死於意外,也不願她被人謀害。你們不會瞭解這種無法保護自己心愛之人的痛苦……”
  兩個小輩腦中同時閃過杜氏姊妹遇襲的那一夜。接獲消息時他們心痛焦急得幾乎死去,一路上闖了無數個紅燈沖往醫院,直到最後得知她們平安無事,如釋重負的感覺帶給他們成年後頭一遭喜極而泣的沖動……
  “我們瞭解!”倘若瑋瑋就此離他而去,雲開不曉得自己會不會當場瘋狂,現在想起來還會捏把冷汗。
  “該做的事情,讓我們來做就好。”溫道安柔聲勸撫。既然辛幾齡喜歡父債子償,那麼就讓做兒子的“償”個過癮吧!“我想,雲開心裏應該有了計較。”
  雲開抬頭,兩雙別有涵義的眼神互相迎上。
  你知道多少?他問。
  不多,但足夠了!他回答。
  ***
  隔天一大早,墨瑋開門,呆呆望著硯琳沖進來,手上拎著兩個簡單的行李袋。
  “小琳?”雖然硯琳大部分衣物仍然留在這裏,但是她實質上幾乎等於住在溫道安那兒了,為何一大早跑回來?“溫大哥呢?”她直覺把視線轉向門外。
  “甭提了,我決定和他分手。”硯琳氣呼呼地刮進廚房。“嗨,歐陽大哥!”
  雲開險些被一口稀飯噎死。
  “大電燈泡,你又回來幹什麼?”拜託!好不容易盼到有人肯收留她,讓他和瑋瑋能過過真正的兩人生活,結果好日子持續不了多久,她又回來了。好歹做人識相點嘛!
  “你怎麼說這種話?”鏗!他的腦袋挨了老婆大人一記。“小琳是我妹妹,你不歡迎她就等於不歡迎我。”
  剋星出現,他立刻矮了半截。
  “是是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漾出滿臉諂笑,對她雙手抱胸、腳底板打拍子的懊惱模樣不知所措,門鈴適時響起來解救他。“來,坐坐坐,你們慢慢談,我去開門。”
  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呼風喚雨、爾虞我詐,回到家裏通常變成小角色。
  “姊,我覺得你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歐陽大哥玩弄于股掌之間。”硯琳冷眼旁觀他忙不迭退出去的身影,做出以上結論。
  “我哪有‘玩弄’他?說得真難聽!”她的白眼瞟向妹妹,替她盛了碗稀飯。“你和溫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硯琳預定保持心平氣和的高姿態,但是整樁事不想則已,越想越火大。
  “那個臭瘟生!”她跳起來拍桌子。“完全不尊重我,任何事都不肯告訴我。虧我還耗費了人生中最黃金燦爛的青春歲月在他身上,連我美麗無瑕的身體都獻給他。不管,我非向他要個兩、三百萬的遮羞費不可!”
  “你就只值兩、三百萬?”不以為然的咋舌聲從廚房門口傳過來,溫道安掛著溫和的一號表情朝她們微笑。“琳琳,你也未免太小鼻子、小眼睛了,真是令我失望!”
  好啦,解藥出現啦,他們該讓出戰場了。
  “兩位,”雲開清清喉嚨作為發語詞。“想必兩位都能體會,對一雙兩情正濃的情侶而言,大好的星期天多了電燈泡來攪局實在很煞風景。所以乾脆我們別‘煞’你們,你們也別來‘煞’我們,大家各自散開,井水不犯河水,公平吧?瑋瑋,走!”
  “姊,別走!”硯琳揪住她。“我不想再聽他的甜言蜜語。”
  “既然如此,瑋瑋,你的確可以留下來。”溫道安依舊悠哉遊哉地倚在門框上。“因為我不打算對她說出任何甜言蜜語。”
  “什麼?”硯琳氣炸了,沖上前揪住他的領子,由於他們的身高基本上有些差距,她必須辛苦地踮高腳尖,才能勉強達到威脅的效果。“我已經火大得快和你分手,你還不說點甜言蜜語來聽聽?”
  這對姊妹實在很難纏耶!兄弟倆交換一個無奈的視線。
  “好吧好吧!”他歎了聲長氣。“瑋瑋,請你離開,我要說甜言蜜語了。”
  “你只管說你的,幹麼趕我姊姊走?”她吹鬍子瞪眼睛的。
  三個人互望一眼。
  “這是你說的呀!”異口同聲回答她。
  她叫瑋瑋別走,因為她不想聽甜言蜜語,現在既然想聽,豈不表示瑋瑋可以走了?
  “姊,你跟他們聯合起來欺負我?”她幾乎快吐血。
  姊妹之情立刻在墨瑋體內發酵。對嘛!她怎麼可以和其他臭男生合起來欺負自己的妹妹!
  “沒有啊!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你!”她連忙站到妹妹身邊去。
  這一支持可就玩完了,雲開接到大哥警告的眼神,趕緊出來主持大局。
  “我親愛可愛疼愛的寶貝瑋瑋,”他牽過她的手轉身就走。“勸合不勸離,你以為自己在幹什麼?”
  “可是他們——”來不及了,她已經被強迫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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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21:57:07 |只看該作者
  硯琳眼見自己的靠山沒了,肚子裏開始盤算其他戰術。今天說什麼都不能輕易放過他,否則他以後只會更把她當白癡耍著好玩。
  “拿來!”她攤開大手板。
  “拿什麼?”
  “遮羞費。”不管以後分不分手,趁著現在能坑他多少算多少。
  他慢慢吞吞踅過來,拉開她手臂環在自己腰際。“好,全給你。”
  “給我什麼?”她呆呆抱住他。
  “我呀!”他親啄她小巧微翹的鼻尖。“我的身價不凡,好歹也值個幾千萬,全送給你當遮羞費了。”
  納罕的俏面孔立刻染上緋酡紅彤。
  “貧嘴!”啐了他一口。“我要你幹什麼?帶回家當長工嗎?”
  他不說甜言蜜語的段數可比其他會說的人高明太多了。
  她靠回他胸懷,聆聽他穩定和緩的心跳,還沒打定主意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道安抱高她,臉頰與她貼偎,新冒出頭的胡渣戳刺著她的肌膚。硯琳心中一動,微微拉開距離審視他,他俊雅的下巴淡透出青湛湛的顏色。
  她憶起,自從認識他以來,未曾見過他以未經修飾的臉容外出行動。“儀容整齊無論對別人或對自己都是一種尊重。”他說過。
  但今天,他根本可以說是不修邊幅。為什麼?因為出門時太匆忙了?可見,他並不像表面上的輕松自在呵!他也很擔心呢!擔心她真的決絕而去。
  她的怒氣完全平抑下去,而後,再也忍不住地,輕輕、輕輕吻上他的下顎。
  他忽爾別開臉。
  “紮傷你了。”手指撫上她頰畔的點點紅痕,全被他的細胡髭印出來的。他氣惱著自己的不小心。
  她突然低笑起來,主動送上一雙紅唇。
  輾轉相接的唇舌熱吻持續了相當相當久,久得當兩人分開時,已然氣息急促。
  “哇——”他沙啞低沉的嗓音逗弄她。“我還以為小母老虎打算和我翻臉呢!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熱情?”
  “看在你的千萬身價上,暫時不翻臉了。”她的嘴巴依舊不肯饒他。“回去之後自己多多反省。你看,人家歐陽大哥上哪兒都帶著我姊姊,只有你,把我當成賊來防,什麼事都不告訴我,連身世這等大事也不讓我知道。”
  “我不是有意的。”他的眼神透出無奈。“這件事情關系太大,若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難保不會出事。直到現在,有些細節我連父親那兒都不太敢說。”
  她當然瞭解他的顧忌。其實,回到雲開家的一路上,她已經有點後悔自己讓激憤掩蓋過理智,沒仔細想清楚便沖動行事。然而轉念又想,動不動使小性子的“女性特權”姊姊雖然常用,她杜硯琳可從沒嘗過個中滋味,索性趁著這個機會體驗看看。
  總之,幸好他追來了,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這次就算饒過你吧!”她擺出寬宏大量不追究的神態,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下次不准你再有‘好康好玩’的事情瞞著我不說。”
  他故意裝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可是,如果你把我透露的情報拿去賣錢怎麼辦?”
  這個好辦!她早就替他想好了後路。
  “簡單!”靈活狡黠的大眼凝向他。“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你只要付我‘堵嘴費’就行了。”
  他突然將她往餐桌上一放,祿山之爪攻向她的腋窩。搔得她格格亂笑,她怕躲得太厲害弄翻了稀飯,只好拚命往他懷裏鑽。
  “怕了吧?下次要是再亂使性子,我就拿這招當你的堵嘴費。”
  “不——不敢了——”她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你,不公平!”
  每次都仗著蠻力比她大欺負她,害她不能以同樣的伎倆報複回去。
  接著,他吻住她,封住她的一切不平之鳴!決定向她展示,男子的蠻力其實不全然是“粗暴”的。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堵嘴方式……
  “複天人壽”陷於群龍無首的危機。
  某位高階層主管做出一個錯誤的判斷,造成連鎖機構損失了將近兩億的賠償金。由於該位幹部是由新任總經理辛雲開大力提攜上來的,為了負起連帶責任,辛雲開主動向董事會請辭,並且不接受任何慰留。
  短短兩個月之內,“複天集團”連續換過兩名主事者,持股人開始失去信心,後續影響之下,股票在短期內迅速下滑,公司內部也開始人心惶惶。
  由於經營不穩定的謠言紛紛傳開來,“複天”的保險業務也一落千丈,一連串的打擊重重影響到醫院中的前任董事長辛幾齡,他的病況在昨日傍晚突然惡化,更讓正值多事之秋的公司面臨雪上加霜的困境。即使“複天”及時將陣腳穩定下來,短期之內也會元氣大傷。
  辛老臨進加護病房時,交代律師暫時將公司交給他最信任的手下大將——調查部主任晏庭浩主持。可以想見,晏能博得辛老的信任,心機之深沉比他們預期中高出許多。
  “看來大家都是贏家。”雲開喃喃自語。溫道安和他得到自由與報複成功的甜美,晏得到“複天”,唯一的輸家竟是向來獨占上風的辛幾齡。
  “拋開大龍頭的位子,又讓自己的名聲蒙上些微瑕疵,你難道不會捨不得?”墨瑋窩在他懷中,陪著他閱讀財經版的最新報導,忍不住好奇地問。
  “有啥好捨不得的?反正我以後又不打算在保險界混。”他心不在焉地親親她,繼續看報紙。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硯琳同樣躺在溫道安懷中,突然想到,從現在開始歐陽大哥和她一起登上無業遊民的名單,或許她該考慮與他合作成立一間公司賺大錢。
  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墨瑋距離最近,順手接了起來。
  “喂……媽?”所有人全停下手邊的事情,詫異地端注她。
  “什麼?對,他現在離開公司了……不……可……但……你……”她似乎沒法完整地說出一串句子,只見她的表情越來越驚愕,然後猛地轉為狂怒。“住口!輪到你們聽我說!對,他現在是無業遊民,但是我不嫌棄他,所以省省你們那一串相親人選,留給其他嫁不出去的女人好了!我也絕不回台南!小琳也不回去!”
  砰通!話筒摔回電話座上。
  “老媽打來的?”硯琳問得心驚肉跳的。“她叫我們回台南相親?”
  “對,還說了一堆難聽的話。”她怒氣未息。“她說歐陽連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見面當初還敢承諾她那些空口白話。我問你,你那天神神秘秘的,究竟對我爸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呀!”他的表情非常無辜。“我只不過答應杜伯伯,結婚時送他兩打從大陸原裝進口的陳年茅臺,而且不讓杜伯母知道,這樣杜伯母就不能禁他酒了!再答應杜伯母給她四百萬聘金當私房錢,而且不讓杜伯伯知道,如此一來她可以全部獨吞。”
  雙邊通吃,難怪當時夫妻倆笑得心滿意足的。
  倘若他仍是“複天”的首腦,這兩個承諾施行起來自然不困難,但他已經不是了。
  “現在怎麼辦?”她的俏臉馬上垮下來。“目前一切都得量入為出,你哪兒來的財力實現當初答應他們的承諾?”
  “誰說我沒錢?”他揚揚手中的報紙。“我剛剛賺進四千多萬哩!”
  “哦?”姊妹倆同時揚高眉毛。兩個人一起湊上前研究他指出的那份報導。
  報導內容大略說明,“複天”受理的幾樁理賠案中,“千秋科技”最後證實為無疑點之案件,可以獲得全數理賠額四千兩百六十八萬元。
  “千秋科技?”硯琳奇駭的眸子移回溫道安身上。“這不是你當初陷害我偷看檔案的那間公司嗎?”
  他溫和地笑了笑,不予置評。
  姊妹倆開始在腦中過濾一番。溫道安當初緊咬著“千秋”不放,故意讓硯琳來他們面前探口風!雲開在位期間始終對“千秋”虛晃兩招!還有他剛才宣稱賺進四千萬——
  “啊!”墨瑋倒抽一口冷氣。“你——你就是‘千秋科技’的幕後主持人?”
  “那麼,你就不是無業遊民了?”硯琳的下巴垂下來。
  他摸摸鼻樑,覺得有點對不起小姨子。“抱歉,不是了。”
  墨瑋腦筋轉過來之後,安靜了好幾分鐘。
  “瑋瑋?”他注意到她不太對勁。
  “你組成‘千秋科技’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的表情出奇的和藹可親。
  於是,他開始冒冷汗了。
  “呃,四年前。”回答得老老實實、中規中矩。
  “所以你才沒有按照當年和我約定的時間回來?”
  “對。”他陪笑。
  “這一切‘陰謀’你四年前已經計劃好了?”她微微露出不可思議的神采——和某種他也說不出來的奇怪情緒。
  “呃,不只我,他也一樣呀!”他也顧不了什麼兄弟之情、朋友之義了,先把溫道安拖下水要緊。“他的‘歐影’也是在那段時間冒出來的。”
  “喂喂喂,你別把我扯進去哦!”溫道安偷偷瞄了硯琳一眼,幸好!她的表情還算平靜。
  “為什麼瘟生和‘千秋’的人接觸過,當時你卻不曉得他的身份?”硯琳插嘴。
  “因為王海涵那傢伙胃口變大了,想乘機獨吞整間公司以及理賠金,所以才把他和道安接觸的事瞞著我。”他只花一半的心思回答小姨子的問題,另一半心思則在研究未婚妻奇特的反應。“不過我和峰哥已經把他的問題處理掉了。”
  原來也有江峰的一份,這幾年來他們倆一直在“暗通款曲”!
  墨瑋忽然不出聲了。
  “瑋瑋?”他試探性地叫了幾聲。
  她依舊不搭腔。
  “呃,瑋瑋,你還好吧?”由她的表情來研判,事情大條了!
  “你騙我。”她的指控出奇的平靜。
  “我?”
  “對!你從頭到尾都沒提過自己就是‘千秋’的主使人。害我平白為你擔心了老半天,一直想著如何幫你介紹一份稱手的工作,還在盤算或許該把我的小公寓賣掉,撥給你當創業基金。”她越想越生氣。“我白白為你擔憂大半天,結果呢?全是白搭,你根本不需要我幫忙!”
  “不,瑋瑋,我——”
  “不用狡辯,你每次都留著一手暗招瞞著我,還說對我多老實、多真心,”她氣沖沖奔回房裏,砰地甩上房門。“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瑋瑋!”他二話不說地追上去。
  硯琳觀察先後離去的兩道人影,以及隨之而來的致歉聲,漸漸覺得自己受到不平等待遇。
  每回姊姊鬧脾氣,歐陽大哥都會在旁邊細聲細氣地賠小心!輪到她鬧小性子時,瘟生卻反而欺負她。世界上還有天理嗎?
  “琳琳?”溫道安發現她的神色不太對勁,剎那間提高警覺。
  “你看!”她決定伸張女權。“姊姊生氣的時候歐陽大哥對她多體貼,你呢?你幾時對我這麼低聲下氣過?”
  “我——”別人吵架,幹他和她什麼事?她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歐陽大哥也不過瞞著姊姊這件事而已,她就全面發威,而你呢?你瞞騙我的前科可多著呢!我沒一次和你計較過。”真是可惡,她的女性權益根本嚴重受到損害!“你多學學人家好不好?”
  “我……”
  “別說了,我不想聽!我也不要理你了!”她效法姊姊,氣呼呼沖回從前的房間。
  “琳琳!”他連忙追上去。
  雲開先給硯琳的甩門聲嚇了一跳,接著看見道安急追上來的步伐,兩人在走廊上相逢。
  “她們倆怎麼回事?”他們同時問出來。
  所有問題都解決啦!該得到懲罰的對象也得到懲罰啦!一切皆大歡喜,為什麼她們反而生氣了?
  “我不知道呀!”再度一起回答出來。
  結論是——
  “女人真麻煩!”兄弟倆同時歎了聲長氣。
  溫道安其實不太緊張。他以前就料到硯琳總會有令他擺不平的時候,所以事先保留一手暗招。記得他借錢給她買音響的那一次,她曾承諾過答應他一個要求,大不了他“要求”她不准生氣就是了。倒是雲開那邊比較難擺平。
  “等我搞定她再回來幫你。”他很講義氣地拍拍兄弟肩膀。
  於是,兩人各自回頭對付自己的“麻煩”去了。
  然而幾分鐘後,溫道安終於發現問題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容易解決。
  “琳琳,你明明答應過我的,怎麼可以不講信用?”他氣急敗壞地敲門。
  “我就是不講信用,我就是要生氣,你想怎樣?”硯琳隔著房門吼回去。
  他叫她不生氣,她就不生氣?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不管!這一回絕不輕易與他幹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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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8 21:57:2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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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命要命,真是要命!
  這個故事從起筆到完成為止,歷經了七個月的時間,由於故事架構太龐大,難以一氣呵成,寫至第九章時,更停擺了三個多月,原稿流傳於好多雙手中,以期看過的親朋好友能給與一些意見。
  其實,原本我已經打算放棄這個故事,然而最後原稿再度輪回我手中,我重新看過一遍,痛定思痛,決定刪掉許多細微枝節,把僅余的三章寫完。終於,它完成了。
  當初起意動筆寫一個較為繁複的故事,緣於某一日我把自己寫過的小說拿出來翻看,發現本本皆傾向於小品清新式的風格,於是性格中的自虐潛能發作了,打算拿個較難的題材折磨一下自己。結果還真是給嚇到了,當下決定下回絕不再如此苛刻自己。
  這本小說可以分成兩段:八年前和八年後。前半段比較傾向於學生式的純純愛戀,恰好和後半段爾虞我詐之下的怨情做一個對比明顯的比較。
  寫到這裏,就忍不住有些擔心。親愛的讀友,你喜不喜歡淩淑芬寫出這種“爾虞我詐”的故事呢?我非常想知道讀友們如何看待這本令我嘔心瀝血七個多月的作品。無論意見是褒是貶,對我而言皆很重要,隨時候教。
  再把話題繞回來吧!我檢查了一下手邊的“債務”,發現有好幾個後續故事遲遲沒有動筆寫出來。對於我“長期欠債”的信用狀況,除了來信的讀友們表示強烈不滿之外,出版杜的周姊和“小阿姨”(很可愛的綽號吧?)也開始用睥睨的眼神打量我。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矮了好幾截,每每跨進出版社大門交稿時都得戰戰兢兢,帶著滿頭冷汗鞠躬哈腰的。
  為了奪回自己的平等地位,我慎重決定——開始還債了!
  接下來的幾本作品會以未完戚的後續故事為主。至於該拿誰的故事來當先鋒呢?(又開始冒冷汗了!)目前屬意的對像是賀氏系列的第三部曲:賀寰宇,不過仍然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擬一下故事大綱!
  有一件事讓我滿“畏懼”的。話說淩某人在“你是我不變的期待”中不小心提到某位老師的名字,結果居然接到一位學妹的來信,光憑“許宗興”三字就把我的祖宗八代摸得一清二楚,從我曾經就讀過的學校、科系、真實姓名……全猜到了,害我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檢討自己有沒有在書中寫出“有辱校風”的言論。現在終于知道,原來我的讀友之中有不少具備職業級推理能力的高人。
  於是,淩淑芬又開始動歪腦筋了。哪天我要是小說寫不下去了,或許可以登高一呼,號召有本領的讀友們合開一家征信社。您們負責推理案情,我則負責撰寫征信社的宣傳文案,大家意下如何?
  另外一些讀友更可愛。我只不過在“追貓”的後記中透露未來有可能寫個較為悲情的故事,抗議馬上寄過來了。請讓我稍稍辯解一下,淩某某絕不會只為了改變而改變,畢竟我有沒有能力寫出一些不同筆調的故事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倒不會為了證明什麼而蓄意改變風格。(發現沒?其實我是個一點點我行我素、再加上一點點自傲的人。)不過,有時劇中人的性格自然而然會造成悲情傾向——譬如冷氏兄妹。如果我把酷酷的他們寫成超級爆笑大師,難保親愛的讀友們不會隨信附上原子彈一顆。(原子彈很貴的,我不好意思收下!)
  對了,小女子想向某些比較……比較“熱心”的讀友求饒。如果你想寫信來批評指教,淩淑芬竭誠歡迎,不過對於那些拉保險啦、拉信用卡啦、推銷啦的服務,就暫時免了,好不好?居然還有人寄“幸運信”給我!(就是那種“若不影印二十份寄給朋友,將會受神明責罰、大難臨頭”的信件)
  淩淑芬從小到大總共接過四次類似的函件,四次的處理方式都是直接把信丟進最近的垃圾桶裏,可從來沒發生過臨頭的大禍!
  聰明的讀友,下回若有人接到類似的信件時,不妨試試我的做法。
  相信我!老天爺絕不會因為你想省下二十塊錢的影印費而懲罰你的!
                           淩淑芬
                         於九五年四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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