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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韋伶] 偷心貝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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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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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到邊境出一趟公差,折騰多日,人都快累癱了,

不料一進京城就遇上幾樁倒楣事,濟爾冷差點被氣死。

其中最大的麻煩就是這粗魯的女刁民──司馬楚楚!

哼!若非突逢大雨,他也不會和小廝暫居客棧,

而她!私闖客棧房間,顯然意圖非禮王公貴族不說,

他沒發威,她反倒叫得比他還大聲?!

他堂堂貝子爺竟狼狽的聽她胡說八道一通,真是有理說不清,

生眼睛沒見過這種野丫頭!本不想跟她計較,但無意中發現她是某布莊老闆千金,

他當然要利用機會,亮出名號到她家作威作福一番。

偏偏楣運還沒結束,他竟衰到和她一同被土匪綁架?!

為了救她歷經生死關頭,卻還得不到她一聲謝,

很好,等他平安回府,看他怎麼跟她算這筆帳!







【出版日期】 2004/06/15

【出版社名稱】果樹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 310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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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5:1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國泰民安,四海昇平,大清首都北京城自開國以來商業活動繁榮興盛,舉凡餐飲、日用百貨、修理、零售雜物等行業,皆蓬勃發展。此時此刻市集內就有許多小本經營的攤販,叫賣聲此起彼落,將市場襯得熱鬧非凡。

  「燒肉包!燒肉包!便宜又好吃的燒肉包!」年輕小販推著小台車,頂著大汗,沿途叫賣招攬客人。

  「冰棍!冰棍!剛從冰窖出土的冰棍!」冰店老闆死命揮灑口水,就怕沒人注意到他的店舖。

  「補鍋!補鍋!鍋不破不補,不補不破鍋!鍋破就要補,否則就會漏……補鍋!補鍋!先生,要不要補鍋呀?」小販攔下從眼前經過的斯文小哥問。

  「我看起來需要嗎?」背著一個大包袱的小山子不悅地問。他年方二十,是貝子爺濟爾冷?愛新覺羅的伴讀小廝,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市井小民耶!

  「呃!補……補鍋!補鍋!鍋破就要補,否則就會漏──」小販被問得啞口無言,下一秒鐘掉頭就走,裝死的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

  「誰叫你出了一趟北疆,便帶回近百本的書法珍品,背在背後,看起來當然像一隻大鍋了。」在一旁的濟爾冷冷聲調侃,手牽駿馬韁繩,步伐愜意地走在前頭。「欸,等等,來一串糖葫蘆。」

  不矯情的他攔下擦身而過的小販,買了一串糖葫蘆解饞。

  終於回京了,離鄉三個月,今天終於又重新踏上這片土地。

  大清除了不斷發展海上絲路外,與俄羅斯國之間的經濟聯繫亦日益緊密,幾年經貿互市下來,大清有意在俄蒙邊界上建立新的買賣城,取代舊有的買賣城,成為新的貿易據點,促使兩國的貿易來往更加便捷、頻繁。

  他這次奉旨出絲路,正是前去邊界勘查買賣城的新據點,他屬意在位於邊界、面對俄羅斯國的買賣小城建立新的互市之地。該據點一旦成立,可以預見兩國商品的交易額勢必增加一倍以上,但最終的決定仍須皇上定奪。

  絲路綿綿,路途艱辛,他輕車簡從,只帶著小山子一人一路侍候,未勞師動眾。

  「你要不要?」他順勢將糖葫蘆遞到小山子的面前。

  「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憎。爺啊!這回為了陪您視察俄羅斯國在蒙古邊界貿易的情形,三個月來,沒一天能好好參透書中的黃金屋,我現在只想盡速回王府,好好啃啃背上這些書。糖葫蘆?免了。」他自小就跟在貝子爺身邊伴讀,是貝子爺的益友兼最佳幫手,打點他生活起居的同時,也是出遊的好夥伴。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罷!」濟爾冷聳聳肩,懶得管這個書獃子。收起思緒,他又嗑掉一顆冰糖葫蘆,好整以暇地欣賞沿途熱鬧風光。

  「哎呀!」

  這時,賣鴨的鴨販前赫然傳出一陣驚歎聲。

  濟爾冷聞聲抬眼,驚見一抹馨軟身影失足向他撲過來,他眼明手快,箭步往前一跨,糖葫蘆往嘴中一塞,伸出雙手向前一抱。

  「啊!」

  姑娘被抱個正著,但鴨只滑出掌心,往空中飛拋出去,濟爾冷瞥了鴨只一眼,伸出左手往空中一抓──

  接住,不偏不倚!

  就這樣,他左手高舉鴨只,右手懷抱佳人,姿態神勇無比。

  「小姐,你的鴨。」他語調輕如風,俊魅逼人地垂視懷中的人兒。

  人兒抬頭一看到抱著自己的是個瀟灑的俊公子,霎時呆住,迷失在他深邃的眼神裡。

  「你的鴨啊!」濟爾冷開口,好心的再提醒一遍。

  「討厭!」小姐嬌嗔,倏地從他懷中跳開。「第一次見面就問人家的『家』,就算你對我一見鍾情,也不應該如此肆無忌憚!」

  「我」他一臉莫名其妙。

  「羞死人了,人家不來了!」

  小姐摀住發燙的雙頰,飛快往前衝,轉眼間已跑出二十呎遠的距離,速度之驚人,連濟爾冷也傻眼,一串糖葫蘆險些沒掉地。

  「我住在柳木胡同左邊第三間的房舍,我等你──」她在遠遠的那頭揮手喊。

  「喂!你現在回來抓就好了,何必要我再多跑一趟?」他回吼,對著她的背影深皺起眉頭,怎麼一回京城就遇到怪事。

  小山子噗一聲地悶笑出來。「爺啊,您動作可得快點,烏雲密佈,恐怕快下雨了,我先去前面的客棧替您張羅一下,以便落腳避雨。」

  「你敢叫我去還鴨?!」

  「人家姑娘看中的對象是您這位爺,我湊什麼熱鬧?擋人姻緣是會被雷劈死的,小的不敢。」

  「我──」濟爾冷懊惱鎖眉,一股「沒事自找麻煩」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就在前面的太平客棧,您快去快回,別淋著雨了……」

  小山子吃吃笑地掉頭走開,留下濟爾冷老大不爽地呆站原地。

  傾盆大雨落下,瑟瑟雨珠奔落在屋簷、牆頭及盛開的花朵上,一滴一滴打得花瓣低垂點頭……

  年正雙十,生得明眸皓齒的司馬楚楚,乍見這場及時雨,緩步走出司馬布莊的大廳,站在廊下,注視著大雨。

  「下雨了。」她輕輕說道。

  「廢話,屋裡都在漏水,白癡也知道下雨了!」屋內,身材瘦削的司馬大海潑冷水地道,順手把幾兩錢往懷裡塞,蹲下穿鞋。

  「爹!老天爺都幫我,你為什麼還硬要強人所難!」忽地,她轉頭怒瞪自己的父親。

  「我哪有?」

  穿完一隻,再穿另一隻,發現鞋面髒了一塊,司馬大海連忙揪著袖口抹兩下。

  「還說沒有?你要接老朋友,自己去就好了,何必拖我一起去?」語畢,她悶悶不樂的轉身走開。

  「你怎麼這麼說呢?對方是我們小時候的鄰居『阿牛哥』啊,小時候你最愛黏著的『阿牛哥』耶!」

  司馬大海追著女兒套交情,他口中的阿牛日前托人捎來一封書信,告知他已來到京城,現在在客棧落腳,希望能見他們父女倆一面。

  她回頭瞪他,眼中明白寫著──你再吐一個字試試!

  「別忘了你跟人家有婚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時機差不多了,人家要見你,無非就是想談婚事,你怎能不去?」

  楚楚不予回應,沉著臉色,像一陣風似地在四合院內快速移動。

  「十年前,牛家到南方發展,離開京城前是你自己跟阿牛的爹娘說長大後要嫁給阿牛當牛嫂的,你怎麼現在不認帳了?」司馬大海跟著她屋內屋外穿進穿出,爬上爬下。「大丈夫一言,快馬一鞭,雖然你是女孩子,但意思一樣!」

  「小姐要出嫁了,得趕快量身做嫁袍!」在布莊工作的大嬸們,見楚楚正好從面前走過來,順勢拿著皮尺圍上前去量她的尺寸。

  「你比較喜歡旗式還是漢式?我個人比較偏好旗式,不如喜袍就做旗裝吧,你說好不好?」

  幾個老婆娘圍著她湊熱鬧,卻遭她一記白眼,嚇得紛紛閃避。

  「夠了,你給我站住!」

  追在她後面,跟著她爬上閣樓又爬下來的司馬大海,已經累得喘吁吁,癱在木梯邊,終於發火地叫住她。

  楚楚蹙緊眉頭,雖不情願,但也安分地釘站在原地。

  「言而有信的……的道理你懂不懂?」拜她所賜,他已累得像條狗。「這門婚事是你自己跟人家提的,又不是我逼你,現在人家千里迢迢來找你,再怎麼樣你都得見見人家!」

  自作孽,自己收拾。呼呼呼……累死他了。

  「爹,我的確說過要嫁給阿牛哥,但那是小時候的事了,十年過去,人事皆非,那段童言童語豈能當真?」她生氣地說。

  「想反悔你自己跟人家說去,他現在人就在太平客棧的南五號下房!」司馬老爹擺明了不理她。

  「太平客棧南五號下房?」她嗤道。「你以為我不敢嗎?我現在就去!」

  果決地拿起牆邊的紙傘,她一馬當先就往外衝。

  「咦?楚楚!楚楚!」

  可憐了司馬大海,拖著疲倦的身軀在後面死命追趕、死命叫喚,偏怎麼都落後女兒一大截。都怪隔壁武館的人過於善盡敦親睦鄰之責,從小就教了自幼喪母的楚楚一副牛脾氣和身輕如燕的本事!

  「楚楚!」

  太平客棧

  雨勢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送還鴨之後,濟爾冷把馬兒交給客棧的人安置,便冒雨衝進客棧,站在屋簷下拍去身上的雨珠。

  「為了送只鴨,弄得渾身都濕透了,實在劃不來!」

  他滿肚子牢騷,略略整了整狼狽的模樣,走進客棧。只見客棧裡高朋滿座,座無虛席,為了躲這場雨,三教九流的人物全擠進客棧裡了。

  「客倌住房還是用餐?」店小二上前詢問。

  濟爾冷看了看四周,最後在二樓找到小山子的身影。「我的同伴在樓上。」

  「那您慢走。」

  他舉步上樓。「小山子,你這傢伙太離譜了!再怎麼說我都是主子,送鴨子這種事應該是你去,怎麼會丟給我做呢?!」

  他一邊走一邊數落,要不是他心胸寬大,像小山子這種失職的下人,早該吊起來杖打,然後再轟出貝子府,豈容他任意妄為?

  「爺啊,您又不是看不出來,那姑娘分明是對您一見鍾情,當然是您去嘍──」

  小山子正想迎上前時,眼一瞟,赫然發現主子背後有異,一句話立刻往肚裡吞,轉開臉,裝作不認識。

  「小山子?」看他突然停止動作,濟爾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請留步!」

  冷不防的,一隻大掌赫然由背後按住濟爾冷的右肩膀。

  濟爾冷擰眉回頭,一看──一名肥壯男子為首,三名漢子跟在後頭,幾個人意圖不明地圍住他。

  「不知兄台有何指教?」他大方地轉身請教,眼底流露出一絲霸氣。

  「你剛才經過我吃飯的位置時,不小心弄濕了我的衣服。」

  依語,肥壯男子的指頭往手臂上一指,濟爾冷定睛一瞧──

  「一滴?」

  「就是一滴!」肥壯男子可不覺得小滴,依然一副理直氣壯樣。

  「是嗎?那真是抱歉。」

  「呿!你以為說句抱歉就能了事嗎?」

  「否則我替你擦擦好了。」他從懷裡掏出帕子替他迅速擦過一遍。「告辭!」

  退一步海闊天空,完美解決。

  「別走!我這是上等衣料,被你一打濕就毀了!今天你沒賠個十幾二十兩,休想離開!」肥壯男子存心找碴,又抓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走。

  「快走!快走!」

  四周用膳的客人看有人鬧事,紛紛丟下筷子閃得遠遠的。

  從布莊氣沖沖跑來準備退親事的楚楚,剛甩掉一身雨滴就瞧見這場騷動。

  「鬼話連篇!」

  她向來嫉惡如仇,最看不慣流氓欺壓良民,順手將雨傘一扔,一聲駁斥,姣好身影躍上空中,旋轉一圈,從天而降,英姿颯爽地站在濟爾冷面前。

  搞什麼鬼?

  濟爾冷瞪大眼睛,不解地看著杵在他與肥男子中間的陌生女子。

  女子擁有一張清新脫俗的臉蛋,雙目炯炯有神,氣質柔美可人,不失是一位標緻姑娘,但……

  她想幹麼?

  「還不放手,想抓到什麼時候?」

  楚楚大喝一聲,翻掌打掉肥壯男子的粗手,一掌拍向濟爾冷胸口,想將他往後推。

  濟爾冷頓時只覺胸口被拍了一掌,但武功亦不弱的他仍穩如泰山站在原地,完全文風不動。

  怪了,他怎麼還在?楚楚傻眼,見濟爾冷仍像個呆瓜釘在原地,她索性再用力一推。「讓開!」

  她這掌一出,濟爾冷才配合的退了數步。

  「這裡有我替你擋著,你別怕!」楚楚豪氣干雲地對他說道。

  聞言,濟爾冷很懷疑的揚高一道眉,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她想幹麼,搞到後來,原來她想救他?

  他身為大清武將兼皇室子弟行獵習武師傅兼軍機處重臣,與善褚、善敏、都爾靜、阿格等顯赫權貴齊名,文的行,武的更行,要對付這幾個地痞流氓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現在居然有女人說要保護他?

  真鮮呀!

  「走狗屎運,去了一個又來一個,您今天真艷福不淺哦!」無聲無息的,小山子突然從他身邊冒出來。

  濟爾冷瞪他一眼。

  大敵當前,楚楚專心對付眼前的流氓,微揚下巴,不客氣地道:「一身破爛布料頂多只值兩文錢,居然講得好像價值千金,分明是想坑人詐財。」

  「小姑娘,好管閒事,小心惹禍上身。」肥男子激動起來,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我管定了,怎麼樣?」她的囂張無人能及,兩道柳眉揚得比天還高。

  濟爾冷的眉跟著再挑高一度。好啊,竟然有人比他更目中無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上!」

  楚楚見兩名大漢首先向她攻過來,她縱聲大叫:「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

  她擋掉左邊的攻擊,趁對方還沒出第二拳,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並掌往右邊大漢的胸口擊去,大漢沒想到她會突然轉向,一時反應不及,胸口被她打個正著,當場震倒在地。

  「扭轉乾坤,奇而復奇!」

  她大喊一聲,氣勢凌厲異常,回頭一望,鎖定左邊大漢,旋身飛腳,頃刻間便將對方踢飛三尺遠。

  不是省油的燈呀!濟爾冷暗自讚歎。

  「臭娘兒們!快把她抓起來!」

  「看招!」

  「借力使力,速戰速決!」

  第三名漢子使出蠻力,放開雙臂向她撲過來。楚楚冷眼一看,出掌沉穩,一把扼住他的手腕,以肩為中心,出腿往他腳踝狠踢一記,四兩撥千斤「砰」的一聲,將大漢摔飛出去。

  厲害!濟爾冷不得不對她豎起大拇指。

  「可惡──」肥壯男子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衝上前攻擊。

  楚楚左手一揚,一把竹筷子飛出,狠狠打在肥壯男子的臉上,痛得他無法睜眼,拚命用手遮擋那些筷子。

  「拿來!」楚楚略施擒拿手,瞬間從肥壯男子手中奪走匕首。

  肥壯男子嚇得張大眼,只見楚楚已手起刀落──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匕首在她手中忽起忽落,閃動不定,肥壯男子驚得一動也不能動。

  她來一刀、去一刀,轉眼間,肥壯男子已衣不蔽體地站在眾人面前。

  「剛柔交替,亦剛亦柔,上上之功!」

  一刀割斷男子的褲腰帶,肥壯男子當場褲子掉地,女人們現場驚叫連連,趕緊用手遮眼,但手指跟手指中間偏又有意無意的張開。

  「你、你給我記住!」

  肥壯男子紅著臉,拎起褲子,捂著屁股落荒而逃。

  「大哥等我們!」三名夥伴見頭頭跑了,拔腿追上去。

  客人們這才驚魂甫定,各自回飯桌吃飯壓驚。嚇死他們了,看到那種骯髒東西,回去不知道還吃不吃得下?

  「欺負弱小,活該欠揍!」

  楚楚拍拍雙手,不以為意的攏攏亂掉的髮絲,殊不知她一句「欺負弱小」的低喃,讓濟爾冷幾乎岔氣咳出來。

  他看起來像弱小動物嗎?

  「放心吧,他們不敢再找你麻煩了。」她豪爽地拍了他肩膀一下,遂大剌剌地朝客房方向走去。

  「喂,姑娘……」

  濟爾冷轉身想叫回她,慎重解釋自己絕非她所想像的沒用,他的家世不同一般,自幼便受到最完善的武打戰技栽培,是親王大臣中的佼佼者,甚至連續八年擔任教授王公子弟行獵習武的師傅,他很能打的……

  但楚楚已然走遠。

  「原來你看起來那麼沒用啊,嘻嘻……」小山子站在他身後,不知死活的吃吃笑。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濟爾冷語帶威脅的反問他。

  小山子戛然止聲。

  濟爾冷白了他一眼,悻悻然地轉身走掉。

  「店小二,開兩間上房!」他揚聲喝道,翩然往內院走去。

  「是,馬上辦──」

  客棧外風大雨大,天色灰濛濛一片,雖然此地距離貝子府只有短短兩個時辰的路程,但看雨勢一時半刻也停不了,濟爾冷決定在此暫住一宿,明早再啟程回府,反正他並未捎信回府知會他何時抵達,不差這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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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太平客棧是京城裡規模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客棧內除了必要的食堂外,應有的亭台樓閣一樣也沒少,客房數量近半百之多,除非有店小二帶路,否則東一號上房、西二號下房,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那邊……還是這邊?該死的南五號下房到底在哪裡!」

  沒有店小二的帶領,楚楚逕自闖進客棧內院,在耗了大半天卻一直探不到路的情況下終於發火。

  她試著詢問每一個路過的房客,但房客們一概一問三不知,可恨又沒碰到半個店小二,她就這樣走了又轉,轉了又走……

  「天殺的南五號下房究竟在哪裡?!」

  她沒耐性地轉過另一條迴廊,匆匆一瞥──

  「南五號下房?」

  她驚呼出聲,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對著那扇門喜極而泣。

  找到了!南五號下房!

  咦,奇了,是不是她多心了?總覺得這「下」字,好像矮了其他幾個字半截,是客棧故意設計的嗎?

  她好生納悶地盯著房號。

  算了,不管!阿牛就在房內,快刀斬亂麻,該說的盡快跟他說清楚!

  她心意已決,立刻舉手敲門──

  叩!叩!叩!

  叩!叩!叩!

  濟爾冷認定敲門的人是被安置在隔壁房的小山子,於是從容地從浴桶裡起身,拿起擦拭身子用的白布圍在腰上,便從屏風後方走出來開門。

  「包袱在你那裡,待會兒替我找套乾淨的衣服來。」開門後他看也沒看一眼,便直直往房裡走。

  熟悉的身影冷不防映進楚楚眼裡,她一看之下當場傻了。

  「是你?!」怎麼會是剛剛那個人?!她一臉錯愕。

  不是小山子!

  濟爾冷同樣驚訝地轉頭,猛一看,一樣傻眼。「你?!」

  那個雞婆救他的女人?

  楚楚張大嘴巴,連眨好幾次眼睛,還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救的人竟然就是她訂親的對象──阿牛?!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

  該死!濟爾冷忽然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迫切的想找衣物套上,偏偏乾淨的衣物全在小山子那裡,而這該死的小山子一窩進自己的房間就再也沒出來過了,失職又散漫的傢伙,真教人生氣!

  算了,他先回屏風後隨便找件衣服套上。

  「你等我一下!」

  「我怎麼會在這裡?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楚楚站在門口,呆呆地脫口而出。

  「我?」

  濟爾冷驀地停住步伐,接著大惑不解的回頭,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有──嗎?

  「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感激你的厚愛,不過恕我不能跟你成親。」她一鼓作氣把話說完,豪情破天際。

  乍聽見她的話,濟爾冷更加驚訝。「我要跟你成親?」

  有嗎?

  他根本不認識她,連她是什麼阿貓阿狗都還搞不清楚,他何時要跟她成親?為什慶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濟爾冷啼笑皆非,一頭霧水。

  「那場婚約只是我小時候的戲言,我們是不可能的,你盡早放棄吧!」

  濟爾冷越聽越覺得好笑。「你是不是弄錯了?」

  哎哎,被倒追求愛的次數不下百次,但他還沒遇過將「欲擒故縱」玩得這麼荒謬而且莫名其妙的姑娘,想笑破他的肚皮也不用這樣。

  「阿牛哥,你忘了我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不需單戀一枝花,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適合的人。」

  「我並沒有懷疑。」他大大的笑咧了嘴,本以為自己的表情應該夠諷刺了,原來還不夠呀。

  「好,既然我們達成共識,請你發誓今後不再提起婚約的事,不再纏著我!」

  「哈哈──」濟爾冷當場噴笑出聲,由於笑得太過忘情,揪著白布的右掌不自覺的放鬆下來,白布順勢往下掉。

  楚楚猛一看,驚恐得倒抽兩口氣,接著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啊──下流!」

  被他嚇得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她伸手就給了他火辣辣的一巴掌。

  濟爾冷正忙著撿起白布尷尬的遮掩自己,一時反應不及,當場被她打個正著,烙下清晰的巴掌印。

  「你幹什麼?」濟爾冷再也笑不出來。

  「你自己不要臉還問我幹什麼!」楚楚拚命遮眼睛,大聲回吼。

  噁心死了,剛剛的死胖子還有綢褲遮醜,他卻赤條條、黑抹抹的,她眼睛要瞎了!

  「是你自己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惹我發笑,你居然怪我?!」濟爾冷激動地說,七手八腳攬住布帕。

  他悶極了,懊惱怎麼會遇上一個瘋婆子?不想浪費力氣跟她周旋,他匆匆回到屏風後,準備找件大一點的袍子套上,然後回來趕人。

  「豈有此理!故意衣衫不整在屋裡晃來晃去的人是你,你下流,居然說我?」

  他的話讓楚楚氣得七竅生煙,她只是陳述事實,她嚇人了嗎?

  「真所謂世風日下,小人當道。」她繼續說。

  屏風後方正在翻找自己褪下的濕衣,想從裡面找出一件干衣服的濟爾冷,正極力隱忍著怒氣。

  「我真是倒楣,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還傻兮兮的說要嫁你,我真是有眼無珠!」她罵的煞是憤慨,轉而懊惱起自己命運的乖舛。

  「我本來還不想來的,想不到真是來對了,讓我認清你下流、無恥的本性!虧你長得一表人才,結果根本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藥可救!」

  濟爾冷本來已經找到衣服準備套上,這下子被徹底惹毛了!

  豎起兩道劍眉,重重丟開衣袍,他帶著怒氣,悻悻然地走出屏風。

  「你幹麼?」楚楚一看他凶巴巴的模樣,立刻噤聲,戒備地看著他。

  濟爾冷迅速接近,啪一聲,大掌猝不及防的重壓在她耳畔邊的門扉上,目光牢牢鎖住她。

  「你到底想幹麼?不要以為我怕你!」

  濟爾冷對她邪邪一笑,以迷人的磁性嗓音說:「你厲害,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我摸透了。不過你少說了我一項劣根性,除了下流卑鄙之外,告訴你……」

  「什麼?!」

  「我還很齷齪。」

  忽地,他作勢要扯掉白布,在楚楚反射性閉緊眼睛之際,他故意一把抱住她──

  楚楚臉色鐵青,一想到他下面什麼都沒穿,就──

  「啊──」

  尖銳女音雷霆萬鈞的響起,令前麵食堂跟著傳來一堆碗盤摔碎聲,門外初來乍到的司馬大海硬生生滑了一跤。

  「楚楚!楚楚!」

  司馬大海奔進內院,當場看到楚楚衝出客房,面紅耳赤地往外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抬頭看向房號──南五號下房,趕緊推門問自己未來的女婿。「你到底對楚楚做了什麼?為什麼她嚇成這樣?」

  「泥該問塌對我做肉什麼?(你該問她對我做了什麼?)」濟爾冷痛苦地捂著鼻子,口齒不清的說。

  他本來想教訓一下那個不留口德的女人,作勢要扯掉白布嚇她,沒料到她一受驚嚇反而揮拳揍人,這下變故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反應不及,鼻樑當場被她掄個正著,痛死他了!

  司馬大海看了一眼他赤裸的身體,不自覺的吁出一口氣,好言勸道:「阿牛,一定是你太猴急了,這種事是急不來的……」

  「阿牛?誰是阿牛?」

  「你不是阿牛啊,那……咦!什麼?你不是阿牛?」猛然意識到他的話,司馬大海兩眼暴突,下巴幾乎掉地,視線移往濟爾冷的下身,他憤而揮拳。「敢吃我家楚楚豆腐,簡直下流!」

  「唔!」又是鼻子!父女倆同等卑鄙。

  「楚楚!楚楚!」

  司馬大海打完人就跑,留下濟爾冷捂著俊臉,真個是狼狽至極。

  司馬大海總算在客棧門口找到女兒。

  「楚楚……你沒事吧?」他關心地問。

  「不要臉的臭男人,噁心死了!」楚楚臉紅似火,氣急敗壞地罵著。

  司馬大海見狀,連忙安慰。「我已經替你教訓過那傢伙了,讓他吃不完兜著走,他沒佔到便宜!」

  「我就說阿牛不能托付終身,果然被我猜對,要不是我機警,現在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火死了。

  「他說他不是阿牛。」他突然說。

  什麼?!一陣晴天霹靂打下,楚楚倏然傻眼。「他不是阿牛?!」

  「是啊,他不是阿牛。」

  丟──丟死人了!

  現在她總算弄懂那名男子聽到退婚的說詞時,反應為何會那麼大了。當時她是怎麼說的?

  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感激你的厚愛,不過恕我不能跟你成親。

  那場婚約只是我小時候的戲言,我們是不可能的,你盡早放棄吧!

  好,既然我們達成共識,請你發誓今後不再提起婚約的事,不再纏著我!

  一想到從頭到尾的胡言亂語,楚楚整張臉瞬間紅得快起火。

  「你不是說南五號下房嗎?為什麼他不是阿牛?」

  「我也納悶啊!」司馬大海也很無辜。

  「你──」楚楚氣到說不出話。「管他阿牛在哪裡,我不管了!你自己跟他退婚去!」

  撂下一切,楚楚掉頭走人,直接衝進雨中,企圖讓雨水澆熄她臉上的熱潮。

  他不是阿牛,那他是誰?!

  此時真正的南五號下房──

  一臉憨厚的阿牛正伸長脖子,頻頻由客房的窗戶向外張望。

  「怪了,書信應該早上就送到布莊,怎麼人還沒來呢?」他望眼欲穿的低聲呢喃。

  為了避免直接上門提親過於唐突,他在抵達客棧後就先托人背信到布莊,以請楚家父女用膳為借口,邀他們到客棧討論提親事宜,可他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怎麼就是遲遲不見人影?

  「楚妹……」

  他聲聲呼喚,遙遙盼望,哪曉得先前人就站在自己的頭頂上方。楚楚要命的把南五號上房當成南五號下房,只因為「上」字的釘子鬆動,讓「上」字反方向掉下,成了「下」字。

  陰錯陽差的,兩人就這樣錯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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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大清早,貝子府的下人提了一大桶水準備出去刷洗門柱,才剛開門就正好看見貝子爺與小山子風塵僕僕地歸來。

  小山子不斷打呵欠,一臉睡眠不足的模樣,濟爾冷則鼻樑帶傷、眉心深鎖、表情冷肅,顯示他的心情正處於極度不佳中。

  他的心情豈會好?

  鐵錚錚的兩拳打得他只差沒眼淚飛噴,偏偏兇手早跑得不見人影,讓他想洩憤都無從宣洩,悶了一整夜,可惡!

  看到主子回府了,僕人一反常態的沒有問候,還水桶一扔,當下慌張失色地往府裡沖。「貝子爺回來了──貝子爺回來了──」

  一聽到「貝子爺」三個字,眾丫鬟、僕役一概臉色大變,突然像熱鍋上的螞蟻,全急慌了。

  「慘了、慘了,貝子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以為要一年半載的呢!

  「要是讓他發現東廂院落被搞得面目全非,他不氣瘋了才怪!」

  貝子爺的性子向來火爆,要是讓他知道離京三個月,自己居住的院落竟然燒燬了一大半,他鐵定大發雷霆。

  「那怎麼辦,要先稟報嗎?還是隻字不提?」

  「先通知老福晉們,其他的再行打算。」

  兵分二路,通知四位老福晉的通知老福晉,迎接主子的迎接主子。匆匆穿過庭廊,一票僕人在天井中間一字排開。「貝子爺吉祥!」

  領班丫鬟上前一步,抬頭道:「主子一路奔波,想必一定累……」

  話未完,丫鬟便被他不爽的表情震得不敢說下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沒心情應付他們,除非他們想自討沒趣,否則最好快快退下。

  「丫鬟現在就給您準備接風的飯菜去。」

  「奴才照料您的馬匹去。」

  「奴才去掃地……」

  「奴才去擦窗戶……」

  一大夥下人,轉眼間全跑得不見人影。

  濟爾冷旋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壓根兒沒發現下人們的異樣,憤怒的情緒始終沒平復,暗自在心裡發誓別讓他再遇見那對可惡的父女檔;否則,他一定加倍奉還。天殺的,竟然把他搞成這副德行!

  他的表情顯得更加冷厲,加快腳步穿過長廊,正想梳洗一番,預備待會兒馬不停蹄進宮面聖時──

  「啊!」他驚叫一聲,臉色驟變。「怎麼會這樣?」

  才剛穿過月亮門,眼前的景象馬上震得他臉色發青,他居住的東廂院落不知何時竟成了一座焦黑廢墟!

  整座宅第雖然仍舊高大壯觀地聳立原地,但放眼望去,找不到一寸潔白完好的地方,艷麗的色調已不見,富麗堂皇的雕花窗瓦更甭說了,一概燒得只剩下焦黑的木炭塊。下人們只差沒把它拆下來,扔進爐灶裡物盡其用了!

  「是誰燒了我的房子?!」他大吼,簡直要吐血身亡。

  「濟爾冷,我的兒啊,你終於回來了!」

  「濟爾冷,我的寶貝兒子,額娘們好想你呀!」

  濟爾冷四位雍容華貴的老額娘喳呼一聲,一擁而上對他又抱又親,疼得不得了。

  「夠了,夠了!」濟爾冷對她們的疼愛敬謝不敏,忙不迭地擦掉臉頰上的胭脂印。「說!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好好一座院落變成這模樣?」

  「喲!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誰打的?要不要緊?」

  「你一路辛苦了,肚子一定餓了吧?我讓廚子弄桌南北佳餚來吃吃,你說好不好?」

  「無事獻慇勤,一定有詐!說,到底怎麼回事?」濟爾冷毫不領情,一下子就識破她們顧左右而言他的伎倆。

  老福晉們啞口無言,面面相覷,沒半晌突然放聲痛哭。

  「都是額娘的錯!八月中秋的時候,我們找了別府的夫人、格格來府裡賞月。由於你的院落特別雅致,大家就選在這裡吃餅賞月,哪裡想得到幾個小蘿蔔頭背著大人玩火,一發不可收拾,就、就、就一把火把你的院落燒得精光了!」

  她們百般可憐、萬般無辜地懺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聲勢之大,無人能及。濟爾冷都快被她們吵死了!

  「你們都多大歲數的人了,怎麼會放任小鬼在家裡放火?我現在馬上就要進宮晉見皇上,東西全燒光了,你們叫我穿什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簡直要他的命!

  在關外,他可以輕裝度日,就算打赤膊也沒人多看一眼。但回京就不同了,進出都得遵循禮節法制,叫他從今天起穿什麼見人?著什麼上朝?!更別提待會兒如何進宮面聖了!

  四位老福晉瞬間破涕為笑。「你放心,發現著火時,我們衝進火場搶救出你的衣物,雖然燒了部分,但也留了一些下來,你們快去把衣服搬來給濟爾冷看。」事實上她們想救的是收藏錢財珠寶的箱子,衣物只是意外被搶救下來的。

  「好!好!」

  除了最老的大福晉外,其餘的福晉刻不容緩地轉身回到自己的院落去拿衣服,沒一會兒的功夫,便看見她們搬來兩大箱衣物。

  濟爾冷彎腰打開兩大箱衣服,沒開還好,一打開,那種想切腹自殺的感覺立刻又湧上來。

  「見鬼的,這是什麼東西?」他已經罵不出來,只能捶心呻吟。

  箱裡竟然全是御寒衣物,貂皮、狐皮、豹皮,外加虎皮一件,穿上這些毛絨絨的大襖,放心,他不會熱死,只會被笑死!

  「我們做得不好嗎?」

  她們還敢在他面前裝無辜,濟爾冷壓著胸口,簡直快被氣得口吐白沫,真個是心臟休矣!

  紫禁城?御書房

  「傳──濟爾冷貝子爺!」

  御書房的門扉開啟,太監傳述皇上的旨意。

  「貝……貝子爺?」

  太監錯愕地看著濟爾冷像「熊」一樣地走進御書房,一身雪白大襖,項間披領緄紫貂皮毛,袖口緄紫貂皮毛,腰際系獸皮腰帶一條,不熱嗎?

  濟爾冷直挺挺地往前走,他知道太監們都看傻了眼,直覺他有病,正因為如此,他更要走得若無其事,走得昂首闊步。

  「濟爾冷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案前,濟爾冷行大禮,下跪請安。

  「起喀吧……噗!」皇帝猛然看見他的模樣,一口茶直接噴出來。「濟爾冷,你……」

  「謝皇上。」

  濟爾冷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佯裝無事。他知道皇上想問他什麼,但他不想回出蠢答案來,於是四兩撥千斤,直接當作沒看到他人的異樣。

  彷彿猜到他的心思,皇帝擦擦嘴角,若無其事地續問:「說吧,你這趟北疆邊界之行,看見什麼了?」

  「我大清國與俄羅斯國之間貿易興盛,各類畜皮與棉絨皆是與我大清國交易的重點……」

  濟爾冷侃侃道出他這一路所見所聞的心得,建議皇帝在面對恰克圖的中方邊界上,另建買賣城以取代原來的買賣城,如此一來,必能讓兩國的貿易更加頻繁。

  「嗯,很好,你的奏折我會再與諸位大臣研商,改日再議。」話鋒一轉,皇帝道:「濟爾冷,你此時回京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去辦。」

  「皇上請說。」

  「大清國與蒙古諸部的聯姻向來廣泛,現在更把聯姻的對象擴展到漠北部落。以往的情況,多是將清朝的王公之女下嫁至蒙古,但這回漠北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主動提議出嫁皇女,朕也樂見其成。

  「可……各方王公大臣爭取這樁親事的人眾多,宗人府揀選的人員更是一大堆,我聽得頭都昏了,也不知選誰好。等土謝圖汗部出嫁皇女的護駕隊伍一到,你就替我去把她盛迎回來吧!」

  「請皇上放心。」濟爾冷立即受命。長久以來,愛新覺羅家族一向慣用政治聯姻達到政權維繫的目的,身為愛新覺羅家族的他,對於這等盛迎之事早司空見慣。

  「寇沁公主預訂於九月底抵達京城,屆時你再出城迎接。」

  「臣遵旨!」

  「你路途奔波,想必累了,跪安吧!」

  「臣遵旨!」

  再行大禮,濟爾冷欠身退出御書房,但一出御書房,即刻頭昏倒地,嚇得太監們趕忙上前攙扶。「貝子爺,您沒事吧?要不要緊?」

  「快把我抬走,快……」

  他快熱死了,快把他抬出皇宮唄!

  一坐上府裡的馬車,濟爾冷立刻將身上的大襖大袍剝個精光,只留下一件絲綢薄衣半裸敞開。小山子輕駕馬車,以平穩的速度朝貝子府的方向前進。

  微風吹進窗內,帶來不少涼意,濟爾冷雖覺得舒暢不少,但心中仍有一肚子怨氣沒處發。

  怪了,彷彿從他回京的那一天起,運氣就背到家了!

  他好心扶了即將摔倒的姑娘一把,沒得到對方的感激就算了,對方還火燒屁股的逃得不見人影,留下一隻鴨對他呱呱叫。

  千辛萬苦歸還了鴨,回客棧找小山子算帳,沒想到竟然又為了一滴雨惹來一票流氓鬧事,最後再殺出那對有病的父女瘋狗亂咬人。

  好不容易回府,以為風平浪靜,可以好好喘口氣了,想不到卻發現自己住了二、三十年的院落,居然為了一個中秋夜被燒個精光!

  實在流年不利,倒楣到家!

  「穿著這身獸皮,叫我怎麼出去見人?」他光想就頭大。「停車!」

  他突然下命令,驚得小山子緊急煞車,路上行人紛紛走避。

  「怎麼了,貝子爺?」小山子連忙問。

  濟爾冷從車窗探出頭,視線慢慢梭巡過眼前古色古香的老宅,好奇的問:「小山子,你說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一座布莊呀!」

  畢竟是出身民間,什麼稀奇古怪的行業沒見過?再說「司馬布莊」幾個字,就這麼被大大地框寫在門口,有什麼好問的?

  「布莊不外乎就是裁衣、製衣,你說我讓他們盡快裁製幾套袍子給我,行不行得通?」濟爾冷繼續問。

  「皇室貴族和文武百官的冠服、蟒袍,可不是隨便縫一縫就算了的,再說府裡已經請人在趕工,何必多此一舉?」

  「除去冠服、蟒袍,我還是需要輕便衣袍。」

  「縫完了冠服、蟒袍,就縫便袍了嘛!」有點耐性嘛。

  「我很熱。」

  「貝子府就快到了,馬上就有丫鬟們替你扇風送涼。」

  「我熱死了,我現在就要找人幫我裁衣!」他近乎任性地道。

  不想惹毛他,小山子連忙退讓。「好好好,您高興就好,但這間布莊門可羅雀,我覺得找間生意好一點的比較襯您的身份吧?」

  「我覺得這間就很不錯。」濟爾冷固執地道,天氣熱死了,他懶得再繞,相逢不如偶遇,進去就對了!「走,現在就去會會『司馬布莊』!」

  合上衣袍,他毫不猶豫地下馬車。

  正值晚膳時間,司馬布莊的男男女女們各端著一副碗筷,坐在飯桌前忙不迭地扒飯、吃菜,司馬大海和楚楚也不例外。

  幾個較大的節日剛過,生意趨於平淡,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能輕鬆一些,因為沒生意,大夥兒更需要加把勁兒招攬生意。

  「大家吃快點呀,柳八街那裡今晚有流動市場,吃飽了就搬些刺繡品過去賣。布莊有收入,大家才有飯吃;布莊沒收入,大家全沒飯吃呀!」楚楚拉長聲音,一本正經地提醒大家,順手挾起一隻雞腿放到司馬大海的碗裡。

  「你一樣吃飽一點。」她淡漠地道。

  「我是一家之主,你要叫我一起去擺地攤?」那他寧可不吃雞腿。他不領情的把雞腿往盤裡頭放。

  「叫你吃飽一點,是要你去找阿牛把婚約的事說清楚。昨天你搞砸了,今天你自己看著辦吧!」

  語畢,扒了一口飯入口。

  昨天因為發生太多事,父女倆紛紛爽約,但阿牛人還是在太平客棧,問題仍然懸在那裡,該處理的終究要處理。

  「我?你叫我去悔婚?」司馬大海大為震驚。

  「是啊,放著他一直呆住在客棧也不是辦法,咱們若對人家沒意思,就該早點讓人家知道,去吧,我相信你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她狀若無事地喝湯,臉不紅氣不喘。

  「你怎麼說得好像是我的終身大事?」

  「『我是你根生』,一樣。」

  「強詞奪……」

  「楚妹──」

  冷不防的一聲狂喜吶喊,打斷司馬大海父女倆的對話,眾人循聲回望,眼睛差點沒當場暴突出來。

  阿牛丟下帶路的人,熱情澎湃地走向他們。「司馬伯伯、楚妹,你們還記得我嗎?我是阿牛啊!我捎信給你們,等了你們一整個晚上就是不見你們赴約,我想了一整夜,不如我自己來比較有誠意。楚妹,嫁給我吧!」

  他脫口就提親事,嚇死人不償命。

  楚楚瞠目結舌,兩隻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

  司馬大海啞然失聲,不知該如何反應。

  同桌的男男女女噗的一聲,飯菜急噴而出。嚇死他們了,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魯莽的求婚方式。

  「老闆、小姐,不得了,貝子爺光臨!」就在此時,外院傳來布莊夥計的一聲大喊,再度震斷他們的思緒。

  「貝子爺?真的假的?」

  楚楚與司馬大海順著夥計手指的方向,視線穿過內院的大門,迎向昂首佇立在天井中間的男子,猛一看,父女倆重重倒抽一口氣──

  天啊!

  兩人雙眼暴突,晴天霹靂打下來,心跳幾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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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濟爾冷站在天井中央,神情慵懶從容、略帶霸氣,雙手反背在身後,悠閒地敲著拍子。反觀司馬楚楚,則是皺緊眉頭,面色蒼白。

  真的是他,那個在客棧和她起衝突的男子……

  他竟然是貝子爺,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天要亡她啊……

  夥計興奮地嚷嚷:「他的隨身侍從一通報他的爵號,我馬上仔細的打量他一遍,果真舉止尊貴、氣勢不凡!」

  其他工人聞言,從阿牛的驚嚇中回神,紛紛看向前院,爭相一睹王公貴族的風采。

  「氣勢不凡?有嗎?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除了一張臉長得比較好看外,還不是跟我一樣。」

  「馬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你灑泡尿再看清楚吧!」

  「欸欸欸,你這不是擺明了狗眼看人低嗎?」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熱烈討論,倒是楚楚與司馬大海見到貴客臨門,沒有興高采烈,反而槁木死灰,一副死期將近的可憐相。

  「叫他出去。」

  司馬大海倏地把臉別開,刻意迴避,以免被認出來。

  夥計嚇傻了。「叫他出去?!」

  楚楚的動作更快,八百年前已經低下頭,不敢多看濟爾冷一眼。「咱們是普通的布莊,招呼不起他這種貴客,你快叫他走。」

  「我叫?現在?直接?」

  「不然等到什麼時候?快去!」楚楚更加堅定地命令。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老闆出面招呼,濟爾冷不耐煩地看向內院,隔著一大段距離,注意到圍在一起說話的工人們。

  原來老闆就在那裡啊!他心想,隨即邁開步伐,朝他們接近。談買賣嘛,當然得當面談嘍!

  啊!啊!他走過來了!

  楚楚與司馬大海急得火燒屁股,冷汗開始狂飆。

  「不得了,他走過來了!他走過來了!」

  「怎麼辦,我們還在吃飯耶!」

  「他是貝子爺,豈有等我們吃完飯再招呼他的道理,快把碗放下,快!」

  驚慌的叫聲此起彼落,眾人心臟怦怦直跳,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

  「大家給貝子爺請安,貝子爺吉祥!」

  眾人手忙腳亂地跪下行禮,正好擋住了濟爾冷的去路。

  「別多禮了,你們老闆呢?我要見你們的老闆!」他的眼底隱隱流露出不耐。

  「沒問題,我們老闆就在那裡!」

  大夥兒異口同聲地指向後方,不料回頭猛一看,才發現司馬大海和楚楚竟一聲不響跑得不見蹤影,位子上僅留兩副用過的碗筷。

  匡噹一聲,筷子掉下桌了……

  兩道身影急速地在布莊後院移動,楚楚及司馬大海當場「棄碗筷」逃命。

  楚楚步伐飛快地往後方跑,還不忘對父親司馬大海道:「客人在外面等你,你跑進後院幹什麼?快出去啊,如果怠慢了人家,就糟糕了!」

  「說我!那你呢?布莊的生意一向是你負責接洽,你不出去跟人家談價錢,你跑進來幹什麼?還走得這麼快!」

  逃命不落人後,司馬大海死命加快速度,不想輸給自己的女兒。

  「我……我走快,是因為我吃得太飽,需要動一動!你沒事走得這麼快幹麼?不怕跌倒嗎?」

  走出長廊,穿進菜園子,有幾隻雞在院子裡覓食,他們一來,立刻驚得四處飛散。

  「笨!就是有事,我才跑得特別快!」

  「你能有什麼事?我是因為昨天打了那個貝子爺一拳才要逃命,你湊什麼熱鬧?」她倒忘了他父親為她也打了濟爾冷一事。

  「他臉上的傷我也有份!」

  司馬大海一臉苦瓜相,煞是懊惱。他依稀記得那拳他揮得有多用力,這下可好,被抓到不被打得滿地找牙,恐怕難以了事!

  「什麼?你也有份?」

  「我還不是為了你!」

  「算了、算了,唯今之計,先躲起來再說!」

  「好辦法,刻不容緩,馬上行動。」

  兩人加快腳步,從一開始就打著鴕鳥心態,心想只要不出面便天下太平,便不會節外生枝。

  楚楚領著父親奔入廳中,關上木門,接著轉進耳房,耳房共有四重,每進一間耳房就關上耳房的房門,一直關一直穿,一直穿一直關,終於抵達最後一間耳房,關門、上鎖──

  「行了!」擦著額頭上的汗,楚楚拍拍手,大功告成。

  司馬大海看了看四周,突然大叫。「可是我們人在外面呀!」

  他跟著她穿過一重又一重的房間,落上一道又一道的門鎖,最後她卻帶他從最後一間耳房的側門穿出來,站在後院中間,跟進去前的位置一模一樣!既然如此,又何必進去?

  他們有躲跟沒躲一樣嘛!

  「你知道什麼!我這是聲東擊西,如此一來,就算那叫什麼貝子爺的衝進來找我們,也會被我的障眼法迷惑住,搞不清楚我們究竟躲在哪裡。而事實上,我們人根本不在裡面,因為那時候我們早已逃出布莊,走吧!」她信心滿滿地轉身,不料竟撞上一堵高大身軀,硬生生彈退一大步。

  楚楚與司馬大海猛然抬頭,霎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濟爾冷雄偉英挺的站在面前,雙手抱胸,氣勢逼人地瞪著他們。

  「好樣的,居然讓我歪打正著給碰上了!」

  他邪邪一笑,那眼神、那姿態,儼然一副早已等著將他們挫骨揚灰的模樣。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布莊的人全擠在窗邊,好奇地張望大廳內的情形。

  司馬大海及楚楚站在大廳中,拚命用手和袖子遮掩自己,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

  貝子爺則威風凜凜地坐在太師椅上,好整以暇地冷眼看著眼前的「仇人」。

  「好大的膽子,本貝子爺在此,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濟爾冷表面上平靜自若,但心裡其實已經樂翻。風水輪流轉,上次他只能徒悶出一肚子火,自認倒楣,這回他們落在他手上,看他怎麼整治他們!

  「不敢!不敢!」司馬大海哆嗦不斷,早就嚇得兩腿發軟。

  「為什麼不敢直視我?臉上長麻子嗎?還是我樣子長得可怕,讓你們不敢多看一眼?」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司馬大海急得大聲否認。

  「你們別怕,我雖然貴為貝子,但其實相當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是各府間出名的謙謙君子,我不會吃了你們。」話雖如此,他卻嘴角扭曲,一臉猙獰。「還不快把手放下,我總覺得兩位似曾相識,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

  司馬大海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楚楚沉默不語,蹙著眉,心情其差無比。

  「昨天我在太平客棧遇上了一對瘋父女,女兒跑進我房裡大獻慇勤,說不到兩句話就動手傷人;父親則尾隨在後,狼狽為奸,打了我一拳。我不懂自己究竟招誰惹誰,為何招來如此橫禍?我鼻子疼到現在,一想到他們的惡行,我就恨不得扭斷他們的脖子!」

  司馬大海心涼了半截,他果然記得他們!

  「我這人的記性不太好,但總覺得你們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說罷,不客氣地抬起楚楚的下巴。

  逃不了了,楚楚也不跟他裝瘋賣傻,索性揮開他的大掌,大方承認:「是呀,就是我,打你的瘋女人就是我!打你的瘋男人就是我爹!」豁出去了!要殺要剮隨他便!

  可殊不知她一聲大喊,嚇得廳外的阿牛當場軟腳跌坐在地。

  「我有事先走了,後會無期!後會無期!」

  侮打貴族是要被嚴懲的,他唯恐受到牽連,招來殺身之禍,當下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至於走廊上的人,乍聽見楚楚的話也全傻眼。

  司馬大海一個迅速的動作,立刻跪地求饒──

  「貝子爺,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這些粗人一般見識,我們不是故意動手傷您,我們只是情勢所逼,真的是無心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楚楚毫不示弱,直截了當地問濟爾冷。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眼前的兩人,有意無意地玩弄指上的翠綠玉戒,慢條斯理地說:「我在天井等待時,聽你們的夥計不斷吹噓你們的梅花繡鬼斧神工,能隨綾羅綢緞的布料不同,繡出出色的層次與意境,在京城無人能出其右。正好,我最近缺衣物,不如你們就幫我裁製幾件,也讓我見識見識你們的梅花繡。」

  「開門做生意,歡迎!」

  濟爾冷冷笑一聲,抬眼睨著她。「生意?我只說讓你們幫我裁製幾件,可沒說要付銀兩。」

  楚楚豎起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坑你呀!」

  「卑鄙!」

  「是,我就是卑鄙,誰教你斗膽在我面前撒野,甚至打傷我?」說到痛處,濟爾冷站起來發火。「我念你心地善良,曾經幫過我一回,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免受杖打之苦,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仁慈,還不快磕頭謝恩!」

  楚楚雙眼圓瞪,像被劈了一記響雷。

  司馬大海不敢放肆,馬上跪地叩首。「多謝貝子爺寬大為懷,能為貝子爺效勞是司馬布莊天大的光榮,別說梅花針法了,就算神仙針法我也想辦法弄來!」

  「爹!」

  「別爹了,快跟著跪下求貝子爺寬恕,本來就是我們不對,沒什麼話好說的,你快跪!」

  司馬大海硬將女兒拉跪在地,楚楚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伏地磕頭。「……多謝貝子爺的大人大量!」

  「好,很好!」濟爾冷滿意地再度坐下,揚起不羈的笑容,內心大呼過癮。

  瞧,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多好看哪!

  「扇風……大力一點。」

  「茶。」

  「太燙了,涼一涼。」

  耀眼的陽光穿透雲層,照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司馬布莊的前院有人喂雞,有人裁縫,有人偷懶,一切事情如往常般進行,只除了──

  「以監督之名,在內院行享受之實」的濟爾冷。

  他又來布莊了,這些日子來除了上朝的時間外,他幾乎都出現在布莊當太上皇,接受楚楚好不熱情的款待。

  反正貝子府的東廂院落盡毀,正處於大興土木重建的狀態,每天敲敲打打的刺耳極了,而西廂院落是女眷們活動的地方,他壓根兒不想參與她們三姑六婆的話題,於是乎──他就一個人偷閒來到布莊,美其名監督裁衣進度,實則躺在內院耳廳的躺椅中,左一口茶、右一口餅,讓司馬楚楚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楚楚不悅的暗暗咬牙。

  這個名叫濟爾冷的傢伙,自從她和爹向他磕頭認錯的那一天起,便三不五時跑到她家來當大爺,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將他們當成下人使喚,真是欺人太甚!

  幾天來拜街坊鄰居愛嚼舌根之賜,她總算搞清楚他是何方神聖。

  除了皇室血緣的身份、爵封貝子的頭銜外,他還和皇帝面前的重臣──善褚、善敏、阿格、都爾靜齊名,相貌俊偉、權勢顯赫,是各府千金爭相討好的成親對象。

  可,縱使他的名聲再響亮,在她看來都是土匪一個!

  「請問這樣的溫度行了嗎?」她隱隱按捺著怒氣,其實心裡真正想做的是把整杯茶往他頭上澆。

  濟爾冷喝了一口。「可以,但我熱了。」

  楚楚不敢發火,只能僵硬地扯開嘴角,故作順服地笑道:「我立刻幫你扇風,這樣可以嗎?不夠涼的話,吩咐一聲,我可以揚大力點。」

  「削顆梨子吧!對了,記得切成薄片才容易入口……

  「肩膀酸了,幫我捶捶……

  「脖子,對,很好,溫柔一點,再溫柔一點,很好……

  「背部,對,就是那裡,大力一點……」

  「腿呢?腿要不要順便服務?」

  「好,既然你這麼有心,我怎麼忍心說不呢?」濟爾冷拿起一塊梨丟進嘴裡,整張嘴快笑咧到耳邊。

  他看得出來楚楚表面上順從,但心裡其實快氣炸了,說不定還想一拳打得他鼻青臉腫,可她不能。樂得他作威作福,每天都以逗她為樂。

  瞧!那怨恨的表情,多教人愛不釋手呀!

  輕抬右眉,漾出一朵倜儻笑雲,濟爾冷笑得好不開心。

  望了望臉色鐵青的楚楚,他又道:「茶又涼了,拿去熱一熱。」

  忍無可忍了,楚楚倏地舉高茶杯,砸個稀巴爛。「你知不知道我生平最痛恨什麼?我最恨別人使喚我!」

  火極了,管他是貝子爺還是貝勒爺,她受夠了,大不了豁出性命罷了!

  「立刻收回你的話,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禮。」濟爾冷涼涼回道,繼續吃梨。

  「我不需要你的原諒!」她大罵一聲,朝他揮拳而去,管他天會不會塌下來,她今天非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教他這個傲慢貝子不敢再欺壓良民!

  濟爾冷眼明手快,順勢一閃,及時從躺椅起身。

  「翻臉了?」

  嚇死人了,要不是他反應快,恐怕白白挨了一拳。

  「翻臉又怎麼樣!大夥兒都在前院忙,你的隨侍也不在身邊,內院這耳廳裡只有我們兩個,把你打得不成人形,也沒人證明是我打你!」

  話還沒說完,她再次出拳突襲,老早就想找機會教訓他,現在機會難得,非揍得他眼冒金星不可!

  濟爾冷連閃了好幾掌,一個敏捷的動作,跳離她一大步。「這回你佔不到便宜。」

  「打了才知道!」楚楚扯住他的衣袖。「大男人的,大熱天還包得密不透風,礙眼!」

  「喂!」濟爾冷大叫一聲,沒想到她竟一把扯破他的衣袖,讓他整條胳臂暴露出來。

  「我的衣服……」他心疼不已。

  「你這麼虛嗎?」

  濟爾冷見她又出掌攻擊,不想跟她正面對打,使勁閃躲。「袖子都破了,你還不罷手?」這女人真愛動粗。

  「就是不罷手!」

  楚楚緊追在後,他閃到哪裡,她就追到哪裡,他的速度快,但她的步伐也不慢,轉眼間便將他逼到牆角。

  「哪裡逃?」

  濟爾冷準備突破重圍,她以更快的動作扯住他的坎肩,想將他往自己面前拉,好好賞他一記巴掌。

  濟爾冷眼尾一掃,兩手往衣扣處一撕,金蟬脫殼,坎肩送給她!

  「夠了喔,我的耐性有限!」他回頭指著她鼻子怒聲警告。

  「不打得你哭爹喊娘,我不叫司馬楚楚!」

  雙掌飛出,濟爾冷腰帶落地,她見他試圖搶救,快步向他奔去,伸出手臂一抓──

  「痛!」濟爾冷悶哼一聲,辮子被一把拉住。「別太過火了,你撕我的袖子、脫我的衣服,我都可以忍受,可辮子不能開玩笑。」

  「是嗎?」楚楚冷笑,忽而拿出一把剪刀,對準他的辮子就要剪下。

  「不能剪!」千鈞一髮之際,濟爾冷使勁一拉,將她捲至自己跟前。「留發不留頭,你開玩笑也該有限度!」

  他俊魅的目光直直勾著她,如蘭的氣息噴在她臉上,驚訝她如此任性、張狂,被逼急了,竟不顧他貴為貝子的身份,以下犯上。恐怕在客棧時,就算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照樣會揮拳揍他。

  「誰跟你開玩笑!」

  她展開還擊,但無論她的攻擊如何猛烈,濟爾冷皆能輕易化解,讓她的攻勢頻頻落空。

  「可惡!」

  上盤打不倒,她改攻下盤。右腿一晃,她要一鼓作氣踢得他四腳朝天!

  「啊!」

  豈料,濟爾冷搶先掃了她一腿,她痛叫一聲,整個人失足倒地,因她仍抓緊他的辮子,於是兩人一起摔成一團。

  「媽呀,痛死了!」頭皮被硬扯一把,濟爾冷痛得五官扭成一團。

  「看拳!」楚楚怒喝,兩人又是一陣扭打,腳踢、拳揮、牙咬,已顧不得禮儀規範,打得昏天暗地,難分難捨。

  「呵,看你逃哪去!」楚楚意外佔到上風,兩腿分開坐在他的腰際,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你不覺得我們的姿勢很曖昧?」濟爾冷喘著氣問,由這角度仰望上去,正好拜見她引人遐想的大腿曲線。

  「我方便教訓你就好了,管你什麼姿勢!」

  「這樣很危險。」

  「可笑!」

  「不信?看──」

  他雙手一陣疾閃,楚楚猛然一震,下一瞬間雙手手腕竟被他抓住。

  他對她邪氣一笑,猛然將她的手往自己頭頂拉,讓她的胸口撞擊到他的俊臉。

  「啊──」楚楚杏眼圓睜,拔尖的女音頓時衝破天際。

  沒有幾秒鐘,布莊的人只看見她滿臉火紅、雙手護胸,像是驚嚇過度似地從旁廳奪門而出。

  濟爾冷則因自己的妙計成功,順利擺脫她的糾纏,在她身後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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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楚楚一路衝出布莊,跑進人來人往的市集裡。

  她穿過一攤又一攤的小販,腦中全是詛咒濟爾冷的字句,簡直不敢相信濟爾冷下流到這種地步,居然故意拉開她的手,讓她失去平衡地趴在他身上,男女授受不親,真是太惡劣了!

  「他最好祈禱自己沒有落難的一天,否則我一定讓他死得很難看!」

  楚楚咬牙發誓,閃過一輛牛車,悻悻然地往前走。

  「補鍋!補鍋!鍋不破不補,不補不破鍋!鍋破就要補,否則就會漏──補鍋!補鍋!小姐,要不要補鍋?」

  「不要!」楚楚沒好氣地回絕補鍋小販,繼續氣沖沖地往前走。

  同一時間,市集的另一邊,一名懷裡緊抱青色包袱、衣衫襤褸的男子,正神色慌張地在市集中橫衝直撞,見人就推、見人就撞,惹得眾人怨聲載道。

  「搞什麼鬼,你趕著去投胎嗎?」

  「有沒有長眼睛!」

  「讓開!」

  男子絲毫沒放慢速度,如入無人之境,直接亂衝,兩名路人硬生生被往兩旁撞開。

  不尋常的騷動讓楚楚反射性地回頭,不料才剛回過頭,一記猝不及防的衝撞,當下將她撞得撲坐在地。

  「好痛……咦?」

  她正扶腰呻吟,一袋沉甸甸的包袱冷不防掉進她懷裡,出於自然反應,她順勢接個正著。

  「喂,你的東西掉了,喂!」

  她一站起來,馬上朝那丟了東西卻頭也下回跑掉的男子大聲叫喚。

  男子沒停下腳步,只是無奈地回頭看了那只意外從懷中彈飛出去的包袱一眼,隨即逃命似地以更快的速度沒人人群,眨眼間的功夫,已跑得不見人影。

  「喂!你的東西!」楚楚仍捧著那包東西遙遙呼喚。

  「找到了,在這裡!」

  一陣陰沉肅殺的嗓音傳來,楚楚回頭,意外迎上一群騎坐在高大馬匹上的蒙古人,一旁的路人紛紛退避三舍,逃之夭夭。

  「交出來。」為首的男子鐵臂一伸,以鋒利大刀指著她命令。

  只見他神情嚴肅、體格高壯,坐在馬背上,就像一堵牆擋在她面前,其餘壯漢更順勢圍住她,一股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說的是這包袱?」

  「拿來!」

  為首男子一把搶走包袱,當眾解開,綻出一團珠光寶氣,驚得週遭的人訝異不已。可他絲毫沒有滿意的表情,反而以更嚴厲的語氣質問道:「其他的東西在哪裡?」

  「我不知道。」那包袱又不是她的,她哪會曉得其他什麼東西在哪裡?「請你們讓開,我要走了。」

  多說無益,她不想再浪費時間。

  「想逃?拿下!」男子粗聲暴喝,立刻吆喝手下動手。

  楚楚驚訝地吼道:「你們瞎了眼是不是?你們追的是名男子,我是女的,你們怎麼賴到我頭上來?」

  「你分明是他的同伴,將贓物遞來藏去,是你們慣用的脫身手法,抓到你,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

  贓物?「你們當我是賊?」

  「廢話少說,拿下!」他逕自定了她的罪,吆喝命令。

  這裡屬於京城內城的外圍,治安比不上內轄區良好,八旗軍通常管不到這一帶,他們在這逞兇鬥狠,根本沒人管得了。

  楚楚見情勢不妙,自知對付不了他們一大隊人馬,索性快速轉身,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想往哪裡逃?」一個眼尖的蒙古人架起弓箭,瞄準她的背。

  「小心,楚楚──」

  突然傳來濟爾冷石破天驚的大喊,楚楚猛回頭,只看見快如閃電的箭矢朝她飛射過來──

  「讓開!」

  說時遲那時快,濟爾冷厚實的臂膀襲向她,以驚人的速度將她捲進懷裡,她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混亂。

  等她終於回神時,才赫然發現一枝箭觸目驚心地貫穿濟爾冷的右肩膀,一大片鮮血染紅了他肩膀的衣料,甚至濺到她臉上。

  「濟爾冷!」她大驚失色,沒想到他會跟在她身後上衝,更沒想到他竟會挨箭,轉而怨怒地大罵:「你們太無法無天了,他可是大清的貝──」

  蒙古人聽若未聞,再度架起弓箭對準她。

  「別說了,走!」

  濟爾冷眼明手快,一陣急喊打斷她的話,強忍烈火般灼燒的痛楚,將她拉往拴在客棧前的馬匹處。

  什麼貝子爺、貝勒爺,只能在善良的老百姓面前逞威風,否則便不會有回京的大臣遭攔路搶劫,甚至被尋仇教訓的案子發生,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物根本不吃這一套。

  「上馬!」

  大喊一聲,雙腿一踢,濟爾冷帶著楚楚策馬狂奔。

  「別讓他們逃了!」

  收起來不及射出的箭,蒙古人領命急起直追。

  樂極生悲,一開始若沒惹惱她,她也不會氣沖沖的跑出布莊,更不會惹上這場麻煩。濟爾冷抱緊楚楚的腰,真個悔不當初!

  「駕!」

  馬兒風馳電掣不斷往前奔,熱鬧的市集消逝,為避免傷及無辜,他一路往郊野奔去,轉而衝進一大片竹林深處。

  「他們在那裡,追──」

  「別讓他們跑了,駕──」

  「駕──」

  蒙古人的吆喝聲仍不放棄的充斥在耳邊,濟爾冷一邊駕馬,一邊咬牙抽出箭。

  「啊!」

  他痛得倒抽一口氣,丟開箭桿,他繼續加快速度,將雙方距離拉開。

  失血過多,讓他的注意力漸漸渙散,他咬緊牙關,命令自己撐住。

  楚楚憂心忡忡的伸手摀住他的傷口,但鮮血止都止不住,多到從她指間滑下來,爬滿整雙手。

  「你傷得很深,怎麼辦?」她擔心的問。「我看你把我交給他們吧,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沒做的事,他們不能誣賴我!」

  「不行!」濟爾冷一口回絕,他豈是為求自保,犧牲他人的怕死之徒?更何況……「這些人來路不明,在京城裡還一副殺人不眨眼的模樣,把你交給他們等於斷送你的命,下馬吧!」

  「可是你的傷……」

  話還沒說完,楚楚瞠大眼睛,驚叫一聲,當場被濟爾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馬。

  她雙腳還沒來得及站穩,眼前銀光一閃,濟爾冷拔劍一揮,狠狠在馬臀上劃下一刀,馬兒立刻嘶叫震天。

  「走!」

  他重拍馬臀一下,馬兒從鼻孔噴出濃重的氣息,即刻瘋狂地向前逃竄,留下沿途斑斑血漬。

  楚楚頓時恍然大悟濟爾冷打算以馬血引開蒙古人,讓他們誤以為她與濟爾冷仍往前逃命中。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她問。

  「當然是躲起來,難不成呆站在這裡任人砍?」

  濟爾冷一手壓著傷口,一手理所當然的擁住她,將她緊緊護在懷裡,往隱密的竹林裡躲。

  楚楚連忙加快腳步跟上,內心卻被他無意識的溫柔舉動嚇傻了。

  人家說他多麼魅力驚人,她不信,但此時此刻張開雙臂護著她的濟爾冷,果真顯得格外高大俊偉。

  她細細地看著他的側臉,訝異地察覺到他眉間的那絲擔憂。兩人先前如此交惡,他為什麼還對她這麼溫柔?

  等等,她這是什麼念頭?竟然開始研究起「仇人」的心思來了?

  突然驚醒過來,收回視線,她滿臉火紅的想推開他,脫離他的懷抱。

  「別動。」感覺到追兵將至的細微波動,濟爾冷低喃一句,危機當前,更加將她壓往自己的胸膛。

  成群的馬蹄聲隨後而至,領著十來名蒙古人追來的那格圖,眼睛一轉,看見地上的血跡,正想策馬往前追,但驚鴻一瞥間,他察覺到竹林後有不尋常的動靜,立即勒馬停下。

  「過去瞧瞧。」

  「是!」

  手下拔刀下馬,往竹林深處搜來。

  「真難纏,楚楚,你多包涵了。」濟爾冷低語,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強悍地將她困在樹幹與自己的身軀之間,溫熱的氣息隱隱襲上她的臉。

  「你做什麼?!」楚楚這下子全醒了,瞠目結舌呆看著他。

  沒有回答,他抬起她暈紅的臉龐,隨即以沉重的吻壓上她的唇、啟開她的唇瓣。

  楚楚心慌意亂地拚命掙扎,還處於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整個人羞到不知如何是好,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怎麼會突然吻她?

  「我這是在救你,你別亂動行不行?」濟爾冷低聲抱怨,對她的表現相當不滿意。

  他的吻有這麼糟嗎?明明很多女人都「愛不釋手」!

  楚楚回罵:「你說什麼鬼話?!」

  「真蠢,竟然還搞不清楚狀況!」

  他為之氣結,明白她武功還不到程度,多解釋也無用,索性直接扣緊她的腰,一使勁又壓向她,順勢更加深深吻她,反覆挑逗,甚至吸吮……

  那格圖的手下撥開草叢一看──

  「搞什麼鬼,原來是在辦事!」

  他沒趣的呿了一聲,趕緊回去稟報,不一會兒便聽見馬匹疾奔而去的聲音,留下漫天飛沙。

  一確定人走遠,楚楚推開濟爾冷,啪的一聲,直接甩了他一記巴掌。

  「不要臉!」

  早因失血過多體力透支的濟爾冷,一巴掌挨下來,但覺眼前天旋地轉,雙腿一軟,當場撲倒在地。

  楚楚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濟爾冷!濟爾冷!」

  就在手足無措之際,暗沈的天際有幾絲雨霧飄落,緩緩旋降下來,先是細緻如雪,繼而粗大如豆,嘩啦啦地,傾盆大雨驟至──

  雨勢太大,楚楚連忙就近找了一間廢棄的空屋,將似昏非昏、頭重腳輕的濟爾冷往屋裡送。

  「當心!」

  她小心翼翼放下他,讓他平躺在乾草堆上休息。

  刻不容緩,她連忙轉身從殘破的傢俱中找出一個盛水器皿,從屋外找來一些清水,準備替他簡單的清理傷口。

  「這裡是哪裡……」

  「破屋,我要幫你清理傷口。」楚楚開始動手解他的衣物,滿心慚愧。

  適才忙著為他的輕薄尷尬不已,打他的時候全然忘了他身上還有要命的傷口。他是盡了多少心力硬撐著和那些蒙古人周旋到底,她卻一直都在幫倒忙!

  他雖是武將出身,卻也是血肉之軀,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耐不住一再折騰。

  濟爾冷一個反射動作,突然按住她的手,打斷她的思緒。

  「你幹什麼?」他低聲問道。

  「脫衣服。」這有什麼好問的?

  「不行!」他用僅存的力氣吼了出來,但不小心扯痛傷口,教他一陣咬牙切齒的咒罵,額頭冒出不少汗水。

  「為什麼不行?」

  「你已經……脫過我一次衣服,我不能讓你再脫第二次……」好歹他是貝子爺,除了下人服侍更衣外,豈能動輒任人對他寬衣解帶?

  「情況危急,該放開的就要放開。」她堅持己見,動手就拉他的腰帶。

  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濟爾冷呼吸頓停。「別!我撐得住,你別亂來!嗚……」

  該死,痛死他了!

  濟爾冷額頭冷汗淋漓,五官緊緊揪成一團。

  「你看你痛成這樣,不能拖!」她再度動手。

  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濟爾冷拉開嗓門大嚷:「不准!你怎能說脫就脫?衣服是我的,你要脫也得先徵求我的同意!不要拉我的袍子……」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能脫他的衣物脫得如此順手、如此泰然自若?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放手!」

  「休想!」他有種自己被深深凌辱的感覺。

  「安分點!」楚楚一鼓作氣的甩開層層衣物,用力翻過他的身子,讓他平趴在地。

  「你想幹麼?我問你想幹麼?」綢衣被她推開了,袍子下的長褲她也想動,驚得他連忙出手搶救──「夠了!夠了!再脫我就一絲不掛了!」

  他都快被她剝得精光了。

  「若不這樣,我不能確定你除了肩上的傷,還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啊!」

  「你問我就行……啊──」濟爾冷驚聲大叫,始料未及她竟趁他一個不注意扯下他的外褲!

  他連忙拯救,但楚楚的動作更快,拉了就丟,踢了就飛,讓他想救也無從救起,可憐肩上的傷痛得幾乎要他的命,教他根本難以反擊。

  「你老是隨便脫我的衣服,叫我怎麼見人?怎麼向人解釋我為何讓一個女人三番兩次冒犯我?」末了,他氣極地罵道,握緊拳頭,趴在地上任人宰割。

  「我是堂堂的貝子爺,可不是路上的阿貓阿狗,你這樣對我,傳出去叫我面子往哪裡擱?不知道實情的人還以為我有什麼問題,否則怎麼會讓你玩弄我於股掌之間!」

  楚楚由著他去罵,聽若未聞的專心照料他肩上的傷,暗自慶幸傷口止血了。

  「刁婦!劣民!可惡……」濟爾冷終於筋疲力竭,只覺得自己窩囊透了,早知道就不該救她,現在也不至於讓她用這種方式羞辱他,不當他是一回事了……

  突然,一股馨軟溫熱的觸感不期然的熨向他的背,他飛快轉頭──

  「你幹什麼?」

  他傻眼,不敢相信她竟抱著他跟他躺在一起。

  雖然他已經重新覆蓋上衣物,她也穿著衣服,但在竹林裡他稍微碰她一下,她就一副羞憤到快死掉的表情,怎麼現在反而大膽起來?

  她在想什麼?

  「雨勢這麼大,肯定找不到乾柴生火,我們都淋濕了,相互靠著取暖,比較不易受寒,等雨勢小了,我立刻送你回去,你放心吧!」她故作平靜地回答,心裡則暗想雖然他是這麼的可惡透頂、讓人恨得牙癢癢,但他肩上的這一箭是替她挨的,看他為自己平白受了皮肉之苦的分上,再深的過節她也該放下。

  她主動抱他,是因為擔心他受寒、受凍,可不是什麼芳心暗醉或莫名迷戀,她只是覺得自己……

  欠他一個人情,她當然得感恩圖報。

  話雖如此,在她閉上眼眸的那一剎那,眼前閃過的畫面卻是在竹林時,他令人喘不過氣的那個吻……

  你做什麼?!

  我這是在救你,你別那麼亂動行不行?

  你說什麼鬼話?!

  真蠢,竟然還搞不清楚狀況!

  她從不知道他的胸膛原來那麼結實,靠在他的懷裡,原來這麼有安全感……

  濟爾冷真的懷疑她不是女人,才會笨到認為他這樣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入睡!

  「雞婆。」

  他還是一肚子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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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5:22: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光線昏暗,一場豪雨持續到入夜,讓兩人注定要在破屋裡過夜。

  滴答雨聲迴響在屋外,反而顯得屋內分外寧靜,夜裡的冷空氣散佈於每個角落,微弱黝暗的光線下,濟爾冷翻來覆去,睡得極不安穩。

  昏昏沉沈間,他知道氣溫降低了,偏偏他們沒有乾燥的衣物保暖,也沒有火堆取暖,只能任憑四肢逐漸失溫,苦不堪言。

  「唔……」

  正當他想收回手臂環住自己的胸膛取暖之際,一個重量突然毫無預警地滾進他的臂彎,一抹輕軟身軀跟著縮進他的懷中。

  什麼東西?

  他睜開眼一看,立刻對上楚楚酣熟的睡容。

  「冷……」她夢囈一句,雙手探向他的腰際,接著便靠著他,讓自己完完全全包圍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濟爾冷有股衝動想一腳踹開她,但他實在不想因踢她這一腳而重新牽動到肩部的傷,姑且讓她佔點便宜吧……

  他輕歎一聲,決定讓她繼續沉浸在他的懷抱裡,抱著他取暖。

  楚楚仍不覺得舒適,一顆腦袋頻頻在他臂彎間挪來挪去,彷彿怎麼睡都不舒服。濟爾冷拿她沒辦法,只好將手臂伸得又長又直,讓她躺得平平穩穩。

  察覺她依然睡得不夠沈,便拍拍她的背,幫助她放鬆;知道她雙手冰冷,便強忍睡意,為她熨熱;知道她覺得不夠暖和,他索性自告奮勇再擁緊她一些……

  生平第一次如此煞費苦心地照顧一個人,他不禁要問──

  究竟誰才是傷者?為什麼她看起來遠比他更需要被照顧?

  罷了!罷了!

  看她那麼有心照料他的傷勢,他也不忍心跟她計較太多。

  他將她的嬌軀再擁緊一些。啊,看她身子骨如此單薄,不料抱起來原來這麼舒服……

  緊偎著她合上限,本以為沒那麼快再度入睡,不料身體竟有如找到暖源般,舒服得讓他迅速墜入夢鄉,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楚楚便到附近打探了一遍,直到確定沒見到任何蒙古人的影子,才放心的帶著濟爾冷離開破屋,目前首要之務,就是先想辦法送他回去讓大夫瞧瞧傷勢。

  濟爾冷精神仍舊不佳,一臉昏昏沉沈的表情,走起路來搖頭晃腦的。

  他受傷的肩膀,夜裡已經腫得跟饅頭似的,任何一點輕微的動作都會教他痛如刀割、灼如火烤,加上一夜的餐風宿露,從今早醒來的那一刻起,他整個人便覺得腦昏眼花。

  和他比起來,經過一夜酣睡的楚楚,可精神飽滿、神采奕奕多了。

  「謝謝大叔!」向附近唯一的農家要來一輛馬車,即刻上路,不多逗留。「行了,咱們上路吧。」

  「駕!」

  楚楚駕駛馬車,讓馬車沿著碎石子路跑,一路走得顛顛簸簸。

  耳邊再度響起她的聲音,濟爾冷緩慢地抬起眼望向她,猛然一看,錯愕不已──

  「你的衣服呢?」

  他愕然地看著身旁的她,只見她身上那件繡功精細的寬袖大衫已不見蹤影,只剩單薄的白色綢衣仍套在她身上。

  「給人了。」楚楚輕描淡寫的回道,態度自然地拉拉袖口、整整領口,心想幸好這綢衣織得夠紮實,厚薄適中,充當外衣尚能應急一陣子,雖然外觀難免不雅,但情勢緊迫,也沒別的方法了。

  「給人?為什麼給人?」驚訝過大,他完全清醒了。

  「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距離內城有一大段距離,需要一輛馬車代步,才能盡快將你送回貝子府。我身上沒什麼銀兩,所以拿首飾跟衣服向剛剛的那位大叔交換。」

  她話一出,濟爾冷猛然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坐在馬車上。他真的傷得那麼重嗎?居然連自己如何爬上馬車都不清楚。

  「就算需要馬車,你也不必把衣服給人,那件衣服不是你最喜歡的嗎?你怎麼捨得讓出去?」

  話題回到原點。

  楚楚皺眉反問:「你又怎麼知道那件衣服是我最喜歡的?」

  它的確是,但她訝異他怎麼會知道?袍子的袖端、前襟、下擺邊緣,都緄鑲以高彩錦繡,是倣傚蘇州鑲繡而來,她只有一件,當然心愛。

  可衣服是她的,又不是脫他的棉襖變賣,他幹麼反應那麼大?

  楚楚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你常穿那件袍子,也常佩戴翡翠釵跟白玉耳環,用膝蓋想也知道它們是你──等等,為什麼你的翡翠釵跟白玉耳環也不見了?!」

  這下子更不得了了,濟爾冷不顧肩膀的痛楚,一把捧住她的頭拚命搖、拚命上下打量。

  楚楚的頭就這樣被他扳過來扳過去,痛得哇哇叫。

  搭配她清秀的臉蛋,那對玉耳環再適合她不過,但現在沒了,她把最心愛的東西都給了人!

  「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忽地厲聲質問,替她感到不捨。「需要銀兩買馬車你可以跟我講,幹麼拿自己的東西交換?!」

  他何嘗不喜歡看她簪著那些東西?

  白淨的容貌、水靈靈的眸子,和晶透的飾品巧妙的呼應,總能引起他的注意,令他久久移不開眼睛。

  布莊內院的花草樹木不少,穿過層層樹蔭、片片葉瓣,他常常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打量到忘了時間,直到驀然回神之際,他才發現已過了許久。

  白玉潔如乳滴,翡翠綠如湖水,漾著甜美笑容的她就是個玉人兒,他喜歡看著這樣的她──

  「你已經救過我了,我不想再欠你的人情!」

  楚楚一句沒好氣的回話,猛然震斷他的思緒。

  「欠我人情讓你覺得很痛苦嗎?」他問。

  「至少不快樂。」讓她心裡很內疚。

  聞言,濟爾冷臭起一張臉瞪她,不說話,不帶一絲笑容,活像要剝她的皮一樣。

  「這張嘴……真令人生氣!」

  她全身上下都好,就是這張嘴不好!

  一肚子鬱結之氣無處發,濟爾冷猝地伸手捏她的雙頰,他的胳臂痛死了,但他的心更痛。

  他如此設身處地為她著想,捨不得她拿心愛的東西來換這一輛破馬車,她不為此感到欣慰,竟然還用話打擊他!

  真是可恨!

  好男不跟女鬥,但她實在太可惡了,不教訓她一下,他嚥不下這口氣。

  「好痛──你放手!快點放手!」楚楚大叫出聲,眉心皺成一團,下意識地鬆開韁繩。

  「反正我已經令你不快樂,那就乾脆讓你更慘一點!」

  他索性用單臂緊緊制住她,讓她動彈不得,任性地欺負她以洩憤。

  「啊──我的臉好痛!放手!放手!我叫你放手──」

  情急之下,楚楚抬起手,一巴掌揮下。

  濟爾冷及時抓住。「這隻手想幹麼?想打人,嗯?」

  咦──

  話到這裡,兩人突然凍結似的呆愣在原位,兩人四隻手都在眼前,那誰在駕馬車?!

  他們抬頭看向前方。「啊呀呀──」

  兩人下巴幾乎掉地,馬兒飛速往前狂衝,車身劇烈晃動,眼看正不偏不倚地朝路中央的一棵大樹撞過去──

  「為什麼路中央有大樹?!」

  大叫出聲,說時遲那時快,疾馳的馬車狠狠撞上大樹,兩人的慘叫聲立時響徹雲霄,車翻、輪飛、人滾,慘不忍睹!

  砰一聲!

  兩人硬生生從馬車上震飛下來,重重摔到地上。

  濟爾冷摔得頭昏眼花,骨頭像散了一樣。楚楚同樣趴在地上咳個不停,一副內傷慘重的模樣……

  「都是你的錯!」楚楚狼狽不堪的從地上坐起,縱使手肘青了一大塊,仍不忘繼續指責他。

  「是你太令人生氣!」濟爾冷也不客氣,腦中嗡嗡作響,趁昏倒前用力甩頭弄醒自己。本來就已經傷痕纍纍,這下傷得更重了。

  「哎喲,撞車了啦?怎麼樣,沒事吧?」

  「有沒有傷到哪裡?」

  四名農夫打扮的壯漢,巧見這一幕,跳下馬車圍過來幫忙。

  楚楚由他們合力扶著站起,渾身上下隱隱作痛,膝蓋磨破皮,肩膀擦傷,摔得一點都不輕。

  「小心點,快起來。」他們轉而協助濟爾冷。「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在路中央栽這麼一棵大樹,路過的人一沒注意,常常摔得鼻青臉腫。你們只是車翻馬跑,人沒大礙,已經是萬幸了……」

  「什麼?車翻馬跑?!」

  楚楚迅速轉頭,不看還好,這一看當場心涼了半截,馬兒掙脫韁繩,一溜煙跑了,如此一來,他們不是又回到原先的窘境?

  「可惡!」她不禁低咒。

  「人沒事就好,馬跑了可以再買,有困難的話也可以跟我們商量,或許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農夫們看似好心的提議道。

  楚楚道:「我們趕著回內城,我的同伴受傷了,必須盡快醫治。」

  兩人拌嘴歸拌嘴,但仍然沒忘記要緊的事。

  「原來如此,那真的不能耽擱呀!」幾個農夫心有慼慼焉地點頭如搗蒜。「不如我們送你們一程吧。」

  「可以嗎?」楚楚眼睛一亮,再確認一遍。

  農夫不著痕跡地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立刻咧嘴笑應:「當然可以,來,上車!」

  沒多想,兩人由他們扶著坐上馬車。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們有難,我們理所當然要伸出援手。來,你坐這裡,公子坐這裡!」其中一個農夫古道熱腸的替他們安排位置。「姑娘坐這邊,靠近窗口,可以看沿途的風景。公子坐這裡,這兒的位置舒服,你有傷在身,最好的位置給你坐。」

  楚楚被分配到車廂最裡頭的位置,三名農夫分坐她身旁;濟爾冷則被安置在車廂口,身下的椅子殘破,陽光曬進來,又熱又燙,一點都不舒服。

  濟爾冷蹙眉咬牙,佩服他們能睜眼說瞎話。

  「坐穩了,要走了!駕──」

  駕馬車的農夫揮鞭催促,車輪跟著轉動,窗外閃過一片接著一片的綠草地與野花,後方的村落更遠了,前方的山坡更近了……

  「從這裡到棋盤街需要一段時間,兩位何不歇一會兒,到時再叫醒你們。」

  身材最粗獷的農夫笑瞇瞇的推給楚楚一堆乾草,甚至好心的替她把乾草堆鋪平。

  「謝謝。」

  楚楚有禮地回應,欣然接受。剛才撞車的力道不小,到現在她仍覺得頭暈。

  濟爾冷何嘗不是,除此之外,他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傷口隱隱作痛,於是也接受建議閉目養神。

  「駕──」車速開始加快。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一個顛簸,震得濟爾冷睜開眼,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但眼睛隨即大瞪──

  不對!這不是往內城的方向!

  「你們要載我們上哪去?!」

  楚楚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狂吼,嚇得兩眼大張。「怎麼回事?」

  「停車!」濟爾冷暴出狂喝命令他們。

  「別理他,繼續走!」

  「駕──駕──」

  馬車非但沒停下,反而加速往前衝,衝力過大,楚楚及濟爾冷失去平衡撞在一起。

  「痛!」

  突然襲來的碰撞,正面衝擊到濟爾冷的傷口,令他痛得眉心緊蹙。

  「你沒事吧?」楚楚一從他懷裡爬起,立刻著急的問。目光一調,她瞪向三名大漢怒道:「你們到底是誰?」

  三名大漢勾起嘴角邪笑道:「咱們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說了也是白說,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告訴你,路中央那棵大樹就是咱們栽的。」

  「莫非你們是攔路劫財的土匪?」

  「錯了,是人口販子,專門強擄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姑娘賣往蠻子國!」

  楚楚一陣驚愕,她曾聽說京城偏荒一帶有惡霸橫行,強擄民女,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遇上。

  「停車!」她揚聲命令。

  「呵呵……」但他們只是相互對望的笑起來。

  「可惡!」濟爾冷想起身反擊,不料另外兩名大漢眼明手快,看準他肩膀受傷,快手架住他的雙臂,對著傷口便是一陣狂打。

  寡不敵眾,濟爾冷處於下風,一拳接著一拳打下來,幾乎要了他的命。

  「濟爾冷!」楚楚著急得想阻止,但同樣受制於人,動彈不得。

  「下車吧!」

  一記飛踢抬起,楚楚兩眼瞪大,眼睜睜地看著濟爾冷被踢下馬車摔落地面,在碎石子路上連滾好幾圈。

  「濟爾冷──」她登時血色盡失,心臟幾乎停止。

  到了四名惡漢藏匿的窩穴,楚楚立刻像貢品一樣地被幾名大漢抬下馬車。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她用盡力氣怒吼,極力掙扎,一想到濟爾冷生死未卜,她便幾乎崩潰,擔憂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雖然他嘴上沒說,但今早從他的神情和臉色,她可以看得出來他肩膀上的傷持續在惡化。

  他一直強忍痛楚,不讓自己倒下,偏偏這幾個土匪喪盡天良地將他踢下馬車,馬車飛速離開,她根本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如何。

  她要去找他,她不能放著他在荒郊野外倒下!

  「放開我!」她卯起來嘶吼,極度擔心他的安危。

  他的身份不同於一般人,大可高高在上的在他的府邸過他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若不是因為她,他也不會弄得自己渾身是傷,狼狽至極。

  楚楚的腦海裡儘是濟爾冷滾下馬車的模樣,擔憂、不忍、疼惜的情緒一擁而上,教她整顆心緊緊揪在一起。

  「我要殺了你們!」

  四名大漢恍若未聞,逕自將她五花大綁地捆在柱子上。

  「小心點,別弄傷了她的好臉蛋。」綁繩子的人提醒著同伴。

  「你說她能賣到多少價錢?」

  「價錢不是我說了算,還得看看買家怎麼說。不過她的臉蛋夠俏、身材夠標緻,應該不會太差。」綁緊了繩子,拍拍同伴,他道:「這裡交給你了,我出去解手一下。」

  「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嗎?」楚楚瞪著他們撂狠話。「你們知不知道被你們踢下車的是誰?他可是貝子爺,堂堂大清朝的貝子爺!」

  幾個男人聞言,噗哧一聲,當場捧腹大笑。

  「怎麼又來一個自稱是皇親國戚的傢伙!」

  「是啊、是啊,從前跟著老大時遇到的是位貝勒爺,現在怎麼又來了個貝子爺?」

  那已經是去年冬天的事,當時他們跟著一群土匪在弘雲山莊附近為非作歹,老大意外綁到一名格格。

  「拜那位貝勒爺所賜,半數的同伴都被逮進牢裡,咱們幾個在當時趁亂逃走,現在自立門戶,就不相信運氣這麼背,又綁到貝子爺!」

  幾個人突然熱絡的討論起來。

  「依我之見,恐怕是貝勒爺的事在城裡傳開,現在只要遇上上匪,就時興搬出貝勒爺那一套,以為這樣就能嚇跑咱們!」

  「我們看起來這麼好騙嗎?」惡漢扼住楚楚的下顎,用力抬起來問,一臉邪淫的笑。

  「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叫你們後侮一輩子!」楚楚繼續張牙舞爪的破口大罵。

  「閉嘴,吵死了!」一陣低咆,撕下衣擺直接塞進她的嘴。

  「唔……唔……」楚楚咿咿嗚嗚,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嘿嘿,這下耳根可清靜了。」

  「你看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模樣真逗。」嘻!

  「人家也是貝子爺的女人,受不了這樣無禮的對待嘛,呵!」

  天殺的!

  楚楚含著眼淚羞惱的怒瞪他們,驀地,目光觸及兩名大漢身後的景象,雙眼登時驚訝的瞪大。

  「敢把我踢下馬車,找死!」

  濟爾冷提聲狂囂,話語方落,一記狠踹將人踢飛了出去。

  「哇!」

  首當其衝的漢子慘叫一聲,飛出去的身子撞爛了一堆桌椅,埋在木板下,從此再也倒地不起。

  另一人見狀,出手攻擊。「納命來!」

  濟爾冷撿起地上的棍棒順勢一揮,正中目標,男子發出哀嚎,痛倒在地。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其中一個貪生怕死的,開始設法逃命。

  濟爾冷臉色陰沈,低吼的嗓音十分具有威脅性。「氣死我了,把我踢下馬車,害我摔得渾身是傷、手腳破皮。為了追你們,我還連走數里路,全身痛死了,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難消我心頭大恨,混帳東西!」

  屋內隨即傳來慘不忍睹的哀嚎聲、撞擊聲,濟爾冷手中的長棍在空中狂掃橫劈,沒半晌,上匪們全數倒地。

  「濟爾冷,你沒事吧?」一被放下來,楚楚立刻憂心忡忡的問。本來是貴氣逼人的俊公子,現在卻模樣狼狽,滿臉倦態,教人看得於心不忍。

  乍見到她平安無事的一剎那,濟爾冷心中的大石霎時落下。

  目睹她被帶走的一瞬間,他生平頭一次體驗到害怕的滋味。他害怕她遭遇不測、害怕她性命危險,更害怕她從此一去不回……一想到此,心中的痛儼然就像被活生生撕去了一塊肉!

  他未曾有過這種感覺,也不喜歡這種感覺,為她提心吊膽的滋味他嘗夠了,讓他回府吧,讓他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走,回府!」

  他拉著她的手,毅然決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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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5:2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各府的千金全瘋了!

  自從幾名為非作歹的不法賊子伏法認罪之後,濟爾冷如何單槍匹馬直搗賊窩、如何以寡擊眾的事,便被如火如荼傳開。

  明明只是四名小賊,但街頭傳到巷尾,居然成了一票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摔馬車撞出來的擦傷,甚至是肩上的箭傷,也一概成了他驍勇善戰的偉大戰績;只露宿一天,多少嚇壞老人家,進了他們的嘴,卻成了滿府鬼哭神號,哭得死去活來。

  傳得荒腔走板的流言蜚語不打緊,真正要濟爾冷命的是聞訊趕來關心、探視的各府千金!

  人數眾多、聲勢嚇人,一堆女人幾乎癱瘓整座貝子府,她們的目的無非就是希望藉著適時的親近,打動他的心,贏得他的青睞,卻苦了濟爾冷永不得安寧,無法專心養傷。

  在他看來,這些女人全瘋了!

  「走開!不要打擾我養病,熱死了,不要一直靠過來!」

  半臥在貴妃椅上,正在水閣裡賞景乘涼的他,火氣全上,老不客氣地吼退包圍他的一群鶯鶯燕燕。

  天氣熱死了,他也還穿著冬季衣服,再被她們這一包圍,熱上加熱,幾乎要起火燃燒了。

  「小山子!小山子!」

  「什麼事,貝子爺?!」小山子在水閣的一樓回問了上去。

  「我不是叫你把人趕出去,為什麼還這麼多人圍在我面前?!」濟爾冷氣得坐起來怒瞪眼前的一堆女人。

  「我已經在趕了,但人數實在太多了!」

  光她們大包小包提來的補品藥膳,已經讓幾位老福晉收禮收到手軟;下人們全部出來趕人,府裡一干人等早忙得人仰馬翻了,誰還有空管水閣上的人?

  「盡快──」他肝火大動地命令,聽得一旁來探病的都爾靜呵呵笑。

  「究竟是什麼樣的佳麗,有那麼大的能耐,讓咱們不解風情的濟爾冷貝子甘心受苦,卻無半句怨言?」他不跟濟爾冷客套,提起茶壺逕自往杯子裡送茶。他這麼忙,就別奢望他盛情款待了,都爾靜掛著笑容心想。

  「胡言亂──」

  濟爾冷的駁斥還沒來得及講完,就被一堆女人晴天霹靂的尖叫聲打斷。

  「貝子爺,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真的有意中人嗎?如果你有喜歡的人,那我們怎麼辦?!」

  「不管是家世背景或是外在條件,我們都是最好的,你為什麼就是對我們不屑一顧?!」

  幾個好勝不服輸的格格跳出來激動質問,尖銳的嗓門吵得濟爾冷的耳朵發疼。

  「出去!通通給我出去!」濟爾冷繼續叫罵。

  「不,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就不出去!」

  「是啊,你把話說清楚,就算要我們死也要給我們個理由!」

  「我們這麼喜歡你,難道你就不能給我們一點好臉色瞧瞧?」

  女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都快把屋頂掀了。

  一旁的都爾靜唯恐天下不亂地繼續道:「小山子說,你為了這名女子多次出生入死,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過程精彩絕倫,可惜咱們幾個好友無緣親眼目睹,太可惜了!」

  小山子──他要殺了他!

  千金們聞言更吵了。「貝子爺,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真的為了一名女子連性命都不要了嗎?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她的話,叫我們該怎麼辦?!」

  「她比得上我們嗎?我們都是最好的,她有比我們更好嗎?」

  類似的晴天霹靂話語再來一遍,濟爾冷聽得頭痛欲裂,神情陰沉得像地獄閻王。

  「我受夠了,你們不走我走!誰都不准跟來,也包括你,都爾靜!」

  濟爾冷氣得拂袖而去,將損友、一票含情脈脈的姑娘一概拋下,找他的「太平」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濟爾冷打算逃到最後一重院落的下人房窩著,偷點耳根清靜,不料才推開房門,便被好整以暇坐在飯桌前,一手端飯,一手岔開筷子作勢挾菜的楚楚怔住。

  「你怎麼在這裡?」

  自從他負傷回到貝子府,由大夫們照料傷勢後,她也返回布莊,從此再無半點消息。

  他一直以為經過那些事,她會對他心存感激,哪怕回了內城也肯定日日造訪,竭盡心力照顧他,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結果──

  沒有!通通沒有!

  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像人間蒸發一樣,從此音訊全無!要不是他有傷在身,加上府裡人滿為患,逃都逃不了,他真想殺到布莊,將她揪出來臭罵一頓,問她有沒有良心?!

  「我……我來看你。」

  雖然她現在的樣子不太像,但她真的是來看他!

  「我看你是來吃霸王餐的吧!」濟爾冷不悅地回道,拉開椅子大剌剌坐下。

  「冤枉!我才沒有吃霸王餐,這些飯菜是廚娘看我在門口餓得前胸貼後背,好心打點給我的!」不信可以去問問還在後頭忙著的廚娘。

  「吃魚。」

  濟爾冷挾起肥美的魚肉放進她的碗裡,表情冷酷,動作卻出奇的體貼。

  依稀記得當時看到她被那些土匪帶走時,他的心簡直也在同一時間跟著她死去;而當他好不容易安然救出她時,雖不至於感動到落淚的地步,但也由衷感謝菩薩保佑!

  為了她,他一再萌生這種足以笑掉眾人大牙的念頭,她倒瀟灑得很,說走人就走人。

  現在讓他逮到她在這裡吃香喝辣,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是來看他?

  鬼才相信!

  「我沒騙你,我真的不是來吃霸王餐,而是來看你的!」楚楚又接下挾過來的清蒸魚發誓道。「可來探望你的千金小姐太多,我連續五天來找你,但都被晾在門外乾等,根本見不到你的人。」

  說到這裡,她可是一肚子怨氣。

  「我不是那些尊貴的格格們,不敢跟她們搶著見你,可是沒看見你,不知道你的傷勢怎麼樣,一顆心又放不下,今天索性再來試試,一等又是一個早上,都快餓死我、累死我了!」她的柳眉皺成一團。

  濟爾冷掃了她一眼,心軟道:「餓了就吃吧,還等什麼?」

  楚楚客氣的笑了笑,下一秒鐘立刻不顧形象的拚命扒飯吃菜,這也好吃、那也好吃,凡嚥得下去的,她通通往嘴裡送,一樣也不放過。

  濟爾冷頓時看得倒盡胃口。

  她嘴裡右一句不放心他、左一句想見他,這會兒真的見到他了,還比不上一桌子飯菜對她來得有吸引力。

  睜眼說瞎話的傢伙!

  不過……

  看在她連續五天在貝子府外罰站的分上,就原諒她吧!

  她的話讓濟爾冷飽受創傷的心瞬間復原,唇邊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柔和了他原本嚴峻的臉龐。

  「喝酒。」

  「謝了。」

  仰頭就灌。

  看她吃得這麼滿足,濟爾冷不禁笑彎了眼。

  外頭那些女人拚命問他,為什麼她們這麼喜歡他,他卻始終冷漠,始終不願意回頭看她們一眼?

  因為,比起她們的濃妝艷抹、矯揉造作,他理所當然──

  更喜歡率真、直接的司馬楚楚!

  支頤凝著她的面容,他柔聲低喃:「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跑馬?」

  「跑馬?」

  楚楚意外的瞪大眼,看向笑容滿滿的他……

  北方的天空沈暗下來,觸目所及灰濛濛一片,天邊開始閃起無聲閃電,霹靂一聲雷響,豆大的雨滴嘩啦啦灑下來。

  遼闊的平原上,一大群陣仗浩大的騎隊直直奔過這片闊地,抵達駐紮在山麓下的蒙古營地。

  頂著一身濕漉漉衣物的那格圖,硬著臉龐,大步走進帳幕。

  「微臣叩見寇沁格格。」

  單膝跪地,行屈膝禮。

  香氣氳氤、煙霧繚繞的後方,頭蓋薄紗的寇沁就坐在扶手椅上。

  她作勢開口說話,不料才發出聲音,便是一陣狂咳。

  「咳咳……咳……東西找到了嗎?那名宵小找到了嗎?」

  話一說完,她立刻又在扶手椅上咳得撕心裂肺。

  全營地的人都知道寇沁受到嚴重風寒,在短短數天之內,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不能順暢說話,不能安臥而睡,一開口不是咳、就是啞,縱使擁有「蒙古第一美人」封號的她變得面黃肌瘦,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終日薄紗掩面,以遮掩自己憔悴的模樣。

  「回格格,沒有消息。」他一本正經,恭敬回道。「那格圖和手下找遍京城,仍追蹤不出那名宵小的下落。」

  「現在還遺落在他手上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咱們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神聖的旗幟,找不到旗幟,你叫我用什麼臉去見大清皇帝?」寇沁不耐地質問,蹙緊眉心。

  「那格圖無能!」

  「別說你無能,再找,除非把旗幟找到,否則咱們不是打道回喀爾喀蒙古,就是永遠駐紮在這裡!」

  她跟著大隊人馬跋山涉水來到中原,不料才剛踏上大清領土,就遇上大膽宵小行竊,能偷的一概偷絕!

  不找出那名宵小,她恐怕就要客死異鄉了!

  事關重大,為求自保,她目光轉向他,以強硬的語氣命令──

  「再去找!哪怕把整座京城翻過來,也非把他找出來不可!」

  無視於帳幕外的狂風暴雨,她任性命令那格圖再去找。

  「遵命。」

  狂雷震天,那格圖領了命,立刻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重新跳上駿馬的背上,朝遠方飛奔而去。

  幕帳中頓時剩下寇沁一人,四週一片靜寂。

  她在扶手椅上多待了半晌,迅即揪掉頭上薄紗,露出其貌不揚,卻顯得驚嚇異常的臉孔。

  「格格,你到底被宵小偷到哪去了?你再不回來的話,我就要被五馬分屍了!」

  沒有沙啞的聲音、沒有狂咳的嗓音,假寇沁像熱鍋上的螞蟻驚叫不已。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一般宵小所偷,不外乎金銀珠寶、貴重物品,那天夜裡潛入營地的宵小,除了竊走錢財和蒙古旗幟,竟還包括遠嫁中原的寇沁格格。

  她是那天守門的侍女,不但沒盡到看守之職,甚至護主無功,當那格圖前來查看時,她畏罪怕罰,竟異想天開地回了一句──格格沒事,人很好!

  因而錯失了救人的第一時間,罪加一等!

  從那天起,她便騎虎難下,只能冒充寇沁,假裝身受風寒,所以聲音沙啞;假裝形影消瘦,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所幸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女,沒人注意到婢女少一個或多一個,但他們畢竟已經在此紮營一段時間,大清遲早會發現,並動員八旗軍前來接駕。

  就快沒時間了,寇沁格格再不回來,她的人頭也將落地!

  一夜風雨過後,滿地的青草格外嫩綠,微涼的空氣清新盎然。

  「快!還要再快!」

  楚楚和濟爾冷同騎一匹馬,一出郊外,便肆無忌憚地在馬背上高聲呼喝。

  她的長髮在風中飛揚,笑容在熱烈的陽光下閃耀,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盡情享受解放的快感。

  濟爾冷被她激得玩興大起,帶著她馳過風沙飛揚的荒野,馳過疊砌交錯的莊園,踏上風光明媚的湖濱區,在綠油油的草地疾騁如風。

  「再快!」

  楚楚迷上與風比快的刺激感,伏低身子、夾緊馬腹,和駿馬融為一體。

  「喜歡這樣跑馬嗎?」他在風中高聲喊問,迎風馳騁。

  「喜歡!」楚楚笑得春花燦爛,玩得不亦樂乎。「可以讓我試試嗎?」

  她向濟爾冷討韁繩,打算自己親自玩上一遭。

  雲淡風輕,芒草緊簇的染白山頭正在向她招手。她想去那裡,想征服這一片山頭,再奔上那一片山丘。

  濟爾冷欣然交出韁繩。「看你的。」

  「駕──」

  楚楚大喝一聲,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馳,隨著馬兒往前奔跑、轉向、跳躍,她也跟著上下起伏,兩者的配合宛如天籟音樂般和諧。

  跑了一陣子,她總算玩過癮了,於是放任馬兒自由踱著步。

  「你常來這裡跑馬?」

  坐在他身前,她開懷的問,忙著以袖口輕拭額頭上的汗水,馬兒找到了它鍾意的野草,安靜的啃食起來。

  濟爾冷揚起嘴角,一派閒適的回答:「常來,下朝後一有空就來。」

  「……一個人?」楚楚有些試探地問。

  「一個人。」

  「真的?」

  那雙眼睛隱含著不信任,看得濟爾冷高高挑起眉。「你究竟想問什麼?」

  看她一臉古靈精怪,不知道在動什麼腦筋?

  楚楚笑而不答,其實她想問的,還不就是他有沒有和其他姑娘一同出遊過?

  這些日子以來,她喜歡上他了!

  縱使知道自己和他身份懸殊,她仍不由自主的為他傾心,他的英雄救美,連她的心都救了!

  「你出來跑馬,肩膀的傷沒關係嗎?」她轉移話題,並不準備將自不量力的情緒攤在陽光下。

  「我看起來有事嗎?」濟爾冷驕傲的反問她,笑得比萬里晴空還耀眼,也分外撩動人心。

  楚楚連忙低下頭,假裝撫摸馬背道:「總歸一句話,謝謝你當時出手相救,否則現在受傷的人就是我了。」

  濟爾冷身受重傷,她也失蹤一天一夜急壞了布莊的人,但不幸中的萬幸,是那些蒙古人再也沒出現過,而四名不法之徒也受到了制裁。

  過去的五天,她聽說濟爾冷指示衙門去捉人,明顯打算將那群目無王法的蒙古人繩之以法。

  只是,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找人談何容易;再說如果這些蒙古人是商隊,可能也已經離京了。

  無論如何,只要日子回歸平靜就好!

  「不會吧,你的道謝就這幾個字?」濟爾冷諷刺道,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恩不言謝,難不成還要以身相許?」她打趣道。

  「有何不可?」

  帶笑的眼睨著她,倏地,一股暖柔的力道瞬間壓向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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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毫無預警地深深吻上她的唇,楚楚渾身動彈不得,突然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前段日子相處的記憶在眼前飛掠而過……

  當他挺身而出,為她擋下飛速射來的箭時;氣勢驚人、豪情萬丈的身影令人激賞。

  當他負傷迎敵,奮勇從土匪手中救出她時;英勇的行為、出色的膽識令她感動。

  而當他涼涼地晾在布莊的椅上,蹺著二郎腿噙著淡淡笑容窮整她時;他的灑脫與不羈同樣令她迷戀。

  像這樣身份尊貴、一舉一動都出色非凡的人,她怎能高攀得上?

  而現在,他竟然吻她,是不是在作夢?

  楚楚傻了,徹徹底底傻了。

  濟爾冷狂熱地佔據她的唇,身下的人卻是一臉錯愕的傻表情,他是看得啼笑皆非,但也看得愛不釋手。

  天下之大,多得是溫柔婉約的可人兒、傾國傾城的俏佳人,但誰都無法令他心動、令他眷戀,唯獨只有她,邂逅的那一剎那,便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不想放她走,從這一刻起,他絕對不再放她走!

  過了許久,他熾熱的唇總算移開,楚楚羞赧的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平時奔放、率性慣了的她,此時此刻顯得羞答答的。

  「你說是什麼意思?」濟爾冷瀟灑笑道,都這麼明顯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我不知道我有這麼大的魅力。」她故作平靜地回道。

  「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濟爾冷說得理所當然,仍是一臉迷人笑意。

  「你別耍著我玩,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貝子爺;我只是在布莊裡糊一口飯吃的小民女,和你身份懸殊,玩不起你的遊戲。」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麼玩不起?」

  「但皇親貴族的婚姻不都由皇上指配?」眾人皆知。

  「法制不外乎人情,我跟皇上很熟,皇上會諒解的。」他說得輕輕鬆鬆。「你……不會拒絕我吧?」

  根本不給她回答的機會,他再度壓上她的唇,縱情恣意的嘗著、吻著。楚楚無法抗拒,他的吻令人心蕩神馳,終於教她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攀住他寬大的肩膀。

  就在此時,一陣急如星火的馬蹄聲傳來,從貝子府快馬找到這裡來的宮中太監突然來報──

  「貝子爺,皇上有事召見,請即刻進宮!」

  他翻身下馬,恭敬稟報,楚楚趕緊羞赧的脫離濟爾冷的懷抱。

  濟爾冷蹙起眉頭,深覺掃興,沒好氣的問:「知道是什麼事嗎?」

  別輕看太監只是宮裡身份卑微的奴才,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消息比誰都來得靈通。

  太監趕緊再稟報:「來自喀爾喀蒙古的寇沁格格已在城郊,寇沁格格未來的額駙是濟爾冷貝子爺,依照祖宗慣例,貝子爺應立刻出城遠迎,隆重接待!」

  皇上已和宗人府敲定聯姻之事,現在就等正式宣佈。

  太監的話瞬間像一記響雷炸傻了濟爾冷和楚楚,兩人登時腦中一片空白。

  「你是蒙古格格的夫婿?你……你要娶蒙古格格?」楚楚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回聲音問。她的雙手隱隱顫抖,內心感受到的是難堪、是羞憤,更是深受欺騙的沉痛感。

  「不!我事先並不知情!」濟爾冷一樣錯愕太監丟出的竟是如此要命的答案。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明明只授命接人,為什麼一夕之間突然成了額駙?

  「你有婚約在身,就不應該戲弄我、騙我,我已經告訴你我玩不起,為什麼還要這樣傷害我?」她認定他從頭到尾都在撒謊。

  滿蒙聯姻何等大事,她不相信被欽點為新郎倌的他會不知情。對,他跟皇上熟,就因為他們熟,所以他才膽敢有婚約在身,卻仍自由自在的遊戲人間!

  她不應該對他有所期許,不應該相信意亂情迷時,他理所當然脫口而出的甜言蜜語!

  「你誤會我了,我完全沒騙你的意思……」

  彷彿感受到主人不安的情緒,駿馬從鼻孔噴出濕氣,在原地不受控制的亂動亂踢起來。濟爾冷一邊操控馬匹,一邊急切地對她說話。

  懦弱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楚楚深受打擊,不想再聽他任何一句辯白,一個敏捷的動作,倏地旋身下馬,壓抑掉淚的動作,拔腿就跑。

  「楚楚!」濟爾冷對著她的背影放聲大喊。

  他立刻掉轉馬匹想追上去,但太監挺身攔住他的去路。「貝子爺留步,皇上正在等您出迎寇沁格格。」

  濟爾冷心頭一緊,牢牢掐握住雙拳,一時進退兩難,只能留在原地。

  楚楚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逃離濟爾冷,一路上,她的腳程始終沒慢過。

  是她太傻、太蠢,才會起了能和他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可笑念頭。她可以偷偷愛慕他,卻萬萬不可以大膽坦承她對他的感情,因為她不夠格,她不能忘了這一點……

  多少想趨炎附勢的女人,主動親近皇親國戚,卻落得人財兩失的地步;多少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人,最後摔得渾身是傷。

  這麼多的例子讓她引為借鏡,她卻還一頭往裡面栽,真傻!

  從郊外回布莊有一段路程,她加快腳步往前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想快點回家、快點把顏面盡失的自己藏起來。

  「楚楚!楚楚!」

  一個布莊夥計忽然旋風似的騎馬趕到她面前,擋住了她。

  「你怎麼在這裡?」楚楚訝異地問,布莊裡有生意在忙,他應該分身乏術,怎麼有空跑來找她?他又是如何知道她人在這裡?

  「我到貝子府找你,貝子府的人說你跟貝子爺到附近跑馬,所以我就追過來。楚楚!布莊出事了。」

  「布莊出事?出什麼事?」她著急地問。

  「一個時辰前,一票蒙古人闖進店裡鬧事,布莊被毀了!」

  「什麼!」乍聽見他的話,楚楚臉色慘白,全身血液像在一剎那被抽得精光。「快帶我回去!」

  夥計一把拉她上馬,火速趕回布莊。

  遠遠的,楚楚便看見布莊前聚集不少民眾圍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只見司馬布莊的匾額被砸,天井不斷冒出濃煙,明顯是被一把火燒了,她急壞了,跟著夥計迅速衝進內院。

  乍見到自己家園的一瞬間,她的臉色陡然鐵青,全身僵硬,兩腿就像生根一樣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布莊毀了!

  窗倒、門破,屋裡的傢俱盡數被毀盡,繡房燒得只剩一半,幾個人忙著滅火,引起陣陣濃煙。

  「我爹呢?我爹在哪裡?」她立刻心慌意亂地問。

  一大票灰頭土臉的布莊員工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楚楚回來,一股腦兒的包圍上去泣訴。

  「你終於回來了!」

  「一大群蒙古人衝進布莊鬧事!」

  「他們咬定你偷他們的東西,非要我們把東西交出來不可,你到底有沒有偷他們東西?」

  「我們交不出他們要的東西,想不到他們立刻翻臉,逕自衝進屋裡翻箱倒櫃,將所有家當全部挖出來。」

  「找不到他們要的東西,他們就把屋裡的物品一概搗毀,還放火燒房子,夥計們試著搶救,想不到反而被打得鼻青臉腫,真的太無法無天!」

  你一言我一語,一群女人說到激動處不禁哭哭啼啼起來,她們從沒這麼害怕過。

  「我沒空跟你們解釋,你們快告訴我,我爹人在哪裡?為什麼沒看見他?」

  「他……」

  眾人結結巴巴,面露難色。

  一股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楚楚無法壓抑心中的恐懼,放聲再問一次。「我爹到底在哪裡?」

  「他……被蒙古人帶走了。」

  渾身一震,她心涼了半截。

  幾個人繼續說:「他們放話要你盡快歸還東西,否則要讓你後悔未及。楚楚,我們快去衙門報案吧!晚了,恐怕發生不測。」

  這種時候除了求助官府,已別無他法。

  「他們叫我把東西拿到哪裡歸還?」楚楚沒有回應,急著問出她爹的下落。

  「他們說,城外北二十里恭候大駕。」

  一得到答案,楚楚想也不想地轉身就往外衝。

  「楚楚!」

  「你們去報官吧!」她等不及要救人,兵分二路才快。

  「要不要告訴貝子爺?他是大官,讓他知道,說不定有幫助。」

  楚楚瞥見一名女工手裡還抱著一堆精緻衣裳,腳步頓時停了下來,這些為濟爾冷量身訂作的衣袍,似乎是及時從火場搶救出來的。

  緄金鑲銀的絲線是她和布莊女工一針一線所繡,石青緞裡適合他健壯的胳臂,以突顯他的氣勢……出自她的手,卻用來取悅別的女人,真是諷刺!

  「他沒空管我們的閒事,把衣服送去貝子府,其餘一概甭提!」

  收起懦弱的心思,她擰眉轉身,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駕──」

  一出布莊,她立刻騎馬往城外奔去。

  午後的艷陽刺眼熾熱,狂風呼呼吹來,她彎腰壓低身子,迅如捷豹地在草原上奔馳。

  「駕!」

  重踢馬腹,拚命揮鞭,但她卻還是覺得速度不夠快。

  出乎她的預料,原來那群蒙古人一直待在京城搜查她的下落,如果她謹慎點、小心點,提醒布莊防範這些人,她爹或許不會被擄走了。

  是她太粗心了!

  「駕──」

  如果那群蒙古蠻子敢動她爹一根寒毛,她發誓,絕不善罷甘休!

  她一鼓作氣躍上一大片丘陵地,放眼眺望,城外北二十里尚在盡頭的那一端,吆喝一聲,她再次夾緊馬腹,直馳而去……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驚嚇過度,顯得狼狽不堪的司馬大海,話才剛講完,立刻被人狠狠拉下馬車,差點失去平穩跪倒在地。

  「走!」

  蒙古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馬上又拖著他往前走。

  「你們這些蠻子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我只是一個普通小老百姓,你們綁架我一點好處也沒有,還是讓我走吧……」他哭喪著臉,苦苦哀求。

  「不把東西交出來,休想離開!」拎著他的蒙古人,給他一記白眼,惡狠狠地警告。

  「東西、東西,我自始至終都不清楚你們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司馬大海難過的辯解著。「讓我走吧,我年紀都一大把了……」

  「少囉嗉,走!」

  一個蠻橫的手勁,司馬大海被推進蒙古營地,失足撲倒在地。

  「總算讓我找到了。」

  威嚇無比的低沉嗓音傳來,司馬大海反射性地抬頭,當場迎上那格圖不苟言笑的嚴峻面容──

  回到貝子府,濟爾冷才下馬,那名奉旨領他進宮的太監立即又湊上前提醒道:「貝子爺,皇上正在等您進宮呢!」

  濟爾冷聞言,狠狠賞了他一記白眼,不發一語,大步往內院走去。

  催!催!催!跟催魂一樣,沒看見他一身便袍,再急也得回來換上官袍啊!

  但真正令他不快的,其實是楚楚的誤解、痛苦,以及他的無能為力……

  「這是真的嗎,貝子爺,你是蒙古格格的額駙?」

  「皇上真的已經決定為你指婚了?」

  「你接受了嗎?!」

  前腳才跨過垂花門,那些又來探望他、為數眾多的格格們立刻一股腦兒的圍上前,阻礙他的去路。

  不久前從太監口中傳出的消息,讓她們全崩潰了。

  濟爾冷就要娶蒙古格格了,雖然娶了蒙古格格,他仍有權力娶妻納妾,但依她們的身份地位,誰願意當小的?

  「貝子爺,你說說話啊!」

  太監煩,這群聒噪的格格更煩!

  濟爾冷眉頭緊蹙,面無笑容,臉色陰沉得像鬼。

  「這是光耀門楣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老福晉們也跟著一起講,加入吵雜的人聲之中。

  「我說兒子呀,你蒙受聖上賜婚,怎麼提都沒提一聲?突然接到公公傳來的消息,害我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接待蒙古格格是何等重要的事,如果怠慢了就不好了。」

  「就是!就是!」

  老福晉個個心有慼慼地猛點頭。

  「貝子爺,您不能再耽擱了,請快點進宮吧。」太監道。

  「貝子爺,不好了,貝子爺!」小山子也來湊熱鬧,在人群中放聲叫著、擠著。

  濟爾冷已然青筋暴突,乾脆不說一句話,加快步伐往居住的院落去。

  「我說你們這些格格、小姐呀,你們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快各自回各自的府第吧,別在這裡吵了。」老福晉們終於受不了地下逐客令,吵了好幾天,她們也忍耐夠了。

  「快回去吧!」

  伸手揮去格格們,幾個老人家繼續追上濟爾冷「談正事」──

  「多少年了,你不是忙於政務,就是遠調邊陲,一直沒有多餘的時間處理自己的終身大事。這回皇上將身嬌肉貴的蒙古格格指給你,是再好也不過了。」

  「但你也太不應該了,蒙古格格是金枝玉葉,你要迎她到家裡做媳婦,應該事先告訴我們,我們才能早些準備接風的事宜。」說到這裡,另一位老福晉就滿腹不諒解了,殊不知濟爾冷才是那個「最後」知道的人!

  「你說現在讓人去準備款待事宜來不來得及?會不會太倉促?她在城外多遠的地方等你?你什麼時候要出城?衣服呢?你怎麼到現在還穿得像只熊一樣?!」接著說話的老福晉,突然驚愕地瞪著他身上的狐毛大襖。

  「貝子爺,你不會是真的要娶蒙古格格吧?」

  格格們仍舊賴在一旁,不肯離開。

  太監心急如焚。「貝子爺,算小的求您,您快跟小的進宮吧!」

  小山子的叫嚷始終沒停過。「貝子爺,大事不妙了,您聽我說啊!您快聽我說啊!」

  他受夠了!

  一把無名火倏然直衝腦門,濟爾冷深吸一口氣,下一秒再也忍無可忍地爆出狂吼──

  「滾──全滾──」

  他猛然甩上廂房門,將一干人等全擋在門外。

  小山子眼明腳快,在一剎那間及時撲進廂房內,沒被房門轟個正著。

  「你搞什麼鬼?!」瞪著地上的人,濟爾冷怒聲質問,看不出來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嗎?

  「司馬布莊出事了!我上街買東西,正好看見一群蒙古人放火燒司馬布莊,我知道您跟布莊有交情,所以趕快趕回來稟報!」

  「可惡!」

  濟爾冷低咆一聲,重新開門衝出去,一轉眼間的功夫,府外已傳出馬匹嘶叫奔馳的聲音,捲起一陣白煙瀰漫。

  「貝子爺,皇上在等您啊──」

  太監追出來呼喊,但只見到貝子爺的身影越來越遠,終至消失不見。

  楚楚沿著黃土路面快馬加鞭,火速朝北方二十里的地點前進,遠遠的便看見蒙古營地。

  她發覺這片蒙古營地有些不尋常,營地裡人數不少,身上全穿著相同樣式的衣服,很像某種隊伍,但不見任何旗幟或圖徽,彷彿又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楚楚沒太多時間去思考,因為隨著距離的拉近,她漸漸看清楚一群蒙古人就在空地包圍住她爹逞兇。

  「可惡!駕──」

  她用力踢馬腹,加快速度往前衝,就在衝過一名蒙古兵身旁時,一個彎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走蒙古兵腰際的大刀。

  「放了我爹!」勒住馬步,大刀指著那格圖,楚楚擋在自己父親的面前命令。

  主角總算登場!

  為了尋旗,連續好幾天不眠不休的那格圖神情嚴厲,緊握拳頭地瞪著她。

  他認得她,她就是那名旗幟竊賊的同夥。他能從茫茫人海裡找到司馬布莊引出她,他當然也能從她身上揪出那名賊!

  「要我放人可以,一手交人,一手交貨,把你們偷走的東西交出來!」他劈頭喝問,氣勢震天。

  「我從頭到尾都沒拿你們任何東西,我是被栽贓的!你們放著真正的小偷在外逍遙,卻咬著我不放,拉我當替死鬼,太可笑了!」她氣憤地怒罵。

  「既然你沒偷任何東西,為何又在市集落荒而逃?!」他狂聲怒問。

  遭竊事小,丟人事大,這幫竊賊千不該萬不該偷走代表他們團結精神的部族旗幟,他們是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的送婚隊伍,使命神聖,卻因為他們而落得貽笑大方的下場,教他情何以堪?!

  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為了追蹤旗幟,他飽受折磨,筋疲力竭,他恨不得殺了他們!

  「是你們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擊人,若是不逃,現在早已經成了刀下冤魂!」

  「每個賊都說自己清白,你也不例外!」

  他手起掌落,一個反扣的動作掐住楚楚的手腕,直直將楚楚拖下馬。

  楚楚急忙想掙脫,但他的力氣太大,她掙扎不開,當場落下馬。

  「楚楚!」司馬大海瞧得心跳漏了一拍,想衝上去幫忙,但兩條腿八百年前就已經嚇得發軟,動也動不了。

  「看你怎麼撒野!」

  那格圖一個轉身又反扣她的肩膀,作勢扭斷她的胳臂。

  「說!東西在哪裡?!」

  「不知道──」大罵一聲,她迅速一個反擒拿,扭轉情勢正面迎擊。

  「還不束手就擒,教你後悔未及!」那格圖火大暴喝,黑瞳殺氣騰騰。

  「沒那麼容易!」

  她揮拳就打。

  那格圖順勢擋住,一臉訝異,他沒想到她也有兩下子,並不只是虛張聲勢,莽撞衝進來救人。

  「東西在哪裡?」他連擋了她好幾拳,緊咬著這問題不放。

  「不知道!」

  她還是那句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你就休想離開了!」

  「試試看才知道!」

  他眼底迸出火光,凜然下令。「來人,拿下!」

  「殺!」

  驚天動地的應和聲響起,包圍在四周的蒙古兵瞬間湧上包圍住她。

  「憑你們一身蠻力,休想抓到我!爹,快逃!」楚楚提高嗓音喊道,對打的招式又快又狠,想藉此吸引對方注意力,讓司馬大海順利逃走。

  「啊──」

  一拳出去,打昏一名蒙古兵。

  司馬大海不敢稍有遲疑,用盡力氣從地上爬起,開始在混亂的情況下卯起來逃命。

  「別讓她逃了!」

  那格圖退到軍隊外圍觀戰,蒙古兵越來越多,轉眼間的功夫,楚楚已身陷重重人海,窮於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可惡!」勢單力薄,任她有通天的本領,也難以應付這麼多蒙古兵。

  「楚楚!」

  在此危急關頭,忽然一匹駿馬衝破人牆,直抵她的跟前,只見濟爾冷對她伸長手。

  楚楚詫異地瞪大眼睛。「濟爾冷?」

  他怎麼會來這裡?

  「哪裡逃──」

  「讓開!」濟爾冷旋身以劍擋掉劈來的大刀,大聲喊道:「快上馬!」

  馬匹揚蹄嘶叫,時而轉向,時而後退,讓人無法輕易靠近。楚楚看了他一眼,沒猶豫多久,立刻握住他的手翻身上馬。

  「走!」他揮鞭落下,急踢馬腹,馬兒應聲往前衝。

  楚楚突然大叫。「小心!」

  一陣疾風迎面打來,濟爾冷抬眼,只見一張大網倏然從天而降,砰的一聲,將兩人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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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3-10 15:24: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情勢急轉直下,救人的反被擒,司馬大海夠機靈,混亂中順利逃出營地,楚楚和濟爾冷反而淪為階下囚,雙手各遭捆綁地囚禁在帳裡,帳外則有人看守。

  「你為什麼永遠這麼衝動?」

  帳內,濟爾冷直挺挺站著,口氣不佳,目光冷硬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誰永遠衝動?」楚楚兩道眉緊緊鎖住,不服地反駁。那格圖等著將他們開膛剖肚,兩人處境堪虞,他卻一心一意要跟她秋後算帳!

  她拒絕迎向他的面容,想到他即將和他人共結連理,心裡就痛得難受。

  「在郊外時,你不聽我解釋,頭也不回地離開,就是衝動。你爹被擄,你單槍匹馬地來救人,一樣是衝動!」他大聲斥罵。

  「命是我的,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知不知道貿然闖入敵方陣地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單獨行動有多不智?有可能人沒救到,反而賠上自己一條命,甚至連累他人!」他絲毫不退讓地罵個不停,想起她一連串的不智舉動,怒火就失控地往上冒。

  要不是他快馬加鞭趕到布莊,再從夥計的口中得知她的行蹤,說不定她已經被人五馬分屍!

  「你後悔了嗎?後悔的話,自己想辦法逃出去。我不是什麼皇親國戚,可沒有顯赫的背景能幫你脫身,你不設法逃走,枉死在這裡,誰都不會可憐你!」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為她冒生命危險?

  他不是存心戲弄她的感情而已嗎?他來做什麼?

  「我不需要別人可憐,我只要你看清楚,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義無反顧!」

  她錯愕地瞪大眼睛,不自禁地抬頭望著他。

  「別再耍我了……」她低喃,她還不夠難堪嗎?

  「我沒有耍你,我是認真的。」他神情真摯地宣誓。

  楚楚幾乎要被他狂熱的眼神吞噬,連忙轉開臉,逃避道:「別再說這種話了,蒙古格格為了你風塵僕僕而來,正滿心歡喜地在城外等著你去迎接,我算什麼東西?」

  世上再也沒有比奉上一份感情,卻在一瞬間換來一場難堪,更教人難以承受的了。

  她怎麼敢再對他存有冀望?怎麼敢再繼續作荒誕不經的夢?!

  「我不要什麼蒙古格格,我只要你。」

  楚楚雙眼瞪得更大,霎時啞然失聲。

  「我發誓自己事先也不知道皇上會將寇沁格格指婚給我,我跟你一樣錯愕、一樣措手不及!我原本打算確定你的心意後,立刻進宮面見皇上請求成全,偏偏人算不如天算,皇上早一步指婚,但縱然如此,你也不應該一定了之,至少該給我時間進宮扭轉局勢。」

  任何事情都有轉圜的餘地,他可以向皇帝求情,請他另指額駙人選。

  楚楚痛苦的皺起眉,心思千頭萬緒。

  她可以相信他的話嗎?

  「別再說你不相信我了,為了你,我成了這副德行,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濟爾冷高高舉起受制的雙手,提醒她她魯莽的後果。

  「我相信你!」

  楚楚終於投降,他說得句句真情流露,讓她再多的堅持也煙消雲散。

  聞言,濟爾冷不禁鬆了一口氣,他真怕她永遠不原諒他。

  「如此一來,也不枉我抗旨前來救你了。」

  楚楚心頭猛然一震。「你說什麼?你抗旨來救我?!」

  「情況緊急,我根本沒時間跟皇上說明情況,更沒時間出城迎接蒙古格格,所以索性撇下太監直奔過來。」

  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公然抗旨的罪名不輕,你這麼做,該怎麼善後?」她不禁慌了,當他丟下驚人話語時,她就徹底慌了。

  「我們只好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都到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情說笑!

  楚楚沒他老神在在,心緒早就亂成一團,激動不已地想著辦法。「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你還不快點設法脫逃,盡速回宮向皇上認錯?」

  「我既然敢抗旨,就沒想過能全身而退。何況,我都被綁成這樣,逃跟不逃老早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他突然變得消沉。

  「可以的,你一定能逃走,快把你的手抬起來,我幫你咬鬆繩結!」

  「在外面就聽見了你們的對話,你們當我們是聾子是不是?」負責看守的兩名蒙古人,擠進帳幕怒斥。

  楚楚狠狠瞪著他們,凜然命令:「你們來得正好,快放了我們。」

  「他們只是一群看門狗,作不了主,說了也是白說。」濟爾冷一派狂傲不在乎。「楚楚,你記住我的話,為了你,無論生死,我都樂意奉陪!」

  他的目光專注而熾烈,楚楚心疼到無法言語。

  「不!我不要你生死都奉陪,你逃吧,你快逃吧!」

  濟爾冷文風不動,唇邊僅是一個苦笑,顯示他的無奈。

  「你……」

  楚楚的心全糾結在一起,低頭靠在他胸前痛哭不已。

  兩名蒙古人震驚得無以復加。這兩個囚犯是怎麼回事?他們人就站在這裡,兩人卻視而不見,你一言我一語,生離死別到不行,壓根兒就當他們是不存在似的,放肆透頂!

  「可惡!非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不可!」他們衝上前去,抓住濟爾冷的肩膀,想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就怕你們不動手!」濟爾冷猛然大吼,眼底閃過一絲精光,當場給了蒙古人一記重擊。

  楚楚錯愕地看著他俐落的抬起受綁的雙手,淚容剎那間崩解,愣得說不出話來。

  她又被騙了……

  原來,真摯得令人心悸的話語是假的,感人肺腑的說詞也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他見鬼的才不是跟她難分難捨,他只是想設法激怒他們,引他們入甕,攻他們個出其不意!

  「看拳!」

  濟爾冷以交綁的雙手竄出飛拳,揮中其中一名蒙古人的下顎,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頭碎裂聲,敵人一聲慘叫,瞬間撲趴在地。

  「你……使計……」

  倒地的蒙古人吃力的抬頭,壓著胸口說了一句話,便不省人事地昏厥過去。

  「你發現得太晚了。」

  「可惡!納命來!」

  另一名蒙古人氣紅了眼,拔出大刀砍殺過去,力道之大,似要置濟爾冷於死地。

  濟爾冷掃出一腳,將一把大刀踢到半空中。

  「我的刀!」

  蒙古人伸手想接,他卻以魁梧的身軀撞開他。「現在是我的。」

  他搶下大刀,迅捷一割,捆住兩腕的繩索應聲落地。

  「可惡!」

  沒了武器,蒙古人赤手空拳攻擊,濟爾冷輕而易舉閃過,不想浪費時間,飛快揮出一拳,蒙古人發出一聲悶哼,龐大的身軀下一秒鐘跟著倒地。

  「走!」

  濟爾冷拉著仍在呆愣中的楚楚,轉身掀開帳幕,走出帳外。

  「濟爾冷,小心!」

  帳外,楚楚發出一聲尖叫,一記迅如閃電的棍棒,猝不及防的直接擊中濟爾冷的頸後,濟爾冷眼前一暗,整個人跟著趴下。

  「抓起來!」那格圖扔開手中的棍棒,手一揮,立時就有人上前抓人。

  眼看成功在望,竟功虧一簣,楚楚氣憤得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與濟爾冷重新受制。

  「我說過,你沒把東西交出來,休想離開!」那格圖朝著他們咆哮,態度依舊強硬。

  「我也說過我不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麼,我根本沒偷你們的東西!」

  「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動手!」

  楚楚的視線往濟爾冷的方向一掃,心跳登時慢了半拍,只見一個蒙古人高舉皮鞭,作勢要鞭打他。

  她激動狂吼。「住手!我真的沒偷你們的東西,我是被冤枉的!」

  「再不說出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的旗幟下落,我不只是鞭打他,我還要殺了他!」那格圖句句凶狠,一派殘酷無情。

  「土謝圖汗部……」從暈眩中逐漸清醒過來的濟爾冷,強忍痛楚,愕然出聲。「你們是護送寇沁格格進京的送親隊伍?」

  除了相同的服飾外,不見任何旗幟,難怪他分辨不出他們的來歷,還以為他們只是普通的蒙古土幫。

  楚楚呆了,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他們就是皇帝要濟爾冷出城盛迎的人?

  那格圖不想多說,搶過手下的鞭子,猝然甩了濟爾冷一鞭,在他右臉上打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這裡輪不到你說話,說,蒙古皇旗在哪裡?」他一逕地逼問楚楚,對於其他事情,一概不想理會。

  「住手!你不能打他!」楚楚的聲音因激憤而變得模糊。「他是大清的貝──」

  「自討苦吃!」那格圖怒紅了眼,當下又是一鞭甩在濟爾冷的臉上。

  「可惡……」濟爾冷的嘴角嘗到了血腥味。

  「不要!住手!」楚楚痛心大喊。

  一陣馬蹄聲紛沓而來,氣勢震天,眾人反射性地回頭,只見一大群衙差隊伍浩浩蕩蕩地朝蒙古營地前進。

  那格圖一臉錯愕,表情相當難看。

  「是誰目無王法,強行擄……貝子爺?!」收到報案馭馬而來的衙差,話還沒來得及講完,就驚惶地瞪大兩眼。

  站在濟爾冷跟前的那格圖,胸口猛然一跳,登時呆立在原地。

  「你是……大清的貝子爺?」他不相信地問。

  濟爾冷一臉陰沈,咬牙切齒地瞪著他道:「正是濟爾冷?愛新覺羅。」

  那格圖全身一震,一顆心直沈谷底。

  紫禁城?御書房

  窗欞點綴著淡淡金蔥,散發出淡淡的蕭瑟之美。

  多虧衙差及時出現,濟爾冷和那格圖免於一場惡鬥,由於這整件事非同小可,隨後兩人立刻被召進宮,此刻正在御書房裡一字排開,等著領罪。

  同一時間受邀入宮的寇沁,則面蓋薄紗,坐立難安地坐在一旁絞著衣袖。

  「誰來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擱下溫熱的茶,皇上提高音量猛喝一聲。「那格圖,你身為護送寇沁格格的大將,竟然強擄我大清子民、動用私刑打傷朕的重臣,杖辱親貴就是杖辱大清,你居心何在!」

  他已經聽說蒙古旗幟失竊一事,究竟為何失竊,是單純的盜竊或是另有所謀,還須調查;畢竟想在這麼廣大的土地上找這些旗幟並不容易,他可以體諒那格圖為了尋找失旗心急如焚的心情,但他的做法終究有失當之處!

  那格圖跪地叩頭。「臣知罪,臣事先並不知道他是皇室成員。」

  「換言之他如果是平民百姓,你就能動用私刑?」

  「臣絕無此意。」惶恐的嗓音迴盪於御書房,他再度重重叩首請罪。

  「皇上明鑒,」濟爾冷拱手稟報。「臣受杖辱事小,但楚楚是安分守己的百姓,毫無理由盜竊旗幟,盜竊旗幟者根本另有其人,那格圖未查明真相卻頻加迫害,豈能讓他三兩句話交代過去!」

  濟爾冷將兩鞭的仇記在心底,逮到機會立刻還以顏色。

  「臣知罪!」那格圖再次重重叩首。

  皇帝嚴峻的目光轉而移到濟爾冷的臉上。

  「濟爾冷,你倒是有情有義呀!」他反諷道,忽然啪一聲,一掌拍在桌上。「朕問你,朕讓太監傳你晉見,你沒即刻進宮,反而一再拖延時間,最後索性掉頭就走,這算什麼?朕器重你,你不稀罕,用這種方式報答朕,朕就能讓你三兩句話帶過?」

  「微臣自知罪該萬死,願受責罰!」濟爾冷不敢放肆,立刻應聲請罪。

  「你以為朕饒得了你嗎?!」他轉往寇沁。「寇沁格格,朕原本有意將濟爾冷欽指為你的額駙,不過他如此不識好歹,朕決定收回原命,另外為你欽指!」

  白白糟蹋他的一番苦心,氣煞他也!

  「您說的是真的嗎,皇上?」不見任何遺憾或失望,濟爾冷反倒一臉驚喜地詢問皇帝。「臣多謝皇上恩典了!」

  語畢,當場磕頭謝恩。

  太好了,如此一來,他和楚楚之間的問題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放肆!」皇帝火氣更熾,滿臉怒容。「你謝朕恩典,難不成朕為你指婚,令你感到困擾是不?!」

  濟爾冷愣住。糟糕,他一時忘形,說錯話了。

  「請皇上息怒,臣是無心之過!」

  誠惶誠恐的,他連忙磕頭認錯。

  「你公然抗旨在先,放肆無禮在後,這麼一個陽奉陰違的傢伙,朕不貶你去守陵,在祖宗的墳前好好懺悔省過的話,朕這皇帝算什麼!」一掌落下,將濟爾冷打入十八層地獄。

  「皇上要派我去守陵?」他心都涼了。

  「我心意已決!」

  龍顏大怒,已無轉園餘地,他呆了。

  「至於那格圖,」皇帝的目光落在假寇沁的身上。「寇沁格格,他是護送你的大將,關於他所犯的罪行,你有何意見?」

  問題峰迴路轉,意外落到假寇沁身上。

  她呆了,攸關那格圖的安危,以及喀爾喀蒙古與大清的友好關係,她怎麼可能知道怎麼做?

  「請……請皇上定奪!」

  擠出聲音,她趕緊把問題丟回給皇帝。

  「那格圖是你的貼身大將,難道你一點想法都沒有?」

  大清對聯姻蒙古高度重視,關係著蒙古能否緊密地歸附清廷,此事處置上必須拿捏妥當,否則是有可能傷害兩方的和平共處。

  假寇沁心慌意亂地說:「沒意見,請皇上定奪,他該殺就殺,該斬就斬,寇沁沒有異議!」

  她不顧一切地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就怕大家不斷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意外識破她的身份。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瞞多久,但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格圖自己招的禍,自己解決,別牽扯到她的頭上,她只想快點從皇帝的面前退下,以確保自己的安全。

  聞言,那格圖相當意外地揚起眉,看向說話的格格。

  「你──你不是寇沁格格,你是誰?!」觀察了一會兒,他突然咆哮出聲。

  假寇沁驚訝地望向那格圖,錯愕他是如何發現的?

  是面紗下的臉被看到了嗎?還是她假裝風寒的沙啞嗓音學得不夠逼真?他怎麼知道她不是格格?

  殊不知,正是她獨善其身的卑鄙言行洩了她的底,擁有蒙古第一美女之稱的寇沁,不會這樣草菅自己族人的性命。

  「你不是寇沁格格?!」

  濟爾冷和皇帝也被那格圖的一句話,震得瞠目結舌。

  「那你是誰?真的寇沁格格人在哪裡?!」皇帝立刻提問。

  那格圖不待她出聲,直接一把扯掉她的面紗──

  「啊!」假寇沁尖叫一聲。

  「是你?寇沁格格的貼身丫鬟?!」答案揭曉。「你為什麼冒充寇沁格格?她人在哪裡?」

  怒氣攻心,那格圖又氣又急,神情難看得宛如鬼差。

  「奴婢知罪!奴婢罪該萬死!」她跪地求饒。「格格她……格格她在那天夜裡,連同咱們部族旗幟一起被偷走了!」

  「被偷走?!」

  眾人霎時瞪大眼睛,震驚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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