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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90集 改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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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7:12: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白素先我開口,她道:「你的話,不足以構成我們幫你找一零九A的理由。」
  四號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素道:「可能有些星體的高級生物,並不滿意他們原有的生命形態,渴望得到改變。
像地球人,對自身的生命形式,就很不滿,一直想改變,追求想像中的新生態,用地球人的
語言來說,是「神仙境界」。照你剛才所說,若能使人的七情六欲都得到滿足,那正是人類
普遍的願望,我們為什麼要為了幫助你而去阻止?」
  白素這一番話,我不是很同意,可是卻也想不出用什麼話去反駁。
  四號也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那也許是我的誤解,我以為人喜歡保存自我,重視個體
的存在,就算七情六慾得不到滿足,人的一生總還是自己的,比被外來的力量牽制腦部活動
的好!」
  我忙道:「是,是,你瞭解正確!人確實十分重視自我的單獨存在,儘管有許多人甘願
不要自己,但那只是––只是––」
  白素絕少和我意思相左,可是這時,她冷然反問:「你能說那是少數人嗎?」
  我怔了一怔:「就算那是多數,少數人仍然有保持自我的權利,包括你和我。」
  白素吸了一口氣:「外星先生,請不必為地球人著想,老實告訴我們,得到了一零九A年
對你來說,會有什麼好處?」
  四號的回答來得很快:「我說過了,可以使我如今的處境不變,他們再也無法強逼我歸
隊,宇宙間的一切,也照各自原來的方式運行,不管是好是壞,總之是合乎自然的規律––
誰也不知道,改變這種自然的法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白素的聲音冰冷:「就是這些?」
  四號道:「是的––我要是被強逼歸隊,就會––就會––就會––」
  他一連說了三次「就會」,這才道:「就會被消滅!」
  我大感意外,白素卻像是在意料之中,我立即問:「你們不是已超脫生死了嗎?何來有
被消滅這種事?」
  四號吧了一聲:「還是可以被消滅,或更悲慘地,被永遠禁錮。」
  我道:「狄可告訴我,你和另外三個組員,歸隊之後,不曾受任何懲罰。」
  四號的回答再簡單沒有:「你騙你的。」
  我再問:「消滅了你,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四號反問:「地球人有上百種方法處理叛徒,又有什麼好處?我們扭成一團慣了,忽然
有一個要脫離,自然就形成了背叛。」
  他竟把集體生活的方式稱之為「扭成一團」。雖然別開生面,但倒也很生動。
  我望向白素––白素一直懷疑,狄可一二三號和四號,都有秘密隱瞞著,現在四號所說
的那些,已證明了白素的懷疑有理。但不知道四號所說的,是不是能令白素滿足。
  我看到白素的神情,很是矛盾,她猶豫了一下,才道:「你這個解釋,勉強可以接受,
但是那一零九A,我們也不知道在何處。」
  四號說得很肯定:「根據一二三號和四號獲得的資料,一九零A在成吉思汗墓中。」
  我問:「成吉思汗墓在哪裡?」
  四號道:「我不知道,一二三號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兩位如果和齊白一起尋找,找
到的機會比齊白獨自找高。」
  我搖頭,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四號道:「這墓,一定有極厚的隔絕層。」
  我沒好氣:「何止極厚的隔絕層,還有各種機關,有上萬支精銅鑄成的尖矛,有無數陷
阱,有許多長弓大弩、毒毒蛇,還有水牢火攻,只怕飛進去一只蚊子,頃刻之間,也碎屍萬
段!」
  在我那樣說的時候,我沒有半分打算真會去探什麼成吉思汗的墓。
  可是四號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不但令我怦然心動,而且接著改變了我的心意。
  (正是由於心意有了這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所以才把這個故事,叫作「改變」。)

  四號說來很輕描淡寫:「你所說的,可能全是事實,但是你當然不必去冒這種險,那是
我的事。」
  我呆了一呆:「什麼意思?」
  四號道:「你只要循唯一的線索,找到了墓的所在。進去搜尋一零九A,把它帶出來,那
是我的事。」
  我仍然在發呆,不明白何以四號敢去冒那樣的險。自然,我立即知道,他是外星人,一
切足以傷害地球人的把戲,對他都不起作用!
  我問哼了一聲,仍然沒有要去的打算。
  四號繼續道:「當然,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和你一起進行,把你帶進去。」
  我陡然震動了一下––一來,由於我絕不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提議,二來,我也想不到他
用什麼方法,可以把我帶進去。
  剎那之間,我思緒亂成一片,想到的只是:他怎麼進去?我不知道:我怎麼進去?理樂
知道,在紊亂之中,我想起了齊白這次前來對我的要求,所以我在一種神思恍惚的情形之下
,問了一句:「那我得請勒曼醫院準備多少後備身體?」
  我的意思是墓中驚險重重,機關密佈,我可能死上十七八次,自然要準備多一些身體–
–齊白正是為了這一點才來找我的。
  當齊白向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我當然想不到,轉眼之間,我自己也會有此需要。
  四號的回答,更令我意外:「一個也不用!」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難道你有破解墓中埋伏的方法?可行吧?」
  關於我的生死,我自然問得緊張。
  四號卻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了一下對我的話像不是很滿意的聲音。
  就在那一剎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說我根本不必準備後邊的身體,並不是說,我進入墓中,身體可以避過埋伏,不會損
壞,而是說,我的身體不會進入墓中。
  他「帶我進去」,並不是帶我的身體進去。
  他是要帶我的靈魂進去。
  雖然今中外,人類對於「靈魂出竅」這種現象,有種種不同的傳說,可以說並不陌生,
但是事到臨頭,總不免有很是怪異的感覺。
  所以我說得很是委婉:「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根本不必參加行動?」
  四號回答乾脆:「正是。」
  我吸了一口氣––直到如今為止,我不知道一二三四號他們是以什麼樣的形態存在的,
我雖然見過他們同類狄可,看來和尋常的地球人無異,然而必然是他頂了一個地球人的身體
所到致。
  如今,從四號的話中聽來,他們的生命形式,竟然像是早已沒有了身體。
  沒有了身體的生命形式,是我所能理解的最高能的生命形式––思想組單獨的存在,不
受肉體的拘束和羈絆,也根本沒有了病痛和死亡。而且,可以以任何方式行動。這種極高級
的生命形式,我以前也曾接觸過。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脫口道:「失敬了,原來你們的生命形式––」
  還不等我想出形容詞來,四號又道:「把身體和思想分離,本來就是我們的看家本領。

  他的這種說法,我不是完全明白,但是也可以理解––正因為他們對思想組(靈魂)有
了深刻的瞭解,所以他們才會創造出「思想儀」來。
  而他們要把地球人的身體和靈魂分離,理是輕而易舉之事,甚至不必他們親自動手,只
要使用思想儀中的一個小小的環形部件,就可能在剎那之間,使好向百人同時靈魂出竅。
  一時之間,四號由於等我的決定,沒有作聲,我則是思緒紊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我才道:「以你的神通廣大,沒有理由找不到墓地!」
  四號的聲音,聽來很無可奈何:「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在地球上,有許多事,沒有道理
可說,或許是由於我們對地球上的情形,還未能作撤底的瞭解––例如,我們就無法理解何
以地球人那麼重視保存已經死去了身體,那只是一無用處的廢物!」
  這個問題,聽來雖然可笑,但是想想地球人在保存這種「廢物」上所作的努力,也就笑
不出來了。我搖著頭:「你這種說法,沒有說服力,那東西––」
  四號糾正我的說法:「一零九A。」
  我道:「那一零九A,它必然有可以使你們探測得到所在的方法你何不試用?」
  四號道:「我什麼方法都用過了,一二三號他們也用過了,一0九B沉在海底,已經深入
海沙之中十公尺,我仍然可以把它找出來。一0九A所在之處,一定有極不可思議的保護層,
使我們的一切尋找方法都無效。不然,我不會來找你。
  我感到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滑稽,他們是如此神通廣大的外星人,竟然還要地球人的幫助
。一二三號找到了齊白,四號找了我在我和齊白之間,還會有一場競爭,看誰先發現成吉思
汗的墓,而本來齊白是來向我求助,我應該是和他合作的。
  想到了這一點,我的反應是:「如果我答應了你們的要求,我將和齊白站在敵對的地位
,但我們是朋友,我不想改變這關係。」
  四號沒有立刻的反應,我又遭:「而且,如果我要找墓地,必先從那個鑄造兵器的山谷
開始,那是齊白的資料,我不能利用他的資料來和他作對。」
  四號的聲音很低沉:「我剛才說,地球上有許多事,我不理解你剛才說的情形,我就不
明白何以你『不能』。」
  我吸了一口氣:「地球人有許多行為,頗為不堪,屬於低級生物的習性,但也有一些,
是高級生物的行為,我剛才所說的情形,叫做『道義』,若不遵守,就淪為低級生物了!」
  四號咕噥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照猜測多半不是好話,極可能他是在腹誹「地球人本來
就是低級生物」!
  我對自己的推測,頗具自信,所以我的語氣,也就不太好:「這是地球人的特怪不性之
一,或許,在你們來說,根本沒有『道義』這回事。」
  四號又咕噥了句,才道:「是,我對你的這種行為,不是很瞭解。」
  我本來想對他解釋一下,便隨即想到,對一個根本沒有這種沒有這種概念的外星人,解
釋什麼叫「道義」,那實在是太困難了!
  我怎麼說,他敢不會明白––就像隨他怎麼說,我也不會明白什麼叫多向式時間一樣。

  誰知道我不說,四號反倒發表他的意見來了:「我知道,我向你求助,但是你不能幫助
我的這件事上,得到什麼好處,所以你不答應,這種行為,就屬於你說的所謂『道義』的範
疇!」
  一時之間,我的心口,像是被他的話,堵了一塊大石一樣,堵得我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傢伙,竟然用這種話來諷刺我!」
  白素看到了我又氣又窘的模樣,自然知道我心中的感覺,她冷冷地道:「你和智慧、能
力,都遠遠在我們之上,你來找我們幫助,我們很榮幸,但你始終不把最主要的真相說出來
,在我們地球人看來,那是沒有道義之至的事,所以,你也因此而得不到我們的幫助!」
  白素一直肯定四號他們有重大的隱秘未曾說出口,雖然剛才四號已經說了很多,她仍然
堅持這一點,連我也不明白。
  在白素的指責下,四號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已經說了,這關乎我的生死!」
  白素疾聲道:「何止你的生死。」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神情訝異,因為白素這樣說法,相當嚴重。對於一個生命來說(任
何形式的生命),最重要的事,莫過於生或死,可是白素卻強調四號還有比生死更嚴重的事

  四號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四號又有一會沒反應,這才道:「可是我不是很瞭解,我的想法不對嗎?」
  白素道:「不是對或不對,而你既然有求於人,就該坦白告訴人!」
  我越聽越是訝異––我、白素和四號三個人在說話,可是說著說著,四號和白素的對話
,我竟然聽不懂了!我變得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這種現象,是不是怪異之至?
  但聽四號和白素,一句緊接一句的對話,我又一點也插不進口。
  我看到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暫匆出聲」的手勢,我就只好靜待其變。
  又過了一會,四號才道:「事情其實和你們關係不大,但如果你堅持要知道,那也無妨
––確然和我的生死存亡有關,有了一0九A,我不但可以永遠依照如今方法生存,而且,我
的許多願望,都可心得到滿足。」
  白素一步也不放鬆:「例如?」
  四號歎了一聲:「一切––我無法––列舉,一切,就像我們可以通過儀器,使地球人
的一切欲望,都得到滿足一樣,那是生命的最理想的形態,所有生命,不管是什麼形式的生
命的理想目標。」
  我看到白素的神態,松馳了下來,就知道四號的回答,令她滿意了。
  同時,我已暗中「啊」地一聲,感到十分震動。地球人有七情六慾,他們也一樣有。他
們的欲望,可能和地球人根本不同,但是有欲望則一。
  瀕臨餓死的饑民想要有最低限度可以維生的食物,是一種欲望。
  已經擁有了一大片國土的帝王,想併吞近國,擴大疆土,也是一種欲望。
  鴿望的細則大不相同,但同為欲望則一。
  他們的生命形式再高級,一樣有欲望,一樣想將欲望得到實現。
  那種心態,和地球人追求欲望的實現,並無二致。
  有了「一0九A」,四號的許多欲望能實現,所以「一0九A」對他重要之至。
  為了追求小小欲望的滿足,地球人可以做出匪夷所思的行為。四號所要追求的欲望滿足
的「一切」,他自然會盡他所能,做任何事以求達到目的。
  很多時候,追求欲念滿足的確凌駕於生命的生死之上!在地球上有太多這樣的例子,輕
生命,重欲念的例子太多了!
  在地球上,生命層面越高的生物,欲念越盛––同樣是人,也必然是地位高的人,欲念
之盛,超過了地位低的人。
  那麼,在整個宇宙而言,情形是不是也是如此?生命形式越高級的生命,欲念也越盛?

  而生命為了滿足一已的欲念,必然要在一定程度上損及他周圍的一切,越是高級的生命
,要滿足他的欲望,而一將功成,就萬骨枯了!
  這還是地球上情形,若將它放大到了整個宇宙,那就是擴大幾萬億倍。
  那麼,四號在他的一切欲望滿足過程之中,會給宇宙帶來什麼損害呢?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大有不寒而慄之感。
  在這一剎間,相信白素所想到的,和我所想的一樣,她也神情凝重並不出聲。
  我們都知道,四號一定可以知道我們在想些什麼,我們也正在等他的回應。
  過了一會,才傳來了四號的幾下十分難聽的干笑聲,接著他道:「地球人有一句老話。
說『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真的一點不錯。我向你們求助,已經好放礦產盡了;你們
卻越想越遠,嘿嘿。宇宙間對地球人的地位相當低,一致公認地球人極缺乏想象力,所以難
以列入高級生命形式––」
  聽到這裡,我心中也大是不快,悶哼了一聲。但四號還繼續他的諷刺:「看來,兩位倒
是例外,想像力豐富之至!」
  白素沉聲道:「是不是我們所想的,都想對了?」
  四號一陣狂笑:「怎麼說呢?怎麼說,你們也根本不能明白!」
  我怒意上升,已到了一定程度,我提高了聲音:「是,我們什麼也不懂,你根本不必來
求我們!」
  四號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一直在求我們,可是這時,一下子就放棄了,他哈
哈的一笑:「對,我錯了,我不必求你們,我何必求你們!」
  說了之後,他又是「哈哈」一笑,竟然從此音響寂然,再也沒有訊息了。
  起初,我們以為過一會,四號就會再和我們聯絡,可是一直到了第二天同樣的時間,仍
然音訊全無,而我們又無法和他聯絡,看來,他真的放棄了。
  這很使我感到意外––雖然我一直不想幫他去找那個什麼一0九A。但是我卻很樂意和這
個處境奇特的外星人保持聯絡,在以前的幾次聯絡之中,我從他那裡得到了許多新知識。
  不但是四號沒有了音訊,突然之間,連匆匆離去的齊白,也再也沒有出現。
  又過了兩天,我對白素道:「真好笑,這件事,竟然有頭無尾,無疾而終了。」
  白素望著我:「你根本不打算去找成吉思汗墓,無疾而終,有什麼不好?」
  我歎了一聲:「話雖如此,但這種––情形,總信難不舒服––你一直認為四號他們另
有目的,所以一直在追問––」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的態度把他逼走了?」
  我忙道:「絕無此意,若說什麼令他放棄,那是我的態度。」
  白素掠了掠亂髮:「四號也已承認,有了一0九A,可以使他的欲望實現,而他的欲望是
什麼,他又說我們不會明白,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自然不能幫助他。」
  我伸了一個懶腰:「說得是!」
  白素忽然歎了一聲:「只可惜,我們行事考慮周詳,別人未必知我們一樣。」
  我呆了一呆:「你是說,四號不再求我們,轉去求別人幫助?」
  白素點了點頭:「正是。」
  我不無自豪:「除了我們,他能找誰,齊白和他站在對立面,他找誰也沒有用。」
  白素並不說話,只是取過了一疊報紙來,很快地翻著,然後遞給我看。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0 17: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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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接過了報紙,看到有一則小字標題的新聞:「尋找成吉思汗墓有新突破,蒙古國家考
古隊獲得珍貴線索。」
  我笑了一笑,抬頭望向白素。白素作了一手勢,示意我看內文。
  內文並不長,說蒙古國家考古隊,曾和日本合作,花了三年時間,動用了種種精密儀器
,甚至借助了人造衛星的光譜照片,對文大的蒙古肯特山脈地區,拍攝了上萬幅照片,並進
行分析,試圖找出成吉思汗的陵墓,結果卻令人失望。
  所以,日本方面已宣佈放棄,但蒙古的考古隊,卻楔而不捨,終於有了新的、重要的線
索。
  新線索是,在肯特山脈南麓一個十分隱蔽的山谷之中,發現了許多物事,都證明在這個
山谷之中,曾有過大規模的鍛鑄工程,被斷定和陵墓的警衛系統有關。
  看到這裡,我抬起頭來:「那正是齊白所說的「唯一線索」,看來齊白已在進行了––
他想到和蒙古考隊合作,倒事半功倍。」
  白素微笑:「你看下去再說。」
  我知道白素如此說,必然事出有因,所以再去看那段新聞。
  突然,新聞的尾段,有十分值得注意的報道:
  新聞說,蒙古國家考古隊,已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找到成吉思汗陵墓,而且國家方面
也有了計劃,在陵墓得到了開發之後,辟出一個旅游區來,以宏偉的陵墓為中心,以展出陵
墓中各種出土文種,估計每年可以吸引大量遊客,使國家經濟得到極大的好處。
  有了這樣長遠的計劃,國家方面,自然傾全力支持,所以,由國家出面,聘請了一位高
人,作考古隊的總顧問。這位高人,身份神秘,不能暴露其身份,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所以除極少數的幾個高級領導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而且,這個「神秘高人」,為了身份保密,他甚至在任何時間,都不以真面目示人,而
戴上了一只面具面具的造型,是蒙古傳統中的一位惡神,看來很是猙獰之至。
  在新聞之旁,還有一幅圖片中的人類,看來只有火柴頭大小,而且模糊不清,約有十來
個人,其中,有一個人,確實帶了一個面具。
  新聞還說,在這位「神秘高人」的帶領指導之下,一定可以找到成吉思汗的陵墓。
  我看完了之後,用手指彈著報紙:「齊白在鬧什麼鬼?為什麼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藏頭
露尾的,莫非真是在陰間沾上了陰氣?」
  白素反問:「你以為那是齊白?」
  我笑了一笑:「不是齊白是誰––」
  這句話才一出口,我也感到,那被稱為「神秘高人」的,不會是齊白了。
  那張圖片,雖然又小又模糊,但是人的高矮,還是可以分得了來的。齊白的身材不高,
甚至可以歸人瘦小一類。他常說,他的那種身型,是天生的盜墓人的體型,因為盜墓人常需
要在狹小的空間中通過,若是身形雄偉,肯定很不方便。
  如今在圖片上的這具戴了面具的人,卻是身形高大,比站在他身邊的幾個人,都高出大
半個頭,若那是齊白,那在圖片上的其他人,都是矮子了。
  而且,在圖片上,還有一個人,手持一根測量用的標杆,這種標杆,通常為兩公尺高,
戴面具的人與之相比較至少在一公尺八十以上,那更證明其人不會是齊白了。
  我向白素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她觀察仔細,那確實不是齊白。
  「神秘高人」不是齊白,又會是什麼人呢?
  白素也以眼神在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想了一想:「四號在我們這裡,碰了釘子,而他又
非得到一0九A不可,他自己又無難為力,唯一的方法,就是他去找別人。」
  白素點頭,表示同意我的分析。
  我繼續道:「於是他找到了那個『神秘高人』。」
  白素笑:「你這樣的分析,太簡單了吧!」
  我攤了攤手:「還能怎麼複雜?一二三號找齊白,他找那蒙面人,大家所持的線索一樣
,蒙面人有國家考古隊作靠山,行事要方便得多。看來在尋找陵墓的龍爭虎門之中。齊白要
落下風。」
  白素又點了點頭、在蒙古,確然是有「國家」做靠山,行事自然方便得多。齊白若是和
「國家」站在對立面,隨便被安上一個什麼罪名,人了境也可以被驅逐出境,一二三號在這
件事上,既然無能為力,那就算齊白經過改變。已成了金剛不壞之身,也只好徒呼奈何,一
籌莫展!
  我最後的結論是:「這神秘高人,不知道是什麼人,有可能是我們的熟人。」
  白素道:「不會是原振俠。」
  我點頭:「當然,不應該是他。」原振俠去向不明,神秘之至,四號曾經和他在多向式
的時空之中相遇後,其時,原振俠正在觀察地球的形成––當真是難以想像之至。
  但是我還是說「不應該是他」,那是對白素的斷言。有所保留。
  我的意思是:四號既然會在那個時候,遇見地過原振俠,或許他有辦法,再把他拉回現
在的時位,幫助他得到一0九A。
  白素凝眸沉思:「還是不會是他,若他再來地球,絕對不和我們聯絡之理!」
  我仍然堅持:「存疑。」
  接著我說:「也不會是年輕人––他必然和他的公主一起出現。」
  白素對這一點,並無異議,然後我們兩人異口同聲:「鷹?」
  我們口中的「鷹」,自然是指亞洲之鷹羅開。
  在叫出了一個「鷹」字之後,我們沉默了片刻,我就搖頭,理由是:「鷹的脾性,絕不
喜在不明不日的情形之下受人指使,四號說服不了他。」
  白素同意了我的分析。
  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但是沒有說出口,就搖了搖頭,白素微笑:「想到了浪子高達
?不會是他,他哪裡有這分散心思!」
  我攤了攤手:「天下能人異士甚多,猜不中的。」
  白素望著我,欲語不––她的這種神態,極其罕見。我和她生死與共,生命雖然未能實
質成為一體,但確然已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她有什麼是欲言又止的呢?
  我揚了揚眉,她笑,笑容之中,略帶歉意:「對不起,我剛才在想,你畢竟不再年輕了
。」
  她說得很婉轉,我撫著臉,笑了起來:「何不直接說我老了。你是說的好奇心已大不如
前?」
  白素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我吸了一口氣:「是的,若是以前,我一定會去算清楚
那蒙面神秘客是誰一一那時,覺得世上什麼事,都和自己有關,什麼事,都應該有一個水落
石出的答案。可是現在的想法,大有不同,很多事情,和自己無關,更傾向於閒雲野鶴式的
生活。」
  白素贊同地道:「好啊,不過,閒雲也要被風吹,野鶴也要有棲身之所。」
  我笑:「你怎麼啦,好像很想我去參加陵墓的探索工作?」
  白素搖頭;「不是我想你去,而是我有強烈的感覺,你欲罷不能」
  我哈哈一笑:「天下沒有『欲罷不能』這回事,若是『不能』,一定是自己不肯罷休。

  白素竟然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跳起來:「你是說,我會不肯罷休?」
  我知道我確實有意繼續探索,但是卻有一種提不起這股勁來的感覺––這就變得十分矛
盾,究竟我該怎麼做,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白素精慵慵伸了一個懶腰,正在這時,只聽得開門聲,和老蔡大呼小叫的聲音:「齊先
生,你不舒服?臉色好難看!」
  我跳了起來之後,還沒有坐下,聞聲一下子就到了門口,向下看去。
  只見門開處,齊白和老蔡一起進來,看來是老蔡剛好回來,在門口遇上齊白。
  齊白的臉色,確然難看之極––照說,他在經過了改變之後生命進入了另一境界,絕不
應該有那麼難看的神情。
  可是這時他的樣子,確然又是晦氣,又是惱怒,像是一個面臨家破人亡的地球人!
  對於老蔡的問候,齊白的反應是,一伸手,粗魯地推開了他,同時,他抬頭向我望來,
也就和我打了一個照面,他一看到了我,就發出了一下如同狼嗥也似的叫聲:「衛斯理,你
好!」
  他一面叫,一面向上沖來,我本來想迎下去,可是一看到他這樣子,我知道還是以逸代
勞的好,所以就站定了沒有動。
  好傢伙,齊白一面吼叫著,一面直衝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向我胸口便抓。
  不過他這個動作,卻並未如顧,我一翻手,已把他的手腕刁住。齊白一面掙扎,一面還
在吼叫:「衛斯理,你幹的好事!」
  看他的情形,我知道其間有誤會,我放開了手,他還想來抓我,但揚了揚手,知道成功
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又垂下手來。
  我道:「我干了什麼––以為你經過改變,已是神仙境界,怎麼行為還發同白癡一般?

  齊白啞著聲:「你出賣了我!」
  我冷笑一聲:「你有什麼可以值得出賣的地方?」
  齊白又急又怒:「我把那山谷的資料告訴了你,你卻告訴了蒙古人,還裝神弄鬼,充什
麼神秘高人,想先我一步,找到陵墓!」
  一聽得他這樣指責我,我氣得說不話來,白素淡然遭:「笑話,一上來我問還以為那是
你在裝神弄鬼!」
  齊白一怔,一時之間像是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他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但卻不會在
白素面前放肆。
  他大口喘著氣,打開手中的一只紙袋,取出一疊相法大的照片來,用力放在桌上,啞聲
道:「你們看看,那會是我嗎?我哪有那麼高大?」
  我和白素的視線,立時投向照片,將近三十公分見方大小的照片上,人物清楚無比,一
看就知道正是在那個山谷之中拍的,和報上所刊登的差不多,是考古隊和那個蒙面高人在工
作的情形。
  一連七八張,皆是如此,其中且有兩張,是那個神秘人的正面和側面的特寫。
  一時之間,心中疑問之多,都湧了上來,齊白指著那人:「看,那會是嗎?」
  我沉聲道:「我們只是一開始認為是你,後來早已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蒙面神秘人當然不是齊白,因為他身形很是魁梧,是一條大漢。
  由於他戴著面具,所以無法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所戴的面具;有點像蒙古人的宗教儀式
跳神中的惡魔,但是猙獰大有過之,而且,還透著一股詭異之感。
  在照片中還可以看出,在他周圍的人,都對他的面具,相當抗拒––離他近的人,雖然
有的像是在和他說話,但目光仍然避開正面接觸,而離他遠的人,望著他時,神情卻很怪異

  白素和我,都是改裝易容的大行家,齊白也是,在看到了那兩張大特寫之後,我吸了一
口氣:「這面具––這面具––」
  齊白接口道:「製作精美之至,簡直就如同他的皮膚一樣!」
  齊白如此形容,不算誇張。
  白素的話可以證明這一點,白素道:「我看他不是戴著面具,那惡魔的臉譜,是他直接
畫在臉上的!」
  我和齊白盯著照片,我道:「只有面對面,才能確定這一點。」
  這時候,齊白居然還問:「衛斯理,真的不是你?」
  我咕噥著罵了他一句,他急速地來回走了幾步:「這個資料,我除了告訴之外,沒對別
人說過。」
  我的回答很快:「在你告訴我的過程中,給四號偵知了,他找我幫忙,我沒有答應。」

  我回答,令齊白用力一拍大腿,狠狠地道:「唉,沒想到這一點!」
  他皺著眉:「可是,我們偵知的是,蒙古考古團的團長和工作人中,稱呼那個神秘高人
為『衛』,所以我才以為是你。」
  我又是驚駭,又是氣惱道:「怎麼一回事,是不是萬里之外的對話,你們都可以偵知?
還有個人隱私沒有?」
  齊白卻翻了我一眼:「思想尚且可以搜集。何況通過思想,發而為聲,實實在在有聲波
在的,當然可以收得到,說得出口的,再也不為隱私,真正的隱私,可以不說。」
  對著他的這番話,我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所為「立場」了。
  經過改變之後,創建已經不能算地球人,而我是地球人,立場不同自然對所有事物觀點
也不同了––世上事,本無對或錯,有的,只是立場不同,觀點也不同而已,你認為對的。
他認為錯,都是由此而來,並沒有一個標準可供衡量的。
  我定了定神,不再去想那些,追問了一句:「那個神秘高人被稱為『衛』?」
  齊白點點頭,白素道:「可有錄音?」
  齊白卻搖頭:『等我們接收到的時候,已不是音波,而只是一種頻率,雖然有記錄,但
和地球上的錄音技術,並不相同。」
  我豎起了手指:「第一,天下姓『衛』的人多的是。第二,可能是『喂』,聽錯了就是
『衛』。」
  齊白搖頭:「整個考古隊,甚至蒙古的國家領導人。都對這位神必高人,敬一有加,不
可能用『喂』這種稱呼對待他。」
  白素向我望了一眼,我明白她是在問我,在蒙古語中,和『衛』相近的發音,是否另有
用意。我搖頭:「用在稱呼上,沒有意義。」
  白素蹙眉:「這神秘高人的身份很耐人尋味。
  齊白道:「只要不是衛斯理就好,若是衛斯理,我輸面就大。」
  他忽然對我說了一句這親的捧場話,我聳了聳肩:「你雖然有蒙古老鬼提供的直接訊息
,但他們有國家的協助,而且,我相信神秘高人的真正後台是四號!」
  齊白神色陰沉,我把我們和四號之間的溝通過程,約略告訴了齊白。
  齊白的神情更是凝重:「那肯定是四號了,求你不成,就找到那神秘高人。那『一O九A
』,對他們來說,一定重要之至––。」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才又道:「上次我突然離去,就是因為我們的談話,你提到
了『叢林之神,一二三號立刻知道那是『一0九B」那也落入了四號之後,一0九A就絕不能再
給四號拿去,所以才緊急召我回去的。」
  我問:「你們有何對策?」
  齊白道:「非但不能讓他得到,而且我們必須先手!」
  他口中的「我們」,自然是他和一二三號了。
  我默然,思潮翻湧。我想到的是,原來生命形態,進展到了他們這種程度對地球人來說
,已是高不可攀的了,但是生命的原則,卻仍然不變––爭奪,仍然是生命活動的重要部分

  我對著白素,把我所想到的,說了出來––我這樣做,多少有點奚落齊白的意思,因為
齊白在經過了生命形態的改變之後,言行之間,頗流露出一點「高人一等」的心態,很是惹
人反感。
  白素聽了並不作聲,齊白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沉聲道:「衛斯理,你這種說法,不能
說是公平。不管是什麼形態的生命形式,有一個總原則是不變的,那就是一定要生存。為了
爭取生存,不致滅亡,所進行的行為,即使是爭奪,也屬必須。」
  我聽了之後,歎了一聲。齊白追問道:「你可同意我的說法?」。
  我只好點頭:「同意之至。」
  接下來,我們二人都有一段短暫的沉默––我們各自想到的,不必宣諸語言了。
  生命為了要生存而爭奪,當然是必須的行為,不然,也就不叫生命了。
  可是「爭奪」這種行為,卻可心無限度擴張,在地球人的領域中,「爭奪」行為是為了
基本生存的作多少比例?比起為了貪慾之念而產生的爭奪行為,只怕是少之又少。多少勾心
斗角,用盡了一切卑鄙手段的爭奪行為,絕不是為了爭奪就活不下去,而只是為了滿足欲念

  相形之下,為了生存而發生的爭奪行為,自然不應放在同一水準上譴責。
  我首先打破沉默:「一二三號若是得不到一0九A,他們的生存會有危險?」
  齊白道:「三種情形。其一,他們若得到一0九A,可以令四號歸隊,二十九組又成為一
個整體––」
  我一揮手:「那對他們四個都沒有好處!整個組,又要再歸入大整體,就會受到大整體
的懲罰!」
  齊白避開了我的目光––人在心虛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身體語言,看來齊白「積習難
改」,我心中陡地一凜,也已經想到他為什麼會這樣了,但是我卻要經由齊白口說出來。
  齊白的聲音,聽來很干澀,他先支或了一陣:「是這樣的,嗯,情形是––一二三號之
所以不歸大整體,是由於四號不歸隊。」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齊白卻不再言語。
  我道:「說啊,再說下去啊,怎麼不說了?」
  齊白十分懊喪:「你都知道了,何以非我說不可?」
  我不放過他:「你只說對了一半,我雖然猜到了,但是不敢相信一二三號會有這樣的行
為!」
  齊白一抬頭:他們確然有這樣的行為,整體事件中,四號是反叛者,一二三號不是,沒
有理由接受和四號同樣的懲罰!」
  一聽得齊白這樣說,我不由得自頂至鍾,感到了一股涼意。
  四號來向我求助的時候,曾向我說那是他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一直不是很相信,如今看
來,竟是真的!
  那一O九A如果落人一二三號之手,四號就無法保持目前的狀況,會被一二三號押回去。
作為犧牲,而一二三號有可能逃脫懲處。
  四號和一二三號各有立場,誰對誰錯,難以下定論。但是四號堅持的是自由的選擇意志
,個人的行動自由,這一切,都是我和白素,也是地球上一切崇尚自由的人所追求的目標。
  四號要妹的是個人意志不受干擾。他不想歸隊。就應該有不歸隊的自由,大隊若是強逼
他歸隊,並且在他歸隊之後,加以懲處,那就量對個人意志自由的踐踏!
  我應該贊成何方,反對何方,不是再明白不過了嗎?
  可是我卻拒絕他四號!
  我握著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卻聽得白素問:「第二,第二個情形怎樣?」
  齊白望了我好一會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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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齊白道:「第二個情形是,四號得到了一0九A,那麼,在目前的情形下,他就可以一直
逍遙––像他如今的情形。」
  聽來,齊白本業是想用「逍遙法外」這句話的。他其實不必改口,因為四號如今的情形
,堅持個人意志得到發揮,而大整體又無奈他何,確然有逍遙法外之實。
  齊白續遭:「第三個情形,是一0九A落入狄可的手中。」
  他說到這裡,神情有點咬世齒:「這是最糟糕的情形了,狄可就有能力,強逼一二三號
現身。」
  我和白素聽出了話中有歷。齊聲問:「四號呢?」
  齊白吸了一口氣;「四號因為有一0九B,所以在目前的情形下,不會有問題,但是進一
步如何發展,難說得很,所以,那對一二三號來說,是大災難,四號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
  我道;「一二三號被逼歸隊,會有更嚴厲的懲處?」
  齊白點了點頭;剎那之間,臉色變得難看之至,也就在那剎間,我明白了。
  我盯著他:「一二三號壞了事,你也就同時糟不可言了,對嗎?」
  齊白打了一個寒顫:「是,我和宣宣,都會變成名副其實的遊魂野鬼。」
  他說來清楚之至,連我也感到了一股寒意。
  白素失聲道:「何致淤此呢?」
  齊白歎了一聲:「我和宣宣的生命形態,和他們一樣,是一種共同生存的莆式,其中詳
情,你們無法瞭解,總之若是失去了他們,我和宣宣,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我指著他:「至多像現在一樣,你在人間長生不老,豈不是更好?」
  齊白苦笑:「我們和一二三號––正確來說,和思想儀之間,有著某種怪異的聯繫––

  他說得十分支吾,我越聽越心驚:「你的意思是,你和李宣宣的生命,都受思想儀的控
制?」
  齊白無力地分辨:「也不能說是控制,只是某種程度的聯繫。」
  他說到這裡,突然發起狠來,一頓腳:「我說過,你不會明白的!」
  我冷笑:「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秘奧,你不是有替身嗎?簡單行很!」
  我說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齊白的神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白素吸了一口氣:「不對啊據我所知,有珍個陰間使
者,離開了一二三號逍遙人間,一二三號已無奈他可。」
  我連忙附和:「是啊!」
  我和白素所說的,自然是上任的陰間使者,那個中屈服差的傢伙,這傢伙,帶了陰間三
寶逃走,為禍人間,至今不知在何處,是曹金福的大仇家。
  若是一二三號無奈他何,那麼,齊白帶了李宣宣離開隊間,一樣可以逍遙人間!
  齊白在聽了我們的話之後,神情更是難看,簡直有一種打從心底裡發出的感覺,以致他
的聲音也顯得異樣:「你們說的那個人,名字是陰差!」
  我點頭:「關於這個人,以及他的許多行為,我都已經記述出來了。」
  齊白道:「你們認為他一直––逍遙法外?」
  我道:「陰間找不到他的鬼,陽間找不到他的人,他究竟怎麼了?」
  齊白不由自主,顫動了一下:「他被特別處置了。」
  他雖然盡量說來輕鬆,但是從他的神態看來,那「特別處置」的內容,一定十分可怕。
而且,不單如此,他一定知道,如果他有什麼行差踏錯,他也一定會受到同樣的處置!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神情難免有異,齊白居然立刻知道我想到了什麼,神色驚訝地
點了點頭。
  在這時候,白素握住了我的手,我們心中,對齊白都有一種難言的同情。
  齊白連喝了幾口酒:「對我來說,最好的情形,自然是通過我,一得到一0九A。」
  我沒有作聲,齊白續道:「那樣,一二三號就可以繼續主持陰間,我和宣宣也可以––

  他說到這裡,我已經聽出不對頭來了,我忙道:「等一等,你的話我不明白––你說過
,有了一0九A,一二三號以可逼四號現身,他們可以押四號去歸隊,把過失全推在四號身
上,他們不致獲罪。
  齊白道:「是啊!」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在那樣的情形下,一二三號也必然歸了大隊,還主持什麼陰間?

  齊白望了我一眼:「在大隊的領導下,主的陰間!」
  我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我曾問過一二三號,為什麼要建立一個陰間,得到的回答是:
「反正也是閒著」,我還為此著實感歎了一陣。
  如今聽齊白這樣說,分明一二三號在騙我!不是他們閒來無事的玩意,是大隊早有計劃
的行動!
  剎那之間,我面色難看之至,齊白忙道:「是研究工作的一部分,對地球人絕無害處–
–只有好處。」
  我輕輕拍打著自己的額角,令思緒靜下來––那不太容易,因為一時之間,要想到的事
情太多。
  首先,我無法不同意齊白的話,有這樣的一個「陰間」在,看不出對人類有什麼好處。
人的生命形式是必有死亡,而人對於死亡之後的情形,一無所知,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人死
之後的記憶組,失散流離,無所依憑,有一個「陰間」,可以讓人類的記憶組有一個聚集所
在,有什麼不好呢?
  而且,即使是由於偶然的意外,而到了陰間的記憶組,也是在一到陰間之後,就「此間
樂不思蜀」了––曹普照一家人,和歷年來被崔三娘「報了仇」的人,都毫無例外,表示了
同一意向。
  這樣是說,這個「陰間」,作為人類生命中的一個中途站,甚至是一個終點站,非但沒
有什麼不好,且是大大的好事。
  那麼,就算一二三號對我不盡不實,就算他們另有研究上的目的,似乎也無法責備他們
。因為對於處一死亡之後的記憶組,人類自己,一點方法也沒有。
  我神情陰晴不定,但是思考的過程,大致還是可以反映在表情上,所以齊白及時道:「
衛期理,你我多年交情,那三種情形,你自然希望出現我們得到一0九A!」
  他這時所說的「我們」仍然是指他和一二三號而言。我沒有特殊的反應,只是默然。
  他卻進一步道:「本來,敵人若不是你,我就放心許多,但如果你能幫我,等於我已得
救了!」
  我望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齊白極誠懇地道:「幫我,站在我這一
邊!」
  他的這種情形,使我想起幾幫少年人打群架之前拉幫手的情景。
  少年人打架是兒戲,擴大到了世界大戰,什麼協約、聯盟,只不過是兒戲的放大,如今
牽涉到宇宙星際關係,一樣使我感到那是大型的兒戲。
  剎那之間,我突然感到十分疲倦。
  我雙手掩住了臉一會,才道:「我什麼都不理,我不會幫狄可,不會四號,也不幫你!

  齊白還沒有反應,我再補充了一句:「那不關我的事––你我雖然相識多年,但現在你
的身分,已大不相同,我的能力和你相差甚遠,你也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
  齊白望著我,仍是一臉的哀求之情,我歎了一聲:「四號曾答應,只要我找到了陵墓,
他甚至可以帶我進去,而且我也十分同情他的處境,認為他有權獨處,我極不願他歸隊受到
懲罰,可是,我也沒答應他,更主要的是,我絕不認為我有能力找到成吉思汗墓!」
  齊白歎了一聲;「如果你找不到,那麼地球上再沒有地球人可以找得到了!」
  我本來想說「你太捧場了」,可是驟然之間,我聽出了他話中有因,就追問了一句:「
什麼意思?」
  齊白說:「如果你肯救我,嫂夫人肯救宣宣,你們兩人出力,必然可以成功。」
  我自然而然,和白素站在一起,白素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就算自己辦不到,也
還可另找能人,達到目的!」
  齊白分明是這個意思了,他道:「兩位交游廣闊,得道多助,向各方能人求助,無有不
應允的!」
  我已覺得氣往腦門直衝,齊白這時的情形,用「其情可憐,其得可誅」這八個這字來形
容,再恰當不過了––他不單想利用我,還想利用我所相識的能人的關係!
  的確,如他所想,如果我有心要做,聯絡各方離人,雖然不一定成功,但我們如果不成
功的話,也就沒有什麼人可以成功了!
  但是,我何秘要這樣做呢?
  雖然齊白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也不必為他去這樣勞師動眾,欠下全世界人的人情!
  更何況,如果我成功了,對四號就大大不利,因我是一直同情四號的處境的。
  我搖頭:「我不會為你那樣做。」
  齊白顯示得十分難過:「不是不能,是不為!」
  我答得乾脆:「對了!」
  齊白的神情更痛苦:「是我們之間的交情不夠,當然,我知道,要你出手救我和宣宣,
太––難了,如果是你的至親有事,你就一定會傾全力,是不是?」
  齊白這樣說,簡直已是出言無狀了,我怒道:「你胡說些什麼!你的所謂『救命』,我
一點也不理解,而且,我看也不會發生,再怎麼說,你都是起人一等,你是神仙,來找我這
凡夫俗子幹嗎?」
  我大大吸了一口氣:「我雖然有幾個也是神仙一樣的朋友,但我不會利用他們!」
  齊白走開幾步,雙手抱住了頭不出聲。
  白素道:「我不明白,你、或是一二三四號、或是狄可,都可以頂著人的身體往來,你
們自己去進行,一定比我們要容易成功,何以要來求人?」
  這個問題,我一直想問,白素問了出來,我作了一個手勢,請齊白回答。
  齊白的神情甚是複雜,他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我不是他們,我畢竟不是他們!」

  我心知其間必然還有一個關鍵性的問題,而這個問題,一定關係重大,所以一二三號不
說,四號不說,狄可也不說。
  而每當我追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哪些外星傢伙就支支吾吾,不肯明言。
  我估計這個問題和他們能力上的一些缺憾有關––他們不親自出動去找一0九A,和在尋
找陵墓的過程之中,他們未能提供實際上的幫助,就是明證。
  一二三號要委託齊白行事,四號要我幫助,狄可也要求助於我,這一切行動,都說明他
們力有不逮。
  雖然在捕捉人類思想上,處理人的靈魂方面,他們有了不起的成就,可是實際上,只怕
的他們能力,並不如我們想像中的那樣超卓。
  我把思緒拉得很遠,齊白沉著聲道:「你什麼也不必想,只要想幫我!」
  他這句話才一出口,突然又有一個又動人、柔婉的聲音傳來:「也幫我!」
  這聲音來得意外之極!循聲看去,卻見美人李宣宣已俏生生地站在門口。美目流淚,眼
波停留在齊白的身上,充滿了愛憐。
  齊白忙迎了過去,雙手一起拉住了她的手。連聲歎息:「你怎麼也來了?」
  李宣宣道:「和你一起來求人啊!」
  齊白更是難過:「唉,這求人之事,要低聲下氣,豈是你做的?」
  李宣宣道:「又豈是你做的,既然事情和我們有關,當然有難同噹!」
  他們四手互握,四目交投,在他們之間,洋溢著互相對對方關切之感人之情,要不是歷
劫幾生情鴛,做也做不出來。
  我和白素,也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手,互望了一眼,剎那之間,宣宣的出現,感人的場面
,改變了我的決定,也改變了白素的決定
  白素嫣然一笑:「宣姐,我們為什麼要幫你,我們連你姓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個
大才子曾為你賦詩,你是姓甄,還是姓宓?
  李宣宣柳眉微揚:「都不是,若你們肯大力援手,我便把有關己的一切相告如何?」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不必,我們答應幫忙便是!」
  因為我們都記得,李宣宣說過,當年的事,十分痛苦,她絕不再提。而此時她有求於我
,我們若是以此為條件,那豈不是乘人之危嗎?我和白素,自然不致於做這樣的事––雖然
對發生在這曾使大才子寫下了「洛神賦」的美女身上的故事極有興起,也不接受。
  或許是我們一直在堅拒,這下子又答應得太快,不但是齊白連李宣直在一剎那之間,也
顯得有點意外。接著,齊白髮出了一怪叫聲,李宣宣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他們並不立即向我
們道謝,而是兩人緊擁在一起––雖然他們都沒有說什麼,只是發出了連串聽來沒有意義的
聲音,但是此情此景,卻比千言萬語更動人––他們的情形,竟像是在歡慶劫後余生一般。
  我不禁歎了一聲:「兩位,就算我們肯出手,也未必一定成功。
  李宣宣不但語音動聽,說的話也動聽若是我們四人齊心合力也找不到的話,那就再也沒
有人找得到。一0九A永不出現,我們的劫難,也就永不會發生。」
  我「哦」了一聲,是的,只要一0九A永不出現,如今四號游離,二十九組歸不了大隊
的情形,就不會改變,也就等於他們一直可以過他們的神仙生活!
  所以,是不是找到一0九A,對齊白和李宣宣來說,並不重要,或許,不找到更好。
  想到了這一點,我們都會心微笑,我心中想到的是,畢竟齊白和李宣宣是由地球人改變
而成的生命形態,不是與生俱來外星人,所以,他們的心態,和真正的外星人不盡相同。
  這了可以說是一種「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吧。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很是融洽––這是李宣宣出現之後的突然轉變。
  齊白首先提到具體進行的方法:「他們在明中進行,我們在暗中進行。」
  我皺了皺眉,一來,我不是很喜歡「暗中」進行。二來這樣大規模的考古探索行動,在
人家國土中進行,也絕難偷偷摸摸。
  齊白揮手:「我的計劃是,我們兩人,以考古學者的身分,去考古隊應徵當隊員––」

  我眉心的結更甚,這不僅是「暗中」,簡直是鬼崇的間諜行為了。
  所以,不等他說完,我就伸手在他的頭上拍打了一下:「萬萬不可!」
  卻不料白素道:「照看,這倒是事半功倍的好辦法!」
  我大是竟外:「你同意?」
  白素道:「我們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明、暗之分太甚,只好如此。」
  我道:「對手不是四號,就是狄可––」
  白素道:「四號也好,狄可也好,他們和一二三號一樣,自己都不能出面,出面的是我
們這些地球人。所以我們的對手,是那個神秘高人––他如代表四號,必然也有人代表狄可
,他如代表狄可,就必然有人代表四號,連蒙面高人是誰我們都不知道,另一個更是隱秘,
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自然也非兵行險著不可!」
  經過白素這一番分析,我自然無話可說,我只是道:「真悲哀,我們地球人,竟淪為人
家爭奪寶物的工具。」
  李宣宣立即道:「工具是我和齊白,兩位是見義勇為,為朋友出力!」
  我忍不住諷刺一句:「對,你這樣說,我心裡會好過得多。」
  李宣宣充滿了歉意的望著我,神情楚楚可憐。想起她多年以來,多歷憂患,其情可憐,
我也就揮了揮手,不再說什麼。
  我對白素道:「我和齊白去就行,你不必去了––我不放心紅綾長時期沒人在她身邊。

  白素點了點頭,齊白大喜若狂,手舞足蹈:「我們要稍作化妝以掩本來面目。」
  說是「稍作化裝」,但出來的效果是,齊白變成了一個看來很典型的埃及人,而我則成
了一個花甲老翁,行動還頗為不便––那當然不是化裝而是「演技」了。
  照著鏡子,我對齊白道:「相形之下,那個神秘高人,確然高我們一等。」
  齊白不服:「何以見得?。
  我道:「一樣是化裝,他擺明化了裝,而我們卻要別人不知道我們化了裝。」
  齊白仍不以為然:「不想人見到真面目的行為則一,五十步與百步之間耳。」
  我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和他爭論下去。
  齊白和埃及考古界極熟,由他制造兩個假身分,再去應徵蒙古考的古隊,真是易如反掌
,而蒙古考古隊有我們參加,也如獲至寶
  於是,很快地,其間瑣事,不必細表,我們就處身於那個山谷之
  我們的名義,也是「顧問」,但是地位和那神秘高人,顯然有差別。
  考古隊的成員,一共有十七人,在山谷中扎營,除了正副隊長,以及我和齊白之外,其
餘是四人共搭一個營帳,但是那神秘高人,卻獨自居住。
  而我和齊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面對那神秘高人的經歷,是這個故事的最後組成部分
,以下會詳細起述。
  在隊長親自到烏蘭巴托,接我們到那山谷去時,他就不斷對我們說:「本隊能有兩位相
助,實在榮幸之至,但是有一件事,要請兩位諒解。」
  他現出為難的神情:「本隊的高級顧問,脾性甚古怪神秘,竟連我也未曾見過他的本來
面目。他從不與人交談,只是在工作上提點意見,希望兩位能和他相處得來。」
  齊白冷冷地道:「他干他的,我們干我們的,兩不相干。」
  我問道:「他的來歷如何?」
  隊長苦笑:「不知道。」
  我又問:「那為何要用他?」
  隊長歎了一聲:「那山谷的所在,和那山谷當年曾充當鑄兵場,以及所鑄兵器的特殊用
途,都由他提供,所以不能不重用。」
  齊白連吸了幾口氣––這些資料,最早是一二三號得自蒙古老鬼,是在交談之中,不知
是被四號還是狄可偷聽了去的。如今齊白反倒不如他重要了。
  當然,齊白並沒有發作,只是唯唯答應。
  令我們意料之外的是,當天晚上,北風呼號,營帳內雖然爐火熊熊,但寒氣仍然自四方
八面侵來––山谷中的強風,由於地形關係,成為大大小小,一團一團的旋風,所以尖銳的
風聲,像是有許多厲鬼,圍著營帳在打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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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雖有爐火,一樣要鑽進厚厚的睡袋中御寒,齊白已進了睡袋,上半身在外,正探身向爐
火上取下一壺熱酒來,我也雙手捧了一大瓶熱酒在手。
  酒是極好的二鍋高梁,經過加熱之後,酒香四溢。在那種寒冷的環境之中,也只是這樣
的烈酒,才能使四肢百骸都生暖意。
  就在這時,營帳的門簾,突然掀起,一股寒風捲進來,爐火陡地升高。爐火一竄就燒著
了齊白壺中的酒,冒起一蓬藍炎炎的火炬來。
  而在被掀開的門簾之中,就在這時,一張猙獰可怖之極的鬼臉,探了進來。
  酒精燃燒所發出的火光,就算映在正常人的臉上,也會使正常人的臉變得看來詭異古怪
(這可以通過簡單的實驗來證明),何況這時探進來的鬼臉,是真正的鬼臉,再給藍殷殷的
火光一映,臉上各種色彩流轉,簡直是一個活生生的惡鬼。
  我和齊白,都是見識廣大的人,齊白更來自陰間,更不會對「鬼」有什麼害怕,但這時
,我們也並不是害怕,只是視覺神經受了如此詭異景像的刺激,自然而然,引起了一連串的
生理反映。
  生理反應之一,是我和齊白,一時之間,都僵住了,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那鬼臉探了進來,綠幽幽的眼珠,轉了一轉,接著,整個人就擠了進來,門簾落下,寒
風被阻在門外,爐火也回復了正常。
  那人閃身進來––當然那是人不是鬼,並且我們也立即知道,他就是那個蒙面的「神秘
高人」,也是我們此行的敵對人物。
  所以,我已經第一時間鎮定下來準備若有不測的變故發生,立刻可以應付。
  那人的動作極快,一進來之後,一伸手,便把齊白手中的那壺酒,奪了過來。其時,壺
中的酒,兀自在熊熊燒著!火竄起老高,那神秘高人一手執壺,另一手卻向壺口蓋去。
  他手心一按,把火苗按了下去,停了兩三秒,再提起手來,已把火按熄。
  這一下,雖然並不很難做到,但是他的行動自然之至,快絕無倫,倒也叫人不可小覷。

  把人按熄之後,他提起壺來。就向口中灌酒,那酒極燙,他也不在乎,連喝了三大口,
一面喝,一面居然還要說話。當然,語音有點含糊不清。
  他說的是:「好酒是要來喝的,不是要來燒的!」
  然後,在每一口酒下肚之後,他就叫一聲:「好酒!」
  雖然他來得如此突兀,而且進帳來的行動,怪異莫名,令人震憾。可是他一進來就搶酒
喝,這一步,卻絕不惹人厭。(《天龍八部》之中,丐幫幫主喬峰說的「愛喝酒的人,總不
會是壞人。」)
  我和齊白緩了一口氣,齊白道:「說得是。」
  他順手拿過一只碗來,伸到神秘高人身前,那神秘高人居然反客為主,把壺中的酒,斟
少許在碗中,便又就著壺嘴灌酒。
  齊白哈哈一笑,干了碗中的酒,出了被袋,又取出一大壺酒來,放到爐上:「閣下來篩
在好。我們不妨圍爐痛飲,以寒風爐火,為下酒之物。」
  他這樣說,對於突然闖進帳來的不速之客,可說是客氣之極了。
  可是那神秘高人一翻眼,伸手背抹口角的酒––他口角處,恰有幾線鮮血滲出,這面具
的效果極好,就象真血一般,再加上酒的渲染,看來更是奪目。
  他一開口,聲音難聽之至,如鈍銀,如破鑼,說的話更是難聽:「說到對飲,人和人飲
,鬼與鬼喝,和你這半人不鬼,有什麼好喝的!」
  這幾句話,把齊白堵得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聽了之後,也不禁驚然一驚。因為他直呼齊白是「半人不鬼」,竟像是已經知道齊白
地球人的生命形態,經過了改變一樣。他這樣咄咄逼人,出言不遜,齊白被說中了心病,一
時之間,無以為對,我卻不能說此不出聲。我自喝了一大口酒,冷冷地道:「我是人,看來
帳中三個,只能自喝自的了!」
  我的話,也不很客氣,他指齊白是「半人不鬼」,我則直指他是鬼了!
  他「哈哈」一笑:「好得很,我也是人,又是鬼!」
  他說著,舉壺向我,我冷然:「自稱是人的鬼多的是!」
  他又是一笑,不再邀我喝酒,自顧自大口喝酒,轉眼之間,將一壺烈酒,喝個精光(還
有一公斤),他放下壺來,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只說我的話:兩位請回吧,
哪裡來的,回哪裡去,這裡沒你們的事!」
  對於他這樣的態度和語氣,我和齊白的反應一致,都是幾聲冷笑。
  那神秘高人在說了之後,忽然笑了起來,那面具––如果那真是面具的話,一定其薄無
比,因為在他笑的時候,可以清楚看到他面部肌肉的運動,整個鬼怪的猙獰的臉,也就是活
的,叫人想把視線立即移開去,可是卻又難以避得開。
  他一面笑。一面用壓低了的,聽來更是難聽的聲音。指著齊白說:「對你來說。維持現
狀不變,不是最好麼?起了變化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對你來說,太不可測了!」
  在爐火的掩映下,齊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對方的話,說了他的心事。
  但是齊白還不忘掩飾他的身分,他乾脆地道:「真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神秘高人徒然發出了一陣縱笑聲,他的笑聲高吭之至,竟然把圍著營帳呼嘯的寒風聲,
也壓了下去。他一面笑,一面道:「你明白,你太明白了!」
  齊白震動了一下,用求助的眼光,向我望來,這時,我心中已暗自吃驚。因為我感到,
不論我和齊白,化裝得如何巧妙,身分掩飾得如何妥善,那神秘高人,根本一掀營帳走進來
時,就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他所說的話,甚至極其露骨,已經超過了暗示。
  我吸了一口氣:「如果閣下致力於改變,那麼,我們自要奉陪!」
  聽起來,我和神秘高人的對話,像是在打啞迷,但是如果知道了前因後果,來龍去脈,
自然可以理解。
  我們的話,其實都是圍繞著「一0九A」究竟會落在誰的手中而發的。齊白曾作過「三
種情形」的分析,而我認為,對齊白來說,最好的情形,是那「一0九A」根本永不出現,也
就是說,他的處境,維持不變,那麼,他和李宣宣,堪稱神仙生涯。不然,任何一種情形,
對他來說,都要面臨不可測的改變––這一點,和神秘高人剛才不客氣地告誡齊白的話,完
全一致。
  但神秘高人擺明了要找成吉思汗墓––真正的目的,是找「一0九A」,我不知道他代表哪
一方面給他找到了也就意味著現狀的終結。
  所以,他要我們離去,也就不符合我們的利益,我才說了那幾句話,表示我們不能任「
一0九A」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顯然明白我的話,只見他仰著頭。在那樣的角度下,爐火映著他的鬼臉,格外陰森。
奇怪的是,雖然他仰著臉,可是我仍可以感到他雙眼閃著幽光。
  剎那之間,帳中的氣氛,緊張之至,事態的發展,對齊白影響最大,所以他有點沉不住
氣呼吸很是急促。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和你們,其實並無利益沖突,目的一致。」
  我已壓低聲音:「請你說得具體一些。」
  神秘高人低下頭來,目光炯炯,逼人而視––他顯然通過有色隱形眼鏡,或是別方法,
使得他的眼珠,看來綠幽幽的,極其駭人所以當他向我望過來的時候,我便陡然震動了一下
,隨即用力搖搖頭。
  因為在那一剎間,我竟然覺得,他的目光,十分熟悉。但當然是陌生的眼光,不但陌生
,而且那種綠色的眼光,我生平第一次觸,所以我又不由自主搖著頭。
  可是,剛才那種熟悉的感覺,卻又如此之強烈––只是當時那種環境,我又無法在記憶
之中,好好搜索它的來源。
  他望了我一會,又盯著齊白看,再伸手,又取過在爐上的那壺酒來,大口喝著。
  齊白忍不住道:「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神秘高人已「哼」的一聲:「地球人有一個大的毛病,就是一直不滿
足於做地球人,這給異類以可趁之機!」
  他的話,「題目」很大,也很空泛,可是我還是立即接得上去:「也未必,即如區區在
下,有好幾次可以離開地球人的生命形態,但都放棄了!」
  神秘高人冷笑:「不必賣弄,那是來曾達到你心中的願望,若是等到了,你也一樣!」

  他的話,類似「每個人都有一個價錢」的論調,我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把話鋒一轉
:「我很欣賞閣下所說的「被異類有可趁之機」這句話––請問閣下是同類,還是異類?」
  神秘高人「嘿」的一聲:「我和你,當然是同類!」
  齊白揚聲道:「若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同類,那你至少也受了異類的利用。」
  齊白也知道,自己的真正身分,難以隱瞞了––能知道他的真正身分,那自然和四號、
或狄可有關,所以他說得很是直接。
  神秘高人中報,發出了幾下冷笑聲:「這就是你與我不同之處,異類利用我,我可以反
利用,將計就計,你能嗎?」
  齊白張大了口,一時之間,面色灰敗––他自知道,他受一二三號的改變之後,雖然得
了許多地球人夢寐以求的好處,可是他和一二三號之間關係,卻變成了被控制的關係。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神秘高人的話,令得齊白震懾,但是卻令我大感興趣。因為他自己承認了受「異類」的
利用,而他可以將計就計,進行反利用––對於他能做到這一點,我並不懷疑,因為我也能
做到,「思想儀」並非萬能,只要腦部活動與之對抗,思想儀也難以刺控腦部力所產生的思
想。思想儀之所以有此功能,一是由於人類的不設防,二是由於人類的心甘情願,如齊白那
的情形,就失去了和思想儀對抗的能力。
  我更想知道,利用這神秘高人的「異類」是誰,雖然不是四號和狄可,但「一樣想知道
答案。」
  這時,齊白鎮定了下來,他大大喝了一口酒:「我對於現在的狀況,十分滿意,各人對
生命的追求不一,我喜歡現在的情形!」
  神秘高人的聲音,聽來神秘之至:「那麼,你為什麼拉了他來想改變現狀呢?」
  齊白道.「我––我––我––」
  他連說了三個「我」字,對於那個指責,他竟然無法辯解。
  他自然是可以辨解的,只是有些話,他難以說得出口而已––他如今的生命形態,已和
一二三號他們,以及思想儀結合在一起他的一切思想,都受到牽制,一二三號要他做什麼,
他自然只有照做。
  這種處境,當然不去想是好,一想之下,不論他因此得了多大的好處,總不是令人愉快
的事,這便是他支吾以對的原因。
  神秘高人似乎有點幸災樂禍,發出了一陣干笑聲,突然又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
「現在還好,若是一0A到他們的手中,你情形就糟透了!」
  齊白陡然震動,喉際發出了一下古怪之至的聲響:「我會怎樣?」
  神秘高人雙手一攤:「散裝的思想儀,因為一0九A的復現而歸於完整,那東西的功能得
到全部發揮,地球人在它面前,變得毫無自衛的能力,你比地球人更差,因為你不是他們的
一分子,但又是他們的一分子,這種尷尬情形,你自己去想吧!」
  那時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頂點,我想問他:「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可是還有更
重要的問題要問,所以我先問:「你是說,思想儀歸於完整之後,他們對地球人不懷好意?

  神秘高人聲音凝重:「『非我族類,其心必殊』,什麼是好意,什麼是壞意,看法也就
互異有標榜『為人民服務』的,人民的有拒絕他們服務的權利嗎?非強逼接受他們的服務不
可,他們的服務,是好意還是壞意?」
  他舉了這樣一個例子,很叫人啼笑皆非。
  確然是有標榜替人服務的––沒有選擇不接受服務的自由,這是人類行為之中,最卑鄙
的一種。掌握了這種強逼權力的人,也就自然是人類之中,最卑劣的一群。
  神秘高人走近了些,爐火在他的臉上,映出了奇異的色彩。
  這時,我對那神秘高人,已在是敬佩,我向他舉了舉杯,他向我一笑––怪的是。這一
笑,出現在他猙獰無比的臉上,竟然頗有親切的意味。
  齊白喃喃地道:「他們對我,不會有惡意。」
  神秘高人接著道:』他們對全人類,都可能沒有惡意。但是問題的關係在於,不能給他
們有一種能力,可能使他們的好意或惡意施諸地球人的身上,而地球人除了接受之外,沒有
選擇的自由!」
  我立時鼓起來掌來,齊白的神情有點茫然,我向他道:「選擇的自由––你選擇了對生
命形態的改變,我拒絕,這說法是選擇的自由,而不是有一種力量,強逼我接受。凡是強逼
人接受的事,不論打出的旗號多麼鮮明、叫出的口號是多麼嘹亮,全是壞事。」
  齊白的聲音更低:「對於願意接受的人來說,那麼就是好意。」
  神秘高人冷笑一聲:「在沒有選擇自由情形下,應該拒絕任何事,若樂意接受,那是奴
性的表現。」
  我吸了一口氣––那神秘高人的措辭,激烈之至,但是他的話,卻又深合我意。我有度
盼望自由,認為在任何情形下,人都有根據自己的意願作選擇的權利,這種權利被剝奪,人
就變成了奴隸。
  神秘高人的意思也明白:「就算你原來的選擇,正如所提供的,但由於沒有選擇的自由
,也不應該接受!」
  看來,他崇尚自由之心,和我一致!
  齊白沒有再說什麼,神秘高人一指齊白:「你還想找成吉思汗墓,去找一o九A嗎?」
  齊白面色慘白,搖了搖頭,可是他道:「他們––我答應了他們。」
  神秘高人卻向我道:「你看,他就不如我們,我們能抵抗思想搜集,他不能。」
  齊白的面色更難看,神秘高人仍不理會他,只是問我:「你可知道,我們的某種腦部活
動,為什麼能夠抵抗思想儀的功能?」
  我心頭一陣狂跳––自從狄可告訴我,如果我有抗拒之心,他們便無能為力,我就一直
在思量這個問題;我忙道:「是思想儀––的功能未逐。」
  神秘高人點頭:「可以這親說,思想儀的功能,無法通過一種特殊的電離子層,而人腦
在充滿了抗拒情緒之時,腦細胞外,就產生這種電離層––我是指地球人的腦細胞!」
  他說到這裡,才瞪了齊白一眼––顯然,齊白的生命形態經過了改變,腦細胞活動的方
式,也已不再是地球人的方式了。」
  神秘高人忽然語鋒一轉:「海水之中,就有這種特殊的電離子層,所以,海洋是他們的
禁區。」
  我又「啊」地一聲驚呼––我一直知道,一二三四叼有行為上的弱點。但直到現在才知
道弱點的所在,要不是神秘高人說明,再也難以設想。
  但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我道:「不對啊,你說海洋是他們的禁區。可是那「一0九A」,
我是沉入了大海的,四號如何能得到它?」
  神秘高人的回答,又令人吃驚,又在意料之中:「是我代他撈起來的!」
  齊白也發出了一聲驚呼,神秘高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先別出聲「我曾幫他,找到了
許多思想儀的部件,直到我覺察到,不能再找了,再找,他就會擁有完整的思想儀了,就可
以改變地球人的生命形態了!於是,我不再和他聯絡,也使他找不到我,所以,他才找你幫
助!」
  他伸手向我指了一指,我苦笑––他早知道是什麼人了,我卻還精心偽裝。
  齊白低聲道:「改變––任何事物,都有改變!」
  神秘高人道:「是的,任何事情,都有改變,但任何事物的改變,都有一個自然規律,
循這個規律來變化。突然的外來力量的改變,別說沒有選擇不改變的自由,就算有,也不是
本來的自然規律,我感到要阻止這種情形的發生,也就是說,不能讓非我族類,擁有一部完
整的,可能徹底控制地球人的思想儀!」
  我失聲:「難道他們只有一部思想儀!
  神秘高人道:「你以為他們有多少部?制造出一部來,已耗盡了他們的一切資源,不然
,對一個宇航組的消失,他們何必那麼緊張?」
  齊白的反應,卻和我不同,他的專家敏感發作,他叫了起來:「成吉思汗的陵墓在海底
!」
  神秘高人贊道:「別看你鬼頭鬼腦,還真有兩下子!」
  成吉思汗墓在海底,所以在陸地找,一無結果。成吉思汗墓在海底,所以一二三四號根
本無能為力,也無法發現,因為海水中的一種電離子層,是他們的「死角」。
  齊白在百忙之中,不忘謙虛:「豈敢豈敢!」
  神秘高人斜睨著他;「你不會再有興趣去發掘了吧?」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們在這裡的交談,一二三號會知道,四號會知道,甚至狄可也會知
道!
  神秘高人神態悠然:「通過一個簡單的裝置,就能產生這種電離子層。」
  我和齊白一起「啊」的一聲,自然而然,四面張望,神秘高人伸手向帳頂指一指。
  事情再明白不過––他把一個裝置放在營帳頂上,那裝置將產生一種特殊電離子層,使
我們在帳內的一切交談,對一二三四號和狄可來說,成為秘密。
  他們不知道有這場討論,也無法知道「一0九A」是在海底的陵墓之中,齊白的一切顧
慮,也不再存在了。
  在默然了十分鐘之後,我和齊白聲道:「是,這裡沒有我們的事了,我們這就走。」
  齊白說:「這就走,真的是立刻就走,他一出營帳就消失,回陰間去和李宣宣相敘了。」
  我是第二天才走的,當晚,我和神秘高人飲酒直到天明,互相說話不多,但我對他越來
越敬佩,他說:「我會假裝努力,和四號調一番,然後告訴他找不到,使一0九A永不面世。」
  我沒有問他成吉思汗墓在什麼海底,因為我對發掘古墓興趣不大。我也沒有問他究竟是
什麼人,因為若有了答案,他就不再神秘高人了。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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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3 17: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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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2-21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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