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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冰心戲石心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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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2: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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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雨,有些急。馬蹄聲有些凌亂。
  黑雲山頭,兩列官家打扮的大隊人馬正浩浩蕩蕩地護送王爺的家眷回府,以期趕上八月十五的中秋佳節,闔家同賞一輪明月。
  但是聽聞黑雲山上不但有野獸會噬人,還有妖魅長年隱居於此,並吸取此地之靈氣,藉以幻化成人形,以誘商旅樵人一飽口腹之慾。雖說是聽聞,護衛的將軍仍心存戒慎,小心地保護王妃及兩位小王爺的安危,眼睛不時向四周張望。
  「娘,戚將軍為什麼走得如此緩慢,人家會趕不上回京看花燈。」年約五歲的清秀小童不滿地抬起頭道。
  「暘兒乖,戚將軍一定會在月圓之日送我們回府,你看哥哥多乖,安安靜靜地看書。」清麗妍美的王妃哄著好動的麼兒,笑看著文靜不出聲的二兒子,嘴角有著幸福的波紋。
  成親多年一直未受孕讓她內心十分惶然,生怕公婆嫌棄、夫君移情別戀,幸好夫君深情不變,不因她不孕之事而納妾傳衍子嗣。但她仍心生愧疚,在屢勸夫君納妾未果後,夫君心疼她的為難,遂在宗親中過繼一年方五歲的稚童以傳香火。
  誰知半年後她居然懷孕了,且生下一對令人喜愛的孿生兒子,讓她在府內受寵程度更是扶搖直上。而兩個孩子雖然長相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小兒子好動,大兒子好靜、愛讀書,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兩人的不同。
  「哥哥是書獃子,一直看書都不陪我玩,好討厭哦!」好動的李暘嘟著嘴抱怨沒人陪他玩。
  他身側安靜的李炘聽到弟弟的抱怨聲,稍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繼而埋首在書中,因為認為書上的故事比弟弟好看。
  王妃看看兩個兒子的表現,不由得輕笑出聲。「你們兩個哦,都是娘的心頭肉。」
  好動的李暘想搶哥哥手中的書,讓他陪自己玩,兩個小男孩為了一本書,在馬車裡爭奪不休,突然行進中的馬車靜止不動,引得兩個小男孩狐疑地掀市一睇。這一看,讓他們嚇得躲回母親的懷中。
  因為馬車四周正被一大群張著陰森利牙的野狼圍住,侍衛們正以肉身與狼群搏鬥,地面上的殘肢血肉模糊得不知是誰所有。
  戚將軍見狼群實在過於龐大又凶狠,立即調派手底下最優秀的弟兄,將王妃及兩位小王爺盡快送到安全地帶,他則留下斷後。
  車輪快速地轉動,侍衛們一面擊退滴涎著白沫的狼群,一面保護馬車內的嬌客,完全不顧身上被狼爪抓破的傷口。
  一行人邊戰邊走,一聲響亮的狼嚎驀然響起,原本追趕在馬車後的狼群突然止了步不再追趕地掉頭而去。
  侍衛們一見狼群退去,皆鬆了一口氣。這時,在馬車內的李炘不小心讓書掉出馬車外,著急地伸出頭想把書撈回。
  就在他將小小的身軀露出馬車外時,不知從何處闖出一隻黑色的大狼,張口一咬,咬住他的肩頭。
  「啊——」李炘痛得大叫。
  當侍衛們回過神來想救他時,龐大的黑狼已叼著獵物沒入深林中不見蹤跡。
  「天呀!我的炘兒!」王妃驚喊出聲,眼一黑頓時不省人事。
  侍衛們因怕狼群去而復返,為保護王妃和僅剩的小世子,只好忍痛割捨被黑狼叼去的二世子,連忙離開黑雲山。他們都悲切的瞭解到,李炘世子是不可能有存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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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晴朗的天氣,清爽的風,日子清閒得令人想發脾氣。
  一名身著紫衣的美麗女子端坐在一片草地上,看著逐漸枯黃的小草,感歎無事一身輕的煩惱。
  前些日子她忙得分身乏術,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可供使用,最好背後再多生出四雙手,好把這一季的帳目清點無誤。但沒想到近日那幾位「閒人」大哥似乎良心發現,突然把她手中的事務全接過手去,說要放她個長假,好好鬆弛一下身心,免得紅顏未老先白頭。
  去他的紅顏未老先白頭,分明是他們嫌日子太過平淡,想拿她當休閒物品玩弄,好滿足他們變態的心理。
  「避難嗎?煙。」
  正發愣的龍煙聽到熟悉的嗓音,回過神招呼身後的女子。「你家的黏人精怎麼沒有跟來,不怕你被拐了?」
  冷玉邪就像霧的影子,她走一步他跟一步,比飯粒還黏,難得看不到那痞子的身影,龍煙反而有些不能適應,心想這是不是叫做習慣呢?
  「別拿我當話題,好不容易才擺脫他,正想偷個閒透透氣。」沒計較草地是否乾淨,龍霧一屁股坐下。
  龍煙取笑地看看她。「怎麼?閨怨呀!」瞧龍霧才成親沒多久就受不了她的枕畔人。
  「唉!有個用情太深的丈夫也挺頭大的。」不過比起龍霞的夫君,龍霧倒很慶幸丈夫的「乖巧」。
  「甩了他不就成了。」龍煙開開小玩笑地說。
  身旁的三位姊妹皆覓得良緣,每個人的伴侶皆是深情男子,她既不羨慕也不嫉妒,有得必有失嘛!
  「你忘了他的外號叫黏人精,能甩早甩了。」龍霧歎了口氣,感情的事,還真半點由不得己。「我看你的姻緣快近了吧!」看看她們三個姊妹分別在半年內出閣,剩下的煙應該也不遠了。
  一聽到她的話,龍煙忍不住把頭放在兩膝上呻吟。「你饒了我吧!霧,我快被那群閒人逼瘋了。」
  「你的定性哪去了,這樣就舉白旗投降?」龍霧不太信服地嘲笑好姊妹。
  「虧你說得出口,是誰沒管住無聊的丈夫,放他出來為害我這個無辜的小女人。」
  「無辜的小女人?!」龍霧轉動靈活的眼珠子,似笑非笑地挑挑眉尖。
  「難道不是嗎?他們若閒得發慌,後山的草夠他們割上一整年,根本不用拿我當箭靶。」龍煙只要想起他們卑劣的手段,不歎息都難。
  首先是冷玉邪老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扮月老想替她牽紅線,打探她心目中的丈夫人選有何條件。
  然後向景天三不五時地邀請一些風流才子、武林豪傑來斜劍山莊品茶,一住就是大半個月不走。而且這些人的家世一律是名門之後,還個個長相俊俏、允文允武,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都未婚。
  於是她被山莊裡一大票聞名而來的公子哥兒騷擾,連想要半絲清靜也是奢侈,所以只得施展「溜」功,給自己一個喘息的空間。
  龍霧抬頭瞧著天上的浮雲。「好快,我們來到唐朝都快四年了。」
  小有慼慼焉的龍煙也仰首凝望雪白的雲朵。「有時候頂懷念以前的日子。」
  她們四姊妹跟隨誤陷時光河的三小姐來到唐朝,說對二十世紀的一切不懷念是騙人的,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想起過往的時光,但她們不曾後悔過,這是她們的宿命。
  「懷念歸懷念,咱們注定要在此生根,說不定你的姻緣同我們一般,全繫在這些「古人」身上。」龍霧感歎地說。畢竟緣分一事真的很難說,幾時會到來亦不可知。
  「咱們幾時也學人悲春秋詠風月起來?」收拾起淡淡愁緒,龍煙側著頭問道,「可別學你家的黏人精,愛插手管起人家的紅塵俗事。」
  龍霧微微泛起淡笑。「凡事不強求,姻緣自有天定,我當不來手掌姻緣簿的月老,你大可放心。」
  想當初她也料不到自己會愛上「古人」,以為可以清心自得地過完看似豐富卻平凡的一生,誰曉得……唉!這就是緣分。
  「放心?除非你把莊內那些發情的公狗全趕出去,不然我還有的心煩呢!」那些人可比煌蟲更加難驅散。龍煙心中再加一句。
  聽到她的形容,龍霧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忍耐吧,他們玩不久的。」
  「哼!都怪你和霞、雲,挑在同年把自己「出廠」,害他們把我當成「剩女」。」也就是四冰美人的存貨。龍煙嘀咕著。
  最最可惡的是四冰美人原本以冰霜為容的保護層,全因她們三人的「倒戈」而破裂,現在莊內每個自認瀟灑風流的男子,都視她這斜劍山莊最後的冰美人為挑戰,看誰能一窺冰心。
  以往她只消冷眼一瞪,他們就會自動噤言不敢有非分之想。到了今日相同情形他們只是略微一栗後,又展開更猛烈的攻勢,逼得她不得不找塊寧靜的地方,好讓耳根免受口水淹沒。
  所以追根究底都該算在霧她們頭上,全是她們壞了四冰美人的「冰譽」,男人才會當自己是火石,企圖溶化她那顆冰心。
  「哎喲!你倒有自知之明嘛,知道自己是剩下的女人。喂!過去一點,別靠我娘子太近。」
  龍霧前腳才到,黏人精冷玉邪立即也來報到,恰巧聽到某名「怨女」的嘟嚷聲,馬上出言相諷,順便把娘子大人摟進懷裡。
  被他這麼無禮的一推,龍煙是新仇加上舊恨地反踹他一腳。「你怎麼還沒掛,我正打算替你娘子招親呢!」反正她想莊裡現成的人選不少。
  「呸呸呸!少詛咒我,動不動就踹人是一種要不得的行為,我氣量宏偉,原諒你的小腸小肚。」這女人出腳又快又狠,他大腿八成淤青一片了,待會兒要霧兒娘子「好好」地揉一揉。冷玉邪假裝無礙地把老婆抱坐在大腿上,實際是保命符,有娘子在他懷中,料她也不至於出手傷及姊妹。
  小腸小肚?!他在說自己嗎?「奇怪,霧,我怎麼聽見烏鴉開口說人話,會不會是耳朵出了問題?」龍煙掏掏耳朵嘴角勾著冷笑。
  「你說誰是烏鴉,我可是江湖上人人聞名喪膽的邪劍郎君,人人敬重的大英雄……」他哪裡像烏鴉。冷玉邪不服氣極了。
  「哦,黏人精,本姑娘現在的心情十分惡劣,你不要讓我有借口撕了你那張鳥嘴。」她撇撇嘴。英雄事跡是掛在崇拜者口中,不是厚臉皮自吹自擂一番,他和向景天同類,全是一群不要臉的自大狂。
  話被打了岔有些不悅,但是一想到她被追到無處躲藏的窘況,冷玉邪的怨氣稍微散了些,用著促狹的口氣嘲弄道:「想必各家公子的熱情已溶解你的冰心,讓你苦惱得不知該挑杜家大少呢?還是王家公子?」
  「你……」龍煙不怒反帶著一絲笑意,卻令人寒到骨子裡。「讓他們留下來當候補也好,等我送你下地府時,可以安慰你可憐的未亡人。」
  壞心的女人。當下他更緊摟嬌妻。「論實力,我們半斤八兩,想要我死可沒那麼容易。」
  「是嗎?如果多加了一味小點心呢?」龍煙從懷中取出一隻紫瓶在他面前晃一下。
  好眼熟,這不是……「人家說最毒婦人心,你竟連龍雲提煉的奪魂散也拿出來威脅人,太卑鄙了。」冷玉邪驚喊一聲。
  龍雲就愛玩些小毒逗弄人,奪魂散正巧是她新合成的藥劑,最近剛由龍霧研製出解藥,而龍煙一時好奇要了一瓶,當作收集品,因為藥瓶的瓶身十分紫艷美麗。
  「霧!你親親相公罵你耶!快帶回去再教育一番。」收回紫瓶,龍煙戲謔地進行分化。
  冷玉邪連忙搖頭向龍霧指責龍煙的挑撥。「霧兒娘子是天下第一善人,不要聽信小人言,她嫉妒我們恩愛。」
  「嫉妒!」龍煙眼一瞠,以同情的目光看著龍霧。「水蛭非常噁心,體虱更令人厭惡,但是他們都比不上你家的黏人精。」
  笑話,她會嫉妒一隻無骨蟲,每天黏在女人身後,口中淨吐出令人生寒的肉麻話?除非她有被虐待狂。
  「我同意。」眼底藏著笑意,龍霧附和地點著頭。「不過沒辦法,我盲目。」
  「霧兒娘子……」冷玉邪不滿地發出抗議聲。
  龍零點點丈夫的額頭。「我不能因為你是我的丈夫而說謊,何況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你傷害我的心。」冷玉邪佯裝痛苦的捧著心。
  「你的心是琉璃做的不成,這樣就受傷了?看來我是挑錯丈夫了。」龍霧一臉惋惜的歎了口氣。
  唉!人家娶妻是夫妻同心,他家的娘子卻是和「外人」一徑地「戲弄」他。「娘子所言甚差,誰教我太愛你了,因此心變得脆弱,你得補償我。」冷玉邪眼中散發一絲小算計。
  補償?又想偷嘗唇香了。龍霧歎著氣說:「好吧!我補償你,誰教我不幸被你愛上。」
  「幹麼說得這麼哀怨,不瞭解的人還以為我是個失職的相公冷落你。」他每晚可是盡心地讓她「幸福」。
  龍霧無奈地說:「我寧可你少放點心思在我身上。」兩情若是長久,朝朝暮暮反遭人取笑。
  莊裡莊外的人都快忘記他的名字,人人在他眼前客氣喚聲冷二少,背地裡就冠上「黏人精」三個字,聽得她差點被同化,以為自己的丈夫姓黏名人精呢!
  冷玉邪撒嬌輕吻妻子的耳垂。「不成啦,誰教我的心魂全被你給勾了,我愛你,霧兒娘子。」
  「我也愛你,夫君。」
  惡!龍煙快看不下去了,霧就是吃太多黏人精的口水,所以老是把情呀愛的放在嘴上,動不動就互咬唇片,譬如現在,又要上演世紀大長吻的現場播映。
  身為有義氣的好姊妹,理所當然要維護一下她的好名聲,免得她被當成傷風敗俗的蕩婦。
  眼下一尖,瞧見草叢邊的長條爬行物。嗯!抱歉,借用一下身體。龍煙心中道了一聲歉,伸手將那爬行物抓了起來。
  「唉——你……你太……太沒有禮義廉恥,居然……真缺德。」怒目橫瞠,冷玉邪不太高興地看向手握蛇首的龍煙。
  「這關禮義廉恥什麼事,要不是怕長針眼,就算你們想以地為床行周公之禮也成。」龍煙譏諷他。想養眾神佛之眼嗎?人家還怕壞了修為。
  龍霧輕笑撢撢衣服的草屑站起身,心忖自己的丈夫似乎很不得人緣,老是得罪她的姊妹們。不過她知道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是彼此關心的表現,傷不了感情,而且還能刺激腦力。
  龍霧好笑地問:「兩位今日斷奶了沒,淨做些小孩子的事。」
  龍煙詭譎地朝她一瞥。「我不嗜奶,但你家的相公一定沒斷奶。」
  「誰說我沒斷……」冷玉邪瞧見她眼中的興味及目光所在,立刻明瞭她話中之意。「你這個女人太邪惡,滿腦子充斥不正經思想。」說著,他兩頰隨即飛紅。
  「有嗎?這種事很正常,難不成你只做重點功夫。」龍煙曖昧地將視線移到他下半身,強調他的「獸行」。
  懷疑他的床第技巧?不過,干她何事,他霧兒娘子可滿意得很。冷玉邪不理會地說:「你那張嘴可與毒雲媲美,一樣毒死人不償命。」
  「謝謝,我會當它是讚美詞。」
  兩個大小孩。龍霧笑著搖搖頭說:「好了,少鬥嘴。玉邪,你應該有事吧?」
  剛才他們一群人正在挽花閣說閒話,打算研擬一套計劃把煙「推銷」出去,所以她才離開他的視線。因此若無重要的事,他應該還在挽花閣裡當陰謀家——俗稱小人。
  「差點忘了。」他收斂起玩世不恭的態度。「寧南王府的世子有事相求。」
  「什麼事?」龍煙挑挑眉,不會來找麻煩吧!上次她受霞所托送他回王府,這次又有什麼狗屁倒灶的「大」事?
  「聽說王妃的舊疾復發,想請「神醫」過府醫治。」冷玉邪故意加重神醫兩字,調侃龍煙自命不凡的醫術。
  開……開什麼玩笑,從杭州到長安?她吃飽了撐著不成。龍煙吃驚地說:「皇宮裡的御醫全傻了,還是集體跳槽?」
  「人怕出名豬怕肥,你在赤鷹堡露的那一手好醫術令人折服,連死人都能召回魂,何況是小小宿疾。」
  冷玉邪嘲笑她的「偉大」事跡,惹得龍煙想再踹他一腳以洩憤。
  「霧,看好你家的黏人精,要是少只肢臂斷條腿,千萬別怪我出手狠毒,這是他「求」我的。」話一說完,龍煙忿忿然離去,留下一對不以為意的夫妻在後出卿卿我我。
          ☆          ☆          ☆
  近年來,往閒話中心挽花閣閒磕牙的閒人有逐日增加的情形下,精於計算的向景天很不要臉的向大舅子,也就是斜劍山莊的莊主冷天寒要求擴建挽花閣的庭園。
  冷天寒雖不愛當閒人,但基於愛妻是挽花閣的常客,為了給妻子一個更舒適的環境聊天,慨然撥下巨款修繕挽花閣,並在園中種植各類奇花異草。
  當然這筆巨款大部分都流入向景天的口袋,因為他秉持商人的本色,懂得以最少的花費得到最好的修繕結果。不過根據他的說法,這是勤儉持家。
  天曉得他有多勤儉,大家心知肚明不用明講,反正他已經連輸兩場賭注,這筆原本中飽私囊的公款就當成「紅利」,讓他貼補家用。
  「來,嘗嘗這百花釀,甘醇清甜不膩人,百喝不醉又可養顏美容。」向量天諂媚地向「金主」倒酒。
  斜劍山莊的莊主夫人龍貝妮淺笑輕啜,不揭穿他殷懃勸酒的真相。「你忘了咱們的客人。」
  「呃!客人?」他不太有誠意地為寧南世子——李暘斟酒,然後皮笑肉不笑虛偽地說道:「請用,小心後勁很強。」
  向景天就是不喜歡李暘,先是暗戀龍霞,後又擺明著對龍煙有好感,可是卻彆扭得像黃花大姑娘一般。落到最後結果是龍霞遠嫁赤鷹堡,龍煙則以他小她兩歲為由和他結成異姓姊弟,光明正大的當起「長姊」,向景天實在為他感到可恥,做男人做得太窩囊了,簡直丟盡男人的臉。
  「我以為你說百喝不醉又可養顏美容,這下子貝兒可喝不得。」體貼的冷天寒溫柔地取走妻子手中的酒杯。尋常時間他並不介意妻子小飲一杯,只要是對她身子骨有益,但若是可能傷及她的身子與腹中胎兒,他是絕然不允。
  「大哥,我是說笑的,百花釀是甜酒不醉人的,最重要它還沒有一絲酒氣,你大可以放心讓嫂子飲用。」向景天端起一張狐狸笑臉非常誠懇地說著,眼睛的餘光狠狠射向害他差點下不了台的「禍首」。
  李暘捧著月光杯品嚐百花釀,突然他感受到一道不友善的光線射來,他極目一望,似乎看到向景天匆匆一瞥,眼神中充滿不屑。奇怪,他可曾失言得罪向景天嗎?
  「你確定?」冷天寒懷疑一問。
  「是的,我確定。」向景天很用力地點頭,表示所言不虛。
  「好吧!貝兒。你不要喝太多,淺嘗就好。」冷天寒深情地把杯口送到妻子唇邊餵她,語氣中飽含疼寵。
  這幕情景讓李暘深感詫異,冷莊主的外貌如此嚴峻,卻對妻子柔情依依,並柔化了平常剛硬的臉部線條,活像另一個不同的男人。
  以前常聽人說蘇杭出美女,現今一見可要改口,蘇杭出美女,美女盡在斜劍山莊。前有江南四大美女其中的兩位,後有艷冠天下的四冰美人,眼前的莊主夫人更是美不可言,連她身側的兩位侍女都俏麗可人。斜劍山莊定是仙靈之所,盡出天仙之姿的美麗女子。
  「向大哥,小弟可曾失禮於你?」把眼光轉到向景天身上,口氣謙恭的李暘以不解的語氣請教。
  揚起一張假假的笑臉,向景天用著聽起來很「熱絡」的聲調說道:「豈敢妄自稱大,您可是小王爺耶。」
  「小王爺也是凡身肉體,你年長於煙姊,稱聲大哥是應有的禮教。」李暘雙手作揖,態度真誠。
  煙姊!聽起來怪拗口。向景天不客氣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
  「討厭!」李暘訝然地手一停。「為什麼向大哥討厭小弟呢?」他自認是個謙謙君子,未做出有違禮教之事。
  「因為你叫我向大哥。」向景天不耐地說。這只呆頭鵝,連錯在哪裡都需要人家指點。
  「為什麼?」李暘更加迷惑了。向大哥年方三十,而他二十有四,再加上他與龍煙結為異姓姊弟,照理來說不應惹人嫌惡。
  當初他一見龍煙時,以為她和龍霞差不多年歲,大概二十歲左右,誰知細問下才知,她們四人芳齡皆二十有六了。這好驚人的消息,讓他一時怔住說不出話來,隨即他就平白多了一位異姓姊姊,即使他希望將她換個身份——自己的妻子。
  「為什麼?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向景天直接挑明地說:「你喜歡龍煙吧?」
  李暘不太瞭解地問:「她是我的異姓姊姊,何來喜不喜歡之說,我不懂。」
  朽木雖然不可雕,至少還可以種香茹,可他愚昧到連香茹也種不活。向景天真想仰天長嘯。
  龍貝妮看出他懊惱之色,遂好心地點出重點。「景天的意思是你很孬種,明明喜歡煙卻又被她玩弄於手掌之間,甘心將萌芽的愛苗斬斷,藏起愛意,當個矮一截的「小弟」。」
  嘎?!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李暘倏地紅了耳根。「你們都看得……出來?」
  「我們有眼睛。」龍貝妮一句話道出全莊公開的秘密。
  李暘眼中的情意眾所皆知,就是個性太優柔寡斷,放著大好的機會不敢追求,所以她相當不看好他,因為龍門調教出來的女子,個個都是有主見的獨立女子,想要獲得她們的芳心,一要夠強悍,二要霸道、敢奪愛,三要厚臉皮、死纏爛打。而他可一項也未具備,實在吸引不了龍家女子,再加上他擺脫不了禮教束縛,是無法和龍煙交心的。
  「喔!」李暘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虛應一聲。
  「喔什麼喔,你該想辦法化暗為明,一舉攻下她的冰心,娶回家暖被。」向景天暗罵道,十成十的軟柿子。
  暖……暖被!這……李暘實在不敢置信。「我們已結拜為姊弟,不可有此亂倫的舉動。」向大哥的用辭聽起來很下流,什麼暖被,又不是侍妾。
  「你就是這點被吃得死死的,活像食古不化的老學究,難怪搞不定龍煙那妮子。」向景天實在瞧不起李暘這老八股。
  「人有倫常,不能率性而為,這樣有違禮教,我……做不來此等卑劣事。」李暘振振有詞地說。
  哦!我的天老爺。向景天受不住地撫著額頭瞅著他。「你們又不是親手足,不用怕天遣,雷劈不到你的。人若故步自封、作繭自縛,將來吃虧的是自己。而禮教是死的,人是活的,人隨時可以創造新禮教。」
  聽他一席話,李暘從小所受的庭訓發生動搖之意。「可是煙姊她……」
  「從現在起,把姊字去掉,趁著這次她隨你回府的路途上多用點心,改變兩人的關係,讓她死心塌地的愛慘你。」他基於一片好心,想把天下間的曠男怨女全送作堆。所謂有福同享,他非常樂意拖幾個殉難者來陪葬,一起打發無聊的日子。不然好久沒熱鬧可瞧,渾身就是不對勁。
  「愛慘我!怎麼可能,煙姊……煙的個性屬於冷靜型,不可能有失控的行為。」李暘腦海中浮現龍煙一旦臉一板,就成了姊字輩。
  還想繼續遊說的向景天,恨不得一棒敲暈他的豬腦袋,只是他口中的冷靜冰女正跨過門檻往他們而來。
  「向大呆,你的眼睛中風了是不是,怎麼一直抽搐?」龍煙把向景天對李暘眨眼說成顏面神經障礙。
  龍煙在老遠的地方就聽見有人在鼓吹她的「李小弟」,就近一看,原來是不怕死的向景天又在施展三寸簧舌,準備把她打包送人。
  一路行來,她為避開那些公子、大俠已經很辛苦,沒想到真正挖牆角、偷拔蔥的惡賊,正大言不慚地將她稱斤論兩的廉價大拍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肖尪」,急著想找男人;或是她長得奇貌不揚,想弄個傻丈夫當「某大姊」。
  被逮個正著的向景天以訕笑企圖掩飾罪行。「煙,你今天的心情不錯吧?」
  「本來很不錯,可是看到一張老謀深算的狐狸臉,心情突然變得很糟,想扁人。」龍煙暴力的拳頭在向景天鼻頭揮弄,恐嚇成分居多。
  向景天笑笑地撥開她的手。「教練場上有十數個稻草扎的人形柱,非常適合練你的拳頭。」他妻柔子幼,可不想太早升天。
  「可是我比較喜歡狩獵,尤其是一箭射穿狐狸的腦門。」龍煙作勢用手指指向景天的太陽穴。
  向景天僵了一下,笑容凍住。
  「煙,你和向大哥在講些什麼?看他額頭緊張得冒汗。」李暘著實猜不透兩人在打什麼謎語。
  龍煙杏眼一瞠,不悅地用指關節叩著他的腦袋瓜子。「嗯,你剛叫我什麼?你的家教哪去了?」
  「對不起,煙姊。」李暘的道歉換來某人的嗤鼻。
  「乖,暘弟。」龍煙目光先是溫和,然後利眼轉向發出噪音的傢伙。「向……大哥,鼻子不舒服嗎?要不要本神醫替你診治診治。」
  向景天摸摸鼻子,「小毛病,不礙事,多喝點溫水就成了。」被她「妙」手一診,他的鼻子還在不在原位都值得商榷,他才不做冒險的傻事。
  「小病不醫易成大病,還是讓我把一下脈,確定你未罹患致命絕症。」龍煙說著順手摸摸腰間銀針袋。
  「不、不勞費心。」驚恐地一躍而起,向景天以眼神向龍貝妮求救。龍家的女人只聽從龍家主子的命令,其它人……哼!哪邊涼快哪邊待。他早就懂得見風轉舵的道理,知道必要時可以向何人求援。
  「煙,把銀針收起來,別浪費在垃圾身上。」龍貝妮雖然幫忙仍不忘消遣。
  「是,三小姐。」算他好狗運,逃過一劫。龍煙不屑地冷瞪縮頭烏龜一眼。
  垃圾!真難聽,什麼主子養什麼樣手下,全都是一丘之「冰」,存心要凍死人不負責。向景天暗暗吐吐舌頭,說:「喂!李暘,你忘了此行的目的是為你娘親求醫嗎?還不趕快把人帶走,以後也不用歸還了。」
  他的多嘴引來眾人嫌棄兼唾棄的眼光。
  李暘經他提醒,立即將來意說出,「煙……呃,煙姊,上次你開的藥我娘已經用磬,原本以為已無大礙,所以沒有繼續服用。誰知三日後,她突然開始咳血,起先是一小滴一小滴,咳了兩三個時辰後就吐了口黑血,御醫們皆診治不出病因。」
  王妃的病情早已在她掌握之中,即使不繼續服藥,除了身子虛弱了些,倒也不會引發其它病症。龍煙蛾眉一蹙,直覺此事透著古怪。
  上次她從王府的僕役口中得知,寧南王府的大世子似乎不滿李暘這個弟弟,曾經多次派人暗殺他,幸好他福大命大,屢次逃過劫難。這次八成又是那位大哥搞的鬼,可是需要拿王妃的命來玩嗎?唉!麻煩。
  驀然,她眼睛一亮,露出詭異的光采,替死鬼不就擺在眼前。「向大呆,你悶不悶,想不想找些樂子?」她轉頭問。
  向景天眉一挑,頗有興趣地問道:「說來聽聽。」
  龍煙食指一勾,喚他靠近。
  她在他身側小聲咬耳朵,他邊聽邊點頭,似被說服地說:「好吧!好像挺好玩的。」
  就這樣,向景天被龍煙誘入陷阱中,代她背起責任。而她呢?
  逍遙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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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3: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流水淙淙,落英繽紛。
  白雲山上有幢竹屋,清雅幽靜得恍如神仙居所,四周植滿紫管竹心,長年開滿白芒色的竹花,終年不謝已數十載。
  屋外以竹為籬,竹籐上蔓生著開淡紫色小花的爬籐植物,一串連著一串,不時發出甜濃的香味。若是仔細瞧瞧,還能從小花串中發現黑藍色果實,這果實嘗起來甜膩如蜜果香味,在口中久久不散,俗稱神仙果,能延年益壽、治百病、解百毒,但除了竹屋的主人,沒人知道它奇特的療效,也沒人會去食用它甚至碰觸,頂多在端午時節,被過往路人當香花摘取以祭拜先靈。
  屋內正坐……不不不,是躺著兩位白髮蒼蒼的枯瘦老者,睡姿怪異的七彎八扭,打呼聲更是怪奇,那是有節奏性的三呼一吸,聽起來好像快斷氣的肺病患者。惟一不同的是他們皆紅光滿面,不像重病垂危般蒼白不堪。
  「師父,請用膳。」一個高大的黑影遮住了陽光,準時請兩位老人家吃飯。
  黑如溝和白似師一聽到有飯可吃,二話不說、快如閃電地從竹床翻落,內力一發,筷子就乖乖地飛入右手虎口,捧著空碗等候笨徒弟上菜。
  說是笨徒弟一點也不暇,做菜難吃又呆頭呆腦,問他十句他頂多回個兩句,笨拙得令人想發瘋,不像洪姬那個漂亮又可人的小徒弟,手巧、人美、嘴又甜,總得他們喜愛。所以要不是他們倆煮的菜連狗都不聞,他們怎甘願收此笨人為徒。
  好在,笨徒弟的資質甚佳,是個練武奇才,小小年紀就能自行翻閱他們的武學精典,只需稍加指點一下,不需教授就能融會貫通,他們可謂是全天下最輕鬆的師父。
  「師父,今天是十五,徒兒準備了幾道素齋……」石拓才提到素齋兩字,馬上就聽到氣惱聲響起。
  「石頭呀!你看看師父年紀都一大把了,再活也沒幾年,你何苦要折磨我這把老骨頭。」白似師白著一張臉埋怨著。
  而黑如溝也黑沉著一張臉抱怨,「枉費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用幾棵野草就想打發我們。」
  兩位老人家的猛吐苦水,著實為難了石拓,明明是他們特別囑咐,每逢十五便吃齋去腹氣,以免堆積太多穢氣阻礙內息運行,今日反倒是數落起他的不是。
  「師父,是你們要徒兒在十五這日準備素菜,不是徒兒有心忤逆。」石拓無奈地安撫、提醒兩位「老小」的師父。
  老小老小,性子就像任性的小孩一樣反覆無常,動不動就耍小孩子脾氣,他早就見怪不怪。
  「你什麼意思,指責師父我誤會你。」黑如溝氣嘟嘟地戮了石拓一下。
  「徒兒不敢。」石拓一如往常地恭敬回答,但他不禁又開始懷疑,到底誰才是師父。
  從他在竹屋醒來時,他就忘了自己是誰,而當時他身旁站了兩位正在打盹的老人家。不騙人,他們真的站著睡覺。由於兩人長相奇特,他以為到了閻王殿,見著了閻王駕前兩位勾魂攝魄的將軍,一直到他們醒來,他才知道被他們所救。
  不過說救又太牽強了,因為兩位老人家根本不管他的死活,要不是他餓得受不了,便拖著肩上的傷爬到屋外猛吃竹籬上的果實止餓,現在他八成真見了閻王。
  而說到「師父」這個詞則更可笑,當時他因為無聊而翻動了架子上的書,他們就硬要他拜師磕頭,也不在乎他到底幾歲,便認定他大概五歲,足以替他們打雜一切,便開始「奴役」年幼的他煮菜燒飯餵飽他們的肚皮。小小年紀的他哪會這些事,所以常常弄得自己灰頭土臉,手臂也經常被火灼傷,能把飯菜煮熟就不錯了。
  「黑炭頭,咱們老了沒有用了,人家開始嫌棄咱們。」白似師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往石拓身上抹。
  「白師父,徒兒哪有嫌棄你們。」石拓一陣頭疼,師父又來那一套死不認帳。
  白似師怒氣沖沖地一拍桌面。「還說沒有?你存心要餓死我們,好一個人稱心快意地獨佔竹屋。」
  「雖然是素菜,但還有一大桶白飯,絕對不會委屈兩位師父。」獨佔竹屋?這種竹屋他花個一天工夫也蓋得成。石拓心想。
  「白飯!」黑如溝苦著一張老臉。「白粉臉,咱們真該收拾包袱,免得被小輩趕。」
  「是呀!命苦唷!活了這麼大把歲數還要露宿荒野,不知道會不會被野狼給啃了。」
  這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石拓冷血至極,連兩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家也容不下。
  「師父,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石拓依然不慍不火地等著兩位師父露出原形。
  果不其然,他話才一說完,兩人就爭著點明要吃醉雉雞、烤野鴨、鹿腿、羌肉等等山中野味,甚至還因口味不盡相同要大打出手。
  石拓見狀大吼一聲。「你們夠了沒?兩人加起來都快兩百歲了,還為了雞加不加油,鴨腿歸誰而爭吵,羞是不羞?」
  「你、你罵我。」泫淚欲滴的白似師小聲地裝可憐。
  石拓傻笑地捉一捉頭髮,他只是嗓門拉高了點,哪有罵人。「我是說兩位師父不要爭吵,反正以我的手藝,你們也吃不出雞或鴨的味道。」
  嗄?這倒也是。黑如溝和白似師兩人相視苦笑,早知道就撿個女娃兒回來,要不是當初那頭落入陷阱的大黑狼,臨死時還緊咬著口中的食物也就是石拓,他們也不會為了上等狼肉而帶回個笨小子。失算,真是太失算了。
  「師父,你們先將就這一頓,等會兒我再出去獵些野味來讓你們打打牙祭。」身為掛名的徒弟,石拓知道自己有得操勞了。
  黑如溝和白似師聞言臉一沉,勉強地挾起一截黑黑的「草桿」,混著有些焦黃的「白」飯吞嚥,而吞不下去時再喝口有些綠濁的豆腐湯將其衝入胃袋。
  「唉!吃飯。」白似師歎息地吐出一片枯葉。
  「是呀!吃飯。」一旁的黑如溝則搖著頭嚼著飯粒中一截小指頭大小的石頭。
  石拓沒有出聲,靜靜地吃著他有始以來煮得最成功的一桌菜。當然他吃不出好壞,因為沒人煮過比他更好吃的飯菜,所以他挺滿意的。
  「來,師父,嘗嘗這道炒白筍。」他各挾了一大「片」竹筍放在兩位師父碗中。
  「哦……」
  兩人淡淡地應一聲,埋首在飯菜中連頭都懶得抬,免得他們猜錯碗中素菜「生前」的模樣。唉,命苦呀!他們在心中哀泣。
  在場惟一吃得津津有味的是味蕾嚴重損壞的石拓。
          ☆          ☆          ☆
  「該死的臭石頭、該死的爛花、該死的小白兔、該死的天氣、該死的風,還有這座該死的狗屁山!」
  在空曠杳無人跡出沒的山溝旁,有個渾身沾滿泥巴的小人兒,由那黏濕的泥巴曲線看去,可以隱約看出污泥下的玲瓏身段是多麼曼妙,即使污泥也掩不住由內散發的光華,照樣美得令人心悸。
  「去你的李暘,都是你害我當「失足的少女」,還有沒良心的向景天,我一定要向雲拿藥毒啞你。」
  這位正在怪東怪西卻不怪自己大意的女人,正是從寧南王府借口偷溜的龍煙,她把王府的問題全留給向景天那個大笨蛋。
  一到王府,她立即診斷出王妃被下了藥而傷及內腑,所以開了幾帖藥方要王妃連吃兩個月,然後再假裝有幾味藥材不全,她必須出府尋找。
  其實那藥只要連吃一個月就能根治病源,但她故意要王妃多吃一個月是為防小人暗算,她在留下的信中交代向景天一個月後要換吃另一帖補身的藥材。當然,他不知道那藥是補身提神的,也以為她當真出府尋找藥材,還傻愣愣的當王府免費的保鏢。
  但報應來了,所以她才會跌落山澗。
  全是那朵千蝶蚊蘭惹的禍,千蝶蚊蘭花因為形碩大如人頭,花蕾如千百隻蝴蝶棲息,葉片青紅似捲起冬眠的蚊而得名。它是百年難得一見花中聖使,雖然雪白的花瓣帶著劇毒,她亦無懼地赤手攀折,因為其花蕾中心搗出的紅汁即是解藥。
  只是,她發現她做了一件蠢事,所以誤踩了陷阱而被其利牙硬生生地箝住無法動彈,而那個害她身心受創的危險物品就是捕獸器。
  「天啊!窘斃了,這下非被莊裡的那些閒人笑死。」龍煙有些不敢想像他們知情後的嘴臉。
  原本她心細地發覺草叢裡有窩剛出生的小白免,所以避開她們改踩在大石上,誰知風突然一吹,她足下一個不穩而想換個更穩固的大石站立。可惜她估算錯了緩衝力,一時衝過頭跨越大石,就這麼踏上隱藏在大石旁的捕獸器。
  「啪!」一聲。一陣劇痛由小腿延升至週身,讓她差點痛暈過去,只能咬著牙硬撐著。
  也許是痛過頭,她失去了痛的知覺,想坐在草地上等著設陷阱的主人來送死。誰知屁股才碰到看似乾淨的雜草堆,四下飛濺的泥水讓她頓時成為超大型的「泥娃娃」。
  原來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砍萬劍的混帳,居然在捕獸器旁邊挖了個坑,上面還覆蓋層薄草,而坑裡是黑濁濁的泥水,害得她受傷的腳傷得更不像話,不但腫大還混著鮮血、泥水直淌。
  「唉!這麼僻靜的深山野林中,幾時才等得到一隻跳蚤經過。」她感到肚子好餓。
  龍煙抬頭看看太陽的方位已由東方漸向西沉,現在應是晌午過後甚久,她陷在這裡大概快三個時辰了,難怪覺得飢腸轆轆,恨不得啃掉一隻牛。她心想,好久沒有飢餓的感覺,倒挺好玩的。
  「啊——」狠狠地大吼一聲後,她覺得舒服多了,倒是週遭的動物被這陣吼聲嚇得四下逃竄,引起她莞爾大笑。算是苦中作樂吧,至少有活生物同她一般被騷擾。
  驀然,耳邊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心想,似有龐然大物逼近的態勢,她警覺地豎直耳朵聆聽,手指慢慢撫上腰間的匕首及銀針,這樣不管來者是人或野獸,她都能制得先機。
  傳來的腳步聲輕盈而有規律,從落下的足音可聽出是人,但是龍煙並未因對方是同類而放鬆,反而更加戒慎,因為貪婪的人心比野狼更可怕。
  一隻厚實黝黑的手撥開樹叢,露出一張長毛的臉和山一般的高壯身軀。
  怔了一下,龍煙有片刻失神。「猩猩?呃!不,是大腳哈利,穿了人衣的大腳哈利。」
  「你沒事吧!」長毛怪物用手指輕輕推了她一下。
  「大腳哈利會說人話?怎麼可能?」她還陷在乍見「他」的迷惑之中。
  石拓見她沒有反應只是直盯著他瞧,臉色不自覺的潮紅。「姑娘,你還好吧?」
  「哦!還好……」她下意識地回話,「唉……我的頭!好疼……」
  石拓這時發現被泥水遮掩下的她有張清艷的臉孔,一時心悸而自然將身子挪近,卻不小心踩到滑石,整個人向下傾覆。
  雖然他及時用肘柱地,滿臉落腮鬍下的唇乃不經意地畫過龍煙的嘴角。
  她因反射性地往後一避,剛好撞到身後的大石頭又彈回來,唇又碰到因兩唇相親而傻住的石拓唇瓣,兩人當場尷尬得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頭疼兼腳傷提醒了龍煙,以他們目前姿勢有點曖昧,因為女下男上緊貼在草叢裡實在有點A級。而且更離譜的是,她居然覺得這頭大熊有點……可愛。
  可愛耶!用來形容一座大山,實在有些不搭調。
  還有更難堪的事,她發覺下半身壓在她身上的大熊,某個部分正蓄勢待發,剛好抵在她女性的幽谷中央,而他似乎未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兩隻眼睛呆呆地注視她的唇。
  「喂!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被強暴。」直覺告訴龍煙,會臉紅的男人不會是奸惡之徒。
  回過神的石拓侷促地翻過身,正想開口道歉時,突然胯下一緊,臉紅得更燦爛,他……他居然有了生理反應。
  他連忙躍起身背對著她,一手放在胯下掩蓋,努力平息生平第一次對女人難抑的慾望。
  「喂!你還好吧?」她有些好笑地問。瞧他緊張的模樣,好像八輩子沒碰過女人。
  咦,說不定這隻大熊還是童子雞……熊。嘻!有趣。龍煙莫名地對他感興趣。
  抹抹額角的汗滴,勉強壓下兩股之間的腫脹感,石拓略微靦腆地回頭,但臉色紅潮依然不退。「我……我沒事。」
  除了慾求不滿外,她才是真正的傷患。她大方地說:「我姓龍單名煙,你呢?」
  「我叫石拓。」
  因為鮮少有和女子相處的經驗,石拓不太習慣地猛搓著手,不敢再注視她的臉,怕又出糗。
  「石頭!」怪名字。龍煙皺皺鼻。
  「不是啦!是石拓。」不知為什麼,他就想解釋清楚地在她手心上寫下拓字。
  「我師父才叫我石頭。」
  原來是拓哦!不過發音滿相近的。「石頭,你住在山裡?」她問。
  「是石拓啦!」他不悅地發出抗議聲。
  石拓或是石頭有差別嗎?「我就是要叫你石頭怎樣,有本事你咬我呀!」她就是喜歡反其道而行。
  「你、你高興就好。」石拓有些賭氣地把頭一扭,突然很生氣地罵道:「你這個笨女人,你受傷了知不知道?」
  笨女人?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罵她笨,好新鮮哦!但她還是沒好氣地說:「廢話,不受傷我會賴在這裡?」她又不是死人。
  「你為什麼不說?」他道。心疼溢上石拓的心坎。
  雖然嘴巴惡聲惡氣地猛開火,可是手卻輕柔扳開捕獸器的鐵鉗,生怕扯裂已受創的凹口,並小心翼翼地把她血跡斑斑的小腿移開。
  「輕一點,很疼的。」龍煙忍著劇烈疼痛說。剛剛還不覺得痛,鉗尖從傷口拔出那一刻,真是痛得她想罵三字箴言。
  「別亂動,你看傷口又冒出血了。」二話不說,他撕下身上的衣服包紮傷處。
  龍煙正想點穴止血,他的手指已比她快一步的點住小腿的穴道,使血不再流出。
  「你的武功不錯嘛!師承哪個門派?」她瞧它的點穴手法不錯,必師承名門。
  「我不清楚。」他咕噥得像口含雞蛋。
  「你不清楚?你怎麼連自己學得是哪門哪派的功夫都不知情?」她用著疑惑的眼神打量他。
  石拓不覺不妥地說:「師父沒說,我當然不知道。」他心想,何況他們也不像為人師表的模樣。
  喔,八成是隱世高人,她聞言點了點頭。「石頭,這附近哪裡有水源?」她問道。
  「有呀!」山溝底下不就是水源頭。他反問:「你要幹什麼?」
  「我要洗澡。」龍煙一點也不害羞地向他道明。
  「洗澡!」石拓想岔了一直猛嚥口水,繼而想起她的傷口。「不行,你受傷了。」他反對道。
  龍湮沒好氣地指指一身泥濘。「我這樣能看嗎?一身泥水重得要命。」
  「喔!」他不得不承認她看來的確很糟。「可是你受傷了,水沾到傷口會化膿潰爛。」
  「我會點醫術,把傷口清洗淨再上藥比較妥當,不然泥沙鐵屑包在內裡反而危險。」
  一手撐靠著石頭,一手扶著傷腳,龍煙倔強地要自行站立,未曾開口向石拓求助,是他著實看不過去,才心疼地扶她一把。
  「傷得這麼重,你站起來幹什麼?」他雖然語氣是責罵,但其中有深切的關心。
  「我不是說過了,洗澡呀!」她渾身的黏泥已被熱氣蒸乾,不快點洗淨可會變成石雕像一座。
  「你這樣怎麼洗?」他看向她泛著血絲的小腿。
  洗不是難事,路程才是問題。她仔細打量石拓寬厚的肩背。「你只要把我送入水中,我自有辦法清洗。」她心想,頂多痛個幾下吧!
  「固執的女人。」她是該淨淨身。可是……石拓疑惑地問:「我要怎樣帶你去?」
  男女畢竟有別,剛才碰了那麼一下,他就起了反應,若是橫抱著她或扶著她的腰,恐怕他的身體又會背叛,甚至做出令兩人難堪之事。這種快速而激烈的反應,令他有些錯愕。
  五年前,他在山腰救起一名被狼群追趕的男人,後來結為至交好友。好友見他終日在山上,必不曾與女子有肌膚相親的機會,故而趁兩位師父就寢時,摸黑帶他下山尋歡開開葷。
  一入鶯燕迎面的妓院,他立刻被嗆人的脂粉味熏得渾身難受。因為生得俊俏又高大,不少煙花女子爭著和他同享魚水之歡。
  最後他被一對姊妹拉進房中,她們一進房就開始剝他的衣物,上下其手地直猛碰他敏感處。
  剛開始他還有一點反應,但看到那對姊妹脫光了衣服,就像兩頭餓虎似地在他身上又啃又咬的,他馬上失去了興頭,匆忙地穿上褲子拎著上衣落荒而逃。
  想到那件事至今他仍心有餘悸,也因此不敢再碰女人,順便留起鬍子以嚇退曾看過他臉孔的花癡女,以免失身。
  「背我吧!」她說。
  「什……麼?你要我背你?」他一顆心跳得飛快。
  龍煙垂下臉用手臂擋住偽裝沮喪,其實是偷笑地發出類似哽咽的泣聲。
  「我知道自己長相嚇人,你拒絕是正常的,我不會強人所難,你只要告訴我水源在哪裡,我爬也應該爬得到。」她說著,作勢要離去。
  石拓聞言心一緊,將她拉入懷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哭。你很漂亮,一點都不醜。」
  「那你肯背嗎?」她以哀兵姿態戲弄這塊愣石頭。
  「好!我背。」當他話一出口,就聽到懷中傳來咯咯的笑聲,這才知道上了她的當。「你騙我。」
  「是呀!我是騙你,有本事你咬我。」她得意地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蹲下。
  石拓無可奈何,只好乖乖受騙當挑夫。心想,有一天他一定要好好咬她一口,免得她一天到晚說那句,「有本事你咬我。」只是目前……唉!他似乎被這個女人吃得死死的,甘心淪為她的挑夫。
          ☆          ☆          ☆
  「有事一定要喚我,不要強撐。」石拓不厭其煩地一再重複,心中載滿擔心。
  「是,一定。」龍煙也不厭其煩地一再響應,有抹被關注的滿足掛在嘴角。
  聽到她輕柔的嗓音,石拓不由得想起剛覆在他背後的柔軟,隨著步伐的擺動上下騷動他的身體,害他差點要失控地撲倒她與她就地苟合。若不是殘存的理智及過人的自制力,只怕要如她先前所言強暴了她。
  為什麼他會突然對一名全身污濁,甚至看不清嬌容的女子產生如此大的反應?他真是感到納悶。
  以前的日子沒有女人,他照樣無慾無求的過日子,即使面對嬌美如花的穆桐,他依然波濤不起地只當她是個小妹妹。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有些鄙夷自己的失常。
  「回魂了,你在想什麼?」一隻白皙如雪的柔荑從背後繞到他眼前。
  石拓先是著迷地握住蔥白玉手,再順著玉質柔膚的細腕往上瞧去,一張靈美絕然的笑臉令他怦然心動,眼中忘情地只剩下她的容顏。
  「你好美。」他著迷地說。
  他知道她很漂亮,只是沒料到洗淨污泥後的素顏更美,連月裡嫦娥也不及她的美麗。
  「謝謝,我有照鏡子的習慣。」四冰美人並非浪得虛名,她早已習慣人們眼中的驚艷之色。
  只是石拓的眼底是純粹的戀慕,不像市井男子一見到她的容貌,就兩眼發直地只想帶她上床一逞獸慾,或是想藉由她的經商手段來個人財兩得。猥瑣卑劣的嘴臉看多了,而他不加掩飾的單純像股清流,流進了她冰寒無比的心房。
  「你真的很美,我沒有說謊。呃……我想每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他溫柔地扶著她坐在枯木上。
  看他不好意思的表情,龍煙胸口泛著笑意。「我是很美呀,這是事實。」
  她從不否認自身的美麗,這並不可恥,她感謝父母的好基因,造就了幾乎近完美的她。
  石拓快淹沒在她絕美的笑靨中,他突然想起她的腳傷。「你的傷口要上藥。」
  「我蹲不下去,你幫我上藥吧!」她從包袱裡取出銀色小瓶交給他。
  「我!這樣好嗎?」理智與情感正在他腦中激烈交戰中,即使他渴望撫摸她光滑的足踝。
  她好笑地看著他眼中赤裸裸的掙扎。「你不快點幫我上藥,傷口要是發炎怎麼辦?」
  掙扎了一下,他心中的理智陣亡了。「不會發炎,我馬上替你上藥。」石拓緊張興奮的心快蹦出胸口,他蹲下身,緩慢地拉開她裙擺下側,當醜陋不堪的傷口映在眼底時,所有的綺思椅夢倏地被心疼取代。
  「很疼吧?你忍一下,上完藥就不疼了。」他用冰涼的手指在她腳上抹勻藥粉,不時注意有無弄痛了她。
  「不疼。」她心想,才怪。
  因為不值三文錢的自尊,龍煙強忍著痛徹心肺的劇烈痛意,裝出完美無瑕的可人笑意,維持表面的自若,但骨子裡默喊了上百句兒童不宜的「成語」。
  「看你疼得直冒汗還逞強,我又不會笑你。」他輕鬆地用乾淨的布在她傷處打個活結,再一手抹去她倔強的香汗。
  龍煙死不承認地找著借口。「天氣太熱,所以流汗是正常的。」
  石拓納悶地瞥了她一眼,但一觸及她那張絕麗的容顏又開始胡思亂想,忘了今夕是何夕地沉淪在她的容顏中。
  雖然不喜歡老被男人盯著,不過他的注視卻滿足她的虛榮心。她一臉興味地問道:「你想和我對看一輩子嗎?」
  「我想……呃……我是說天色快暗了,你可以先到我的住所療傷。」他差點脫口說出他的心底話。他想,他一輩子也看不膩她。
  「會不會太打擾了,我怕嫂夫人會不高興。」美人相忌,她先投石問路一番。
  怕她誤會,石拓趕緊解釋。「我今年二十四歲,還未有妻室,真的真的。」他強調地說。
  她瞧他慌成那樣,還一直強調,若不是他一張大臉全長了毛看不見真面目,她「真的」要懷疑他的「高齡」。
  「我還以為你三十好幾呢。」龍煙笑著拔下他下頷的一族鬍子,調侃他看起來不副實際。
  「你認為我該不該把鬍子刮掉?」他可不想一臉「蒼老」樣嚇著她。
  「你高興就好了,不過……」她故意留個尾音。
  「不過什麼?」
  龍煙故作正經地說道:「這樣接吻會刮傷人,以後你的娘子臉皮得夠厚,不然的話,容易像我這樣被扎傷。」
  看看她唇畔處真的有些微紅,石拓當下作了一個決定,明天,明天他一定要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
  「我不會再扎傷你。」他眷戀的手輕撫過她泛紅的肌膚。
  「什麼?你還想吻我。」她故作驚訝地睜大杏眼。
  嗄!吻她?「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口是心非地說,但其實他真的好想吻她。
  「哦,那你不想吻我嘍?」她假意失望極了,可是逗他讓她很有成就感。
  「當然不是,我想……呃!你不要混淆我的思路。」他懊惱極了。該死!他被搞得腦筋都快打結。
  「當然。」她突然揍上前啄吻他唇一下。
  石拓當場愣在那不知所措。
  在背著她回住所的路上,他一直傻笑、傻笑,並且更堅定決心,明天一定要刮掉所有阻礙他一親芳澤的雜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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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兩張老肚皮餓得直打鼓,手指頭撥弄著雞蛋般的圓石,眼睛無神地直瞪屋外,連喘息都嫌費力。
  軟趴趴的兩把老骨頭各據一方,以和水麵團之姿癱在狹窄的長椅上,隨時有骨肉分離的可能,心裡都想著同一件事——好餓。
  「你想那免崽子是不是突然開竅,決定拋棄我們另尋他處?」十九年來,黑如溝第一次錯過用膳時間,並不是他人老手腳遲鈍,而是那該死的掌廚人還未歸。
  「我看八成被山中妖魅勾了魂,忘了我們是他勞苦功高的師父。」白似師大言不慚地自稱勞苦功高,絲毫不見羞色,他認為這個世界是臉皮厚的人才得以生存。
  徒弟十九年來第一次遲歸,身為人家的師父不但不擔憂徒弟出了意外,反而自怨自艾兼詛咒,只為了徒弟沒有煮飯餵食兩位不盡責的師父。
  「萬一他真的棄家而逃,那……誰來掌廚?」黑如溝可不敢吃自己煮的食物。以前養的小黃狗就是吃了他所煮的食物才一命嗚呼,如今想來還心酸。
  「黑炭頭,你不要想指望我,我寧可去啃樹皮也絕不靠近廚房半步。」白似師不想自殺。
  兩人相望一眼,重重地歎了好大一口氣。
  黑如溝一餓極就火大。「該死的臭小子,他最好不要回來,回來我非扒他一層皮不可。」
  「最好把腿打斷,他就不敢亂跑。」腿斷就不能跑,白似師說著氣話。
  兩者只顧著要壓搾徒弟,從沒想過,這些年能夠衣食無缺,全靠徒弟一手張羅。
  剛開始一個年約五歲的小孩哪懂得什麼求生之道,石拓只是摘摘野果野菜來止饑,頂多再設個不長進的陷阱捕捕野兔山鼠來烤,而且還烤得半生不熟兼帶血。
  五年後他習慣了山居生活,衣服卻因快速的成長早已變得破破爛爛,為了體蔽,他開始把獵到動物皮毛轉售給獵戶換取米糧和衣物。
  再長大一點,大概十五、六歲時,他發現山上有些藥草可以換銀兩買雜糧,所以他一有空就摘摘拔拔,挖了一大堆他用不著的藥物,等候藥商上山來購買。因為藥商是殷實的佛教徒,從不欺瞞他藥材真正的價值,總是給足了銀兩,所以石拓攢了不少銀子,全裝在屋裡的瓦罐裡。
  「白粉臉,你餓不餓?」黑如溝連說話都嫌浪費體力。
  「餓。」白似師早已餓得前胸和後背都快黏在一起。
  「喝點水就不會有空腹感,你去倒吧!」人一餓,就沒力氣,黑如溝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白似師斜睨他一眼。「要喝不會自己去倒,我又不是你的笨徒弟。」
  話一說完,兩人才愧疚地想起,徒弟雖笨卻孝順,明知他們未盡師父之責教導及撫養,他卻善良地任由他們擺弄,克盡為人子弟之道。不過愧疚感只有那麼一下下,兩人馬上又故態復萌。
  「他要再不回來,我要一根根拔掉他臉上的黑毛。」一邊發誓一邊猛灌剛倒來茶水的黑如溝說道。
  白似師怕茶水被喝光,也跟著仰頸大權。「我要割下他的內熬湯喝。」
  他話才一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做了個噁心的鬼臉。
  正當兩人灌了一肚子水而有點脹氣,石拓才滿臉笑容地背著龍煙回到竹屋。
  「師父,我回來了。」因為太高興的緣故,石拓沒注意自己錯過平常回來的時辰,仍一如往常地先和兩位師父打招呼,無視兩人陰沉不悅的怒氣。
  「你死到哪去,眼中還有師父的存在嗎?」黑如溝大聲地一吼,腹中的水跟著呼應。
  「有膽子死出去,就不要給我回來,你當逍遙居是客棧嗎?」逍遙居那塊木匾早在二十年前就爛掉了。白似師無視這一點,藉著肚中裝了一點「東西」,擠出些力量「教訓」徒弟。
  石拓被吼聲震了一下,才發覺時辰已經不早了,正想解釋時。背上的俏佳人先行出聲。
  「兩位老前輩,上了年紀不宜發火,尤其忌說死字,那是不吉利的。」
  黑如溝和白似師這才瞇著眼睛注視徒弟背上的人,一時收了口看了片刻,才問:「你是誰?」
  龍煙拍拍石拓的肩膀,示意要他放下她。「小女子龍煙,向兩位老前輩請安。」
  石拓溫柔地把佳人放在椅上,以保護者的姿態護在她身側,擔心師父會找她麻煩。
  但是兩位老人家一看到他異與平時的舉動,再看看椅上的娃兒美如夜星皓月,再蠢的人也看得出是怎麼一回事,笨徒弟愛上人家閨女嘍!
  白似師問:「你打哪兒來的呀?煙煙小姑娘。」
  奄奄?還一息尚存呢!龍煙暗暗翻翻白眼,甜笑地說:「杭州。」正確說法是從長安城溜出來。
  「杭州是個好地方,山靈水秀,專出標緻的美人兒。」看她白裡透紅的肌膚,真像江南三月熟透的水蜜桃。黑如溝難得看見如此絕美的小娃兒,說話語調自然的放軟,怕驚嚇嘴甜、可人又有禮的小人兒。
  「謬讚了,前輩。小地方,不足以掛齒。」她謙遜地說。其實她是台灣土生土長的小蕃薯,和杭州城扯不上半點關係。
  「有意思,這個美娃娃我喜歡。黑炭頭,我不介意多收一個小徒弟。」白似師覺得她比那個笨徒弟有趣多了。
  「好,你的提議甚佳。怎麼樣?煙煙丫頭,想不想學個防身招式?」黑如溝扮起和藹老者的角色。
  如此盛情,龍煙深感榮幸地說道:「多謝前輩厚愛,可是晚輩福薄,我已拜在龍門下。」
  「你是龍門的人?」白似師皺眉地想起龍門總壇在湘南。「咦,你怎麼是杭州人?」
  「我家三小姐與龍門淵源匪淺,她嫁入杭州豪門之家,身為她身邊的侍從的我只好跟著她。」龍煙解釋道。
  「喔!原來如此。」他實在不想放棄這討喜的娃兒。「你還是可以跟我們習武呀!」
  她淺笑地點點頭。「龍門有條門規,就是不二師,但允許有限度的學習其它武藝。」龍門出身的人,似乎不論走到哪裡,都有孩子和老人緣,她亦不例外。龍煙十分以龍門人自豪。
  「白粉臉,以後的日子不無聊了,不用老是面對那張醜臉。」黑如溝眼神直接落在石拓身上。
  石拓心繫在龍煙,師父明顯的偏袒他一點也不吃味,反而欣喜有理由留下她,不在乎師父拿他的顏面問題大做文章,反正他明天就要和相處五年的亂須說再見。
  「師父,煙煙的腳受傷了,我先送她去休息。」他正愁不知該怎麼喚她,師父的叫法他正好拿來用。
  「好。」咦!不對,白似師回頭一想,說:「等一下,石頭,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石拓剛要抱起龍煙的手頓了一下,不解地回頭問:「什麼事?」
  「晚上的大餐呢?我的烤野鴨、鹿腿和羌肉哪去了,你想餓死我和黑炭頭呀!」白似師跳著腳說。
  啊!他忘了。「師父……可不可以明天再用大餐,煙煙她累了。」石拓抱歉地說。現在煙煙比兩位師父重要,只好讓兩位老人家暫時餓一餐。他難得有違師道。
  他重色輕師的逆師話,立即引發兩老不齒的圍攻。
  「你說什麼鬼話,老人家禁得起餓嗎?你對得起為師嗎?沒良心的渾小子。」
  「就是說嘛!虧你平日一副木訥相,原來全是包藏禍心的假面具,今日想活活餓死我們兩老,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吧?」
  「師父,你言重了。徒兒豈敢有此心思。」石拓歎口氣,心想,唉!師父們的老毛病又起了,他有得煩嘍!
  「還說沒有?今日先忘了煮晚飯,趕明兒說不定放兩帖毒藥在菜裡,好教我們少煩你。」黑如溝生氣地板起臉道。
  白似師也一手扠腰地指責他。「別說好聽話,你明擺著瞧不起我們,這已經是大不敬的行為。」
  只為了一餐飯沒吃,隱世高人頓成無理取鬧的頑童,真教人忍不住發噱。龍煙不由得佩服石拓的耐心,能和這兩位老人家周旋多年。
  看他被欺壓得無力反擊,不幫幫他似乎有點缺德,好歹他也背了自己走了一大段山路,免受夜出野獸的侵襲,於是她開口說:「兩位老人家,晚輩尚未請教尊號,實在失禮。」
  煙煙丫頭一開口,他們師徒的「恩怨」先放一邊。黑如溝有禮地說:「我是黑如溝,她是白似師,以及我們小師妹洪姬,當年號稱武林三聖。現在知情的人不多了。」
  說起當年勇,兩位老人家早已看破世俗,不再意氣風發地一陣揚揚得意,而以平凡無奇的語氣說出往日事跡。
  黑如溝?白死屍?紅雞?挺趣味的名兒,難怪有個石頭徒弟。龍煙按捺住笑意說:「你們還未用餐呀?」
  黑如溝馬上訴起苦來。「是呀!都是這個死沒良心的笨石頭,存心餓死我們。」
  「這樣呀!」她轉向石拓伸出手。「石頭,把那幾粒野果給老人家止止饑。」
  石拓猶豫了一下,「這是你的宵夜耶!好吧!就留兩個。」
  他從懷中取出四粒像是梨的野果,留下兩粒,剩下兩粒各分給兩位師父止饑。
  兩位老人家一口氣就將野果啃得只剩下果核,然後用著飢渴的眼神注視他手中那兩粒看似香甜的野果。
  石拓見狀,立即將其藏於身後抵死不給。
  「煙煙丫頭人小腸子小,不用吃到兩粒碩大的野果,不如……」白似師諂媚地靠近石拓。
  「不行,師父,煙煙受傷了,需要吃有營養水分的果子,身子才會好得快。」石拓堅持不給。
  「可是……」一旁的黑如溝正想插嘴,被徒弟利眼一瞪就懾住了。心中一驚,哎呀!幾時徒弟的眼神變得如此凌利,害他嚇一跳,差點要以為徒弟被鬼魅附了身。
  「這件事到此為止,兩位師父早點上床安歇,不要打這兩粒果子的主意。」石拓威嚴地說。他心想,他又不是特地為他們摘的。
  看這兩位高人第一次乖乖聽話,且都垂頭喪氣地嘟著嘴,這畫面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忍住不笑出聲的龍煙很同情他們的赤子天性。
  她開口說:「石頭,你看廚房有什麼材料,我來煮些稀飯墊墊胃吧。」煮飯不該是她的事,但卻逼不得已。
  在路上她肚餓的鳴聲傳到石拓其中,於是他主動地踅回溪畔捉魚,她正想可以大飽口福,沒想到在山野中長大的男人,手藝竟笨到魚都死不瞑目。
  為了不傷他的好心,她勉強地吃著兩邊焦黑,中間卻未熟透的三色魚,口中滿是焦味和腥臭味。
  好不容易看到樹上有幾粒成熟的果子,她以口渴想吃鮮果為由說了一句,先鋒官石拓馬上義不容辭地全摘下。她吃了一粒去去口中異味,剩下四粒全讓他收入懷中,準備在夜裡她口渴時可以食用。
  「你受傷了,而且師父身子硬朗得很,一餐不吃也無所謂。」他用眼神暗示師父們少生事端。
  喝!有美人師妹就不要師父,好個真英雄呀,專在美人面前擺架子。兩位老人家用恨恨的眼光責怪他的無情。
  「是我有點想吃稀飯。借花獻佛討個順口而已。」龍煙打個圓場,其實是想到吃吃稀飯可以清腸胃——魚的屍體。
  一聽到是她要吃稀飯,石拓的態度立刻來個大逆轉。「你坐著不要動,想吃我去煮。」
  黑如溝一個爆栗子敲上百拓的頭,外加一肘這道:「你太厚此薄彼,做人做得太天怒人怨,煙煙丫頭要吃稀飯你跑第一,我們就得挨餓上床。」
  「因為她有傷在身,多吃一點才好得快。」石拓義正辭嚴的反駁黑如溝,心想,他就是偏心怎麼樣,有本事師父咬他。咦,自己怎麼把煙煙的挑釁詞也用上了?
  變壞了。白似師覺得笨徒弟變壞了。「老人和傷患同等重要,誰曉得我還能吃你幾頓飯。」
  「師父請放心,你老人家身康體健,一定活得比烏龜長壽,不要擔心少吃一口飯就會魂歸西天樂土。」石拓嘴溜地說。
  「你……你不僅罵我烏龜還詛咒我早死,你……太……太……太壞了。」笨徒弟真的變壞了。白似師傷心地看著他。
  「我沒……煙煙,你要去哪兒?」石拓一邊應付師父們,眼睛不忘鎖住佳人的芳蹤。
  丟下瞠目怒瞪的師父們,他飛快地來到龍煙身旁,一手握住她的左手,另一手攬著她的腰,生怕她一個閃失會傷到痛腳。
  她取笑地瞅瞅他。「你們再鬧下去,天都要曉明瞭,到時我們就能圍成四角吃旱膳。」她沒看過這麼愛辯的師徒,和她們家那群閒人有得拚,全是長舌之輩。
  「你要就寢了嗎?」石拓以為她困了,想早點休息。
  「不。」
  「不!你要幹什麼?唉,你別動,你想去哪兒我來扶,不要使到腳力。」他看不慣她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對於石拓這麼一隻老母雞,龍煙窩心地說:「去廚房。」
  「你要煮稀飯?」石拓皺著眉,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我來煮就好,你站久了會累。」
  為了自己的胃著想,龍煙可不想當垃圾桶。「我好久沒煮稀飯,你讓我玩一次嘛,我真的好喜歡煮飯。」
  喜歡才有鬼,她最討厭入廚房了,只是因為龍家三位女主人都嗜愛美食,逼得大伙不得不受累,結果全成了道地的大師級廚師。來到唐朝後,時常因商務而錯過旅舍,所以她只好學會用落後的手法烹調食物,以免餓死路旁。
  「你喜歡煮飯呀!」他為難地看看她的腳,禁不起她溫言軟語的撒嬌。「好吧!我先生火,你等一下。」
  龍煙傾身吻上他的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石拓摸摸臉頰,眼底儘是癡呆的笑,再一次感受到她柔軟的唇。「煙煙,我……」
  「你,生火吧!」她推了他一把,暗笑在心中。
  此刻的她終於能體會眾姊妹甘心嫁作古人妻的心情。那種被呵護疼寵的感動,真的很甜蜜。
  就是他了。龍煙知道自己這生要定這塊笨石頭,而她會擁有他全部的愛,至死不放手。
  因為,他屬於她。
          ☆          ☆          ☆
  放下剁細的雞肉絲、蔥花,加點薏仁和野芹菜,放入適量的調味料,在大鍋裡滾了一會兒,龍煙就著手邊現有的材料,煮了一鍋美味的雞絲粥。
  她看看灶坑裡的炭火燒得正紅,順手把放在鍋旁幾個大地瓜丟進灶坑,敲碎木炭覆蓋其上,待會就有點心吃了。
  「哇!好香哦!我從來不知道稀飯也可以這樣煮。」光聞味道他就想嘗一口。他煮稀飯都是水加米煮成一鍋,原來還可以加肉加菜的。石拓佩服她的巧思。
  「不然你以前都怎麼煮?」光看那條魚的下場,她不指望他有多大進步。
  「就把水倒進鍋裡,米再放下去,等過了一會再掀開看看,熟了就舀起來嘍!」他道,只不過他的粥不像她煮得那麼白。
  熟?!她好奇地問:「怎麼才叫熟?」
  「吃吃看,不熟就繼續煮,熟了就熟了嘛,不熟再加水。」不吃怎麼知道熟不熟。他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再……加水?不會是她想的那般吧!龍煙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是說一邊煮一邊加水,直到它熟了為止?」她心中祈禱著,快否認,不要害她後悔有此一問。
  「是呀!不加水會焦掉,而且苦苦的。你煮的稀飯好白,沒有黃色的殼耶!」石拓驚訝極了。
  黃……黃色的殼?他……他是白癡嗎??「有沒有……先洗米再下鍋?」龍煙不敢知道答案。
  「米要洗嗎?你剛才把米泡在水中不是要它快點軟化嗎?」他疑惑地問她,心想,米那麼小要洗多久呀?
  哦!她快心臟無力了,他能長這麼大真是老天保佑。龍煙可以體諒那只半生不熟的魚,原來它的下場可以更糟,怎麼沒人被他毒死過?難怪人家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他就是尚存在人世的見證,當然還有他的兩位體質特異的師父。
  「米要先在水中搓揉,把雜質去掉後再下鍋才不會吃到沙粒。」她笑得有僵地為他解說何謂淘米。
  「喔……這樣啊,以前沒人跟我說,所以常吃到小石頭。」現在他才瞭解,不過他的牙齒已經可以嚼石塊了。
  這是常識,不過不能怪他,他的師父不太正常,教出的徒弟也不能表現太優異,以免蓋過師父的鋒頭。龍煙無力地想。
  「到底好了沒?我們都快餓扁了。」一個白髮老人的頭從門邊探入,上面又疊了一顆腦袋。
  「前輩,已經好了,你們稍等一下,我把粥舀起來就可以吃了。」她正要動手時,手中木勺被搶走。
  「稀飯燙手,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下。」石拓強行扶著她遠離灶邊,不想讓她傷了手。
  食物香味令人食指大動,兩位老人家自動端起碗筷,坐在大廳等著香味四溢的雞絲粥。
  「等一下,你們還不能動手,我去扶煙煙。」石拓大手揮開兩雙蠢蠢欲動的手走回廚房。
  黑如溝不滿地對白似師嘀咕,「什麼嘛,咱們是他師父耶,你看看他的態度多惡劣。」
  白似師倒很能理解地說:「發情的男人都是這樣,想當年,咱們可風流了,哪像他,這可是第一次發情,我們要有風度原諒他。」
  他嘴巴上說得很寬大,字字句句卻含酸呀!想想近二十年的師徒情分,竟比不上一個初相識的女娃,教人怎能不捶胸頓足,大歎師道敗落。
  「對哦!你沒說我倒忘了,這是石頭第一次對女人有興趣耶!搞不好還沒開葷。」黑如溝頓時領悟。
  白似師大笑地拍了他一掌。「他連穆桐那娃兒都看不上眼,當然是純陽之身。」方圓百里之內,也只有對面山腰的穆桐長得嬌俏,可是這麼可愛的女娃兒傾心於石頭,而他都能坐懷不亂,其它女人更不可能近他身。
  只是他們沒料到,直坦的徒弟曾經半夜下山嫖過妓,雖然沒破了童子身,但至少抱過女人,並與她們赤裸相對。
  「師父,不在人背後議長短才是真君子。」他們的對話石拓聽得一清二楚,半點不迷糊。
  喝!陰魂不散。兩者被突然冒出的低沉聲音嚇了一跳,頭一次看到他用不悅的語氣怒瞪他們,當場縮了縮脖子。
  石頭這孩子生氣的樣子還真駭人,原來他也有脾氣,只是一直隱忍沒發作而已。這是兩老被罵後的「心得」。
  「呵呵……石頭呀,師父們是有口無心,你可別當真。」沒辦法,惡人人人怕,黑如溝可是識時務的人。
  「我叫石拓,不要老是石頭石頭地喊,非常不雅。」石拓的主觀意識逐漸抬頭,懂得爭取應有的「尊重」。
  「你本來就是石頭嘛!」黑如溝小聲地咕噥著。
  黑如溝心想,當初為了吃現成的狼肉,順便把狼口中的他帶回來,本以為他撐不過三日,沒想到這小子命硬得很,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又繞回來。看他頂聰慧的樣子,自己才隨口取了個石頭的名字。
  也不知是石頭天賦異稟還是才智過人,居然想出石拓這個名兒,還對得有模有樣,活像一回事,就連洪姬那位女徒弟的名字,他都有本事取諧音,重新命名。本來那女徒的名字木桶木桶的好叫又好記,他偏弄個筆畫多又難記的穆桐,真不曉得他從哪裡學來認字的本事,真該再一棒敲他看看,也許能把五歲以前的記憶忘得更徹底。
  「石頭……呃,拓,咱們可以開動了吧!」白似師實在餓極了,可是一開口便遭個白眼。
  石拓輕手扶著龍煙坐定,沒看向兩位師父,又自顧自地掀開鍋蓋,先為她盛了一碗滿滿的稀飯,這才抓抓眼皮瞅瞅兩老。「吃吧!」他淡淡地說。
  他簡單的兩個字對黑如溝及白似師而言,有如天籟一般美妙,隨即手腳如風般快速,齊向那鍋香噴噴的雞絲粥攻去,也顧不得是否燙口。
  一旁的另一對可斯文多了,石拓一口一口地吹涼稀飯送進龍煙的口中,兩人像對恩愛的小夫妻。
  「我受傷的是雙腳又不是手,你當我是楊柳呀,你也吃一點,別盡顧著餵我。」她道。就算自己是孩提時期,也用不著別人餵食。
  龍煙吃了幾口,因不習慣當廢人,就想搶過石拓手中的碗,結果他比她快一步地把碗攀高,害她一個偏失使了腳力,結果痛得眼鼻全皺在一起。
  石拓連忙把碗放下。「怎麼了,傷口痛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沒……沒關係,只是扯了一下筋,不……不疼。」她其實疼得想咬人。真是流年不利,被一個小傷折騰個半死,傳出去非笑破眾人的金口銀牙。
  「還逞強,話都因痛說得含含糊糊,要不要我看看傷口有沒有裂開?」他的關心之情全表現在臉上。
  她擠出一絲苦笑,無所謂地聳一下肩膀。「身體是我的,我從不拿自己開玩笑,你別擔心。」
  「可是……」他就是捨不得她有一絲病痛。
  「笨徒弟,煙煙丫頭都說不要緊,你少在那窮緊張。」哇!這稀飯真好吃。黑如溝感動得連碗都可以吞下。
  這是他十九年來吃過最可口的美食,無論如何要把女娃兒留下。今日吃到這鍋粥,他再也不想嘗笨徒弟蹩腳的手藝,那簡直是給狗吃的食物。噫?好像罵到自己頭上。黑如溝突然想到。
  「黑……師父,請看看白師父好嗎?」龍煙暗示他多吃多喝少開口。
  自覺沒趣的黑如溝摸摸鼻子,專心地學白似師,以塞滿肚皮為己任,拚命地朝快見底的目標進攻。
  「石頭,你師父說得對,我真的沒事。」她一再重申自己無礙。
  但石頭就是石頭,石拓固執得很,非要親眼見到她傷口沒裂開才安心。「你會騙我。」
  「我騙你!」她沒想到石頭的腦袋還滿靈活。「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看看。」
  看!好吧!愛看就去看。她大方地撩高裙擺。「跟你說沒事,你……你發神經呀!」
  龍煙一撩起裙擺,引來不止兩道目光,石拓一見師父們不懷好意的有色光線瞥過來,立即打翻三缸醋,打橫地一把抱起她走回自己的房間。
  他才不想便宜外面那兩個老色鬼,煙煙的足踝只有他能看,其它人……哼!休想。
  「臭石頭,你知不知道你的表現很幼稚,我還沒吃完耶!」她沒看過人把心思寫在臉上,他是第一人。
  「你餓?」石拓一將她放在床沿坐定,就轉身走了出去。
  還來不及阻止他的步伐,龍煙在房裡突然聽到前頭有咆哮聲,一會兒就見石拓臭著一張臉走進來。
  「怎麼了?」她關心地問。
  他不高興地抿抿嘴。「老怪物把稀飯全吃光了。」
  喔!原來為了這件事發脾氣,她想。「你不是要看傷口,說不定流血了。」她以傷口轉移他的怒氣。
  石拓果然怒氣全消,蹲下身小心地拉高她的裙擺審視傷處。「還好沒事,不然……」他會心疼死。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都跟你說沒事,這下可以放心了吧!」她向他保證。
  「我……」
  手握著她細白勻嫩的足踝,石拓忍不住來回輕撫,情不自禁地將唇貼近,一碰到她的肌膚彷彿觸電般,神智立即清醒,漲紅了臉退後一步。
  「我……呃……你……你休息吧!我……我先出去了。」他急著想逃離她的幽香。
  龍煙朝他背後喊著。「我不介意你吻我的足踝,不過……等它痊癒再吻不是更好。」
  石拓愣了一下,回頭朝她深情一凝視,快速地回過身在她唇上一啄,帶著溫柔的傻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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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6: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明日又是一個明日,今日是昨日的明日。
  匆匆過了幾天,石拓依然頂著一嘴毛無措地拿著鋒利的剃刀,狼狽地走到屋前竹籬下。
  竹籬旁有座新架的鞦韆,鞦韆上有位人間仙子正在休憩,粉頰枕在手臂上睡得香甜,風拂過她的青絲,帶來淡淡誘人風情。
  「煙煙,你醒了沒?」石拓小聲地喚著。若非不得已,他實在不想吵醒沉睡中的仙子。
  光看她的睡臉,他就覺得體內有股情愫滋生,好想一古腦地全倒給她,只求她一個回眸。
  愛來得又猛又烈,撞得他頭冒金星,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放不開她,注定要為她沉淪一生。他從沒為自己求過什麼,但這一刻他誠心向上蒼祈求,只願擁有她的愛。
  「煙煙,我的煙煙。」他失神地呢喃著,手指撫上她潔嫩的玉腮。
  其實在石拓的腳步聲靠近時,敏銳如豹的龍煙已從假寐中清醒,她憑腳步聲得知來人是他,故意不張開眼逗弄他。
  對於感情,她是抱持著誓在必得的態度,她認為他值得用心托付一生後就絕不放手,這就是她的愛情觀。可以說她強悍,也可說她霸道,但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只要他們彼此都認定的對方是今生的惟一,她會以豹的剽悍護衛自己的愛情。
  「你吵醒我嘍!笨石頭。」龍煙眼未睜,笑意上了嘴角,玉手覆上他的手臂。
  「對不起,煙煙,你可不可以幫我一件事?」他沒想到才幾年工夫,手藝都鈍了。
  「有什麼問題,我當然……呃,你想毀……毀容嗎?」她剛睜開的美目頓時瞠大。
  石拓羞赧地嘿嘿兩聲後猛捉頭髮。「以前做得滿順手,可是今天好像不太靈光,老是抖呀抖的。」
  「你真是……」龍煙忍不住大笑。實在不能怪她笑得猖狂放肆,石拓那張「殘破」的俊顏教人不笑都難。
  「我知道這模樣很驢,所以才來找你幫忙。噓!笑小聲點,我已經不敢抬頭見人嘍!」他看她笑到嗆喉,覺得她真不給面子。
  輕手拍拍她的背,石拓深覺可笑,大概沒人像他這麼天才,鬍子沒刮掉幾根,臉上的刀痕卻比掉落在地上的毛還多,也難怪她笑岔了氣。
  「這個……嗯!忙,我一定會幫,不然有失厚道。」她忍著笑氣,勉強端起正色,心想,不知他是怎麼弄的,把自己弄得像被老虎爪捉傷似的,東一塊脫皮西一條血痕,教人佩服至極。
  「喏!給你。」他手心一翻,一把剃刀出現在她眼前,上面還沾了血漬。
  龍煙苦惱地接過剃刀,長這麼大她連腿毛都沒刮過,哪會刮男人的鬍子,大話說得太滿了。哎呀!管他的,就當在龍門訓練刀法,再壞也抵不過他自己的傑作,頂多幫他徹底「毀容」。
  她看看那張佈滿坑洞的臉,不自覺又笑出聲。
  「煙煙——」石拓有些惱怒地拉長音。「你到底笑夠了沒有,趁師父們沒回來之前快剃了它,我不想被笑兩次。」
  「好嘛!我不笑。」龍煙抑制笑聲刷刷他的亂胡。「小氣鬼,就讓人家笑一次會怎樣。」
  一次?他抗議道:「你笑好幾次了,而且嘲笑人家是一件失禮的行為,你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拿人家的失敗當笑話真是要不得。
  給他梯子倒讓他爬上天嘍!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永遠分不清黑臉和青臉是什麼意思。她假意低垂著頭,掩面抽搐。「你吼我,人家又沒有說錯,你怎麼可以罵我沒有禮貌,嗚……」
  「煙……煙煙,我沒有罵你,你不要哭嘛!都是我不好、我不對,你別哭了。」慌了手腳的石拓趕緊哄撫她。
  「你罵我沒有羞恥心,更少了憐憫胸懷,嗚……我哭死算了,免得惹人討厭。」龍煙的肩膀抖得更厲害。
  天地良心,他有罵她沒有羞恥心嗎?她耳朵長繭不成。他連忙道:「我沒有討厭你,你是天底下我最喜歡的人。」
  「有多喜歡?」她抖動的肩膀下是止不住的笑。
  「很喜歡很喜歡,真的,我只喜歡你一個。」他喜歡得見不得她掉眼淚。
  「騙人,喜歡我還凶我,剛剛吼得人家耳朵好痛。」她才不會因為一句喜歡而滿足。
  「真的?」他有大聲吼嗎?石拓改為低喃地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吼你。」
  「你不是故意難道是存心的?嗚……我討厭你啦!你欺負我……」龍煙乾脆拉起衣袖竊笑。
  一聽到心上人說討厭他,石拓心慌地拉她入懷,一直說著抱歉話語。
  「我保證以後絕不罵你也不吼你,若有再犯隨你處置好不好?」他為莫須有的罪名道歉。
  好,當然好,不過她得做做樣子端端架子。「你的身材比我壯,武功又比我好,誰曉得你說的算不算話,你反悔我也拿你沒轍。」
  石拓氣餒地苦著一張臉問道:「那你要我怎麼做?」只要她不討厭他,他什麼都答應。
  「你發誓。」
  「發誓?」
  「對,你發誓從現在開始都要聽我的話,不許吼我罵我,以我的話為準則,不然下場是……」
  「是什麼?」他本來就很聽她的話,至於罵她吼她,他壓根捨不得。
  龍煙偏著頭想了一下,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接著說:「罰你一輩子見不到我,孤老終身。」
  嗄?她……「不行,換一個,我不要一輩子見不到你。」萬一他說溜了嘴……不成不成,他受不住後果。他連忙抗議道。
  「我就要你發這個誓,不然你會常常欺負我。哎呀!說不定你剛好可以用這個借口甩掉我……」
  龍煙正說得高興時,石拓一時心急俯下身,用唇堵住她未竟之語。
  許久之後,他才激情難抑地離開她甜美的唇,雙手捧著她的臉凝望道:「我用生命保證,絕對不反悔,一生只聽從你的話也行,你不要勉強我立誓終身不見你,我做不到。」
  這份濃情傳到龍煙內心,她相信他的真心。「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有多喜歡?」他想聽到她喜歡自己有多深,可否終身相伴。
  「你喜歡我有多少,我就喜歡你多少。」她的心底有座天秤,只要求等重的愛絕不吃虧。「不過呢……」
  百拓心下才竊喜她的坦直以對,又被「不過」兩字給勒住了脖子。「不過什麼?」
  「不過……一盆清水,一塊皂石。」
  「清水?皂石?我不懂。」喜歡和清水、皂石有什麼關係?他搔搔腦袋。
  「啪!」她往他腦後一拍。「你不是要刮鬍子?」
  咦?怎麼扯上鬍子。「清水、皂石和鬍子?你要做什麼?」他依然不解。
  她板著臉猛捏他的鼻子。「剛剛是誰說一生只聽從我的話行事,這麼快就想反悔不認帳。」
  「我沒……好吧!我去拿。」石拓雖然不清楚這兩樣東西的用處,但他還是乖乖地聽話準備去了。
          ☆          ☆          ☆
  所謂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同理可證,沒刮過鬍子也看過人家「演」過。
  電視廣告上都演出在刮鬍子之前要抹上泡沫,那叫做刮鬍膏。可現今手邊沒有那玩意,龍煙只能雙手不停地猛搓皂石,以期搓出些皂泡代替刮鬍膏,而石拓正躺在涼椅上,像只待宰的豬。
  「煙煙,你在搓什麼?為什麼要塗在我臉上?」他覺得好奇怪,讓他很不適應。
  「閉嘴,我要開始動工了,你再囉唆害我手發抖的話,少了舌頭別找我要。」大師要有大師的「威嚴」。她嚴肅地說。
  動工!好可怕的形容詞。石拓動也不動地任由她擺佈,畢竟刀子在她手上,一不小心就會造成無可挽救的憾事,為了活久一點,他努力當塊活石頭。
  「天呀!你的鬍子是上了石膏呀?硬梆梆又粗得要命,難怪扎得我下巴又刺又癢的。」
  「對不……唉!」他才想道歉臉上就掛綵了。
  龍煙可沒有同情他,反而用刀柄拍拍他的臉。「這就是多話的下場,所謂血的教訓,切記、切記!」
  哭笑不得的石拓繃緊了臉皮,好方便她下手……下刀。心想著煙煙好無情,也不心疼他被刀劃傷了臉。
  「不要在心裡偷罵我,我有聽到哦,你可是允諾過這輩子都不罵我。」哼!他在想什麼她從他眼睛可看得一清二楚。
  厲害。連心語都聽得見。他忍不住會心一笑,接著悶哼一聲,他又掛綵了。
  「我這個人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良心,如果不想命喪我刀下,喝!求神保佑吧!」唉!又是一刀。雖然連連失手,但龍煙依然信心十足。
  咦!她瞧這張臉怎麼愈看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啊!莫非是……他?
  沒有贅言,她刮完最後一刀,直接把清水倒在他臉上,石拓反射性的從涼椅上躍起,用手背抹抹臉上的水滴。
  「想要我洗臉吩咐一聲即可,不用整盆淋下嘛!」他的衣服全濕透了。
  「李暘……」怎麼會是李暘的臉?龍煙不敢置信地看著石拓,若不是她剛離開寧南王府,知道李暘嘴上無毛,不然她會以為有人故意要戲弄她。
  李暘!好熟的名字,好久以前似乎聽過。石拓拚命地在腦海中翻找,但只有一個遙遠又模糊的影像晃過,接著是一片空白。
  對了,李暘好像是男人的名字。「李暘是誰?」他醋意橫生地問道。
  「李暘就是你……哎呀!我是說李暘長得很像你,他是寧南王的二世子。」簡直是拷貝品。她解釋道。
  「有多像?」他一點也沒發覺自己的表情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一模一樣。」真是像得沒天良。龍煙認真地說。
  這下他整個人陰沉下來,臉色也黯淡灰澀。「你喜歡誰?我還是他?」他討厭世上多了一個「他」。
  「當然是……你。」瞧他繃著一張臉吁口氣的輕鬆樣煞是可愛。「別忘了,我是今天才認識「你」。」她俏皮地說。
  「李暘呢?」他還是有點介意有人長相與他雷同。
  「李暘是我的義弟。怎麼,你也想傚法他當我的弟弟?」她用促狹的眼神睨睨他。
  石拓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才不要當你弟弟。」
  他的確不是李暘,李暘那傻小子很好騙,只要搬出一堆之乎者也、孔孟說,他馬上依禮而行不敢怠慢,活像一本「禮記」。龍煙在心中比較著。
  仔細打量一番,李暘的皮膚較白,個頭略矮了一寸,眉宇間有著王孫貴族的驕氣,眼神溫和而無害,屬於溫文爾雅之士。
  反觀石拓神采有型,臉孔比較有陽剛氣息,肌肉結實有力,眼神威而不厲,兩眉間透著王者之風,看似狂傲而內斂,懂得隱其鋒芒。尤其是看向她的那雙眼眸,深情如激石,包容似大海,還有隱藏的熱情及佔有慾,這全是在李暘身上找不到的情感。
  也許李暘是愛她,但愛得太怯懦、太理智,引不起她的共鳴,所以她被另一個「他」所吸引,因為他身上有她所想擁有的一切,也就是盲目的愛。
  「煙煙,你在看什麼?」他總覺得她的眼中有兩個他,而他不喜歡另一個「他」。
  「你們的外表讓人難以辨別,但個性方面卻南轅北轍,苦不曾相處倒真的會混淆。」要是不開口說話會更像。她在心中補上一句。
  「你呢?會不會認錯?」他認為天底下人都錯認亦無妨,只要她明白。
  龍煙把手放在下顎,手指撫捏著圓潤的下巴,眼中閃著狡獪的笑意。「吻我。」
  「什麼?」他不理解她怎麼突然冒出這一句。
  「我說吻我。」她睜大了眼直瞧他,彷彿下著咒語。
  石拓沒有遲疑,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捧著她的後腦,手指全沒入發中,輕輕地覆上她的唇。
  少掉鬍子的阻礙,他吻得更深更沉更難以自抑,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中,兩人化成一體,手臂更是緊緊相扣,吻得忘了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起了反應,連忙地抽回依戀的唇,將頭枕在她頭頂上喘息。
  「你是石頭不是李暘,我絕不會認錯。」好激烈的吻,燃起她體內的火苗。她吻過不少男人,但僅是點到為止,從未有如此失控的情形產生,看來他們會很幸福——在床上。
  「你吻過李暘?」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生氣,可是一股妒火就這麼湧上來。
  龍煙的眼珠子轉了半圈,她不直接回答,以捉迷藏的方式反問他,「你認為呢?」
  愛情是自私的,石拓是平凡男人,無法做到無私。他嫉妒忿然,但又愛慘了她,寧可當只縮頭烏龜,不去想她的唇曾被其它男人侵佔過。
  這一刻,她是他的。不安的他再一次吻住她那紅艷檀口,藉以平息紛亂無章的心。
          ☆          ☆          ☆
  「桶子,你跑慢一點,沒人追著你跑。」洪姬喚著那沒定性的小女娃,真是枉費她平日的教誨。
  「師父,我叫穆桐,你不要叫人家桶子,很難聽耶!」桶子桶子,她身上哪個部位像木桶?穆桐不高興地放慢腳步,學師父的蓮步輕移,優雅地像個大家閨秀,看到螞蟻走過就讓路。
  平日的她是溫婉可人的俏佳人,笑不露齒、端莊嫻靜,以師命是從絕不敢有二話,但是昨天兩位師伯來訪,從他們口中得知,最近師兄與一女子過往甚密。
  從小她就愛慕著師兄,連自己的名字都是他取的,再加上兩人自幼即青梅竹馬,同習武藝,她早已視他為未來夫婿。而師兄一向十分疼寵她,更讓她一顆芳心徹底淪陷,抱定非他不嫁的決心。就連師父和師伯們也有意撮合這門親事,所以在她心中,自認為是師兄未過門的妻子。
  如今兩人之間出現了第三者,教她如何不心急?別人的相公可以有三妻四妾,她的師兄只能有她一人,她不會讓其它女人搶走她的師兄。
  「不好聽也叫了十七年,為帥的改不了口。」洪姬平淡地說。名字本是無形之物,何須計較。
  「師父……」穆桐無奈地輕吁。
  「菩提本無物,何處惹塵埃?人的心可以無限廣闊,亦可狹隘如發,全憑個人修為,你要用心學。」
  她又不是道姑,學這些禪理有何用。穆桐嘟著嘴說:「師父,你想師兄會不會移情別戀,愛上狐狸精?」
  「嗟!小孩子別亂說話,萬物皆有靈性,別讓私心蒙了眼,石頭不是糊塗人。」唉!洪姬感歎穆桐塵心太重。但想當初她又何嘗不是如此,結果落得滿身傷痛。
  一晃眼,四十幾年過去了,她才悟透人生無常,不可強求,一切隨緣而行。
  「對,師兄不是糊塗人,他一定是被狐狸精使了妖法,一時迷惑而已。」她相信師兄會及時醒悟,知道她才是他真正伴侶。
  點不透,徒增傷悲。洪姬搖搖頭說:「你見過狐狸精?」狐狸若能修練成精,也是一種造化。
  「沒有。」穆桐老實地搖頭。
  「既然未曾目睹成精的狐狸,又豈知何謂妖法。你呀!留點口德少造口業。」洪姬雖然責怪,但語氣中帶著溺愛。
  對於惟一的嫡傳弟子,洪姬實在狠不下心說重話,所以在穆桐溫雅的個性中,多了一份驕縱,只是平時不常顯露,她也由著去。但由於她的放縱,穆桐驕縱之氣漸掩過溫雅性情,變得比較自我些。
  「人家說的又不是真的狐狸精,搶人家丈夫的壞女人一律稱狐狸精,你知道的嘛!」師父真討厭。穆桐扁扁嘴。
  洪姬笑笑地摸摸她的頭。「她搶了誰的丈夫,你的嗎?為師可不曾將你許配給人哦!」
  「這件事你們不都默許了,只差正式的名分。」穆桐指自己和石拓之間的親事。雖然師父和師伯們口頭上不提,私底下卻總是藉故讓他們有獨處的機會,這不就擺明了視他們為一對佳偶嗎?
  「桶子,當初我們是看你們師兄妹頗為融洽,所以才決定順其自然,不去插手你們小倆口的事,如今……總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自己好自為知,千萬別陷得太深,到時苦的是自己。」
  當初洪姬父親門下有三大弟子,大弟子黑如溝自幼和她訂下婚約,但是她卻愛上三師兄,而二師兄白似師偏鍾情於她。
  這段四角關係已夠複雜了,而她所愛的三師兄卻愛上她體弱多病的胞姊,她在大受打擊之下,故意說些難聽的字眼羞辱胞姊,胞姊因此一病不起,不久香消玉殞,她以為從此可以獨佔三師兄的專寵。
  沒想到專情的三師兄知道是她逼死他所愛的女子之後,竟然自責地引頸自刎,死在胞姊的墳前。父親在盛怒之下,將她下嫁大師兄黑如溝,但大師兄深知她心中另有所愛,又顧忌師兄弟間的情誼,因此在拜堂前夕離家。
  而二師兄有感大師兄退讓之情,不久也離開了師門,一直到二十年後,他們才在異地相逢,只是人事已非。
  如今她也看破了,三人如同以往再續師兄妹情緣,絕口不提男女情事,彼此比山為鄰,終老山林。
  「師父,你說的徒兒不想懂,我只知道一件事,命運要靠自己創造,我不會把師兄讓給別人。」穆桐道。
  「頑固。」洪姬平淡地說了這句。
  穆桐偷偷地在師父身後吐吐舌頭。「師父,咱們快走吧!竹屋就在前頭。」
  「你哦,老是長不大,不要在我後面扮鬼臉。」她就那一點小心思,洪姬不用回頭也知道她的小動作。
  「師父……」真糗,被逮個正著。收起調皮的舉動,穆桐撒嬌地輕嗔,撫撫裙上縐褶,刻意地放緩腳步,表現出得體的風範,媛娜地走向竹屋。
          ☆          ☆          ☆
  推門半掩的竹門,穆桐瞧見竹籬下相擁的人影,臉上的喜悅頓時凝結,化成難看的陰鬱。
  她雙眉一斂,凶限地沉下臉,被背叛的酸楚充斥胸口,怒氣沖沖地上前拉開擁吻的兩人,一巴掌就向龍煙揮了過去。「不要臉的狐狸精,竟敢勾引我的師兄,我殺了你。」盛怒中的穆桐失了理智,揚手還想再揮。
  石拓不及擋下第一掌,只能將她震退三步。「桐兒,你在幹什麼?」
  「師兄,你的鬍子呢?」石拓的舉動震醒了穆桐的理智,首先躍入她眼中是他光潔俊朗的臉。
  「刮了。」投多理會她,他心疼地撫撫龍煙的臉。「都打腫了,一定很疼。」
  「我打你一巴掌,看你疼不疼。」光說廢話,有人被打不疼嗎?龍湮沒好氣地說,心想,這小丫頭下手可真重,嘴裡都嘗到腥味了。
  心上人被打,石拓滿腹不悅地瞪視穆桐。「你太無禮了,怎麼可以隨意出手傷人,快向煙煙道歉。」
  「我……」穆桐咬著下唇,淚水潸然欲滴。長這麼大第一次被師兄責罵,一時之間啞口無言,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任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不是有意要出手傷人,只因氣憤填膺,沒多加思索就已一掌凌空劈去,忘了師訓不傷無辜之人及無武學基礎之弱者。但她不後悔,只要能教訓到狐狸精。
  「桐兒,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還不道歉。」石拓這次真的動怒了。
  在他面前,居然讓煙煙受到傷害,他太無能了,而且傷人的是他疼如親人的師妹。
  「我……我不要道歉。」心一橫,穆桐把頭一偏,堅持不道歉。傷人固然不對,但她不承認有錯,是他們先對不起她,她有權為自己出氣。
  「桐兒……」他氣得想上前,突然手臂被扯住。「煙煙,有事嗎?」對她,她口氣截然不同。
  龍煙仰著頭說:「算了,小孩子不懂事,計較太多反而顯得有點小家子氣。」
  「她已經不小了,該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我們不能縱容她,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你。」石拓覺得她受傷比自己受傷更疼。
  「我說算了就算了,你敢不聽我的話?」龍煙佯裝生氣的模樣直瞪著他。
  「煙煙……」他無奈地輕喚,表情已有軟化的趨勢。
  其實龍煙不是避不開穆桐的那一巴掌,而是故意想試試穆桐的實力,以及穆桐在石拓心目中的地位為何,會不會危及自己的重要性?結果她很滿意他的表現。
  「一巴掌又死不了人,大不了我在她飯裡下巴豆,瀉她個十天半個月。」巴豆一樣死不了人。龍煙不在意地說。
  下巴豆?!真虧她想得到。石拓說:「好吧!我聽你的話不為難她。桐兒,還不向煙煙道謝?」
  穆桐毫不領情地說:「哼!誰希罕她的假清高,做做樣子討你歡心誰不會,我才不會上當。」要她道歉,下輩子吧!居然想在她的飯裡下巴豆,還囂張地說得那麼大聲,怕人家不知道,分明是仗著有師兄撐腰,故意要她難堪。
  「桐兒,師兄要生氣了,你怎麼可以污蔑煙煙,她又沒有得罪你。」心想,真正想討人歡心的是笨拙的他。
  穆桐驕橫地說:「誰說沒有,你是我的,她沒有資格碰你,她是壞女人,搶了我的師兄。」
  忍著氣,石拓克制自己不大吼地道:「我永遠是你的師兄,但師兄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你無權侮辱任何人。」
  他承認自己很喜歡穆桐,她的活潑、開朗和溫雅都深受他的喜愛,但是煙煙的出現讓自己的心明瞭原來喜歡和愛不同。以前他喜歡穆桐是因為她像個妹妹一樣可愛,他喜歡疼疼她,但全然無男女私情。
  他知道師父有意撮合他們,若沒有煙煙,也許他會順兩老的意思娶她過門,但是現在已不可能了。
  因為他有煙煙。
  「你以前從不對我凶,你說我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女孩。」往事歷歷在目,穆桐想忘也忘不了。
  「現在你還是最可愛的妹妹,只要你把任性收起來。」石拓不相信她變得如此蠻橫不講理。
  「妹妹!」穆桐愣了一下,太……太可笑了,誰要當他妹妹。
  覺得臉頰有點麻痛,龍煙以為沒人看見而掏出一紅色小瓶,倒出黃褐色的藥膏正準備塗抹傷處。
  「煙煙,我來,你看不到不好擦。」石拓溫柔地接過她手中的藥膏。
  「你背後長了眼不成,連這點小動作都難逃你的眼睛。」龍煙自以為已經夠小心,但還是被他發覺。
  旋開瓶蓋,石拓輕輕地在紅腫爪印處塗抹清涼消腫的藥膏。「我的心只跟著你轉。」
  他人雖面向穆桐,眼角仍不時瞄向身後的人兒,所以她的一舉一動都難逃他的眼。
  一旁的穆桐看不慣他們親密的模樣,一把奪過石拓手中的瓷瓶往地下一扔,藥瓶霎時碎成細片。
  「桐兒,你太過分了。」石拓低吼。
  穆桐無懼他的怒火,抬起下巴道:「我不許你對她好,你只能對我好。」
  「穆、桐!」石拓再也顧不得對龍煙的承諾,眼露凶光。
  穆桐一見他喊她的全名,當下身子一縮,開始有畏懼之心。
  正當石拓想出手教訓她時,一道輕揚的聲音阻止了他。
  「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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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師父,你快幫幫桐兒,師兄要打我。」一見靠山來了,穆桐趕緊躲在洪姬身後。
  暗紅色的衣衫、橘紅色的襦裙,穿在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身上,著實有些唐突。但是穿在白髮童顏的洪姬身上,反而襯映出她的華容雍雅,有點塞外高人的味道。
  「桶子,你出手傷人在先,後又出言不遜,甚至摔破人家姑娘的藥瓶,你令為師的十分失望。」洪姬瞭解情字總是教人失去理智。
  「是她先搶我的師兄,我才出手教訓她一下而已。」她是一時衝動嘛!穆桐繼續辯道。
  「既然稱師兄就該知長兄如父,父親教訓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該幫你嗎?」洪姬看著自己不知悔改的劣徒。
  從剛才她就一直觀察石拓身側的女子,所以遲遲沒有露面,而隱身在竹籬後。
  所謂美人,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為心,而眼前的女子正是美的化身。
  洪姬更從她冷然絕麗的嬌顏中看出她出身不凡,眉宇間散發一股英氣,眼神中藏著深沉的智能,絕非一般市賈商女。尤其是她一舉手一投足間皆散發傲然的氣質,應是長居於領導之位,桶子在她眼裡,大概就像桶子的名字一樣——木桶一隻。
  「師姑,你人在此,石拓不敢僭越。」對於洪姬,石拓向來敬重。
  「你言重了,石頭。是師姑教徒不嚴,得罪了這位姑娘,我代劣徒致歉。」洪姬抱歉地彎下腰。
  石拓不堪洪姬行此大禮,正想扶起她時,龍煙先一步開口。
  「前輩毋需多禮,這可折了晚輩的壽。我年長於令徒,自不與小輩一般見識。」
  嗯!言行得體,必出大家。洪姬不禁好奇地問:「姑娘貴姓?師出何門?仙鄉何處?」
  「晚輩姓龍名煙,系出龍門,來自杭州。」
  杭州!洪姬有些訝異,「莫非姑娘是斜劍山莊的龍煙,四冰美人之一?」不過她的美貌果然堪稱絕色。
  江湖傳聞,杭州的斜劍山莊有四位出色的女總管,人稱四冰美人,她們的武藝傳承自龍門,以龍為本姓,煙、霞、雲、霧為名。所以她一聽到系出龍門又住在杭州,立即想到斜劍山莊的四冰美人。
  「江湖上小小的稱謂,徒惹前輩笑話了。」龍煙發覺眼前的老人家比黑水溝、白死屍有見識。
  「傳聞若是不假,劣徒剛剛那兩招上不了台面的小招式,應該傷不了你。」洪姬笑著說道,眼神散發睿智之光。
  有意思。龍煙也回道:「傳聞不一定是真,我資質駑鈍,難登大雅之堂。」她覺得和聰明人對話很過癮。
  洪姬難得遇到好對手,可以與她在口舌上爭鋒。「謙虛是一種美德,過度的自謙就有些矯情。」
  「前輩的修持令晚輩汗顏,請前輩千萬不要嫌棄。」龍煙揚起一絲詭笑,絲毫不在意她暗諷自己虛偽。
  果然夠膽識,龍門出身的女子皆不凡,洪姬真開了眼界,自己的徒弟若有此女一半修養,她就不怕後繼無人了。
  「師姑、煙煙,你們到底在講些什麼?我聽得糊里糊塗的。」石拓有被忽視的隔離感。
  洪姬和龍煙相視一笑,頗有相見恨晚的味道,在眼波交流之際,已成忘年之交的好友。
  龍煙說:「石頭,你太沒禮貌了,還不請前輩進屋。」她心想,笨石頭,他要是聽得懂,她在道上的日子就白混了。
  「可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不喜歡和她有隔閡,想知道所有的她。
  「你說要聽我的話,現在呢?」
  石拓此刻才發現,他被「聽話」的承諾給綁死了。他悶悶地說:「我聽你的。」
          ☆          ☆          ☆
  秋未時分,風隨著季節的流轉而帶著涼意,大地染上深秋的顏色,山嵐披著淡淡薄暈,景色顯得蕭颯淒然,像位慵懶的仕女,梳頭無力起常遲。
  微涼不熱的好天氣,白雲彷彿觸手可摸,天青得知大海般清澈。
  「煙煙,你喜歡吃野雁還是山雞肉?」石拓趴在草叢,低聲地問著身側佳人的喜好。
  「都好,看你獵什麼,我不挑食的。」側躺仰望天,在樹底下納涼的龍湮沒有意見。
  說到殺人她可以面不改色地痛下狠手,但對大自然孕育出的生命,她反而起了崇敬之心,若非逼不得已,絕不輕易奪取它們的生命。所以她涼涼地待在樹底下,此等破壞大自然平衡的罪行,就由「聽話」的石拓去執行。
  「待會我們再摘些野菜、山菇回去,順道看看溪裡竹簍裡逮了什麼好魚貨,可以再做頓大餐。」石拓說道。他愛死她的好手藝,每一道菜經過她的手,立刻變得美味無比,害他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
  同樣的食物不一樣的烹調法,竟有如此天壤之別,石拓終於瞭解他以前烹煮的手法錯得太離譜,原來煮熟的食物可以像新鮮的原貌,不一定要焦黑才算熟透。
  「石頭,你準備養豬嗎?」她好笑地問。野菜、山菇、魚蝦?他還真會享受。
  「養豬!咱們要養豬嗎?我明天就下山買豬仔回來養。」他以為她想養小豬。
  龍煙在心底重重地歎息。「我不是這意思。」
  天下男人何其多,她怎麼會挑上個大智若「愚」的男子,是她壞事做太多的報應?
  「你不想養小豬?」他低下頭思忖一下。「可是山豬凶殘難馴,很不好養。」
  養……養山豬?!真該說他聯想力佳,還是說有創意。養山豬,她又不是嫌日子缺乏「異味」。她沒好氣地說:「我不想養小豬,也不想養山豬,連你我都不想養。」當她是什麼,畜牧大王?
  「我又不是豬。」石拓不服氣地抗議。
  「你不是豬,為什麼長了一個豬腦袋?」她還覺得說他長了一個豬腦袋會侮辱到豬的智能,至少它知道自己的下場。
  「哪有?」他下意識地摸摸後腦。
  還狡辯。她閒閒地說:「那我請問你一下,你打算餵飽一莊子的人是吧?」
  「沒有呀!就你、我和師父們而已。」還有老是霸佔他心上人的師姑,以及老是來插一腳搗蛋的師妹。石拓不愉快地想。
  前兩天師姑一進屋就和煙煙熱絡地聊個半天,好像兩人是失散已久的親人般,完全把他冷落在一旁,害他鬱悶得差點內傷。好不容易師父回來了,她們才稍停歇。
  本想他可以獨佔她一會兒,但人算不如天算,穆桐一雙怨恨的眼睛直盯著他們打轉,好像他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是天下第一大惡人。然後不管他們走到哪裡,她就像影子一樣地跟著,監視他們有無踰禮之處,他真是快被煩死了。
  龍煙知道他故意少算了兩人。她轉過頭說:「那再請你回頭看看,我們得花幾天工夫才能把那堆「山」錢平?」接著手一揚,指向十尺以外的獵物堆。
  石拓順著她纖纖食指望去,不好意思地乾笑。「我想每樣獵物經過你的烹調後,就變得好吃,所以……」他忘了估算食物量,只是一味地攫取看得見的獵物。
  她皺著眉說:「你當我是什麼?煮飯婆還是女傭?」想累死她呀!一頭鹿,兩頭羊、三隻肥碩的灰兔、兩條腕粗的青竹絲、一串倒串的大山鼠,更別提山筍、野菇等山菜。
  而他還不知足地想獵野鴨、山雞,捕捉魚蝦蛤蚌來下菜,這要是在二十世紀還有冷凍框可以冷藏食物,可在大唐盛世也只有任其發臭長蛆。這貪心的男人,只為一逞口腹之慾。
  「你別生氣嘛,煙煙,我再獵只雁就好了。」他好想吃熏雁排,那是她的獨家料理。
  「你要是不怕重死儘管去,不要指望我幫你扛著「山」走。」龍煙覺得動物們有些死不瞑目。
  「不會的,我才捨不得你身上沾染動物的氣味和血跡呢!」雖然這堆「山」有些龐大,但他自信扛得動。
  「那就好,我瞇一下眼,你決定要把整座山搬回去時再喊我一聲。」她道。
  「哦!」他突然俯下身啄了她唇一下。「我動作很快的,你可不能睡得太沉。」他怕山中的蟲子會咬了她。
  「嗯!」龍煙不再理會他,閉上眼假寐。
  石拓深深地注視她半晌,在她四周布下蚊蟲不敢靠近的暗香,揚起手中的弓箭,準備獵殺十尺外的水鴨。
  過了好一會兒,石拓正得意捉到一隻小銀貂要送給龍煙當寵物時,抬頭一望,當場傻住了。
  小山變……大山了!他記得隨手賣弄了兩下,怎麼會……這下一定會被煙煙罵死,說他什麼浪費山林資源、破壞生態的什麼食物鏈。他想這下不知又要被龍煙冠上什麼罪名。
  「發呆不會讓你要聰明。回魂吧!石頭。」龍煙瞧他半晌不說話,狠狠地用樹枝抽他手臂。
  疼痛感讓石拓回過神。他滿懷罪惡感地說:「煙裡,你知道我有時候做事不用大腦,你答應我千萬別生氣。」
  「千萬則生氣?」她狐疑地瞅著他心虛的表情。「我從來不生氣,我的修養是與生俱來的。」
  「真的不生氣?」他再一次心顫地問道。
  「不生氣。」她以微笑面對他的無措。
  石拓祈禱最好如此,接著養足了勇氣伸手一指。「我不是有意要違背你的叮囑,而是……嗯……它們自己跑來送死。」在她的瞪視下,他幾近無聲地辯解。
  「很好,你做得太……太好了。」龍煙皮笑肉不笑地冷哼,氣得聲音都令人不寒而慄。
  「我知道你很生氣,你罵我吧,不要憋在心裡難受。」他實在怕極了她嚴厲的眼神。
  憋?她從不將情緒憋在心底悶壞了自己。「我沒生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氣?」
  石拓心想她氣得牙齒咬得嘎嘎響,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她在生氣。可是他沒膽子說出口。
  「你不要生氣啦,下次我會斟酌一下,不會再濫殺動物。」他覺得好可怕,她的眼睛浮現紅絲。
  龍煙忍不住大吼。「我不是在生氣,我是在冒火,冒火的意思你知道吧!」
  石拓傻傻地點點頭,而引發她另一波的怒氣。
  「你還敢點頭?生氣已經不能表達我有多火大,你是豬來投胎呀!你知道後代子孫為什麼會看不到麒麟,都是因為你這種人。」嚥了口口水,她繼續開罵,「你想趕盡殺絕嗎?山裡面沒有動物嬉鬧還叫做山嗎?你這個笨蛋,小心動物來報仇。」
  麒麟?!那是什麼動物,可以吃嗎?他不解地想,「煙煙,要不要喝口水再罵?」
  「你!氣死人還驗不到傷。」她能怎麼說?明知道她在生氣,他還不怕死地問她要不要喝水。
  「你真的不要喝水?」他看她臉都氣紅了,也許喝口水可以退退火氣。
  龍湮沒好氣地斜睨他,搶過他手中的水袋一飲然後說:「你打算如何處置這堆「山」?」
  「煙煙,你比我聰明,你來決定就好。」光要宰殺、剝皮就得耗上一下午時光,石拓連想都累。
  「我現在終於瞭解能者多勞的意思,我寧可這一刻突然變笨。」她的聰明可不是用在這種「小事」上。
  「煙煙……」他哀求地叫她。
  她真的要奄奄了。她生氣地說:「別叫了,我想一下。」
  哦!這一堆獵物,若醃成肉乾她嫌懶,不醃成肉乾她也沒胃口天天吃肉;擱在荒野任其腐爛又太浪費,總不能把這些半死不活的動物放回山林吧,這樣它們也是死路一條。
  除非把整村子的人……人,有主意了。她吩咐道:「石頭,你去找根長一點、粗一點的竹竿,再找些籐蔓,要結實不易斷的那種。」
  「找這些東西要做什麼?」石拓不解地問。
  囉唆。她瞪他一眼,說:「我說去找就去找,待會你就知道。」
  當她用命令的口吻說時,他即閉上嘴巴不再發問,因為他是「聽話」的男人。
          ☆          ☆          ☆
  山下的市集圍了一群人,他們爭相向街口聚集好買山產野味。
  但真正吸引他們目光的焦點並非那些野味,而是那對才貌出眾的「商人」。男人是驚艷地欲一窺芳顏聞得粉味,女人則嬌羞故作姿態,想引起那俊俏男子的青睞。且最重要的是那美麗女子做生意的手法及口才,令人大開眼界不願離去,甘心掏出銀兩來購買。
  「這位美麗的小嬸,買三送一,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可惜呀!」
  滿臉皺紋的大娘一聽龍煙這麼說,心喜地馬上掏出碎銀,買了三隻野雁附送一隻肥山鼠回去,沿途笑嘻嘻地逢人就說她是美麗的小嬸。
  「這位強壯又有男人味的大哥,羊肉補氣,讓你吃了以後妻子會天天叫你哥哥哦!」
  長滿橫肉的中年大漢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黃板牙,豪氣地一口氣買下半隻羊,在龍煙「崇拜」的眼神下扛回家。
  「鹿角補精,蛇湯養顏,毛皮可以縫製成靴子,香袋能送給心上人當定情物。大叔、大嬸、小姑娘手腳得快些,遲了就沒得買了。」
  龍煙一邊吆喝一邊不吝嗇地對著客人微笑招呼,左腳不忘踢踢蹲在地下切肉秤兩的石拓,要他動作俐落些,客人等著要帶回去呢!
  不一會工夫,大部分的獸肉及野禽銷售一空,只剩下黏著肉的骨頭……
  「頭骨煮湯鮮味十足,肋骨燉冬瓜,消暑、退火又美顏,大骨慢熬別有風味,小孩骨質長得直又挺呀!」
  哇!這煙煙也太會撈錢了吧!連骨頭都賣錢。石拓一聽,實在不敢相信。
  而經她巧口一說,原本剩下無幾的獸骨連渣也沒剩下,全被人搶購一空。
  石拓張口結舌,無法置信才一刻鐘,所有的獵物都賣光了,連骨頭都有人搶著買,實在是不可思議。
  「你好厲害哦!煙煙,一斤羊肉喊到一兩銀子還有人買。」原本一兩銀子至少可以買三、四斤羊肉。石拓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要太佩服我,這就是做生意的手法,要懂得購買者的心理,舌頭多沾點蜜,財源自然滾入懷。」掌握住人性的弱點再加以利用,這就是商人的本色。她當然要海削一筆,才不會枉費她從山上一路陪著他扛下山的辛勞。
  「你會不會賣太貴了?這些獵物平時的價碼好像沒那麼高。」他覺得自己很「奸商」。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你有看我勉強別人嗎?他們一個個可是笑著離開哦!」對她而言,賣貴多出來的錢是「服務費」,畢竟她說了不少違心話,將來下地獄要拔舌,現在理所當然要收些報償,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是兩相愉悅的事,她不介意做做好事。
  「好多銀子,我們賺了多少?」石拓張開大掌接住龍煙數落的銀兩。
  「大概四、五百兩吧!不太多就是。」她個人偏愛數銀票,因為薄薄的一張紙,易帶又不佔空間。
  四……四、五百兩?他瓦罐裡的銀兩都沒那麼多。石拓驚訝極了,突然想到一事,便問:「對了,我們把獵物都賣了,晚上吃什麼?」
  石頭就是石頭,龍煙搖搖頭說:「你手上捧的是什麼?」
  「銀子呀!」這是什麼問題?她不會連銀子都不認識吧!石拓不解地想著。
  「銀子可以幹什麼?」
  他瞟瞟她。「銀子可以買東西呀!煙煙,你是不是中暑了?」他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怕她熱昏過頭。
  「中暑的人是你。」她挪開他的大手,用很正經的表情說道。「金錢萬能,你想有錢會沒飯吃嗎?」
  對哦!銀子可以買東西吃。石拓這才領悟,可是又想到一事。「師父呢?」
  「一餐不吃餓不死人的,他們也該學著餵飽自己肚皮。」她不在乎地說。老人家少吃一點才會長壽。她從沒見過那麼令人不屑的老頭,一天到晚混吃等死啥事也不做,游手好閒地當「飯桶」。
  兩個老頭表面上說得很好聽,說是要教她一些防身武功,結果只扔給她幾本殘破的秘籍,要她照著上面練就算了事。實際上是想賺個免費的菲傭。
  但她可不是笨石頭,豈能任由人牽著鼻子走,不餓他們一兩餐,還以為天下都隨他們意思走呢。
  「煙煙,這麼多銀兩怎麼辦?我的手放不下了。」石拓捧者銀兩皺眉,不知該往哪擱。
  「放不下就找個東西裝嘛,難不成你想捧著它走?」她心裡歎了口氣,看著這不知變通的大石頭。
  石拓為難地說:「我手捧著銀子怎麼找?而且本來也沒料到要下山,所以身上沒銀袋。」
  龍煙歎息地朝天翻翻白眼,沮喪得想拿石頭敲敲他腦袋。「沒錢袋不會買呀!你手上的錢不能用嗎?」
  「捧著銀兩去買錢袋會不會很奇怪?」他突然問。
  是很奇怪,但她不會告訴他,丟臉的人是他。「走吧!前面有位賣雜貨的小販,應該有賣錢袋。」
  龍煙拉著他的手臂。走近賣雜貨的小攤販,老闆一看見客人上門,馬上笑臉迎人,一雙細長的鳳眼直盯著石拓手上的銀子涎笑。
  「爺兒、姑娘要買些什麼?胭脂、水粉、珠釵應有盡有,還有這絲絹可是波斯進口,絕對物美價廉、包君滿意!你瞧瞧這玉,翠得多剔透……」
  「錢袋。」龍煙簡單地說。
  小販愣了一下,以為他聽錯了,繼續吹捧他貨物的精美。「這紅巾可是大漠公主的最愛,還有……」
  「我說錢、袋。」她強調地說。
  「錢……錢袋?!」小販這才注意開口的女子竟如天仙般美麗,先前他的眼睛全被銀子給佔滿了。
  龍煙比比石拓手上的銀兩。「給我一個可以裝這些俗物的錢袋。」
  俗物!小販眼睛張大如牛眼,心想這些俗物……銀兩若是他的該有多好。「姑娘要什麼款式的錢袋,我這裡有……」
  「裝銀子的錢袋。」她不耐煩地打斷小販的長舌。
  小販短促地笑笑。「這只錢袋可好?」他拿出手工精細的繡花錢袋。
  龍煙看了看錢袋大小,再看看石拓手中的銀兩。「應該可以。石頭,把銀子放進去。」
  生意人嘴巴總是比較甜,小販一看到兩人親密的舉止,不忘奉承兩句道:「爺兒好福氣,您的娘子美如天仙,夫妻一定恩愛到百年。」
  「她不……我……」石拓尷尬地不知怎麼解釋,只能微紅著臉注視著佳人。
  「我家相公說我長得很平凡,和天仙差得遠,他也不會因為你的巧言而多給小費。」
  龍煙不留情地冷冷丟下幾句,她最討厭胡亂臆測的讚美詞,那聽起來非常刺耳不誠懇。
  「嗄?!」小販聞言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張大嘴杵在原地。
  龍煙隨意地扔下等值的銀子,她不想看小販發愣的蠢樣,接著將錢袋塞入石拓懷中,挽著他的手轉身離去,沒注意到他的臉因為她說了「相公」兩字而泛著幸福笑容。
          ☆          ☆          ☆
  迎陽樓賓客絡繹不絕,幾乎座無虛席,龍煙利用特權上了二樓的貴賓席,因為迎陽樓是斜劍山莊名下的一家酒肆。
  酒菜陸續上了桌,全是石拓從未看過的精緻美食,他不由得憂心一問:「煙煙,這會不會很貴?」
  龍煙不在意地說:「不貴,你儘管吃吧!」是不貴呀!掌櫃的可不敢向她要飯錢。
  以她在斜劍山莊的地位,行經各地的商號無不小心款待,生怕一個怠慢得罪了她會影響到自己的飯碗,無不使出看家本事討好她。而迎陽樓也不例外,掌櫃的極盡諂媚之能地端上拿手好菜來款待貴客。
  「真的不貴嗎?我看樓下的人只點幾樣菜就好幾兩銀子。」石拓算算那幾兩銀子可是夠買一袋米吃上一個月。
  「根據規矩呢,樓上比樓下高所以很危險,因此價錢便宜了一大半,你不知道嗎?」她用訝然的表情唬弄他。
  「怎麼可能,你沒有騙我吧?」石拓倒覺得樓上視野佳,還可以看看窗外的風景,哪有什麼危險性。
  「我就是騙你這塊大石頭。你哦,要機伶點,不要被人賣了還傻呼呼地替人數錢。」他還真信呀!笨蛋。龍煙提醒道。
  石拓溫柔地執起她的手。「我甘心被你騙一輩於,有你在,沒人賣得了我。」
  她纖纖素手輕輕敲了他額頭一下。「你吃定我了是不是?小心我第一個賣了你,看你怕不怕。」
  「不怕,你捨不得賣了我。」他只怕配不上她的聰穎慧黠。
  「你倒挺自信,說個我捨不得賣你的理由。」她想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我很聽話。」他很委婉地說出他惟一的優點。
  她當場怔了一下,噗哧地笑出聲,因為他的確說中她的心坎事。「好吧,我委屈點買你終身,兔得你被人騙。」
  「煙煙……」石拓動容地凝望她粲笑的容顏。
  「龍總管,長安有信來。」
  兩人正沉溺在無聲的言語中,莫名地冒出一陣粗嗄聲壞了這份心靈交融的美麗氣氛。
  「明掌櫃,你不能等我用完膳再來打擾嗎?沒人教你用膳禮儀嗎?」她沒好氣地說,一聽是長安,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捎來的訊息。
  明正禮恭敬地立於一側。「這是急訊,所以屬下一看見龍總管就立刻呈上。」
  「急訊?」龍煙不屑地冷嗤。「拿來吧,反正向景天那痞子就是見不得我清閒幾天。」
  「是。」明正禮呈上後立即退下。
  一見他退下,龍煙則將所謂的急訊擱在一旁並不急著拆閱,反而慢條斯理地享受食物美味。
  「煙煙,你不看信嗎?」那個男人好像敬她為主。石拓對她的舉動感到疑惑。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早看晚看都差不多。」她好整以暇地說,反正信又不會飛掉,早知道就不下山,這樣他們就找不到人轉交,自然會向斜劍山莊的另一批閒人求助。
  「呃……煙煙,你……你們……呃,我是說他叫你總管,總管很大嗎?」石拓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總管大嗎?應該是吧!至少屬於斜劍山莊的商行都得聽她的。「說是總管,光看字面上的意思不難理解,就是什麼都管的大雜工,最好每日十二個時辰全年無休。」龍煙自嘲著人人羨慕的地位。
  「雜工?可能是我看那位掌櫃很尊敬你,當你主子似的。」有權力這麼大的雜工嗎?難道她又耍弄他?
  「我家小姐才是他的正主,我是跑腿的小廝,因為我的靠山夠硬,他不得不尊重我。」她解釋道。
  其實她是自謙了,誰不知斜劍山莊的四冰美人享譽天下,聰明才智更勝男子,個個皆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
  「喔!這樣嗎?」他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但是無妨,只要她肯留在自己身側,她說什麼他都信。「你還是先看信。」
  「無趣的傢伙。」龍煙不甘不願地抽出信紙閱讀起來。
  
  煙:
  
  王妃病情有變,疑似中毒,目前正極力搶救。李暘日前中了埋伏,身受
  重創。請速回長安。
  倘若你不想送李暘出殯,就早點到長安,我能力有限,怕保不住你義弟
  一條小命。
  
                        被你拋棄的向景天急召
  「唉!我從不去找麻煩,怎麼麻煩老是找上我?」她是麻煩搜集站嗎?她真想仰天一歎。
  「煙煙,這信上的李暘就是你提過與我長相雷同的男子?」石拓覺得這名字真的好熟悉。
  「嗯!」
  「你要回長安嗎?」
  「不回去不成啦,誰教我沒事去認個義弟。」她當時原本想少個麻煩沒想到卻變成多個包袱。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石拓直覺認為,李暘與他的身世有很大的關連。
  「我本來就要帶你去。別忘了,你的終身已被我買下來。」她笑著握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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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竹屋裡,正上演著一出悲情戲。
  黑如溝和白似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神情委靡地堅持不許他們離開竹屋,想動之以情地留下他們。
  想想相處了這些時日,他們哪捨得放這兩個小輩走,人都是有情的,當然禁不起離別之苦,何況兩個老人家都喜歡人陪,只是情況好像有些……顛覆。
  「你們哭夠了沒有,都兩把老骨頭了哭得出狗還難聽,你們這樣像是隱世高人嗎?」龍煙看這兩人為老不尊,真不知羞。
  「煙煙丫頭,你不要走嘛!我們真的捨不得你走。」黑如溝老淚縱橫地嗚咽著。
  「不要說得那麼好聽,你是捨不得我煮的那手好菜,巴不得我陪你們終老山中。」哼!哭得真噁心。龍煙早看穿了。
  「這……」好聰明哦!黑如溝連忙再說道:「山上空氣好,沒有山下沉悶的市儈氣息,最適合修身養性。」嗯!好理由。他頗為得意地想。
  龍煙揚起假假的笑。「死老頭,你當我是道姑還是女尼,要不要附送木魚、鐵缽,來個晨昏三炷香。」修身養性?她的脾氣還真是不錯,若換成雲那冷面火山,鐵先下個小毒玩玩,然後再毒啞他。
  「煙煙丫頭,黑炭頭人老糊塗,淨說些不中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們是真心喜歡你陪伴,捨不得你離開我們身邊。」
  白似師一副慈愛老者的面容,眼眶裡不多不少地蓄著一滴淚,試圖裝出楚楚可憐的小狗眼神,可惜仍感動不了眼明心清的龍煙。
  「天下無不敬的筵席,所謂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你老不會看不透這一點吧?」她一個釘子讓他碰了回去。
  死小孩,這麼聰明幹什麼?白似師懊惱地想,再好言好話地說:「我都已經這麼一大把年紀,再活也沒兩年,你也不用急著走嘛!」
  「死屍前輩,聽你的哭聲宏亮,再活個一、二十年也沒問題,何必學戲子一般演出十八相送呢?」她可一點也不感動。
  「我學戲子?」她……她好狠心。白似師悲從中來,兩滴清淚滑下雙頰。
  石拓站在角落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我和煙煙上長安又不是不回來,你們就別哭了。」
  「你閉嘴。」黑如溝和白似師齊口斥道。
  她倒像是打抱不平地說:「你們有沒有搞錯,石頭才是你們的徒弟,你們不留他反而留我,是不是不合常理?」喝!這兩個老頭的把戲她還會不清楚,他們根本不在乎誰是他們的徒弟。所謂有奶便是娘,他們要的是有一手好廚藝的煮飯婆,不管是阿貓還是阿狗,會捉老鼠的貓就是好貓。
  「是呀!不合理。」石拓贊同地猛點頭。
  兩者橫眉一蹙。「沒事給我邊邊站,少開你的石嘴,這事和你無關。」
  「哦!」怎麼會他沒關係呢?他才是他們的徒弟耶。但石拓還是滿頭霧水地窩回角落,把「現場」留給佔上風的龍煙,他相信以她的口才,一定能說服兩者。
  「水溝前輩、死屍前輩。你們鬧夠了沒有,我們要趕著上長安救人呢,遲了就得改上香了。」龍煙不耐地說。
  黑如溝事不關己地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如果他們命裡注定早夭,你趕去了也沒用。」水溝?他可是頂頂有名的黑如溝。
  「死屍」也湊上一腳。「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你要是逆天行事,可會遭天譴。」
  龍煙有些挫敗地吸口氣,但她不會鬥輸這兩個老古人。
  她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他們命中的貴人,貴人你們懂不懂?要不要我叫石頭教你們怎麼寫,不過你們腦袋裝的是泥漿,教了也不會長智能。」
  「你說我們笨?」黑如溝撫著胸口表示驚訝。
  「石頭都開竅了,你們卻還像一堆爛泥一樣不長進,就算有心塑佛也會成犬。」她無奈地想,真是滿不講理的老小孩。
  黑如溝和白似師聞言收起偽裝的哭臉,不悅地翹高乾癟的嘴唇,兩人背靠背地生起悶氣。
  龍煙則好笑地繼續說道:「你們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放心吧,我一下山就會吩咐迎陽樓的掌櫃每隔兩天派人送上佳餚美食如何?」她深知以利誘之,凡人不可擋,何況是兩位老頑童。
  「真的?」黑如溝和白似師兩眼發著亮光,炯炯有神,不復剛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死人樣。
  「絕無虛言。」她拍胸口保證。
  肚皮的間題解決後,他們反應可大不相同。
  「煙煙丫頭,你們一路好好玩,不用太帖記我們兩老,我們會活得很健康,等著成仙成佛。」
  「是呀!煙煙丫頭,我家石頭就托付於你嘍!你們有事慢慢處理不要急,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
  惡!好大的轉變,天下第一厚顏非這兩個老頭莫屬。龍煙一見搞定,馬上說道:「既然如此,我和石頭在此拜別兩位老人家。」
  「你們慢走,我們不送了。」兩位老人齊聲道,對他們而言,多走一步路他們都賺累。
  石拓還想說些珍重的話語,龍煙才不等他背誦又臭又長的繁文縟節,一把拖著他高大的身軀往外走,免得屋內的兩隻老烏龜反悔,哭哭啼啼又來個五子哭墓。
  「煙煙,你怎麼不讓我和師父們話別?」石拓疑惑地問。好歹相處了近二十年光陰,他和他們多少有點感情,龍煙說道:「你沒看見他們急著打發我們走嗎?你當他們是師父,他們可沒當你是徒弟。」有這麼懶散的師父嗎?居然叫徒弟照本宣科地自練武藝。
  「雖然他們一直以遊戲人間的態度漠視我的存在,但不能否認,沒有他們當年的貪嘴就沒有今日的我。」對這點,他心存感恩之念。
  這倒是他們惟一可取之處,她想。「放心。他們會自得其樂,你不用擔心他們。」她安慰道。
  「但願如此。」他仍不捨地回頭一望已在遠方的竹屋。
  龍煙正想勸他不要多想時,眼前出現了個麻煩。「喔哦!又有人來擋道。」
  「什麼?咦!桐兒。」石拓眼神倏然凝肅,手臂快速地護住身邊的佳人,摟著她的腰戒備地看著穆桐。
  「師兄,你和狐狸精要去哪裡?你們是不是想背著我私奔。」穆桐眼紅地望著石拓放在龍煙腰上的手。
  私奔?他倒希望是事實,不過他還是溫和地說:「我們有事要出遠門不是私奔,還有你的口氣要改改,不許稱煙煙為狐狸精。」
  同樣是女子,煙煙得體大方、不拘小節,凡事皆處之泰然;反觀桐兒任性胡鬧,完全失去她平素的婉約嫻靜,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石拓雖不想在她們身上作比較,但自然而然的他會心向龍煙,輕忽日益刁蠻的穆桐。
  「煙煙、煙煙,叫得多好聽,分明是狐狸精化成人形來迷惑我的師兄。」穆桐以嘲弄的眼神睥睨龍煙。
  「桐兒,我們還要趕路,沒時間和你閒聊。」他摟著龍煙要繞過穆桐。
  而穆桐忽地跳到他們眼前張開手臂阻攔。「不許走。」
  「不要鬧了,我們真的有急事待辦,你快讓開,不然師兄要生氣嘍!」他真的不想傷害她。
  穆桐一點也不相信,「你別騙我了,有什麼急事要辦?」師兄和她一樣是無親無戚的孤兒,哪會有什麼事。一定是狐狸精慫恿他離開自己,好獨佔師兄的愛。
  石拓不得已只好說出部分實情。「我要去查明我的身世之謎。」
  「身世?」拓哥哥尚有親人在世?穆桐好奇心一起,「我也要跟。」
  「你跟去幹什麼?」
  穆桐理直氣壯地說:「我幫你調查身世之謎呀!」
  嗄?石拓覺得頭痛極了,不自覺地繃緊手臂肌肉。龍煙察覺他的變化,知道該是自己出面的時刻,因為若是放任石拓這塊大石頭去解決,他們鐵會多一個煩人的跟班。
  她以閃電之姿移動足下,纖手一揚點住了穆桐的穴道,令穆桐無法動彈半分。
  「你、你會武功?」怎麼可能?穆桐驚訝不已。
  龍煙輕描淡寫地說:「會一點,比你好上幾分。」她不是君子,也不屑君子行徑,反而喜歡耍兩手卑劣手段。
  穆桐努力運氣想衝開穴道未果,氣得朝她大吼,「你快解開我的穴道,不然我絕不饒你。」
  「嘖嘖嘖!我從沒看過待宰的恙羊氣焰這麼高,求人時口氣要溫和些,我膽子很小,禁不起嚇。」龍煙嘲諷道。
  穆桐怒不可抑地罵道:「你……死狐狸精,我要剝了你的皮讓你現出原形。」可惡,她非宰了這狐狸精洩憤。
  「慢慢地說大話吧。穴道三個時辰以後會自行解開,你就和山林中的風對話,我們不奉陪要先行一步。」一說完,龍煙大方地拉起石拓的手,從容不迫地離開穆桐眼前。
  穆桐氣得緊咬牙根,拚命地想解開穴道但都無法成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和一名不要臉的狐狸精相偕離去。
          ☆          ☆          ☆
  兩人奔波了數日,就在距離長安城約兩天路程光景的小鎮上,一向在山林活躍的石拓突然病倒了,氣血虛弱地幾乎無法行走,只好暫時投宿休息。
  石拓十九年來從沒生過病,沒想到一生起病竟來勢洶洶,連自詡神醫的龍煙都差點拿他沒轍,只好一再逼他喝水出汗,袪掉體內熱氣。
  通常風寒一經染上後,多少會產生些抗體,但對沒生過病的百拓而言,就像要命似地連連高燒不退。而龍煙衣衫不解,徹夜照顧他,好不容易才讓他退了一點燒,恢復清明的神智。
  石拓勉強張開艱酸的眼皮,感受到額頭覆蓋著冰涼的濕巾,眼前事物由模糊漸漸明亮,他看見在床沿忙碌的倩影,龍煙正小心地捧著一碗灰褐色的藥汁。
  「煙……煙……小心燙手……」石拓強撐起身子,想下床接過冒著熱氣的藥汁。
  「石頭,立刻給我躺下。」龍煙大聲一喝,他連忙把腳縮回床上。「生病要有生病的樣子,你真當自己是百病不侵的石頭?」
  她看見床上的石拓滿懷慚愧之色,才稍微收起晚娘面孔,兩手接替著拿碗,免得被滾燙的藥汁燙傷了手指。
  「我不是有意要染上風寒,煙煙,你不要生我氣好嗎?」他恨透這場不是時候的病痛。
  以前在山上,即使是臘冬時分在外野遊打獵時,也不曾感染過半次風寒,怎麼這次一下山就病得不像話,還需要別人照顧?石拓對於當病人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是哪只眼睛又看到她在生氣?「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身體微恙的時候,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是你吼得好大聲,我以為你在怪我生病拖累你。」他委屈地說。被她一吼,他的頭又開始打鼓。生病真難受,頭昏眼花外帶四肢無力。
  笨石頭,她在心中暗罵。「因為你不聽話,生了病還想下床,所以我才吼你。」她可不希望他把腦袋摔得更笨。
  「我是看藥汁好像很燙,想幫你忙嘛!」他一副很無辜的表情從眼角偷覷她。
  「我手斷了嗎,要你雞婆。」龍煙口氣雖然不悅,但手卻輕柔地替換他額上已失去涼意的濕巾。「你給我好好地養病。」
  石拓滿懷愛意地握著她的細潔柔荑。「你對我真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傻瓜,我常常罵你、吼你,又不准你這不准你那的,你還當我是慈眉善目的活菩薩呀!」她用溫柔的眼神凝望著他。
  「你罵我、吼我都是為了我好,你在我心目中不是活菩薩,而是好心的仙子來豐富我貧瘠的心。」
  這番感性的告白,讓龍煙感動不已,原來石頭也有心,只是藏得太深,一時放不開罷了,但這一發燒,竟把那顆心四周的石屑震碎掉,只保留一顆鮮紅跳動的真心,為她而鼓噪奔騰。
  「看來你這燒發得正是時候,把你呆板木訥的蠢相全燒光了,腦袋也靈光多了。」她好高興他開始懂得說討人歡心的情話。
  「我本來就不笨,是你太聰明了。」所謂明珠光澤掩蓋了璞玉華光。
  他本來就不笨,只因常年待在山上,鮮與人交談,反應自然不如終日在人群中周旋的煙煙。再則除了為生計外,他閒暇時只看看書、練練武,根本不懂山下的人情事理,所幸他所接觸過的少數人,都是心存善意的好人。
  「好吧!不笨的笨石頭,你該吃藥了。」龍煙手捧著藥碗想要餵他。
  他不好意思地伸手要接。「我自己來就行了,我怕藥汁燙傷了你。」
  「嗯,你不聽話?」她聲音一冷,眼神一瞪,害石拓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把碗接過去。
  「煙……煙煙,我是大男人,這樣子要人餵好奇怪,可不可以……」他用祈求的眼神瞄瞄她。
  「不可以,生病的人沒有權利當大人,你最好乖乖地當模範病人,不然我不理你。現在,張口。」
  一聽到心上人威脅不理他,石拓馬上乖得像只小貓,讓主人順順毛,一口一口把苦得要命的湯藥全權下肚。
  也許湯藥中有定神的藥性,他藥才下腹不一會兒,就覺得眼皮開始沉重且猛打哈欠。
  「困了?你再睡一下養養精神,病才好得快。」龍煙彎下腰,替他拉高被褥。
  「別忙了,你休息吧,我沒事。」他不要她累著了,好聲好氣地督促她去休息。
  龍湮沒理會他,逕自脫下鞋襪爬上床,掀開他棉被的一角窩了進去,順便拉開他的手臂,將頭枕於其上,一雙細柔的小手貼在他胸口。
  石拓呼吸有些不穩,體溫似乎又升高些。「煙煙,你……你不能睡在這裡啦!」
  她不在意地說:「給我一個理由。」晚上天氣有點涼,抱著他火熱熱的「暖爐」身子很舒服。
  理由?「男女授受不親,不宜同床而眠,我們……呃!我們尚未成親,所以……」石拓囁嚅地說。
  「所以閉上你的嘴,不要再吵我。我昨天看顧了你一夜很累耶,少當禮儀導師。」龍煙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世俗禮儀。而且她不知道照顧病人這麼累人,簡直比和人談判、論劍還辛苦十倍,她渾身骨頭都快散了。
  「我不是……禮儀導師……」口好干,身子快冒火了,他無法忽視她放在胸口的手。
  「安靜,我要睡了,晚安。」她把頭枕得更深,臉埋在他的左胸磨蹭了一下。
  「你……唉!睡吧!我忍。」誰是病人嘛!她這簡直是非人的折磨。他真是無奈到極點。
  藥性已完全散開,石拓收緊手臂摟她入懷,在她發上落下點點輕吻後,漸漸闔上眼皮,沒注意懷中女子露出一抹捉弄的笑意。
          ☆          ☆          ☆
  此刻的寧南王府正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府內大大小小臉上都蒙上一層哀愁之色;看病的御醫一位換過一位,但每人的動作皆無改變。御醫們皆先是信心滿滿地安撫眾人,察看病情後就鎖眉不語,頻頻在原地踱步沉思,接著便歎口氣,無奈地搖頭表示查不出病因而無能為力,最後暗示盡快準備後事。
  老王爺李延昱一下子老了十來歲,焦急煩惱的臉顯得凌亂頹喪,不復往日爾雅卓倫的風度,只是一直握著愛妻的手而眼眶盈著淚。
  「王爺,你要節哀順變,王妃這場急病來得凶,老夫實在有愧聖恩。」最後一位御醫——房至善感慨地說道。
  「房御醫,難道真的無藥可醫了嗎?臻兒痛得臉色都發白了。」老王爺憂心地說。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妻子承受痛苦。
  房至善一再翻閱手中的醫書,盼能從中得一提示,化解王妃體內的怪症。
  「王爺,老夫只能開些減輕疼痛的藥方治治標,無法治本呀!而且……」房至善幾乎不敢直言坦誠。
  寧南王爺夫婦鶼鰈情深,恩愛恆長,曾羨煞不少嬪妃公主,傳為佳話一則。
  當年李延昱抗旨悔婚,堅持要娶心中所愛的江湖女子——龍香臻為妻,棄尊貴的大唐公主於一旁,惹得天子大怒,險些慘遭推出午門斬首之大禍。而當時適逢匈奴來犯,皇上令他待罪之身披掛上陣,結果將匈奴殺得鎩羽而歸,因此得以將功贖罪免除一死。
  但公主實在愛慕李延星的威風挺拔,決意要嫁入李府,即使與人共夫亦甘於小妾之位,差點逼得李延昱要辭官回鄉終老。幸好長孫皇后體諒李延昱與龍香臻深情難移,因此勸退公主另嫁西域和番,並封當時的大將軍李延昱為寧南王爺,繼續為大唐捍衛疆土。
  寧南王爺夫妻情分三十載,兩人很少分別,即使上戰場也同行,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伴侶。
  「御醫直說無妨,本王還挺得住。」老王爺道。
  房至善猶豫了一下,決定據實以告。「此藥雖能止痛,但會加劇王妃體內的病勢,只怕拖不過三日。」
  三日?老王爺不支地晃了兩下。愛妻急病無可醫治,愛兒也重傷臥病在床,教他情何以堪?
  「王爺,請保重身體。國家社稷及聖上還需要你的輔助呢!」房至善連忙扶住他。
  「唉!我老了。江山輩有新人出,我該讓賢了。」鷹若失侶,生不如死。他感慨極了。
  早先幾年他就興起想帶愛妻同去邀游三川五嶽,看遍錦繡河山風光的念頭,只因皇上一再地挽留,遂令他暫緩行事。沒想到……沒想到愛妻會突染重病,生命垂危。老王爺不由得欷吁人事無常。
  「王爺氣壯山河,單騎攻入匈奴大營的豪氣,汝今之輩有誰能望其項背,至少請為王妃珍重自己。」房至善再次請他保重道。
  是呀!他還不能倒,只要自己一息尚存,他相信臻兒會平安無事、化險為夷。老王爺振振精神。
  「爹,娘的病情可有好轉?」李暘拖著傷重的身子,出現在房中。
  老王爺無助地回眸一視。「暘兒,你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怎麼下了床?」他向兒子身邊的向景天點頭致謝。
  「我的傷已無大礙,全是些皮肉疼痛。倒是娘親的病情每況愈下,身為兒子的我卻無力為其解憂。」李暘難過極了。
  「別自責了,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妻子、愛兒全是心頭一塊肉。老王爺問道:「對了,向公子,龍姑娘什麼時候會到?」這是他惟一的希望。
  「王爺切勿心急,最遲兩日內,她應該可以趕至長安。」向景天戰戰兢兢地回答,心中不住暗罵,死龍煙、臭龍煙,最好不要讓他遇到。
  什麼藥材不足,她必須上白雲山上采罕見的靈芝來配藥,要他暫代一下「義務」。結果呢?出去就像丟了人似的,一個月內音訊全無,害得他像人質一般被困在王府裡,每天提著心吊著膽,生怕一個疏忽,連命都要送給王府。她設計他的大仇,他非報不可。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老王爺深情款款地注視昏迷中頻頻呻吟的妻子。「暘兒,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嗎?」他指李暘受傷一事。
  李暘看了看扶住他的向景天,以敷衍的口吻說道:「孩兒不知,大概是些山野盜匪吧。」
  「這些山野盜匪也太猖狂了,連寧南王府的世子也敢動,等你娘病情好些,我立即上朝面稟皇上圍剿。」老王爺氣憤填膺起來。在這大唐盛世,竟有盜匪流竄,不僅為了自身安危,也為了黎民蒼生著想,一定要全數殲滅。
  「呃,爹,這件事我和向大哥處理即可,不用驚動聖駕。」家醜不可外揚。李暘連忙說道。
  向景天翻翻白眼在心底大罵,這是他們的家事與他何關,幹麼拖他下水?為此,他和龍煙的恩怨又記上一筆。
  「是嗎?你要量力而為,不可逞強,多和向公子學學。」老王爺希望兒子能學向景天在談笑中即能控全局的才智。
  「孩兒知道,一定會多學習向大哥的好本事。」李暘點點頭。若不是向大哥的及時出手,他已是一具了無生息的屍體。
  全怪他太急躁,一時忍不住氣向大哥質問娘親病情加劇是否是大哥所為,因此引起大哥的殺機,不惜高價買通殺手,入府欲取他性命。雖然他一再退讓,並揚言絕不與大哥爭王爺之位,但大哥仍心存歹念,找機會要除掉心中的芒刺。
  而他為了不想讓爹親為難,故而謊稱是在郊外遇刺,一緩一蹴即發的緊張感。
  向景天輕笑著搖一搖羽扇。「老王爺客氣了,在下小小才能不足掛齒。」若論起莊裡那四座冰山的本事,他只能豎起小指當卒子,不敢受此謬讚。
  「唉!希望龍姑娘能早日到達長安。」老王爺溫柔地撫去愛妻頭側冒出的冷汗。
  李暘和向景天也這麼希望。只是李暘盼龍煙早日到來,以解母親的苦難。而向景天則是希望她早點滾回王府,好讓他出一口鳥氣。
  不知道琉璃和寶貝兒子可好,他真是想死他們母子了,所以,他自動地再對龍煙加上一筆。向景天哀怨地想。
          ☆          ☆          ☆
  王府中哀傷之色雖濃,但有一處卻洋溢著得意的驕婪之氣,正惡毒地等待王妃殞亡、二世子辭世,最好連老王爺也因此悒鬱傷腑而亡,一家子在地府團聚。
  王府一側獨立的樓閣裡正坐著一位陰邪的男子,年約三十上下,長相俊美秀朗,但因心胸狹隘自滿而失色三分,故顯得有些陰沉乖僻令人生寒。
  在男子身後有四位妖媚多嬌的侍妾服侍著,有人殷懃地遞茶煽風,有人諂媚地捏腳發嗲,或是投懷送抱嚶喘吟哼,極盡挑逗地表現出媚態以博取男子的歡心。
  「大世子,事情出了一點意外。」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時潛入樓閣內,沮喪地隨意一坐。
  「意外?說!」李顯阡冷冷地揮退侍妾,臉色一凜地睨向黑衣人。
  「還不是斜劍山莊那個向景天,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擋了刺向李暘心窩的一劍,讓他逃過一劫。」黑衣人報告。
  「又是他來壞事。」李顯阡忿忿地說。可恨的向景天,真該連他一併除去。
  黑衣人也忿忿然地重拍桌面。「以為走了個大美人龍煙就能得償宿願,沒想到她布了個暗樁在李暘身側保護他,心機真是深沉。」
  龍煙人美得宛如勝雪白梅也就算了,沒想到醫術更是一絕,武功路數也怪異難敵,更可怕的是聰智過人,有著一眼即能看透他人心中事的銳利目光。
  天底人才貌雙全的女子少見,但能具備氣度和風采的女子更少,為何此等人才不能為己所用。李顯阡不禁遺憾地想。
  「王妃的情況呢?中了催心蠱應該活不久了吧?」他不相信有人解得了此蠱。
  黑衣人冷笑地解開頭上的罩布。「雲南苗族的催心蠱可不是一般毒,想解可不容易。」
  黑衣人少了遮掩後,黑布下的面孔竟是屬於一位清麗甜美的女子,但看似無害的小綿羊卻包藏禍心,其為虎作倀的手段甚至比豺狼更凶狠。龍煙離去那日,她在李顯阡有意地引薦下,成為王妃的貼身侍女,因此有機會在王妃的飲食中下蠱。
  「看來那女人死期不遠了。」李顯阡冷漠地說。
  「好歹她也是撫養你二十幾年的「娘」,這麼詛咒自己的娘親早死可不太孝順哦!」女人嘲諷地勾起唇角。
  李顯阡的眼神倏然一沉。「本來我只是做做樣子好逼走李暘那小子,沒想到她卻敏銳地察覺我在後面搞鬼。若她安靜的什麼都不做倒好,偏她知悉我的野心後還欲扶持自己的兒子繼位,甚至想把我的劣行公諸天下,我不除她心頭難安。」只要能達到目的,誰都可以被犧牲,一個撫養他長大的娘親又如何。
  「人總是自私的,我看王妃撐不了幾日,你大可安心佈署一切。而且王妃一死,老王爺八成也活不了。」寧南王爺夫妻間濃烈的愛令人嫉妒,她想摧毀這堅固的愛。
  李顯阡露出殘忍的陰笑。「靜玉,把人準備好,等王妃一閉眼就對李暘下手。」
  「向景天呢?」
  「他?嗯哼!擋路就殺。」
  「是,大哥。」
  兩兄妹的眼中有著凶殘的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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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五更天時。雞鳴從窗外傳到屋內,但屋外並未因雞鳴而曦光四射,而是一片迷濛的陰曉,但卻叫醒一向早起的石拓。
  一睜開眼,他一時忘了自己已不身在竹屋,反射性地要下床煮早膳給兩位師父吃,正要舉起手臂,一陣淡淡的幽香在鼻腔內流竄。他貪心地多聞兩口,手臂的麻酥感讓他驀然想起枕在臂彎裡的佳人,因此頭一偏,就瞧見龍煙凌亂髮絲下的睡顏。
  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在心口流動,他想要擁有她這樣純淨出塵的睡容到永遠,每天看不膩她在自己懷中醒來的模樣。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專注,讓佳人在睡夢中有一絲不安,下意識地把他當成大抱枕,小手拂過他敏感的胸肌緊緊地抱住,小臉順便在他頸畔廝磨了兩下。
  她呼出的馨香正撩動著他蠢蠢欲動的男性感官,他心整個癢了起來,好想摸摸她那張水嫩的粉臉。
  瞧她睡得那麼香甜,偷親一下她應該不會清醒吧!石拓輕輕地移動身子,先是試探性的啄吻龍煙的額頭,見她沒有清醒的跡象,就大膽地將吻落在她滑嫩的臉龐上。
  人心是貪婪的,啄吻、點吻、細吻再也滿足不了他的心,他開始朝她半啟的櫻唇靠近,嘗試性用舌尖去撬開她如扇的貝齒。
  拙劣的舌戲漸漸純熟,原本只是無意的慾念卻撩起大火,唇舌相接的深吻引發深層的慾望,他禁錮二十多年的情慾再也不受控制地如洪流般宣洩。
  手滑過的地方衣物一一被卸除,急喘的石拓在龍煙雪白的胸脯上吮咬,忘了世俗的束縛,一直留戀地不肯罷手。
  其實從他第一個啄吻開始,機警的龍煙早已清醒,她不阻止地任由他上下其手,心裡渴望和他結成一體。在他脫她衣物之際,她的手同樣不空閒地反剝他身上礙眼的阻擋物。
  「煙煙,我……我可以嗎?」察覺她不下於他的熾情,石拓為她保留最後一絲理智。
  「你要是敢……敢停下來,我……我一輩子不……不跟你說話。」她的身子熱得發燙。
  她的「威脅」粉碎了石拓的自制力,他用膝蓋頂開她的大腿,將身子置在她兩腿中央,手指在她茂盛的幽谷中摸索,試圖找到進入的信道。
  「石……石頭,慢慢地放……放進去。」不然會很疼。這句話龍湮沒有說出口,怕增加他的負擔。
  「嗯!我會很慢的。」
  即使全身繃得緊,那話兒也漲得要命,但他忍著強大的抽痛感,緩緩地推進那窄小又溫暖的濕口中,斗大的汗滴滴在她雙峰之溝。
  痛!怎麼會這麼痛?比被子彈打穿身體還痛。龍煙喘著氣說:「暫時不要動,讓我……我的身體適……適應你的存在。」
  「好……好。」縱使身體在吶喊,石拓仍咬著牙硬撐。「煙煙,可以動了嗎?我想我快控制不住。」
  見他忍得那麼辛苦,頸邊的青筋浮動著,她再有不適也得擱一旁,男人的慾望是忍不得。「你……你動吧!」
  禁令一除,石拓開始輕緩地移動,然後加快再快,直到他失去控制地猛烈衝刺,讓排山倒海的慾望將兩人淹沒,浸淫在無邊無際的慾海中。
  石拓正值血氣方剛之年,不懂什麼叫節制,更不懂所謂的性交中斷法,只是一次又一次將自己推進她濕潤的陰柔處,留下數不盡的種苗游向她的深谷中。
  直到竿影消失,石拓才心滿意足地從龍煙佈滿淤紫的身子退出,翻身倒在她身畔喘氣,左手將她赤裸的身子圈入懷中。
  「對不起,煙煙。我……我好像要得太多次。」他回想起來,是太過貪心了些。
  「你還說呢,我都快被你累死了。」她的食指正調皮地在他胸口畫圈。
  石拓捉住她的手放在口中輕吮。「你想再來一次不成,我的身體很容易亢奮。」
  「我是沒什麼經驗,但你的表現好像八百年沒見過女人,拚命地向我壓搾索取。」除了第一次他剛進入時有些不適應,往後幾次倒還可以。雖沒有滿天星晨在頭頂爆發,但他狂猛的爆發力及持久,每每讓她在高潮中尖吼。
  「如果說這是我的第一次,你會不會笑我太生澀?」他太失控了,忘了女人初次的那層薄膜。
  第一次!龍煙驚訝地撐起身子俯望他。「石頭,你今年貴庚了,怎麼一點經驗都沒有?」
  太不可思議,她居然碰到個處男,而且還是個男性本能特優的處男,第一次就熟練得好像情場老手,她實在太幸運了,眼光獨特地相中「優質處男」。龍煙相信他所言屬實,因為他不會欺騙她。
  「我?大概二十四歲吧!」他將她訝然的輕呼當問句,老實回答「應該」的數字。
  二十四歲?!李暘不也二十四歲,兩人長相又一模一樣,莫非他們之間有所關連。龍煙好奇地問:「石頭,以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不多,大部分的記憶都很模糊,有時明明就快想起了一點,偏偏腦袋卡住了,怎麼用力擠它都不出來。」
  以前他和師父們在山上過著逍遙日子,他不介意自己有一段空白的過去。但是遇到煙煙之後,他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因為一個沒有過去記憶的男人是不完整的,他要給煙煙一個完整的男人。所以這段期間他拚命地逼自己去回想,但所得淨是殘破的片段,找不到一個清晰的畫面。
  「真可惜,當初在學校修心理學時,忘了向教授學催眠術。」不然就可以派上用場。她繫上那位客座教授是知名的催眠師,但她因忙於門務,竟抽不出時間來學習。
  石拓對她所說感到不解,「學……學校是什麼?為什麼要向會叫的野獸學催人睡覺的方法。」她講話好奇怪,深奧得令人難解。
  會叫的野獸?!真虧他想到這種解釋法。龍煙按捺住笑意向他解釋,「催眠術類似攝魂大法,可以控制一個人的心智,知道他腦子想啥。」至於學校和教授則沒有解釋的必要,反正他不需要懂太高深的未來知識。
  「這麼厲害!」攝魂大法?石拓吃了一驚。
  「嗯!啊!現在是什麼時刻了?」她嚇了一跳,天呀?太耽溺於情慾,這下非被向景天念死。
  看看窗外的光度。石拓回道:「晌午了吧!」
  「哦!慘了,真的會被罵到臭頭。」忍著全身酸痛,龍煙嘗到苦果地想下床著衣。
  「煙煙,你受傷了。」石拓指著她大腿間流下的血跡,神色變得很緊張。
  她沒好氣地橫睨他。「這不是受傷,落紅你有沒有聽過?女人第一次做這種事都會有。」
  「你也是第一次。」和他一樣嘛!他瞭解了。
  「我若不是第一次,你八成要哭死。」龍湮沒好氣地說。笨石頭就笨石頭,傻呼呼地擺著一張蠢臉。
  「為什麼?」
  她快要暈倒了,他居然問為什麼,發燒沒把他變聰明,反而把他變得更愚笨了。「你要我陪別的男人上床嗎?」她乾脆直接說了出來,一刀給他俐落了結。
  石拓一聽臉色大變。「不行,你是我的煙煙,誰都不許碰。」她的話驚得他馬上跳下床摟緊她,不顧本身的赤裸。
  「所以你是第一個呀,也是惟一的一個。現在把手放開去穿上衣服,咱們得趕路了。」
  龍煙的話提醒他現在的糗態,並為自己莫須有的醋味感到不好意思。手一鬆,照她的囑咐穿上衣服。
  「煙煙,你不會離開我吧?」這算是危機意識作祟嗎?石拓很不安地問道。
  「放心,石頭,我會負責任,畢竟始亂終棄的罪名我不想擔。」她淘氣地朝他眨眨眼。
  「你哦,就會欺負我。」他抱著她在唇上落下一吻。「「我會負責」是男人的台詞,你不能搶著說。」
  「好吧!我同情你沒人要,勉強讓你負責。」她故意說得很委屈,嘴角露出賊兮兮的笑。
  「煙煙,你……」愛上這樣的她,石拓只有認栽的份,誰教他被她給「買」斷終身。
  「少裝無奈的表情,走吧!京城有人等著我這位大神醫降臨呢!」她欺壓他是他三生有幸的福氣。
  「是,主人。」他幽默地說。
          ☆          ☆          ☆
  由於前天的縱慾,龍煙終於知道會有什麼報應,她的四肢酸痛不堪,受著無形的折磨。反觀石拓的愜意輕鬆,她心裡十分不平衡,忍不住想找碴。
  「石頭,我腳痛,你背我。」
  「好。」他依言地蹲下去,不在乎路人的眼光。
  「石頭,我要吃桂花糕。」
  「好,我去買。」他空出一隻手,向賣桂花糕的大嬸買了一堆糕餅。
  「石頭,我熱,買把傘來遮遮陽吧!」
  「好。馬上買。」他繞進店家買把傘,大白天的為女人打傘。
  好好好,除了這個字沒別的話好回嗎?他愈是順從她愈是不甘心。
  「石頭,我們以後養頭狼當寵物好不好?」
  「好。狼很可愛。」
  「石頭,我們以後養窩小雞,等她們長大你來宰好不好?」
  「好。我殺雞。」
  「石頭,我們以後生一百個孩子好不好?」
  「好。你生我養。」他不暇思索地點頭附議。
  「好你的頭啦!就算我一年生兩個也要生五十年,你到底有沒有用心聽。」她很不講理地拍他後腦勺。
  太沒天理了,當她渾身難受時,他卻生龍活虎壯得像條牛,教人看了就一肚火,實在很想「凌虐」他。所謂己所不欲,廣施於人;已溺人也要溺,大家一起下地獄好做鄰居。
  「是你說要生一百個。」他小聲地嘀咕著。
  「你說什麼?」她聲音一提。
  石拓趕緊猛搖頭。「我什麼都沒說。」她出手很重,他可不想再挨巴掌。
  就這麼安靜一會,龍煙趴在他的背上,愈想愈覺得不公平,為什麼受苦的總是女人,而男人是享受的一方?因此她的舌頭又開始造反。
  「石頭,你會不會一輩子都聽我的話?」她邊說邊拉他的耳朵玩。
  「會。」他肯定地說。
  「石頭,我會不會很重?」她想也許該減個肥。
  「會。呃!不會。」他自覺失言,連忙補救。
  哼!拗得快,龍煙本想敲他腦袋的手指停在他頭上半寸。「你會養小老婆嗎?」
  這下石拓學聰明了。「煙煙,你知道我只愛你一個人,絕不會有兩心,你為什麼要問?」
  「我……我無聊嘛!」她還真的無聊,在大街上和男人打打鬧鬧。
  「煙煙,你心情不好是不是?」他終於察覺她語氣中的一絲異樣。
  龍煙把臉靠近他的耳後,用很哀怨的聲音說道:「人家全身骨頭都快散掉了。」
  「怎麼會,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大夫。」石拓緊張了起來,該不會被他傳染上風寒吧!
  該死的笨蛋,那麼希望她生病嗎?「我沒病,我……」龍煙在他耳根咬咬小私語。
  看他一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表情,她覺得自己像狠心的惡婆婆,正在欺陵怯弱的小可憐。
  想到這,她不由得取笑自己的傻氣,竟幼稚到拿兩情相悅的房事來嘔氣,若她不想要大可開口喊停,就算會要了他命,他也會全然忍受非人的折磨。
  且就她的良知而言,欺負笨蛋好像不太光明磊落,不知道算不算「犯罪」?
  「煙煙,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笨手笨腳又不會說話也沒你聰明,你要是生氣就別憋著,儘管打我消氣。」
  天呀!她怎麼突然會有罪惡感?咦,罪惡感?她的體內基因中有這種細胞存在嗎?龍煙發覺自己不可思議之處。
  「我沒有生氣,只是趕路趕得有點心浮氣躁,看你像無事人般自若,心裡不太舒坦想找人發洩,你是無辜的受害者。」奇怪,聽起來好像道歉。完了,她發現自己變善良了,真是太可怕的惡夢。
  「沒關係,煙煙,不痛快就朝我發洩,只要你快樂就好。」他擔心她可別悶出病才好。
  快樂!這個傻石頭,一股甜甜蜜蜜的窩心感襲上龍煙的心坎。「我愛你,石頭。」
  「你愛……呵……呵,我也好愛你。」石拓笑得好開心,嘴巴都闔不攏。
  雖然兩人已有肌膚之親,他也認定她是他今生惟一的妻子,但是心中總有一絲不踏實,生怕笨拙的自己配不上美好的她。但她一句「我愛你」像一劑定心丸,穩定他不安的心,讓他笑得像傻子一般。
  瞧他樂的,龍煙一巴掌拍下去,狠狠止住他的傻笑。「左轉那戶朱門就是寧南王府,你給我安分地聽話。」
  「好。」這句話他說得最有心,因為他很高興煙煙說愛他。
  長安城的百姓都以詭異的眼神,注視這對旁若無人的愛侶沿街打情罵俏,心裡想著,真是傷風敗俗、不倫不類的野男女。但卻沒人上前指責他們有違禮教,誰教他們男俊女俏美得教人想畫下來,誰也捨不得去破壞這幅美景。
          ☆          ☆          ☆
  向景天詛咒著從王妃房裡出來,在他口中被念到耳朵長繭的女人,就是那個不負責又無恥開溜的龍煙。死煙臭煙賴皮煙,到底死到哪座亂葬崗,爬也應該爬到了,不然幽魂也該回來報個訊,讓人知道她死得其所。
  王妃的情況一直惡化下去,照御醫的說法恐怕熬不到今夜子時,她要再趕不回王府,就得替王妃送終,順便附送上老王爺的命一條。
  以前他不太相信男人會只專情一名女子。但自從他家那位老大開竅後,他的身邊竟陸陸續續出現癡情部隊,每個男人都死忠的只守著一個女人就心滿意足。當然他也不例外。現在又碰上深情不悔的老王爺,看來人間最多情。
  向景天走著走著,遠遠瞧見李暘背上駝著什麼,好像是名女子,那女子身影挺眼熟的。咦,李暘的傷好了嗎?昨天他的傷口又不小心裂開,應該待在床上養傷才是,怎麼有體力背女人?
  「李暘,你不要命了,受重傷還想著玩女人,你是見不得我輕鬆一下是不是?」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李暘。」石拓第三十七次向人解釋。
  向景天看了一眼,輕輕朝他胸口送上一拳。「你還玩,我又不是瞎子。」
  「我真的不是李暘,只是長得很像而已。」石拓再次解釋,不懂怎麼每個人都會錯認。從他一站在大門口起,門口的管事以至府內的奴婢、僕從,一見到他的面就恭敬地行禮作揖,不論他怎麼解釋都沒用。只是大家都用一種近乎同情的眼光看他,好像他生了什麼怪病。
  「去你的李暘,你就算燒成灰我也認得,你要是不叫做李暘,我向景天三個字都可以倒著念。」向景天才不吃那一套,想唬誰,他明明是李暘。
  石拓背上的龍煙開口說:「天景向,嗯!這個名字好,我喜歡。」倒著念也不錯。
  向景天眼一瞇,嘲諷地斜睨石拓背上的龍煙。「唷!是我眼花了,怎麼看見龍煙龍大小姐在男人身上?」
  「你剛不是說自己是瞎子,恭喜你恢復光明。」她拍拍石拓的肩膀,示意要他放她下來。
  「原來你有腳呀,我還以為老天開眼,廢了那雙愛「走路」的馬腿。」可恥,真可恥,向景天覺得她居然偷溜,真是可恥到極點。
  龍煙也反諷回去,「一個月不見,你的嘴巴還是那麼臭,起床沒清洗嘴巴嗎?還是吃了大蒜?」
  眼尖的向景天陰陰地勾著唇角訕笑。「哎唷!你在哪愛的「重傷」,神醫耶?怎麼不治治脖子上的青青紫紫。」看來最後一座冰山終於銷出去了,就不知是哪位可憐的男人得標,他先為無辜的「被害者」掬一把清淚。
  「你管我。」龍煙在心裡砍向景天千百刀。「王府的情況如何?死了幾個人?」
  「你講話一定要這麼冷血嗎?李暘沒告訴你呀!」向景天還是認為石拓是李暘本尊。
  龍煙把石拓拉到他眼前。「你看看他和李暘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向景天氣急敗壞地說:「拜託,都什麼節骨眼了,你和李暘在玩什麼把戲?」李暘不就是李暘,哪有不一樣的地方?
  眼睛鼻子的位子也沒移呀,膚色可以造假,看起來深暗了,還有臉色紅潤……臉色紅潤?!他是吃了靈丹妙藥還是神仙下凡使了仙術,剛剛還病懨懨地下不了床,現在倒像沒事人一般。煙的醫術雖然了得,但他傷得太嚴重了,不可能在短期間完全治癒。
  「我叫石拓,不是你口中的李暘。」石拓再次澄清道。
  石頭?!隨口編個名字也要編得像樣點。「煙,我最近肝火上升,你不要玩得太過分。」向景天眼睛看著石拓卻跟龍煙說話,暗示自己脾氣有點失控。
  「李暘的傷口位置?」挑挑眉,龍煙不怕他發火。
  「胸口。」向景天道,心中嘀咕,難道她又想搞鬼?
  她微笑地點點頭。「希望你把下巴扶好。石頭,把上衣脫了。」
  「好。」石拓沒有遲疑地解開衣襟。
  「不,不用了,我相信。」向景天舉起手臂阻止。
  本來他是不相信世上有兩個李暘,但是受禮教拘束的李暘不可能當眾寬衣,而且也太……聽話了。再仔細一瞧,這人有一股山野憨直的味道,是文質彬彬的李暘所沒有的。
  「石頭,把衣服穿好。」龍煙轉頭看看向景天。「天景向,以後你們家少了個向氏子孫嘍!」
  「你……好男不與惡女鬥。」向景天語塞。那個李暘……不,石頭真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你從哪找來的愣石頭?」
  「天機不可洩漏。」龍煙故作坤秘。
  去她的天機。不過……向景天沉吟道:「你認不認為他長得像李暘,是不是老王爺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子也長得未免太像了。
  龍煙啐道:「我看你才是向家抱錯的小孩,你不會猜是孿生子嗎?」死狐狸頭,開口沒一句正經。
  「他是李暘的雙生兄弟?」嗯!有可能。向景天也懷疑起來。
  「這得問問老王爺,石頭失去五歲以前的記憶,不記得自己姓什名啥。」在心裡她已認定石拓是寧南王府的人。
  「喔,失憶呀!」好玩了,不知道拿石頭砸他會不會恢復記憶?向景天有些壞心地想著。
  一看他賊眼發光,龍煙用指甲猜都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若你想嘗嘗銀針的滋味,大可拿他當實驗品。」
  「你好奸哦,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小人煙,玩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向景天像要不到玩具的小孩。
  「我命好。」她揚起下巴挑釁。
  也許是母子天性連心,石拓似乎能在王府內感受到王妃的苦痛,不需要人指點,自然而然地走向王妃的房間。
  「喂!石頭,你要去哪裡?」龍煙喚著。
  她和向景天相視一望,看著他行進的方向,不約而同地露出明瞭的神色。
          ☆          ☆          ☆
  老王爺滿臉憔悴,愴然地凝視愛妻,數日來不曾離開床沿半步,下人們十分憂心他的身子會挺不住,經多方勸阻無效後眾人更加惶慮。
  「爹,我看娘是撐不過今晚,還是早點打理娘的身後事,免得她走得不安心。」李顯阡裝模作樣地猛扮孝子。
  這幾日他常在老王爺身側噓寒問暖,假意悲痛地為王妃祈福,希望她能早點康健,藉以攏絡老王爺的心,將王位傳給他。
  「不會的,臻兒她不會有事。」他們夫妻相伴數十寒暑,但求白首終老。
  「生老病死仍人之常情,誰都強求不得,你要看開點。」李顯阡倒希望老王爺看不開更好,早死早超生,不要老是霸著王爺的位子。
  老王爺語聲沙啞地說道:「你再吩咐下人們去找,只要龍姑娘及時趕回,你娘就有救了。」
  「孩兒已經發動全府的人手,甚至還調動御林軍四下尋人都未有所斬獲,我想來不及了。」李顯阡的眼底閃著詭譎的精光,嘴上說得活靈活現,其實私底下他不許任何下人出府,連御醫常常被阻攔在外,不得其門而入。
  「王爺,要不要奴婢先替王妃穿上素淨的衣物。」一旁的侍女李靜玉在身後幫腔。
  老王爺生氣地一吼。「誰敢動我的愛妃,她絕不會捨我而去。」王妃呼吸雖微弱,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信救不回。
  李靜玉垂下頭,卑微的態度下有著一絲難掩的輕蔑。
  李靜玉是李顯阡的親妹妹,當年李顯阡被過繼在寧南王名下時,她尚未出生。直到數年前因家鄉鬧水荒,她才照父母的遺命前來投靠李顯阡。但因怕自己的存在會危及李顯阡的繼承權,所以一直以侍女身份待在府中。
  在李靜玉剛來王府那段時日,對二世子李暘頗為傾慕,三番兩次藉故靠近他,以暗示手法來傾訴她的情意。可李暘若不是視若無睹,就是有意迴避,明擺著要拒絕她。
  不死心的她甚至不惜買通李暘的侍童,在深夜偷偷潛入他房中,企圖與他同床共寢、共效于飛。誰知他一察覺有人在身側,立刻嚴辭厲聲地趕她出房,不許她在他周圍出沒。
  被拒絕的羞辱她永生難忘,因此開始有意無意地在李顯阡耳邊挑撥,再加上李顯阡本身私心重,稍微挑撥就如火燒燎原般展開一連串奪位的陰謀。
  「從現在起,本王不想再聽到對王妃不敬的話語,誰都一樣。」老王爺認為只要不去聽,一切就尚好。
  「是,王爺。」
  「是,爹。」
  兩人虛偽地應允,眼底交換著冷酷的寒意。
  一道高大的黑影驀然進入,李顯阡眼神立沉,詫異地驚呼,「暘弟。」
  耳中傳來大兒子的呼聲,老王爺略微抬抬眼睫。「暘兒,你為什麼不聽話,好好地床上養傷呢?」
  「我不是李……」石拓的解釋尚未完就被隨後進入的人打斷。
  「王爺,別來無恙。」龍煙道。
  「龍姑娘!」
  老王爺喜出望外地紅了眼眶,連忙迎了上去,因而忽略了李顯阡眼中充滿恨意的陰沉,以及石拓略顯陌生的神色,還有李靜玉乍見龍煙時扭曲的嫉恨臉孔。
  但最後入房的向景天將這一切全收入眼底,露出極富玩興的有趣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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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房內是一片靜謐,靜得連羽毛落地的聲響都幾近可聞,各懷心事的眾人圍在花廳內的門旁,注視著神色凝重的女子。
  龍煙按著王妃的脈門細切,感到一股紊亂的氣息在四下奔竄。說是病嘛,她診不出病因,若以中毒論,她也看不出有中毒跡象,所以眉宇不展,苦思良策。
  就在她苦思不解正打算放棄時,指腹下的脈動出現不正常蠕糯行,似有異物在王妃體內寄生。當下她眉頭一舒,找到症頭了。
  「王爺,我想我知道王妃身患何疾。」龍煙心想,這下手之人真歹毒,完全不留生路。
  「你知道?!」李顯阡比老王爺先一步出聲,一臉錯愕的表情令人質疑。
  正常人會是喜悅或是驚訝的反應,但絕不是錯愕,老王爺因此懷疑在心,對他起了防備之心。
  「大世子,你好像不認同小女子的醫術?」抱歉,壞了好事,龍煙用眼神傳送這個訊息。
  李顯阡不愧是奸邪之人,馬上換了一張面具戴上。「我是怕你診斷錯誤,枉送我娘親的性命。」
  「我都還沒說王妃生得什麼病,你就一口咬定我誤診,難不成你不想王妃早日清醒?」他再壞也沒有自己壞功高深。龍煙可是有恃無恐。
  「十數字御醫都說我娘親藥石惘然,全不知是何病因,你才把了一下脈就能得知我娘所患何症?」李顯阡質疑道。
  龍煙故作輕鬆地說:「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同樣是死,不試試有違醫者父母心呀!」
  李顯阡對她恨得牙癢癢,但懂得時勢暫不予我,於是適時鳴金收兵。「那就有勞龍姑娘為我娘醫治。」
  早說不就得了,拖拖拉拉真瞥扭。龍煙宣佈道:「好吧!我試試看能給你們一個死王妃還是活王妃。」
  「龍姑娘,你……」老王爺一聽個「死」字,立即六神無主。「求你一定要救臻兒。」
  「王爺,你還信不過民女嗎?我保證還你一位完整無缺的愛妃。」她知道老王爺是事關己則亂。
  接著她從懷中取出藍色瓷瓶,倒出些許紫色粉末混在水裡,強權入王妃的口中,再施以內力將藥性逼散,使其恢復體力,以便進行下一波更艱難的工作。
  不一會兒,王妃的臉色漸趨紅潤,呼吸平緩如正常般,只是眼皮自始至終都未睜開。
  「龍姑娘,臻兒怎麼還沒醒來?」老王爺看愛妻現在的樣子像在熟睡,不復剛才的蒼白削瘦感。
  她龍煙想要回答,李顯阡搶在她面前冷冷地說道:「沒本事就別丟人現眼,早點找個男人嫁了。」
  「閉嘴,阡兒,不許污蔑龍姑娘的人格。」老王爺一聲斥喝,粗眉一蹙。
  「爹,我說的是實情,你看娘一點起色也沒有,說不定她只是先做做樣子取信於你。」
  王妃的情況大家看在眼裡心裡都有數,李顯阡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令人不齒,更突顯他心懷不軌的野心,並提醒別人得防著他。
  「大世子,就衝著你今日這番話,我一定要你後悔得罪我。」有仇不報非龍門子,龍煙玩上癮了。
  「王爺,請你們都出去休息,我需要安靜,好專心醫治王妃的症狀。」她吩咐著,最重要的是,她不相信王府內的人。
  「連我都不能留下嗎?」老王爺滿懷希望地望著她,捨不得離開愛妻半步。
  「不行。」龍煙果決地拒絕,然後轉身向一直默然的石拓。「石頭,你在門口守著,十二個時辰內不許任何人進入。」
  「石頭?龍姑娘你怎麼喚暘兒為石頭?」老王爺不解地問。定睛一瞧,咦,暘兒好像高了一點。難道是自己眼花,怎麼覺得他不像暘兒,但他的確是暘兒呀!老王爺有些被搞糊塗了,他有種錯覺,這人是另一個李暘。但是不可能呀!炘兒早在十九年前就葬身狼腹,絕無生還之計。
  「我不曉得王爺當年有沒有留下什麼風流帳,但他絕不是李暘,一切等王妃醒來再行定論好嗎?」龍煙打斷他的沉思。
  「好……吧!」老王爺點點頭。
  他一再把目光放在石拓身上。他有種預感,這位貌似暘兒的男子,有九成九是他生死未卜的炘兒,也就是暘兒的孿生哥哥。
  「現在請各位出去。大世子,請你也離開吧!我要一掃庸醫的臭名,你得想想怎麼向我「道謝」。」龍煙一語雙關,暗示李顯阡得找好退路,有什麼本領儘管使出來,一旦王妃清醒後,他就該開始挖自己的墳墓。
  「你……希望你能醫好我娘的病。」李顯阡用偽善的面孔朝她嗤笑。
  「你的希望我誓死達成,請吧!石頭,把房內所有人請出去,然後好好地看守房門,不然受到打擾我會走火入魔。」
  「嗯!我會寸步不離地守著。」
  石拓不急著探索自己的身世,一切以龍煙為重,他用謙和客氣的態度將一干人全請出去,末了還帶上門,像門神一般守在房外。
  門一閂上,龍煙點燃油燈,取出銀針袋,將淺綠色瓷瓶放在火中燙一下,再將銀針浸在瓷瓶裡,待藥性滲入銀針後將它們排列成行放在皮革上。
  接著她褪去王妃的衣物,慢慢地將銀針依序紮在穴位上,再封住所有的穴道,企圖將王妃體內的催心蠱逼出來。
          ☆          ☆          ☆
  月升日落,轉眼又是一日的結束。
  太陽的殘紅還來不及哀悼一日的逝去,暮色已籠罩整個大地,四週一片闃暗,偶爾傳來蟋蟀求偶的鳴叫聲,陪伴房門外已經有些疲態的石拓。
  他已在原地站了快十二個時辰,不時有人來東摸西瞧,當他是活雕像,因為他長得和二世子一模一樣。
  也有人想要闖進房的,還用了各種奇怪的借口,可是石拓依然遵從龍煙先前的指示,絕不放任何人進入,即使是尊貴的老王爺。
  他知道在用內力替人醫治時最忌打擾,一不小心很容易走火入魔,他不允許有人因私心而害了他所愛的女子,就算可能是他親生父親的老王爺也不行。
  而盛氣凌人的大世子,多次要強行進入但都被他阻止,因此常口出惡言地羞辱他,甚至還趁下人不在四周張望時,找了些人想教訓他,以期能入內。
  雖然他不懂王府的現況,但他直覺地討厭起大世子這個人,哪有人不在乎娘親的安危,堅持要破門而入的道理,實在太不合常理。而且大世子的眼神十分陰邪,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石公子,我給你送飯菜來了。」嬌柔的女聲在迴廊前傳來。
  「呃!你是……」眼前的女子石拓曾在王妃房中見過,但不知她的姓名。
  「奴家姓李,閨名靜玉,你就叫我小玉吧。」她故作嬌羞地想與他拉近距離。
  一聞到她身上獨特的脂粉味,石拓禮貌性地退了一步。「李姑娘,在下不敢踰矩。」
  除了龍煙身上淡淡的體香,其它女人身上的香味對他而言,都是一項嗅覺上的磨難,慣於聞山林間自然氣息的石拓,受不了做作的味道。
  「何必客套呢?公子一人孤單在此,小玉正好來與你作伴。」一個輕移,李靜玉幾乎要貼上他的身子。
  石拓技巧性地閃著身。「不用了,煙煙快要出來了,被她看見可不好。」
  煙煙的醋勁可大了,日前在路上有女人朝他拋媚眼獻好感,她翻臉的速度比閃電還快,當場就替他冠上淫蕩的名號。
  天曉得他什麼也沒做,連多看旁人一眼都怕惹她動怒,只得乖乖地目不斜視,只把眼神專注在她身上。
  剛進城時,一位穿著大膽冶艷的青樓名妓故意用身體碰了他一下,煙煙馬上當那個女人面賞他一巴掌,好像他長得俊是一種天大的罪惡。
  如此霸道蠻橫的女人,他卻深愛不已,有時他不禁懷疑是不是上輩子有負於她,今生來還她感情債。
  「怎麼,你很怕龍煙嗎?她不過長得艷麗些,人卻古怪得很。」李靜玉以不敬的態度譭謗龍煙,高傲的氣焰不像侍女倒像千金小姐。
  由於她的語氣一下子由輕柔轉為刻薄,石拓對她原先不怎麼好的印象更加惡劣,而且她侮辱到自己的心上人。
  「對,我怕她。所以請姑娘沒事不要待在我身邊。」他的口氣不自覺地冷硬些。
  「你……」她強抑慍意,裝出虛偽至極的柔媚。「天底下溫柔嬌妍的女子比比皆是,公子何妨多做選擇。」說時還媚眼直拋,有意無意地挺起胸膛,讓他一覷她微露的豐胸,藉以挑起男性的慾望,暗示他,自己就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對於她強烈的性暗示,石拓只覺此女外純內浪實在很倒胃口,尤其她勾引男人的手段更令人不屑。
  「我天生命格卑賤,要不起溫柔嬌妍的女子,姑娘若有事請先忙去,我還不配耽擱你的時間。」他急著打發她離開。
  李靜玉一再被拒絕,惱怒之色掩上了看似天真的臉,她不相信自己連一名呆板的男子也擺不平。
  要不是看在他那張酷似李暘的面孔,她何必自取其辱以熱臉來貼他的冷屁股?原本打算將在李暘身上付出的感情轉移到他身上,卻沒料到他和李暘一樣不解風情,枉費她違背大哥的意思,將飯菜中的毒藥改成迷藥想留他一條命,看來自己是自作多情。無所謂,只要一迷倒他,她照樣能為所欲為。她著迷地看著石拓那比李暘更憤張的肌肉及健壯的體格。
  「既然公子這麼說,小玉當然不能強求,不過公子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王爺命我送上晚膳,請公子食用。」
  「我……我不餓。」他餓得腹腸都發出抗議,但仍作態婉拒。
  送上的「好意」被人當場退回,李靜玉的偽笑僵在臉上。「怎麼會不餓呢?你一整天都沒進食。」
  該死的男人,敢拒絕她辛苦料理的膳食。李靜玉嬌俏的臉抹上不悅。
  「我……等一會再用好了。」不知為什麼,石拓無法信任她的好心。
  「等一下涼了就不好吃,你還是趁熱吃了吧!」看看時辰龍煙快出來,她必須在這之前扳倒兩人。
  「我……」石拓為難地看著她挾菜逼進的筷子。
  「咳!咳!石頭呀,我替你送宵夜來嘍!」一陣輕咳化解石拓的難處。「怎麼你也在這裡?」向景天用意外的表情看向李靜玉。
  「向……向公子,我送晚膳給石公子用。」李靜玉沒料到他會出現,口齒慌了一下。
  晚膳?!恐怕是最後一餐,他想。「你真不錯,人美善良又細心,怎麼不順便送一份給我?」向景天端起狐狸笑容,明捧暗貶地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故作態地聞聞菜香,表示味道十足令人垂涎欲滴。
  「你要是喜歡,我再去弄一份。」又是他來攪局,真是太可惡了。李靜玉氣得指尖掐入手心肉。
  「不用了,我自備。」向景天揚揚手中的一串肉粽。「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先下去休息。」
  她故作忠心恤主的模樣。「時辰快到了,我想王妃一清醒,一定需要有人服侍,所以……」
  「你真可人呀!想得這麼周全,不過我想王妃暫時用不著你的服侍,你先去燉碗參湯給王妃補補氣。」向景天打發她走。
  「這……」可恨的男人,李靜玉雖氣憤他的插手,但又不得不從。「我先去燉湯,待會再來。」
  這次她一定要在參湯裡下劇毒,趁王妃清醒之後還來不及說出一切真相,就先行一步要了王妃的命,才不會壞了全盤大計,甚至導至失敗。
  李靜玉一離開後,向景天把食盒裡的飯菜全倒在花圃上,剩下空盤空碟地擱在石欄杆的圓柱上。
  「吃吧!這個比較無害。」他把一串十來顆的大肉粽,直接扔在石拓身上。
  「謝謝。」石拓不急著大快朵頤,反而慢條斯理地拆著粽葉,一口一口咬嚼著。
  向景天愈看石拓愈覺得他的八字不好,居然會被「冰山」看上。「你很倒霉。」
  「我?倒霉?!」什麼意思?石拓一頭霧水。
  向景天看不慣地說:「對呀,你真的很倒霉,被「冰山」壓得死死的。」男人做到像他那麼窩囊,應該跳臉盆水自殺。霧的黏人精相公已經噁心得教人想吐,他比冷玉邪更軟骨,像只等候主人讚美的小狗,一點男人的「氣魄」都沒有,真是丟光男人的臉。
  「雪山我是看過,但冰山長什麼樣呀?」像冬季的冰河嗎?石拓努力地猜想。
  哦!他差點滑倒。石拓這個人實在是蠢到可以,難怪會輕易地被煙綁住。「你很聽煙的話?」看過訓練有素的獵犬嗎?他就是那樣。向景天壞心地想替他冠上項圈。
  「嗯!」石拓點點頭。不聽的話煙煙會生氣,而她一生氣糟殃的是自己。
  「為什麼?」向景天真的不瞭解,煙、霞、雲、霧的另一半似乎都很聽她們的話。但他絕不承認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他只是不想和這群女人爭長短而已,真的不怕她們除了一點點懼意。
  為什麼?石拓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迎向他詢問的目光。「因為我允諾一輩子要聽她的話,做人不能食言。」
  「我的老天爺呀!」向景天撫著額頭呻吟。「我知道你很蠢,但沒想到會蠢到連狗都唾棄的地步。」
  這種事當然可以食言,難道煙要他去死,他還傻傻地從容就死嗎?男權之所以敗落,全都因為有他這種人存在。缺德哦!煙連這麼稀有的生物也騙,她下手時不會覺得對不起天下蒼生而手軟嗎?真是沒天良。
  「重信諾不對嗎?」石拓反問。而且他只聽煙煙一人的話,不至於連狗都要唾棄他吧!
  「君子重誠信,你沒錯。」老王爺突然從暗處出現,讚揚石拓的美德。
  人生在世必仰不愧天俯不怍於地,既然應允之事不可反悔。當初他就是因為答應臻兒只娶她一人為妻,所以才堅決違背聖恩。人總要傻一次才是真人生,他從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王爺,你怎麼也學石頭糊塗了,裡面的女人可不是尋常女子,她是龍煙耶!」向景天不以為然道。誰曉得下一刻她要出什麼怪招整人。
  「我聽過四冰美人的名聲,我相信炘……石拓的眼光。」老王爺幾乎確定石拓是他的炘兒。
  炘兒這孩子從小就固執己見,他決定的事不論對錯,一定會貫徹始終地去實踐,這點完全沒有因時間、環境而改變。
  這對……是父子吧!腦筋都不太正常,他這麼認為。「你們不要被煙的外表蒙蔽了,她的心比墨汁還黑呀!」向景天很努力地想灌一些理智到兩人的石頭腦袋,不過石頭敲碎了還是石頭,永遠也成不了黃金。
  「我相信她。」
  老王爺和石拓,很有默契地說出這句話,兩人相視一笑,與生俱來的父子天性表露無遺。
  而隱身在暗處的李顯阡看到這一幕,知道將有一人來阻攔他奪取王位機會,因此心中殺機又起,想連石拓一併除去。
  原本他是想伺機狙殺龍煙和王妃,沒想到會看到死而復活的李炘,看來他得從長計議,好好佈署下一步。
  李顯汗打阡個手勢,七、八條人影倏然消失,他決定暫時撤退。
  在他離去之後,有四條輕功超絕的人影尾隨於他身後。
          ☆          ☆          ☆
  龍煙封住王妃全身的穴道,以銀針中的香味熏向正在蠕動爬行的異物。
  這種氣味類似蠱蟲在發情時所散發的味道,聞到此味的催心蠱四下找尋香味的來源。但因前進的穴位皆被封住,它只得順著胃道一直往上爬升,到食道,接著爬向氣管,慢慢地從鼻腔蠕出。一條大約兩寸長,如發細般的成蠱,就落入龍煙等候多時的瓷瓶中。
  她收回內力,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將瓶口塞緊,體力略微不支地顛了一下,隨即運息調氣,直到不再暈眩為止才起身替王妃著衣。
  雖然她在房內救人,但房外刻意中傷她的辭句她可聽得一清二楚,其中以向景天的嘴最毒,他無所不用其舌地譭謗她的名譽,活像她是天下策一惡人,生人皆得迴避。
  不如他所願,似乎有些對不起他。龍煙將門一拉開,惡人本色就給他很小心地露出來。「請問我的心有墨汁那麼黑嗎?」
  向景天惶然地陪笑臉。「誰說的?哪個混帳敢這麼說,我替你教訓他。」嘴上這麼說,但已作勢要腳底抹油——溜。
  他心想,她不是說好要「閉關」十二個時辰?他可是算好時間才來進行分化,可是這個女人太賊了,早不出晚不出,偏在他說得正順口的時候出現。他懷疑她是不是故意使詐,乘機捉他的小辮子。
  「回來。」她扯著他後領。「閣下的腳長得太長,對於腳短的人是一種傷害。」手一甩,銀針插中他痛穴。
  「哦!狠毒的女人,你想害我老婆守活寡呀!」太狠了,差點射中他的命根子。向景天痛得往後跳兩步拔出銀針,在痛處直揉。
  「天下男人何其多,我想找個相公代替你行夫倫並不難,誰曉得琉璃妹妹幸不幸福。」龍煙暗諷他性能力不行。
  「你……」向景天忍住氣,眼神露出狡獪的黠光。「我當然比不上你的石頭,人和野獸畢竟不同。」說完他看向龍煙身上尚未消褪的啃痕,齒印依稀可見,表示獸性大發的男人不足以與他相提並論。
  「唉!你確定兒子是你下得種嗎?畜牲生的孩子是四條腿,怎麼你兒子長得那麼像人呢?」她用感慨的「懷疑」語氣望向他。
  頭頂冒煙算不算生氣?向景天說:「龍煙,小心報應在你身後,我會端著板凳去看戲。」壞、壞、壞!壞到極點的女人。
  「呃!抱歉,打擾你們一下,我可以進去看臻兒了嗎?」老王爺很客氣地問。
  當門一開時,他就急著想知道情況,但他們一來一往尖酸帶刀的對話讓他傻眼,忘了要開口。
  「王爺,請,不過王妃還要一下子才能完全清醒。」龍煙身一側,讓條路予他通行。
  「謝謝你,龍姑娘。」老王爺等不及客套寒暄,快步地走入房內。
  石拓不像王爺那麼焦急,他走到龍煙身旁撩撥她覆額的濕發。「煙煙,你還好吧?」
  「我……」
  不等她回答,向景天插口道:「她好得很呢!擔心她不如先擔心自己吧!」哼!看到石拓關心的蠢相就生氣,她要是不好怎能一開門就找人鬥嘴,而且字字句句都用十成十的力道射向他。
  「煙煙的臉色很蒼白,一定耗了不少真氣。」石拓看她這樣好心疼。
  「我……」龍煙正想說她不要緊,又被人打了岔。
  向景天先一步搶白。「那是她天生的膚色,你有看過不冷血的蛇嗎?」嗯!這句話用得妙,他為自己喝采。
  「向、景、天,想嘗嘗毒蛇的牙嗎?我保證你會「痛」、「快」。」這長舌的死狐狸頭,她在心裡默念。會給他一個又痛又快的長眠,阿門。
  向景天道:「你和雲是同類,動不動就想毒人。」他又沒說錯,冰山本來就沒有溫度。
  「錯,我們是同等程度;至於你,掃地奉茶比較適合你。」龍煙的意思是指他上不了抬面。
  這女人說話真傷人。向景天不再和她鬥嘴,問道:「算了,王妃的病情如何?」
  「她沒病。」
  「沒病?你在開玩笑吧!」向景天才不相信。王妃人都快掛了,她居然說沒病?
  「王妃的確沒病,她是中了苗人養的蠱蟲。」她將身體靠在石拓身上以減輕自己負擔。「你呢?怎麼偷得空?」她指的是向景天該保護李暘一事。
  「喔!那件事呀!龍雅那魔女送了幾個大餅過來,我就將就點用。」向景天看那幾人身手倒不錯,他樂得輕鬆閒磕牙。
  王妃龍香臻出身龍門,身為龍門第二十七代新任門主的龍雅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多少也得出點力,不然說不過去,好歹王妃是她的姨字輩人物。
  「原來如此。」龍煙感到好累哦,骨頭都快鬆了。「這裡歸你管嘍!我和石頭要去休息了。」
  「是哦!好好地睡吧,不要太激烈,王府的床很脆弱,我可不想看你全身「重傷」,那太刺激了。」向景天朝她眨眨眼,語氣曖昧地消遣兩人的親密。
  龍煙道:「下流、思想齷齪的男人。石頭,看清這人的長相,以後少與他為伍,不然會被帶壞。」
  石拓傻愣愣地回答,「好。」
  「好你的頭,你身邊的女人才是極惡之人,你被她洗腦了。」這男人對愛的理解力太盲目了,向景天覺得不齒。
  龍煙背對他搖搖手。「再見,天景向。石頭,抱我回房。」
  「嗯。」手一攬,石拓將龍煙橫抱在懷中,臉上露出溫柔深情的笑容,踩著穩定的步伐消失在向景天眼前。
          ☆          ☆          ☆
  風孤孤單單地吹著,雲匆匆忙忙地走著,兩位年紀古稀的白髮老者坐在竹屋外的躺椅,長吁短歎地看著不變的山景,感慨時間飛逝。紫花盛放如璨,黑果子香氣不減,變的是人。
  「唉!好想念那個煙煙丫頭的手藝。」黑如溝說。尤其是那道豆酥鯛魚片,他到現在還聞到魚的香味。
  「對!看起來也舒服,美人就是看不膩。」白似師看到身邊那張老臉。啊,簡直是惡夢呀!
  黑如溝和白似師吃著迎陽樓送上山的美食,一邊懷想著那兩位「徒弟」。
  特別是那塊笨石頭,少了任勞任怨不求回報的他可指使,日子過得很不暢快,總覺得竹屋安靜了許多。奇怪,以前的石頭不多話,就算十來天沒見到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怎麼他才走沒幾天,就好像身體某部分被掏空了。原本他們還有「感情」這東西存在。
  「白粉臉,你想傻小子會不會想我們兩老?」黑如溝問。好歹他們也有近二十年的師徒關係。
  白似師當場吐槽。「你想得美呀!有煙煙丫頭在他身邊不樂暈了才怪,哪有空閒想我們兩個糟老頭。」
  「你說得也是。不過我怕煙煙丫頭會帶壞石頭。」黑如溝想到煙煙丫頭太聰明,明明錯的是她,但道歉的卻是他。
  「帶不壞才怪。」不過他認為壞一點才好,這樣才不會被騙。「喔哦!問題來了。」白似師瞧見遠處的小黑點。
  穆桐沮喪地走近。「師伯,師兄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腳長在他身上,他高興回來就回來,我又不是神算子。」卜卦問神那一套白似師可不懂。
  「他是不是不回來?」穆桐炫然飲泣地紅了眼眶。
  他們怎麼會知道?黑如溝安慰她,「不一定,如果他查明自己的身世,大概會留在親生父母身邊盡孝道,再也不回來了。」
  「為什麼會這樣,我不要師兄離開。」驀然她掩面哭泣。「一定是那個狐狸精慫恿他離家。」她討厭龍煙,討厭龍煙搶走她的師兄。
  「桶子,你又胡鬧了。」洪姬歎了一口氣,她就知道可以在竹屋找到徒弟。
  「師父。」擦擦眼淚,穆桐走到師父眼前。「我想師兄。」
  洪姬摟著她的頭。「傻丫頭,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以石頭的個性,一旦動了情就是一生不變的執著,你要死心。」
  「可是我不甘心,我愛了他十幾年,結果他卻愛上了別人。」穆桐好怨,怨上天的不公平。
  「緣分很奇妙,並非你愛他,他就非愛你不可,自己要學著放開,自己結的心結要自己解。」洪姬勸道。
  「好……好難哦!師父,我辦不到。」真的很難。穆桐難過極了。
  在三位老人家的開導下,穆桐徹底地大哭一場,哀悼她不成圓的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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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06:49: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深人靜,在三更時分,即將接近四更天的時刻,有二十來個訓練精良的黑衣人在屋簷上靜行。
  鬼祟的黑影不時晃動,倏然由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有如東瀛忍者般快速地移動腳步,絲毫不因夜色而有所遲緩。
  躲過一波波巡夜的侍衛,他們全體站在王府最宏偉的房舍上頭,其中帶頭的人撬開一片屋瓦,向下查看屋內的情形。
  屋內燈火有些昏黃,床邊半垂的幃幕下依稀可見兩具男女的形體,那人手朝四周打了個暗號,眾人一躍而下,由窗或門躡足地潛入內室。
  火光中搖動的人影靠近床鋪,把手中的劍高高舉起,瞬間二十幾把劍不留情地往床上猛刺狠砍,但紛飛的棉絮中不見血紅,他們知道上當了。
  「不好了,快撤退。」為首的人連忙發令,只是來不及了。
  「逆賊,哪裡走。」
  四條藍色人影由四方進入,各持特異的武器,有人使鞭,有人持劍,或是雙斧蓋頂、銀刀帶鉤,使的武功路數十分邪門,令黑衣人一時慌了手腳。
  但黑衣人仗著人多,試圖以人海戰術來個車輪戰好消耗四人的體力,並期望在天亮前將四人狙殺。
  由於人數眾多,他們由屋內打到屋外,鏗鏘的兵刃相接聲驚動了府裡的侍衛以及才入睡不久的龍煙和石拓這對愛情鳥。
  不知是否有人下令,府裡的侍衛們竟站在一旁觀看而不插手,任由四名藍衣人大戰二十幾名黑衣人。
  「哈——好吵哦!他們半夜不睡覺也要顧及「鄰居」的安寧,真是缺乏公德心的傢伙。」龍煙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嘴巴大張地打著哈欠,身體半掛在石拓的手臂,以看熱鬧的心情來到王妃房門前,似乎不打算加入戰局。
  「煙煙,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幫忙。」一看有人在王府內滋事,石拓的使命感便竄出頭。
  她一手勾住他的臂彎問道:「你分得清哪邊是敵哪邊是友嗎?」笨蛋,只會意氣用事不用大腦思考。
  「我……我不知道。」經她一提醒,石拓才及時醒悟。
  「那你想幫黑衣人還是藍衣人呢?」龍煙要考考他的直覺性,因為敵友觀念該如何分辨是重要課程。
  石拓看了一會情況回道:「我想是藍衣人吧!」
  「為什麼?」她心想,對像正確,但理由呢!
  「因為人多欺負人少就是不對,我們要幫助弱者。」石拓講得頭頭是道,沒看到龍煙瞠大眼的訝然表情。
  弱者?!人多欺負人少?!他是用什麼樣邏輯來判斷?她反問:「如果十個捕快捉一名江洋大盜,你會幫誰?」
  「當然是衙門裡的人。」石拓一副理所當然。沒人會知法犯法地幫江洋大盜逃避法律的制裁。
  「你怎麼知道捉人的一定是捕快,而被捉的一定江洋大盜呢?」她再問。這也符合人多欺負人少的道理呀!
  「因為捕快穿官服嘛!」石拓認為這問題再簡單也不過了。
  捕快穿官服!萬一沒有穿官服呢?龍煙突然心臟無力想大口呼吸,耳畔卻傳來刺耳的笑聲。不用回頭看,她也知來者是誰。
  她沒好氣地問來人,「你挺閒的,不下去玩兩把?」罪孽哦!看人打鬥還自備茶水點心及……長凳。
  向景天在她身側坐定。「聽你和石頭的對話比較有趣,我今天才知道他有多風趣。」本來他還頂同情石拓被冰美人給拐了,誰知石拓正是上天給她的懲罰,是上天特地牽起這段「奇緣」以造福眾人。所謂報應,這是她使壞耍奸的現世報。
  「我風趣?」石拓被龍煙拉坐在長凳上,三人一起看戲聊天。
  「石頭,他在諷刺你,以後見到他要吐口水,免得沾染霉氣。」她坐在石拓大腿上,頭舒服的枕在他肩窩上。
  「他……嗯!諷刺我什麼,風趣嗎?」石拓口中嚼著她塞入的水晶糕,含糊地問道。
  「我是在讚美。」向景天已練就爐火純青的厚顏術,能面不改色地扯謊。「煙在嫉妒我比她得人緣。」
  「呸!起床有沒有照鏡子,不然也打盆水瞧瞧,耍猴戲的人猿是比較有人觀賞。」嫉妒?!虧他說得出口。龍煙不屑地撇撇嘴。
  三人悠哉地啃瓜子、吃點心、喝茶,讓爭戰中的四名藍衣人是恨到極點。從沒見到有人無恥到這種地步,好心來此相助,他們倒像無事的旁觀者一般,還惡劣到將瓜子殼差點吐到他們臉上。
  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們將怒氣轉嫁到二十多名黑衣人身上,下手更加狠毒凌厲,招招幾乎要直逼人命,劍劍指向咽喉。
  「喂!天機、天璇、天樞、天杼,記得留幾張嘴來對質,不要造太多殺孽,小心以後生兒子會沒屁眼。」龍煙隔山觀虎鬥地喊。
  「你閉嘴。」四人一邊打鬥,一邊朝龍煙大吼。
  「哇!他們好凶,我怕怕。」她拍拍石拓的胸口,表示「很」害怕。
  她這種戲弄的動作,讓藍衣人更加憤怒,出手快准絕然地取下多名黑衣人的首級。
  面對他們剽悍精湛的武技,黑衣人愈戰愈心寒,氣勢漸漸潰散,人數也愈來愈稀少,戰到最後他們被四人強捍的魄力懾住,自動棄械投降就綁。
  一堆或傷或殘的叛賊被綁成一串,剩下寥寥不到七、八人,龍煙大方地起身鼓掌,算是為「演出」的成功喝采。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這麼丟臉的事也做得出來。」天機伸出一根指頭指著龍煙和向景天。
  「煙,他們好像在生氣,我們要不要拿顆糖哄哄他們?」向景天作勢在點心盒裡找甜糖。
  「不好吧!糖吃多了牙會蛀掉,蛀牙發疼時他們會更生氣,而且一顆糖怎能分給四個人吃,除非他們喜歡吃彼此的口水。」
  向景天同意地點點頭。「嗯!有道理,我們不能害人。」
  天機咬牙切齒地說:「龍煙、向景天,要不要我們教教你們什麼是禮貌,我不介意讓你們臉上掛點彩,因為我們還沒打過癮。」
  除天杼之外的人被他們兩人輕忽的態度氣得頭頂冒火,拳頭上緊握浮動的青筋都泛成紫色,只要他們一開口,就打算來場會外賽。
  「天機、天樞、天璇,你們要學學天杼的沉穩嘛!你們看他從頭到尾都沒吭過氣,一張棺材臉還是沒表情。」
  他們是龍門門主座下七位聖使,四人負責剷平這群夜襲人,另三人保護王爺一家三口,其中以天杼最冷峻,所以龍煙三不五時想找他麻煩,看看是她這座冰山先崩裂,還是天杼這具棺材會變色。
  天機瞄了天杼一下說道:「他不是不生氣,而是已經氣到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怕一開口會想掐死你。」
  「哎呀!好厲害。佩服佩服,你幾時成了棺材板上的屍菌。」龍煙不怕死地再一次向天機鼓掌致意。
  「砰!——傳來一聲茶壺破裂的聲音。
  天杼臉色泛青,掌氣一出劃向龍煙,石拓趕緊搶了向景天手中正在添加茶水的茶壺一擲,茶壺破裂,兩道氣功在半空中交會迸裂成白煙。
  「你的功夫不錯,可惜挑錯了女人。」天杼冷冷一言,眼神不屑地射向滿臉嘲弄他無能的龍煙。
  挑?煙煙讓他連挑的機會都杳然。石拓自嘲地想。
  「慢走,不送了。活人留下,死人帶走,我不喜歡屍塊,請自理。」過河拆橋是龍煙的一貫作法。
  「你……你狠!」雖然暴怒,但四人還是照她的囑咐將死人帶離,留下存活者。
  「煙煙,他們是你的朋友嗎?」看似敵又像友,石拓猜不透他們之間的交情。
  龍煙不在乎地說:「算是吧!只是一些交情不深的朋友。」所謂交淺言深嘛!免得日後被討債。
  「你為什麼不准我出手幫他們?」石拓認為朋友有仗義之責。
  因為她愛看戲。但她說:「他們的脾氣很怪,不喜歡有人插手,所以我們要容忍他們的怪脾氣,多體諒一些。」
  「煙,你說這話時怎麼舌頭不會咬掉?」向景天覺得她太虛偽了,只有石拓那超級「盲人」會相信她的說詞。
  「天景向,你要是嫌手腳不動會生銹,這串人筍就勞你多費心。」龍煙的意思是要他將他們帶至王爺面前論罪。
  「不許叫我天景向。」向景天不滿被改名換姓。
  龍煙無賴地朝他扔一把瓜子。「誰理你。」
          ☆          ☆          ☆
  老王爺端坐在大廳,痛心地看著他最得力的王府統領李湖五。他的兩側分別坐著王妃和李暘。
  「為什麼?我待你不夠好嗎?你要這樣對待我。」他自認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從不曾有愧於他人。
  李湖五羞愧地低下頭。「王爺,屬下被利慾熏昏了頭,才會做出此等錯事,請王爺原諒。」
  老王爺怒道:「原諒?你要我用什麼理由原諒你,你想要我一家三口的命呀!」要不是向景天機伶,事先安排他們夫妻暫移鄰室休息,正欣喜妻子身子無礙的他,絕不會去提防旁人暗算,現今恐怕早已身首異處,他自己死不足惜,但連累妻兒他要如何原諒。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並非出自真心。」李湖五後悔了,不該受人搧動。
  奉命?難道幕後另有主使者?老王爺質問:「你是奉了誰的命令?」
  「稟王爺,是大世子先以利相誘,再以威凌人,要小的對王爺痛下殺手。」李湖五老實說道。
  阡……阡兒?!老王爺不敢相信,「你……你所言屬實?」
  「絕無虛言。」
  老王爺聞言大受打擊,臉色黯淡地接受妻兒的撫慰。「兒子想殺我,我這個做爹的是不是太失敗了?」
  「相公,是權力腐蝕他的心,並非你的不是。」王妃握著他的手說道。
  「你早就知道他有奪權弒父的野心?」老王爺看著她,心想難不成他才是最後得知真相的人?
  王妃難過地說:「在我中毒前就看出一點跡象,但當時的他只對權位有無比的熱忱,沒想到他居然狠心到連父母手足都要傷害。」
  「為什麼不告訴我?」老王爺痛心極了,自責地想,養兒乖戾是他的錯,要是他多用心點,也許……她深深地歎了口氣。「我試著要導正他錯誤的思想,心想他尚有可救之處,再怎麼說我也養了他二十幾年。」
  小時候的阡兒很可愛,伶俐聰明又善解人意,因此她打心眼就喜歡他。平心而論,她對三個兒子一律一視同仁,絕不會因血緣關係而有偏袒,甚至她還會因拆散阡兒和親生父母而心懷愧疚,對他比親生兒子更加疼寵。但過多的愛反而養成他偏激的個性,使他太過於看重權力物慾,以至於起了邪念。
  「罷了,我們當作沒養過他。」老王爺手一舉。「來人呀!把李統領押入大牢,明早送衙門受審。」
  「是。」府裡的侍衛將一干逆賊押入地牢,剩下看戲的向景天深覺事已不關己,於是悄然地隱去。
  龍煙打了個好大的哈欠,往石拓背上重重一拍一推,將他推至老王爺夫婦面前。
  「王爺,你們的家務事我不奉陪,請自行了斷。石頭,別聊太晚,少了你這個大抱枕,我會睡不好覺。」她先是向老王爺頷首,再轉向石拓,留下令人臉紅的明示後,一臉困意地離開他們走回房內。
          ☆          ☆          ☆
  王妃臉上佈滿激烈情緒,打石拓和龍煙跟著向景天身後進來時,她的目光就緊緊鎖在石拓那張和李暘肖似的臉孔上,幾乎要遺忘週遭的聲音。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失蹤的兒子,李炘。
  「孩子,你過來。」她柔聲道。
  石拓順從地走到她面前,以頎長的高度俯望著他夢中母親的容顏。「王……王妃。」
  雖然他失去了記憶,但每當在睡夢中總有一張秀雅的笑容不時出現,以前他不解夢中人是誰,只是很喜歡看見她的笑臉來夢中相會。現在他很清楚眼前典雅雍容的貴婦,是他的母親。
  「你受苦了,孩子。你不該叫我王妃,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呀!我的炘兒。」因為激動,王妃的手在顫抖著。
  「炘兒?!」這是他的……乳名?熟悉的片斷記憶,再一次湧上石拓的腦海,他看到兩個容貌相似的小男孩,窩在一個女人懷中撒嬌。
  「你是李炘,字揚武,小名炘兒,你還記得嗎?」王妃站直身子,緊緊拉住他的手腕。
  石拓愣了一下,不太習慣女人的碰觸。「小時候我被師父所教時,因後腦受到撞擊而失去記憶力。不過,我記得你的臉,十多年來從不曾改變,也常有一些莫名的片斷閃過,只是從未如此清晰過。」
  「沒關係,那時你才五歲,要你記住一切過往是有些為難,娘到現在還彷彿看見那頭大黑狼叼走你的情景。」王妃一想起此事,不禁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轉動著不讓它輕易滑落。
  石拓心一慌,笨手笨腳地要為她拭淚。「娘……娘你別哭了。」他以求助的眼神望向同樣蓄著淚光的老王爺和李暘父子。
  「臻兒,咱們找回失去的兒子,你該高興才是。」失去一個養育二十多年的兒子,上天又還他另一名骨肉。這……算是公平嗎?老王爺不解。
  王妃喜極而泣。「他叫我娘了,等了快二十年,終於等到炘兒喚我娘了。」她實在太高興。
  十九年前剛失去炘兒的那幾日,她悲痛不已,幾乎要承受不住喪子之痛,若不是南海龍王前來托夢,她恐怕要崩潰成疾。
  記得夢中那位人身龍首的南海龍王對她說道,此兒命數乖舛,必遭劫難。但他前世積德施恩,今世將受此餘蔭。母子分隔終將再聚,勿念、勿念。
  所以她一直深信炘兒會再回到她身邊,只是她沒將此事告知丈夫,怕他說她盡信些怪力亂神的荒誕事。
  「炘兒,你是不是也該叫我爹?」老王爺心中那失而復得的微妙情緒,真是難以形容。
  「呃……爹。」石拓,也就是李炘覺得有些彆扭,他久未喚過爹,舌頭都快打結了。
  老王爺欣慰地拍拍椅子扶手。「好好,我的乖兒子。」他歡愉之際不忘另一個兒子,「暘兒,別一直指著自己,我不會遺忘你的存在。」
  「爹,輪到我認兄弟了吧!」李暘心想,太像了,比水鏡中的自己還像。「我是李暘,你的孿生弟弟。」
  「暘弟。」果真相似到無一處不像,難怪王府裡的下人會錯認。李炘終於見到眾人口中的李暘。
  兩個兄弟互相凝望,多少年的隔閡在一瞬間消失無蹤,手足之情自然浮動。
  「好了好了,你們兄弟待會再敘舊。來,炘兒,到娘身邊,說說你如何獲救。」王妃招呼李炘坐在身側。
  往事如開了閘的洪水,不斷在四周奔流,李炘用最簡單的字句,將大概情形一一描述,心中卻老是惦著龍煙臨走前的話,顯得不太專注。
  王妃察覺他的恍惚,以為他一時無法適應突然的親情,便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我在想煙煙!呃!不,我不是在想煙煙,我的意思是……我什麼都沒想。」亂了手腳的李炘,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不是他枉顧父母親恩,畢竟分隔了近二十年,一下子要回復到正常的親子關係是不太可能,多少有些陌生的疏離感,而煙煙且又是他所愛的人,失常才是正常。
  一提到龍煙的名字,眾人會心一笑。尤其是曾經喜歡過她的李暘在這刻是全然的釋懷,他注定當龍煙的暘弟了。
  王妃興味十足地問道:「你和煙兒那丫頭在一起?」
  「我……我……我很喜歡她,她絕不是壞女孩。」李炘怕家人會對他的心上人有微言,畢竟一個未出閣的閨女,跟著一位大男人同宿同寢有違禮教,很容易帶給他人負面的印象。
  「我們都知道煙兒不是壞女孩,你忘了為娘的這條命就是她搶回來的。」龍煙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孩,至於好壞全憑各人自由心證。也許龍煙的言行在世人眼中是離經叛道,但內蘊的獨特氣質及光華,即使是古板的衛道人士也深受吸引,何況她系出龍門,自與旁人不同。王妃出身龍門,當然不與尋常人般見識淺薄,以外在來評斷一個人的內在。
  老王爺雖不反對但仍有所保留地說道:「你們……打算成親吧?」龍煙的行徑十分大膽怪異,他有些憂慮。
  「相公,你在說哪話,你瞧瞧炘兒的模樣,你要是攔著他娶煙兒,我看他會找你拚命。」王妃笑道。
  「我是說要不要考慮一下,以龍姑娘不受約束的個性,是否願意長居王府內?」老王爺趕緊解釋,以免招惹怨氣。
  當年他費了好大勁,才說服妻子不再涉足江湖事,安分地待在王府當人人稱羨的王妃。而龍煙似乎比妻子更加不馴,她犀利狂放的性子只怕會得罪朝中大臣,甚至禍延己身。
  「這倒也是。」王妃點點頭,王府規矩多如牛毛,連她都賺累贅。「炘兒,你的意思呢?」
  李炘略帶靦腆地摸摸後腦。「我是不會離開煙煙,一切由她決定。」他決定大不了回山上和師父一起住。
  老王爺眉頭一皺,「什麼一切由她決定,你是大男人耶!怎好一切全由女人做主。」他李延昱的兒子不能如此懦弱。
  「爹,我雖然是你的兒子,但我自幼和師父在山上長大,王府的一切對我而言如同鏡花水月般虛無。」李炘老實說道:「你曾說過男子重信諾,所以一切以煙煙的意思為主並沒有錯,這是我的承諾,永生不移。」
  老王爺有些惱怒地板起臉。「如果她要你離開王府,不顧自身應負的責任呢?」女人會比親生父母重要嗎?趕明兒他替兒子找了百來位佳麗讓兒子挑選,免得兒子腦袋不清不楚。
  李炘認真地說:「爹,我愛煙煙,我不能失去她,如果這是她的意願,我會跟她走。」不是他無情,而是用情太深。
  以前沒有父母在身邊的日子,他依然可以自得地生存下來,但他不能忍受沒有煙煙的歲月,那比死亡更讓人難以承受。若有一天他必須從中擇其一,他會選擇與所愛的女子共度一生。
  「好個癡情的兒子。炘兒,娘支持你。」心之所至,家也。王妃百分之百贊同兒子的觀點。
  李暘也動容地投下贊成票。「兄弟,我也支持你。」他終於知道一直未能獲取佳人芳心的原因。不管是他心儀的龍霞或是傾心愛慕的龍煙,她們真正想要的伴侶是敢愛的男子,能不畏懼世俗眼光,勇敢接受她們真實的自我。
  他敗在不敢用心去爭取,做不到絕對的無我,這種只為所愛之人付出的深情,著實撼動人心,怕在感動之餘也自慚形穢。
  李暘自認為拋不下既有的傳統束縛,所以失敗是自然的。四冰美人可不是浪得虛名,值得用心珍惜。
  老王爺道:「你們……唉!我又沒說不許炘兒娶她,你們不要一個鼻孔全朝我出氣。」真不給面子,好歹他也是一家之主。
  「既然你不反對,那我們得準備準備,過些日子備妥聘禮上斜劍山莊提親。」王妃高興極了,王府好久沒熱鬧熱鬧了。
  李炘說道:「娘,這件事等我先問過煙煙,你不用急著迎親下聘的事。」煙煙的意見比較重要。
  王妃瞇著眼微笑,手心放在他背上一拍。「傻兒子,早一點成親才不會有流言傳出。」
  「流言?」什麼流言?李炘不解。
  「炘兒,你可別告訴娘,你和煙煙在一起多日還能把持得住,沒把人家閨女給吃了。」王妃曖昧地說。
  吃了?他才捨不得吃煙煙。李炘說:「娘,你在說什麼?煙煙是人又不是食物。」
  「你娘意思是說怕你娶個妻子順便帶個兒子來報到,這樣會落人口實的。」老王爺在一旁解釋著。
  「煙湮沒有兒子。」李炘強調。她是處子之身,不可能有他未知的孩子存在。
  他心機單純,聽不懂他們暗示的雙關語,最後李暘覺得實在不點明不行才說:「二哥,你碰過煙姊吧!男女若有肌膚之親也就是敦倫之後,可能會有受孕的機會,說不定煙姊的肚子裡已有你的骨肉。」
  這下李炘聽懂了,臉色紅得出硃砂還艷,嘴角隱約帶著癡傻的笑。「你說煙煙可能懷孕了?」
  李暘道:「除非你沒碰過她。」不過根據可靠消息來源指出,他們的米早煮熟下肚了,而那個可靠人士就是凡事愛湊一腳的向景天。
  孩子?!他的。李炘愈想愈興奮,顧不得什麼久別重逢的親情。「爹、娘,暘弟,我先回房看看煙煙。」當他說完這句話,人已經走出大廳,頭也不回地直奔他心所至之地。
  「年輕真好,一股傻勁的蠻愛。」王妃羨慕起小輩們無畏的愛。
  「臻兒,我對你的愛不輸這些年輕人哦!」老王爺吃味地握著她的手輕撫。
  「我知道,我很幸運擁有你的愛,就像我對你的愛一般綿延細長。」她用二十幾年不變的深情目光注視他。
  他們……太……太挑情了吧!李暘有些受不住父母的恩愛。「爹,大哥的事你要如何處理?」
  唉!幹麼要提醒他這件憾事。「派人把你大哥捉來,我要好好地詳問一番。」
  老王爺想到人倫悲劇不外兄弟閱牆、父子反目,權力慾望真是害人不淺。
          ☆          ☆          ☆
  正睡得香甜的龍煙,感受到有只溫厚的大手在撫摸她的小腹,她沒有驚慌,只是將自己的手覆在那隻大手上。不用睜開眼,她知道這只熟悉的手是誰的。
  「煙煙,我們成親好嗎?」從她手部的小動作,李炘明瞭她尚未睡沉。
  成親?!龍煙倏地張開眼。「你怎麼突然有這個念頭,是誰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言語刺激了你。」成親是必然的一環,但以他的石頭腦袋不會去想這些瑣事,一定有人在他耳邊嚼舌根,而最有可能的人是閒得發悶的向景天。一定是向景天,龍煙陰惻惻地想著上百種凌虐手法。
  「不是的,暘弟說我們都已有肌膚之親,你的肚子可能孕育了我們的寶寶。」他希望是女兒,女兒可以向他撒嬌。
  李炘的眼神專注在她的小腹位置,手指輕柔地上下撫弄,好像這裡真有個小娃娃。
  「懷一個孩子沒那麼容易,而且也沒那麼快就得知是否受孕,你不要聽信他人的胡言。」該死的李暘,他不是臥傷在床起不了身,怎會知道此事?一定又是大嘴巴的男人關不住愛饒舌的嘴亂扯一遍。總之她將一切的過錯,全推到向景天頭上。
  「煙煙,你不想嫁給我嗎?」李炘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心情有些低落地問道。
  「傻瓜,不嫁你要嫁給誰。」龍煙拉下他的頭送上一吻。「希望愈大,失望也愈大,孩子的事要順其自然。」
  「可是你能保證肚子裡沒有娃娃嗎?」他的手心愈來愈燙,他喜歡煙煙滑細的肌膚。
  這……好像不能。龍煙無法反駁,因為他們確實做了「那檔事」,受孕之事不無可能。
  「煙煙,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李炘的手探入她的衣襟內,揉捏兩座高聳的山峰。
  「女孩。」她直說。龍家都偏愛女兒。
  他低頭舔她開始挺立的乳頭。「我……我也一樣。」
  「石頭,我……我想睡覺。」她想抗拒那一波波的浪潮,因為她真的很累。
  「好,我們睡覺。」他誤解她的意思,把她想變成她要。
  他快速地解開兩人身上的衣物,雙手不斷地在她身上游移,在她不停地嬌喘嚶吟時,他分開她的雙腿進入她。
  慾望之火熊熊燃燒,兩具赤裸的身體在床上交纏繾綣,生命的種子在體內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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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8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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