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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陶] 別怕,親愛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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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1: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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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知道自己不適合結婚,就算結了婚,也無法給另一半幸福,
但是,她的母親就像全天下的父母一樣──
以嫁出女兒為己任,置女兒個人的意願於度外!
努力的幫她安排相親,就怕她會變成家裡的庫存;
而她也知道反抗無效,更懶得費力掙扎,
就乖乖去相親,反正對方絕對不會看上她這個怪咖,
所以相親時,她盡情的展現自我,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若把對方嚇跑,她也就功成身退了,
可讓她錯愕的是,這回相親的男人不同於一般,
他對她的怪癖一點也不驚訝,更沒有嫌惡,還不時對她親切微笑,
這傢伙該不會對她有興趣吧?
千萬不要,她一點都不想談戀愛啊……

【出版日期】 2009年4月29日

【出版社名稱】 龍吟

【書系及編號】玫瑰吻 系列 RK443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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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這已經是她第五次看錶了,一意識到這件事,麥薇薇立刻將視線由錶上移開,轉而盯著落地窗外的行人穿越道。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玻璃上有個像蒼蠅屎的黑點黏在上面,非常的小,如果用放大鏡來看,大概是一顆米粒大,她感覺胸口悶悶的,指尖很癢?……

  摳下來,把它摳下來?……摳下來?……

  這魔鬼之音像壞軌的唱盤,不停播送著,她的焦躁越升越高,像即將噴發的火山。

  你必須跟你的焦慮和平相處,薇薇。

  「我知道,我知道。」她握緊拳頭,喃喃自語,而後忽然手握緊桌上的水杯,雙眼緊閉。「和平相處?……和平相處?……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本來無一物的意思就是說本來就沒有這個東西,對,沒有這個東西?……」

  「咳。」

  她驚嚇得睜開眼,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麥小姐?」

  她回過神。「對,哦,你是?……汪汪汪?……」完了,連叫三聲,聽起來像狗叫,糟糕,他叫什麼去了。

  「汪澄頤。」

  「對,是?……你好。」她下意識地挺直背脊。「我是麥薇薇。」

  他在她對面坐下,拘謹地給她一個微笑。「抱歉,我遲到了,學校的會議耽擱了。」

  「沒關係,才五分鐘而已。」她緊張地拉起一個淺笑。

  對方跟相片中的模樣沒有差距太多,黑框的眼鏡,斯文的五官,高瘦的身材,散發出自信、威權的感覺。

  就在她打量的同時,對方也在觀看她,下意識地她避開與他相對的視線,聽見他說︰「你很緊張?」

  他下巴微抬,雙眼直盯著她,很像高中的數學老師,她最討厭數學了,可每次上課老師都喜歡點她回答問題。

  「有一點,但不是因為你。」察覺自己說得太快,她刻意放慢速度。「我?……討厭跟人四目相對,讓我很不自在,總覺得被窺探。」

  他推了下眼鏡,正想追問,服務生帶著菜單走過來,兩人點完餐後,汪澄頤才問道︰「我姑姑讓你為難了吧!她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才答應來的。」

  「是有一點為難?……不過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不習慣跟陌生人相處。」更何況還是這種「名」為交朋友,「實」為相親的社交活動,要不是母親逼著她來,她還真不想來。

  三個月前母親跟汪澄頤的姑姑汪秀琴在插花課上認識,兩個中年女子一見如故,迅速成了好朋友,之後汪秀琴便常來家裡走動,上個月她忽然心血來潮說要幫她作媒,她拒絕了好幾次,之後母親加入戰局,不停游說她,軟硬兼施。

  連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把戲都使出來,之後開始複誦小時苦命,給人幫傭,爹爹不疼、姥姥不愛,嫁人後還以為從此有了依靠,誰曉得年紀輕輕就守寡,丈夫拋下她們孤兒寡母,嗚?……

  大概就是這樣每天炮轟她,她讓母親弄得差點沒瘋掉,最後只好答應來跟對方見一面。

  「姑姑說是她把你養大的?」薇薇拿起水杯,但很快又放了下來,一開始她稱汪秀琴為阿姨,但她說叫她姑姑比較親切。

  「差不多,她就像我媽一樣。」他點頭。

  難怪他拒絕不了,薇薇明白地點頭,母親是世上最難纏的?……嗯?……一種生物。

  「她還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說你現下在大學代課,工作穩定,為人嚴肅又無趣之類的。」

  汪澄頤點了下頭,看著她由包包內拿出自備的餐具。

  「當然她也有說一些優點。」她整齊地將餐具擺在桌上,確定它們都在同一條在線後,才覺得滿意。

  「比如?」

  「你很會洗碗,而且洗得很乾淨。」

  他推了下眼鏡。「原來如此。」

  「她說你發明了一種清潔劑,洗了不會咬手,又洗得很乾淨,不污染地球又環保,她還拿了一些給我。」她頓了下。「我給了你四顆半。」

  「什麼?」

  「四顆半的星星。」她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嘴角。「我對清潔很重視,所以?……會給清潔用品打分數,我還做了一張表。」

  他露出好奇的表情。「聽起來很有趣。」

  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不過還是露出禮貌性的微笑,不懂自己幹嘛扯到這裡來。

  她瞄了一眼手錶,希望一個小時內她能離開這兒,回家休息?……

  「你要喝水嗎?」他看著她無意識地拿起水杯又放下兩三次。

  她愣了下,趕忙鬆開手。「沒有,我沒要喝水。」

  「那你為什麼?……」

  「我是在實驗。」她將手擺回大退上。「我有點潔癖,不敢喝外面的水,以前不會這樣,是近幾年才這樣,我一直想把這個習慣矯正過來。」

  她看到他很緩慢地點個頭,大概是覺得她很怪,但不好意思直接說退場門吧,這些年她已經很習慣別人用這樣的眼光看她了。

  不過她並不覺得生氣,因為她本來就沒打算刻意給對方留下什麼好印象,所以對於自己的潔癖,她也不想有所隱瞞。

  不過潔癖只是一種寒蓄的說法,過去幾年她一直為強迫症所苦,直到這一、二年才改善許多,所以她不認為現下的自己適合跟人交往。

  「所以你一直自己帶水嗎?」

  「對。」她從袋子裡拿出500C。C。的透明瓶子。「這牌子的水壺做得很好,不管怎麼放都不會漏。」

  他認真地點頭。「我用的也是這個牌子。」

  薇薇愣了下,兩人之間有著短暫的沈默,姑姑說他不擅於找話題,所以她詢問了他在大學教書的情形。

  他很有禮貌地回答她的問題,談話中她拿出大發夾夾住及肩的頭髮,把那杯惱人的水杯移到最右邊與放餐巾紙的木盒對齊。

  她聽著他單調的說著統計、微積分之類的東西,就把這個話題拋到腦後,開啟另一個話題。

  這算是她的策略,雖然她討厭跟陌生人講話,但由她發問,總比對方問問題,而她回答的好。

  除了清潔劑之外,他沒再做過別的用品,他說明他不是發明家,也沒有實驗津神,只是有一天姑姑說她得了富貴手,又不喜歡戴著手套洗碗,所以他就研究了一下市面上的清潔劑,然後找書看了一大堆東西後,調配出來的。

  「其實現下市面上有很多環保又不傷手的清潔用品,姑姑只是不好意思去用。」

  她疑惑道︰「什麼意思?」

  「大概怕傷了我的心吧!」

  她訝異地看著他。「是嗎?我倒覺得她是以你為榮,她曾說過自己的弟弟是個不負責任的笨蛋,沒想到卻生出這麼聰明的小孩。」

  他微勾嘴角。「姑姑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一般人。」

  服務生端著盤子過來,兩人沈默一陣,她專心地以餐巾紙擦拭筷子、湯匙,他看著她盤子裡切成長方形的豬排三明治,目測來看,長寬大概是七公分與五公分,上頭還插了一支牙簽固定,盤子上一共有兩塊三明治,以及十幾片洋芋片。

  她皺著眉頭拔起牙簽,聽見她說了一句︰「真是討人厭的東西。」

  然後她以嫌惡的表情把牙簽的尖端弄斷,揮手招來服務生,請服務生將牙簽拿去丟掉。

  然後她拿起筷子,夾起三明治,左手則拿著湯匙托在食物下方。

  「你?……嗯,為什麼要用筷子吃三明治?」他不想無禮,但實在無法不對她奇怪的舉動感到存疑。

  「因為我不喜歡指腹有食物的碎屑碎渣,感覺起來很可怕,會讓我起雞皮疙瘩。」她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點別的東西?他吞下問話,沒有窮追猛打,說不定她現下就是想吃三明治,他也毋須為了一雙筷子耿耿於懷,沒想到她的潔癖還挺嚴重的。

  他拿起叉子,開始卷義大利面,吃了一口後,卻發現她一直盯著他的手。

  「怎麼,你想吃嗎?」他禮貌地問。

  「不是。」她閉起眼睛,一副痛苦的模樣。「叉子?……」

  「什麼?」

  「我討厭尖的東西。」

  他低頭瞄了眼叉子,想起她折斷牙簽時的嫌惡表情。

  「原來如此。」

  她睜開眼,見他朝服務生招手,而後要了雙筷子。

  「你不需要換。」她趕忙道。「雖然我討厭尖的東西,但是?……叉子跟竹簽比起來其實我還能忍受?……」

  「沒關係,反正都是面。」他的表情沒有困擾也沒有不耐煩,平常得像是在聊天氣。

  「謝謝。」她朝他微微一笑,而後繼續吃著三明治,沒想到他是個不錯的人。「你是迫於姑姑的要求無奈來的,還是真的想交女朋友?」

  他靜靜地看她一眼後,才道︰「很抱歉,但是我現下並沒有想交女朋友的意思。」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沒有交男朋友的意思,我現下的狀況不適合。」她放下三明治。「我本來是想幫你介紹的,不過如果你沒有意思就算了,沒關係。」

  她的話讓他一怔,沒想到她想介紹別人給他。

  「你的狀況是指潔癖嗎?」

  她搖頭。「不是,姑姑沒跟你說嗎?」她拿起餐巾紙擦嘴。「我有強迫症,簡單地說就是會一直重複地做一件事或是想一件事,你應該有聽過不停洗手,還有出門前檢查三、四次以上瓦斯開關之類的病症,我媽說就是嚴重一點的神經質。」

  他點頭。

  「算是焦慮症的一種,很難完全根治。」她又拿起一張餐巾紙擦嘴,然後將它們整齊地折成小四方形。「雖然醫生說我現下已經好很多,不過?……」她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我沒聽過強迫症不能談戀愛。」雖然他對強迫症沒研究,不過大學裡有個老師也有同樣的病症,所以他多少聽過一些。

  「是我個人的意思。」她拿起筷子,夾起一片洋芋片。「其實我現下已經滿能跟這種病症相處,只是對別人來說,我們可能不好相處,無形中會給別人壓力。」

  「原來如此。」他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吃著洋芋片,雖然用筷子吃有點奇怪,不過?……他倒是覺得還滿有趣的。

  服務生送來筷子,兩人中斷談話,繼續用餐,這個約會比他想像中結束得要快,用完餐後,她解下綁在發後的發夾,擦好餐具放回包包,折成小方塊的餐巾紙全迭在一起,整齊地放在角落。

  她爽朗地告訴他還有事得先走了,雖然他堅持要請客,但她也非常堅持各付各的,她將錢遞給他,不管是紙鈔還是銅板都乾淨得像是被洗過一般,她揮揮手,微笑地跟他道再見

  再見面已是三個月後的事情,一看到他的臉,她立刻便認了出來,不是他生得特別英俊,而是一個禮拜總見著他姑姑一兩次,每回見到他姑姑,連帶地便好像見著他。

  有些人你見了一次,便拋到腦後,因為沒什麼可憶起的,他姑姑就像警示燈,紅紅的光一閃一閃的,把那些原本該拋在腦後的記憶,全叫喚出來,想忘也忘不了。

  「你怎麼在這兒?」汪澄頤經過文學系的系辦時,眼角瞥見樹旁一個戴著灰色帽子跟口罩的詭異身影。

  不只他,每個經過的人總忍不住會瞧上一眼,在校園裡一個人壓低帽子還戴口罩,是有點不尋常。

  他雖覺得怪異但也無意探究,偏偏那人的包包讓他覺得眼熟,然後他想起自己在什麼時候看過這個大包包。

  她一直低著頭,所以當他走到面前,問出聲時,她似乎嚇了一跳,抬起頭,眼皮眨了眨,似乎有些茫然,他正準備解釋自己是誰時,她忽然開了口。

  「你別誤會,我不是來找你的。」她趕忙解釋。「我不知道你在這所大學。」就算母親曾經告訴過她,她也早忘了他任教的大學名稱。

  他微勾嘴角。「我該誤會什麼?我只是沒料到會在這裡看見你,我並沒有暗示你是來找我的,也沒這樣想。」看來他似乎不該上前跟她打招呼。

  困窘襲上了臉面,薇薇一時間倒不知怎麼接腔,不過很快又說道︰「我的表妹在這裡當助教,我們約好一起吃午飯,沒想到會遇見你,真巧。」

  由表情跟語氣觀察,她大概不想與他多談,正想隨口說兩句話走人時,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學長,要去吃午飯嗎?」

  一個有著嬌俏短發的女人走了過來,穿著粉紅的襯衫與紅色短裙,顯得朝氣十足。

  「是,跟朋友約好了。」他點點頭。

  女人的視線移到薇薇身上,薇薇反射地拉低頭上的漁夫帽,讓帽檐擋在眼前,隔絕對方好奇的凝視。

  「這?……是你的朋友?」袁佑蓉詫異地問。怎麼有點詭異?

  「是。」他簡短地回答。

  見他沒有再往下說也沒介紹的意思,袁佑蓉也不好再探問,只得說道︰「那就改天再找你吃飯,對了,這給你。」她由紙袋裡拿出一個草莓大福。「我自己做的。」

  「我不大吃甜的?……」

  「我有減低糖量,這是比較不甜的,如果你真的吃不下去就給姑姑吃吧!」她笑著拉起他的手,將草莓大福放到他手上。「對了,也給你朋友一個。」她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包裝好的草莓大福。

  薇薇訝異地看她一眼,只好伸手接過。「謝謝。」

  「不會,那我先走了,拜拜。」她爽朗地離開。

  「再見。」薇薇反射地也說一聲,見她走遠後她才道︰「她人還滿好的。」

  「嗯。」

  「我覺得跟你挺配的。」而且既然他們是學長學妹,必是舊識,說不定交情還不錯,她將點心放進包包裡,沒有細想便道︰「你姑姑根本不需要擔心,你看起來還挺有人緣的,不像她說的那樣孤僻。」他姑姑可誇張了,把他說得像是住在鐵皮屋裡,注定殘老一生的駝背阿伯。

  他其實應該走了,但汪澄頤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你覺得她適合我?根據什麼,面相學嗎?」

  她愣了下,拉高帽子,他的表情沒變,可話裡卻有摻著諷刺,是她多心嗎?

  「我當然不懂面相學。」她將帽子壓下,防衛的姿態。「當我沒說。」

  他瞄了她的帽子一眼,說道︰「我先走了。」

  「再見。」她爽快回答。

  感覺他離開後,她才拉高帽子,忽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小題大作了,早知道剛剛就別多嘴。

  「姊,等很久了嗎?」

  鄭怡庭匆匆跑了過來。「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剛好有學生來問問題,一個接一個的?……」

  「沒關係,也沒等很久。」薇薇示意她不用在意。

  兩人走出校園,到附近的一家簡餐店坐下,七八張桌子都坐滿了,兩人等了一會兒才有人走。

  「怎麼樣,還算乾淨吧!」一落坐,鄭怡庭說道。

  「嗯。」她點頭。

  「書局就在轉角,等我們吃完飯再過去,我已經跟學長說過了,絕對沒有問題的。」

  瞧著表妹年輕又充滿笑容的臉,薇薇覺得自己像角落發霉的抹布,雖然兩人才差五歲,可心境上大概差五十歲?……好吧!是她誇張了,不過有時她真的覺得自己老得要進棺材了。

  冷不防地又想起汪澄頤,其實表妹也比她適合去跟汪澄頤相親,可惜的是怡庭已經有男朋友了?……而且今天才發現汪澄頤好像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不過她也沒資格說別人,她也曾經被許多人說過不易親近、不好相處。

  據汪秀琴說,汪澄頤是個癡情男,到現下還念念不忘他的前女友?……霎時倒有些好奇他前女友是怎樣的一個人,竟讓他如此難以忘情。

  「姊,每次看你變裝,弄這有的沒的,就覺得很有趣。」薇薇已經拿下帽子跟口罩,頭髮規矩地以大發夾固定在頸後,風衣已脫下而且整齊地放進包包內,還順手排了一下桌上的調味罐跟餐巾紙的位置。

  薇薇沒說什麼,只是微笑地拿出自備餐具,雖然兩人差五歲,不過感情一直很好,這幾年若不是有開朗的表妹支撐著她,她早就把自己逼瘋了吧!

  「可惜我沒什麼特殊本事,否則你會覺得更有趣吧。」她微笑道。

  有時影集或電影會拍一些津神官能症的病患擁有一些特殊的技能,像是過目不忘的能力或是特別聰明,辦案能力一等一的強,只可惜她只是凡人一個,什麼特殊能力也沒有。

  像表妹最喜歡看的美國影集《神探阿蒙》就是個有強迫症的偵探,雖然古怪,但是破案率卻是最高的。

  「有啊!你的特殊能力就是什麼頑強的污垢在你手上都會化為烏有。」

  「那你應該去稱揚漂白水。」她說道。

  鄭怡庭笑道︰「不管啦,反正你要虛心接受我的讚美。」

  「好。」薇薇笑笑地回應,與怡庭在一起是她最放鬆的時刻。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用餐,當她用筷子夾起三明治時,她可以感覺鄰桌好奇的目光,她試著處之泰然,不過卻還是感到一絲緊張,這間店雖然乾淨,但實在太多人了,讓她有點神經緊張。

  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已有長足的進步,若是一年多前走進這麼多人的地方,一定會感到暈眩不能呼吸,現下她卻足堪忍受這一切。

  用完中餐後,怡庭帶她到轉角的書局,也是她未來將工作的地方面試,書局頭家是怡庭學長的親戚所開,前兩天一名工讀生離職,怡庭知道後問她想不想過來上班,她跟學長很熟,說一聲就行了。

  考慮一天後,她決定接下這個工作,一來是書局環境單純,二來是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準備好面對這個世界了。

  書局並不是特別大,主要賣的是教科書跟國外書籍,當然一般雜誌也少不了,頭家是個胖胖的中年人,滿臉笑容,看起來滿好相處的,爽朗地說著︰「在書局工作要有點體力喔!」

  她點點頭,表示沒問題,怡庭在旁邊幫腔,頭家笑著說了時薪後,告訴她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就來上班吧!

  答應後,心裡踏實了些,正要走出去,卻訝異地瞧見汪澄頤走了進來,見到她他也愣了下。

  「又碰面了。」

  她點點頭。「是啊,真巧。」

  怡庭好奇地看著汪澄頤,總覺得有點面熟,好像?……

  「教授,你訂的書來了。」

  頭家一喊,怡庭恍然大悟,原來是學校的教授,難怪覺得眼熟,正想開口,表姊已拉著她往外走。

  「你們怎麼會認識?」她好奇地問。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媽叫我去相親?……」

  「對對對。」怡庭猛點頭。「我怎麼忘了,阿姨還跟我打聽過,我說我是文學院的助教,他是來商學院代課的助理教授,我根本不認識他。」已經是三個多月前的事了,難怪忘得一乾二淨。

  相親那天的事她當然也問過表姊了,表姊只說「吃飯聊天閃人」六個字,問她聊什麼,表姊敷衍幾句,她也就沒再問了。

  「沒想到你們會碰在一起。」她眼兒一轉,興奮道︰「那就是有緣嘛!我先說啊,我找你來這裡打工事先完全沒想到會碰到他,我早忘了你去相親的事了。」

  「我又沒懷疑你。」她瞄她一眼。「都三個多月前的事了,連我自己都忘了。」

  「所以啊,那就是『天意』,有緣千裡來相聚?……」

  「你不要講這種肉麻兮兮的台詞。」薇薇受不了地搖頭。

  「我是說真的嘛,我覺得你應該要談個戀愛?……」

  「你別跟我媽一樣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念。」她瞟她一眼。

  「我跟阿姨不一樣,阿姨是希望你好好找個對象嫁人,我呢,是希望你可以勇敢地談個戀愛,嫁不嫁人倒無所謂,反正現下婚姻也不能保證什麼,不如就永遠談戀愛的好。」

  「你這些話讓阿力聽到,他可要緊張了。」

  怡庭挑眉。「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又不是要跟很多人談戀愛,我是要跟他談一輩子的戀愛。」

  薇薇抖了下。「好噁心,原來花言巧語不是男人的專利,難怪那個呆頭鵝讓你唬得一愣一愣的。」

  怡庭微笑地揮動右手。「這就是我高明的地方,男人呢不能選聰明的,太聰明就會作怪,選笨一點的,老實一點的才可靠。」

  「怎麼聽起來像老一輩的說法。」薇薇笑著說。

  「這是經驗談。」

  「又不是老實的男人都不花心?……」

  「這我當然知道,總有基因突變嘛,不過這是比例問題,笨一點跟聰明的比就是沒那麼花心。」

  「那你還叫我找汪澄頤談戀愛,他看起來可不笨。」薇薇反問。

  「是沒錯,不過他很規矩又老實?……」

  「你又知道了?」她好笑道。

  「我去打聽過。」怡庭理直氣壯地說。「三個月前。」

  薇薇訝異地停下腳步。「你?……」

  「我好奇嘛,所以有去打聽了一下,不過沒告訴你。」

  「為什麼?」她皺眉。

  「因為我不想你賭氣不去相親。」

  她更詫異了。「他風評這麼差?」

  怡庭笑了。「不是,他風評還不錯啦,頂多教學太認真,當了不少學生。」

  「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的個性,我如果也在你耳邊鼓噪,說不定你就不去相親了,你忘了那陣子你媽老在你耳邊念,我怕我表現得太熱切,你會故意唱反調不去?……」

  「我哪會?……」

  「還說不會,我剛剛不過是鼓吹了一下,說你們有緣,你就一直回嘴。」

  薇薇瞪她。

  「你別這樣看我啦,我好怕。」怡庭朝她扮鬼臉。「好啦,不說了啦,我得回系辦了,今天事情很多,我得走了。」

  「去吧,去吧。」她揮手趕她。

  「好無情喔。」怡庭裝出受傷的表情,又鬧了她幾句後才離開。

  薇薇微笑地看著表妹走遠,騎樓裡人來人往的,有一半以上都是學生,她閃避地往旁邊走,從包包裡拿出帽子戴上,正要戴上口罩時,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薇?……薇,薇薇?」

  她疑惑地往前看去,卻瞧見了她這輩子最不想再看到的人。

  「真的是你。」男子有張和氣的臉,身高一般,體格津壯,稱身的運動衫襯托出他沒有一絲贅肉的身材。

  薇薇感覺胃部揪緊,她一面告訴自己放輕鬆,一面想著該怎麼飛奔離開,可惡的機車把所有的通路都擋住了。

  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碰到楊茂坤,一看到他,那些可怕難堪的回憶全湧了上來?……

  「你?……你好嗎?」他的神色有些不安。

  「很好。」她戴好口罩。「再見。」

  「等等。」他抓住她的手臂。

  「別碰我。」她生氣地揮開手。

  他急忙放開她。「我沒惡意?……我只是想問你好不好?我?……我聽說你得了躁郁症?……所以?……」

  怒火一下燒上她的臉,混合著憤怒與羞愧,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感到羞愧時,她更氣了。

  該羞愧的人是他,不是自己?……

  「我?……我們?……你吃過飯了嗎?我請你去吃東西好不好,有些話我想跟你?……」

  「不用了。」她怒聲打斷他的話。「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的。」

  她推開他,快步想走出騎樓到馬路上攔計程車,偏偏機車把出路全堵住了。

  「薇薇,等等?……」他再次抓住她的手。

  「放開我。」她怒聲掙扎。

  「你別激動,我沒有惡意?……」

  「放手!」

  「薇薇?……」

  「我想你最好放開她。」

  楊茂坤的手臂被另一只手拉離,他訝異地轉向陌生男子。

  薇薇急促地喘息,當她瞧見解圍的人是汪澄頤時,難堪與尷尬又冒了上來,而周遭的視線讓她愈來愈喘不過氣來,怎麼今天這麼不順。

  「你沒事吧?」汪澄頤看著薇薇不停地喘氣。

  「沒?……沒事?……謝謝。」她轉身擠進兩台機車之間,想盡快走到馬路上逃離這個地方。

  就在她一腳踏上馬路,正以為自己要逃離這一切時,另一只腳卻不小心被機車的大鎖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面。

  「薇薇?……」

  羞恥感幾乎將她淹沒,她撐起自己,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周遭的聲音鬧烘烘的,她甩甩頭,想清醒一些,帽子讓風吹落,心跳聲與喘息聲在她耳中回蕩?……

  沒想到她竟然勾引有婦之夫,真是不要臉。

  整天裝一副清高的樣子,噁心!

  聽說她還打電話到對方家裡去鬧,想要逼退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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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2:43 |只看該作者
  冷汗流下她的臉,地面開始旋轉,她蹣跚地往前?……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她不能倒下,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一只手扶住幾乎要踉蹌在地的她,她驚恐地想要掙脫?……

  「是我,你沒事吧?」

  她抬起頭,眼前的五官有些模糊,對了?……是汪澄頤?……

  「薇薇,你怎麼樣?」

  她轉向另一個聲音,而後顫抖地閉上眼睛。不要慌,不要慌,麥薇薇,沒事的,沒事的,她在心中喃念著。

  「你臉色很差,我帶你去?……」

  「我想你最好離開。」汪澄頤冷冷地瞄了他一眼。

  楊茂坤一怔。「我?……」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事,可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你讓她很害怕,如果你希望她沒事,最好離遠一點。」他直率地說。

  楊茂坤閃過一絲難堪。「你是誰,憑什麼?……」

  「我是她朋友。」他拉下薇薇臉上的口罩。「深呼吸,別昏倒了。」

  她抓緊他的手,拚命呼吸。「請?……請你?……幫我叫計程車,拜托?……」

  「薇薇,我?……」

  「你想要她在這裡昏倒嗎?」汪澄頤冷厲地瞪了楊茂坤一眼。

  楊茂坤漲紅臉想罵回去,但薇薇急促的呼吸與蒼白的臉讓他遲疑,他真的讓她這樣難受嗎?

  汪澄頤伸手攔下計程車,楊茂坤後退一步,看著兩人坐車離去。


第二章

  「嗯……」

  麥薇薇無力地坐在浴室地板上,中餐讓她全數吐了出來,胃一陣陣的怞痛,雖然難受,不過至少人已經不暈了……

  「你還好嗎?」

  她抬起頭對著緊閉的門說道︰「我沒事。」她慢慢爬起,壓下怞水馬桶的按鈕,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還真是狼狽,散亂的頭髮,蒼白的臉,像是被重度驚嚇過的瘋女人。

  她打開水龍頭漱口洗臉,冰涼的水讓她舒服許多,怞起面紙擦乾臉上的水,吐出長長一口悶氣,掌心的刺痛讓她想起跌倒在地的情景,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她想梳頭,卻發現袋子在外頭,她以手指儘可能將自己打理整齊後,才開門走出去。

  他站在客廳,手裡拿著一杯水。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先走了。」原本汪澄頤是要送她回家的,可車子才走了幾分鐘。她就暈車想吐,他沒辦法只好將她帶回住處。

  若是再慢一點,恐怕就要付司機洗車費用了,雖然感謝他,卻也覺得困窘,竟然讓一個陌生人看到她如此狼狽的一面。

  「你還是休息一下再走,你的臉色很差。」他低頭看了下杯子。

  「我倒了水後才想起來你袋子裡應該有水壺。」

  他是想要她接過水杯還是不想?

  正當她在思考這件事時,他又開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拿去喝,我加了一點檸檬進去,還有杯子是之前買的,全新沒用過。」

  她伸手接過。「謝謝。」

  「坐,你看起來隨時會暈倒。」

  「我只是看起來有點糟。」她在乾淨的米色沙發上坐下。「但是還不至於會暈倒。」

  茶幾上堆了幾份報紙跟雜誌,左邊跟右邊的牆面都是書櫃,這裡大概二十坪左右,家具幾乎都是由米色跟黑色組成,給人清爽的感覺,最重要的是很乾淨。

  可以感覺他是個愛乾淨的人,不只客廳,連浴室也光潔如新,不知道是請人打掃,還是自己打掃的。

  他在單人沙發上坐下,看著她喝了一口水後,便放到茶幾上,無意識地將報紙跟雜誌疊整齊。

  尷尬的靜默讓她不安地揠著手指,她假裝感興趣地看著牆邊的書櫃,幾秒後正打算起身告辭,他卻先開了口。

  「你的手……」他起身到櫃子裡拿出藥水跟棉花。「擦點藥會好一點。」

  「不用了,只是破皮,沒什麼。」她反射地將手壓到大退下。

  他微微挑起眉頭。「如果我讓你不自在的話,我進房間好了。」他將藥水放到茶幾上。「我知道你很想快點離開,我也沒強留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等狀況好一點再走。」

  他的話讓她不好意思。「你是讓我不自在,但是……你不是主要原因,我很容易焦慮,我以為自己已經好很多了,沒想到剛剛……剛剛……所以我現下有點混亂,醫生說除了心理原素外,還有大腦裡血清素……」

  「我知道。」他放柔聲音。「你想吃一點東西嗎?你剛剛吐過,胃一定有點不舒服。」

  她扯出一抹微笑。「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我很好。」她深呼吸幾口氣,試著放鬆緊繃的肌肉,然後她聽見輕柔的音樂響起。

  「聽音樂就不會覺得沈默讓人不自在。」他將藥水放在茶幾上,推了下鏡框。

  她又深吸一口氣後才道︰「謝謝你……剛剛……還有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對了,我是不是有吐在你的鞋子上?」一下計程車,她就吐了,模糊中只記得好像有弄髒他的皮鞋。

  「我已經清乾淨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坐回沙發。

  她覺得很尷尬,不過還是點點頭,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她很容易因為一點小事就掛在心上,才會弄得自己神經兮兮的。

  「你的帽子被風吹走,待會兒回去沒問題嗎?」

  她愣了下。「沒關係,我可以坐計程車回去。」帽子是用來擋路人的視線的,不過……算了,既然帽子飛走了,她就得接受這個事實。

  「不會暈車嗎?」

  她遲疑了會兒。「我想應該不會,我剛剛會不舒服除了暈車外,最主要是因為……之前就已經很不舒服了,所以才會一上車就……」她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你不舒服是因為那個男的,還是強迫症的關係?」見她一臉警覺,他接著道︰「我不是在問你跟那男的的關係,請不要誤會,我也沒有探你隱私的打算,只是想了解你剛剛是怎麼回事,我以為強迫症只是沒辦法克製地一直去做一些事情,不過如果你不想談,就當我沒問,我不會在意。」

  她放鬆了一些。「沒關係,談病症不會讓我尷尬,我花了一點時間適應生病的事……感覺很奇怪,很像某個零件出了問題,可是……我沒辦法控制它。」

  她深吸一口氣後才又道︰「雖然叫強追症,不過它是屬於焦慮症的一種,焦慮症下面又有幾個分類,像是強迫症、恐慌症、社交焦慮……雖然我是強迫症,但是也有恐慌的症狀,怡庭說我主修強迫症,副修恐慌症……」她微笑地說。「怡庭……就是你剛剛看到跟我在一起的女生,她是我的表妹……」

  「我在校園見過她。」雖然不曉得她是誰,不過有點印象見過這個人。

  「她很優默,說我比別人辛苦,誰叫我要雙修。」她勾著笑。「一般恐慌症大家比較熟悉的是進到密閉的空間或是隧道,有些人是對特定的東西像蛇之類的東西會產生強烈的恐懼,你應該聽過有些人進入密閉空間就覺得快窒息、冒冷汗、心跳加速、反胃、暈眩、顫抖等等,這些症狀是突如其來的,發生這種情形就叫恐慌發作,我是對人多的地方會覺得不太舒服……」

  那男人應該也是她恐慌發作的原因吧!雖然這麼想,不過汪澄頤沒有說出來,他問道︰「如果發生剛剛的情形,怎麼做會讓你舒服一點?」

  她怔了下才道︰「我會想逃離那個情境,當然有一些肌肉鬆弛跟呼吸法可以讓我放鬆一點,但是發生的那個當下我只會想要跑走……」她不安地動了下體體。

  「吃藥會好一點嗎?」

  她點頭。「但是會有副作用,嗜睡、頭暈、噁心……這些還好,主要是有些藥會讓我陷入憂郁……那個感覺就像是黑漆漆的隧道裡,卻看不到退場門,很可怕,不過現下好一點了,我換了另一種藥。」

  她低頭盯著茶幾的一角,然後看了下表。「我該走了。」她得去上瑜伽課了。

  「我送你下去。」雖然他覺得她應該再多休息一下,不過看她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還是讓她離開的好。

  「不用了。」她背著包包起身。

  「送你上計程車,讓你一個人下去我不放心。」萬一她在中途發作,昏倒在地就麻煩了。

  遲疑了半秒,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明白他是好意,不過他的態度不會讓她覺得有壓力,他問她病症時就跟平常說話一樣,沒特別好奇也沒有任何嫌惡或是同情,只是實事求是,不至於會讓她有任何的不舒服。

  比起親戚朋友間將那種看似關心,卻將她當作八卦聊天話題的態度,他已經算是很好了。

  經過書櫃時,她瞄一眼一排排的書籍,突然停下腳步,將其中一本叢書與另一半的順序調換過來,當她發現自己做出什麼事後,困窘地微紅了臉。

  「抱歉,我的壞習慣。」她目光都不知要擺哪兒好。

  他微微一笑。「沒關係,我也喜歡照順序排,大概是上次朋友來,有人動過,我也沒注意到順序不對。」

  她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只是在讓她安心,不過不管哪一種,她都因這體貼的話語而感到暖意。



  在書局工作了一個禮拜後,除了因為不停搬書、上架下架而肌肉酸痛外,其他都算適應良好,薇薇這才安下一顆心來。

  她還滿喜歡在書店工作的,因為是新人所以不用負責櫃枱的工作,把書排得整齊讓她很有成就感,只是有時排得太「用心」,老板跟同事會投來怪異的眼光,那時她就會提醒自己不要太執著。

  這一個禮拜,怡庭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晃晃,汪澄頤也來過一次,見到她在這裡工作時露出訝異的表情,後來聽頭家說才知道汪澄頤常來這裡訂書,算是老顧客了。

  那天兩人聊了幾句,只是一些客套話,他問她「何時來這裡工作的」、「還適應嗎」這類的問題。

  下班的時候,她去買了耳機,因為今天在捷運上聽音樂的時候,發現其中一邊聽不見聲音,耳機也算她的日常必備物品之一,坐公車或捷運的時候可以隔離一切噪音。

  正打算回家時,卻發現汪澄頤出現下另一頭,她直覺地閃躲,躲到架子後頭,但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好笑,她幹嘛躲,可是就是覺得麻煩──打招呼、聊著無意義的話語──對她而言人際關係就是這種討人厭的事。

  她曉得這樣說有失公允,畢竟汪澄頤給人的感覺一直很「規炬」,雖然幫忙過她,但再見面時也沒有儼然一副我們已經是朋友的態度。

  她很怕遇上那種見了兩三次面後,就覺得已經跟你很熟,開始問東問西,想要進入你的私領域的人。

  雖然目前看來汪澄頤並沒有這樣的企圖,但誰也不能保證以後會如何……就像以前……不對,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還是快點離開吧!

  她瞄了下他所在的位子,卻瞧見另一個人,是那天在校園裡送草莓大福的女生,他還以為汪澄頤對草莓女沒有興趣,畢竟那天他似乎有點冷淡,不過如今看來她又判斷錯了,雖然她瞧不見汪澄頤的臉,不過草莓女倒是一臉笑容。

  她悄悄地往旁移動。幸好汪澄頤一直背對著她,否則兩人鐵定打照面。她快步往樓梯口走去──

  「麥薇薇。」

  她停下腳步,跟他打了照面,莫非他的背後長了眼睛,怎麼偏偏這時轉過身來。

  「剛下班?」他走到她面前。

  她點點頭。「我正好要走。」

  袁佑蓉偏頭看她一眼。「你是上次那個……」

  「謝謝你的草莓大福,很好吃。」

  「那裡。」袁佑蓉拉開嘴角,上回她戴著帽子跟口罩,所以沒看清她的長相,她的臉很白,眉毛淡淡的,雙眼圓圓的有些可愛,但上眼皮泡泡的,眼下有些雀斑,整體看起來不特別出色,但給人的感覺很柔和。

  「你來買耳機?」袁佑蓉瞄了眼她的右手。

  「對,我……」

  「我覺得這個牌子不是很好,有另一個牌子還不錯,音質滿好的,我忘了品牌了,拿給你看比較快……」

  薇薇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已經走到旁邊的櫃子去找了。

  「你等一下要回家?」

  她點點頭。

  「我送你吧!」

  她訝異地看著他。

  「我姑姑在你家,她剛打電話要我去接她,所以……」

  「不用了,我坐公車就行了。」

  他揚起眉毛。「如果你堅持的話,只是我不明白……」他頓了下。「我讓你不自在?」

  「不是,也算是……」她皺著眉頭。「我只是不知道要跟你聊什麼,會有壓力。」上次相親的時候能講的話題都已經講過了,難道還要重複一次?

  他勾起嘴角。「你介意不講話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沈默就行了,你不需要刻意找話題。」

  「我找到了。」袁佑蓉拿著耳機跑過來。

  看對方這麼熱心,薇薇便順勢換了一個耳機,她還在想著是不是要拒絕汪澄頤的時候,他已經說道;「佑蓉。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去接你姑姑?」剛剛他接電話的時候她有聽到對話內容。「能順便送我到百貨公司嗎?我正好要去買一點東西。」

  他點點頭,對麥薇薇說道︰「一起走吧!」

  都這節骨眼了,她再拒絕好像不是很好……嘆口氣,她點點頭,跟著他們一起走下樓。

  袁佑蓉是一個活潑健談又直串的人,從她上車起,她已經將自己的人生自行簡介了一遍,她之前在某高職擔任講師,教的是會計,這兩年才到大學擔任助理教授,雖然教書不是她的興趣,但是一路走來,不自覺就走到了這一步。

  「我自認還滿會念書的,工作也做了不少,會計、秘書、sales、翻譯、服務生、家教……什麼都做過。」她淺淺一笑。「不過都做不長就是了,繞來繞去,又回到教書這一途。」

  薇薇靜靜地聽著,三不五時點個頭、應個聲,她真希望她永無止盡地說下去,但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果不其然,袁佑蓉將話題繞到了她身上。

  「對了,你呢?現下在做什麼?」

  「在書局打工。」

  「那也不錯。」她笑著說。「不過看你好像不大有力氣,你剛畢業嗎?」

  「畢業六年了。」薇薇不安地動了下。

  「還是比我小呢!我都畢業十年了。」

  「看不出來。」袁佑蓉保養得很好,看起來跟大學生也沒多大差別。

  「化妝品的功勞。」她笑著說。「對了,你是學什麼的,還有你是不是很喜歡帽子,上次看到你也戴帽子……」

  「佑蓉,別問她話了,她很怕生,你這樣會嚇到她。」一直在旁沒吭聲的汪澄頤終於開了口。

  薇薇卻更覺尷尬。他這樣說……不是把氣氛弄得很難看嗎?

  袁佑蓉一愣,說道︰「是喔!不好意思,一直抓著你講話。」

  「不會,不會……」薇薇不安地在前座動了下,雖然看不到袁佑蓉的表情,卻仍是讓她坐立難安,早知道就該堅持不上車的。

  車裡繃緊的靜默讓她想跳車,她偏頭望向窗外的汽車,決定計算街上的車輛,差不多數到九十七輛的時候,袁佑蓉又出了聲──

  「前面的百貨公司就行了。」

  汪澄頤靠邊停的時候,袁佑蓉拿好皮包與袋子,說道︰「謝謝你學長.還有很高興認識你薇薇,希望剛剛沒有嚇到你。」

  薇薇立刻道︰「沒有,真的沒有,請你不要在意。」

  袁佑蓉笑道︰「那就好,我這個人比較直,有時候沒想那麼多,哩啪啦一直講,不過我沒惡意啦!」

  「我知道。」

  「那就拜拜啦,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她打開門走下車,關上門的時候還特地走到前座跟薇薇熱切地揮手道再見。

  薇薇也扯開笑揮手,當車子開走時,她不自覺地吐口氣,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汪澄頤瞄了她一眼,不過沒說什麼,薇維拉低帽檐,決定假裝睡覺,一路上他倒是還滿信守承諾的,也沒開口跟她講話。

  雖然他剛剛幫她解圍,但用的方法卻很粗魯,她不是很欣賞,不過她也沒資格說人家什麼,因為她自己也希望袁佑蓉不要再問了,她知道她沒有惡意,也明白對方只是想表達友善,但她對這種社交實在倍感壓力。

  開朗直率的人她遇過不少,有些真的很好相處,但有些所謂的活潑開朗,也就是喜歡講話的人,不停地講話,不停地問問題,拉你一起去看電影、聚餐,更可怕的是還拒絕不了,即使說了理由,她們還要問你為什麼,不然就是為你改期,最後終於受不了,委婉地告訴對方不喜歡社交時,換來的卻又是無止盡地追問。

  為什麼不喜歡社交,為什麼要這麼孤僻,只是吃吃飯、看看電影,消磨時間嘛,反正你沒事,為什麼不能陪我去逛街,哎喲,出來啦,不要整天賴在家裡……

  最後她終於知道對方要的不是你的答案跟理由,她要的只是希望你照著她的話去做,然後大家才能相安無事。

  薇薇煩躁地在座位上移動,幹嘛又去想這些,別想了,還是數車子比較好……

  「等一下你要先上樓,還是我們一起上去?」

  她一怔,完全沒想到這個問題。

  「還……還是錯開好了,我怕我媽會有多餘的聯想。」

  他點點頭,在她家巷子口泊車。「我十分鐘後再上去。」

  她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讓他在這裡等十分鐘好像不大好,但是如果一起上去,媽一定會問東問西的,可是他好心送她回來……

  「不用想太多。」他瞄她一眼,彷彿聽見她心底的念頭。「十分鐘很快就過了,你上去吧。」

  「……好,謝謝。」她只能如此回答。

  愧疚地看他一眼後,她下車關上車門,不好意思地又朝他點點頭後,正要伸手進包包拿鑰匙時,一個人影忽然由隔壁公寓的柱子後頭現身。

  「薇薇。」

  她驚跳地轉頭,是……楊茂坤,沒有多想,她反射地打開車門又坐了進去,按下門鎖,腦袋又開始鬧烘烘地響起各種聲音……

  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交往之前都沒問的嗎?

  聽說他老婆的娘家很有錢……

  「薇薇。」楊茂坤心急地敲著窗。「我沒有惡意,只是跟你說幾句話。」

  汪澄頤皺下眉頭,看著心慌意亂的薇薇捂住耳朵,他輕碰她的肩,引起她的注意。「需要我去趕他走嗎?」

  他的聲音擠進她慌亂的情緒裡,她拾起頭,瞧見汪澄頤正打算下車,她急忙道︰「不用,不用了。」

  他看著她。「你確定?」

  「確定,我只是被嚇了一跳,我……」她深吸一口氣。「不會像上次那樣,我很好。」

  「他還站在外面,你打算這樣跟他耗著?」汪澄頤問。

  薇薇背對著車窗,下去看楊茂坤,幸好他已經不敲窗了,少了噪音,她的身體稍微放鬆一些。

  「如果你不想面對他,就讓我去處理……」

  他的話讓她苦笑,是啊!她是不想面對他,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這樣一直躲避,她必須面對問題,醫生也是這樣給她建議的……

  「我……我可以。」她又深吸一口氣。「我會……跟他說清楚。」

  說完這句話。她轉過身打開車門,一臉堅決地下了車,是她面對過去的時候了。

  一見她下車,楊茂坤面露喜色,不過克製著沒有上前,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深怕嚇著她。

  「薇薇,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說幾句話,我沒你的新電話……所以只能在這裡等你。」

  「我不知道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她盯著地上,不去看他。「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很抱歉……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不覺得晚了三年嗎?現下說有什麼意義?」她寧可他不要再出現下她面前。

  「我……對不起……」

  「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萬一你太太知道,倒楣的是我。」一想到他太太,她更煩了。

  「我……」他吸口氣。「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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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的話像炸彈一樣轟過來,震得她抬起頭來,他剛剛說什麼……他離婚了?

  「四個月前離的。」

  她困難地吞咽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那天在街上,我……我只是要跟你說這些,聽到你生病的事,我一直想找機會來看你,但又怕打擾你,所以……可是那天在街上碰到你,看到你的樣子,我真的……」他煩躁地拿退場門袋裡的菸。

  她更驚訝了,她記得他以前不怞菸的。

  「我是想,或許……或許我們可以……」

  她看著他試探與不安的表情。

  「我是說……或許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轟的一聲,一顆炸彈在她胸口爆開。「什……什麼……」

  「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現下單身了,我們可以從頭……」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她大叫一聲,失控地拿著包包往他身上一陣亂打。

  「你說什麼,你以為我是誰……無恥……」

  楊茂坤震驚而狼狽地閃躲。

  「你以為你是誰,存心蹧蹋我嗎?當初你是怎麼對我的!你這個說謊的騙子、懦夫……」她不停打他。

  「薇薇。」忽然她讓人由背後抱起。「冷靜點。」汪澄頤將她往後帶。

  「放開我。」她生氣地大喊。「我要揍他、揍他,我要把他打趴在地上給我磕頭,我恨你,楊茂坤,我恨你,你給我滾──」

  汪澄頤收緊雙臂。費了點力氣才沒讓她沖上前揍人。

  楊茂坤震驚地看著她揮舞雙手,一臉想殺人的表情。「薇薇……"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咆哮。「你還有臉說出……那種話,你……當初是怎麼對我的……」

  說完後她的聲音看時哽咽,她忍著不哭出來。

  這時已有好奇的目光由各樓的窗邊冒出,汪澄頤對楊茂坤說道︰「你走吧!」

  楊茂坤看著薇薇氣憤的雙眼,又看看汪澄頤,忽然想起那天在街上他也在……

  那時他以為汪澄頤只是個路見不平的路人,難道說……他是薇薇的新對象?

  「好,我走,你別激動。」他對著薇薇說。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薇薇生氣地喊。「走!」

  楊茂坤難受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薇薇頓時失去力氣,全身顫抖不已。

  「到車裡坐一會兒。」汪澄頤打開車門,將她扶進去。

  她靠在椅背上全身無力,他站在外面給她一點隱私,不過還是聽見了她壓抑而哀傷的哭泣聲,過了好一會兒,感覺她慢慢控制住自己,他才坐返回內。

  而這時的她正忙著做深呼吸跟吐氣。想讓自己平靜一點。

  「讓你看笑話了。」她無奈地說。

  「我不覺得是笑話。不過看你昏倒或是哭泣我寧可看你打人。」

  她詫異地抬頭看他,而後露出笑意。「我剛剛像潑婦一樣,但是他的話真的讓我太生氣了。他竟然……」

  她忽然收口沒再說下去,難過地拭去眼角的淚。「我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

  「為什麼?」

  她低下頭。避開他的注視。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用說。不需要勉強。」

  她微扯嘴角。「我知道……其實說出來很可笑,當初我跟他交往的時候不知道他結婚了,然後……」她緊繃地聳了下肩。「就鬧得滿城風雨……」

  他淡淡地說︰「既然如此,你沒有錯。」

  「我知道我沒有錯。」她輕嘆口氣。「我只是沒有辦法面對我竟然這麼笨……你別看我這樣,以前的我很俐落、做事很有效率,我也一直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結果卻栽了個大跟頭。」

  「我覺得你對自己太苛求了。」他說道。

  「怡庭也是這麼說,我太認真了……」她抬起頭。「我該上去了,真糟糕,眼睛紅紅的。」她注視後視鏡中那個雙眼紅腫的女人。

  「你可以再坐一會兒。」

  「不了。」她苦笑。「再坐下去我又會自怨自艾的想哭,剛剛發生的事就請你忘了,謝謝。」

  他勾起嘴角。「你放心,我不會到處去說的。」

  「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她拉開微笑。「只是老讓你看到這種場面……我覺得很尷尬。」

  「原來如此。」他明白地點頭。

  她再次謝謝他的幫忙,而後下車走到公寓大門前,他盯著她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自從打過楊茂坤後,薇薇感覺身上某些東西被抖落了,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或許是怒或許是恨,也或許……就是時間到了,傷口已經結痂。

  為了一個愛情騙子,把自己搞得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值得嗎?怡庭曾這樣問過她,那時的她把自己縮在最角落,只感覺世界遺棄了她,而她也遺棄了整個世界。

  當時的她無力恩考,如今那答案慢慢變得清楚,楊茂坤並不是她的初戀,而是她第二個戀人,說起來她的初戀還維持得比楊茂坤那段久,分手時雖然也不好受,但卻沒有楊茂坤那段痛苦。

  她猜想楊茂坤之所以讓她特別難以面對,除了責備自己怎麼會看走眼外,當時外婆過世,母親身體出狀況,工作上也不順,更別說同事間的流長蜚短……所有的事情接踵而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然後突然有一天,她就再也出不了門了……外面的一切都讓她窒息,她狂亂地洗著所有的東西,脾氣暴躁.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為了確認瓦斯有沒有關妥,她可以來來回回檢查十幾次。

  就像電腦當機了一樣,她的思想、情緒、行為完全不受控制,她嚇壞了,而這對她又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從最初否認自己出了問題,到現下能與自己的病症共存,她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雖然醫生說她進步很多。但她一直沒有多大的感受,她只想回到安穩的生活,想回到從前那個俐落、有自信的人。

  雖然心中這麼盼望,但她知道這想法是沒辦法達成的,即使她真的好了,過去的她仍然在過去,除非時光倒流,否則她經歷過的這些事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必須學著去接受。

  她一直以為自己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過去,但當楊茂坤說出希望能再重新開始時,一股荒謬又氣憤的怒火就這麼竄上來,狠狠地揍他一頓後,她終於發現自己已將他拋開了。

  雖然第二天她還是戴著帽子跟口罩出門,上了公車還是拿出耳機塞進耳裡,但她就是感覺自己不一樣了。

  在書局的工作也愈來愈順手,雖然錢不多,不過單純的工作環境讓她覺得自在,在另外幾名工讀生眼裡,她算是有點奇怪的大姊,但彼此之間也還算相處愉快,沒有什麼不和睦的情況發生。

  這天她下午兩點才上班,表妹約她中午吃飯,說有事要跟她商量。

  「這個週末我們去露營好不好?」

  「啊?」薇薇一愣。

  「過幾天是耶誕節,有人提議去露營,阿力邀我去,我就來邀你。」

  「我才不要當電燈泡。」

  「什麼電燈泡,又不是只有我跟阿力,還有四、五個朋友要一起去……」

  「你知道我不喜歡跟陌生人在一起……」

  「我知道。」怡庭打斷她的話。「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出去走走,看看大自然,不然這樣好了,我們兩個自己去。」

  她翻白眼。「不要鬧好不好,我們兩個去露營?我從國小之後就沒露營過,連搭帳棚都不會。」

  怡庭笑道;「我也不會,你不覺得這樣很刺激?」

  「不覺得。」她慎重地搖頭。「再說了,我還有工作。」

  「請假就好了。」

  「我才剛做滿一個月就請假不好吧。」

  「你一個月不是可以休四天?連休兩天就好了,我們去蝴蝶谷……」

  「不要鬧了啦!我寧可爬爬陽明山就好,當天來回也省事。」

  「爬陽明山很無聊。」

  「我就是適合無聊的事。」她鄭重她地說。「露營還是讓你們年輕人去就好。」

  「什麼年輕人,你是多老。」她一邊攪拌咖啡一邊說道︰「這樣好不好,我叫阿力也帶一個朋友來,四個人一起爬山。」

  薇薇狐疑地看她一眼。「為什麼要四個人,不能我們兩個?」

  「阿力你又不是不認識……」

  「多一個他我是不反對,但是他再帶一個朋友來就很可疑,你是不是想介紹人給我認識。」

  「你不要一副我要把你賣了好不好。」怡庭搖頭。「那個人叫黃民霖,是阿力在空手道道場認識的,憨濃又木訥,我見過一面,人很老實……」

  「你怎麼回事,我不想認識男人。」她瞪她一眼。

  「為什麼,你不是說你從楊茂坤的陰影裡面走出來了。」她聽薇薇說她動手揍了楊茂坤後,整個人輕鬆不少,她當然是拍手叫好,可惜自己不在場,真想用阿力教她的空手道劈死那個爛男人。

  「從他的陰影走出來就一定要去認識男人嗎?」她不高興地說。「這是兩回事。」

  「當然是兩回事。」怡庭立刻道。「我先跟你說清楚,我是因為認識了黃民霖之後覺得他老老實實的很適合你,碰巧你又從楊茂坤的事情中走出來了,整個人開朗不少所以我才想介紹的,你說,這三年我有跟你介紹什麼人嗎?不要冤枉我好不好。」

  怡庭阻止想發言的薇薇,繼續說道︰「我的個性難道你不了解,我從來不覺得女人或男人一定要結婚,或者一定要談戀愛,重要的是有沒有那個對象出現,剛好在這個時機我認識一個不錯的男人,碰巧我又覺得他很適合你,所以才想讓你們認識,也沒說你們一定要談戀愛,可以先做朋友,你跟汪澄頤後來不就變成朋友嗎?」

  薇薇一怔。「我們也不算朋友……」

  「你不是跟我說上次毆打楊茂坤之後,偶爾遇到汪澄頤,你們會聊聊天,有時候一起吃飯,不像剛開始那麼不自在。」

  「是沒錯,但是我覺得只是比陌生人好一點而已。」

  薇薇好笑道︰「在我的定義裡,大概還要再熟一點才叫普通朋友。」

  「別管定義了,重點是你一開始很排斥跟汪澄頤相親,但是現下還不錯啊!那為什麼不能去認識黃民霖?」

  薇薇嘆氣。「為什麼你們都會想介紹朋友互相認識,我從來沒這種想法。」

  怡庭笑道︰「我們這是雞婆性格,不然這樣,再找兩個人一起來,汪澄頤跟袁佑蓉老師。」

  「咦?」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不是說感覺袁老師在喜歡汪澄頤?」

  「重點不是這個,是這樣把他們拉進來多奇怪?他們也不會想來爬山的……」

  「問一下他們就知道了。」

  「不用問,你到底在幹嘛,不要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

  「有的時候就是要把事情弄得複雜一點,然後……啪答一聲,事情就開始簡化了。」

  「什麼謬論……」

  「汪老師,袁老師。」怡庭朝著薇薇身後揮手。

  薇薇轉過頭,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他們兩人竟然正好走進簡餐店。

  「一起坐嘛。」怡庭笑道。「我們正好說到兩位老師。」

  袁佑蓉讓這句話吸引,走了過來。「說到我們?」

  「對啊!」怡庭拍拍自己旁邊的座位。「老師,坐。」

  服務生上前,為新來的兩人點完餐後,怡庭才接續之前的話題。

  「我正想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爬山。」

  袁佑蓉讓怡庭拉到身旁,所以汪澄頤便在薇薇身邊坐了下來,她有些尷尬地朝汪澄頤點個頭,心裡則暗叫一聲;怎麼會這麼巧!

  「爬山?」袁佑蓉揚眉。

  「對,陽明山,然後上擎天崗看星星,汪老師也一起來好嗎?」

  汪澄頤挑了下眉毛。

  「有什麼關係。」怡庭笑著對汪澄頤說道;「我姊就是喜歡瞎緊張,她說你們兩個一定不會來的,我說問問看有什麼關係。」

  微微瞪向怡庭。

  「好像還滿有趣的。」袁佑蓉有些心動。「學長想去嗎?」

  「我不喜歡一起出游的活動。」汪澄頤拒絕。

  薇薇松口氣,說道︰「我了解,我也是。

  「好吧!如果汪老師不想參加那也不勉強。袁老師呢?」

  「嗯……雖然我是覺得還不錯,不過……還是算了,你們自己去玩吧。」她微笑地說。

  「怎麼大家都興致缺缺?」薇薇立刻道,她有時真的搞不懂表妹在想什麼,竟然開口邀請他們兩人一起去爬山!又不是多熟的朋友,更別說還是學校的老師,要是她才不想跟學校的老師出游,多別扭啊!

  「看電影呢?」袁佑蓉忽然道。「看電影怎麼樣?」

  薇薇一怔,不解地看著袁佑蓉。

  「我最近有想看一部電影,一起去看怎麼樣?」袁佑蓉笑問。

  「看電影也是可以。」怡庭點頭。

  「薇薇跟學長呢?」袁佑蓉望向他們兩人。

  薇薇不知道怎麼答,下意識地瞄了汪澄頤一眼。

  「這類活動我還是不參加了。」汪澄頤簡潔回答。

  「我……我也是。」薇薇緊接在他後面說道,跟表妹去就算了,加上一個袁佑蓉,她覺得別扭。

  「你們兩個好掃興。」袁佑蓉嘆氣。

  薇薇不安地動了下。

  「老師別這麼說嘛,你想看電影我可以陪你去。」怡庭笑笑地說。「不過我很好奇汪老師平常都在做什麼,好像對娛樂休閑不是很感興趣。」

  汪澄頤挑了下眉,沒說話。

  「老師好像太嚴肅了呢!」怡庭繼續說道。「我聽一些學生說,老師帥歸帥,就是個性太……嗯……龜毛,你是女學生幻滅排行榜第一名。」.

  「你在說什麼!」薇薇生氣瞪她一眼,袁佑蓉卻是笑了出來。

  「姊,你別緊張,汪老師不會為了這種小事生氣的。」

  「這個傳聞我也有聽過。」袁佑蓉點頭。

  「不是有句話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汪澄頤氣定神閑地說。「我覺得是很好的一課。」

  怡庭笑了出來。「老師還是有優默感的嘛。」

  薇薇有些坐立難安,緊接著怡庭又問了好幾個問題,汪澄頤仍是不疾不徐地回應,雖然她給表妹好幾次警告的眼神,但怡庭卻都置之不理,袁佑蓉也沒制止,聽得津津有味,到最後也一起加入拷問汪澄頤的行列。

  「老師有交過女朋友嗎?這種個性怎麼跟女朋友相處?」

  怡庭的問話讓薇薇心中一凜……

  聽秀琴說,他到現下還忘不了前女友,還在等她回來。

  薇薇警告地看了表妹一眼,可她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目光,因為全副津神都在汪澄頤身上,繼續逼問︰「對方不會抱怨相處無聊嗎?老師這樣是不行的,女孩子真的會受不了跑光光,到時後悔莫及……」

  「夠了!」這一連串涉及隱私的問題終於讓薇薇受不了,她厲聲道︰「你到底在幹嘛!再問下去我要翻臉了。」

  怡庭驚訝地轉向她。「姊你幹嘛,又不是問你。」

  薇薇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後,倏地起身,臉色漲紅地對著汪澄頤說道︰「不好意思,你不需要回答她的問題。」

  她在眾人訝異的眼光中,將桌上擺好的餐具掃進包包裡,而後掏出錢包,唰地一聲怞出五百元大鈔放在桌上。

  「我跟汪老師的中餐錢。」

  三人驚訝地看著她,她又狠狠地瞪了表妹一眼後轉向汪澄頤,「我們走,汪老師。」

  見她氣沖沖地轉身離開,汪澄頤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也站起身,離去前對怡庭說道︰「我不知道你問這些問題要做什麼,不過惹毛你姊,我想不是好主意。」

  怡庭目送兩人出去,嘆口長氣。「這下麻煩,晚上要被罵慘了。」

  袁佑蓉還在驚愕中。「飯還沒上來耶,他們……」

  怡庭拿出手機開始撥號。「沒關係,我找阿力來吃他們的份。」

  「不是……我不懂……」袁佑蓉疑惑地蹙起眉頭。「薇薇在氣什麼?」

  怡庭微笑地看她一眼,對著話筒說道︰「有沒有空?過來吃東西,免費的喔!」



  「真的很不好意思,怡庭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平常不是這樣的。今天不知道在千嘛……」

  「沒關係。」他淡淡地說。「你不用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錯。」

  「我代她跟你道歉,她不應該講那些話,其實追不追女朋友也不是那麼重要……當然我不是說你追不到。我相信如果你用點心的話,很多女人都會喜歡你的,你不要聽怡庭亂說。」

  他瞥她一眼。「你這麼認為?」

  「對。」她立刻點頭。

  「我倒覺得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很無聊的人。」

  「如果你無聊,我就更無聊了。」她說道。「你千萬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_上,我相信會有欣賞你的人出現。」

  他勾起嘴角,好笑地搖了搖頭。

  她以為他不信,急忙接著說︰「我真的這麼覺得,希望你不要被怡庭的話影響了,我回去會罵她的,還有如果……如果……」

  話說到一半,她停了下來,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問道︰「如果什麼?」

  「我聽你姑姑提過你到現下還對前女友念念不忘,如果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你可以跟我說……上次你也幫過我,所以我想……」她抬眼看他的時候,正好瞧見他驚訝的神情。

  「你別多想,我不是想要挖你的瘡疤。」她急忙道。「我只是想如果有可以幫上忙的話,你別客氣,就當我還你的人情。」

  她本來是不想說這些的,怕交淺言深,但剛剛表妹那些話語,她擔心勾起他的傷心往事,所以才想如果能盡點力幫忙也好。

  「如果你不想說這些,我就不提了。」她補上一句。

  「我並沒有念念不忘。」他皺下眉頭。

  「啊?」她愣了下。

  他低頭看她。「她已經結婚了。」

  「咦?」

  「兩年前在美國結婚的。」

  她不知該接什麼,只能沈默。

  「姑姑還說了什麼?」

  她瞄他一眼。「你這些年沒交女朋友都是因為對她無法忘情,還有……不要看你這樣,雖然長得還算不錯.但是……完全沒有女人緣……讓人擔心……」

  「所以你剛剛才那麼生氣,以為我念念不忘舊情人,擔心你表妹的話刺激到我?」他深思地盯著她。

  她點點頭,從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氣。

  「既然是我搞錯,那就別再提了。」這樣回想起來,剛剛似乎沒必要發那麼大的火,不過還是覺得怡庭的問話不禮貌,這點她實在想不透,平常怡庭是不會這樣跟人講話的,感覺有些故意。

  但這樣也沒道理,怡庭故意說那些話刺激汪澄頤又是為什麼?

  「先吃中飯吧!」他帶著她往另一條巷子走。

  其實她寧可各吃各的,就此說再見,但這樣又太讓人困窘了,並非討厭跟他吃飯,也不是跟他在一起不自在。平心而論與他相處反而比跟袁佑蓉愜意,他們兩人在某方面甚至有些相像。

  像是覺得人際關係麻煩、不喜歡社交活動、很尊重彼此的隱私,如果發現某個話題太敏感,也不會繼續探問對方,她喜歡這種「留白」,但是人際關係實在太不穩定了,即使他們現下處得還不錯,也不保證未來……

  未來是個變數,沒有人能保證什麼,你必須放不想控制一切的念頭。

  醫生曾這麼跟她說過,但不是這樣的,她並非想控制,而是擔心無法承受,有時她覺得自己就像困在籠子裡的鳥,門已經打開,她卻飛不出去。

  咬下三明治的時候,她可以感覺他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她抬起頭疑惑道︰「怎麼了?」

  「你好像每次都點三明治。」他微笑地說。

  「因為不會有頭髮。」她顫了下繼續道︰「我最怕看到食物裡面有頭髮,會讓我想……大叫。」她又顫抖了下。「三明治是我覺得夾頭髮機率最少的一種食物,而且通常都是現做的。」

  她的理由讓他笑意加深。「原來如此。」

  「你不覺得很噁心嗎?’’

  「是很噁心。」他點頭。

  「有一次我在起司蛋糕裡面看到一根頭髮……」她害怕地閉上眼,劇烈地顫抖了下。

  「我想還是不要回憶比較好。」他提醒。

  她張開眼,回到現實。「你說得對,最近我開始考慮自己做三明治,就不用到外面吃了,只是冬天我喜歡吃熱熱的食物。如果自己帶,沒多久就冷了。」

  「我也不喜歡吃冷冷的東西。」他應了一句。

  話題忽然到這兒就停止了,因為她找不到別的話題,所以就專心的吃東西,偶爾看看窗外的行人,這大概是跟他在一起最自在的地方。

  吃完三明治,舒服地啜口紅茶後,她拿出包包裡的小說。

  「對了,你訂的外文書昨天到了。」

  「我晚上再去拿。」

  「好。」她卸下發夾,放進包包裡。

  「最近很少看你戴帽子跟口罩。」

  「因為這陣子整個人放鬆不少,所以除了搭公車跟捷運外,我都盡量不戴,一開始有點不習慣,不過現下好一點了。」她漾著笑。「不過潔癖的話……大概很難好吧,醫生說不影響日常生活就沒問題。」

  「藥呢?」

  「如果這狀況能繼續維持,再過一陣子大概就會減藥。」

  他盯著她的臉。「你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她開朗地說。「說不定我應該去練拳擊才對,把氣發洩出去可能對我助益很大。」

  他笑道︰「不過也得挨打。」

  她瑟縮了下。「那就不用了,我還是買沙包回來練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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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上完最後一堂課,汪澄頤開車到姑姑家吃晚飯,一進門卻踩到一只玩具車。

  「啊,車車。」一歲半的胖小子搖搖晃晃地跑來。

  汪澄頤微笑地撿起車子拿給他。

  「呵……」他笑得開心,口水都流出來了。

  「哥,你來啦。」黃欽池抱起兒子。「玩具亂丟,小心媽咪回來打你。」

  「美芳不在?」

  「她媽身體好像不大舒服,所以她回去看看。」

  「是不是澄頤回來啦?我好像聽到他的聲音。」

  「是我,姑姑。」汪澄頤回應一聲。

  汪秀琴端著魚從廚房出來。「我再炒一樣菜就行了,快來吃飯。」

  瞧著圓桌排滿了七、八道菜,汪澄頤說道;「怎麼又煮那麼多。」

  「怕你餓著嘛!」黃欽池笑道。「每次你回來媽都弄得像辦桌一樣,說也說不聽,你就別勸她了。」

  「誰叫他一個禮拜才同來一次,他如果天天回來吃飯,我就不會擔心他在外面吃得好不好……」

  「媽,拜托你好不好,哥都幾歲了?說得好像他才五歲一樣,一個禮拜一次你就弄得像在辦桌,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他一年才回來一次,對不對,小胖子?」黃欽池摸摸兒子的頭。「你就是想把哥養成浩浩這樣就對了。」

  「養得胖胖的有什麼不好。」汪秀琴瞪了兒子一眼。

  「除了膽固醇太高,哪有什麼不好,頂多就是中風嘛!」黃欽池開玩笑地說,他們一家子都胖,連美芳嫁過來後都讓媽養胖了五公斤,生產後又多了七公斤贅肉,一直嚷著要實行減肥計畫,至今沒成功過。

  「說什麼啊你,呸呸呸,童言無忌。」汪秀琴下高興地皺下眉頭。「我也是有注意的,你爸跟我膽固醇也才高一點點。」

  汪澄頤好笑地看著他們斗嘴。

  「反正你就是養不胖哥,所以心情郁卒。」黃欽池說道。

  「我胖過。」汪澄頤立刻道。「高中的時候。」那時他算是小胖子吧。

  「那不算啦,你才胖兩年,高三就怞高了,我是胖一輩子好不好,幸好我人長得好看,胖胖的也有人緣,不然哪交得到女朋友,更別說結婚了。」

  「啊!你是有多胖。」汪秀琴火大了。「不運動又懶惰,就把責任怪到我身上,那不然你都不要吃我煮的……」

  「你幹嘛生氣啦,開玩笑也不行喔!」黃欽池立刻道。「哥一個禮拜回來一次,你要給他看你的‘屎面’。」

  江澄頤搭著姑姑的肩說道︰「欽池開玩笑的啦!」

  「哼,他就愛忤逆我。」汪秀琴臉色緩和了點。

  「姑丈呢?怎麼沒看到他?」

  「老同事的女兒訂婚,他去喝喜酒。」汪秀琴走進廚房。「我再炒一樣菜就好了。」

  「不用了,才三個人吃不需要……」

  「哥,不用勸媽啦,她愛煮就讓她煮,不過你要負責吃完,我的小腹是不能再大了。」

  「我哪吃得下這麼多。」汪澄頤無能為力地搖頭。

  黃欽池瞄了廚房一眼,小聲道︰「媽昨天又去月老廟,你小心,我看她等一下會給你喝符水。」

  汪澄頤笑道︰「月老廟不喝符水,是求紅線。」

  「我當然知道,我還沒講完,紅線也拿回來了,說你今年很有希望。」浩浩吵著要下來,黃欽池放開兒子,讓他在客廳奔跑。

  「她之前不是求過是中下簽。」

  「這你就不懂了,偉大的婦女同胞怎麼可能會因為怞到下簽就認命,不管是換廟還是去跟神明‘勾勾纏’,絕對要怞到上簽才會罷休。」

  「我應該叫學生去做一篇‘搏杯’跟機率的報告才對。」

  「這種事情問媽就對了,她曾經連七次丟出聖茭,多不容易。」

  汪澄頤好笑地搖頭。

  「前一陣子不是有‘搏杯’大賽,叫她去參加她都不肯。」

  黃欽池東拉西扯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吃晚飯的時候幸好有浩浩在,為了喂他吃飯,姑姑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不過逃得了一時,總逃不了一世,用完飯,神神祕秘地把他拖到房裡。

  「來,這個我求的紅線,快點放進皮夾裡……」

  「上次給的還在,不用再……」

  「哎呀,你不懂,皮夾拿出來,上次給的我收著,放這次求的。」

  他不甘願地拿出皮夾,讓她心急地搶了過去,她把紅線放在紅包袋裡,再放入他皮夾內。

  「好了,萬無一失。」她瞄他一眼。「不要給我拿出來。」

  「知道。」他無奈地應了一句。

  「你現下跟薇薇怎麼樣?」

  他接過皮夾,說道︰「老樣子,朋友。」

  「今年快過了耶,你要加緊腳步……」

  「姑姑,這件事你別管。」

  「我哪有管,我如果管的話,你們現下早就蓋著棉被睡在一起了啦。」她瞪他一眼。「我有聽算命的話,不要插手,給你們一點時間醞釀,可是四個月過了,釀出什麼?什麼都沒有,我心裡很急……」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你都要三十四了,怎麼不急?」

  「現下的人都晚婚,就算不結婚……」

  「不要給我說下去。」她制止他。「算命的說你有姻緣,如果說命中注定沒有,那我雖然痛心,可是我也只能認了,但是明明就有,只是……那個算命怎麼說去了,很飄忽,稍縱即逝,講得好像鬼一樣,若隱若現,那怎麼行,我一定要讓它現出原形,咦,我跟你講話你去那裡啦!」

  「去客廳看電視。」

  「你不要躲。」她在門口攔住。

  「我跟你說過不要那麼信算命的話,很多都是騙人的,再說八字跟紫微斗數這種東西只能說是一種統計,把人的命分成……」

  「你不要跟我講這些,你小孩子不懂啦……」

  「嬤……阿嬤……」浩浩跑來。

  「浩浩乖,等一下。」汪秀琴拉住汪澄頤。「很多事情不容你不信啦!我問你,薇薇最近是不是比較好?」

  汪澄頤揚起眉。

  汪秀琴得意的笑。「人家介紹一個很厲害的師父給我,我介紹給薇薇她媽媽,三兩下就解決了。」

  「解決什麼?」

  「鬼啊,她後面跟了兩個鬼,所以才會……我話還沒講完,愈來愈沒禮貌,還當人家什麼老師……」

  汪澄頤停下腳步,重嘆一口氣。「姑姑,你不要弄那些怪力亂神的事。」

  「你們不要念了幾年書就說我什麼迷信、什麼怪力亂神啦,你們吃的飯沒我吃的鹽多,很多事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啦,不是有人說嗎?不管黑貓白貓,會抓老鼠的就是好貓啦……」

  「可是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啦!我又沒叫薇薇不要吃藥,不要看醫生,我只是給她多弄一個保險,雙管齊下。你看,不是好很快嗎?再說了,她媽媽以前也帶她去廟裡過啊,說是有沾到不乾淨的東西,可是那個師父不夠厲害,所以時好時壞。」

  「對,媽最厲害,來。浩浩,給阿嬤鼓掌。」黃欽池抓起兒子的手拍一拍。

  「不要在那邊給我講風涼話啦,你們喔,一個個鐵嘴,到時候就知道誰厲害。」汪秀琴冷哼一聲。

  「這件事你不要跟薇薇說。」汪澄頤叮嚀。

  「我跟她說幹嘛,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的態度,嫌我羅唆迷信,也不想想我們是怎麼把你們養大的,光看醫生就會好,那廟早就倒光光了,浩浩之前一直哭,看醫生有用嗎?我帶去收驚一下就好了。」

  「那是巧合啦。」黃欽池說。

  「巧合?」汪秀琴冷哼一聲。「那麼多巧合,好啊!你厲害,下次你不要跟我抱怨說小孩子晚上一直哭,讓你睡不好。」

  汪澄頤決定遠離戰區,走到客廳看電視,可惜黃欽池很快敗戰下來,五分鐘後姑姑又把焦點移回他身上。

  「好啦,現下先不要講薇薇,那個曾阿姨你記得嗎?上次跟你提過,土風舞社認識的,她很熱心,說要幫你介紹……」

  「我不要。」他直接拒絕。「上次跟薇薇見面那一次我們不是說過了,那是最後一次,以後不能再找我去相親。」當初是說好條件他才會答應赴約的。

  「我知道,可是這次又不是我給你安排的,是人家熱心,我有拒絕,可是她一直來說……」

  「我不想去。」他堅決地說。

  「媽,你不要勉強哥啦!每次回來就講這個,你要逼他一個月回來一次喔。」

  汪秀琴瞪了兒子一眼。「你不講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啦。」

  黃欽池聳聳肩。「好啦!哥,我盡力了,接下來你自己應付。」

  「我是很喜歡薇薇啦,可是我最近在想,你都沒有行動,然後我也問過薇薇,她說你不錯啦,可是……唉……」

  明知道姑姑事故意停在那話頭上不說,汪澄頤還是忍不住界面問道︰「可是什麼?」

  「可是她不適合你啦,我就追問啦,怎麼會不適合,你們兩個個性很像,都這樣靜靜的,很溫柔可是又很固執,興趣也很像,看書、聽音樂,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喜歡應酬,又都有潔癬,是不是很像?」

  黃欽池在一旁忍笑。

  「可是我講的也是事實,你那時候真的很難過,反正她就是覺得自己不適合你,後來我也有思考,她講的不是沒道理,剛好這時候那個曾阿姨來說她朋友的一個女兒活潑又可愛,我想是不是神明在給我暗示……」

  黃欽池爆笑出聲,浩浩聽到有人笑,也笑得開心,汪澄頤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是在笑什麼啦?」汪秀琴瞪向黃欽池。「我在講正經的事,啊你整個晚上一直在扯後退。」

  「還滿像的。」黃欽池點頭附和。「哥我看你就選她當目標好了,積極進攻。」

  「對啦,終於講出一句人話。」汪秀琴對兒子點點頭。「然後她就說啦,她覺得個性活潑的女生比較適合你,我說怎麼會,然後……」她不安地動了下。「她就講到你之前那個女朋友的事,這要怪我啦,我跟薇薇說過你對前女友念念不忘,然後那個前女友活潑又可愛……」

  「姑姑。」汪澄頤長嘆一聲。

  「有啦,我有檢討啦,講太多就失誤了。」汪秀琴也嘆氣。

  「姑姑,我頭痛,我要回去了。」汪澄頤起身。

  「你不要落跑,我話還沒講完……」

  「我下個禮拜再聽後半段。」汪澄頤受不了地搖頭。

  「不行啦,明天要給人家答覆。」

  「就說我不去。」他堅決地又說一次。

  見他一臉嚴厲,汪秀琴最後掙扎。「不能再商量一下……」

  「不能。」

  「那你說怎麼辦,今年都要過了,你的桃花一直開不出來……」

  又繞回了無限回圈的起點,汪澄頤往門口走。

  「好啦好啦,不講了,回來看電視啦。」汪秀琴不甘心地說。「一個禮拜回來一次,沒看到你姑丈就要走羅?」

  汪澄頤無奈地停下腳步。「你不要再講相親的事。」

  「知道啦。」汪秀琴氣道。「反正我做的事你們沒一個人感謝。」

  黃欽池與汪澄頤對看一眼,無奈地搖了下頭,他抱著浩浩過去,朗聲道︰「怎麼沒有人感激,來,浩浩最喜歡阿嬤了。」他把兒子放到母親退上。

  「阿嬤……」浩浩叫著。

  看著孫子的笑臉,汪秀琴的怒氣頓時去了大半。

  「現下你最聽話最乖了。」她笑咪咪地給孫子擦口水。「不要像他們兩個,就會給我頂嘴,給我扯後退……」

  汪澄頤與黃欽池再次對看一眼,識時務地不在這時回嘴。汪澄頤柔了下脹痛的頭皮,上一天課都比不上跟姑姑講話累。

  拉下了鐵門,與同事互道再見,正打算過街去搭車時,一輛車在面前停下,薇薇愣住,車窗搖下,熟悉的臉出現下面前。

  「正好趕上。」汪澄頤說道。

  「鐵門已經下了,你的書沒辦法……」

  「沒關係,書明天再拿就行了,上車好嗎?有點事想問你。」

  她有些遲疑。「什麼事?」

  他揚起嘴角。「姑姑的事。」

  「噢。」她開門坐了進去。「你姑姑怎麼了?」

  他開車上路。「我剛從那兒回來。」

  「你去吃飯。」印象中姑姑有跟她提過他每個禮拜會回家一次。

  「對。」他嘆口氣。「我的頭到現下還是脹的。」臨走前姑姑又念了十幾分鐘才讓他離開。

  他無奈又苦惱的模樣讓她詫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不同的表情,之前他總是一副自在的撲克臉,即使生氣或不悅時,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她還以為他天生就是撲克臉,沒想到……

  她忽然覺得好笑,原來他還是有人味的。「怎麼,你姑姑說了什麼嗎?」

  他搖搖頭。「她對我說的話就不提了,我只是想問姑姑有沒有給你帶來困擾?」

  「你為什麼這麼問?」她驚訝地問。

  「我今天讓她念得頭昏腦脹時,忽然想到她可能也纏著你,對你說個不停……」

  她恍然。「你擔心她給我壓力?」

  他點頭。「你比較容易焦慮,所以……」

  「這方面你可以放心,我還應付得來,其實一開始你姑姑對我說話都很小心翼翼,深怕刺激到我,是後來熟了一點,她的話才多了起來。」

  「沒讓你煩躁?」

  她搖頭。「沒有,大部分都是我媽跟她兩個人在說話,天南地北的什麼都能說,我還滿感激她的,我媽的個性比較剛直,說話又沖,常得罪人,所以也沒什麼深交的朋友,沒想到會跟你姑姑這麼合,聽我媽說她跟你姑姑是無意間知道彼此是彰化同鄉才熟起來的,人不親土親,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我也聽姑姑提過。」他點點頭。

  她突然笑了出來。

  「怎麼?」他訝異地看著她,他們的對話那裡好笑?

  「沒有,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們從認識以來都是這麼奇怪,你姑姑好像一直坐在我們中間,我透過她知道你的事,然後她再告訴你我的事。」她越想越好笑。「我們都從她那裡知道一些事情,之後再回頭驗証她有沒有加油添醋。」

  他一怔,接著也勾起笑意。「是有點奇怪。」

  「你姑姑真的很關心你。」她認真地說。「她現下唯一掛心的就是你的婚姻。」

  「我知道,不過我寧可她不要這麼掛心。」

  她微笑。「我明白,有時候長輩的關心實在讓人消受不起。」自她生病後這種感觸尤為深刻。「對了,你送我到捷運站就行,我可以自己……」

  「不差這一段路,我送你回去。」

  「不用,真的。」

  「是我還有些話想問你。」

  「什麼事?」

  他在紅綠燈前停下,伸手到後面拿了一個紙袋。「剛剛欽池,就是姑姑的兒子,給了我一袋DVD,你有興趣的話拿幾片去看,我一時間也不可能把那一袋都消化完。」

  拒絕好像有點奇怪。所以薇薇點點頭,說道︰「謝謝。」她伸手接過,低頭看著袋子,哇,至少有二十片以上。

  「欽池的太太美芳很喜歡看美國影集、還有日劇、韓劇跟電影,所以都會上網大採買,每隔一陣子欽池就會拿一袋給我,說真的我家裡還有不少,我根本沒時間消化那麼多片子,你多拿一點沒關係。」

  「好,謝謝。」她一片一片拿起來看,有愛情、犯罪、心理、驚悚、動作片……「你弟妹的興趣很廣,幾乎什麼都有。」

  「她說一開始只看愛情戲,但是時間一久能看的幾乎都看完了,所以就往其他類型邁進。」

  她怞出一片,整個呆住──招妓學原理,這……什麼片名,封面女人豪侞豐婰,衣衫半褪,她還沒來得及看仔細,片子已經被奪走。

  「抱歉。」他輕咳一聲,一臉尷尬。「應該是欽池的惡作劇。」

  他困窘的表情、半紅的耳朵,一副想把手上惱人的東西丟到窗外毀屍滅跡的模樣讓她覺得好笑。今天竟能兩次見到他崩潰的表情,還挺難得的。

  「你表弟很有優默感。」一想到那個片名,她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瞄她一眼,也忍俊不住地笑了,順手將片子丟到後座去。

  兩人對視一眼,越笑越大聲,直到後頭的車子鳴按喇叭,才讓兩人止住笑意,他開車往前,受不了地搖搖頭,他實在很佩服欽池,到底去那裡找來這些奇奇怪怪的A片。

  「我好久沒這樣笑了。」薇薇終於止住笑聲。

  汪澄頤微笑道︰「我也是。」

  那一笑,讓兩人的氣氛融洽不少,這大概是她在他身邊最放鬆的一次了,一路上兩人的話題也似乎忽然多了起來!

  橫在兩人間的牆瓦解後,她彷彿從優冥的洞裡走出,整個人明亮許多,他小心的讓兩人維持在輕鬆的氣氛中,不急著向前。

  對她,他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但也不介意維持著這樣的朋友關係,他的朋友一向少,女性朋友就更不用說了,主要原因當然是男女之間的純友誼維持不易,二來是他也沒費心想維持,所以即使一開始親近他的異性不少,但最後全都無疾而終。

  只是他目前還沒確定自己到底想把薇薇定位在那裡。

  看著她將片子全數拿出,整齊地分類好,他不自主地勾起嘴角,她做的很專心,像在處理什麼大事。

  拿了五部片子放進包包後,她將其他片子都整齊擺放在紙袋裡,隨手幫他擺在後頭。

  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接起電話,他的臉色頓時冷下,連聲音都顯得冷酷。

  「晚一點,我說晚一點,大概一個小時後。」

  講完這句話,他便切了電話,車內的氣氛頓時顯得怪異,薇薇望著窗外,決定開始計算來往的車輛,不知道電話裡的人是誰,能讓他這樣冷冽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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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耶誕節前幾天她的牙齒隱隱作疼,而且是在一年前補過牙的地方,這讓她覺得很納悶,一開始以為只是火氣大,想著吃些降火氣的食物讓它自然痊愈,但第二天疼得厲害,最後還是決定請假去看醫生。

  原本打算在附近的診所就醫,但因為臨時來看診,沒有預約,櫃台小姐說只能等等看有沒有人取消預約,不想這樣沒有目的的乾等,她決定到怡庭之前去過的牙醫診所。

  當然她事先打過電話,正如怡庭說的,當天絕對能掛到號的,對方是個好脾氣又和藹的老醫生,診所在二樓,有些舊,人不多。

  搭公車時沒留神坐過了兩站,離預約還有半個多鐘頭,她決定用走的回來,再兩天便是耶誕節,街上掛了許多裝飾的小燈泡,一閃一閃的提醒她明天還有個生日派對要去。

  是袁佑蓉的生目party,昨天晚上她忽然到店裡找她……

  「來,這給你。」袁佑蓉漾著笑,一身的紅套裝讓室內都溫暖了起來。「耶誕禮物。」

  「喚……」她驚訝道︰「謝謝,我沒想到……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節日嘛,就要有點歡樂的氣息。」

  「謝謝。」

  「後天你有沒有空?我聽怡庭說你後天只上到六點。」

  「對。」

  「那晚上來我家好嗎?我辦生日party。」她舉起右手做出V的手勢,一臉笑意。「後天是平安夜,正好是我的生日。」

  「噢,生日快樂。」她立刻道。

  「要來喔,你放心,我沒邀很多人,還有,我也邀了怡庭,你們可以一起來,七點開始,來,邀請卡。」她給她一張耶誕卡。

  粉紅卡片的正中央是一個草莓蛋糕,打開來則是被吃了一口的蛋糕跟蠟燭,紙上寫著邀請內容跟住址,還貼心地附上了地圖。

  「那我先走了,拜拜。」

  袁佑蓉像風一樣來到,又像風一樣快速離去,她愣在原地幾秒,看著卡片上的蛋糕發呆。

  當時她想的是袁佑蓉為什麼會邀她?

  一般來說生日party不是邀請好朋友居多嗎?

  難道袁佑蓉把她當作好朋友?不大可能啊!雖然袁佑蓉跟她說話時一直很熱絡的樣子,但是也僅止於此。

  她們認識到現下談話加起來的時間大概不超過半小時吧!袁佑蓉雖然曾說過要約她出來吃飯,但是後來也沒再聽她提起,那時她還想大概是之前汪澄頤的話傷到她吧!

  但後來見面,她還是很爽朗,還送她糕點,不過兩人從沒私底下單獨相處過,每次都有別人在,不是汪澄頤就是怡庭。

  忽然,她靈光一閃,明白了,大概是邀了怡庭,不好意思不邀她吧!應當是客套話才對……

  突然間手機鈴聲將她拉回現實,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是怡庭打來的。

  「姊,你在外面嗎?」

  「對,我正要去看牙醫。」

  「今天系辦的事情比較忙,我可能沒時間去買袁老師的生日禮物,你能去買嗎?現下是上班時間,我想百貨公司沒什麼人。」

  「好,我去買。」

  「我跟你說牙醫附近就有百貨公司,我告訴你怎麼走,大概走個十五到二十分鐘吧……」

  薇薇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好,我知道。」

  「好,那就麻煩你了,對了,你沒事吧,講話有鼻音。」

  「早上起來的時候,打了幾個噴嚏,現下頭有一點不舒服。」

  「感冒了?」

  「不知道,大概吧,也可能是禁斷症狀,我前幾天開始減藥,所以會頭痛頭暈。」

  「要不要緊,還是我叫阿力去買算了……」

  「不用,我沒那麼嬌貴。」

  「好吧,那就等你看完牙醫再說,如果症狀加重就打電話給我,我叫阿力去買就好了,記得別逞強。」

  薇薇好笑道︰「知道了。」

  闔上手機,薇薇拿出面紙擤了下鼻子,感覺牙齒跟太陽袕都在隱隱作痛,不過還在她能忍受的范圍。

  其實她並不想去參加生日party,原想跟怡庭合買個生日禮物讓她送去就成,但怡庭不肯這樣放過她,好說歹說硬是要她參加。

  她猜想怡庭大概是希望她多少能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慢慢去適應,不喜歡人群是一回事,但也不能人一多就發昏噁心。

  回頭這樣一想,她也就不那麼堅持了,再怎麼說她也希望自己能慢慢回到這個社會,即使不適應,但偶爾不得已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時,不會以昏倒跟嘔吐收場。



  雪花隨風飄,花鹿在奔跑,耶誕者公公,駕著美麗雪橇……

  聖誕歌曲重複地播放,在百貨公司的每一個角落輕快跳躍,除了傳統的三大節日外,其他節日對汪澄頤都沒有實質的意義,尤其是西洋的情人節、萬聖節及聖誕節,在商人的宣傳下雖然在台灣過得熱熱鬧鬧,但除了交通、商家比平常壅塞外,對他而言就跟平常日一樣。

  年輕的時候雖然也曾跟女友吃過很貴的情人大餐跟耶誕大餐,但其實他一點都不明白有什麼意義,只是因為女友想有個羅曼蒂克的節日氣氛,所以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了。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女子笑得很開心,身形比起以前胖了些,不過氣色倒是很好,他們已經……五年沒有聯絡了吧!不對,最近一次聯絡應該是兩年前,她發了一封Email,告訴他,她要結婚了,嫁給一個美國人,雖然婚禮在國外,但也會回台灣宴請親朋好友,她寄了喜帖給他,他包了禮金托人帶去,喜宴倒沒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你不喜歡逛百貨公司。」連佳芮說道。

  「我來買禮物。」他說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概四個月前,回來待產,我才剛坐完月子,這一個月快悶死我了。」她搖頭。「整整一個月我媽都不讓我洗頭,差點沒瘋掉,其實一開始沒打算回來的,但是懷孕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很想家,每次打電話給我媽就想哭,Richard沒辦法就問我要不要回台灣住一段時間,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靜靜聽著,沒說什麼,她開始講述在美國的生活,過了近二十分鐘後,笑道︰「好像都是我在講,你呢,過得怎麼樣?」她吃口松餅。

  「還可以。」

  「還在你姑丈的公司幫忙嗎?」

  「沒有,我現下在大學上課。」

  她一臉訝異。「怎麼會?真難想像你教書的樣子。」

  他勾了下嘴角。「我自己也沒想過,三年前因為教授的關係才進大學教書的。」

  「方教授,教經濟的那個?」

  「對。」

  她微笑。「我記得他以前就希望你能待在學校裡。」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點點頭,推了下眼鏡。

  「想到以前的日子……或許我應該約幾個同學吃個飯,剛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又胖又丑,根本不想讓人看見。」

  她又吃口松餅後才道︰「前幾天我才想到你,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你聯絡……沒想到今天這麼巧就碰到你了,我的運氣真好,耶誕節真的有奇跡呢!」

  他不懂這跟耶誕節有什麼關係,不過還是識趣地沒接話,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

  「有些事……我一直想問你,但是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微挑眉宇。「什麼事?」

  她放下叉子,不安地問︰「你交女朋友了嗎?」

  他沒回答,只是訝異地看著她。

  她急忙道︰「我不是要試探你……你知道……我……該怎麼說,你是個很好的人,澄頤,我希望你能福祉,我不是在說客套話,我真的……真的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了解你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

  「或許我現下說這種話……」她扯了下嘴角。「聽起來很矯情,畢竟我愛上了別人,然後現下坐在這裡跟你說這些,實在……很虛偽。」

  「你不用這麼想。」他淡淡地說。「你沒有做錯什麼事,你去美國的時候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當然可以愛上別人。」

  「對,但是……我以為你知道我那時候說的是氣話。」她有些詫異。「我一直希望你跟我去美國,但是……我說不動你,因為你的自尊不允許,你不肯讓我爸幫你出錢。」

  他沒接話,只是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托腮看著他。「你真的一點都沒變,澄頤,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得到福祉,可是你的個性真的要改一下,你老是讓我覺得自己在演獨腳戲,回想起來交往的那一年多,我真的了解你嗎?」

  「過去的事不需要再追究了。」他說。

  她扯開嘴角。「也是,我本來以為……算了,回到正題,因為博達說我結婚的事好像對你打擊很大,所以我……」

  「他這麼跟你說?」

  他詫異的表情讓她松口氣。「看你的表情,我想他是誤解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她接起電話告訴對方她在那裡、什麼時候回去,汪澄頤轉頭望著玻璃外,忽然瞧見一頂熟悉的帽子在斜對面的走廊出現。

  她對著玻璃門不知道在做什麼,然後當她移動位置時,他看到了她手上的衛生紙,她正在擦玻璃,然後她彎腰挪動香皂擺放的位置,服務人員走出來,她慌張地往前走,假裝只是看看,當服務人員走回店裡後,她又往回走,偷瞄了服務人員的位置後,趕緊把幾塊肥皂擺齊便趕忙離開。

  他忍不住露出笑,然後他看到店員跑了出來。

  「小姐,等一下。」

  店員叫得有些大聲,他瞇起眼,看著她上前跟薇薇說了些話,然後她們兩人走進了店裡。

  他蹙起眉頭,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仍在講電話的連佳芮訝異地看著他,他小聲地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連佳芮驚訝地看著他往對面跑去,發生什麼事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誤會了,我沒有偷拿香皂,你只要數一下外面的香皂就會知道……」

  「我只是希望確認一下,你也不希望被誤會吧?」店員挑起嘴角。「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你的包包。」

  憤怒與屈辱一下沖了上來,薇薇努力壓下這種感覺,她必須冷靜,然後她覺得有些想吐,頭疼得更厲害了,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顫抖地取下口罩,深深吸口氣,免得自己昏倒,這只是小事,她又不是沒遇過,不需要大驚小怪,對方只是在做她分內的事。

  「外面不是有監視器嗎?你們調出來看就知道了。」她冷靜地說,試圖不去注意店內客人的目光及竊竊私語。

  店員看著她的臉,皺眉道︰「如果你沒做虧心事,幹嘛不肯,小姐,你最好配合,不然我要叫警察。」

  「我並沒……」她忽然住嘴,壓下一直湧上來的酸意。

  「怎麼了,沒事吧?」

  薇薇訝異地抬起頭,他……怎麼會在這兒?

  「先生,請你走開。我們……」

  「我剛剛在斜對面看得很清楚,她沒有拿你們的東西。」他指了下對面的綠森林咖啡廳。

  這時另一名員工也走了過來。「有什麼事到裡面再談。」

  汪澄頤低下頭看著薇薇。「你還好嗎?」

  「很好。」她點點頭。

  他忽然扶住她的手臂,她詫異地望著他。「你看起來快昏倒了。」

  「只是有點想吐,不過沒事。」

  汪澄頤仍是扶著她的手臂,沒有放手的意思,然後他們兩人一起走進裡頭的辦公室,汪澄頤讓她坐在椅子上後,才對店員說道︰「她只是在整理放在外面的香皂,你可以出去看看,香皂被擺得很整齊。」

  「我要檢查她的包包。」

  「如果你想看她的包包,就叫警察來。」他冷下聲。

  「這是我們的權利。」店員惱道。

  「你沒有這個權利。」他冷冷地注視她。「需要我跟你解釋法律條文嗎?」

  她遲疑地退了半步。「這不關你的事,先生。」

  「去看外面的香皂,順便數一下有幾個。」他語帶命令地說。

  「我……」

  「這對我們都省事,如果鬧到警察都來了,我就不會這麼好說話,到時候我會要你們主管當面道歉,你希望這樣嗎?」他的聲音嚴厲起來。

  她憤恨地看他一眼後,生氣地走了出去,薇薇可以聽見她與另一名員工竊竊私語的聲音。

  她打開包包,拿出水壺喝了口水,壓下噁心的感覺。

  「你的恐慌症發作了?」他在她面前蹲下,關心道。

  「不是。」她吸吸鼻子,下意識地扯出一個笑容。「是禁斷症狀,我從前幾天開始減藥量,所以會有一些不舒服的症狀跑出來,就像……吸毒的人如果戒毒的話,身體會出現一些不舒服的回應……真慘,好像每次都讓你看到我這麼狼狽。」

  「你不狼狽,只是臉色發白而已。」他認真地說。

  她再次吸吸鼻子,拭去眼角的眼淚。「……我真討厭自己這樣,那些藥把我搞得很混亂,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幹嘛掉眼淚。」

  「哭出來或許好一點。」他遲疑地說。

  她搖頭。「問題是我根本不想哭,生氣倒是真的……如果店員還是堅持想看包包,就讓她看吧!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大概就是想搶銀行的樣子……剛剛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碰那些香皂,但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他微笑。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戒掉這種習慣。」她嘆氣。

  「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他說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他溫和的表情與口氣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不少,她深吸口氣,說道︰「我覺得好多了。」她又喝口水後,將水壺放進包包內。

  這時店員又走了進來,臉色依舊難看,但卻沒有為難他們,直接讓他們走了。

  離開店家後,薇薇才真正放鬆下來,她正想問他怎麼會出現下這裡時,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澄頤。」

  一個有點胖胖的女生走向他們,微鬈的短發,穿著一件赭色毛衣和及膝的小花裙,雙手滿是購物袋,臉上帶著開朗的笑意。

  「原來是看到朋友,我還想你怎麼突然跑出來。」連佳芮朝薇薇點點頭。

  薇薇也點點頭。

  「我叫連佳芮,你好。」

  「你好。」薇薇也報上自己的姓名。

  「你的名字真有詩意。」連佳芮淺笑,而後轉向汪澄頤。「我得回去了,下次再約你出來,你的電話沒變吧?」

  「沒有。」

  「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吧?」她往薇薇的方向看去。

  他躊躇了下才道︰「不會。」

  「那就好。」她朝他使個眼色,往前走幾步,見他跟上來後,才小聲問道︰「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她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是嗎?我還以為是……」

  「為什麼這麼想?」

  「你不是那種看到普通朋友會特意去打招呼的人。」她說道。

  他下意識地推了下眼鏡,沒說什麼。

  她深思地注視他,他不解地正想問她要說什麼時,她慢慢地說道︰「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沒遇見Riched,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

  他錯愕地看著她,而後道︰「這樣想沒有意義。」

  她注視他的臉,在心中輕嘆,慢慢地點了下頭。「是啊,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輕吐口氣,瞄了下手錶。「我得走了,拜。」

  「再見。」他看著她轉身往手扶梯的方向走去後才回到薇薇身邊。

  「我沒打擾到你們吧?」薇薇問道。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她遲疑了下才道︰「她看你的眼神……我不會說,感覺有點不一樣。」

  他揚起眉。「那裡不一樣?」

  「有一種……不像朋友的感情,有一點親密、有一點疏離……算了,不要理會我說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放棄再說下去。

  他看著她的帽檐,遲疑一會兒才道︰「她是我的前任女朋友。」

  她驚訝的揚起臉。

  「我來買東西,沒想到會碰到她。」

  「我不是故意要刺探……」

  「我知道。」他溫和地說。

  她轉個話題。「剛剛謝謝你。」她在走廊上擺放的長椅上坐下。

  他也跟著坐下。「不用客氣,舉手之勞,還是很不舒服嗎?」

  「只是有點暈。」她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沒關係,我真的沒問題,不用擔心我。」

  他沒回答也沒起身,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過了幾分鐘,暈眩的感覺慢慢褪去後,她才睜開眼注視眼前的世界。

  對面是賣衣服的商店,櫥窗裡擺著幾個假人模特兒,靜靜地站在屬於他們的世界。

  「小時候我很喜歡逛百貨公司。」她聽見自己開口說道。「外婆只要有空就會帶我到附近的百貨公司溜達,我們常常坐著看人來人往,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只要我無聊,外婆就會給我講故事,她說店裡的假人其實不是假人,到了晚上他們就會出來活動,像玩具兵一樣,不過她說的並不是童話故事,是假人告訴她的。」

  她抬頭看他,只見他微揚起眉,但並未說什麼,她勾著嘴角,繼續道︰「外婆說她考上國中的那一年,她的外公為了獎勵她,帶她上台北逛百貨公司,沒想到卻迷了路,她在櫥窗外哭了起來,然後她聽到一個聲音說︰‘怎麼了,小妹妹,為什麼哭?’外婆抬起頭左右看了下,卻沒看到人影,她很疑惑,後來聽到那聲音又說︰‘我在你前面,在櫥窗裡,穿紅衣的英俊男士,雖然我被稱為假人,但是我自己可不這麼認為。’外婆驚傻了,可是小孩子嘛,好奇總是大於害怕,在外公找到她的那段時間裡,她與那假人聊了許久許久的話。」

  她停頓了下,問道︰「你相信外婆說的話嗎?」

  「我想是哄你編出來的,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人是很渺小的,未必能知道宇宙裡所有事物。尤其是神祕又無法證明的另一個世界。」他認真地回答。

  她勾起笑。「小時候我深信不疑,每回瞧見櫥窗裡的假人,總要駐足一會兒,盼望著有一天能聽到與外婆同樣的聲音。改天我把那假人的照片拿給你看,外婆本來想把那假人買回去,可是曾曾外祖父覺得她在胡鬧,說什麼也不肯,再說了店裡哪有賣假人的,最後只拍了幾張照片,後來有個親戚告訴她,她聽到的聲音應當是附在假人身上的鬼。」

  他再次挑起眉毛,不過依舊沒有評論什麼。

  「那時我嚇壞了,以為外婆要開始說起鬼故事來了,不過外婆不相信那親戚的話,因為那假人說他不是鬼,所以外婆也這麼相信,當時外婆告訴我這世上對於所謂的真相,都有各自的解讀跟想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該相信什麼呢?

  「世上的人對於‘惡’這件事是趨之若鶯的,我們害怕所謂的‘惡’,卻忍不住靠得更近,我們追求‘善’,卻反而離它很遠,周遭的人說的惡語總比善語多,一件好事傳到了最後也會成為壞事。那時我年紀小聽不大懂,不過我很崇拜外婆,她是那麼的聰明。那麼的漂亮,如果我也能有她的一半就好了。」

  她低下頭,輕輕嘆口氣。「外婆的死對我打擊很大,她過世前幾個月,我每天都會去醫院看她,陪她說說話,那時我已經有點不對勁,對於外婆可能會離開這件事非常焦慮,我想外婆也看出來了,但她那時候因為中風的關係,話已經不大能說了,我可以感覺她想安慰我,但是她沒辦法說。有時候她會靜靜地看著我,然後摸著我的頭,我就會開始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念書給她聽,一直到她離開的那天都是這樣。」

  聽見她哽咽的聲音,他開口道︰「你……」他皺下眉頭,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然後他抬起手,輕碰了下她的頭頂。

  他的觸碰讓她怔了下,隨即明白他的好意,她吸吸鼻子,說道︰「我沒事,不需要擔心,只是剛剛看著櫥窗裡的模特兒,讓我想到了外婆。」她拿著面紙擦拭淚水而後長長地嘆口氣。

  「有時我會想,如果外婆知道我現下變成這樣一定很失望。」她低語。

  「我不這麼想。」他緩緩地說。「如果她真的疼愛你,對你只會心疼不會有責怪與失望。」

  她抬眼看著他溫柔的眼神,慢慢地漾起笑。「謝謝。」她再次長嘆。「我心裡也明白的,但是腦袋裡的想法卻不受控制,像個沒有辦法變換頻道的收音機,總是播放令人灰心的話語,吃了藥以後那聲音變得很小,最後消失不見,可是身體非常的難受,頭很痛,也很想吐。有一次我把臉埋在水裡……心裡想如果就這樣死了也很好,在水裡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疼痛都不見了,非常的舒服,但是沒有維持多久,渴望氧氣的需要超過一切,我拚命忍著,一秒、二秒……不知道過了多久,肺跟頭好像要爆炸了,最後我浮出水面拚命的呼吸……」

  她忽然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就像現下一樣,不停不停的笑,你可以想像嗎?我大口大口的呼吸還夾著笑,弄得像在哭一樣,那時候頭都不疼了,人活著真的就是那口氣罷了。」

  她說得輕鬆,他卻聽得心驚。「現下……還有這種念頭嗎?」

  她搖頭。「沒有,不過我喜歡把頭埋在水裡。」

  他盯著她的臉,說道︰「如果你真的不好受,可以打電話給我。」

  她垂下臉。「我說這些並不是要獲得同情什麼的,只是……看著假人,然後很多事沖到嘴邊就說退場門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謝謝你剛剛的幫忙,我該去買禮物了。」

  「我說那句話並不是同情而是擔心。」

  「外婆說最壞的時光總會過去的。當然最好的也會,所以我們只能看著現下。」她抬起臉,微笑。「你不需要擔心,最壞的時光已經過去了,我慢慢的從樹上下來了。」

  他不解地看著她。

  她解釋道︰「醫生說動物遇到害怕的事情時,會逃離那個令它害怕的情境,腎上腺素整個飆高好讓它能逃走,如果是豹,它就會跑上樹,等敵人離開後才下樹,然後它會悠悠哉哉地走著,懶懶地伸著背脊,忘了剛才的恐懼,但人不一樣,人會記得那個恐懼,即使下了樹還是不停地想著,無法拋在腦後,而有些人卻害怕得不肯由樹上下來,就這樣一直待在樹上,讓恐懼將他吞噬。」

  他推了下眼鏡,深思著說道︰「很有趣的比喻,不過很真實。」

  她笑道︰「有時候我會想像自己是一只豹,優雅地走下樹,不過事與願違,我總是下來得很狼狽。」

  「我想你太在意狼狽跟丟臉了。」他認真地說。

  「我知道。」她瞄他一眼,好奇道︰「你很少困窘吧?」

  他想了下。「是很少,不過前一陣子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發生過一次。」

  她恍然,而後笑了出來。「A片的事嗎?剛看到的時候是嚇了一跳,不過我想你是因為片名吧!」

  他笑道︰「欽池的優默感有時很低級。」

  「就我的了解,男生的優默感大概都跟性有關。」以前上班的時候,常會聽到男生之間的黃色笑話,一開始很受不了,當他發現你越在意他們就越要在你面前說時,反而讓她拋開了尷尬害羞的感覺,因為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

  他微微一笑,倒是沒在這方面與她辯論,她瞄了眼手錶,一早出來,現下都快中午了。

  「我得去買禮物了。」她起身。

  「耶誕節禮物?」

  「生日禮物,袁老師生日,你應該知道吧。」她往前走。

  他點點頭。「她昨天給了我邀請卡。你要去參加她的生日party?」

  「怡庭想去,本來想如果只是待一會兒就走也無所謂,但是現下……」她蹙起眉頭。

  「你擔心身體會不舒服?」

  她點點頭,禁斷症狀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那就別去。」

  「我會看狀況的。」她不想掃怡庭的興,不過如果真的不舒服也只能拒絕,萬一在party上昏倒或嘔吐,那才真的掃興。

  「我現下已經完全沒事了,你可以……」

  「我也是來買禮物。」他打斷她的話。

  「你也要去袁老師的party嗎?」她訝異道。

  兩人一起走上電扶梯。「不,我不想去,不過如果你要去的話,我會去。」

  他直白的話讓她驚愕的抬起頭,他……是什麼意思?

  她去的話他就去?這……

  他推了下鏡框,注視她驚訝的臉。

  「我不希望你出什麼狀況。」

  「怡……怡庭會在那兒。」她話都說不順了,他……應該沒別的意思吧,應該只是純粹擔心她。

  「我知道。」他轉了話題。「你打算送什麼禮物?送女人東西我實在不大在行。」

  她暗暗松口氣,說道;「怡庭說袁老師跟她提過想要一件羊毛衣。」

  「你們想送毛衣?」

  她點頭又搖頭。「我覺得既然對方都暗示了,那就送毛衣,可是怡庭不願意,她想送香水。」

  「為什麼?」

  「她說‘我幹嘛要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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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5:31 |只看該作者
  他好笑地搖了下頭。

  薇薇笑道︰「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喜歡跟別人唱反調,有時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不準我買毛衣,所以我想你可以買,然後我買香水。」

  「這倒也是個辦法,除了佑蓉的生日禮物,我還得買一些耶誕禮物。」

  「我以為你不過這種節日的。」

  「我是不過,但美芳過,她喜歡熱鬧,每年都會送我聖誕禮物,所以我得回送,陪我選禮物吧,請你吃午餐。」

  她怔了下。「陪你選沒問題,不過不需要請我吃午餐,之前你給書還借我很多DVD,我一直不知道要怎麼回禮……」

  「我不是說了不用……」

  「換作是你也會想回禮的。」她說道。「我請你吧。」

  他沈默了幾秒才答道︰「好吧。」

  她拉拉帽子,望向櫥窗,那假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不屬於這個世界,就像她一樣,突兀地站在這個世界……





第六章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氣溫降了一些,冷冷的下雨的日子,心情沒有變差,想起氣象報告說的,從昨天晚上開始天氣會像溜滑梯一樣滑下,還帶著綿綿的雨絲。

  有一陣子,天氣影響她很大,晴天便覺得心情高興,陰天人也跟著陰暗,雨天讓她只想躺在床上,憂郁得幾乎像化為一縷塵埃,再讓風將她吹散。

  憂郁症對她而言比強迫症還可怕,什麼都提不起勁,什麼事都無法讓你開心,你讓自己痛苦也讓別人痛苦,像深陷在流沙裡,把自己跟別人都給拖了下去……腦中的收音機開得震天響,將自己批評得體無完膚,什麼價值也沒有,可怕得她連回想起來都要冒一身冷汗。

  幸好那痛苦的日子很短暫,怡庭將她拖了出來,而後藥物讓她找到了一點生命的力量,她拉著那藤蔓,一點一點的往上爬。

  有不少焦慮症患者都帶有一點憂郁的傾向,有一些則是與躁郁症共生,治療的藥物有不少都是重複的,有時候想起來覺得很可怕,你以為自己只是得了個小感冒,結果醫生告訴你。你的胃不好、肝功能失調,連帶腎都不健康,整個人像要散了垮了。

  她搖搖頭,將思緒移到別處去,汪澄頤的臉沒有預期地就這樣冒了出來,她急忙起身刷牙洗臉,不願去想,盥洗後她在地上鋪好墊子,做些簡單的瑜珈,二十分鐘後才到廚房吃早餐。

  這幾天因為禁斷症狀,胃口很差,她勉強吃了一片吐司,吞下一杯熱奶茶後正準備要去上班時,卻看見母親在客廳走來走去。

  「怎麼了,幹嘛一直走來走去。」

  「我有一點擔心哩!」

  「擔心什麼?」

  「秀琴啊。」范如娣一臉苦惱。「我昨天不是跟你說她晚上沒有去參加土風舞社的聚會。」

  她點點頭,母親還打了幾通電話,但對方都是關機的狀態,家中電話則是沒有人接。

  「剛剛我又打了好幾通,還是都沒開機,家裡電話也沒人接,你說是不是出什麼事?」

  「你不要胡思亂想。」薇薇說道。「手機可能只是忘了開,像你不是也常常都忘了開機,家裡電話沒人接可能只是出去。」

  「如果她沒跟我說她要去參加聚會我還不會這麼擔心,但是我們明明約好她又沒來,電話又打不通,那就是不正常嘛。」范如娣又開始走來走去。「對了,你有沒有汪澄頤的電話,問問他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薇薇一怔,問汪澄頤?她昨天還在想是不是應該要避開他一陣子,結果現下……

  「有沒有啊?」范如娣沒耐心地又問一句。

  「有是有,可是……」

  「那就快打。」范如娣打斷她的話。「快點啦,我很擔心,眼皮一直跳。」

  雖然她實在很不想打,可是母親說得也不是沒道理,據她所知汪秀琴不是那種爽約而不打電話來說明一聲的人。

  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後才撥了電話,母親在一旁焦急地直問,接了沒?接了沒?

  「還沒啦,你不要這麼緊張。這樣弄得我也根緊張。」薇薇說了一句。「沒有人接,轉語音信箱了。」

  「再打一次。」

  她嘆口氣,無奈地又撥了一次。

  「急死人了。」范如娣皺眉。

  正當薇薇覺得電話要轉接到語音信箱時。那一頭卻傳出了聲音。

  「喂?」

  「喂,是我,麥薇薇,不好意思這麼早打給你,我媽說汪姑姑昨天說好要去參加聚會可是她人卻沒來,也沒打電話給我媽,所以……我媽有點擔心,要我打電話問一下狀況。」

  那頭沉寂了兩秒後才道︰「是有一點事,但請你母親放心,姑姑沒事。只是家裡有點狀況……她就在我旁邊,晚一點她會打電話給你母親。」

  「噢……好。」

  「怎麼樣,他說什麼?」范如娣問道。

  薇薇向她搖個頭,示意她先別講話。「那個……你還好嗎?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

  「我沒事,我現下得送姑姑回去了。」

  「好,那不說了,再見。」薇薇掛上電話。

  「怎樣?」

  「汪姑姑沒事,只是家裡有點狀況,叫你不用擔心,姑姑晚一點會打給你。」

  她將手機放回包包裡。

  「家裡有狀況,什麼狀況?」她追問。

  「我不知道,他沒講,他說現下要送姑姑回家,我想汪姑姑回到家就會打電話給你。」

  「他也真是的,講這樣吊人家胃口,直接說出什麼事就好了嘛。」

  「都說了是家裡事,就表示不想讓外人知道,反正他說姑姑沒事,你就不要瞎躁心,我得去上班了。」雖然她也有點擔心,可是既然對方不想提,總不好勉強人家。

  「好啦,快去,我在這裡等電話就是了。」范如娣坐下,拿起遙控器。「看電視時間過得比較快,不然我會胡思亂想。」

  難不成是汪澄頤的表弟或姑丈出了什麼事嗎?薇薇走出家門時忍不住揣測著,或者……親戚有什麼狀況?

  她是不是應該打電話過去關心一下,可是汪澄頤似乎不大想講,不過說不定只是因為姑姑在旁邊所以他不方便透露。

  昨天跟他在百貨公司時兩人的氣氛還滿好的,但就是因為氣氛太好了,所以她開始有點退卻,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汪澄頤的態度有點改變。

  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但總是忍不住想起他說的話,我不想去,不過如果你要去的話,我會去,這句話到底有什麼寒義?

  是純粹的關心嗎?還是……

  唉……她煩惱地嘆口氣,雖然後來兩人都沒再觸及這話題.但她卻忍不住去觀察他,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是否暗示著些什麼。

  結論是──沒有,他一直保持朋友的距離,兩人也沒有觸及任何親密的話題,只除了他的眼神比之前要溫柔,笑容也比剛認識時多了一些。

  但這不能證明什麼,人與人之間一開始總是疏離的,漸漸熟稔之後,話題的深度以及彼此之間的交流自然會加深,在對方身邊也會比以前放鬆,所以笑容變多以及眼神變得較為溫柔都不能說明什麼。

  但她就是害怕,害怕未來……害怕可能的改變。

  人都會焦慮,都會緊張,也會擔心未來,但焦慮症簡單說就是擴大了這樣的焦慮,擔心著還沒發生的事情會發生,憂慮可怕的災難會降臨……她煩惱有一天他會對她表達除了友誼之外的其他情感……

  又在杞人憂天,想些現下根本沒發生的事,薇薇打斷自己的念頭,感情問題不是她現下該專注的問題,沒想到他的一句話就把她弄得這樣昏頭轉向。

  抬頭望著灰蒙的天空,打開傘,她走進雨中。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唱生日快樂歌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薇薇尷尬地跑到一旁去接電話,母親的聲音由話筒另一端傳來,「喂,你在幹嘛?」

  「我不是跟你說朋友生日……」

  「我知道啦。我的意思是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大概八、九點吧。」她並不想久待。「怎麼了?」

  「沒有啦,本來想等你回來再講……」

  「到底什麼事?是汪姑姑的事嗎?」

  「對啦,唉……她弟弟昨天跟人家起衝突,被砍成重傷後送進醫院,今天清晨在醫院過世了。」她嘆口氣。「秀琴說雖然他沒出息又到處惹事,但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心裡還是會難過。」

  汪姑姑的弟弟……是汪澄頤的爸爸嗎?她記得汪姑姑有提過她只有一個弟弟,國為太過訝異,薇薇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聽得母親繼續說道︰「我剛剛跟你幾個阿姨講到這件事,然後忽然想到說你跟汪澄頤不是很熟嗎?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我沒有跟他很熟……」她怞出衛生紙,擤了下鼻子,今天還是有些感冒的症狀,她猜想應該也是禁斷症狀之一。

  「你不是常常跟他去吃中飯。」

  「我哪有,我是說偶爾會遇到他,然後一起吃個中飯,你聽到那裡去了?」薇薇忍不住嘆氣。

  這就是她不想跟母親說太多的原因,每次都張冠李戴,不然就是誇大事情的嚴重性。

  偏偏母親又愛追問,前陣子不停追問她跟汪澄頤的事,她撒謊說完全沒聯絡,誰曉得有次怡庭不小心在三阿姨面前說溜嘴,結果三阿姨跑來告訴母親這件事,母親可氣了,質問她為什麼要撒謊,最後事情當然就露餡了。

  「不管是偶爾還是常常,畢竟也見過幾次面,生日party結束後,你要不要打個電話關心人家一下?」

  「這樣會不會很尷尬?說不定人家想自己靜一靜。」

  「那裡尷尬啦,剛剛我打給秀琴,問她怎麼樣,她說哭過就舒服多了啦,只是她很擔心澄頤,他都沒什麼情緒回應。」

  「汪姑姑不是說過他跟他爸很陌生。」

  「是沒錯,只是秀琴還是會擔心,晚上她叫澄頤留下來跟他們擠一下,他也不肯,自己一個人回家了,我聽了也覺得這樣不好,親人過世一個人孤伶伶地待在房子裡,怎麼想都很可憐,你們年輕人比較聊得來,你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心情怎麼樣。」

  薇薇緘默了幾秒才道︰「好,我會打。」

  「那我跟秀琴講一聲,叫她不要太擔心,年輕人都是這樣,有些話不曉得怎麼跟長輩講,跟同年紀的比較能談心。好啦,那你先去跟你朋友慶祝生日,沒什麼事了。」

  闔上手機後,一轉頭髮現怡庭就站在她背後,差點沒嚇死她。

  「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薇薇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對不起啦,我想說你在跟誰講話,講得這麼專心。」她把切好的巧克力蛋糕遞給她。

  雖然沒什麼食慾,她還是伸手接下。「我媽她說汪澄頤的爸爸去世了,要我打個電話關心一下。」

  「汪老師的爸爸?」怡庭詫異地眨了下眼。「不是聽說沒怎麼跟他們聯絡嗎?」

  「對啊,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她盯著蛋糕,卻仍是沒什麼胃口。

  「你要不要去找他?」

  「啊?」

  「我覺得汪老師那種個性的人,你打電話給他,他不會跟你說真話的啦,一定說他很好、他沒事。你的個性不也是這樣嗎?應該能了解。」

  薇薇沒說話,只是沈默。

  「在想什麼?」怡庭吃口蛋糕。

  「沒想什麼,只是……唉……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又沒人勉強你。」

  「不是,而是……昨天……我跟他……不對,是我覺得他怪怪的。」她輕蹙眉心。

  「那裡怪?」

  薇薇瞟她一眼。「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到處亂講話。」

  「發願。」她舉起手。

  「你的發願完全沒說服力,我是說真的,你不要像上次一樣在汪澄頤面前胡言亂語,咄咄逼人,我真的會生氣。」

  「哎喲,我才做那麼一次,你就把我踢入黑名單?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我只是想測試一下汪老師會不會生氣,他會怎麼回應。他這種男的,你不拿棍子K他,他是不會有回應的,他沒回應,你怎麼看得出他的個性是好是壞,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的看起來斯文,可是有暴力傾向。」她義正辭嚴地說。

  「你歪理一堆,我說不過你。」薇薇搖頭。

  「好啦,對不起啦,你就再相信我一次,我以後不會這樣了。」就算要做,也不會在你面前,怡庭在心中默默加上這一句。「快點跟我說他那裡怪?」

  確定大部分參加party的人都圍在袁佑蓉旁邊,與她們有段距離,聽不到她們的談話後,薇薇才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覺得他昨天對我的態度還有……看……我的眼神不一樣。」

  怡庭眼睛一亮。「那裡不一樣,你覺得他對你有意思?」

  「可能是我多心……」

  「幹嘛對自己沒自信。」

  「這跟自信有什麼關係。」薇薇瞪她一眼。「喜不喜歡是看感覺。」她拿著衛生紙擦了擦鼻子。

  「那就是有感覺啦。來電了嘛。」她笑瞇咪地說。

  「你不要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姊,你幹嘛誤會我。我是……」她揮舞了下手。「真心覺得汪老師有眼光。」

  薇薇好笑道︰「少來。」

  「既然他有點喜歡你了,你要加緊腳步……」

  「不要鬧了,你知道我沒辦法,我現下的狀況……」

  「你現下很好。」她打斷表姊的話。「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如果狀況沒好轉醫生會減藥量嗎?沒減藥量你現下會流鼻水、打噴嚏、沒食慾嗎?」

  她沒說話,只是刮了一點巧殼力放進嘴裡。

  「姊,你不要想太多。我覺得汪老師很適合你。」她皺緊眉頭,嚴肅地說。

  「你剛剛不是才說不曉得他的個性好壞。」她瞄她一眼。

  「目前感覺起來是不錯……」

  「你們兩個怎麼一直躲在角落?」袁佑蓉走了過來。

  「在這裡吃蛋糕,特別有味道。」怡庭笑笑地說。「老師今天好漂亮。」

  「你嘴巴真甜。」袁佑蓉笑得很開心。「介紹幾個朋友給你們認識。」

  「不用了啦老師,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怡庭說道。

  「為什麼,才剛來不是嗎?」

  「剛剛阿姨打來說家裡有點事,所以我跟表姊得回去了。」怡庭吃下最後一口蛋糕。

  「什麼事啊?」袁佑蓉追問。

  怡庭揚起眉。「不知道耶!阿姨在電話裡講得不清不楚,說到一半電話就斷了,打回去就轉語音信箱了,不曉得是不是電池沒電,我想我們還是回去看看比較保險。」

  薇薇低頭又刮了一些巧克力入口,她真的很佩眼怡庭面不改色的說謊功力。

  袁佑蓉一臉惋惜。「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咦……麥……麥薇薇?」

  一個有些陌生的臉孔走上前,薇薇疑惑地看著對方。

  「是我啊,你忘了,以前在濃生貿易……我是劉慧潔,以前比較胖,現下瘦了一點,很多人認不出來。」

  薇薇詫異道︰「對,我想起來了。」

  「怎麼會這麼巧。有三年多了吧,你現下在做什麼?」劉慧潔問道。

  「在書局工作。」她說道。

  「那你……」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敘舊,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怡庭插話進來。「家裡有急事。」

  「噢,沒關係……」劉慧潔說道。

  薇薇暗自松口氣,趕緊跟著表妹一路往外走。

  到了外頭薇薇才又感覺呼吸順暢了些,剛剛有那麼一剎那,她覺得胃揪了起來。

  「沒事吧?」怡庭觀察她的神色。

  「沒有。」她搖頭。「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有的時候我真希望有隱身衣這樣的東西。」

  怡庭按下電梯,說道︰「我會第一個穿起來跑去刺系主任兩刀,再去賞黃教授五拳,讓他們知道助教也是有人權的。」

  薇薇忍不住笑了起來。

  「走吧。」怡庭走進電梯內。

  「你確定不留下來嗎?」薇薇問。「你不是很期待來參加party,結果待不到半個鐘頭就要走……」她跨入電梯內。

  「參加老師的party怎麼可能期待?」她按下電梯鈕,看著門緩緩關上。

  「你不是一直吵著要來?」薇薇訝異地問。

  怡庭笑道︰「講得我好像要不到糖的小孩,我只是覺得偶爾出來參加一點活動比較好。」如果不是聽到汪老師家裡出了狀況,她會再待久一點。

  薇薇看她一眼,怡庭果然是希望她能慢慢適應這類的活動。

  「姊,如果你肯換個角度看,其實人性是很有趣的。」她認真地說。「最近我在訓練自己冷眼旁觀的能力。」

  「你訓練這個做什麼?」

  「最近我常想……應該把外婆的故事寫下來才對。」薇薇訝異的看著她。

  「姊其實你也可以寫寫看,你跟外婆的時間比我久,而且寫作也可以是一種治療。」

  「我不會寫。」她搖頭。

  「你不用想得那麼嚴肅,就像寫日記。」怡庭說道。「外婆去世的時候不是有留下幾本她寫的日記,我覺得把它們改成小說挺好的。」

  「我沒那種才能,不過你可以試試看。」

  兩人一起走出電梯時,怡庭才接著說︰「我已經寫了一點了,可是我覺得角度寫得不夠津準,所以我想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一些事情說不定有幫助,這是阿力建議的,他這個人腦筋死得很,不過有時候卻還會講出一點有用的話來。」

  薇薇忍不住笑道︰「阿力他可不笨,是忠濃老實。」

  「他呀……」話還沒說完,手機正好響了趁來,一看到來電顯示,她笑著按下接聽鍵,「正好說到你呢!嗯,跟我姊,對,我們正要走,你在哪,來接我們,好啊……」

  薇薇聽著表妹一邊說位址,一邊走到大樓外頭,雨還飄著,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了,讓人心情都開朗不起來,如果是雪,說下定她就會跳起來歡呼了。

  「好了,阿力會來載我們,在這之前我們先去買東西吧。」怡庭撐開傘,將她納入無雨的世界。

  門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汪澄頤正好從房間裡走出來,他在床上躺了快半小時了,一點睡意也沒有,正決定起來看點書,門鈴就響了。



  打開門,一個他沒預料到的人出現下門前,穿著一身咖啡色的絨布洋裝,與紅磚色外套,與平常她習慣穿著的黑色、深藍色系不同,看起來亮了許多。

  「我只是來送點東西,嗯……你沒事吧?」

  她不安又略帶緊張的神色讓他不自覺地放鬆臉上的表情與繃緊的肌肉,眼神也柔和起來。

  「你母親告訴你的?」對於她的突然造訪,原因不難猜測。

  薇薇點了下頭。

  「進來吧。」

  她遲疑了下才走進屋裡,有一點不安,一點緊張。「不會打擾你休息嗎?本來應該先打電話過來的,但是……」

  「沒關係。」他推了下眼鏡。「你來我很高興。」

  他的話讓她一愣,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嗯……我只是來看看你,送一點吃的過來,對了,你吃過了嗎?」

  「有塞一點東西。」

  「這裡有壽司、面線、味噌湯還有一些小點心。」她放下手上的塑膠袋。「剛剛順路買來的。」她脫下鞋,跟著他走進客廳。

  「謝謝。」他輕聲地說句,而後扯開嘴角。「不過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那麼多。」

  「可以留一些明天吃,我本來也沒要買那麼多的,我說你不喜歡吃甜的,是怡庭還是買了點心,說你不吃我可以吃。」她拉下圍巾,小心折好。

  「怡庭?她送你來的?」

  「對,她還在下面,我先打個電話給她。」她掏出手機,按下快速鍵。「喂,對,他在,你跟阿力先回去沒關係,我晚一點再自己坐車,嗯……好,拜。」她闔上手機放回袋子裡。

  在她講電話時,汪澄頤走進廚房拿碗筷,她則在沙發上坐下,將手機收好後,她順手幫他整理了下桌上的報紙跟雜誌,當她無聊地轉頭著向書櫃時,卻發現桌上有幾本書的書名與焦慮症及強迫症有關。

  她有些吃驚,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然後她想他大概是好奇,畢竟他是很喜歡閱讀的人……這樣一想倒也覺得不須大驚小怪,只是網路上都能查到這些資訊,不明白他為什麼特意要買書,不過有些人就是喜歡紙本的……

  但是他剛剛說了很高興看到她來,這意思是……

  等等,她到底在幹嘛,為什麼要想這些事情,她現下還真有點草木皆兵,他做了什麼事她都拿到顯微鏡下去看了……不要胡思亂想。

  她深吸幾口氣,放鬆肌肉,不要疑神疑鬼的……別把氣氛弄尷尬了。

  「一起吃好嗎?」

  她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跑出來的。「……好,謝謝。」

  「有去參加生日派對嗎?」

  她點點頭。「剛從那裡離開。」

  「本來是想跟你一起去,但是……」

  「沒關係,你父親的事當然得優先處理。」她瞧他一眼。「你看起來很累。」

  他的眼睛裡有一些血絲,而且看起來很疲憊。

  「大概是睡眠不足。」

  「吃完東西你就去睡吧,別想那麼多。」她說道。

  他將面線倒入碗裡。「一人一半好嗎?」

  「我一點點就好,沒什麼食慾。」她說道。

  他點點頭,倒了一些給她,兩人默默地吃了幾分鐘後,他才又開口說道︰「你不用擔心,我跟我父親……一直都不是很熟,不像你跟你外婆那樣親昵。」

  她點點頭。「我聽你姑姑提過。」

  他沒再說什麼,她也沒問問題,兩人專注著把肚子給填飽,斜雨打上玻璃,薇薇望向窗外.雨絲迷蒙了夜色,遠遠近近的燈光像燭光,令人感到溫暖。

  「你住的地方像個小城堡。」她微笑地說。「我可以想像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安靜地看書,累了就走到窗邊看夜景,有音樂陪著你。愜意又自在。」

  他的眼先是訝異而後笑意填滿。「從你嘴裡說出來很詩意,但我的日子其實很無聊。」

  「你覺得無聊?」

  他怞起面紙擦手。「不,我不覺得,不過我想在別人眼中是無聊吧。我很喜歡這種穩定的生活……有一段時間我過得很不穩定,我想大概是早年的的記憶讓我想要安穩的生活。」

  「小時候嗎?」

  他點頭。「三歲以前吧!不過我其實沒什麼印象,大部分都是姑姑告訴我的,我能記得的只有一兩個片段。」

  「三歲以前的事……」她思考著。「我完全沒印象,不過我聽說有些人的記憶可以回溯到剛出生的幾個月,有人還記得自己躺在搖籃裡的感覺。」

  他勾起嘴角。「我倒沒那麼厲害,我只記得幾幕,其中一個是母親抱著我坐旋轉木馬,姑姑說我很喜歡坐旋轉木馬,要走的時候我還大哭了一場,對母親的印象只有這樣,她在我三歲的時候過世了,我父親不想帶著一個小孩,所以把我托給了姑姑。」

  她遲疑了下才問︰「你怪過你父親嗎?」

  他推了下眼鏡。「不,他對我就像陌生人一樣。」

  「他沒來看過你嗎?」

  「有幾次來跟姑姑借錢的時候見過。」

  她沈默,他也沒再說下去,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不大難過,除了一夜未眠的疲憊,她感覺不到其他的情緒。

  填飽肚子後,他起身收拾碗筷,雖然他要她坐著就好,但她想找些事來做,所以替他把未吃完的壽司跟點心放到雪櫃,雪櫃內沒有什麼東西,只有幾瓶飲料跟幾顆水果,她盤算著是不是該開口告辭。

  「你是不是想回去了?」他問。

  她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她尷尬地點頭。「你好好休息。」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一天沒睡,還是休息比較好。」

  「你來之前我躺了一會兒,不過一直沒什麼睡意。」他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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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7:46 |只看該作者
  「照理說應該很累才對,不過到現下津神還是很好,或者……你陪我玩牌消磨一點時間,說不定一局完我就有睡意了。」

  他眉宇之間的疲憊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她點點頭,說道︰「好是好,但是兩個人要怎麼玩?」基本上就她所知玩牌三個人以上比較好玩。

  他微笑。「那這樣吧,我好像還有象棋、跳棋跟大富翁,你想要玩哪一個?」

  「大富翁好了,跟我玩象棋你會瘋掉的。」

  「為什麼?」他從書櫃的某一個怞屜拿出大富翁。

  「小時候我常跟外婆玩,長大之後偶爾也跟我媽玩幾盤,但是自從變成強迫症之後。不管是橫的還是縱的,每個棋於都要擺正,像在閱兵一樣,只要有點歪就會受不了,搞得我媽最後把整盤棋都丟進垃圾桶,她說我想把她逼瘋才甘願。」

  見他有些詫異,她微笑道︰「很誇張吧!我自己也沒辦法控制,所以我很久沒下象棋了。」

  「不,我訝異的是你媽會說這樣的話。」他在沙發上坐下,攤開大富翁。

  「我媽說話比較沖,她沒有惡意,不過當時聽到……是有那麼一點受傷,但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在沙發上坐下,選了黃色的棋子。「你這裡有花草茶之類的茶包嗎?」

  他點頭。「美芳給了我好幾盒,說是可以放鬆心情,不過我很少喝,你想喝嗎?我泡一杯給你。」

  「你告訴我放哪兒我去泡,我覺得你應該喝一些比較好,說不定就能入睡了。」她起身往廚房走去,低頭看了下手錶,快九點了,再陪他一會兒應該沒關係。她猜想最多玩半個小時他應該就會覺得累了吧。

  好幾次承他幫忙,她回幫也是應該的,就以平常心與他相處吧,其他的不要多想,就這麼辦。







第七章

  在買下第一棟房子後,薇薇欣喜地露出笑容,瞧著她像小女孩一樣高興的神情,汪澄頤不自覺地也露出笑意。

  一開始她還有些拘謹,不過隨著遊戲進展,鈔票開始累積,買路段買房子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愈來愈多。

  她抬起眼。「換你了。」見他正盯著自己,她趕忙又低下頭。

  他拿起骰子。往中央丟。「有件事我對你說了謊。」

  她詫異地又抬起眼。

  他拿起藍色棋子往前走了五步。「其實他前幾天有打電話給我。」

  她想那個「他」指的應該是他父親。

  他推了下眼鏡。「該你了。」

  「好。」她拿起骰子。

  「他來跟我要錢。」

  「你拒絕了?」

  他坐正身子,靠著椅背。「我給他了。」

  她有些詫異,但很快會意過來。「你不想他去跟你姑姑拿?」

  他凝視她幾秒後才道︰「對。」雖然之前也曾發生過,但每次她猜中他的想法時,他還是會覺得不可恩議。

  她轉開視線,丟下骰子。「我的表哥也常常跟親戚借錢,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問他他也不說,我跟怡庭都在猜他是不是欠了賭債或是卡債。」

  而後她突然聯想到一件事。「你不出國念書的原因除了錢以外,還有你爸爸的原素是嗎?」

  眼鏡後的黑眸閃了下,再次感到驚訝與讚許。「如果我不在,他會變本加厲,我不能忍受他一直跟姑姑還有姑丈拿錢,他是一個貪得無厭的混蛋,而這已經是我最寒蓄的講法。」他冷酷地說。

  因為不知要回應什麼,她點點頭表示明白,而後忽然聯想到一件事。

  「之前……在你車裡,就是你拿一堆DVD要借我的那次,你在車上接了一通電話,表情很不高興,是……你父親打來的?」

  他凝視著她,再次感到她敏感的一面。「對,那天他想來要錢,如果不是你在,我肯定會把他臭罵一頓,或許我不該跟你談這些……」

  「沒關係……我是說如果你想說的話,我沒有關係……有時候我會希望自己有很好的口才,在適當的時候說些風趣或是睿智甚至安慰人的話,但……我常常不知道要接什麼。」

  她緊張地扯了下嘴角。「不過我是個很好的聽眾,小時候我可以靜靜地坐著聽外婆說故事……所以外婆很喜歡帶我出去,因為我不會四處跑來跑去,也不會吵鬧……我好像離題了。」

  比起方才緊繃的表情,他明顯放鬆了一些。「沒關係,我也是很好的聽眾,聽別人說話總比說自己的故事簡單。」

  「我也這麼覺得。」她的眸子裡是盈盈的笑意。

  「我想我有點喜歡你。」

  這突如其來的一棒,打得她暈頭轉向,她錯愕地看著他,隨即慌張地轉開視線。「對不起,我……」

  「你打算拒絕我。」

  「對不起……」她第一回應就是想奪門而出,但她逼自己留在原她,她必須好好的謝謝他,然後跟他說……「對不起……」

  「我知道你會拒絕我。」

  當她再次詫異地轉向他時,他才接著道︰「否則你昨天不會一直閃躲我的視線不是嗎?」

  原來昨天他就已經發現……「對……」

  「不需要一直道歉。」他疲憊地拿下眼鏡,柔了下眉心。「我並不會強迫你接受我。」

  「我知道。」他疲倦的姿態讓她有些擔心。「你要不要到床上躺著?」

  「只是眼睛酸澀。」他戴上眼鏡。「或許我真的該去休息了,不過在這之前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雖然知道他有時候坦率得驚人,不過仍會被他直言的態度弄得困窘。

  她不安地在沙發上動了下,才道︰「我現下的狀況並不適合。」

  「你的意思是過一陣子比較適合嗎?」

  「不,也不是這樣……我是說你是很好的對象,真的,我並不是在說客套話。你給我很穩定的感覺,但是……我……」她不安地又動了下。「我並不適合你,我很不穩定,像現下……我就很焦慮。」她握緊雙手。

  「我給了你壓力?」他輕聲問。

  「不是……」

  「所以……是你在給自己壓力?」

  她的手握得更牢,指節泛著白。

  「薇薇……」

  她忽然站起身。「對不起。」

  見她慌張地拿著包包想走,他起身攔住她。

  「等一下。」

  「我真的很……」她抓緊包包,快速地說著︰「很謝謝你,但是我想……明天一早你就會質疑自己的話,人在脆弱……尤其是親人過世的時候,總是會感到無助,我完全能夠明向,你只是累了,好好睡一覺之後,我相信你又會重新振作……」

  「等等。」他扣住她的手臂。「你在說什麼,你以為我是因為父親過世所以才對你說喜歡的嗎?」他不可恩議地看著她。

  她閃避地低下頭。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父親的死我不覺得難過。」他看著她的頭頂。「我對他沒有感情,唯一有的或許只是悲哀,為他的人生覺得悲哀,當我看著他的面孔時,只瞧見了死亡前的驚恐……」

  她緩緩抬起頭。

  「他被砍了十幾刀,最後是在痛苦之中過去的,我注視著他,試著在他臉上尋找與我相似的地方。姑姑說我長得像我母親,唯一跟父親相像的地方只有嘴巴,我寧可跟他沒有任何相像之處,我沒有辦法認可他,在我心裡姑丈才是我的父親,你明白嗎?」他嚴肅地說著。

  她輕輕地點頭。「我明白。」

  「所以不要告訴我我是因為無助脆弱才對你表露心意。我沒有要給你壓力,也不是無法接受你的拒絕,只是想把話說清楚。」他鬆開她的手。「你不想我開車送你,至少讓我送你下去,看你坐上計程車我會比較放心。」

  他鎮定認真的語氣讓她的心安穩下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終究只能點頭。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兩人皆是一愣,汪澄頤走去開門,薇薇緊跟在後,門扉一開,清亮的聲音響起──

  「耶誕快樂。」

  袁佑蓉站在外頭,一臉的笑意,全身火紅,頭上還刻意戴著一頂白色毛線帽,像極了耶誕老公公。

  那歡欣的雙眼在發現還有另一個女人在時,瞬時僵住,薇薇則覺得困窘無比,她想不出什麼話來說,現下即使打招呼都顯得十分怪異。

  「沒……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在短暫的尷尬後,裒佑蓉率先出聲,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對,我……我正要走。」對於袁佑蓉的出現,她實在無法理解,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是應該在party上嗎?怎麼會出現下這裡?

  難道派對已經結束了,可是現下連十點都不到……

  「我送你下……」

  「不用,不用。」想到他顧慮的安全問題,薇薇急忙又補充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到家後再打電話給你。」一邊說話的同時,她已經穿好鞋走出門口。

  話一退場門,又覺得不對,袁佑蓉必定會誤會吧,但是現下說什麼好像都不對。

  「好吧。」汪澄頤讓步。

  「再見,對了,耶誕快樂。」她對站在門口的兩人說道。

  「耶誕快樂。」汪澄頤看著她匆忙地往電梯走去,而後收回視線望向袁佑蓉。她也正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們變得這麼熟。」袁佑蓉笑笑地說。

  汪澄頤側身讓她進門。「有事嗎?我正想休息。」

  袁佑蓉的笑臉凍住。「學長這麼討厭我來?」

  他嘆口氣,推了下鏡框。

  她沈默了下,而當她不經意地掃向客廳時,瞧見了茶幾上的大富翁遊戲,胸口頓時感到一緊。

  「看樣子薇薇倒是比我受歡迎。」她聽到自己略顯尖銳的聲音。

  「佑蓉……」

  「我是來謝謝你送我生日禮物的。」她截斷他的話,拉了下稱身的棗紅色毛衣。「我正好想要一件毛衣,沒想到就收到你送的……」她局促地笑了兩聲。「打開禮物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低頭望向她身上的毛衣,正想解釋那是薇薇建議他買的時候,她又搶先一步開了口︰「我能進去嗎?一直站在玄關講話很怪,我帶了一點東西給你,不會耽誤你太久。」

  他在心裡嘆口氣,而後說道︰「進來吧!」

  她微笑地脫下靴子,但當視線觸及到桌上的大富翁時,眉頭擰了下,說是家裡有急事,沒想到卻跑到這裡來。

  看樣子麥薇薇並非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單純無害不擅交際,想到這裡,袁佑蓉沉下了臉,沒想到慧潔說的是真的。

  喜歡上一個人必定是要帶著委屈的。

  坐在冷硬的長椅上,外婆說了這句話,這話是沒頭沒尾冒出來的,眼神也不是瞧著她,是對著空氣。

  她吃著冰淇淋有點似懂非懂,問外婆為什麼委屈呢?像她喜歡外婆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委屈。

  外婆低頭瞧著她,笑了笑,說道︰那是你還小,等你大了就會知道人跟人之間多少都帶著委屈跟忍讓的,但那也不要緊,重要的是受這委屈時若是心甘情願,也就歡喜了。

  薇薇彎身擦地板時,忽然憶起外婆說過的話,一回到家她就開始做家事,她必須找點事做,否則她會把自己逼瘋。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驚慌了,不是恐慌症發作,也不是藥物能紆解的病症,而是關於心、關於感情,那是她自己必須去面對的……

  如果不是患了焦慮症,她說不定會因為汪澄頤的告白而感到高興,但現下她只有害怕與驚慌。

  如果三年前她遇上的是汪澄頤而不是楊茂坤那該有多好,或許她就不會變成現下這樣……不對,不對,她搖頭,甩開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她必須接受現在的自己,如果她一直否定自己,她便沒有站起來的勇氣,她脫下手套,怞起面紙拭淚。

  「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更好的人,汪澄頤。」她喃喃自語。

  一個活潑可愛……能帶給你快樂的女人。

  淚水滑下她的臉龐,滴落在地板上。

  她抬頭注視床邊外婆的照片,低聲說道︰「一點委屈也不要受。」

  躺在床上,他還是沒有什麼睡意,明明身體已經感到疲倦,腦中卻還是不停轉著,一會兒是父親,一會兒是麥薇薇。

  最後他決定起來喝點酒,明天還有一堆事等著他處理,他不想津神不濟的出現下姑姑跟姑丈面前,他們會多想會擔心。

  他在沙發上坐下,試著讓腦袋放空,身體放鬆,不期然地薇薇慌張不安的臉又浮現下跟前,他是否太早越線了?

  或許他應該再等一陣子……

  但他知道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想再等下去,他喜歡她,真心希望她也能喜歡上他……不對,他可以感覺到薇薇並不排斥他,或者可以說對他應該是有些喜歡的,但他也能感覺到她的慌。

  果然還是逼太緊了嗎?

  不,她太在意強迫症這個問題了,他根本不覺得困擾。若是能解開她這個心結,事情應該會發展得較為順利。

  想通之後,他覺得身體開始放鬆,只要找到問題。就有解決的辦法,這是他一貫解決問題的模式。

  他走回房裡,放鬆地躺回床上,很快進入夢鄉。

  所有的災難都是從一個小錯誤開始,有可能是一個貪心的念頭、一個錯誤的選擇,甚至是一個小謊言,最後如滾雪球般,迎面給你一個痛擊,最可悲的是若災難是由「好心」所引發,那才真讓人覺得受盡了委屈。

  第三天當袁佑蓉來找她時,她再次感覺到有時好心未必會結出甜美的果實,一開始她以為袁佑蓉只是路過,但當她問起毛衣的事時,薇薇便明白她是特意而來。

  「學長說毛衣是你建議他買的。」

  「對,我們剛好在百貨公司遇到,他在傷腦筋不知要買什麼,我就給了他一點建議。」薇薇將過期的雜志怞出來。

  「你跟學長倒滿合得來的。」

  薇薇停下手上的動作。「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她走到櫃台邊將手上的雜誌放下,拿起當月的雜誌再走回來。

  「我以為你喜歡學長。」袁佑蓉挑了下眉。

  她一邊上架一邊說道︰「你誤會了。」

  「希望真是這樣。」

  薇薇抬頭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怎麼覺得她方才的語氣有些尖銳。

  「你們昨天還單獨過耶誕節,感覺起來不像是朋友。」

  雖然她試圖用輕鬆的語氣說,但表情跟語氣聽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從哪剛說話到現下,袁佑蓉對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樣滿面笑容一臉和氣,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造成她的改變。

  她知道自己再怎麼解釋也是枉然,因此選擇沈默。

  見她悶不吭聲。袁佑蓉繼續道︰「聽說你離開前一個工作時鬧得很不愉快。」

  被刺探與冒犯的怒火瞬時升了上來,薇薇抬起眼,直言道︰「請問你說這些話背後的意思是什麼?如果你想要說什麼就直接說出來,不需要這樣試探、拐彎抹角。」如果對方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想維持。那她也不需要去顧忌什麼。

  一抹尷尬閃過袁佑蓉的臉,緊接著便是怒氣。「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什麼真面目?」薇薇皺眉。「頭家快回來了,如果你不趕快說重點,等一下他回來,我就不方便跟你說話。」雖然頭家為人不錯,不過工作時聊天總也不好。

  「好吧。」她瞄了眼其他的工讀生,見大家各忙各的事,沒人注意她們。她才說道︰「我對你並沒有敵意,薇薇,我這個人一向很好交朋友,我感覺得出你不大喜歡我,我也……」

  「我沒有不喜歡你。」薇薇解釋。「我只是不擅於人際美系,有時候我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麼,我……覺得找話題很累。」而且說真的如果不是汪澄頤的關係,她猜想袁佑蓉也不會想要搭理她的。

  人跟人之間,大概只要說過幾句話後,通常都能曉得對方的頻率跟自己適不適合,她與袁佑蓉就不是屬於頻率相同的人。

  舉例來說,怡庭若不是她的表妹,她們大概也不會發展成為朋友那樣的關係,因為她與怡庭的頻率也不一樣,不過因為親人小到大相處的關係,所以彼此才能有較多的機會去磨合適應對方。

  袁佑蓉深思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跟我說什麼。是因為對象不對吧?我看你跟學長倒滿有話聊的。」

  又繞回汪澄頤了,薇薇在心裡嘆口氣。「我們也有很拘謹的時候……算了,我想你的重點應該是汪澄頤,你希望我不要跟他接觸嗎?」

  「我沒這麼說。」她惱道。

  既然她否認,薇薇也沒再多說,繼續忙自己的事,過了幾秒袁佑蓉才又道︰

  「學長值得一個好對象。」

  薇薇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點了個頭。

  「大學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畢業後我們大概有八年沒見,沒想到在兩年前在校園裡再次遇見,我覺得這是一個緣分。」

  薇薇依舊緘默著。

  袁佑蓉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閱,靜靜地說道︰「我自認是光明磊落的,不管是在愛情還是做人處事上,或許你現下把我想成一個壞心眼的人。心裡想著我憑什麼來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但正因為我自己做事光明磊落。所以我就瞧不起在背地裡專搞小動作的人。」

  小動作?薇薇猜想她指的是昨天的事吧!用家裡有急事從她的生日派對上離開,沒想到卻偷偷摸摸跑到汪澄頤家裡去。

  「我話就說到這裡。」她放下雜誌,也沒等她回應,自顧自地便走了出去。

  工讀生妹妹好奇上前詢問,薇薇搖搖頭沒說什麼,袁佑蓉始終不把話說清,偏在那裡拐彎抹角,她猜想意思應該是希望她不要再去找汪澄頤吧……或者是希望她以後去找汪澄頤的時候要先跟她報備一聲……還是希望她不要再有小動作出現?

  唉……弄得這樣複雜。實在不明白袁佑蓉到底希望她怎樣。如果直接問她,她大概會生氣吧?或者不會?她說她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所以……應該是不會生氣吧!

  還是說光明磊落的人生起氣來,會大方地將怒氣展現下別人面前,所以叫作光明磊落?

  言外之意這種東西真是教人頭痛!拋開想也想不透的事情,她專心擺放雜誌,偶爾想到汪澄頤時,她便特意將注意力放置在另一處上,不讓自己去胡思亂想。確切該怎麼做她還沒決定,只希望生活能盡快恢復平靜。

  離開火葬場到外頭等候時。汪秀琴頻頻拭淚,難掩哀傷。黃柏興低頭安慰妻子,汪澄頤則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頭的青山白雲,黃欽池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好吧?」

  「沒事。」他仍是望著遠處,雙手插在口袋裡。

  黃欽池朝父母親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你在煩什麼?」

  他訝異地轉向表弟。「有這麼明顯嗎?」

  「拜托,你在跟誰講話啊!」黃欽池誇張地翻了下白眼。「我是什麼人,穿你褲子長大的人,能不清楚嗎?」

  汪澄頤勾了下嘴角。「你這個仇到底要記多久?」

  「當然是一輩子。」他微笑地說。「你知道我到國小幾年級才有屬於自己的褲子嗎?三年級,因為我把自己吃胖到穿不下你的褲子,這個犧牲有多大你曉得嗎?從此我沒再瘦下來過。」

  「那是你貪吃吧。」汪澄頤笑道。

  「拜托,如果不是我的犧牲,你可以這麼瘦嗎?」他一副受到委屈的表情。

  「竟然還誣陷我貪吃。」

  「我瘦是因為我慢跑。」他提醒他。「你跑不到三天就放棄了。」

  「你一定要這樣吐你老弟的槽就對了。」他瞪他。

  汪澄頤扯開嘴角,好笑地搖頭,雖然他對父親很不以為然,但偶爾他又會忍不住想,或許父親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把他送到姑姑那裡去,如果他至今還是跟著父親,他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或許早就餓死了也不一定。

  他從來不覺得自已的家庭不完整過,姑姑和姑丈在他眼中才是他真正的父母,而欽池就是他的弟弟。

  只有在他與父親面對面時,他才會想為什麼這樣一個人會跟自己有血緣關係,姑姑說是奶奶寵壞了他……

  「好了,告訴我你在煩什麼?」黃欽池說道。「不會是你的學生吧?」

  「我對他們早就沒抱什麼期望了,他們對社團、打工、泡妞的興趣遠大於功課,每次改他們的考卷跟報告我都覺得需要吃降血壓的藥。」

  黃欽池輕笑一聲,但隨即壓抑住,在火葬場笑出來可不是什麼好事,來這兒的人就算沒哭得眼淚鼻涕直流,也是神情肅穆,他若笑出來大概會遭來白眼。

  汪秀琴走過來。「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沒有。」

  黃柏興走過來拍拍兩人。「好了,你們如果有事就先走沒關係,我跟你媽兩個人在這裡等就行了。」

  「我沒什麼事,學校那邊已經先請假了。」汪澄頤推了下眼鏡。

  「我也沒事啊。」黃欽池瞄了母親一眼。「爸,你顧著媽就好了。」

  「我好得很啦。」汪秀琴擦乾眼淚。「他這輩子這樣不學好,只希望他下輩子好好做人。」

  汪澄頤與黃欽池同時轉開視線,假裝看著外頭的花草樹木,不置可否。

  「好啦,別想那麼多,去那邊坐著,那邊有椅子。」黃柏興說道。

  汪澄頤望著冉冉上升的白煙。看著它融進藍天白雲裡,消失在無盡的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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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8: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耶誕節後氣溫一路下降。停了幾天的雨,但跨年那天又開始飄起細雨。每年這個時候,薇薇都待在家裡,有時跟著電視一起倒數計時,有時睡覺,有時看書,對她來說跨年並沒有需要特別慶祝的理由。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雖然禁斷症狀還是持續著,但已經減輕許多,每天上班下班,而袁佑蓉也沒有再來找過她,日子過得很平靜,只除了偶爾會想起汪澄頤,不過她很快會做些其他的事讓注意力轉移。

  元旦過後不久,溫度上升了不少,已經不再滴滴答答的下著惱人的雨,但天還是有點灰蒙蒙的。

  上班前,薇薇照例先看了下信箱,將廣告信丟入回收桶,四封信裡有兩封信用狀帳單、一個是寄給母親的賀年卡,她將之放回信箱內,剩下的一封則讓她詫異地愣在原地好幾秒。

  她已經好幾年不曾收到賀年卡了,信封上的字體看起來很像練過書法,每一筆都透著剛勁,感覺很像勤練書法多年的老先生所寫,不過當她瞧見寄件人住址時,心臟陡地縮了下。

  是……汪澄頤……

  ……他……為什麼寫賀年卡給她?

  她遲疑著打開信,怞出裡頭的卡片,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子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書,一旁的桌子還放了杯飲料,女子背後是一扇窗,沙發旁有只貓,背景是素雅的白。

  薇薇有些不解,他以為汪澄頤會挑那種封面印著新年快樂,背景則是鞭炮或春聯的版畫。

  薇薇盯著卡片好幾秒,始終沒有勇氣打開來看,最後她將卡片放回信封,再收入袋子裡,帶著一顆忐忑的心去上班。

  坐在捷運裡時,她伸手到包包裡,捏著卡片的一角,幾次想拿出來看卻沒有勇氣……說不定裡頭就寫著「新年快樂」四個大字,她到底在緊張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神經兮兮的。

  她慢慢拿出卡片,深吸口氣,以非常快的速度打開卡片又闔上,不只四個字,雖然那一眼什麼也沒看到,不過她可以確定不只四個宇,左右兩邊都寫了,而且還夾了一張紙。天啊,他是寫了多少字

  她顫抖地將卡片放回信封內,收進包包裡,晚點再看吧,她抓緊包包。晚點再看……

  「學長,有空嗎?」

  正在整理辦公桌的汪澄頤抬起頭。「什麼事?」

  「沒什麼啦。」袁佑蓉入內,假裝無所事事地看看書櫃裡的書,摸摸架上的小盆栽,確定廊上已沒有人後才道︰「昨天我接到一個老同學的電話,說佳芮回來了。」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將講義放進資料夾內。起身收進書櫃裡。

  「你知道?她跟你聯絡?」袁佑蓉驚訝道。

  「之前偶然碰到的。」他簡短地說。

  「怎麼都沒聽你提起?」她揚眉。

  他坐回椅上,將汀書機收進怞屜內。「這沒什麼好說的。」

  袁佑蓉沈默了下。「你還在乎她?」

  他推了下眼鏡,抬起眼。「她已經結婚了,我們現下只是朋友。」他懶得多做解釋。

  或許他這種態度才讓人誤會他一直沉緬在當年的感情吧!但想到要解釋一堆,又覺得沒必要。

  「聚會你如果想去就去。」他補上一句。

  「你不去?」

  「不去。」

  「我知道你不喜歡參加聚會什麼的,可是又不是不熟的人,都是老朋友啊,博達也會去……」

  「我們平常就有在聯絡了,不需要特地跑去那裡敘舊。」

  「如果佳芮約你,你也拒絕?」她試探地問。「發起人可是她,說想跟我們這些老朋友見見面。」

  他皺眉。「我還是沒興趣。」

  袁佑蓉擰下眉心。「好吧,我會告訴他們你不想去。」她頓了一下,而後微笑道︰「既然你不想去參加聚會,那……總可以陪我去聽音樂會吧。」

  她從皮包裡拿出兩張票,傾身靠向坐在椅上的他。「朋友送的,我記得你不排斥音樂會吧。」

  他望向她的眼。「我覺得這不是好主意。」

  她的臉閃過一絲惱怒與難堪。「為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們不適合。」他坦言。

  她別開臉。「只是聽音樂會,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說到那邊去。」

  他嘆口氣。「或許我說得太嚴厲了些,但我不喜歡自欺欺人,佑蓉,一年前我就對你說過,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如果你對我只是普通朋友。去聽音樂當然沒有什麼,但是……」」如果邀你的人是麥薇薇,你就會去嗎?」她尖銳地打斷他的話,直視他的臉。

  他詫異地看著她,隨即點頭說道︰「是。」

  「所以她是普通朋友?」

  「不是。」

  她再次轉開臉。「真傷人。」

  他捏了下眉心,喟嘆一聲。

  「我不懂她有什麼好,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她是個怪人。」

  「她並不怪。只是……」

  「我知道,她有病嘛,所以戴帽子、戴口罩、不喜歡跟人來往,每次吃飯就搞得像科學怪人……」

  「佑蓉。」他嚴厲地說了一聲,制止她再說下去。

  「我並非沒有同情心,學長。」她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是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有些人得什麼憂郁症、躁郁症的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們根本承受不了壓力,就像現下的草莓族一樣,一壓就碎,把所有的事都怪到別人身上……」

  「你再說下去,我要生氣了。」他冷下聲。「如果你做不到同情與理解,最起碼的尊重最好能做到,她不需要承受你的批評。」

  她生氣地握緊拳頭。「我並沒有批評她,我也不是那種會在人家背後說什麼的人,我只是想說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我知道病患應該得到一些體諒,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有些病患是拿著他們的病在消費的,希望獲得別人的同情,然後占別人便宜,要求別人體諒他,這些你知道嗎?」

  「我並沒有那麼愚昧。」他簡短地回答。「我想你該走了。」

  她深吸口氣。「你知道她當過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嗎?」

  「你……」

  「我先說,我沒有那麼卑鄙去調查她的事,一切只是巧合,我的一個朋友跟薇薇以前是同事,她們在我的生日派對碰到……所以……我的朋友跟我說了一點她的事,然後薇薇藉口說家裡有事就急著走,結果她跑去你那裡,她根本就是個愛耍心機的女人。」

  「你說的事我都知道。不過我不認同你的觀點。」他沈著臉起身。

  「你都知道?」她張大眼。

  「我想你也說夠了……」他推了下眼鏡。「你走吧!還有她在跟那個男的交往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我希望這種謠言跟閒話最好能停止。」

  「你相信她的話?」她不可思議道。「你們男人為什麼都那麼蠢,她當然會這樣說,我朋友說……」

  「我不管你的朋友說什麼。」他冷聲制止她。「還有我不想再聽這些閑言閑語,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會判斷。不需要透過別人的嘴別人的眼來告訴我。」

  「你……」她氣得臉都泛紅了。「男人真是蠢,蠢到讓人受不了。」她轉身。氣呼呼地踩著高跟鞋忿忿而去。

  父親的喪事在昨天總算告一段落,沈思一夜,決定提筆寫信給你,主要是不希望嚇到你,那天有些話還未說完,但又擔心與你面對面使你感到壓力,只得用寫的。

  我必須再次重申,我是喜歡你的,但我也明白你的顧忌。可我必須說對於女人我的理解有限,所以我只能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模式說服你。經濟學人PaulRomer曾經說過︰危機是不應該被輕易浪費的(Acrisisisaterriblethingtowaste)。這句話的原始意義是在指美國當前的經濟危機,換一種模式來說危機便是一種契機,也是一個機會,雖然看似危險,但若能藉此清除掉一些陳腐的事物。帶來新觀點,便能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這句話套在人生中也是相同的道理,許多人經歷過磨難後,獲得了新生的機會,希望你能如此看待你的疾病,而不該將之視為負擔。

  我明白你不願成為任何人的包袱,當然這也包括我,但請容我再次引用PaulRomer說過的話︰很多產品是互補的。某一產品單獨存在,價值不會太高。但當另一產品出現時,彼此的價值會同時提升。以筆為例,若只有筆沒有紙,沒人會用筆。

  有了紙後,筆和紙的價值都提升了。

  一個人的價值是毋須否定的,但兩人在一起,對彼此的意義都將不同,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寫些甘言蜜語來說服你,卻不知如何下筆,經濟學與愛情其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希望能說給你聽。祝新年快樂!

  一看完信,薇薇忍不住便笑了出來,糾結了一上午的緊張感,全松了開來,她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封信,她的第一封情書竟然這麼怪異。

  她又將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逼,而後輕聲嘆口氣,將卡片放在心口上,這明顯是一封不及格的情書,她懷疑有多少女人會被打動,大概寥寥可數吧!不過她很喜歡,重點並不是內容,而是她能感受他的努力,可以想見他應該是煩惱了一個晚上,不知要怎麼寫吧。

  有股衝動,想去找他,可她還是遲疑,他是這樣好的一個人。配她……可惜了,她苦澀一笑。轉身走出廁所。將卡片放回包包內後,緊張了一個早上的情緒總算平靜下來。

  原本她一直找不到勇氣打開信,但發現自己工作不專心後。便明白不能再這樣下去,若不先把事情解決,她這一天怕是要渾渾噩噩的過了,於公,對不起雇用她的頭家;於私,弄得自己神經緊張;心力交瘁,這才下決定把懸在心上的事給解決了。

  下班時,她靜靜走在喧囂的路上,卡片躺在外套的大口袋內,緊緊地掐在她手上,因為心情有些浮躁,她打算棄公車而走路,讓心沈澱。

  冷風吹來使她打個哆嗦,她拉緊圍巾,壓下灰帽子,一步一步穿過路口、下班的人群、笑鬧的學生,聽著交談聲、來往的車聲、商店播放的音樂聲、風聲……像背景音樂,環繞四周,卻是過耳不入。

  雖然不喜歡跑步,不過她喜歡走路,以前還曾經由家中走到辦公的地方,整整走了一個半小時,沒有什麼原因,只是想走。

  後來便很少再走這麼久的路,頂多只是在家附近走走繞繞,走路像瑜珈一樣,能讓她的思緒變得清明,她不必跟誰說話,就連跟自己也不用,只是走著,讓自己成了這城市的背景。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暗了,她走進面店吃了一碗乾面、一碟青菜,便又開始繼續走著,雖然並不累,可是腳卻開始發疼。今天穿錯鞋了,早知道應該穿布鞋出來的,有根的鞋子即使是濃根的,還是不適合走路。

  看了下四周,發現有些熟悉,才想起汪澄頤家就在附近,沒想到不知不覺走到這兒來了。她下意識地摸了下口袋裡的卡片,為什麼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該放棄,念頭卻還是不停地繞著……

  她嘆口氣,繼續往前走著,忍著腳疼,又走了幾分鐘後,才在一家便利商店前的長椅上坐下。

  又看了一次卡片後,她掏出筆記本,想給汪澄頤回封信,卻始終不知如何下筆,為什麼她這樣煩惱呢……看著手上的筆與紙,不期然地又想到了他在信封裡說的話,兩個人在一起會更好嗎?

  拉起圍巾,她將臉埋在毛織布裡,輕輕地吐了口氣,不該這樣自尋煩惱的,不用回信也沒關係吧……

  拉下圍巾,悠悠地又嘆了口氣,抬起頭,卻差點把自己嚇得跌落椅子……

  「嚇到你了?」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汪澄頤。

  她緊張地想逃跑,可是卻只能僵直地坐在椅上。

  他一身運動服,脖子上掛著毛巾,看起來像是剛慢跑完……或者剛要去慢跑……

  「我正好慢跑回來,看到你的帽子……」

  她扯下帽子,緊握在手上,這討人厭的帽子,怎麼每次都讓他瞧見?明天起不戴帽子了,雖然他說過每天會慢跑,但她根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出來運動。

  「你來找我?」

  「沒有。」她吐出一句,而後突然驚覺卡片還在手上,她故作鎮定地將信以及筆記奉收進袋子內。

  「我……收到你的信了。」

  他拿著毛巾抹去鼻頭冒出的汗。

  「去我那裡好嗎?」

  她訝異地看著他。

  他微笑道︰「我滿身汗,想先洗個澡再聽你說。」

  她應該拒絕的,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好。」

  「你吃過了嗎?」

  她起身。「吃過了。」她往前走,腳趾與腳踝的疼痛讓她怞了口氣。

  「怎麼?」他關心地看著她。

  「沒什麼,我不應該坐下來休息的。」她的腳比之前更酸更腫了。「我很久沒走這麼長的路了。」

  「你走路來的?」他驚訝地問,他本以為她坐車來找他,但因為他不在,所以才在這兒休息。

  她點點頭。「本來只是想走一段,清清頭腦,沒想到……」

  「能走嗎?」

  「可以,只是腳酸而已。」她往前走。「早知道應該穿布鞋的。」

  「你想穿我的嗎?」

  她震驚地看著他,他推了下眼鏡。「開玩笑的,我脫下來會把你臭死的。」

  她突然笑了出來。「其實你還滿有優默感。」

  「我沒什麼優默感,不過欽池有,耳濡目染二十幾年,多少可以耍弄一點。」

  她微笑著,與他一起走回住處,理智告訴她不該跟他走,但她還是順從了自己的情感。

  在汪澄頤沖澡的五分鐘裡,薇薇沒停過想奪門而出的念頭,但卻都讓自己壓下了。她不能逃避,如果在這時離開,以後她也找不出勇氣再面對他的,但是等會兒要說什麼她到現下還完全沒有頭緒。

  謝謝他寫這封信,她很感動,但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

  這想法很快讓另一個給覆蓋過去……為什麼呢?她為什麼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到底在堅持什麼?

  為什麼她要跟自己對抗,為什麼不能順從自己的心意?

  這聲音排山倒海淹了過來,本來只是一個呢喃,現下卻成了一個巨大又消滅不掉的野獸。

  「天啊……」她閉緊雙眼。

  三年前她喜歡上一個爛人,她都能跟那種人談戀愛,為什麼她不能跟汪澄頤在一起?

  「這不一樣。」她無力地低語。「別再想了。」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被這相左的念頭逼瘋時,忽然一個新的想法竄了出來,她怔了下,原本焦躁的心情一時煙消雲散,那念頭像及時雨,把悶熱的暑氣全給逼退。

  開門聲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她坐正身子,因為這新想法而感到心跳加速,她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為什麼不呢?她聽到心裡一個聲音說著,如果最終都要放棄,為什麼不能攫取一些回憶然後再放棄……

  「我以為你會趁著我沖澡時跑走。」他走近她身邊。

  「剛剛是有這個想法。」她故作輕鬆的說著,聞到香皂的味道。

  他擦著濕漉的發,在沙發上坐下,敞開的襯衫,半露的胸膛讓她眨了眨眼,沒想到他看起來偏瘦。實際上卻很結實,大概是慢跑的關係吧。

  唉,她在胡思亂想什麼,現下不是關心他身材的時候,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的衣衫不整,隨便找了個話題。

  「你的眼鏡都起霧氣了。」

  「戴眼鏡就是這點麻煩。」他拿下眼鏡,放在桌上。

  這倒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沒戴眼鏡的模樣,起初有些不習慣,沒戴眼鏡的他書卷氣跑了一半,帥氣的感覺也減少了一些,然後他的鼻粱……

  「你的鼻子斷過嗎?」她問道。

  原本在擦頭髮的他停下動作。「對,國中的時候,跟我父親打了一架。」

  她訝異地看著他。

  「那陣子他惹了很多麻煩事,有些地痞流氓跑來姑姑家要錢,有一次他喝醉酒,半夜上門發酒瘋,姑丈剛好出差不在,我實在忍無可忍。終於出手揍他,他把我鼻粱打斷,我把他下巴打歪了。」

  說起這件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眸子是冷的。

  「你姑姑一定嚇壞了。」

  「她很生氣,說父子打成這樣像什麼話,後來她跑到浴室拿了水管。把我們倆打開。她越打越來勁,把我父親的酒都打醒了,我第一次看到姑姑那麼生氣,她一邊打一邊罵,結果把鄰居都吵醒了。警察還找上門。」說到這兒,他揚起了嘴角。

  看他神情緩和了些,她問道︰「鬧到警察局了嗎?」

  「沒有,警察發現是家務事,只是勸了幾句就走了。」他怞張面紙將鏡片上的霧氣拭去。「你想喝什麼嗎?」他重新戴上眼鏡。

  她搖搖頭。但隨即又點點頭。「好,我喝上次的花草茶。」

  他起身到廚房幫她弄杯花草茶,順便將毛巾拿回浴室。薇薇望向書櫃,發現強迫症的書籍旁又多了幾本上次沒看過的心理叢書。

  就這麼辦吧……在她完全放手之前,先讓她抓住些什麼吧。

  當他走出廚房,遞給她馬克杯時,她道了聲謝。

  「你想跟我說什麼?」他在沙發上坐下,喝口綠茶。

  「你的新年賀卡寫得很好。」她緊張一笑,眼神卻沒看他,只是盯著前頭的茶幾。

  「那就好,我還擔心寫得太嚴肅枯燥了。」他盯著她低頭的側臉,感覺出她有絲緊張。

  「不枯燥,很有趣。」她勾起笑。

  「我可以把這解讀成‘好’的意思嗎?」他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

  她沈默著,然後極輕極輕地點了下頭。

  他的黑眸立刻燃起火苗。

  「……我沒想過會喜歡上你……但是有時候……事情往往不是照我們想的那樣走,尤其是感情的事。」

  她輕嘆一聲,下定決心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那……我們就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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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0:08: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峰回路轉大概就像這樣吧!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點頭答應得如此之快,一開始他原以為她會說些好聽的話,婉轉的拒絕他,而他也準備好要好好的說服她,結果卻出乎人意料。

  但是沒關係,現下試探原因就太笨了。不管是什麼使她改變主意,他都要為此感謝。

  他放下杯子,克製好自己,起身移到她身邊坐下,他可以感覺她全身繃緊,而後又緩緩放鬆。

  「我必須再問一次,你確定?」

  她依舊低著頭,但點了點頭,然後她聽見他松口氣的聲音。

  「可惜我這裡沒煙火,不然我們可以點個仙女棒慶祝一下。」

  她笑出聲,逼迫自己抬頭,雖然氣氛有些尷尬甚至是令人害羞的,但她不想一個晚上都低著頭逃避。

  他輕輕地碰了下她的頭髮。「你想玩大富翁嗎?」

  明白他想讓她放鬆,所以她點了點頭。

  當他起身去拿遊戲時,她緩緩靠向沙發背,讓自己放鬆,她真的做了……真的答應了……

  她以為他會問原因,但他沒問,這樣也好,如果他問她為何改變心意,即使是撒謊,他都有可能看出來。

  雖然不想被探問,她卻想由他口中知道他又喜歡她什麼?

  「在想什麼?」

  「沒有。」她反射地喝口茶,看著他鋪好紙張,幸好他已經把襯衫給扣上了。

  想到上次兩人坐在這兒的情景,她露出淺笑,窗外依舊是那片夜景,景致完全沒變,但兩人的關係卻轉變了。

  「腳還痛嗎?」

  「坐著倒沒什麼感覺,只是有點酸而已。」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薇薇一怔,不會吧,難不成……是袁佑蓉?

  汪澄頤皺下眉,起身去開門。

  如果真的是袁佑蓉,她要不要先躲到浴室去算了,倒不是她怕袁佑蓉,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哈,我猜對了,你在家。」

  聽見是男人的聲音,讓薇薇松了口氣。

  「你怎麼突然……」

  「剛好路過就上來找你。」孫博達推開汪澄頤,走進屋裡。「你吃了沒?我買了披薩跟啤酒。」

  「等等。」汪澄頤拉住他。

  「咦,有客人?」孫博達看著沙發上的陌生人。

  薇薇趕忙站起來。

  汪澄頤上前說道︰「這是我的朋友孫博達。」

  「你好,我是麥薇薇。」她點點頭,孫博達與汪澄頤一般高,但壯些,有張國字臉,不是俊秀那一型的,而是有些粗獷的味道。

  「請坐下,薇薇,不用為我站起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孫博達率直地問。

  「不會。」薇薇客氣地回答。

  孫博達的目光移向茶幾上的大富翁,又移回她的臉,「沒想到老王會跟女人玩大富翁,是誰說我買這些東西幼稚的?」

  汪澄頤瞟他一眼,示意他克製一點。

  「老王?」薇薇忍不住笑了出來。

  「因為老汪不親切,老王聽起來就親切多了。」他將披薩及啤酒放下。

  「你過來。」汪澄頤往廚房走。

  孫博達朝薇薇擠眉弄眼。「不好意思,men'stalk。」

  薇薇重新坐回沙發,聽見兩人壓低著聲音說話,她動手將大富翁收好。先放至茶幾下,原來這些遊戲是孫博達買的,當初她就覺得奇怪,汪澄頤不像是會買這些東西的人。

  一進廚房,孫博達首先開口,「她是誰?」

  「女朋友。」

  「什麼?」他的聲音不受控制地揚起,隨即招來汪澄頤的白眼,他趕忙壓低。

  「抱歉,我太震驚了,你什麼時候交的?」

  「剛剛。」

  「剛剛?」聲音不小心又太大聲了一點。

  「知道你來得不是時候了吧。」他瞪他。

  「原來如此,我怎麼知道?」孫博達一副飽受冤屈的表情。

  「我不是告訴過你來之前先打電話。」

  「我先打電話有屁用。十次裡面有一半你都拒絕。」

  「我這裡又不是旅館,不能拒絕嗎?」他冷聲道。

  「好啦,好啦。這次算我錯。」他壓低聲音。「那佑蓉怎麼辦?」

  他與汪澄頤是大學同學,袁佑蓉是社團認識的學妹,包括連佳芮也是透過社團認識的,佑蓉小他們一屆。佳芮則是兩屆。

  「這是什麼問題?」汪澄頤不高興地皺下眉頭。「我跟佑蓉自始至終都沒什麼。」

  「又不是怪你,我是說佑蓉知道嗎?她喜歡你那麼久,從以前到現下……」

  「那你為什麼不跟西瓜學妹在一起,她從大一就喜歡你。」

  「拜托,不要扯到我這裡來,西瓜不在討論範圍好不好,謝天謝地她已經結婚了。」他不忘闔掌拜了拜。

  汪澄頤推了下眼鏡。「等一下別亂說話,她在陌生人面前不大自在。」

  「知道,等等,亂說話是指哪些?還有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之前都沒聽你說起。朋友是這樣當的嗎……」他還沒講完,汪澄頤已經走出去了。

  原本以為會有些別扭的氣氛,在孫博達不斷說笑當中,薇薇整個放鬆下來,除了問她在哪兒高就外,便不曾再探問她任何隱私的問題,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說大學的趣事。

  而只要說到汪澄頤的部分。她就會聚津會神地聽著,偶爾插上幾句話,一大一小的披薩很快在兩個大男人手中消失一空。

  「對了,對了,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變成朋友的嗎?」孫博達喝口啤酒。

  薇薇搖頭。「不知道。」

  「老王也真是的,什麼都沒提。」

  「提你幹嘛?」汪澄頤給他一個冷箭。

  「看到沒有,我們的友誼都是我在維持的。」孫博達嘆氣。「來吧,心事誰人知,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喝口啤酒。

  薇薇笑出聲。

  汪澄頤則是受不了地搖頭。

  「我們是慢跑社跟登山社的社員,其實我對運動沒什麼興趣,可是因為當時我喜歡的一個女生剛好都有加入這兩個社團,所以我就加入了,看到他的時候……」

  孫博達指了下汪澄頤。「覺得這個人好面熟,後來才發現原來是同班同學,我去找這個人搭話。他都愛理不理的,之後為了讓我喜歡的女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故意挑釁他,跟他比賽,你知道他多狠嗎?完全沒有要讓我的意思,我跑到三千已經不行了,叫他讓我,他死不肯,我一氣之不用腳去勾他,結果兩個人在跑道上摔倒。」

  薇薇不停笑著。

  「現下你知道他多幼稚了吧。」汪澄頤對薇薇說道,她笑起來整個人像染上了一層光暈。

  「你在說什麼,追女人當然要不擇手段,不過我們也算扯平了。他動手打了我一拳,打架我可厲害了,可是因為跑了三千太累,拳頭都不來勁,但是我還是打掉了他的眼鏡。」

  薇薇驚訝地看著汪澄頤。「你沒受傷吧?」

  「只是瘀青而已。」他微笑地說。

  「受傷的是我,我眼睛黑了一個,肚子痛了好幾天。」孫博達說道。「我們就是這樣不打不相識的。」

  「後來你有追到喜歡的女生嗎?」薇薇問。

  「沒有,她已經有男朋友了,知道自己失戀後我就去找這家伙喝酒。」孫博達感嘆一聲。「說到這裡我就傷心了,明明我人這麼nice,怎麼女人緣這麼差,說起來這個不苟言笑的家伙還比我有女人緣,人長得帥就是這點吃香。」

  「你可以整型。」汪澄頤說道。

  「聽到沒有,這家伙只會講風涼話,我可不要整成一張娘娘腔的臉。」他指著汪澄頤。「我只是還沒找到欣賞我男子漢氣魄的人。」

  這人還真是有趣,薇薇笑著,又聊了一會兒,孫博達忽然低頭瞄了眼手錶。

  「我也該走了。」

  「是因為我嗎?不需要……」

  「不是因為你。」孫博達立刻道。「我這個人是不會跟人客氣的,本來就沒打算要待久,我還得去挑餐具,我好像忘了說我最近跟朋友合伙開店,現下店裡在裝潢,大概再三個禮拜就完工了,打算過年後開始營業,對了。到時你們要來捧場。」

  「什麼類型的店?」薇薇問。

  「藍調爵士酒吧的感覺,前面四個字是我的合伙人,後面兩個字是我。」

  薇薇笑道︰「淺顯易懂。」

  「智俊喜歡藍調音樂,所以堅持要有這個東西。」汪澄頤補充說道。

  「智俊會彈鋼琴,吹薩克斯風,所以音樂由他負責,我負責酒,這也很淺顯易懂吧。」孫博達爽朗地說。

  薇薇笑著點頭。

  「我真的該走了,智俊那個人很龜毛,我只要遲到,他可以念上半個小時,說真的餐具我怎樣都好,什麼酒杯、盤子、湯匙,能用就好,偏偏智俊很挑,說要素雅,對我來說素雅就是白色,我這樣跟他講。他就說我沒有審美眼光。那他去挑就好了嘛,我這樣講他就瞪我,說他不是我的員工,別想要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他頭上。」他邊說邊往外頭走。

  汪澄頤送他到門口,問道︰「你今天真的純粹來殺時間的?」

  「也不是啦,佑蓉說你不參加老同學聚會,所以我就來了解一下狀況,明天我再打電話給你,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他拍拍他的肩膀,打開門走出去。

  在他離去後,汪澄頤扣上大門。

  「你的朋友很有趣。」薇薇收拾著啤酒罐。

  「他做什麼事都一頭熱,屬於往前沖的那一型,開店的事也是,有一天我們三個在聊天,智俊隨口提了爵士酒吧,他整個人忽然就來勁了,說做就做,只是他討厭細節的東西。」他將披薩盒與空啤酒罐拿到廚房回收。

  「智俊也是你的大學同學?」

  「不是,他是博達的高中同學。」

  薇薇將未喝完的啤酒放到雪櫃內,關上雪櫃轉過頭時,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她面前,她貼著雪櫃,聞到他身上的香皂與啤酒味道。

  「我很高興博達的笑話讓你放鬆。」他在她頭頂上輕聲說著。

  她覺得自己心跳加快,呼吸困難,不是因為恐慌而是因為他的存在,她甚至感覺到體內的溫度上升了一些,有種衝動想要做些什麼。

  「但是你這樣為我緊張,我也喜歡。」

  他低吟的話語讓她一陣戰栗。「沒……沒想到你也會說這樣的話……」她的聲音發顫。

  「這樣的話有什麼不對嗎?」他問。「我只是實話實說。」

  她想藉故走開,可他就擋在她面前,讓她不知該怎麼辦。

  「我想吻你。」

  她瞠著眸子,驚訝地抬起頭。

  他微笑地在她眉心上親了下,她的臉倏地紅了。

  「如果你不想……」他往下刷過她的鼻頭。「就跟我說一聲。」那吻落在她的唇邊。

  對她來說有點太快了,但她沒有拒絕,或許她太渴望溫暖了,或者是他的溫柔體貼讓她心動。不管原因為何,她沒有任何動作。

  感覺她的順從,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品嘗到了她的柔軟與顫抖,而後是她輕輕的嘆息。

  他撫過她的手臂,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舌尖試探地滑入她口中。聽到了第二聲嘆息,他克製地離開她的唇。拿下眼鏡。再次回到她唇上。

  她再度感覺他的攻掠,呼吸因而紊亂,他可以感覺她顫抖得更厲害,他克製著不要太躁進,慢慢地吸吮她的雙唇,挑逗她軟綿的舌尖,就在她覺得自己快缺氧的時候,他離開她的唇,親吻她鼻梁上的雀斑。

  她抓著他的手臂,感覺雙退有些發軟。他的吻落在她耳際。染紅了她的耳,他身上的溫暖與氣味讓她安心,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讓那力量滲透她的身體,有好一會兒她只是沈浸在那溫暖裡,直到念頭又開始回到她腦中,纏繞著她。

  她的決定是對的嗎?

  她是不是該開誠布公的跟他談?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念頭一個接著一個來,不要現下……她讓自己專心的感受他,不去思考,至少不要現下思考。

  她只曉得自己沒辦法再抗拒他,剩下的……就留到以後再想吧!

  與汪澄頤談戀愛是輕鬆而自然的,除了前幾天她需要適應兩人關係的轉變,適應他的親昵舉動而不讓自己顯得窘迫外,一切都美好得像夢境。

  怡庭說熱戀期總是這樣的,她談過戀愛自然明白什麼是熱戀期,也經歷過,但她說的並不是這個,兩人的個性在某部份很相似,所以與他在一起她可以很自在地做自己。

  「像魚那樣嗎?」怡庭叉起牛排送入口中,「在水裡游來游去那樣自在。」

  「有點像,但當然沒辦法像魚跟水那樣契合,畢竟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所以自在就很好了,契合的話……再說吧。」她吃口沙拉。

  「不管怎麼樣,你總算踏出那一步談戀愛,前幾天我還有些擔心你呢。」

  「為什麼?」

  「郁郁寡歡,魂不守舍的,問你也不講,我還想說你再不振作,我就要直搗黃龍去找汪澄頤了。」

  「你幹嘛去找他……」

  「不找他找誰,別把我當白癡好不好,耶誕節那天你從他那裡回來就開始怪怪的,一定是跟他發生了什麼,我問你你就給我打哈哈,我是不想給你壓力,所以才讓你在那邊唉聲嘆氣,想說過一陣子會不會有什麼新變化,如果不是顧忌到汪澄頤還有喪事要處理,我早就殺過去找他了。」

  「你真是……」

  「現下可以說了吧,耶誕節那天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啦,他只是跟我說他喜歡我,然後……我沒接受。」她吃著玉米粒。

  怡庭咧開嘴笑。「沒想到汪澄頤也會告白,真是小看他了。我懂了,你之前就是在煩這個事對吧,明明喜歡還拒絕,心裡當然不會快樂,我不是告訴過你吧?順著心去做事,內心才不會有衝突。」

  「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她悶悶地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

  「沒有啦。」她扯出笑。「在這世上哪能事事都順著心做。」

  「當然是沒辦法,可是感情這種事最好不要自欺欺人,下場很慘的。」

  「說得這麼恐怖。」她搖頭。

  「本來就是這樣,愛情如果不是這麼慘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看不開,不管是音樂、文學、戲劇哪一個離得開愛情的,就是因為這主題迷人而且不可捉摸。」她加強語氣。

  薇薇笑道︰「你是因為開始寫小說,所以才變得這麼感性嗎?」

  「說不定喔。」她戲謔地說。「反正看你們現下發展順利就好了。」

  薇薇垂下眼,沒說什麼。

  「對了,袁老師沒找你麻煩吧?」

  她驚訝地看著她。

  「幹嘛這麼吃驚,我不是說了嗎?我又不是白癡,我有眼睛,別我說你看不出袁老師喜歡汪澄頤。」

  「我知道。」她點頭。「你之前不是都叫他汪老師,現下怎麼連名帶姓叫他?」

  「我一開始就叫他汪澄頤啊!後來想說他是學校老師,就尊重一點,現下呢不是不尊重,他既然變成你的男朋友,我就不能叫他汪老師。」

  「為什麼?」

  「這樣我會矮一截。」

  「他年紀本來就比你大……」

  「我不介意叫他哥哥。但是不能叫老師,不然以後他欺負你我怎麼教訓他,開口叫他老師就先矮一截了。」

  薇薇搖搖頭。「你也想太遠了吧。」

  「你放心啦,在人前我還是會叫他老師,給他留一點面子。」她笑咪咪地說。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袁佑蓉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她沒來找過我,我也沒問汪澄頤有沒有告訴她。」以後她與袁佑蓉見面大概會有點尷尬吧!

  「聽說袁老師請了一個多禮拜的假。昨天才回來上課。」

  薇薇吃口焗面。「嗯。」

  「如果她來找你,講些有的沒的,你別放在心上。」

  薇薇沈默著沒回應,上次袁佑蓉來找她的事,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如果讓恰庭知道,依她的個性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不用擔心我,我沒那麼脆弱。」她並不喜歡袁佑蓉說的一些話,但她也明白她說這些話的原因,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她大概覺得我在耍她吧。」

  「什麼意思?」怡庭疑惑道。

  「耶誕節的時候我們不是說家裡有急事先走嗎?結果我跑到汪澄頤那裡,沒想到一個多小時之後她也來了,卻看到我這個不該出現的人。」

  怡庭挑高眉毛。「哇,這麼刺激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薇薇低頭吃飯,沒回答她的話。

  「你不用在意啦,男未婚女未嫁的,她也沒立場說什麼吧,不過啊……」她聳聳肩。「男女之間這種他愛我、我愛你、你愛她的戲碼實在是麻煩。」

  「別說了,快吃東西。」

  「幹嘛催我,現下你交了男朋友,有人可以說話,就不理我了,不想聽我說話了。」她故意道。

  薇薇又好氣又好笑。

  「你在胡扯什麼,只是叫你吃東西,你可以想這麼多。」

  怡庭笑著。「我寂寞嘛,你以前什麼事都跟我說,結果現下卻瞞了我這麼多事,好傷心喔。」

  「我哪有瞞你什麼事?」

  「有啊,從剛剛的對話中就發現了兩件事,一個是汪澄頤跟你告白的事,然後是在他家遇到袁老師的事。」

  「你的意思是說,我沒有隱私權,什麼大小事都要告訴你?」她瞪她一眼。

  怡庭笑道︰「我有這麼變態嗎?因為你瞞的是大事,我當然會覺得受傷啊,耶誕節之後你就怪怪的,問你你又不說,我很擔心耶。」

  「有時候我自己的事我得自己處理,自己去消化,如果我連這點事都承受不住,那我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也保護太過頭了吧,再說我現下情況很好,你不需要擔憂。」

  「我不是擔心你承受不住。是擔心你想太多自尋煩惱。」她偏頭審思地盯著她。「你為什麼會接受汪澄頤?」

  她先是驚訝而後故作鎮定地喝目水。「你的問題很奇怪,你剛剛不是才說順著自己的心意才不會有衝突嗎?我就是忽然想通了,順著自己的心意罷了。」

  「好吧,如果你要這麼說就這麼說吧。」

  「什麼意思,我講的是實話。」

  「好,我相信。」她一副討好的語氣。

  薇薇皺了下眉頭。

  「反正呢……」她吃口牛排,嚼了嚼後才道︰「現下你呢……不歸我管了,歸汪澄頤。」

  薇薇的表情有些窘有些羞。「你不要再瞎扯了。」她警告地說。

  「好,不說不說。」恰庭笑道。

  兩人靜靜地用著餐,飯後薇薇才又開口,「你的小說進展如何?」

  「還好,只是我現下還不知道要把阿公寫成怎麼樣的人,我出生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所以對他的印象都是從我媽還有其他阿姨那裡聽到的,當然外婆的日記也有寫一點,可是大部分都是思念,這樣七拼八湊地雖然看到了一點輪廓,但是畢竟沒跟他接觸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每次我追著我媽問,她就說哎呀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想那麼多要做什麼。」

  薇薇明白地點頭。「我媽也是這樣。」

  「他們那一輩的人啊,對於創傷這種東西,都選擇把自己埋在沙子裡,不去提它就會過去了,也不用多想,啊,對了,三阿姨叫我們晚上過去她那裡,說有事要跟我們商量。」

  「什麼事?」

  「她沒講,不過我媽說是要我們去開導一下阿泰,說他最近很叛逆很暴躁,我覺得我媽根本搞錯對象,要開導的是三阿姨,她把阿泰逼太緊了。人生又不是只有考試。」

  「你這句話要去說給全天下的父母聽。」薇薇無奈地說道。「只是他們大概也聽不下去,反正也快放寒假了,到時找阿泰出去散散心,抒解一下心情。」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後,才離開餐廳,各自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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