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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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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天下第一嫁上[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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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5:03: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火焰仍旺,紅且暖。

  龍無雙左想右想,在二度染上風寒,與穿他的衣服之間,稍微考慮了一會兒。

  唔,不論怎麼說,穿著乾衣服,總是比穿著濕衣服來得舒服。既然有干衣服可穿--即使是公孫明德的衣眼--她何必要跟自己過不去,穿著濕衣服活受罪?

  白霧的藥效,已經退了八成,但殘餘的藥力,仍讓她虛軟無力,雙手更是抖個不停,耗費了好些時間,才褪去一身濕透的單衣與鞋襪,換上乾燥的衣裳。

  公孫明德的朝服,穿在她身上,簡直寬大得不像話。衣袖長至膝,前襟直開到腰間,衣襬更是拖到了地上。

  她試著重綁衣帶,捲起袖子,東纏西繞好半晌後,才能稍微活動自如些。

  火堆旁的公孫明德,則是褪下單衣,裸著上半身,盤腿而坐,默不吭聲的烘烤著潮濕的單衣。

  龍無雙瞪大了眼兒,表情有些驚訝。

  他、他他他他--他打赤膊呢!

  當然,她不是沒見過男人打赤膊。她與尋常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不同,從小就離經叛道,為了美食,時常吆喝著大隊人馬,陪著她大江南北的跑來跑去。

  男人的胸膛,她可是見多了!不論是黑的、白的、曬到發紅的,甚至長毛的,她啥樣子的胸膛沒瞧過--

  咳嗯,不過,她倒是真的沒瞧過公孫明德的胸膛。

  滴溜溜的眼兒,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瞄去。

  她原本以為,公孫明德是書生型的瘦子,身上可能沒幾兩的肉,說不定還全都是排骨。

  誰曉得,如今親眼一見,可讓她完全推翻先前的猜想。雖說,先前被他抱在懷中時,她隔著衣裳,已摸見他剛硬如鐵的肌肉,但是這會兒,瞧見他脫下衣裳,袒露在火光下,肌理分明的線條時,她仍舊有些吃驚。

  雖然說,公孫明德的身形,沒有黑臉的那般壯碩,但是從背後瞧來,倒也是雙肩寬闊、雙臂有力,肩背直挺恍如松柏,彷彿能夠頂天立地--

  龍無雙開始用力猛搖頭。

  該死,那些藥,是不是還會讓人神智不清啊?

  哼哼,不過就是白斬雞一隻嘛!就算公孫明德的身材還不錯,又怎樣呢,了不起就是白斬鬥雞嘛!

  她翻了翻白眼,禁止自個兒再胡思亂想,決定下床去,靠到火堆旁取取暖。

  只是,才剛一腳踏下床,人都還沒站起來,她就覺得腳心傳來一陣疼。

  「唉啊!」她痛叫一聲,軟倒回床上,疼得眼裡還滲出了一滴淚。

  只見一塊破瓦片,無巧不巧,剛好在她下床的地方,被她一腳踩個正著。鮮紅的血迅速湧出,染紅她嫩白的裸足。她趴倒在滿是灰塵的床上,小手扶著腳,咬唇唉叫著。

  「好疼啊--」

  火堆旁的公孫明德,總算有了動作。他站起身來,微蹙著眉,走回床邊,先一手抓住她的裸足,再用另一手,迅速拔去那塊小瓦片。

  龍無雙叫得更大聲。

  「啊,好疼,很疼啊,你輕點、輕點啊!」她傷口好疼,又惱這傢伙不知憐香惜玉,忍不住伸手就要搥他的肩。

  公孫明德丟開瓦片,再度握住她揮來的小手,冷冷的教訓:「既然會痛,下次做什麼事之前,就別忘了用妳那雙眼和腦袋。」

  「喂,你什麼意思啊?」她惱火的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

  「意思是,如果妳有長腦袋、有長眼的話,下回就該知道拿來用。」

  「你說我沒長腦袋、沒長眼?」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妳有嗎?」他挑眉。

  「公、孫、明、德--」她氣得揮出另一隻手。

  他閃電般再抓住,冷著臉,緩緩逼近她。

  「如果妳有,這幾年來,就不會做出行搶貢品這類殺頭的大罪,也不會搞得身邊所有的人,都跟著妳一起受罪,更不會招惹到像今天那種--」

  「什麼叫跟著我受罪?」龍無雙不服氣,搶著要辯駁。「我龍門客棧裡的人,全都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薪俸優渥、福利周全,吃的、用的、住的,我哪裡少過他們一樣?他們留在我那兒,可都是腦袋清楚、心甘情願地簽下工作契約的,我可沒拿著刀逼過他們!」

  「妳卻讓他們不曉得哪一天會被妳的膽大妄為,給害到進天牢?還得時時刻刻、心驚膽戰的準備替妳擋刀子、挨棍子?」

  「我哪有--」

  「為了滿足妳的口腹之慾,這幾年來,偷搶拐騙妳哪招沒用過?」

  「你說什麼?我偷搶拐騙?」她抬起下巴,挑眉哼聲質問:「請問,你有證據嗎?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了?左眼,還是右眼?哪只啊?相爺?」

  他瞇起了眼,神態更冷,聲音平滑而危險。

  「我真該讓方纔那些賊人,將妳給帶走,他們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她倒抽了一口氣,腦子裡頭,怒火劈哩啪啦的燒著。下一瞬間,她想也沒想,一腳就往他胸口踹去--

  「啊!」

  被踹的公孫明德不動如山,踹人的龍無雙,卻慘叫一聲,疼得全身發抖,再度倒回床上,明眸裡疼得淚花亂轉。

  嗚嗚,該死該死,她居然忘了自個兒沒穿鞋。更糟糕的是,她還忘了腳底的傷,就這麼剛好,她抬起來踹他的,就是受傷的那隻腳。

  公孫明德仍舊冷著臉,看著她自作自受,疼得在床上亂滾,這才放開了她的手,回身拿來自己的單衣,撕了一小塊白布。

  為了維持最後尊嚴,她試圖往床裡爬去,拒絕他的憐憫。

  「走開!」

  強大的力量,掃住她的腳踝,硬是把她拖回來。無論她怎麼反抗,他就是不鬆手。

  「閉嘴。」

  公孫明德冷冷的說道,把她拉到床邊,然後拿著瓦罐,到外頭裝了雨水,而後重新回到床邊。

  「你想做什麼?」她警戒的問。

  他卻沒有回答,用白布沾濕雨水,而後抓住她的腳,嚴肅而仔細的,擦去白嫩小腳上的污泥以及血跡。確定傷口乾淨後,他取出隨身的傷藥,同樣用嚴肅的態度、細心的動作,替地上藥包紮,絲毫沒有弄痛她。

  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某種難以辨別的情緒,驀地湧上心頭。

  龍無雙知道,公孫明德一向看她不順眼。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疼她、寵她,只有這個男人總是對她板著臉,長大之後更是處處找她麻煩,不論她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他還是一派剛正不阿的腐儒樣兒,壓根兒不買她的帳!

  要不是親眼瞧見,她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竟會親手替她洗腳、上藥--

  正當她心思紛亂時,公孫明德毫無預警的,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啊!」她低呼一聲,連忙攀住他的肩,就怕跌在地上,自個兒的粉臀又要受疼了。

  纖細的小手,圈繞著他的頸項,她這時才發現,他披散在肩後的長髮,還是濕冷的。

  那股難以辨別的情緒,突然變得更加強烈,像塊石頭般,重重壓在她的心口。

  火堆燃燒得正旺,公孫明德把她放在火堆旁,然後轉身拿了些柴薪,往火堆裡頭添。

  「你真的只有三十三?」她沒頭沒腦的問。

  他頭也不回的攪動著火堆。

  「什麼三十三?」

  「你的年齡啊!」

  「據我所知,是三十三沒錯。」他依然沒有回頭,繼續調整火堆。

  「我以為你四十幾了。」

  他停下動作,緩緩的轉過頭來,無言的看她。

  龍無雙無辜的眨了眨眼。「不能怪我啊,誰要你一年到頭,老是板著個臉,一副小老頭的模樣。」

  公孫明德又看了她半晌,才轉過頭,繼續將火堆弄得更旺,淡淡的開口:「說吧,妳這回又招惹了誰?」

  她哼了一聲,滿臉的不服。

  「喂喂,你又知道。是我招惹了誰?你怎知不是人家來招惹我?托您的福,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只手無縛雞之力的肥羊,這些賊人不來綁我,還能綁誰?」

  她?手無縛雞之力?

  真是天大的笑話!

  公孫明德面無表情,波瀾不興的黑瞳,望著火堆旁的龍無雙,而且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的將她看了一遍。

  「喂,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她被看得惱了,擰眉瞪他。

  他冷冷的開口。

  「只是看看肥羊長啥樣子。」

  她的眼裡,氣得要噴出火來,抓起手邊僅剩的一隻繡花鞋,用力朝他臉上扔。

  公孫明德側身閃過攻擊。相較於龍無雙的惱怒,他顯得十分平靜,連表情都絲毫未變。

  「妳最好改掉亂丟東西的習慣。」

  「輪不到你來管我!」她哼聲挑眉。

  他眼角微微一抽,沒有動怒,卻只是將話題拉回,沈聲道:「今天來的這些人,用的暗器、招式,皆是西南部族擅長使的。妳三個月前,才剛去過南方,搶了一批蕈菇,不是嗎?」

  「什麼叫搶?我那是用買的。」她抬起下巴,挑起秀眉,伸出三根纖纖玉指,在半空中晃來晃去。「那是我花了三千兩銀子買的。公孫明德,你雖貴為一朝之相,可也不能信口栽贓呀。」

  三千兩?

  他的眼角,再次抽搐了一下。

  這女人真是天殺的浪費!

  公孫明德深吸一口氣,冷聲再問:「如果妳是用買的,那今天這些人是誰?」

  「你問我,我問誰啊?」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妳不知道?」

  「我?我怎麼會知道。」她撇過小臉,狀似悠閒的瞧著門外的大雨。「又不是我叫人家來綁我的,你不問他們,反倒來追問我這個被害人,會不會太奇怪了點?」

  她回答得挺快,表情看來若無其事。但是,他卻沒有漏掉,她轉頭之前,眼底的那一絲心虛。

  這女人絕對清楚,對方是哪路人馬。

  他微瞇了下眼,繼續說道:「如果妳曉得對方是誰,最好盡快老實說,這些人沒一刀殺了妳,反倒要活捉妳回去,妳以為真是為了贖金?妳貴為公主,綁架公主是殺頭的大罪,沒有哪名賊人,會不長眼到膽敢綁架皇家公主,再跟當今天子要贖金的。」

  「喔?是嗎?」龍無雙回過頭來,衝著他甜甜一笑。「可是,我這個月初才剛被人綁架過耶,就不知是哪名不長眼的賊人了,是吧?相爺。」

  「那些人會來綁妳一次,就會來綁第二次。」他冷著臉警告。

  「喔,那就是說,你會來梆我第二次嘍?」她冷嘲熱諷著,罵人不帶髒字的酸他,偏偏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一股怒火,緩緩的、緩緩的,從胸腹間燒起。公孫明德捏緊拳頭,幾乎難以克制那股想把她壓在腿上、好好教訓一頓的衝動。

  驀地,紛雜的雨聲之中,混入了馬蹄聲響。那聲音愈來愈近,很快的已接近他們避雨的破屋。

  公孫明德瞇起眼睛,伸手朝龍無雙一揮,示意她暫時安靜,而後起身到門邊察看。

  滂沱大雨裡,數騎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幾棟屋舍外。

  雨裡,突然傳來人聲,而且,那聲音不是來自屋外,而是發自於屋內。

  坐在火堆邊的龍無雙,揚聲問道:「喂,你在做什麼?」

  清脆的聲音響起,公孫明德才猛然想起,向來,只有她叫別人安靜的分,從沒人敢要求她安靜,她根本看不懂別人要她安靜的手勢!

  話聲才剛傳出去,對方的暗器,滿天花雨般襲來。

  怕又是先前的含藥銀珠,公孫明德火速退回屋內。沒想到,這次的暗器,並沒有爆開,對方功力極高,一顆顆珠子噗噗噗噗連聲數響,全數穿牆而過,力道卻仍未稍減。

  「啊!」

  龍無雙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眼見坐在地上的她,就要被暗器打中,公孫明德抄起烘烤到一半的單衣,飛身到她身邊,長手一揮一撈,將身前烏珠一網打盡,氣還未歇,對方攻其不備,不走大門,竟一掌打在干瘡百孔的牆上,整個人穿牆而進。

  室內頓時滿是灰塵。

  灰塵還沒落地,公孫明德已經迎身而起,與來人飛快對了數招,眉眼間閃過一絲訝異。

  這次,來人的功力,比先前的綁匪更高--

  身後的龍無雙,卻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宮、清、揚!你對我發這些破珠子是什麼意思?你這王八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罵聲未停,對打的兩人,已經停下攻勢。

  陣陣塵埃落定,只見眼前來人,果真是龍門客棧的大掌櫃。

  「相爺,失禮了。」宮清揚抱拳頷首,等到瞧清公孫明德赤裸的上半身,和穿著相爺朝服的龍無雙時,不禁微挑了下眉。

  公孫明德還未開口,門外又走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風堂羅家的總管沈飛鷹。

  「公孫--」沈飛鷹才開口說了兩個字,緊接著也瞧見了,屋內這對男女異於尋常的衣著,眼神裡有著微微訝異,也是挑了挑眉。

  公孫明德神色不變,冷冷看著兩人,而後單手一抖,抖落一地烏木珠子,反手套上單衣。

  兩個男人,很識相的沒有再開口,倒是龍無雙哇啦哇啦的叫了起來。

  「宮清揚,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我的馬車呢?」

  「為求追趕快捷,加上大雨,所以我沒讓車馬一起過來。」宮清揚逆來順受,一如往昔般恭敬的回道。

  「沒馬車?沒馬車我怎麼回去?」龍無雙頤指氣使,不客氣的說道。「你回去差馬車過來!」

  「不用了。」

  這三個字,卻不是出自於宮清揚之口,龍無雙微瞇著眼,轉頭看著討人厭的公孫明德。

  「為什麼不用?」

  「妳和我共乘一騎。」

  什麼?!

  龍無雙當場愣住,還沒反應過來,公孫明德已經攔腰,將她一把抱起,往外頭走去。

  她這才想到該反抗,在他肩頭胡亂掙扎,哇哇亂叫亂踢。

  「為什麼我要和你一起,我才不要,你放我下來!公孫明德--宮清揚,你還杵著幹麼?宮清揚--公孫明德,你是聾了嗎?你快放我下來--」

  憤怒的抗議聲逐漸遠去,被留下的兩個男人互看了一眼。

  「你不需要過去嗎?」

  「什麼?沈總管有聽到什麼嗎?」宮清揚面帶微笑,神色自若的道。「我耳朵裡方才進了些水,什麼都聽不清楚。敢問,沈總管是聽到了些什麼?」

  沈飛鷹瞧著他,然後開口答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秋意深濃,皓月當空。

  日落之後,玄武大街上還是熱鬧滾滾,比起白晝時分,這會兒的氣氛,反倒更熱烈,人也更多出好幾倍。

  人群最稠密處,即是赫赫有名的龍門客棧。

  那十八扇雕著金雀花鳥的雕花門,早已擦得一塵不染,整齊的敞開著,地上還鋪著一層價逾千金的波斯紅毯,就等著貴客臨門。

  雖說龍門客棧早已言明,今晚並不對外營業,能享用到饕餮宴的,只有少數幾人。不過,進不了客棧,湊在外頭看看熱鬧、聞聞菜香也是不錯啊!

  況且,今天可是八月二十六日,皇上指婚的日子。京城裡,所有砸了銀子下注的,跟好管閒事的,怎肯放過這場好戲?

  只是,這會兒月上枝頭,饕餮宴即將開始了,迎親隊伍卻還不見蹤影,大夥兒心裡疑惑,嘴上低聲的交談著。

  咦,莫非,相爺不敢來娶龍無雙?

  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一匹駿馬伴隨著一頂暖轎,筆直來到客棧門口。

  嚴耀玉躍下駿馬,抬頭望了望客棧,神情似笑飛笑。他走到軟轎前,伸手等著,輕聲喚道:「金兒,咱們到了。」

  轎簾掀開,柔若無骨的小手,搭上嚴耀玉的手,美麗的少婦緩緩走下暖轎,在丈夫的陪同下,走進龍門客棧。

  「是誰?是誰?」站得遠一點的人,急忙問著。

  「是嚴耀玉跟錢金金!」

  嚴家夫婦富可敵國,又跟龍門客棧關係匪淺,能列席饕餮宴,倒也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

  過沒多久,一輛馬車也停在客棧前,一個男人踏出馬車,一身白衫藍繡,頎長玉立,俊雅得有如上好的青花瓷,懷裡還抱著一個睡美人。

  「啊,是南宮家的夫婦。」

  「南方製造頂級瓷器的那個南宮家?」

  「當然!不然普天之下,還有哪個南宮家,配得上這桌饕餮宴?」

  緊接著,大風堂羅家的馬隊,護衛著一頂精緻的軟轎,也在客棧前停下。

  原本議論紛紛的人們,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大夥兒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虎背熊腰、衣著華麗的中年人,由美若天仙的羅夢陪伴,一同走進客棧,跟在兩人身後的,則是寬袖勁裝的沈飛鷹。

  大風堂羅家,做的是鏢局生意,算是江湖人士,帶刀帶劍、見傷見血都是家常便飯,一般平民百姓,見著了羅家的人馬,難免忌憚了些。

  「這場饕餮宴,稱得上是冠蓋雲集了。」有人讚歎道。

  「是啊是啊!」

  在眾人的讚歎聲中,一個駝背的老媼,拄著枴杖,慢條斯理的踱啊踱,穿越人山人海,踏上波斯紅毯。

  玄武大街上人聲鼎沸。

  「這個老太婆又是誰啊?」

  「該不是走錯路的吧?」

  「有可能、有可能。」

  人們議論紛紛,還有熱心人士,準備上前把老媼扶開時,一個貂尾環頸、腰肢婀娜的貂裘麗人,卻從客棧內走了出來。

  「屠婆婆,可把您請來了!」龍無雙笑吟吟的說道,竟拋下客棧裡進入最後籌備階段的饕餮宴,親自出來迎接老媼。

  她親手扶著老媼,彎唇笑著。

  老媼揚眉,拿著枴杖頭,輕敲龍無雙的額。「是啊,我來瞧瞧,妳這小妮子,能辦出什麼等級的宴席。」

  龍無雙不但不以為忤,反倒縮著頸項,瞇著一隻眼,笑得俏皮可愛。

  「等一會兒啊,就讓您這退隱十五年的前任御廚,嘗嘗我這幾年來,費心所搜羅來的好菜!」

  紅顏扶著白髮,不顧旁人注目,踏進了龍門客棧。

  再過一會兒,在大隊人馬隨護下,八王爺駕到;就連百年醬場的傳人唐十九,也拿著饕餮宴的帖子,走進客棧大門。

  仔細算了一算賓客人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咦?!

  據說,饕餮宴只請了十位嘉賓。如今加加減減算起來,不論怎麼算,賓客就是還少一個人。

  眼看饕餮宴即將開席,而賓客卻尚未到齊,最後一位賓客,到底是誰呢?

  這時,有人恍然大悟,拍腿大叫。

  「啊,是相爺!」

  「對喔,帖子也發給了相爺。」

  「但相爺沒來啊!」

  是啊,相爺沒來。

  相爺為什麼沒來?

  眾人竊竊低語,不停討論,視線還緊盯著玄武大街盡頭,卻遲遲不見公孫明德的蹤影。

  莫非,相爺不敢來了?



  龍門客棧的大廳,佈置得精緻華麗,有如人間仙境。

  四面屏風,用的是南海的珊瑚樹,嫣紅艷麗,高逾六尺,有四尺來寬,細細的珊瑚枝,把頂上宮燈的燈光,篩得更細碎、更柔美。

  桌椅則是百年古董,酸枝紅木配上柔軟的繡墊,讓人坐得格外舒服。而桌面上的湯碗、調羹,淺碟,都是特別向南宮家訂製,萬中選一的瓷器。

  至於筷子,則是請著名的漆工師傅,先量好賓客們的手寬指長,才去選木、削木、雕刻、上漆。每一雙筷子,都是單為一位賓客特製的,不但握起來舒服適意,且漆工細緻,摸在指尖,觸感如似絲綢。

  饕餮宴席上,貴客們逐一坐下,就連嗜睡如命的南宮夫人錢銀銀,也被丈夫輕柔的搖醒,眨著半夢半醒的眸子,對其他人微笑。

  龍無雙走到主位,明眸環顧一圈,逐一跟貴客們點頭致意,最後,當她的目光,落在一個空位上,紅唇竟悄悄彎起,浮現勝利的笑容。

  嘿嘿,她贏了!

  公孫明德非但不敢娶她,甚至連饕餮宴都沒膽子赴宴。這麼一來,違抗聖旨的人,可就是他了。

  要是皇上問罪下來,她大可以說,自個兒可不是不嫁,是公孫明德不敢來娶啊!

  而且,這次皇上賜婚,可是全城矚目,外頭都聚集了那麼多人。公孫明德不敢赴宴、沒膽娶她的消息,肯定是不到三更,就會傳遍京城。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抗旨;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敢來娶她;所有人都會知道,堂堂當朝宰相,治不了她這個小女人--

  所有人都會知道,兩人多年來明爭暗鬥,而她,才是最後的贏家!

  勝利的滋味,讓她樂得飄飄然,這時要是有好酒、好菜來享用,更是錦上添花,簡直是人生第一等樂事!

  紅潤的唇瓣,再度嫣然一笑。她斂著貂裙,對著眾位貴客福了一福。

  「感謝各位,特地撥冗前來,參加小女子所設的饕餮宴。」她說道,語音清脆,如似銀鈴,格外悅耳。「饕餮宴籌備多年,是從天下美食中,選出最美味的十道佳餚,在最鮮美的時候,送達京城。再挑出最上好的食材、用了最頂尖的功夫,烹飪料理而成。」

  嚴耀玉挑眉,含笑提醒。

  「龍兒,還有位子是空的呢!」他故意朝那個空位,多看了幾眼。

  龍無雙甜甜一笑。

  「雖然說,賓客還少一人,但是時辰已到,好菜可是不等人。」她揚袖,雙手輕輕一拍。「開席!」

  十個清秀的丫鬟,捧著漆盤,盤上擱著一個小碗,小心翼翼的端到賓客面前。

  「這是開胃菜。」

  擱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小碗的素面。

  碗內無湯汁、無配料,只有份量極少的麵線,成年男人約莫兩口,就能吃得一乾二淨。

  上好的麵線,該是潔白如絹,而碗裡的麵線,色澤卻顯得有些灰黃。只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卻從碗裡一縷縷飄了出來,誘得人口水直流。

  龍無雙攏著袖子,從丫鬟手中,接過一把纏著紅線的筷子,輕笑說道:「這碗細面,是用三十幾種可食的雲南野蕈,取其根部,以日光晾曬至全干,再研磨成粉,揉和麵粉,做成細面,面裡只用少許海鹽調味,請嘗嘗。」山珍跟海味,全在這碗裡了。

  每個人舉筷嘗了一嘗,果真是無比的美味。

  老媼放下筷子,哼了一聲。「妳這小妮子,倒還真有點本事。」

  龍無雙盈盈一福。

  「謝屠婆婆誇獎。」

  緊接著,好菜上桌,藍瓷大盤裡,是撒了蔥白、姜絲與黃酒,以薄薄一層網油包裹,所清蒸的鮮魚。

  「第一道菜,是清蒸鰣魚。」龍無雙說道。「鰣魚捕時不可用網,以免傷其魚鱗。此魚肉嫩味鮮,鱗片富有脂膏,滋味腴美。」

  屠婆婆率先舉筷,在魚身上輕輕一戳,就見魚汁如泉湧。

  「這道鮮魚,要是配上白飯,滋味會更好。」屠婆婆挑起灰白的眉,看著龍無雙。「妳該不會把白飯給忘了吧?」

  「當然不敢忘。」她甜甜一笑,再度揚袖拍手。「把白飯端上來。」

  熱騰騰的白飯,很快的盛上桌,每顆米粒都晶瑩剔透,圓潤若珍珠。米飯的香氣,混著一絲奶香,盈滿斗室。

  龍無雙笑得眉眼彎彎,看著貴客們享用美食,個個或訝異、或陶醉不已的神情,心情愉快到了極點。

  她也坐下來,舉筷挾了一塊魚肉。

  魚肉極嫩,在筷端輕輕晃動著,還滴著熱燙的魚汁。她將魚肉擱在珍珠米煮成的白飯上頭,心滿意足的欣賞。

  正當看夠了這一幕,端起碗來,預備好好享用時,門外卻傳來聲音。

  「公孫相爺到!」

  龍無雙倏地一僵。

  宴席上的眾人,都停下動作。只聽得那步履徐沈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接近,半晌後終於踏進大廳。

  瞧見公孫明德的穿著時,龍無雙的眼珠子,差點沒跌出來,就連手裡的白飯鮮魚,差點也掉了。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竟然穿得一身紅,頭上戴著雙翼紅帽,穿著打扮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個新郎倌!

  公孫明德走到廳內,朝眾人舉袖拱手,用低沈而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宣佈。

  「明德奉皇上御旨,待來迎娶無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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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5:05: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

  寬闊的玄武大街上,還擠滿了打賭看戲的人,整座京城的人,不管有事的、沒事的,幾乎全擠到龍門客棧外頭來了。

  開玩笑!這可是自從錢金金嫁嚴耀玉之後,最受人矚目的一樁婚事,也是賭盤開得最大,賭金累積得最高的一次啊,大夥兒爭先恐後,全擠在門外,就等著瞧瞧結果如何。

  老天爺沒虧待他們。

  不到一個時辰之間的變化,果真是精彩精彩精彩、緊張緊張緊張、刺激刺激刺激,眼看酉時已過,本以為相爺要違抗聖旨,卻末料饕餮宴開席沒多久,這當朝宰相、這公孫明德,竟真的領著大紅花轎,來龍門客棧迎親啦!

  果然沒到最後一刻,這賭盤是難說誰輸誰贏!

  門外的眾人,還在為公孫相爺的到來,忙著吆喝騷動時,龍門客棧裡頭,卻傳出一聲驚呼--

  「你要娶我?」

  哇,是龍無雙的聲音耶!

  霎時之間,大街上的人們又混亂起來,個個伸長脖子,忙著發問。

  「怎麼了?怎麼了?現在是龍無雙不嫁嗎?」

  「誰說的?還沒個結果哪!」

  「花轎都來了,能不嫁嗎?」

  「花轎來了,不代表龍姑娘就一定要嫁啊--」

  「不是龍姑娘,是公主,公主啦!」

  「好了、好了,別吵了,別吵了,都聽不到裡頭講啥了!」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安靜下來,還個個屏氣凝神,連氣也不敢喘,就怕漏聽了什麼重要對話。

  趁著這安靜的片刻,擠在客棧門口的人,連忙又轉過頭去,從門縫裡偷瞧偷聽,還會不時回頭,轉告第一手的消息,讓眾人分享。

  宮燈照耀下,龍門客棧的大廳裡,氣氛凝重。卻見一整桌的名人貴客們,沒一個起身,更沒人打算離席,反倒是個個興味盎然,看著僵持不下的兩人。

  原本意氣風發的龍無雙,這會兒臉色變得難看極了,明亮的眸子,直瞪著公孫明德。

  「妳不嫁?妳想抗旨?」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泰然自若的提醒。「抗旨是要殺頭的。」

  龍無雙嘴兒半張,卻吐不出半句話。一旁的羅夢,聽到這句話,卻忍不住抬袖,遮掩嘴角的笑。

  哼,遮什麼遮啊,就算遮了起來,她也知道,羅夢是在偷笑!

  龍無雙握緊粉拳,心裡滿是惱怒,比有人搶了她的美食還要憤怒。

  該死,這是她的計謀啊!該臨場退卻、該抗旨、該被全京城的人嘲笑的,該是公孫明德啊!

  她怎麼也沒想到,公孫明德會真的登門迎娶,還拿著聖旨來壓她,事到如今,進退不得的人,竟是她自己。

  她設下的陷阱,成了她自己的牢籠。

  現在,她該怎麼做?

  抗旨?

  還是真嫁給這個--這個--

  她抬起頭來,看著站在一旁,穿著大紅喜袍的公孫明德。他神色自若,雙眼筆直的望著她,眸光中飽含著譏誚,擺明就是賭她不敢上花轎--

  可惡,這個男人,竟把燙手山芋丟回給她,逼她做選擇--

  兩人僵持不下,大眼瞪著小眼,誰都不吭聲。倒是一旁的貴客說話了。

  「無雙,妳嫁是不嫁?」錢金金打破沈寂,開口問道。「若是要嫁,那可得快點,別誤了時辰,若是不嫁嘛--」

  一口氣嚥不下去,龍無雙衝動的脫口而出。

  「誰說我不嫁?」她咬著牙,皮笑肉不笑的坐回椅子上。「只是,今日貴客臨門,我這個作主人的,怎好意思中途離席?就算要嫁,也得陪各位用完宴席,才不顯得失禮。」

  錢金金可不吃這一套。

  「等用完宴席,怕會誤了良辰吉時。妳出閣呢,又是皇上賜的婚,大夥兒不會介意的。」她盈盈一笑,輕拍夫婿的手,眸光掃過座上幾位貴客。「各位說是吧?」

  「是,嚴夫人說得是!」唐十九第一個出聲應和,只差沒有用力鼓掌了。「無雙,我絕對不會介意妳現在中途離席去嫁人的。」

  妳不介意,我介意啊!

  龍無雙看著唐十九,差點沒氣得一魂升天、二魂出竅。她深吸一口氣,還在做最後掙扎。

  「可是,就算我要嫁,眼前也沒有鳳冠霞帔啊!」

  金金又是一笑,笑得龍無雙心裡發毛。

  「妳師傅說,為了以防萬一,早就為妳備妥了。」金金一彈手指,身後嚴家下人,立刻打開攜來的衣箱,一人捧著鳳冠,一人捧著霞帔,走到龍無雙面前,垂首以雙手奉上。

  嫁裳精緻華美,用的是大紅真絲,上頭繡著翱翔九天的綵鳳;鳳冠則是金雕玉琢,手藝巧奪天工,連垂簾也以上好的南海珍珠串成,每顆珍珠大小一致,圓潤討喜,最難得的是,挑選出的珍珠,還是極為稀少的粉色珍珠。不論是嫁裳還是鳳冠,都堪稱是無價之寶。

  這下子,嫁裳有了、鳳冠有了,花轎也等在外頭,更別提這新郎倌,早就老神在在的杵在大廳裡了。

  這龍無雙到底嫁是不嫁呢?

  客棧裡頭安靜,客棧外頭卻又喧鬧起來。人們的討論聲,大得連客棧裡頭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是要嫁了沒?公主要不要嫁啊?」

  「唉啊,看這樣子,龍無雙是輸了這場吧?」

  「我看,她是不會上轎的!」

  「不是不會,恐怕是不敢--」

  門外的每一字每一句,龍無雙都聽得一清二楚,僵硬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俏臉氣得微微泛紅。

  她輸了?!

  她不敢?!

  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針一樣,猛戳著她的自尊。

  聽著門外的騷動,整個京城裡,起碼有半數以上的人,全都豎直耳朵、張大眼睛,等著看她有沒有膽子上花轎。

  她要是不嫁,就是輸了、就是抗旨、就是沒膽!接下來半年--不,接下來半輩子,她都得聽著旁人,在她背後竊竊私語,說她是公孫明德的手下敗將--

  不!她絕不認輸!

  龍無雙猛地一拍桌,站了起來,明亮的眸子,瞪著那氣定神閒的公孫明德。她咬著牙,開口宣佈。

  「好,我嫁!」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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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2 15:05:18 |只看該作者
  客棧裡頭,龍無雙才剛開口,答應要嫁。

  這消息有如一枚石子,讓屋外人潮起了陣陣騷動,大夥兒口耳相傳,急著把治息告訴旁人,沒一會兒的功夫,這消息已經傳遍全京城的大街小巷。

  只是,龍無雙雖然答應了,卻還沒上花轎啊!那些賭她不嫁的人,可不願意輕易認賠。

  於是乎,所有人還是全擠在玄武大街上,沒一個人願意離開。畢竟,不到最後一刻,誰都難以保證,這場賭局不會翻盤。

  離龍無雙開口應允到這會兒,都有兩刻鐘了。屋外不見人潮散去,屋內也不見有人出來,隨相爺而來的那頂花轎,還空蕩蕩的晾在那兒呢!

  客棧後方,精緻的蓮花閣,內外燈火通明。

  龍無雙回到蓮花閣裡梳妝,一干女眷們,也全數離席而來,為地妝點打扮。

  嚴府的少夫人錢金金,親自替她點唇畫眉;羅夢則是指揮著丫鬟,替她更換嫁裳,再親手為她結上嫁裳的衣帶;唐十九做不來細活兒,只是捧著那頂重逾數斤的鳳冠,在一旁等著。

  屠婆婆年紀大了,只是坐在一旁觀看,沒有插手。至於南宮家的夫人,則是躺在貴妃椅上,早早就去找周公下棋了。

  龍無雙坐在銅鏡前,思潮起伏不定。

  她要嫁人了。

  她要嫁給那個--那個--那個--

  粉嫩的小手,揪緊真絲喜裙。

  不對,她還不認輸!一定還有辦法,就算不能讓她反敗為勝,至少也能讓她拖延一些時間。

  她瞪著銅鏡,微瞇了瞇眼,鏡裡頭的小女人,也跟著瞇了瞇眼,各種鬼主意,就在她腦子裡轉啊轉。

  就在她忙著思考的時候,那些女眷們,已經替她穿好嫁衣,戴上鳳冠與喜帕,再披上霞帔,把滿心不悅的她,像是趕鴨子上架似的,半推半拉的領出閨房。

  踏出房門,她瞧見站在一旁的宮清揚,眼兒陡然一亮。

  「宮清揚--」她喚道,也不管旁人用拉的,還是用推,硬是停在原地不動,不肯往前再走一步。

  宮清揚恭敬垂首,一如往昔。

  「請問無雙姑娘,有何吩咐?」

  金金瞧見她停步不走,紅唇帶笑,輕聲催促著:「無雙,可別誤了時辰。」

  「師娘別擔心。」她掀起喜帕,硬擠出笑容來。「我要嫁人了,總得交代掌櫃的幾句,馬上就好,妳先請,無雙立刻就來。」

  「妳出閣呢,怎麼能讓妳一人自行到前廳。」金金瞧她一眼,再看看宮清揚,「妳要交代,就快些交代,也下差這一點兒時間。」

  唐十九也不耐的插嘴。

  「是啊,別拖拖拉拉的,有話就快點說一說。」

  龍無雙瞪了好友一眼,知道這票人,除非看她上了花嫁、拜了堂,否則是不會離開。無奈之下,她只能壓低聲音,匆匆交代宮清揚。

  「弄一份饕餮宴給我送來,記住,每道菜都不可缺。另外,把藥準備好,要無色無味的。」

  說完,她沒等宮清揚回答,便快步走到金金身邊。

  大紅喜帕,再度蓋住了鳳冠,她的眼前再度變得一片嫣紅。她低著頭,在女眷們的引導下,慢慢走到前廳,視線所及,能瞧見的就是自個兒的繡鞋,跟鞋旁那一丁點的地。

  才剛走進前廳,就聽見玄武大街上,又是一陣騷動。緊接著而來的,就是金金的喝止聲。

  「相爺,這喜帕是不能現在掀的,於禮不合呢。」

  這男人想掀喜帕?!

  龍無雙怒火咕嚕嚕的往上湧,還未來得及發火,卻聽到公孫明德冷冷的開了口。

  「我必須驗明正身。」

  龍無雙氣壞了。

  她一伸手,猛地一抽,自個兒把喜帕扯了下來,花容月貌就在宮燈照耀下一覽無遺。她抬高了下巴,冷冷瞪著公孫明德。

  「我說要嫁,當然就會嫁,不會玩那狸貓換太子的把戲,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街上,嘩然聲再起,廳堂內卻陷入沈寂。再過不久,即將拜堂成親的新郎倌與新嫁娘,臉色都難看極了。

  僵持了一會兒,公孫明德微瞇著眼,朝她伸出手。

  她瞪著那只寬厚有力的掌,雖然心裡萬分不悅,卻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交出了自個兒的手。

  從頭到尾,兩人之間,不見半絲新人間該有的濃情蜜意,反倒像是較勁似的,始終用最凌厲的目光,互瞪著對方。

  漫長的沈默後,公孫明德終於轉身、抬腳,走出龍門客棧,握著她的那隻大手,卻沒有用上幾分力,只要她輕輕一甩,就能夠掙脫。

  這樣的手勁,根本就是一種嚴重的挑釁,彷彿在告訴她:妳想逃走的話,隨時請便!

  外頭人山人海,比起當年嚴耀玉沿街插旗,當眾娶回錢金金那次,可說是毫不遜色。

  龍無雙揪緊了喜帕,不肯在這個時候低頭,反倒挺直了纖細的肩,亦步亦趨的跟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在公孫明德的引領下,坐上花轎。

  花轎外頭,人聲鼎沸,沒有一個人想離開,全都跟著花轎走,就這麼吵吵鬧鬧,大批人馬就這麼一路跟著,從龍門客棧,穿過幾條大街,跟回了相爺府。

  向來樸素無華的相爺府,今夜也張燈結綵,屋內屋外燈火通明,裝飾得喜氣洋洋,就連奴僕們,也換上大紅衣裳,沾沾喜氣。

  大紅花轎被抬進相爺府,看熱鬧的人們,卻還是不肯死心,全擠在門口或牆邊,個個伸長了脖子,努力往裡頭瞄。先前,下注賭龍無雙會嫁的,個個喜上眉梢,而賭她不嫁的,則是愁眉苦臉,心裡巴望著,等會兒說不定會出什麼亂子,搗亂這場婚事才好。

  只可惜,希望落空,什麼亂子都沒出,相爺府裡,婚事持續進行著。

  大廳裡佈置著簡單的禮堂,龍鳳高燭燒著,禮堂正中央,還貼了個大大的喜字。而饕餮宴的貴客們,速度可比慢吞吞的花轎快得多,原班人馬,一個都不少,全都移駕到相爺府了。

  公孫明德雖無長上,但龍無雙卻有。只不過,她的「長上」,早在下達聖旨之後,就躲到夏宮去避難了!

  瞧見主位上空蕩蕩的,扯下喜帕的龍無雙,柳眉一挑。

  「沒有長上證婚?」

  「有。」

  「誰?」

  「八王爺。」

  大廳內所有人,同時望向八王爺。原本輕搖折扇的他,微微一愣,有些措手不及。

  雖說,論起輩分,龍無雙還得喊他一聲八叔。但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妮子,從小離經叛道,向來鬼主意奇多,他要是「冒險」當這個主婚人,難保她往後不會記仇--

  正在為難之際,公孫明德開口了。

  「八王爺,請。」沈靜的語氣,不卑不亢,卻包藏著鐵般的意志。

  「好、好好好好--」八王爺像是被針刺著,火速點頭,撩袍就往主婚人的位子上坐。

  連皇上都對公孫明德言聽計從,他這個作王爺的,雖然不想惹怒龍無雙,卻更不想得罪當朝宰相。

  眼看八王爺坐定,龍無雙咬著唇,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卻故意搖著折扇,轉過頭去,假裝沒瞧見。

  眼見大勢底定,等在一旁的司儀,連忙唱名喊著。

  「公孫相爺到。護國公主到。」

  啥?

  護、國、公、主?

  「這是什麼爛名銜?我不要!」龍無雙的臉色比先前更難看,小腦袋卯起來用力搖,心裡惱火得幾乎想掐死皇甫仲。

  公孫明德聞言,冷冷的瞧著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那麼,妳是要抗旨嘍?」

  抗旨?

  哈,原來這男人打著這個主意,想要她自個兒打退堂鼓是吧?

  他想得美!

  她絕不能讓他贏!

  龍無雙瞪著他,皮笑肉不笑,甜甜的回答:「抗旨?無雙怎敢?」

  「咳嗯,既沒要抗旨,那就繼續吧,免得誤了時辰。」嚴懼玉輕咳兩聲,出言提醒道。

  司儀聞言,急忙點頭,揚聲開口。

  「今選定良辰吉時,公孫相爺與護國公主,奉皇上御旨大婚。」

  站在禮堂前的兩人,臉色同樣難看。

  司儀高喊。

  「一拜天地!」

  坐在四周的賓客,瞧見兩人的臉色,都覺得骨子裡一陣冷。

  「二拜高堂!」

  八王爺笑容僵硬,握緊了椅背,克制著想逃走的衝動。

  「夫妻交拜!」

  兩人互瞪的表情,像是隨時都會從懷裡抽出預藏的刀子,互砍對方一百幾十刀。

  就連一旁的司儀,也感覺到氣氛不對,為了避免慘遭池魚之殃,急忙深吸一口氣,用最大的聲量宣佈。

  「送入洞房!」



  新房,座落在相爺府後園的西邊。

  這一處院落,跟府裡的其他屋子一比,顯得嶄新異常。

  這棟院落,所用的木頭、青石以及桌案上、床榻上所用綾羅綢緞,都是最好的材料。紅綢絲被上的鴛鴦戲水,也是用最好的繡工,最近才繡上的。

  新鮮的木頭香味,還飄散在四周中。除了巧奪天工的房舍樓閣,這一處院落的庭園造景,也和相爺府裡他處不同。

  這全新的樓閣,倒還算舒適,就不知道何時建造的,她上回被軟禁時,這處地方還是個空地呢!

  屋內只剩她一個人,陪伴在側的,只有燭光燦爛的龍鳳雙燭,跟窗上大大的喜字。

  公孫明德帶她回到這兒,就扔下她,轉身回到前廳去了。

  他前腳才走,她也不甘示弱,後腳跟著,就要溜出門去。

  想不到,她才剛推開門,就瞧見銀花捧著茶水,就在門旁等著,身後還跟著那尊惹人厭的門神。

  「唉啊,夫人,您不能出來。」瞧見龍無雙,銀花大驚失色,連忙說道。「快些兒進門去,新娘出新房,可是犯忌的。」

  「胡說些什麼!我出房是犯忌,那公孫明德為什麼就可以出去?」

  「相爺是新郎倌,得回前廳去敬酒啊!」銀花耐心十足,好聲好氣勸著。「夫人,您肯定餓了吧?新房裡,相爺特地讓人備著一桌好酒好菜呢!」

  龍無雙一愣,雙眼立刻亮了起來,轉身就往屋裡走。

  唉啊,太好了太好了,肯定就是她那桌饕餮宴!

  她三步並做兩步,喜孜孜的衝到桌旁,預備大快朵頤一番,卻在瞧見桌上的食物後,瞬間垮下了臉,整個人瞬間石化,僵硬得一動也不動。

  半晌之後,她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聲音卻異常沙啞。

  「這是什麼?」她瞪著那桌菜。

  「這啊?這道是醋溜黃魚啊!」不知事態嚴重的銀花,笑著介紹著:「這道則是玫瑰油雞,還有這道是,是銀瓜蛤蜊,這一道則是--」

  龍無雙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幾乎要氣昏過去了。

  桌上這些菜,的確是上好沒錯!可是,她所準備的饕餮宴,可不只是上好的等級,是上上上上上上上上上上上好的等級啊!

  她的饕餮宴呢?

  她的菜呢?

  原本以為,宮清揚會照著她的交代,把菜送到新房裡來。誰知道,那傢伙竟然沒有照著做,連一道菜都沒送進來!

  該死,她非剝了宮清揚的皮不可!

  正當龍無雙氣得想翻桌時,一個嬌美絕倫的女子,盈盈走進新房。

  「啊,羅姑娘。」銀花連忙彎身行禮。

  羅夢粉唇微彎,細聲細氣的說道:「妳們先下去吧,我有事要和無雙說說。」

  她抬手一揮,讓隨身丫鬟,跟著銀花一起退下。

  銀花跟在龍無雙身邊,也有好一陣子了,自然曉得,這兩人是閨中密友。銀花沒敢再多說什麼,乖巧的退了出去,還順手合上了門。

  一瞧見好友,龍無雙小嘴一張,正要抱怨,順便要羅夢傳話,要辦事不力的宮清揚自個兒捧著腦袋來請罪,就見羅夢嫣然淺笑,伸出掌心。

  「別氣、別氣。瞧,這是妳家掌櫃的,要我轉交妳的。」

  白嫩的掌心間,擱著一方紅紙藥包,龍無雙咬著唇,立刻搶了過來,心裡卻還惦記著,那桌辛苦搜羅多年的美食。

  「還有呢?我的菜呢?我的饕餮宴呢?宮清揚有讓人送過來嗎?」她急切的追問道。

  羅夢點頭,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個字。

  「有。」

  語音未落,就見龍無雙動作奇快,呼地衝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往外頭張望著。

  只是,新房外頭,不見饕餮宴,依然只有羅家的丫鬟,外加銀花,以及那尊啞巴門神。

  「沒有啊,我的菜呢?」龍無雙砰的一聲,關上大門,略咚咚的又回到好友身旁。

  羅夢略略歪頭,一笑。

  「菜,在前廳呢。」她笑意更深。「我猜,已用得差不多了吧!」

  「什麼?那我的分呢?那是我的饕餮宴啊!」

  晴天霹靂啊!

  殘酷的事實,重重敲擊著龍無雙的心,她大受打擊,雙手撫著心口,整個人搖搖欲墜,臉色白得有如初雪。

  不行!她不能待在這兒,必須出去、必須去吃饕餮宴,那可是她的心血結晶啊!

  心念一動,她撩起裙襬,顧不得什麼禁忌不禁忌,就要往外頭衝去時,羅夢卻又輕輕開口了。

  「無雙,我方才進來時,瞧見相爺似乎也準備回新房了。妳手中的東西,現在不準備成嗎?」

  預備奔跑的動作,驀地停住,龍無雙抓緊手心裡的藥包,柳眉緊緊的擰了起來,小腦袋裡迅速思考著。

  這會兒,就算趕去前廳,只怕滿桌的饕餮宴,也老早被吃得只剩下殘羹剩餚,她要是親眼看見,只怕會當場氣昏;再說,要是不先解決公孫明德,她根本也出不去啊!

  她正在思索著,門外卻有了動靜,穿著新郎倌衣裳的公孫明德,已經回到新房,正撩袍舉步,跨過門檻。

  「相爺。」羅夢盈盈一福,處變不驚的微笑,維持著輕柔的語調。「恭賀相爺大喜,羅夢這就告退,不打擾二位了。」

  公孫明德點頭示意,目送著羅夢離去,之後才走到門前,朝門外的銀花與吳漢揮了揮手,要他們退下歇息。

  閒雜人等盡皆離去,新房內只剩下他與她。

  龍無雙緊握著手裡的藥包,臉上硬擠出微笑,可眼兒裡的火氣,壓根兒藏不住,紅嫩的櫻桃小口,酸溜溜的問了一句。

  「相爺,前廳的宴席可好?」

  公孫明德解下胸前可笑的大紅花,淡然回道:「不錯。」

  不錯?!

  只是不錯?

  她眼裡冒的火更旺了。

  那些佳餚珍饉,可是她從十二歲起,就到處拜訪名人、尋訪美食,費時數年歲月,耗心勞力,不畏萬難,才籌備出來的饕餮宴啊!

  這麼多年來,她費盡千辛萬苦,就只為了將這些絕頂美味,彙集於一桌之上。誰知事到如今,她這個正主兒,卻從頭到尾只吃到了一碗,就那麼一碗,就只有那麼一小碗的素面啊--

  她深吸一口氣,不死心的再問。

  「相爺覺得,那道龍井水晶蝦仁,滋味如何?」

  「不錯。」

  「那道糟切鴨肝,蒸的火候可是恰到好處?」

  「不錯。」

  「那道紅椒蹄花,是否燉得軟糯入味?」

  「不錯。」

  從頭到尾,公孫明德始終輕描淡寫,答案次次不變,彷彿她細心籌備的一桌好菜,跟最普通的清粥小菜相差無幾!

  龍無雙瞇起眼兒,硬擠出來的笑容,終於再也維持不住了。她一拍桌子,偽裝出來的好脾氣,咻的一聲,全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什麼『不錯』?!你是沒生舌頭嗎?還是嘗不出好滋味?一桌難能可貴的好菜,被你連聲『不錯不錯』就打發了!」她又氣又怒,恨自己沒吃著,卻讓這個不知美味為何的男人嘗去了。「你要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桌饕餮宴,就像是,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龍無雙啊!」

  他停下解衣帶的動作,終於抬頭看向她,用最冷靜的聲音,認真的回答。

  「這是國家之幸。」要是多幾個龍無雙,天下非要大亂不可!

  公孫明德心裡清楚,這桌饕餮宴,對她而言有多重要,更曉得她願意用金山銀山去交換,只求能換得機會,逐一品嚐那桌得來不易的好菜。他偏偏不讓她稱心如意,刻意沒讓人把她那一份送進新房裡來。

  幾年來數樁搶案,就算有證據,也全被刻意銷毀,甚至連人證都被收買了。

  對,他是沒辦法關她、沒辦法治她的罪。但是,吃不著饕餮宴,就已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你--」她氣得頭昏眼花,交握在身前的小手,因熊熊的怒火,不斷的顫抖著。「你知不知道,為了今天,我費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少時間?」

  他一聲不吭,逕自褪去外衣。

  「你曉不曉得,我為了這回宴席,走過多少窮鄉僻壤,爬過多少山,涉過多少水?」

  他仍舊不言不語,慢條斯理的寬衣解帶。

  「你究竟知不知道,這一餐有多麼--」

  話說到一半,龍無雙陡然閉了嘴,一雙眼兒瞪得圓圓的。

  咦,這個男人是在什麼時候,脫到只剩身上那件單衣的?!

  她回過神來,也忘了要興師問罪,腦子裡立刻改了主意。不行不行,方才公孫明德回來得太快,她才剛拿到迷藥,還沒機會下藥呢--

  眼看有重大危機,需要即刻處理,她立刻住了口,反倒趁著他回身掛衣裳時,動作迅速的打開藥包,把藥粉撤進酒菜裡。

  藥粉極細,撒入飯菜中,隨即化為無形,就連嗅覺靈敏的她,也聞不出任何差異。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卻赫然發現,酒裡的藥粉溶解得較慢,連忙伸出食指,在那杯摻了藥粉的酒裡,用力而迅速的攪拌。

  雖然說,她遵照聖旨,乖乖成了相爺夫人。但是,誰也沒規定,她非要跟公孫明德同床共枕吧!

  她雖然行徑大膽,但是多年來,始終潔身自愛,對男女之事,雖然略知一二,卻是十足十的嫩瓜兒,連紅潤的唇,都不曾有男人一親芳澤。

  她作夢都不曾想像過,會跟哪個男人翻雲覆雨、交頸而眠,尤其是跟公孫明德他--他--

  珍貴而少見的羞澀,霎時間浮上心頭,龍無雙粉嫩的臉兒,竟莫名的嫣紅起來。

  驀地,身後傳來動靜,她用最快的速度,抽回食指,再用微微顫抖的小手,端起桌上的交杯酒。

  不知怎麼的,她的從容與大膽,竟消失了大半。突然之間,她急切的想逃出去,逃離公孫明德,逃離這個--這個--這個男人--

  該死,在這緊要關頭,她必須鎮定下來。

  龍無雙咬了咬下唇,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把交杯酒遞到公孫明德面前,口氣刻意放軟。

  「算了,我也有錯,不該把饕餮宴訂在今日。既然,你我已奉旨成婚,這杯交杯酒就不能不喝,免得師娘知道後,又要對我囉唆。」她直視著他的眼,表面上看來平靜,其實心跳老早亂了譜,怦怦怦怦亂跳個不停。

  深不見底的黑瞳,先是望著她的臉,接著緩緩下挪,遊走到她手中的酒。

  公孫明德只是看著,卻不伸手去接。

  她抬起頭來,一臉無辜,烏黑大眼中水波盈盈,如此嬌艷的美色,遠比手裡那杯酒更醉人。「相爺,您該不會是反悔了吧?」她問。

  公孫明德瞇起眼,又看了她一會兒,才伸出手來,接過她遞來的酒,勾著她柔弱無骨的手,將交杯酒一飲而盡。

  直到親眼看見,他喝下那杯被她下了藥的酒。壓在心頭的大石頭,這才終於落了地,她收回手,彎著紅唇,淺淺一笑,故意說道。

  「將來,還請相爺多加包涵無雙了。」

  他沒有回話,只是放下酒杯,微瞇的黑眸裡,洩漏些許懷疑,似乎從她乍然轉變的態度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龍無雙心虛,就怕被他看出有啥不對勁,連忙坐到桌邊,把新婚嬌妻的戲演足了,慇勤的親手為他布菜。

  「相爺,這桌好菜,該是夏姨的心意,要是擱涼了,豈不可惜?」為了取信於他,她也挾了幾口菜,擱進自己的碗裡。

  長長的眼睫,遮住了烏黑大眼裡的眸光,她端起碗筷,低垂著頭,假裝正在進食,其實只是把菜餚撥到碗邊,唇兒卻緊閉著,連條縫兒都不敢張開,就怕吃進了剛被下藥的菜。

  同時間,她也悄悄的,不動聲色的偷瞄公孫明德,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她屏氣凝神,看著他走到桌邊、看著他坐下、看著他端起碗筷、看著他把她剛剛挾進他碗中的菜餚,逐一吃進嘴裡--

  然後,她看見他,陡然間變了臉色。

  公孫明德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通紅無比。她暗暗咋舌,猜測那藥性肯定極強極快,加上混了酒,藥力只怕又強了幾倍,才會讓內功深厚的他,轉眼間神色大變。

  眼看藥效發作,龍無雙這才鬆了一口氣。等不及他因藥性發作而倒下,她已經撩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預備往門外沖。

  只是,她的粉臀兒,才剛離開椅子,黑眸亮得驚人的公孫明德,卻迅速伸手,一把抓住她,再反手一抓,將她轉了個半圈,整個人拉入懷中。

  火熱的溫度,轉眼籠罩了她的週身。紊亂的鼻息,呼在她頸間,而他的雙臂,更是牢牢的圈住她不放,彷彿要以他的胸膛,作為她的牢籠。

  「妳下了藥?」他質問著,黑眸灼熱,跳燃著火焰,聲音也異常的沙啞。

  那些酒菜,他只吃了幾口,就察覺狀況有異。渾身的氣血,莫名的如潮翻湧,他即刻運氣試探,發現功力未消,但一股股難止的熱潮,卻隨著他的運氣,迅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那股熱力,宛如烈火,在他的腰腹間聚集,轉化成某種飢渴。

  「是又如何?」龍無雙一邊嚷著,一邊在他的懷裡努力掙扎,心裡還在疑惑,他怎麼還沒被迷昏,絲毫沒有發現,這樣的肌膚廝磨,無異是火上加油。

  強健的雙臂,環抱得極緊,像是想把她嵌入懷中。她雙腿踢啊踢,不知大難即將臨頭,還在放話威脅。

  「你就別硬撐了,要倒就快倒,我在酒菜裡下的藥,可是無色無味,最上等的迷--」

  話還沒說完,下一瞬間,火熱的薄唇,已經封住她嚷個不停的小嘴。

  她完全措手不及。

  熱燙的薄唇,輾壓著她軟嫩的唇瓣,罔顧她生澀的掙扎,他的舌靈活的餵入她的口中,糾纏著她的舌,探索她口中的柔嫩。

  一股酒味,伴隨著他的唇舌襲來,她想推開他,卻只覺得一陣慵懶的熱意,如暖火滾過經脈,這才想到大事不妙。

  糟了,他嘴裡的酒,是下了藥的!

  她的功力,遠不及公孫明德高強,雖然她所嘗到的,只有他嘴裡的那麼一點兒,但是,幾乎是轉瞬之間,藥力便發作起來了。

  強烈的藥力,讓她氣血上湧,整個人猶如掉進火堆裡,熱得直冒汗。

  她嚇得心神大亂,卻還沒忘記掙扎,急著要掙脫他的懷抱,小腦袋也努力閃躲,想避開他的吻。

  他卻不放過她。

  寬厚的掌心,帶有相同的熱度,所經之處,就像在她身上抹了一層火。他大膽而霸道的扯下她的腰帶,探入她的衣襟,而裡頭的白綢單衣,卻護衛著她的頸項,阻礙了他的探索。

  抵著她的薄唇,吐出一聲低吼。

  接著,嘶的一聲,白綢單衣在他的手下,輕而易舉就成了碎布。

  她不敢相信,會從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嘴裡,聽見那種類似獸般的低咆;更不敢相信,他會動手撕她的衣裳,還探手向上,掬握住她胸前的雪嫩。

  她最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無法反抗!

  熱。

  好熱。

  她熱得雙頰嫣紅,在他的進襲下,無助的嬌聲低吟。

  不對勁,她也嘗了迷藥,該是想睡才對。可她這會兒卻沒半點睡意,反倒週身火燙,嬌軀不由自主的戰慄著,只覺得他大手撫過之處,稍微紆解了什麼,卻又彷彿更挑起了什麼。

  她呻吟著,眼睫輕顫,甚至沒有察覺,兩人已經躺在新床上。

  某種飢渴掌握了她,她拱起身子,貼近公孫明德的懷中,無助的廝磨著,任憑他吻得她雙唇紅潤,再沿著她雪白的頸項,一吻一啃,沿著曼妙的曲線,逐一拓展即將屬於他的領土。

  聰明的小腦袋,如今也不管用了。她攀著他寬闊的肩,急急嬌喘著,殘餘的理智在呼喊著,該要推開他,但她的雙手,卻壓根兒無法從他身上挪開。

  莫非,是藥出了問題?

  疑問一閃而逝,當他的啃吻來到她的胸前,她低喊一聲,雙手將他的肩攀得更緊更牢。

  可惡--藥不對--一定是藥出了問題--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雙眼矇矓,盈盈恍若帶淚。陌生的快感,如閃電般流竄全身,她無助的嬌吟著。

  終於,公孫明德的克制力,也到達臨界點。

  「啊!」

  瞬間的疼痛,讓她尖叫出聲,但隨即而來的火熱、飽滿,以及難以饜足的空虛,卻讓她立刻遺忘了疼痛。

  無盡的狂喜,從兩人接觸的那一點,如浪般蔓延。

  過多的狂喜,累積得逐漸近似折磨。她嬌小的身軀,回應著他的每次衝刺,急切的想到達某個她從未知曉的終點。

  軟軟的嬌吟,迴盪在屋內,甚至流竄進她的耳。

  床畔的芙蓉帳,在愛慾情濃時,被她扯下,輕飄飄的覆蓋住交纏著的兩人。

  黑夜裡,秋意正濃,而芙蓉帳裡,卻春意滿滿,男子的低吼,以及女子的嬌呼,持續了整夜未停。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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