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795|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典心]天下第一嫁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3-12 15:07: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第十章


  痛。

  好痛……

  該死,好痛好痛好痛!

  龍無雙在呻吟聲中醒來。

  她在凌亂的大床上躺了好一會兒,半晌後才發現,那一聲又一聲的呻吟,是從自個兒嘴裡飄出來的。

  天啊!真的好痛。

  酸痛籠罩著她的全身,就連小時候,她偷喝了娘親的屠蘇酒,被罰頂著水盆,在屋裡跪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的酸疼,跟這會兒比起來,都還算微不足道。

  她按著纖腰,小心翼翼的轉身——

  唉呦,好疼!

  她全身上下,每處經絡、每塊肌肉,都以強烈的酸疼,抗議她的「過度使用」。她抓著錦被,疼得小臉緊皺,只覺得自個兒像是被狠狠鞭打過,或是被馬車拖了十條大街,又或是像被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反覆輾壓過——

  粉嫩的臉兒,驀地羞得通紅。

  昨夜的點點滴滴,霎時間湧上心頭,她想起那塊「大石頭」的名字了。

  公孫明德!

  「該死的傢伙!」她喃喃罵著,臉兒卻紅潤未褪,猜想這會兒的酸疼,肯定跟他昨晚的「所作所為」脫不了關係。

  這位堂堂相爺,向來一板一眼,任何識得他的人,哪個不說他謹守禮教、絕不逾矩。哪知道他入了床帷,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態情縱意的對她這樣這樣,還有那樣那樣……

  她的肌膚上,還能感覺到他昨夜的愛撫;圓潤的肩頭,還能感覺到他情慾激狂時的啃吻輕嚙;就連姑娘家最柔嫩的地方,也因為他霸道悍然的衝刺,至今有著難以啟齒的酸疼。

  火辣煽情的記憶,一幕幕在腦海中重演,她紅著臉,咬緊牙關,用力的甩甩頭,企圖把那些記憶全甩出腦海。

  這麼一甩頭,倒讓她注意到窗外的天色。

  透過窗欞看去,窗外日影偏斜,夕陽瑰麗,已經接近黃昏。

  她竟然睡到太陽即將下山!

  唉,這也難怪啊!昨晚,她可是徹夜沒睡,直到天濛濛亮時,才倦極的睡去。半夢半醒間,她隱約感覺到,公孫起身離開。房門關上後,新房內陷入寂靜,她則是陷入黑甜的夢鄉,直睡到這會兒。

  龍無雙抿著紅唇,看著窗外,視線不經意的往下溜,赫然瞧見滿地散落的衣裳——不,那根本稱不上是衣服了,簡直是碎布!

  他的單衣,跟她的單衣,還有那件精緻絕倫的嫁裳,都已經被撕得粉碎,其中還有幾塊碎綢子,看起來格外眼熟,不論質料或是繡樣,都跟她的兜兒與褻褲一模一樣。

  完了,要是讓別人瞧見,肯定就知道他們昨晚——昨晚——

  強撐著磨人的酸疼,好面子的龍無雙,咬著牙忍住呻吟,像個小老太婆似的,顫抖著想要下床收拾。

  只是,才剛伸出小手,她就倏地一愣。

  這是什麼?!

  她瞪著自個兒的手,一動也不動。

  只見原本雪白的肌膚上,這會兒變得有的紅、有的紫,全是吻痕與瘀青!

  不會吧!

  龍無雙倒抽一口氣,連忙抓著被子,站到銅鏡面前,緊張兮兮的端詳。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先是目瞪口呆了一會兒,下唇抖顫了一會兒,接著就是一聲

  「啊!」

  又驚又怒的尖叫聲,從新房裡傳出。

  在門外苦等,等得都快打瞌睡的銀花,立刻驚醒過來,急忙打開房門。「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龍無雙火速回身,用被子遮住赤裸,小手猛揮。「出去出去,別進來!」

  「喔,是!」銀花雖然有些摸不著頭緒,卻也不敢抗命,低著頭乖乖退了出去。

  直到房門關上,龍無雙才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鬆手讓被子落地。

  窈窕曼妙的嬌軀,在銅鏡中展露無遺,不論是頸項、肩上、胸前,甚至纖細的腰,與滑潤如玉的背部,處處都有公孫明德留下的「痕跡」。就連她的唇瓣,也被他吻得微腫,至今尚未消褪。

  這、這這這這這……這要她怎麼出去見人啊?!

  她懊惱得猛跺腳,突然又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藥!

  明亮的眸子微瞇,迅速回頭,望見桌上那已經空了的酒杯。

  在喝交杯酒之前,公孫明德的行為,還堪稱「正常」。直到喝下那杯,被她下了藥的酒後,才變得——變得——

  她握緊粉拳,心裡更加懊惱。

  那包藥絕對有問題。

  她可以確定,那包藥絕對不是什麼迷藥!她清楚的記得,昨晚,羅夢親口說過,那包藥是宮清颺要她轉交的。

  肯定是宮清颺辦事不力,拿錯了藥,錯把她要的迷藥,換成了別種藥,才會造成反效果,讓她非但不能迷昏公孫明德,反倒被他吃干抹淨!

  正在惱火之際,門外傳來銀花怯生生的聲音。

  「夫人,請問,我、我可以進去了嗎?」

  「再等一下!」

  龍無雙答道,盡快把滿地殘衣碎布收拾乾淨,再抽了桌巾綁好,塞進衣櫥裡藏好。接著,她拉著被子,縮回大床上,確定沒有一寸的肌膚外露後,才清了清喉嚨,揚聲說道:「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是。」

  銀花小心翼翼的踏進房門,雖然很想問問,夫人剛剛為什麼尖叫,卻又直覺的知道,夫人絕對不肯回答。她壓抑著滿滿的好奇,走到衣櫥旁,伸手就要打開——

  「等一下!」龍無雙急忙開口。

  「啊?」

  「你、你開衣櫥做什麼?」

  銀花茫然又無辜的回答:「我、我想拿衣裳,替夫人更衣。」

  龍無雙咬了咬唇,考慮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頭。「算了,你拿吧!拿好了就快些把衣櫥關上。」

  「是。」

  銀花用力點頭,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打開衣櫥,用最快的速度,拿了單衣跟外衣出來,接著就快快關上衣櫥,火速的跳開一尺遠,活像是衣櫥的門會燙人似的。

  「呃,夫人,我把衣裳拿出來了。」銀花走到床畔,瞧見縮在床角的龍無雙,全身包得密密實實的,只露出一顆腦袋。「夫人,請讓我替您更衣。」

  有生以來,龍無雙第一次在丫鬟面前感覺到尷尬。她緊抓著被子,不願意出來,更不願意讓銀花瞧見她身上的吻痕。

  「擱下吧,我自己穿。」

  「但是,夫人……」銀花一臉為難。

  龍無雙換了個方式,打發她離開。

  「對了,我餓了,你去端些吃的來。」

  「啊,好的。」小丫鬟猛點頭。「夫人,吃碗雞茸粥可好?那是奶奶特地為您煮的,現在還在爐火上熬著呢!」

  「可以。」

  銀花福身,咚咚咚就要出門。只是,還沒能踏出門,她又被喚住。

  「替我備妥熱水,等會兒我要沐浴。」龍無雙吩咐著。

  她乖巧的點點頭。

  「是,我這就去準備。」



  水霧瀰漫。

  偌大的浴盆裡,注滿了熱水,水面上不但撒了西域進貢的玫瑰香料,還有新鮮的玫瑰花瓣。

  龍無雙沐浴在熱水中,原本酸疼的肌肉,在熱水與香料的照拂下,逐漸變得柔軟,不再僵硬,就連疼痛也褪去不少。

  她仰起頭,枕著浴盆邊緣,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不論是香料,或是浴盆,都是難得的珍品,按照公孫明德的窮酸性格,絕對不會如此大方,讓她住的、用的,都如此奢華。

  她心裡有數,這些奢華的用品,甚至於這棟與相爺府其他宅邸格格不入的精緻樓房,應該都是皇甫仲送給她的嫁妝。

  柔軟的嬌軀,在浴水中泡了好一會兒,直到浴水漸漸變涼,她才攀住盆沿,嬌慵無力的起身,芬芳的浴水,沿著玲瓏有致的嬌軀滑下,艷紅色的玫瑰花瓣,也逐一繽落,直到赤裸的嬌軀上,再也沒有任何遮蔽。

  公孫明德剛踏進屋裡,看見的就是這幕景況。

  察覺有人進了門,她還以為是銀花,慵懶的眼兒輕輕一望,卻發現,站在那兒的不是小丫鬟,而是——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秋風伴隨著寒意,從敞開的房門流竄而入,吹得她身子一冷,這才回過神來。

  可惡!

  龍無雙心裡暗叫一聲,連忙撲通一聲,縮回浴盆裡去。一時之間,水花四濺,房內的玫瑰香氣更濃了幾分。

  「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把門關上啊!」她氣得哇哇大叫,就怕自個兒春光外洩,不但讓公孫明德瞧得通透了,就連門外那尊「門神」,也連帶大飽眼福。

  所幸,吳漢站得遠,從頭到尾也不曾往房內瞄上一眼。

  公孫明德倒是沒啥反應,冷靜的關上門,彷彿房裡有個全身一絲不掛,坐在浴盆沐浴的女人,是件最尋常不過的事。

  他——很習慣看女人的裸體嗎?

  龍無雙瞇起眸子,看著跨步走入內廳的公孫明德,不知怎麼的,一股嗆酸味兒,莫名的湧上心頭。

  雖然說,這傢伙的克己復禮是出了名的。但是,她不也早就知道,他可是表裡不一的偽君子,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她這一身的吻痕跟瘀青,全都是——都是——都是他昨晚「欺負」她,所留下的罪證——

  半泡在浴水裡的臉兒,更紅潤了幾分,一雙眸子倒是還盯著他。

  只見公孫明德走到桌前,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烏木盒子。接著,他當著她的面前,褪下朝服,逕自改換成平日的素色衣袍,最後才把盒子打開。

  「出來。」他簡單的說道。

  她滿臉防備。「做什麼?」

  他回答得輕描淡寫。

  「替你搽藥。」

  半瞇的眼兒,瞬間瞪得大大的。「不要!」

  公孫明德轉頭,深不見底的黑眸,望了她一眼。

  「看什麼看?」她倔強的抬起下巴,不甘示弱的看回去。「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別來多管閒事。」

  「這不是閒事,」他淡淡說道。「是我的事。」

  她一時之間,竟然結巴起來了。

  「才、才、才不是你的事呢!」

  他置若罔聞,慢條斯理的摺起衣袖,直把袖子摺至手肘處,接著撩袍走近浴盆。

  龍無雙大驚失色。

  「你要做什麼?走開走開!公孫明德,我叫你走開,你是沒聽見嗎?你——啊!不要抓我,走開、走開——」

  尖叫聲伴隨著水花,嘩啦嘩啦的亂潑亂濺,她活像一條魚兒似的,在水裡掙扎扭動著,雖然濺了他一身是水,卻還是被他牢牢逮著,整個人抱出浴盆。

  「放開我!」她仍不死心,在他懷裡亂踢,就是不肯乖乖就範。「快點放開啦!我不要搽藥,你別碰我,快點放——啊!」

  咚!

  公孫明德雙手一鬆,她筆直的落在床上。

  一旦得到自由,她急忙翻身,他卻不肯放過她,單手握住她的腳踝,硬是把她拉回來。

  「放開!放開!」她急得用另一隻腳踹他。

  他不動如山,任憑她亂踹亂踢,一手已經拿起棉帕,逐寸逐寸的擦拭她的肌膚。

  掙扎了好一會兒,龍無雙踢得都累了,卻還不見他停手。她終於懊惱的認命,明白這個男人,一旦做了任何決定,就不會更改初哀,要他住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累極的她,只能在他手下無助的喘息,再也沒有力氣反抗。直到他拭乾了水,終於鬆手,起身往桌子走去時,她才抓過被子,試圖遮掩身子,沒想到還沒把自個兒包妥,被子又被抽開了。

  她氣得連被子都忘了搶。

  「你連被子都不讓我蓋?」才剛成親,他就要開始虐待她嗎?

  「搽完藥再蓋。」

  他拿著烏木盒子,在床畔坐下,修長而有力的指間,已經沾了些許淡綠色、帶著薄荷香氣的藥膏,也不容她抗議或反對,逕自就抹上她的頸。

  印象之中,他功力深厚,甚至能夠徒手捏碎磚石。只是,當他的指,落在她的身上時,卻是格外的輕柔,彷彿正在觸摸著最精緻、最脆弱的無價之寶。

  她故意轉開頭,不去看他如何鉅細靡遺的輕觸她的身子,在那些吻痕與瘀青上,逐一抹上藥膏。

  只是,雖然瞧不見,她的感官卻變得更敏銳。有好幾次,當他觸及某處吻痕,她都要用力咬住唇,才能忍住,不發出半點呻吟。

  那種感覺,並不是疼痛,卻比疼痛更讓人震撼,一次又一次的讓她顫抖。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彷彿沒有察覺她的顫抖。就算察覺出來,他也沒有表現出來,甚至沒有開口,仍舊默默為她上藥。

  直到他的手沾著藥膏,撫過她腰上,那處昨天夜裡,被他的雙掌牢牢箝住,懸宕在她身上,深而猛烈的衝刺時,所留下的瘀痕。

  這次,就是貨真價實的疼了!

  「好痛!」她喊出聲來,不悅的轉頭,還以為是他蓄意弄疼她。

  但是,一瞧見他的眼神,她倒是閉了口,小臉上的怒氣,隨即被濃濃的狐疑取代。

  咦,她剛剛從他眼裡瞧見的,會是歉意嗎?

  這個男人竟會歉疚?

  而且,還是對她感到歉疚?

  龍無雙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明眸一睞,故作委屈的指控。

  「還不是你害的!」

  公孫明德動作一停,略略抬眼,只是看了看她,動作卻沒停,就連表情也沒啥改變。

  她乘勝追擊。

  「堂堂相爺,竟然不懂憐香惜玉,才一個晚上,就弄得我一身是傷,酸疼得難以下床。」

  「沒有人規定,身為宰相,就要事事精通。」

  「喔?這麼說來,相爺是需要拿幾本春宮書來研究,才好照本宣科,免得來日又把我弄傷了。」

  他臉色略變,只回答了三個字。

  「不需要。」

  「是真的不需要,還是不想讓別人曉得?」她故意問道,紅潤的唇上,噙著壞壞的笑。

  公孫明德沒有回答,又沾了些許藥膏,繼續為她搽藥。他的動作仍舊輕柔而小心,她卻不像先前那麼安靜,只要那些藥膏,一觸摸到她的傷處,她就開始哀哀喊疼。

  「唉啊,好疼啊!」

  「你就不會輕一點嗎?」

  「你是故意的吧?」

  「你昨晚折騰我,還嫌折騰得不夠嗎?」

  「啊!」

  「別、別這麼粗魯啦!」

  「好痛好痛!」

  「相爺,你停手啊,我給您求饒,好不好?行不行?」

  她一聲又一聲,指控求饒外加喊疼,小嘴兒碎碎念著,始終沒停過,存心不讓他好過。

  終於,公孫明德停下動作,黑得發亮的眼,直視著她滿是挑釁的臉兒。

  龍無雙把下巴揚得更高。

  嘿,怎麼樣?終於要回嘴了嗎?哼哼,來啊來啊,她等著呢!

  誰知道,公孫明德沒有開口,反倒是擱下藥膏,然後注視著她的眼,鎮定的、緩慢的解下腰帶,再脫下外袍。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單衣。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要做什麼?!」龍無雙臉色一變,心裡甚至不由自主的,浮現些許驚慌。

  他……難道他想……不會吧!這會兒她還疼著呢,他該不是又要對她……對她……

  就在她又驚又怕,甚至慎重考慮,是否該道歉或是求饒時,公孫明德已經唰地一聲,扯開了單衣的領口,袒露出大半個結實的胸膛。

  只見,那健壯的胸膛上頭,竟然滿佈抓痕。不但如此,在抓痕之中,還有著無數暗紅色的痕跡——

  那痕跡,她可不陌生。

  那是吻痕。

  瞧那吻痕的顏色,以及抓傷的痕跡,明顯都是才剛留下的傷。

  公孫明德不可能吻自個兒的胸膛,而且,那些吻痕,明顯的比她身上的較小些,而他的雙肩上,也殘留著女子留下的小巧齒印。

  就算他沒有開口,她也立刻明白過來,尷尬與羞意,同時席捲而來,讓她迅速紅了臉。

  原來,昨晚不知「憐香惜玉」的,可不只是他呢!

  用最有效的方式,讓龍無雙閉嘴後,他也不拉妥單衣,就這麼袒露著胸膛,繼續替她上藥,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她低著小腦袋,卻管不住視線,一次又一次的從眼睫下,偷瞄著他身上的抓傷。

  既然,她昨晚也不曾「手下留情」,也弄得他一身是傷。那麼,她也不願意白白接受他的「服務」,免得無端端的就欠了這男人一次。

  憑著一股衝動,她伸出手,也從烏木藥盒裡,沾了一些藥膏,粗略的在他胸前一抹。

  公孫明德停下動作,詫異的挑眉,

  「我做的事,我自己負責。咱們一報還一報,都幫對方搽了藥,誰也沒欠誰。」她嘴硬的說道,繼續沾著藥膏,在他胸前、肩上,不知輕重的亂抹一通。

  他卻沒有出聲抗議,任憑她的小手,在他身上亂抹亂摸。他注視著那張倔強的小臉,無底黑眸的深處,竟閃過一絲極難得的暖意。

  確定自己身上的吻痕,跟他胸前肩上的抓痕,都塗抹得差不多時,龍無雙才停下手來。

  「行了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離開床鋪,把烏木盒子蓋上,拿回桌上擱好。接著,他褪盡衣衫,用著她先前用過、已經涼了的浴水,簡單的梳洗過後,才又重新穿上單衣。

  覷了這個空,龍無雙抓起擱在床邊,銀花老早就替她準備好的絲綢單衣,仔仔細細的穿妥,甚至還在腰帶上,綁了三個牢牢的死結。直到她「準備就緒」時,公孫明德也回到床邊,手中還多了一個更小的銀盒。

  「這是什麼?」她問。

  「治療擦傷用的。」

  「哪裡的擦傷——」她突然明白過來。

  公孫明德一撩衣袍,逕自上了床榻,她已經嚇得小臉雪白,縮到床角去,堅決不肯輕易就範。

  「那、那裡不用搽藥……」她長到這麼大,總算體會到「羞於啟齒」,是什麼樣的滋味。

  「你一定還疼著。」他平靜的說道,語氣溫和,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她嘴兒半張,正想要否認,卻又怕他會貫徹「實事求是」的精神,撥開她的腿兒,親自檢查一番。

  進退兩難之際,她只能咬著牙,說出折衷的辦法。「你把藥擱著,我、我、我——我自己來就好——」

  「不行。」

  她猛地抬起頭來,才不管他說行或不行,伸手就要去擒那個銀盒。「把藥給我!」

  公孫明德不閃不避,反倒倏地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勁道用得極為巧妙,順勢就將她往懷中一帶。

  「啊!」她驚叫出聲,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經背貼著他的胸膛,半躺在他的懷中。

  「公、孫、明、德!」她氣急敗壞,妄想要離開他的懷抱。「你別管我了,讓我自己——」

  溫熱的鼻息,悄悄吹拂過她的頸。

  「我做的事,我自己負責。」他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聲音極低,卻顯得格外親密。

  她一時啞口無言,只能努力想啊想,急著想出什麼說詞,好阻止他的「熱心」。

  可惜,她還沒想出說詞,公孫明德就有了動作,寬厚的大手,也不撩開她的裙擺,直接就往「目標」探去。

  她急忙想併攏雙腿,不讓他得逞。無奈,他早有準備,長腿分開一勾,就將她的腿兒纏住,逼著她根本無法如願。

  「你、你……放開我……不要!」她掙扎著,心裡慌極了,再也沒心情耍嘴皮子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寬厚的大手,漸漸滑進裙內,準確無誤的觸及她最柔嫩脆弱的那一處。

  疼痛,以及其他的感覺,在同一瞬間爆發,逼得她幾乎要嗚咽出聲,嬌小的身軀劇烈顫抖著。

  「噓。」低沉的聲音,帶著安撫的魔力,在她耳畔迴盪。

  她卻無法放鬆,氣息紊亂,喘得像是剛跑了一大段路,心裡更是亂糟糟的,也不知是羞還是氣,雙眼直直的盯著他手裡的銀盒,不敢轉移視線。

  他抽回手,打開銀盒,沾取了些許藥膏,而後又往她裙內探去。

  這次,她沒有抗議、沒有掙扎,只能無助的等著。

  「放鬆。」他說。

  而後,他粗厚的指,在藥膏的潤澤下,擠入她的花徑。

  她咬著牙,拱起背部,唇瓣逸出低低的呻吟。

  「疼嗎?」

  疼。

  但是讓她呻吟的,不僅僅是因為疼。昨夜的種種,隨著他的觸摸、他的探訪,在她的腦子裡,火辣辣的重演。她枕靠在他肩上,緊閉著眼,長睫顫抖著,臉兒早已羞紅。

  熱燙的呼吸,刷過她的肩。她聽見他開口。

  「抱歉。」

  抱歉?!

  他指的是現在,還是昨晚?

  龍無雙柳眉輕蹙,咬著唇瓣,正忙著與感官衝擊,以及極度的羞恥對抗,無暇開口,當然就沒能問清楚他話裡的涵義。

  喔,好吧好吧,她承認,這些年來,她做過不少壞事。但是,她也做過不少好事,雖然是為善不欲人知,至今沒多少人知道,但是老天爺明察秋毫,總該曉得她不是什麼惡人吧?

  那麼,老天爺為啥要派這個男人來折磨她?她幾乎要懷疑,自個兒要活活羞死了!

  半晌之後,直到公孫明德替她抹妥了藥,慢慢撤出手指時,她已經羞得全身軟綿,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他將她放回床榻上,發現她咬著唇、閉著眼,仍在輕輕顫抖著,那張俏麗的臉兒,更泛著他前所未見的嫣紅。

  相鬥多年,他極少見到她這般害羞的模樣。

  他替她穿妥單衣,然後抱著她入懷,讓兩人的身軀之間,除了薄薄的衣料之外,緊密得沒有其他阻礙。

  「睡吧!」他輕聲說道,寬厚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背,直到她漸漸、漸漸的放鬆下來。

  直到懷裡的人兒不再顫抖,氣息也從紊亂逐漸轉為徐緩時,躺臥在床榻上的公孫明德,才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貨真價實的微笑。

  他剛剛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原來,只要讓這小女人害羞,就能讓她乖乖閉嘴呢!

《 本帖最後由 孤單的芯 於 2010-3-12 15:14 編輯 》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3-12 15:0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瑞雪初降。

  才一夜的時間,整座京城就覆上薄薄的一層雪,像讓廚師裹上了糖粉。

  出嫁後第三天,龍無雙派人把專屬的珠簾紅轎扛到了相爺府前頭,再由銀花伺候著,扶上了紅轎,這才一路由東城的相爺府,回到了玄武大街上的龍門客棧。

  轎子停妥後,她慢條斯理的下了轎,雖然嬌美依舊,但姿態卻有些僵硬,俏臉上儘是寒霜。

  進了門,含怒的眸子,往櫃檯後方望去,卻只瞧見諸葛茵茵,拿著算盤低頭猛撥,看不見銀髮白袍的大掌櫃的身影。

  她美目一瞇,劈頭就問。

  「宮清颺呢?」

  諸葛茵茵一聽,立刻抬起頭來,迅速回報。「大掌櫃的不在。」

  「不在?他跑去哪了?」龍無雙冷聲一哼,一甩錦袖,就要往後院走去。「立刻叫他來見我!」

  「無雙姑娘,啊,不,公孫夫人,大掌櫃的他——」

  龍無雙頓時停下腳步,惱火的打斷。「什麼公孫夫人?!」瞧見主子不悅,幸虧諸葛茵茵生性機靈,火速改了稱謂。「呃,我是說——無雙姑娘。大掌櫃的他啊,從那天晚上送您出嫁後,就沒再回來過了。」

  「什麼?」龍無雙一愣。「他沒回來?」

  「是啊,那晚大掌櫃的沒回來,我以為他只是回唐家休息。可是前天跟昨天,他還是沒回來,我才正要讓人去唐家醬場問問呢!」

  沒回來?

  龍無雙緊握粉拳。

  這傢伙莫非是畏罪潛逃嗎?

  她在心裡暗暗咒罵,忽地卻又想起另一件事。「白臉不在的這幾天,客棧裡是誰在管事?」

  諸葛茵茵笑瞇了眼,慢慢舉起手。「我啊!」

  「你?!」龍無雙撫著心口,瞪大了眼兒,難以置信的追問,就希望是自個兒聽錯了。「你管的?這幾天客棧裡是由你管事?」

  「對啊!」茵茵滿臉無辜。「鐵索雖然回來了,可他又不管事,所以我只能勉強扛起這重責大任嘍!」

  讓個前任江湖騙子來管龍門客棧?!那豈不就像是,讓頭大野狼去看守滿是肥羊的牧場?

  龍無雙花容失色,簡直是大受打擊。要是她再晚回來幾天,這間歷史悠久的龍門客棧,只怕就要被諸葛茵茵弄垮了。

  茵茵卻還有話說。

  「您才新婚嘛,大夥兒都覺得,不該去打擾您。所以嘍,我只能擔起重任,把事情一肩扛下。」

  龍無雙扶著額頭,沒心情再討論下去,只是擺了擺手,吩咐道:「算了算了,從現在開始,有事情你就讓人來找我,千萬別擅自決定。」語畢,她轉身便往外走。

  諸葛茵茵見狀,忙揚聲問道:「無雙姑娘,您這就要走啊?您要去哪裡啊?」

  龍無雙頭也不回,拂袖上了轎子。

  「去唐家醬場,找那該死的宮清颺!」

  華麗的紅轎,走過長長的玄武大街,朝著城門外而去,所經之處,都惹人議論紛紛,更引來眾多注目。她與公孫明德的婚事,從皇榜貼出,到三日前完婚,也算是鬧得轟轟烈烈,至今仍是眾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她倒是對人們的指指點點,全都視若無睹,命令轎夫加快腳步,一心只想快快趕到目的地。

  城門之外,雖不如城內繁榮,但青山綠水,又鄰近清澈的山泉水,正適合釀醬。

  離城幾里處,遠遠的就可聞見,一陣陣濃郁的醬香,混雜在秋風中,香氣飄出唐家醬場,就連十里外的人,都能聞見那誘人的香氣。

  華麗的紅轎,在唐家醬場門前停下,龍無雙提裙下轎,穿過醬場的廣大前院,直直的往大廳走去。

  大廳裡頭,恰巧還留著一位釀醬師傅。他正準備去用早膳,回身就瞧見龍無雙,立刻展顏而笑。

  「無雙姑娘,早啊,你是來找小姐嗎?」

  「林師傅,許久不見了。」她擠出笑容,客客氣氣的回答。「我今兒個來,不要找十九,而是來找你們家姑爺的。」

  林師傅點了點頭,回身朝著後廳,扯著響雷似的大嗓門喊道。

  「姑爺,外找啊,姑爺——」

  才喊了沒兩聲,後頭便傳來應答。

  「來了。」銀髮白袍的宮清颺,緩步從後堂走了出來。

  瞧見杵在大廳內的小女人,他微一停步,先彎唇一笑,這才走上前來,客氣的問候:「公孫夫人,早啊。」

  她眼兒一瞇,還沒開口,就聽林師傅呵呵笑著。「啊,對了,我差點忘了,無雙姑娘出嫁了呢,該改口喊你公孫夫人才對。」

  「林師傅,您是長輩,還是可以喊我無雙的。」這個「公孫夫人」的頭銜,她怎麼聽,就是怎麼不順耳。

  林師傅卻很堅持。

  「呵呵呵呵,不成不成,你現在可是相爺夫人呢。對了,瞧我這大老粗,都忘了和你說聲恭喜。改明兒個,場裡的桂花醬開甕,我就送一壇過去,當作是賀禮。」

  「謝謝林師傅。」

  「甭謝、甭謝,唉啊,徒孫在叫我了,我到後頭去了,你們慢聊。」林師傅說著,已經一邊嚷著一邊走了出去。「小山子,別喊了,你是在叫魂啊,來了來了!」

  林師傅剛踏出前廳,龍無雙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她直直的看著,這個打從她十二歲,就與龍卿卿約定,來到龍門客棧裡,為客棧盡心盡力、對她千依百順,連個「不」字都不曾說的男人。

  她願意信任的人極少。但是,宮清颺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才會在上花轎之前,吩咐他把藥準備好。哪裡知道,他是把藥準備好了,但是那藥卻——卻——

  想起那包藥,她心裡就有氣,纖纖玉指直指著他的臉,眼看再差個幾寸,就要當場戳瞎宮清颺的眼睛。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孫夫人指的是——」

  「少給我裝傻,你那天給我的,到底是什麼藥?」

  宮清颺微笑以對。

  「無色無味的藥啊。」

  「我當然知道,但是那藥——」

  他挑眉再笑。

  「敢問公孫夫人,莫非是對藥效不滿意?」

  聽他左一句公孫夫人、右一句公孫夫人,她聽得有氣,正想叫宮清颺閉嘴,誰知道他笑咪咪的,負手彎腰,朝她靠近了些許,又接連問道。

  「您不就是要無色無味的藥嗎?怎麼,難道我準備的藥,嘗起來是有色有味的?」

  她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的豎起來了。

  直到這時候,她才赫然發現,宮清颺那溫文的姿態、俊美的笑容,都跟昔日判若兩人,多了一分詭詐。眼前的他,根本就是笑裡藏刀。

  她抿著紅唇,瞪著那張笑臉。

  「你不用拐彎抹角了。我問你,那到底是什麼藥?」

  答案很簡單。

  「春藥。」他笑意深深的說出這兩個字。

  果然是春藥!

  「你好大的膽子!」她眼裡閃著火氣,嬌聲怒叱。「宮清颺,你難道忘了,當年與我娘的約定?」

  「我沒忘。」他說道。「這幾年來,我每天每夜,都將當日約定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她哼了一聲。

  「你故意違背我的意思,還敢說沒忘?」她捏緊粉拳,瞪視著他。「你明明就知道,我要的是迷藥。」

  「我沒忘。」宮清颺瞧著她,再次強調了一次,用最親切和善的態度說道。「是你忘了。」

  龍無雙一愣。

  「什麼?」

  他倒是不厭其煩,說得格外仔細。

  「我跟你娘的約定,是妥善的照顧你,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沒有第二句話——」他頓了一下,用最清晰的語音、最愉悅的表情,繼續往下說:「直、到、你、出、嫁!」

  她瞬間僵住了。

  該死,她忘了這一點了!千算萬算,她只顧著對付公孫明德,卻沒想到,身旁就藏著一個深得她信任,卻即將「合約期滿」的傢伙!

  而她,竟把準備迷藥的重責大任,交給了他——

  宮清颺笑得如沐春風,像是被囚禁多年的犯人,終於踏出監獄,再度重見天日。

  「我想,你應該記得,三天前的那個晚上,您就已經出嫁了,嫁的還是當朝相爺。是吧?公孫夫人。」

  「你——」

  「從你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自由了。我自由了!你知道我等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多煎熬、多刻骨銘心嗎?」他語調帶著笑、眼裡帶著笑、嘴角帶著笑,就只差沒當她的面,仰頭哈哈大笑。

  有一瞬間,龍無雙衝動的想衝上前,親手掐死宮清颺。只是,眼下情況已變,他不再需要對她逆來順受,而他武功極強,就算真的動手,她也絕對佔不了便宜,到時候非但無法洩憤,還碰得一鼻子灰。

  況且,宮清颺可是唐十九的夫婿。她就算本事足夠,傷得到他一分一毫,十九也絕對會跟她翻臉的!

  當然啦,這個仇是一定要報。只是,卻不一定非得現在就報。

  在無數好醬,以及對宮清颺的恨意,反覆考量下,她眼裡含怒,俏臉卻綻出淺淺笑意。

  「好,你行,敢這麼整我,就不怕我找你算帳?」

  宮清颺從容回答:「隨時候教。」

  「那麼,您可千萬記著,讓我回敬您。」

  「一定。」

  兩人面帶微笑,用最禮貌的言詞,互相撂下狠話,然後才客客氣氣的點頭道別。

  龍無雙轉身,走出醬場大廳時,還聽見身後傳來,宮清颺親切的囑咐。

  「公孫夫人,您請慢走啊!」



  初冬的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

  原本最惹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倒是漸漸不再有人提起。

  相爺府裡的那對夫妻,新婚已有一個多月,卻沒什麼「精彩發展」。相爺府內,雖然時常傳出龍無雙的怒叫聲,卻也不見她氣得昏了頭,一把火燒了相爺府。

  嚴格說來,這對新婚夫妻,雖然說不上恩愛,卻仍維持著某種詭異的平衡,甚至稱得上是——相安無事!

  時日久了,大夥兒慢慢失去興趣,也不再有多事的人,會特別跑去相爺府,或龍門客棧前探頭探腦。

  某日,窗外大雪稍停,一陣縹緲的茶香,從二樓的牡丹雕花窗裡飄了出來。龍無雙與羅夢正坐在特等席內,享用好茶與精緻的小點。

  因為宮清颺的「合約期滿」,拋下客棧的大事小事不管,去了唐家醬場幫忙。她又不放心把事情交給諸葛茵茵,只得親自坐鎮,每日都回到客棧裡來,處理諸多事務。

  而羅夢,則是閒來無事,就來找她喝茶談天。

  「無雙,你跟相爺,相處得可還好?」羅夢擱下茶碗,輕聲細語的問。

  龍無雙啜了口茶,睨了姊妹淘一眼,像是這個問題無聊至極。

  「我跟他能怎樣?還不是就這樣。」

  雖然當初嫁得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嫁都嫁了、吃也被吃了,她總不能狠下心,找機會謀殺親夫,再求恢復自由之身吧?

  況且,成親之後,他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了些許不同。

  縱然他寡言依舊,但是她總在無意間,看見那雙原本森冷嚴厲的眸子,在望著她的時候,會摻雜著較暖的笑意,或是炙熱如火的——

  想起夜裡的「戰況」,她俏臉微紅,低頭又啜了一口茶。

  這微妙的表情變化,可逃不過羅夢的眼。她瞅著好友,微笑又道:「這些年來,相爺跟你總是鬥來鬥去的,所有人都以為,你們雖然成親了,但是不到三天,必會鬧得滿城風雨呢!」


  龍無雙秀眉一挑,不悅的輕哼道:「我沒有那個義務,非得吵架給全京城的人看吧?」

  「是是是。」

  兩人喝茶聊天,話興正濃,樓下玄武大街上,不知怎麼的,竟騷動了起來。人們的臉上,儘是詫異與震驚,還帶著些許好奇,紛紛朝東城的榮興坊聚集過去。

  「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吧!」羅夢看著樓下,輕聲說道。

  「我讓人去問問。」龍無雙回頭,小手一揮,召喚小二進來。「去探探那兒是怎麼了。」

  「是。」

  店小二銜命而去,不一會兒功夫,便飛快的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報告。

  「榮興坊的宋家,發生了滅門血案。小的方才趕去時,刑部的人已趕到,封鎖了現場。」他用手抹著額上的汗,一邊喘息著,一邊述說。「據說,是陳老闆和宋老闆約好了,中午要用餐談生意,卻久等不著,派人去找,才發現宋家昨天夜裡,遭人滅了門,全家上上下下三十幾口,都被人殺了。」

  「你開玩笑?!」龍無雙震驚的脫口而出。

  「無雙姑娘,小的怎敢?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啊。」

  她咬著下唇,擰著柳眉,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店小二咚咚咚的跑下樓,而樓下大廳,乃至於客棧外的玄武大街上,早已是人聲鼎沸。人們忙著口耳相傳,談論的全是宋家的慘案。

  三十幾條人命呢!兇手殘忍至極,連婦孺都不放過,一個活口都沒留下。發生這種事情,京城裡自然是人心惶惶。

  眼看好友秀眉深鎖,羅夢斂起袖子,為龍無雙倒了一杯茶,柔聲說道:「京城裡向來平靜,如今發生這種慘案,恐怕相爺這幾日,會更加忙碌了。」

  「那傢伙什麼時候不忙了?」龍無雙沒好氣的說。

  成親至今,她也摸熟了公孫明德的作息。

  他的生活裡,除了工作之外,像是就別無其他。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更衣入宮上早朝,接著忙於各類國事,直到深夜才回來。而就寢之前,他就埋首在大批公文裡,仔仔細細的批閱,直到三更左右才熄燈。

  她甚至要懷疑,工作不但是他的職責,其實也是他的個人興趣。

  「相爺這麼忙,豈不是要冷落你了?」羅夢柔聲問。

  「這點無須你擔心。」龍無雙可不上當,故意裝作沒聽見好友話裡的笑意,迅速換了個話題。「倒是你自個兒啊,要有些心理準備。」

  「怎麼說?」

  「京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宋家的案子一日不破,你就甭想能像以往這般,隨意出門了。」

  羅夢斂眉一笑。「我會請爹爹加派人手,隨身保護我的安全。」

  龍無雙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視線望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心思卻飛到了那樁滅門血案上頭。

  京城是天子腳下,官兵防守自然比任何地方都要來得嚴格。從她有記憶以來,京城從來都是歌舞昇平,從未有過這般駭人血案。

  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天子腳下,犯下這樁驚天動地的案子呢?



  雪花不斷的飄落。

  血花也是。

  宋家滅門血案發生至今,已過了十天。

  十天之內,京城裡又再度發生兩起慘案。一是德恩坊的陳家,二是大明坊的李家。包括最先遇害的宋家,這三戶皆是商賈之家,不但背景相同,就連犯人行兇的手法也雷同,每一戶皆是暗夜被襲,全家皆滅,一個活口都不留。

  這下子,京城裡的富戶商賈們,全成了驚弓之鳥,紛紛砸下重金,找來保鏢護院,守著親人跟家產,生怕下一個慘遭滅門的,就是自個兒家。

  接連不斷的滅門血案,讓大街上冷清不少,而龍門客棧只做好酒好菜,收費自然較為高昂,能吃得起這些佳餚的,恰巧就是這些富商們。

  如今,富商們全躲在家裡,龍門客棧裡的生意,自然是比往日差了許多,偌大的一樓大廳裡,只剩下兩、三桌客人。

  而身為老闆娘的龍無雙,閒來無事,又恢復往日的悠閒,坐在特等席上,喝著好茶,再要大廚做了幾道好菜,慢條斯理的品嚐著。

  生意不好,她倒是不介意。

  反正,她從來都不缺錢花。

  只是,那接二連三發生的滅門慘案,倒是引起她些許興趣,還私下派人打聽了些許消息。

  她經營客棧多年,雖比不上嚴燿玉的眼線佈滿京城,但卻也有自個兒的消息來源。

  慘遭滅門的三戶,唯一的相同點,便是他們皆是城裡的富戶。

  只不過,宋陳李三戶,雖然都是商賈,但是做的生意卻不盡相同,平日裡也少有來往,住的地方更是相距甚遠。

  所以案發至今,刑部忙於追查,卻找不出半點頭緒,身為宰相的公孫明德,更是親為表率,領著刑部的人,日夜不分的埋首查案,打從宋家案發那日,就沒有回過家。

  他會忙,她早有心理準備。雖然說,這幾個夜裡,她孤枕而眠時,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習慣,老是輾轉難眠,翻了幾個時辰,才不安穩的睡去。

  喝著丫鬟遞上來暖身的薑湯,龍無雙微皺起眉。

  哼,這可不是說,她喜歡、習慣有他在床上。只是畢竟入冬了,夜裡寒意沁人,多個人在床上,也暖和些嘛——

  她在心裡頭,替這幾日的睡不安枕尋找藉口。只是心裡卻是愈想愈是煩悶,像是心中空蕩蕩的,缺了些什麼她說不上來的東西,眼前的好茶、好菜,突然間都變得毫無滋味。

  「替我准妥轎子。」她擱下薑湯,吩咐身旁的銀花。

  「是。」銀花乖巧的點頭。「夫人是要回去了嗎?」

  她點了點頭,心細手巧的銀花,立刻取來暖裘,仔細替她披上,再用狐毛制的厚而軟的暖手套,套住那雙軟若無骨的小手,免得她凍著。一切穿戴妥當後,她才緩步走下樓。

  大街上細雪紛紛,鐵索與轎子,早已在門外等著了。

  龍無雙坐上轎子,轎夫齊步前行,步履極穩,在雪地上留下筆直的腳印。她透過珠簾,看著外頭的雪景。

  玄武大街兩旁,滿是商店林立,茶行、酒樓、餐館、賣衣裳的、賣金銀飾品的,還有賣油的——

  她眼角瞥見老王記油行,驀地想起,她先前訂的雲南山椿花油,這會兒該是到貨了。

  山椿花油數量稀少,但用來酥煎餃子,能把餃子煎得外酥內香,比用其他種類的油來酥煎,滋味更勝一籌。

  這麼冷的天,吃酥煎餃子最是合宜了。

  她伸手敲了敲轎子,轎夫訓練有素,立刻停下腳步,靜待她的吩咐。

  「回頭,到老王記油行去。」

  轎夫哪敢怠慢,扛著轎子回頭,直到老王記油行前,才小心翼翼的把轎子放下。

  她一手抽出暖手套,掀起珠簾,鐵索已經打了把傘,在轎外等著。

  雪花仍在飄,再加上那幾樁滅門慘案的關係,城裡最大的油商,老王記的生意同樣門可羅雀,不像以往那般擠滿了人。

  龍無雙才走到油行門口,踏上台階,一個男人就朝著她迎面走來。

  她認得他。

  這人不是油行的王老闆,而是那個忙於辦案的公孫明德!

  十日不見,他照例沉著臉,仍是那副天下人都欠他錢的死樣子。可她仍眼尖的看出,他因忙碌而削瘦不少,肯定是沒好好用餐。

  時間早過了晌午,他換下朝服,穿著那件灰濛濛的舊袍子,身後還跟著幾個刑部的人。

  兩人在油行門前,恰巧打了個照面,她停下腳步,張開小嘴。

  「你——」

  還沒能「你」出個下文,那穿著灰袍的高大身影,就帶著刑部的人,逕自擦身而過,不但腳步未停,甚至沒跟她打聲招呼,就連點個頭都沒有。

  她匆匆轉身,盯著那灰濛濛的背影。

  公孫明德沒有回頭,只是翻身上了馬。整批人馬,奔入紛紛細雪中,不一會兒就瞧不見了。

  他看見她了。

  她可以確定,他看見她了。

  他明明就看見她了!

  而這該死的棺材臉,竟然對她視而不見?!

  油行裡的師傅,瞧見了這一幕,連忙湊上前來,對著氣僵了的龍無雙,忐忑的擠出微笑。

  「公孫夫人,相爺因公事繁忙,所以沒時間跟您說話。」

  「是啊是啊!」另一個人也湊上來說。

  王老闆也跟著開口了。

  「啊,相爺也可能是沒瞧見您。」

  「是啊是啊是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都忙著打圓場,但說出來的話,卻有如火上加油,讓她更氣更惱。

  這下子好了,連旁人都瞧出,他壓根兒是對她視而不見。

  她捏緊粉拳,有那麼一瞬間,還真想搶匹馬衝上前去,追上那個傢伙,重重的賞他一巴掌,嚴懲他的狂妄大膽!

  有沒有搞錯?

  雖然這場婚姻,兩人都稱不上樂意。但是,她畢竟是他已過門的妻,他明明瞧見了她,卻腳下停也不停,匆匆而過,活像要趕去投胎似的。怎麼,他當她是門柱,還是路人啊?

  停下來跟她說句話、問候一下,會要他的命嗎?

  龍無雙咬著唇瓣,俏麗的小臉上,氣得一陣青、一陣白。

  她可以接受,他整整十天未歸,也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三過家門而不入。但是,在路上遇見她,他卻停都不停,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會不會太過分了?

  該死的王八蛋!

  好,你忙。你很忙是吧?

  她望著公孫明德離去的方向,捏緊了拳,在心裡下了決定。

  那麼,我也要去找些事情,來忙一忙了!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3-12 15:08: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夜深人靜。

  大雪停歇,但天際雲層深厚,掩住天幕,也掩住了星月。

  暗夜時分,公孫明德穿過迴廊,回到自家府邸後方,那精緻絕倫的樓閣。透過窗欞看去,屋內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是早已熄燈。

  他腳步極輕,推門而入,正要回身關門時,整個人突然僵住。

  不對勁!

  屋內靜得出奇,沒有半點的聲息。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感覺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公孫明德旋即轉身,穿過花廳,直直走到床前,一把掀開繡帳。

  繡帳之內,空無一人。

  柔軟的繡被,摺疊得整整齊齊,床榻上只餘兩個鴛鴦枕。他伸出手,摸了摸床褥,發現床褥已冷。

  公孫明德瞪著那張空蕩蕩的床,黑眸裡塭著火。然後,他轉身出門,生平以來頭一次,在三更半夜打斷僕人的睡眠,舉手猛敲老管家的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停也不停的敲門聲,立刻驚醒睡夢中的老管家。

  「來了來了。」他匆匆應到,在黑暗中披上衣袍,才一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外、臉色奇差的主子。「爺?你怎麼來了?」他嚇了一跳。

  公孫明德的臉色,比夜色更陰沉。

  「她人呢?」

  「誰?」老管家一臉茫然。

  「龍無雙!」

  「啊——喔——夫人嗎?夫人在客棧裡啊,爺您不知道嗎?」老管家訝異極了,眼看主子臉色又是一沉,他連忙補充。「夫人說客棧裡這幾日生意忙,是您同意,讓她留在客棧住的。」

  他同意?!

  他該死的沒有同意過任何事情!

  「她回客棧住有多久了?」他咬牙,冷聲再問。

  「五天了。」

  公孫明德眼角抽搐著,緊繃著下顎,轉身就走。

  老管家在公孫家待了幾十年,從沒見過公孫明德發這麼大的火。他心知事情不妙,急忙抓著衣裳,追了上去。

  「爺,您要去哪?」

  「去逮她回來!」他丟下這句話,眼裡怒火跳燃,轉身便離開了後院。

  這些日子以來,他為了慘案,幾乎是廢寢忘食。但是在深夜時分,他總會抽空回府一趟。

  每回夜歸,龍無雙總是早已就寢,他不想擾她清夢,再加上大批人馬在門外候著,等著他再回刑部查案。他無法久留,就從未喚醒她,只回來換過衣裳,再瞧瞧她的睡靨,確定她安全無虞,才會返回刑部,繼續追查案子。

  誰知道,最近那些案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他不過幾天沒回來,這任性的女人,竟謊報他已經同意,就跑回了那間鬼客棧!

  那群綁架她的賊人,到現在都還未落網,近日京城裡又命案連連,她是膽大包天,還是根本想找死?!

  老管家氣喘吁吁,在公孫明德身後,賣力的追著。

  「爺,您別生氣,夫人她——夫人她——」他很想說,夫人不是「故意」的,但是謊稱夫婿同意,其實自作主張,搬回「娘家」去住,這怎麼看都不像是「無意」的啊!

  老管家只得換了個說法,勸道。

  「現在都已經快三更了,夫人肯定早已歇息。爺現在去客棧,恐怕是不太妥當——」

  「不太妥當?」公孫明德停下腳步,瞇眼重複這四個字,而後才又開口,語氣凌厲得像是颼颶的冷箭。

  「她在命案未破時,搬回那間鬼客棧,才叫不太妥當。府裡至少離宮裡近,附近還有御林軍巡守,她那間龍門客棧裡,除了那些雞鳴狗盜的小賊外,還有些什麼?」

  「呃——啊,對了對了,還有鐵大俠在啊!」老管家提醒著。

  什麼大俠,那傢伙根本就是個殺手!

  公孫明德深吸一口氣。

  不過,不可否認的,只要有鐵索一人,的確就抵得上一隊保鑣,有他保護龍無雙,肯定是安全無虞。

  公孫明德臉色鐵青,在相府大門前停下腳步。

  左方,是龍門客棧的方向;右方,則是刑部的方向。

  他站在門口,考慮著,是不是要去把那個任性的女人,從睡夢裡挖起來,再拖回家裡來。

  老管家還在極力相勸。

  「爺,鐵大俠武功高強,有他在,沒人傷得了夫人的。」他小心翼翼,察看主子的臉色,還緊張的猛擦額上汗水。「要不,明兒個一早,我再去客棧裡,把夫人請回來。」

  天際,無數的雪花,再度飄落。

  門外,吳漢以及刑部的人,仍騎在馬上等著,雙肩、頭上,漸漸都被雪染了一層白。

  公孫明德心中蒸騰的怒火,終於稍稍冷卻下來。

  血案尚未偵破,他沒有那個該死的時間,可以跟龍無雙浪費!

  他一動也不動,瞪著龍門客棧的方向,額間隱冒青筋,聲音倒是已恢復平日的冷淡。「孫叔,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老管家鬆了一口氣。

  「是。等天一亮,我就去客棧,請夫人——」

  「不必了。」

  「啊?」

  公孫明德翻身上馬,拉住韁繩,臨去時才拋下指示。「她要住客棧,就讓她去住。」

  語畢,他一扯韁繩,鞭策著胯下駿馬,領著手下們,往刑部的方向飛馳而去。

  老管家站在門前,對著主子遠去的身影鞠了躬,然後拉緊衣衫,關上大門,用最快的速度衝回仍有餘溫的被窩,接著身子一躺、雙眼一閉,繼續跟周公下棋去了。



  七天。

  七天了!

  龍無雙在客棧裡,氣得猛跺腳。

  打從她搬回龍門客棧,至今已經整整七天了。那該死的公孫明德,肯定早已發現,她撒了謊離開相爺府,而他竟然就這麼擱著她,對她不聞不問!

  原本以為,公孫明德發現她離家後,肯定會來接她。到時候,她再趁那個機會,把他在老王記油行前對她視若無睹的態度,好好挖苦一番。

  結果,她等啊等、等啊等,沒等到公孫明德出現,卻等著了一隊御林軍!

  御林軍們個個全副武裝,穿著鐵甲戰盔、手持長槍鐵劍,個個神色警戒、如臨大敵。把龍門客棧前三圈、後三圈,包圍得密不透風。

  這簡直太過分了!

  這些人拿刀拿槍,圍在那兒。她還能做生意嗎?

  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以為,客棧裡頭是另一個命案現場呢!

  昨天下午,唐十九送醬到客棧來,瞧見這等陣仗,立刻哈哈大笑,差點連手裡的醬都打翻了。今兒個,就連一早登門,要來找她喝茶的羅夢,瞧見這堵人牆,也忍俊不禁,掩袖輕笑著。

  「無雙,若不是你樓下那塊龍門客棧的招牌還在,我肯定要以為,自個兒走錯地方了。」

  龍無雙瞪了好友一眼。

  「你以為我願意啊?」

  「既然不願意,何不請皇上下令,讓他們都撤了?」

  「我有啊!但是皇甫仲左一句命案、右一句宰相說,還要我自個兒去跟公孫明德商量。商量?哼,商量個什麼鬼啊!」龍無雙愈說愈火,氣得直拍桌。「真不知道,他當那皇上,是當真的,還是當假的,一點擔當都沒有。」

  羅夢淺淺一笑,替好友倒了一杯好茶。

  「好了好了,別氣了。皇上跟相爺也是為你好,擔心你會出事,才會派御林軍過來。」她柔聲細語的解釋。「就像是爹爹怕我出事,才讓沈總管陪著我。現在,京城裡不平靜,為求安全,總是得犧牲點。」

  不提還好,一聽見「沈總管」三個字,龍無雙眼兒一瞟,瞧見杵在羅夢身後的沈飛鷹,不悅的輕哼一聲。

  「你家的沈總管,跟那個公孫賊相,根本就是換帖兄弟,我現在一看到他就有氣!」

  羅夢無奈的一笑,回首說道:「沈總管,我在冬織坊裡,訂了件銀貂皮裘,可以麻煩你走一趟,去幫我取來嗎?」

  沈飛鷹還未開口,羅夢又繼續說道:「您別擔心,這兒有鐵大哥在,樓下又有這麼多御林軍,那些賊人不會來這兒惹事的。」

  「是。」沈飛鷹微一頷首,轉身離開。

  羅夢眼裡帶笑,望向龍無雙,調侃的問:「好了,這下你可順眼了吧?」

  龍無雙舉杯,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順眼倒還好,只是,話用不著再憋著才是真的。」

  「怎麼,你方纔還有話憋在心裡嗎?」羅夢有些訝異。

  她記得,龍無雙剛剛把相爺跟皇上全罵過一遍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話,需要憋著不說?

  「當然,沈飛鷹跟公孫明德根本就是一掛的,我要做什麼,若是讓他知道了,肯定會傳到公孫明德耳裡。」

  羅夢一聽,興趣倒來了。

  「你想做什麼?」

  「查案。」

  羅夢柳眉一挑。「你要查案?」

  「沒錯,我要查案,我要來查那三樁滅門血案。」龍無雙瞇起眼兒,哼聲說道:「公孫明德總是自以為了不起,我偏就要比他更早破案,看他以後還有什麼話說。」

  「可是,不是聽說,刑部上上下下,忙了十來日,都找不到任何線索嗎?」

  「那是他們蠢,沒有門路。」

  「言下之意是,你有門路嘍?」

  「當然。」龍無雙粉唇輕揚,擱下茶碗。「我娘當年曾說過,全京城裡,消息最靈通的,不是玄武大街上的商賈,不是市場裡的販夫走卒,更非那些逞兇鬥狠的江湖人事。」

  「喔?」

  「京城裡頭啊,消息最靈通的,絕非這些男人,而是女人。」

  「哪個女人?」

  「一個掌握了京城裡最多八卦消息的女人。京城裡,沒有她不知道的秘密,更沒有她不曉得的消息。」

  「你指的是——」

  龍無雙回答得斬釘截鐵。

  「楚憐憐。」

  楚憐憐,是京城第一妓院芙蓉院裡的花魁。

  她名震京城,身價極貴,當然不僅因為她年輕貌美,還因為她媚;不但媚,她還甜,非但甜,她還知書達禮、溫柔可人。

  全天下都知道,芙蓉院裡頭,有這麼一位如天仙般的花魁,她是男人的美夢、女人的惡夢!

  龍無雙笑得像只吞了金絲雀的貓兒。「我今晚,已經約了她見面了。」

  要見楚憐憐,可沒有這麼容易,得要一擲千金。不過,錢對龍無雙來說,從來不是問題,她用了十倍的價錢,包下這位花魁一夜。

  羅夢眨了眨眼,對好友驚世駭俗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

  「你怎麼知道,楚憐憐的消息最靈通?」

  「我娘說的啊!她說,大部分的男人,一上了床,嘴就閉不牢了,秘密,當然也就不再是秘密。」

  羅夢點了點頭,大表贊同。

  「真是至理名言。」

  龍無雙接著又說。

  「要知道最新的消息,就得往妓院裡找。城裡這麼多家妓院,最賺錢的就是芙蓉院,而芙蓉院裡主事的人,卻非幕後的老闆,而是楚憐憐。她,才是真正掌握了實權和消息的人。」

  羅夢再度點頭,接著彎唇一笑,愉快的宣佈:「我也要去。」

  龍無雙差點把喝進嘴的茶,全都噴了出來。

  「你去做什麼?」

  「開開眼界啊!」她一臉無辜的回答。「放心,我會派人回去,跟爹爹說一聲,就說我今晚在你這兒過夜。如此一來,就不會有人起疑心了。」

  龍無雙盯著好友,突然頑皮的一笑。

  「好,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尋常的姑娘家,一聽到要去妓院,八成都會奪門而出,剩下的兩成,則是老早就嚇昏了吧!

  「過獎了。」

  「我這就讓人準備兩套男子衣裳。」她招來丫鬟,輕聲吩咐。丫鬟也不敢多問,匆匆而去、匆匆而回,神通廣大的找來兩套簇新的男子衣衫。

  男人的衣衫,跟女人相比,實在簡單得多。兩人都是聰明人,沒花什麼功夫,就已經穿戴妥當了。

  龍無雙瞧著好友,笑著猛搖頭。

  「不行不行,你那張臉這般水嫩,怎麼扮都不像男人。」

  「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羅夢好整以暇的說。

  「真瞭解我。」

  龍無雙嘿嘿一笑,從梳妝台的暗格中,取出幾張做得維妙維肖的男人面具。「來,把這個戴上。」

  面具十分柔軟,摸上去,幾乎跟真人的肌膚沒有多大不同。羅夢拎著那張面具,彎彎的柳眉一挑。

  「你從哪弄來這個的?」

  「秘密。」

  龍無雙搖頭晃腦的回答,接著拿著面具,替羅夢與自個兒,分別仔細戴上。不一會兒功夫,銅鏡內的兩位絕世美人,已變成了兩名俊美的文士書生了。

  接著,龍無雙又拿出一小瓶藥瓶。

  「接下來,把這個喝下去,就成了。」

  「這又是什麼?」

  「可以變聲的。」

  羅夢笑出聲來。「你的玩意兒還真多。」

  「不然,你以為我這幾年來,是怎麼闖蕩江湖的?」她得意的笑著,倒了兩、三滴藥瓶裡的藥膏,滴進兩人的水杯裡,拿調羹和一和,跟羅夢一塊兒喝了。

  她們直等到一刻鐘之後,藥效發作,才穿著女扮男裝,慢條斯理的走出客棧。如此徹底的變裝,徹底瞞過旁人的耳目,就連鐵索都沒有注意到。

  兩人相視一笑,接著翻身上馬,往芙蓉院的方向奔馳而去。



  芙蓉院,銷金窟。

  當然,也是銷魂的地方。

  經過一夜的喧嘩,黑夜將近,當天際微光乍現時,芙蓉院終於也安靜了下來。

  芙蓉院的後門,被人悄悄打開,仔細一瞧,親自送客出門的,竟是那名滿天下的花魁楚憐憐。

  一個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早已牽著三匹馬,悄無聲息的等在那兒。

  瞧見鐵索,扮成書生的龍無雙,不禁挑眉回頭。

  「憐憐,是你通知他的?」

  花魁彎身福了一福,舉手投足,姿態極美。

  「龍公子和羅公子身份貴重,憐憐不敢冒險,所以讓人通知了鐵大俠前來護送,請兩位公子多多見諒。」

  「憐憐這話客氣了,就怕你以後不歡迎我們前來打擾呢。」羅夢柔聲開口。

  「公子們要來,憐憐求之不得。」楚憐憐溫柔的一笑。「兩位公子,往後若是想見憐憐,憐憐定會推去所有邀約,在芙蓉院裡備宴候著。」

  「太好了!那麼,我們改日再來捧場。」

  「多謝兩位公子。」

  「我們才要謝謝你呢!」龍無雙笑道。「好了,打擾了你一晚,想必你也累了。夜涼露重,這兒又有鐵索在,你就安心先回去歇息吧。」

  「多謝龍公子關心。請兩位公子,回程時小心慢走。」

  憐憐曼妙的再度福身,在婢女的陪同下,一直等到兩位貴客,跟鐵索一起上了馬,離開視線範圍後,這才轉身回到芙蓉院裡,合上了後門。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3-12 15:09:02 |只看該作者
  花魁提供的線索,果然正確無誤。

  循著楚憐憐提供的線索,龍無雙派人一路追查,從小角色,追查到了大角色,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才找著那幫犯人的蹤跡。

  她讓手下繼續追查,自個兒則是拿著厚厚一疊的證據與資料,得意洋洋的乘著轎子,趕到了刑部。

  來到刑部門前,連轎子都還沒停穩,她就迫不及待,匆匆下了轎,往裡頭走去。

  鐵索面無表情,跟在一旁,護送著她進了門。

  「相爺人呢?」她逮著一個官員,劈頭就問。

  官員嚇得臉色發白,吞吞吐吐的回答:「呃——呃——相爺在長風廳——」

  刑部裡頭上上下下,沒有人不認識這令人頭疼的護國公主,所有人也都曉得,她在前些日子,更是嫁給了以前很可敬,現在是可敬又外加可憐的相爺。所以,整個刑部的人,眼睜睜看著她闖進來,卻沒一個敢擋她的路。

  龍無雙如入無人之境,興沖沖的穿堂過院,終於來到了長風廳。她也不待旁人通報,逕自就推開門,闖了進去,揚聲喊道。

  「公孫明德!」

  長風廳裡,除了公孫明德,還有著刑部尚書與侍郎,幾名城內的捕快,也都聚在廳內議事。

  瞧見是她,所有人皆是一愣,接著一個個就像是被針刺著屁股似的,火速跳起來,連忙起身做揖。

  「公主。」

  「甭和我來這一套!」她擺擺手,不讓人行官禮,只是大剌剌的走到公孫明德面前,志得意滿地將手裡的冊子,直接扔到他桌上。

  公孫明德坐在桌後,一動也不動。打從她進門,無底的黑眸就望著她,直到她走到了桌前,扔下這本冊子。

  「公主大駕光臨,恕下官有失遠迎。」他看都不看那本冊子一眼,緩緩的起了身,面無表情的拱手。「不知公主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龍無雙皮笑肉不笑,不客氣的諷道。

  「我今兒個會來,只是為了那三樁血案。不過,若是打擾到夫君您辦公,那我還是回去好了。」她把「夫君」二字,喊得可酸了。

  說完,她抓起冊子,就要轉身離開。誰知道,公孫明德卻突然出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她想要抽手,卻抽不開,不禁瞇著眼兒,對他微笑。「小女子人微言輕,知道夫君您公務繁忙,怎敢再多加打擾?」

  「若怕打擾,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他冷聲說道,早把她的性子看得一清二楚。

  她甜甜一笑。

  「我呢,不過是不小心得到一些線索,又不小心循線,查到了作案的兇手,所以才會前來刑部,打擾夫君您啊!」她笑得更甜,話裡挖苦的意味,卻也更重。

  「不過呢,我這才想到,夫君您才高八斗、智識卓絕、無所不知、過目不忘,哪裡需要小女子來多嘴多舌呢?」

  夫妻二人你來我往,說了半晌的話,旁邊的刑部尚書、刑部侍郎,跟眾多捕快們,全都低著腦袋,沒一個敢吭聲。

  古語有云,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是這兩人的家務事,在場的大官小官們,不但不敢管,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就怕到時候「斷」的,會是自個兒的腦袋。

  縱然龍無雙極盡挖苦之能事,公孫明德卻也不氣,反倒鬆了手,淡淡說道:「公主一心為民,能自行推敲出命案兇嫌,也是好意。但是,破案抓凶實在絕非一介女子能夠——」

  「什麼自行推敲?!」聽著他滿嘴貶抑的鬼話,她火冒三丈,再度把冊子扔回桌上。「我可是有憑有據的!」

  這一回,他速度奇快,立刻拿起冊子,翻看起來,根本不讓她有機會把冊子收回去。

  可惡,她上當了!

  這傢伙欲擒故縱,就是要騙她,把證據再度擱下。

  她心裡氣著他的詭計多端,但是一旁人這麼多,她又不能伸手再去搶回來。到時候兩人間搶來搶去,只是讓旁人多看了一場好戲而已。

  公孫明德快速翻閱冊子,黑眸微揚,朝她看了一眼。

  「你怎會知道這些事?」

  「我有我的消息來源。」哼,她才不肯告訴他呢!

  他的眸中斂過一抹光,劍眉微擰。

  「這些都是你調查出來的?」

  「沒錯。」她愉快的回答。「三宗滅門慘案,唯一的共通點,是三家都是富戶。我猜想,匪徒目的在錢財,殺人只是為了滅口。他們不顧風險,十天內連續下手,必然是想搶完這幾票後,就遠走高飛,所以,兇手極有可能是外地來的。」

  一個捕快,鼓起勇氣插嘴。

  「也不能排除,是城裡人犯案的可能性。」

  「當然。」她瞧了那捕快一眼。「但要一個人突然之間連根拔起,離開熟悉的地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種機率較小,外來者的可能性較大。」

  除了公孫明德,其餘所有人,一律乖乖點頭。

  龍無雙樂得繼續往下說:「再加上,死者皆是被刀劍斬殺,而非毒物,要犯下這三項慘案,又能不讓旁人察覺,兇手人數必在五人以上,而且後面肯定有主使者在策劃。」

  她挑了挑眉,笑容有些莞爾。

  「五人。有可能是男,也有可能是女。但是,我想,女人大部分不喜歡弄得髒兮兮的,多會用毒。所以這三樁慘案,犯人是男人的可能性較高,既是男人嘛,就一定會到妓院去。」

  廳內的男人們,聽見這句話,表情都有些尷尬。

  膽大包天的龍無雙,一雙美目掃視眾人,笑著又道:「有人曾告訴我,男人嘛,只要一上了床,嘴巴就不牢靠了,秘密當然就不再是秘密——」

  她忙著高談闊論,發表自個兒的高見,公孫明德卻是坐在原處,靜默的翻看冊子。

  直到他翻看到了某一頁、某一行時,高大的身軀瞬間僵住。

  他臉色鐵青,猛然抓住她的手。「你去了黑虎幫?!」他疾言厲色,早已沒了平時的冷靜。

  突然被他用力抓住,龍無雙嚇了一跳,直嚷著:「放手啦,很痛耶!」

  他放鬆了力道,卻沒有鬆開手,只是冷聲再說:「告訴我,你沒有蠢到自己跑去黑虎幫!」一想到她跑去或接近或追蹤黑虎幫那群殺人不眨眼的盜匪,他就寒毛直豎。

  「沒有!我沒有啦,他們可是犯下滅門血案,殺了一百多人的殺人兇手耶!我又不是笨蛋!」

  一股釋然的情緒,轉眼取代了警戒。聽見她懂得自保,緊迫在他胸口的壓力,驀地一鬆。

  他不願意,也沒時間去理會那陣情緒的由來,只是鬆開她的手,看著鐵索,直接下令。

  「鐵索,送公主回府。」

  「喂,公孫明德,你不派兵去圍捕黑虎幫嗎?」她撫著微疼的手腕,不滿的開口質問。

  「這點小事,下官定會去做,不勞公主費心。」

  龍無雙柳眉一抬,故意提醒。「相爺,城外十里亭,有我派去跟監的人在候著,別說我沒提醒,你動作最好快點,省得讓那些賊人給跑了。」

  「下官知道。」

  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回頭已開始調派人馬。

  「尚書大人,煩請你立刻派兵協同御林軍,先與龍門客棧的人會合,再到城外十里亭,包圍黑虎幫眾。」

  「沒問題。」

  「洪捕頭,賓和茶館是你的地頭,你清楚它附近的地形和店舖嗎?」

  「當然。」洪捕頭拿著一塊燒過的炭,直接就在桌上,快速的畫出位置圖。

  「賓和茶館左邊是老沈的布行,右邊是何寡婦的包子店,後面就是大水溝。只要順著大水溝,不到半刻鐘就能從東門離開。」

  「能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帶人潛進布行和包子店嗎?」

  「行!」

  「那好,張捕頭,你帶人支援洪捕頭。王捕頭,你帶人從後面包抄。陳捕頭,你帶人和我一起從正面進去。劉侍郎,還請你派兵協助圍捕。聽我號令行動。」

  「是!」眾人拱手抱拳,齊聲聽令而去。

  調派妥當後,公孫明德抬起頭來,卻還見到龍無雙杵在原地不動,彷彿就是故意要等他抬頭。

  兩人四目相接,她抬起下巴,對他露出勝利的笑容,這才轉身離開。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3-12 15:09: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龍無雙回相爺府後,立刻聽聞,刑部人馬兵分兩路,把城內城外的黑虎幫惡徒一網打盡。

  黑虎幫的惡徒,雖然全是闖蕩綠林、刀口舔血的匪徒,但是遇上這等奇襲,經過一番廝殺打鬥後,終於也敗下陣來,死的死、傷的傷,其餘的全扔進天牢,留待近日再審。

  數樁滅門慘案,終於水落石出,瀰漫於京城內的恐慌氣氛,隨著犯人的落網,終於一掃而空。

  又過了數日,某個深夜時分,龍門客棧內客人散去,店小二正預備關門時,一位不速之客,卻選在這個時候登門。

  店小二嚇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刻讓丫鬟入內通報。

  小丫鬢咚咚咚的穿廊過院,跑進了蓮花閣,才上氣不接下氣,向主子稟報:「無、無、無雙姑娘,相爺來了。」

  「喔。」梳洗已畢,正對鏡梳發的龍無雙,慢條斯理的應了一聲,手中的螺鈿貝骨梳沒停,仍是有一下沒一下,輕梳著烏黑的長髮。「你先去準備些熱湯熱食。對了,再把文房四寶備妥。」

  「是。」

  小丫鬟雖然心裡疑惑,卻也不敢多問,乖乖退出去,忙著去張羅了。

  不久之後,腳步聲再度響起。

  只是,這回的腳步聲,不再是丫鬟奔跑時的細碎腳步,而是步履徐沉,每走一步,都像在地上打下一根釘似的那般沉穩堅定的腳步。

  蓮花閣的門被推開,公孫明德杵在門前,表情不但不悅,且還有絲疲憊。「回去。」他劈頭就說。

  銅鏡裡嬌美的容顏,淺淺一笑。「回哪兒去呀?」

  「相府。」

  「更深夜寒的,這時趕夜路,很容易染上風寒。」

  「多穿幾件衣裳就是了。」他可不管,黑眸看著纖細的背影,考慮著是不是該走過去,親自扛著她起身回去。

  龍無雙仍是不變以應萬變,直到一頭長髮,被梳得又黑又亮,柔順如絲綢,她才回過頭來,挑眉問道:「相爺,我睡在哪裡,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劍眉一擰,黑眸中的陰鷙更濃。小丫鬢卻在這個時候,捧著熱騰騰的飯菜,站在蓮花閣外,忐忑不安的探頭探腦。

  龍無雙微微一笑。「把飯菜端進來,相爺忙了一天,肯定餓了。」

  小丫鬟怯怯點頭,用最快的速度擺妥飯菜以及餐具。然後跑到窗下桌前,鋪了紙、磨了墨,掛好筆,確定一切妥當之後,就鞠了個躬,咚咚咚的又跑出去了。

  飯菜飄香,龍無雙起身,坐到桌旁,斂著袖子,親自布菜。

  「你餓了吧?不如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她巧笑倩兮,還替他舀了一碗湯,美眸望著他,察覺他比前幾日更加清瞿了許多。「相爺,您再不坐下來用餐,這桌佳餚可要浪費了。」她心裡有數,公孫家那落落長的家訓裡,也包含「不可浪費」這一條。

  公孫明德微瞇起眼,撩袍走到桌前,視線緊盯著她,等著她再玩出什麼新把戲。

  她卻笑靨甜甜,一副溫柔嬌妻的模樣,把湯端到他面前。

  「先喝些湯吧!」

  他接過湯,湊到唇邊,一口一口的喝下肚。湯是火腿與嫩雞所熬,再濾去浮油,瀝盡湯料,只餘清湯,湯色清澈見底,入口更是暖身暖胃,徹底祛除了冬季的寒意。

  龍無雙一手撐著下顎,水靈靈的眼兒注視著他,直到他把整碗湯都喝盡,才噙著笑意開口。

  「相爺,我還在等著呢!」

  他瞥了她一眼。

  「等什麼?」

  「等您的那個『謝』字啊!」她笑容不減,又替他添了一碗湯。「不能否認,相爺能領著刑部的人馬,盡速逮著黑虎幫眾,破了這幾樁案子,跟小女子我提供的線索,有莫大的關係吧?」

  他端起湯,又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她卻又說話了。

  「相爺,莫非您過了河,就要拆橋了?」她裝模作樣,悠悠歎了一口氣。「唉,真沒想到,相爺竟是這種人啊!虧得我辛辛苦苦、煞費一番苦心,才替您把情報搜羅齊全了。」

  公孫明德黑眸一閃,轉頭直視那張小臉。

  「你想要什麼?」他問得一針見血。

  他太瞭解她了。

  今晚她的所作所為,絕對稱得上「反常」。嬌生慣養的她,願意紆尊降貴,又是布菜、又是添湯,坐在桌旁,對著他又是微笑,又是歎氣,做戲做到十足,肯定是除了那個「謝」字之外,還另有所圖。

  龍無雙咬著唇,欲笑還止,眼兒滴溜溜的一轉,俏臉湊上前去。

  「我要什麼?」她重複著,小腦袋微側,一絡烏黑的秀髮,如一線流泉,從纖細圓潤的肩頭瀉下。「嗯,我也不敢討什麼賞啦!啊,對了,懸賞黑虎幫眾的賞銀,加一加不是有上萬兩嗎?」

  「一萬三千七百兩。」

  「噢,一萬三千七百兩啊?」她微笑著,在他的注視下搖頭晃腦。「不過,錢我可多著呢。」

  公孫明德看著她,重複又問。

  「你想要什麼?」

  她用纖纖玉指,抵著紅潤的唇瓣,慧黠的眨了眨眼,表情似笑非笑,半晌後才輕聲回答。

  「我啊,只要相爺您,親手替我寫四個字,讓我派人刻成匾額,掛在客棧前頭,讓諸多貴客、往來行人,都能夠親眼瞧瞧。」

  「哪四個字?」

  她笑得如蜜糖般甜。「甘拜下風。」

  公孫明德下顎一僵,雖然不見動怒,但是眼裡的不悅,倒是明顯得很。「甘拜下風?」他用極為輕柔的語氣,重複這四個字。

  「沒錯,就是甘拜下風。」龍無雙掩著小嘴,又追加條件。「請相爺還要記得簽字畫押——噢,不對不對,是落款留名。」

  他看著她,不言不語,不動如山,臉上的神情,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半晌之後,薄唇忽地微微一揚。

  公孫明德笑了!

  那抹笑,讓她心兒猛地一跳。她笑容稍斂,有些警戒起來,但那股逼他認輸的衝動,實在太過太過甜美,讓她完全忘了危險。

  「如何?相爺,您寫是不寫?」她追問著。

  沒想到,這回他倒是爽快多了。

  「好。我寫。」公孫明德回答,即刻就撩袍起身,走到窗下桌前,拿起備妥的狼毫筆。

  龍無雙跟著走到桌邊,站得極近,一想到他的墨跡即將到手,她心裡就樂不可支,迫不及待想瞧瞧,當京城裡那些好事的人,瞧見這塊匾額時,肯定會爭相傳誦,說她馭夫有術,連堂堂相爺也拿她沒轍。

  只是,桌前的公孫明德,卻握著狼毫筆,遲遲沒有蘸墨,更沒有下筆。潔白的宣紙上,仍是一片空白。

  性子急的她,著實忍不住了。

  「怎麼還不寫啊?相爺,再耗下去,墨都要干了。還是說,您不知道『甘拜下風』這四個字怎麼寫?我可以——」

  公孫明德倏地出手,攻其不備,指尖過去,疾點她幾處大穴,轉眼已經將她制住。

  「啊!」紅潤的小嘴,發出一聲驚叫,她腿兒一軟,順勢就被他攬住纖腰。「公孫明德,你做什麼?!」

  他單手抄抱,攬住她的細腰一轉,接著再輕輕放下。

  深不見底的黑眸,居高臨下的俯視她,順著曼妙起伏的曲線,寸寸滑過仰躺在黑檀木書桌上,動彈不得的小女人,再用筆鋒勁挺、筆芯柔健的狼毫筆,或輕或重的在她的小臉上勾畫。

  龍無雙瞪大眼兒,就看著那張臉,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我寫。」他靠在她唇邊,輕聲說道:「只是,卻不是寫在紙上。」

  「你——你——公孫明德!我警告你,不要——啊!」狠話還沒撂完,她整個人就被翻了個面。

  他充耳不聞,默默的擱下狼毫筆。

  然後,她驚恐的察覺,自個兒的腰帶被解開了。

  「你在做什麼?住手,不要脫我衣服!啊!公孫明德——快解了我的穴道!不然——不然——」她嘴裡嚷著叫著,卻發現威脅無用,公孫明德依然故我,將她的衣裳一件件褪下。

  解了外裳後,寬厚的大手摸索著她單衣的腰帶,三兩下就解下抽開。緊接著,他褪除她的單衣,大手遊走到她頸後,徐徐挑開繡兜的繩。

  光滑如脂的雪嫩肌膚,就這麼袒露在燭火下。軟嫩的嬌軀骨肉娉婷、線條優美,纖腰更是盈盈只堪一握。

  「公孫明德,你要做什麼?!」她趴在書桌上,恨自個兒穴道被封、恨自個兒動彈不得,不然還真想伸腿,狠狠踹他兩腳。

  「如你所要求的,」他從容不迫的回答。「題字。」

  她氣得哇哇大叫。

  「喂,我不是要你題在——題在——」

  「這兒?」

  蘸飽了墨的狼毫筆,毫無預警的,落在她的粉背上。

  他的筆勁極穩,勾筆柔巧、橫筆剛勁、捺筆婉轉。

  烏黑的墨,觸膚冰涼,跟他壓在她腰上,粗糙熱燙的左手,形成強烈的對比,讓她戰慄不已,非要咬住唇瓣,才能勉強忍住,沒有呻吟出聲。

  只不過短短四個字,被壓在書桌上的龍無雙,卻覺得他像是寫了幾千年那麼久。

  直到他擱下狼毫筆,她才鬆了一口氣。

  「可以解開我的穴道了吧?」她沒好氣的問。

  壓在她腰間的大手,卻沒有挪開。公孫明德反倒俯下身來,靠在她耳後,輕聲細語的說道:「別急,我還沒落款。」

  溫熟的鼻息,灑落在她頸間,接著緩緩往下遊走,來到了她的腰間。他的唇貼上她的腰,輕輕吮吻著。

  一聲難忍的呻吟,逸出紅唇。

  低沉的男子喉音,傳進她耳裡,那聲音就像日子——就像是——笑聲!

  他在笑?

  他在笑嗎?!

  她從沒聽過他的笑聲,更萬萬想不到,會在這種狀況下,聽見他的笑聲。

  小腦袋裡胡亂想著,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酷刑。在她咬牙切齒,想像中第五十六種可以整死他的方式時,軟軟的後腰驀地傳來一陣疼。

  「啊!」

  她輕叫一聲,不是很疼,倒是被嚇著的成分居多。

  這個男人居然——居然——居然咬她!

  「這四個字隨你處置,就算你想刻在匾額上,讓人瞧多久都行。」他輕描淡寫的說道,隨手揮過,就解開她身上的穴道。

  龍無雙立刻跳了起來。

  她扯住落在桌上的衣裳,勉強遮住胴體,急急就往銅鏡前跑。銅鏡之中,映出雪白的粉背,也映出背上筆勢蒼勁的四個字——

  龍門珍饈

  龍門珍饈?!她瞪著那四個字,就寫在她光滑的裸背上,其中暗示,不言可喻。

  「你寫這什麼東西?」她怒沖沖的回頭,舉起小手,氣得就要打他。

  公孫明德卻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扯入懷中,薄唇堵住了那嚷罵個不停的小嘴,直接將她抱上床榻。

  這是一個霸道而掠奪的吻,他糾纏著她,罔顫她的掙扎悶哼,細嘗她柔嫩的丁香小舌。

  她餘怒未消,雖然被吻得身子酥了一半,卻仍「振作精神」,用力轉開小臉,從他的吻下掙脫。

  「喂,你寫的字,跟我要的不——」話還沒說完,她就猛地倒吸一口氣。

  寬厚的大手,趁著她抱怨之際,已經掬握了滿手雪嫩。粗糙的指掌,重溫先前探訪過,用她最難以抗拒的方式,或輕或重的揉握。

  「等、等一下。」她倉皇的喊道,瞧見他眼中的火炬。

  她認得那個眼神。

  一股火熱,隨著他的眼神、他的愛撫,也染遍她的全身。

  距離上次兩人歡好,已經超過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幾回夢裡,她也曾夢見某些羞於告人的畫面。

  已識情慾的身子,偶爾會從夢中驚醒,讓她在深夜裡難以平復,獨自躺在偌大的床上喘息不已。

  眼前,夢裡的艷色旖旎,實實在在的在她身上重演。她喘息著,仰望身上的男人,他此刻的表情,像是想吞了她似的。

  熱燙的大手,隨著她曼妙的曲線,一路往下挪栘。他擁著她,高大的身軀圈抱著她的纖細,她背上的墨跡,染污了彼此的衣裳,以及身下的錦背。

  「不,等一下——」她扭身掙扎著,側開臉兒,想躲避那銷魂的熱吻,卻給了他更好的機會,轉而吻住她更敏感的頸,再沿著鎖骨,逐寸而下。

  「不要。」她呢喃著,小手揪著他的衣袍。

  大手解開褻褲,往內探去,輕撫著她的柔嫩。

  「不要。」她嬌聲又喊,因為他的觸摸,身子戰慄不休,粉嫩的臉兒,紅潤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他吻住她的乳尖,粗糙的指,探入她最溫暖濡濕的芳澤,確定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

  紅潤的唇,又飄出那句話。

  「不要。」她喘息著,縱然身子已經投降,嘴上卻依舊堅持。

  原本恣意挑逗誘惑的舉動,突然間全停了下來。公孫明德緩慢的抬起頭來,半瞇著宛如火炬的雙眸,難以置信的盯著身下,這個臉色嫣紅,細細嬌喘的小女人。

  「你真的不要?」縱使在情慾濃時,他的耳裡仍清清楚楚聽見,她接連嚷了三聲不要。

  龍無雙躺在床上,沒有趁這機會,翻身逃下床去,反倒垂斂著長睫,臉兒更紅更燙,半晌之後才開口。

  「我不要這樣子。」她小聲說道。

  「什麼?」

  「我不要——」

  「什麼?」

  「我不要被你——」

  公孫明德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說清楚!」

  她嬌瞠的瞪了他—眼,放棄了不再說話,決定直接用行動表達。

  修長的雙腿,勾住他的腰,小手撐著他寬闊的胸膛,再稍稍用勁,嬌小的身子就翻身坐起,跨騎在他的腰間。

  「我不要被你壓在下頭。」她臉色更紅,貝齒咬著紅唇,水汪汪的大眼,睨著身下的公孫明德。

  她膽大包天,就連閨房之事,也勇於「發問」。趁著那次去芙蓉院,見著楚憐憐的機會,她順口提及閨房「戰況」,抱怨著不願意老是被他壓在下頭。

  楚卿卿嫣然笑著,這才傾囊相授,教了她這「招式」。

  此刻的公孫明德,臉上難得出現詫異的神情。他沒有阻止她,任由她坐在他腰間恣意妄為,用最生澀的手法,一步一步的開始「實際操作」。

  發涼的小手,輕輕顫抖著,解開他的褲腰,摸索到他熱硬的陽剛,一陣異樣的感覺,如浪般湧上心頭。她有些遲疑,幾乎就想要鬆手,但是高漲的好奇心,卻又催促著她「貫徹始終」。

  終於,她下定了決心。

  圓潤的粉臀,挪栘到他的上方,緩緩的、怯怯的坐了下去。

  只是,她畢竟是「初學者」,努力嘗試了幾次,卻都沒有成功,每次都跟他「擦身而過」。

  身下的男人,發出粗嗄低沉的嗓音。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他,卻見那雙黑眸亮得灼人,彷彿就要燃燒起來,且直勾勾的看著地。

  她心頭一慌,正想放棄,沒想到他卻在這時拱身,順著她的柔潤,闖入了她的花徑。

  兩人同時呻吟出聲。

  她拱起身子,雙手撐著他的胸膛,黑髮半遮住她的赤裸,彷彿在駕馭著一隻最難馴的獸。本能接管了一切,她緩慢的、深深的,在他的陽剛上起伏,感覺他抵在她深處,最炙熱、最細膩的摩擦。

  積蓄的快感,累積到了極致,逐漸成為折磨。她額上香汗點點,反覆的揉轉,卻始終攀不到那瑰麗的終點。

  挫敗逐漸取代了歡愉,她像只不安的小動物,酥軟的摩擦著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你——動啊你!」她挫敗的喊出聲,趴倒在他胸前喘息,全身早已香汗淋漓。

  一聲虎吼,震撼了她的耳。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她已經被公孫明德壓在床上。

  他埋首在她頸間,強悍的衝刺。

  「你去哪裡學來的?」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咬著唇,泣聲嬌吟,在他的衝刺下戰慄。「我、嗯——不能說——」

  「有人教你?」

  「嗯——」

  那嬌柔語氣,讓公孫明德剎那間臉色一變。

  狂猛的怒火,在胸臆間翻騰,他咬緊牙關,憤怒得想把「教」她的人,活生生大卸八塊。有生以來,他從未有過這種情緒,只要一想到,有另一個男人,曾經碰過龍無雙,他就怒火中燒,從來賴以維生的理智,更是轉眼灰飛煙滅。

  他捧起她的粉臀,霸悍的衝刺不再狂猛,反倒變得緩慢、有力,比先前更加磨人。

  沉醉於愛慾中的她,茫然的睜開眼兒,在他刻意緩慢的折磨下,難受得快要瘋狂。

  「哪裡學的?說!」他低聲喝問。

  她捏緊粉拳,槌著他的肩,眼兒水濛濛的,幾乎要掉下淚來。「不要逼我,不要——」

  雖然意亂情迷,但她還沒糊塗到,說出自個兒是在哪兒學來這些「新招式」的。一旦讓公孫明德曉得,她女扮男裝去了芙蓉院,還從花魁口中打探消息,他肯定會去封了芙蓉院的!

  他瞇起眼,抱起她的柔弱腰,逼得她坐得更深。

  「說!」

  「不要,不可以講,我不要講,不要——」

  他狂悍的挺腰。

  她纖腰半拱,柔弱的輕叫一聲,嬌聲帶泣。

  「說!」

  她喘息不已,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只能在他的「刑求」下,招供一部分的事實。

  「是女的啦,是個女人教我的!」

  他停下動作,瞇著眼看她,大手在她軟弱的頸間遊走。「你最好說的是實話。」他的語調,危險得像包裹在絲綢裡的刀。

  她咬著唇,嬌喘的睨了他一眼。「我才不像你那麼小人。我說的,當然是實話。」

  他黑眸一綻,精光大盛,信了她這時的說詞,心口的妒意一掃而空。寬厚的大手,重新抱起她的腿兒,開始如狂風暴雨的進攻,催促著兩人,同時攀上顛峰。

  她迎向他的衝刺,在他的佔有下,一聲一聲的嬌喚。

  寒夜中,羅帳裡,纏綿正濃。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3-12 15:10: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晨光乍現,不一會兒,玄武大街又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龍門客棧的木門剛開,起得早的客人們,也紛紛上門,大廳裡熱熱鬧鬧,店小二響亮的招呼著,勤快的點菜送菜。

  客棧後方的蓮花閣,卻是安安靜靜。

  朝陽透過雕花窗欞,迤邐進室內。

  紗帳之下,有了些許動靜。

  薄薄的絲被,覆蓋在身段曼妙的嬌軀上,那若隱若現的曲線,比裸體時更為動人。

  龍無雙眨了眨眼,從睡夢中醒來。她臥在床上,慵懶的伸手,撫過身旁的枕頭、被褥。

  不論是枕頭還是被褥,都是涼冷的。昨夜睡在這兒的公孫明德,肯定是天還沒亮,就穿回朝服,趕著上朝去了。

  她的手在絲綢上遊走,感受那兒的冰涼,半晌之後才懶洋洋的起身,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姿態恍若饜足的貓兒。

  守在門外的丫鬟,都是伺候她多年的,早已摸熟她的習慣,一聽見房內有動靜,立刻輕敲房門,說道:「無雙姑娘,浴水已經準備妥當了。」

  「送進來吧!」

  房門一開,幾個靈巧的丫鬟,提著一桶桶熱騰騰的浴水,倒進芙蓉窗花前,一個七尺來長、由黃楊木所做,紋理細膩的浴盆中。

  她嬌慵的進了浴盆,在金色的陽光下沐浴,還調皮的伸出腳,擱在浴盆邊緣,用圓潤粉紅的腳趾,跟晨光嬉戲著。

  「無雙姑娘,早膳已經備妥了。」

  「送到特等席去,我要在那裡吃。」

  「是。」

  一個丫鬟匆匆奔出去張羅,其餘的丫鬟們,則是侍候她起身穿衣。

  天候正冷,雖說這會兒是晴天,但說不定中午就會下雪。丫鬟們捧出一襲緹花絹衫,與銀鼠皮裙,再為她穿上純黑的狐毛裘。

  穿妥衣裙後,龍無雙慢條斯理的走到前廳,提裙往二樓的特等席走去。

  特等席裡,不但有精緻可口的早膳,還有著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無雙,早啊!」羅夢微笑著。

  「你這麼閒啊,一早就來我這兒?」龍無雙坐了下來,往四周瞧了一瞧。「今天,你家的沈大總管,沒當跟屁蟲了嗎?」

  「案子都讓你破了,黑虎幫眾也讓相爺抓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羅夢淡淡說道,從丫鬟手裡,接過一盒包裝精美的錦盒。「來,你瞧瞧這個。」

  龍無雙好奇的湊過來。

  「是什麼東西?」

  「鮑魚。」

  她眼睛一亮。「喔?」

  羅夢輕揮了揮手,丫鬟立刻明白過來,仔細拆開錦盒。「昨兒個,有客人送來這盒禮物,我爹爹說他不吃這個,還不如借花獻佛,拿來送你。」

  錦盒拆開,幾顆澄黃如金的鮑魚,顆顆都有成年男子拳頭大小,整整齊齊的排在綢緞上頭。龍無雙臉色一喜,立刻笑逐顏開。

  「唉啊,這不是黃金鮑嗎?」這種鮑魚,數量極少,要長到這麼大,更是極為難得。「這份禮太貴重了,我得找一天,親自去跟你爹爹道謝。」

  「不用了,你可是護國公主,他老人家可領受不起呢!」羅夢調侃著。

  「你少來這套。」龍無雙心情好極了,也不跟好友計較,轉頭吩咐丫鬟。「把這些黃金鮑交給大廚。然後,再多備一份早膳來。」

  「不用了,我用過早膳才出來的。」

  龍無雙聞言,改口再交代。「那就上碗燕窩吧!」

  「是。」丫鬟接過鮑魚,輕巧的退了下去。

  羅夢面帶微笑,打量著心情愉悅的好友,柔聲說道:「無雙,我方才過來時,正巧經過唐家,瞧見了十九跟她夫婿呢!」

  「喔,是嗎?」她端起茶碗,掀起碗蓋,輕撥著碗裡細如銀針的茶葉,嘴角彎彎的問:「他們夫妻倆還好吧?」

  「你問的是方纔,還是這一陣子?」

  「有差別嗎?」她嘴角更彎了些。

  「的確沒差。」

  羅夢接下丫鬟送上的燕窩,瞅著好友,淺笑說道:「這陣子,唐家夫妻鬧得可厲害了。」

  「是嗎?」龍無雙眨了眨眼。「為什麼?」

  羅夢意味深長的笑瞧著她。

  「因為,外頭謠言滿天飛,說是唐家姑爺,跟花魁楚憐憐情深意濃,卻相見恨晚。」

  「原來如此。」龍無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羅夢繼續說道:「七日之前,唐家夫婦在街上巧遇花魁。楚憐憐一見到宮清颺,含情脈脈的流下一滴情淚,隨即掉頭離去。」

  楚憐憐的一舉一動,外加那滴淚,恰巧證實了漫天亂飛的謠言,氣得脾氣火爆的唐十九,當著滿街的人,就質問起宮清颺。接著,才說不到幾句話,唐十九就揮著手裡的木棹,追著宮清颺猛打。

  「唉啊,不會吧!」龍無雙裝腔作勢,滿臉驚訝的說道。「我家那位大掌櫃,噢,不不不,該說是我家那位『前任』的大掌櫃,對十九可是一往情深,怎麼會對十九不忠呢?」她嘴裡幫宮清颺說話,眼底眉梢,卻都帶著報仇後的愉快微笑。

  羅夢瞧著她,雖然心裡早有了底,卻還是問出了口:「是不是你在作怪?」

  「一點點嘍!」她微笑著,挑眉回道。

  哼,小女子說到做到,說要報仇,就一定會報仇!她早就說過,會好好「回敬」宮清颺的!

  結識楚憐憐後,她暗中送去一封信跟為數不少的黃金。楚憐憐看完信後,承諾依計行事,卻把黃金都退了回來,說是朋友相助,不用耗費這些錢。

  之後,她一邊查案,也不忘一邊派人四處散播謠言,存心就是要惡整那個在她新婚夜,藉口合約期滿,故意違背她的意思,把迷藥換成春藥的宮清颺!

  這件事情,她可是保密到家,連十九都蒙在鼓裡。

  她深知十九的脾氣,雖然火爆,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旦發現查無實證,就不會再怪罪丈夫。只是,在地發火的這段時間裡,可有宮清颺好受的了!

  羅夢舀著碗裡的燕窩,輕笑著搖了搖頭,看不出對這樁「復仇行動」,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又怎麼了?」龍無雙推開窗欞,往下望去。

  唔,該不會是宮清颺,識破了她的詭計,正要登門來算帳吧?!

  樓下的店小二,揚聲喊道:「老闆娘,有人送來一塊匾額!」

  龍無雙一聽,臉色乍變。

  不會吧!

  他真的派人送匾額來了?

  上頭寫的會是她討來的「甘拜下風」,還是——

  「是誰送的匾額?」羅夢好奇的問。

  「公孫明德。」

  「他送匾額給你?」羅夢挑眉。「為什麼?」

  龍無雙有些忐忑,卻還是期望那傢伙良心未泯。好面子的她,硬著頭皮,跟好友說道——

  「因為有我提供的線索,他才能盡速破案啊!」說完,提起綢裙,就往樓下走去。

  羅夢跟在後頭,好奇的問:「他寫了什麼?」

  她咬著唇瓣,逞強的回答。

  「甘拜下風。」她用最快的速度,穿過大廳,走到門口,直直走到門外馬車上,那塊被紅布遮住的匾額前,抽手一掀,映入眼簾的卻是——

  龍門珍饈

  四個銀鉤鐵劃的大字,刻在匾額上,左下方還有公孫明德的落款。

  龍無雙瞪著那四個字,整個人僵如木石。

  那個死沒良心的!她怎能期待公孫明德良心未泯?他的良心,大概早八百年前,就被狗給啃了!

  「龍門珍饈?」羅夢念了一遍,望著好友問:「現在,是相爺寫錯,還是你記錯。或者,是我聽錯,或是看錯了?」她一臉莞爾,輕而易舉就猜出,這四個字另有所指。

  「是他寫錯了!」龍無雙氣急敗壞,被那四個字激得火冒三丈,一掌就劈了出去。

  啪啦一聲,匾額被劈成兩半。

  「來人啊,把這些廢材全拿去廚房裡,給我當柴燒了!」她咬牙切齒,氣惱的丟下這一句,轉身就走。

  「寫錯就寫錯,退回去請師傅重刻不就行了,怎麼劈了呢?」羅夢瞧著被劈成兩半的匾額,盈盈跟了過去。

  龍無雙脹紅了臉,不回她的問題,反倒朝客棧裡的小二們跺腳開火。「你們一個一個,都站在那裡做什麼?不會動啊?死人啊?沒聽到我說的話啊?快把門口的廢柴拿去燒了呀!」

  一干人等聞言,這才匆匆跑到前頭,忙著扛起匾額。只是,還沒把破匾額拖下馬車,後頭就又再來了一輛。

  馬車後頭,同樣有著一塊匾額。

  「無、無雙姑娘,又來了耶!」店小二心驚膽戰的報告。

  「給我劈了。」

  「但是,這是相爺送的匾額——」

  「我叫你們劈,你們就儘管劈了。只是劈一塊匾額,有這麼難嗎?」

  「但是——」

  「還有什麼但是?!」她火冒三丈的問。

  店小二低著頭,滿臉委屈。「不只一塊啊!」

  她猛地抬起頭來,赫然發現,門口竟排了一整排的馬車,少說也有七、八輛,每一輛馬車後頭,都放著一塊匾額,匾額上都是那四個大字——

  龍門珍饈

  她氣得七竅生煙,跺著腳喊道:「劈了劈了,不管多少,全給我劈了!」

  店小二們卻滿臉為難,沒人敢動。

  不是他們不聽令,只是這匾額可是相爺送的,上頭還有落款,大夥兒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真的把匾額劈了呢?

  龍無雙更氣了。

  「全都是些沒用的東西!」見沒人上前來,她氣紅了眼,開口喊道:「黑臉的!黑臉的——」

  她這邊一喊,早看見門口騷動的鐵索,這才慢慢走了過來。

  「黑臉的,把這些匾額全給我劈了!」

  鐵索動作緩慢,沉著一張臉,看來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你擺那什麼臉?好,你們都沒膽,我自己來!」她更惱更火,一個箭步衝上前,抽起鐵索腰間的大刀,反身就往那些匾額砍去。

  豈料,那把大刀重得很,光是舉起刀子,就已經讓她累得氣喘吁吁。靠著心頭的怒氣,她用盡吃奶的力氣,劈了又劈,直劈到第五塊匾額時,就已經累得抬不起刀。

  等到九塊匾額全劈完,她已經累得手腳發軟,只能拄著大刀,頻頻喘氣了。

  誰知道,在這當口,竟又來了一輛馬車、一塊匾額。

  這會兒可是匾額店的老闆,親自送上門來的。

  「該死!」她喃喃罵著,拖著那把大刀,艱難的走到了馬車前。

  唧——

  唧——

  唧——

  烏黑的大刀,在地上拖行著,發出刺耳的聲音,還不時冒出火花。

  她不等老闆把布拉開,就深吸一口氣,舉起大刀,奮力的砍了下去——

  鏘!

  響亮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這回,匾額沒半點損傷,倒是龍無雙被震得雙手發麻,手中的烏黑大刀,因為強烈的反震力,竟從她手中飛脫了出去。

  眼見大刀咻咻咻的飛轉,眾人驚呼出聲,躲的躲、逃的逃,就怕大刀不長眼,會削了哪個倒楣鬼的腦袋。

  站在一旁的鐵索,腳一點地,瞬間就躍上半空,單手一握,就穩穩的抓回自個兒的刀。

  匾額店的老闆,還以為龍無雙剛剛那一刀,是在測試匾額的硬度,連忙上前解釋。

  「夫人,相爺今兒個一早,天還未亮時,便來找老朽下訂的。這塊匾額是寒鐵所鑄,夫人大可放心,絕對可保百年不壞!」

  百年不壞?!

  轟!

  她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一響,像是炸開一朵煙花似的,炸得她眼前發黑,也氣得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老闆沒有發現她神色不對,逕自把被砍成兩半的布條收妥,慇勤客氣的又說:「夫人,相爺交代過,一定要您親自收下這份禮。」

  「不收!」

  「啊?」

  「啊什麼啊?我、不、收!」她轉過身去,朝著鐵索一指。「你,把它拿去火爐裡,給我融了它!」

  吩咐完畢後,她一揮袖子,氣得雙頰紅潤潤的,連客棧也不回去了,轉身就往相爺府走去。



  天寒地凍。

  白雪接連幾日,下下停停,在街上積了厚厚一層,教人有些舉步維艱。

  不過,這麼一點點小困難,當然是擋不住火冒三丈的龍無雙。她回到相爺府,走到兩人居住的樓房前,卻不肯回房,就這麼站在門前,瞪著紛飛的白雪,等著公孫明德。

  他才—進新房院落,就瞧見她了。

  也不知是氣著了,還是凍著了,她的臉泛著鮮明的紅暈,一雙星子般的雙眸,炯炯的直瞪著他。

  乍看之下,裏著黑狐裘的她,簡直就像是黑狐幻化成的狐精。

  一見他進門,美麗的狐精就怒氣沖沖的質問。

  「公孫明德,你讓人送來的,是什麼東西?!」

  「匾額啊,不是你要的嗎?」他臉上波瀾不興的回問,腳下未停,繼續往房裡走去。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那四個字!」她氣得握緊了拳,憤憤追了上去。

  「不是哪四個字?」他推門走進屋裡,從衣櫃裡拿出乾淨的衣袍。

  「就龍門——」發現自己上當,她立刻住了口,不肯說出那四個字。

  「龍門什麼?」他沒回頭看她,只是逕自脫去身上朝服。

  「你知道是什麼!」她既惱又羞,悄悄挪開視線。

  雖然說,兩人成為夫妻,已有一、兩個月了,可突然見到他脫衣服,還是讓她紅了臉。只是,她脾氣倔,又不肯退讓,只得繼續站在原地,盡量假裝根本不在意。

  「你不服輸,我也認了。你心不甘、情不願的,改送那幾個字來,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你要我送匾額,我也送了,何來心不甘、情不願之說?」

  「你要是心甘情願,有膽就別改字啊!」她跺腳直罵。

  「就我記憶所及,你昨晚對這四個字,不也挺滿意的嗎?」

  「我才沒有!」她羞紅著臉,愈說愈是生氣。

  公孫明德在這之中,一邊和她說話,一邊套上灰色的衣袍,綁上衣帶,再順好衣襟,穿戴妥當之後,才轉頭看著她。

  「刑部從牢裡借提了犯人,尚書大人還在等著我過去,共同審訊人犯。我只是抽空回來換衣服,有什麼事,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語畢,他也不等她的回答,便走出臥房,穿過小廳,推門走了出去。

  「什麼叫做等你晚上回來再說?公孫明德、公孫明德——」她追上去,小小的鞋印,追著大大的鞋印,在雪地裡印得格外清楚。

  公孫明德卻連頭也不回,對身後的呼喊,完全置若罔聞,仍舊直直朝著門口走去。

  終於,氣昏頭的她,再也受不了他的忽略,彎身抓起路旁的雪塊,瞄準著他的後腦勺,用盡力氣就扔了過去。

  誰知道,他腳下不停,也沒回頭,只是腦袋往左一偏,就閃過了那雪塊。

  雪塊出手的瞬間,她心裡原本還閃過一絲擔憂,就怕真的砸到了他。但是,眼見他竟然閃過,心下莫名更氣,當下又抓握起另一顆雪球,再度瞄準,朝他丟出去。

  這個男人的背後,活像是也長了眼似的。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公孫明德再度偏頭,輕而易舉又閃過一次攻擊。

  她就是不信邪!

  又一顆雪球出手、又再一次被他閃過。

  龍無雙氣得蹲下來,雙手都抓著雪球,沒頭沒腦的朝他扔。公孫明德竟然左閃右躲,每一顆都輕易閃過,腳下依然未停。

  幾次都丟不中,她氣得大喊。

  「你有膽就給我站住!」

  公孫明德聞言,竟真的站定不動。

  哼。算他識相!

  這回,她瞇著眼兒、咬著唇,仔細瞄準他的腦袋,確定絕對能夠得手後,才把手裡的雪球,用力扔了出去。

  公孫明德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直到雪球逼近的最後一剎那,他才陡然回身,一掌接住那顆雪球。

  攻擊再度落空,她倒抽了口氣,氣得直跺腳。「你怎麼可以接?」

  他瞇眼看著她。

  「不要像三歲娃兒一樣無理取鬧。」

  三歲娃兒?

  無理取鬧?

  龍無雙瞪大了眼,氣得要無賴的道:「我就是像三歲娃兒、我就是要無理取鬧,不然你想怎樣?咬我嗎?」

  她有恃無恐的朝他逼近,仰起小臉,囂張的直喊:「來啊,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

  無底的黑眸,靜靜望著那湊到眼前來挑釁的小女人。下一瞬間,他伸出手,猛地將她拉進懷裡,狠狠吻住她的唇。

  被吻得措手不及,龍無雙瞪大了眼,跟著立刻掙扎起來,小手猛槌他的胸口。只是,早已習慣他撫觸的身子,卻因為他的氣息、他吻她的方式,逐漸逐漸的酥軟無力。

  好不容易,當他終於鬆開她時,她滿腔的怒火老早全都煙消雲散,只能望著他,結結巴巴的質問:「你你你——你做什麼?」

  公孫明德挑眉,拇指撫過她被吻得微腫的紅唇。

  「你不是要我咬你嗎?」

  龍無雙滿臉通紅,張開了小嘴,卻不知該回辯些什麼。

  瞧她一副啞口無言的模樣,他嘴角一勾,低首蜻蜒點水的又偷了她一個吻,大手輕捏著她的下巴,交代道:「在家裡等我。」

  然後,他才轉身離開。

  她呆愣在原處,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見後,她才腿兒一軟,坐倒在雪地上。

  雪地嚴寒,她該覺得冷。

  公孫明德送了那塊匾額,她該覺得氣。

  只是,這會兒,她非但不覺得冷,竟也不覺得氣。

  她坐在雪地裡,撫著火燙的雙頰,腦海裡頭,卻全是他方纔那曇花一現,教人為之怦然心動的珍稀笑容。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3-12 15:10: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寒冬時節,飛雪飄飄。

  不知不覺中,時光飛逝,臘月將盡。

  素雅的梅花,在枝頭綻放,家家戶戶都在張羅著,準備好好過年。不論是東市,或是西市,都充塞著各類年貨、乾果,人人摩肩擦踵,四處辦著年貨,還有攤子就在街邊賣著春聯,大紅的顏色,染得整座京城的年味愈來愈濃。

  小年夜這日,冬陽難得露了臉。

  市街上賣的年貨,龍無雙當然看不上眼。以往每一年,過年之前,她總會先準備好一份精緻的上等年貨,在龍門客棧內擺桌設宴,讓一些無家可歸的員工們能吃頓團圓飯,之後,再送給他們厚厚的紅包,放員工三天大假,犒賞這一整年來的辛勞。

  只是,今年略有不同。

  精緻的上等年貨,她今天還多準備了一份。這份年貨,當然就是為相爺府裡準備的。

  確認年貨到齊後,已是接近晌午。她騎著馬,要鐵索隨行,也沒說要去哪兒,逕自就出了城。

  冬陽雖暖,但是官道上積雪未融,騎在馬上,也比平日顛簸得多,迎面而來的寒風,更是冷得刺骨。

  兩人騎著馬,不久後便來到城外約十里處,在一處小小村莊裡,尋著一戶普通農家。

  龍無雙靈巧的下馬,走到農家門前,輕敲了兩下。

  「來了來了!」頭髮花白的婦人,像是早就料到會有貴客臨門,一聽見敲門聲,立刻就前來應門。見到龍無雙,婦人咧著嘴直笑。「夫人,您可來了,我候了您一陣子了。」

  「讓你久等了。」龍無雙說道,迫不及待的走進屋裡。「孫大娘,我訂的鞋可納好了嗎?」

  孫大娘笑呵呵的點頭。

  「好了好了,昨兒個晚上,我就將鞋納好了。」她拿起桌子上三雙素色黑鞋,遞給龍無雙。「來,您瞧瞧,這鞋還行嗎?」

  黑鞋雖是素面,但是做工精巧,縫得極為牢靠,細密得幾乎不見針腳。就連鞋底止滑的皮革,也用了粗針,一針一線的縫妥。

  「大娘您的手藝果然不凡。」龍無雙讚道,反覆看著手裡的鞋,紅唇噙著笑,滿意極了。

  「是夫人您不嫌棄。」年已五十的孫大娘,謙虛的說,臉上卻滿是藏不住的喜色。

  「不,若您手藝不好,公孫家多年來,也不會只找您做鞋了。」

  「好說好說。不過,夫人您還真有心,關心相爺穿得舒不舒服,竟特地來替相爺做鞋呢!」孫大娘說道,心裡猜想,這對夫妻該是感情極佳吧!

  龍無雙的臉兒,微微的一紅。

  哼,她才不關心他穿得舒不舒服呢!她只是——只是——只是覺得,他那雙舊鞋早該換了,不論怎麼看,就怎麼礙眼。又不想他哪一天,在雪地上滑倒,摔斷了腿,還是摔斷了手,才會——才會——

  各種藉口,在她腦中閃過。

  而她,卻略過一個最顯而易見的事實,不願意去承認。

  一邊想著,她一邊握著手中的黑布鞋,反覆再看了一會兒,嫩嫩的小手,摸進鞋裡按了一按,考慮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大娘,可以麻煩你,再做一件事嗎?」

  「夫人希望我再做些什麼?」

  龍無雙甜甜一笑,接著紅唇輕啟,才說出了她的要求。

  只見孫大娘連連點頭,接回那三雙鞋子,又回到桌前忙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那三雙鞋子,再度回到龍無雙的手裡。她仔細收妥,付了比公孫家往日更豐厚的銀兩,這才在孫大娘的道謝中,翻身上馬離去。

  午後,風雪漸漸大了起來。

  鐵索跟著龍無雙,循著來時路,在官道上冒雪前行。到了某個岔路時,她突然扯韁停馬。

  鐵索回頭,無言的看了她一眼。

  「不,還不用回去。」她纖手一指,指著另一條道路,彎唇露出調皮的淺笑。「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去處理。」



  風狂雪驟。

  大雪一陣又一陣。

  城外不遠處,一隊商旅運著上等食材,急著在日落之前入城。只是,大雪茫茫,別說是人了,就連馬兒一腳踩下,都有半條腿兒陷進雪裡,商旅的行進速度,緩慢得足以媲美龜爬。

  隨行的老闆,看著愈顯陰霾的天色,擔心得猛擦汗,焦急的跟車伕老大商量著。

  「車老大,就快到京城了,這一批貨是趕著要給人辦年貨的,您能不能行行好,盡量趕路,進城之後,我必定多添點銀子,讓弟兄們喝些酒暖暖身子。」

  一聽到老闆如此大方,車伕老大自然是義不容辭。

  「這是當然,林老闆,您放心,這點風雪還擋不了咱們。」他回過頭,朝著兄弟們揚聲吆喝著。「大夥兒咬緊牙,再撐一會兒,別丟了咱們車行的臉。林老闆正急呢,咱們一個時辰內,就替他把貨送進城裡去!」

  「好!」

  被雪蒙得一身白的漢子們,齊聲答道,駕得更賣力了。

  不料,才又冒雪推進不到百尺,路旁突然發出巨響。緊接著,原本聳立在側的大樹,就像是被斬了根似的,在眾人的驚叫下,逐漸逐漸傾倒——

  轟!

  大樹終於倒地,恰巧就阻斷了道路,車伕老大拉韁疾停,馬兒嘶鳴,抬腿人立而起,車隊差點撞成一團,幸得車伕們技術好,才沒將貨都翻了。

  只是,現在大樹橫亙在前,車隊頓時被困住,再也無法前進。

  林老闆幾乎要哭出來了。

  淚還沒滴下來,倒是一旁的林子裡,突然跳出幾個蒙著面、持著刀劍的黑衣人。

  林老闆這下子真的哭出來了。

  「有強盜!」

  車伕老大吼道,所有的車伕們,全都同時抽出刀劍,大雪中傳來陣陣金石交鳴聲,兩方人馬迅速纏鬥在一起。

  雖然,黑衣強盜的人數不多,功力卻遠比車伕們高強,沒一會兒工夫,商隊這邊就有人見了血。緊接著,痛哭失聲的林老闆,就被其中一個黑衣人,拿著沾血的長刀架住脖子。

  「叫他們住手!」

  低沉的聲音,在林老闆耳畔響起。他立刻止了哭,只覺得一身的雞皮疙瘩,全都站了起來。

  「住手,通通住手!」他連忙喊道,還伸長了脖子,就怕大把長刀再靠近一點,就要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口子。

  眼見大老闆已被挾持,車伕們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停下打鬥。

  「把刀劍都扔了!」一聲嬌脆的女聲響起。

  林老闆跟車伕們,全都一愣,聞聲轉頭望去,只看見其中一個黑衣人,雖然同樣蒙著面,但是黑衣之下,曲線曼妙,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子。

  在她身後,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沉默無言的護衛著,也是蒙著臉,手裡的大刀,烏黑駭人,映著沾血的雪地,更讓人觸目驚心。

  車伕們全放下了刀,沒有多加抵抗。

  「算你們識相!」黑衣女賊呵呵笑著,舉手一揮,喝令道:「把人都綁起來,塞住他們的嘴,扔到路邊去!」

  黑衣人們手腳迅速,拿出粗麻繩,不一會兒,就把林老闆跟車伕們,像是纏粽子似的,全綁在一塊兒,還摸出幾塊髒布,把他們的嘴全塞了起來。

  身段曼妙的黑衣女賊,縱身翻上馬車,用刀劃開車頂的帆布,從裡頭拿出錦盒。

  她揮手又是一刀,割開錦盒。

  「太好了,這可是上好的燕窩!」她呵呵嬌笑著,拿著燕窩跳下馬車,把燕窩抹在林老闆的胖臉上。「老闆,謝謝你這幾車的燕窩了。這盒呢,就留給您自個兒補身吧!」

  說完,她直起身子,跳上預備好的馬匹,小手一揮。

  「把這幾車燕窩都駕回去。咱們撤!」

  黑衣人們訓練有素,有的跳上馬車,有的騎著馬匹,護衛著那名黑衣女賊,很快的就離開了。

  雪花一陣又一陣,緩緩從天際飄落。

  很快的,那群黑衣人的行蹤,就被雪花掩蓋,再也追查不到了。


  事隔幾日,大年初四一早,公孫明德才剛下朝,就被延請到刑部。

  刑部大廳內,洪捕頭眉頭深鎖,正在繞著圈踱步。一瞧見相爺到了,他立刻拱手。

  「怎麼了?」公孫明德直接問道。

  洪捕頭深吸一口氣。

  「發生搶案了。」

  公孫明德點了點頭,在桌前坐下。「什麼時候的事?」

  「從小年夜至今,每日都有,已經連續五起了。」洪捕頭恭恭敬敬,送上搶案的記錄,表情更為凝重。「雖然這幾起搶案,至今無人死亡,但是——」

  公孫明德挑眉,等著下文。

  洪捕頭沉默半晌,才又開口。「相爺,這幾樁搶案非比尋常。」

  「怎麼說?」

  「這五樁搶案,被搶的貨,不是上等的燕窩、鮑魚,便是特級的人參、香料,商家們損失慘重,個個欲哭無淚,而且證人們都說了——」他再度深吸一口氣,才能說下去。「證人們都說,帶頭的,是個女搶匪。」

  「女的?」公孫明德劍眉一擰,銳利的目光掃來。

  「是,她雖然蒙了面,但從身形和聲音上,都可以確定是個女的。不但如此,搶匪一行人之中,還有位拿黑色大刀的漢子,始終跟在她身邊。」

  公孫明德神色木然,沉默不語。

  洪捕頭一咬牙,繼續再道:「相爺,這幫搶匪行搶的皆是上等食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主她——」

  天下之大,但女的搶匪可不多。而專搶上等食材的女搶匪,京城裡眾人皆知,就只有龍無雙一人!

  「夠了。」公孫明德起身,合上搶案記錄。

  洪捕頭住了嘴,看著臉色鐵青的相爺,負手走到窗邊,頸背在無聲中滲出冷汗。

  一室沉寂,靜到了極點。

  他甚至能聽到窗外雪花落地的聲音。

  好半晌,公孫明德才頭也不回的冷聲開口。

  「我會處理的。」

  「謝相爺。」

  洪捕頭鬆了口氣,彎身一拱手,隨即退了出去。

  若不是這幾樁搶案,鬧得太過頭,非但搶了貨,還傷了人,商旅們叫苦連天。雖然全都懷疑是龍無雙所為,卻沒人膽敢去拿她到案。洪捕頭苦思許久,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硬著頭皮,來找公孫明德。

  踏出刑部大廳前,洪捕頭再度回頭,瞧見公孫明德仍站在窗前,筆挺的背影,一動也不動。

  洪捕頭搖了搖頭,無聲歎了口氣。

  唉,娶了這麼個妻子,真是難為了相爺啊!



  大年初四的黃昏,龍無雙在鐵索的護衛下,從城外趕回來,回到了相爺府。讓鐵索回去後,她踏著輕快的腳步,手裡捧著一個包袱,哼著歌兒,走回精雕細琢的樓房。

  只是,才進了房門,她就吃了一驚。

  天還沒黑呢!沒想到,公孫明德卻早已回府,正坐在花廳裡頭等著。

  她捧著包袱,一時措手不及,還想快些藏起時,他卻開口了,不但開口,那語氣還冷得像是冰錐,刺得人心裡發寒。

  「你去了哪裡?」

  滴溜溜的眼兒一轉。

  「我不想說。」

  他的口氣更冷了。

  「你非說不可。」

  那冰冷的語氣,讓她臉上的笑靨逐漸褪去,初見到他提早回府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

  她生來就吃軟不吃硬,見了他這般冷硬的態度,激得她也有些不悅,忍不住仰起下巴,瞟了他一眼,逕自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去什麼地方,都非要跟你報備不可?」

  公孫明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灼亮的眼直視著她,寒聲又道:「從你嫁進公孫家的那天開始。」

  毫不留情的手勁,把她弄得好疼,痛得她連包袱都拿不住了。眼見包袱落地,她也惱火起來,雙眸怒瞪著他。

  「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他卻對她的抗議,壓根兒聽若未聞,鐵青的臉龐,逼靠得更近,一字一句的質問:「這些天,你都去了哪裡?」

  如果,他客客氣氣的問,或許她還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回答他。但是,現在他這種活像要吃人的態度,教她也火上心頭,忍不住賭氣回道。

  「我去了哪裡,關你什麼事?」她倔傲的說。「我就是不說,你能拿我怎麼樣?」

  公孫明德的額上,隱隱浮現青筋。

  前些日子,她才承諾過,不再去行搶貢品。

  她換了個方式,跟皇上討了個令牌,若是想要貢品,可以名正言順,直接到當地索取,不用擔心食材經過長途跋涉,運到宮裡時會沒了鮮度。

  原本,他以為,她真的改了。

  原本,他以為,她真的不同了。

  原本,他以為,她真的不會再去行搶了。

  誰知道,她竟又故計重施,背著他再度去行搶,而且這回搶的還不是官家,而是一般尋常的商旅。

  氣憤與失望,同時湧上心頭,他握住她的手勁,又重了幾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前你行搶貢品,是因為人證被收買,物證也被皇上派人銷毀,我無憑無據,才會幾次忍讓。你真以為我動不了你?」

  不懂他為何重提舊事,她忍著疼,擰眉回問。

  「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別說你不知道這幾天城外的搶案。」他咬牙開口。

  「搶案?」她呆了一呆。

  「以前你行搶貢品,皇上不跟你計較就算了。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連尋常百姓都搶!」

  她這才聽出端倪,眼兒瞪大的望著他,難以置信的問。

  「你以為,那是我搶的?」

  「帶頭的蒙面搶匪是個女的,還有個大漢手拿黑色大刀跟在身旁,所搶的都是上等食材。」

  「所以,你現在是認定了那是我做的?」

  「不是嗎?」他鐵青著臉。

  龍無雙瞪著他,氣得有些暈眩。

  兩人成親至今,也有三個多月了。

  就算婚前,兩人惡鬥得多厲害;就算婚後,他再忙碌、再沒有閒暇與她相處,但她始終以為,這個男人該多少懂得她一些,知道她再怎麼態意妄為,也絕對不會去做出擾民的事。

  他們是夫妻。結髮已有三個月的夫妻。

  就算是尋常人犯了案,也得先審才定罪。

  但是,公孫明德對她,卻是未審就已先定罪。

  虧她還以為,這種日子真能持續下去;虧她還以為,兩人真的可以作夫妻;虧她還為了他,特地去——

  落在地上的包袱,看在她的眼裡,成了一個莫大的諷刺。

  他不信任她!

  這個男人,根本完完全全沒信任過她!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在雪地裡吻她的唇?為什麼要在上朝前,趁著她在夢寐之際,吻她的額。讓她以為,他真的有一點在乎她?

  王八蛋!王八蛋——

  委屈與酸楚瞬間上湧,化為熱燙的淚水,幾欲奪眶。

  龍無雙氣憤的咬牙,忍住眼裡的淚,憤憤不平的瞪著他,口不擇言的嚷著:「好,你覺得是我做的,那就當作是我做的好了!就算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樣?你要關我嗎?好啊,那就關啊!」

  她的挑釁,將他的怒火,挑燃到最頂點。

  所有的理智與冷靜,全因為這個小女人,悉數消失不見。他沉著臉,用力一握,將她壓在腿上,舉起寬厚的大手,然後——

  啪!

  龍無雙尖叫出聲。

  「啊——」她又驚又怒,不敢相信,他竟敢如此對待她。「你打我?!你打我?!連我娘都沒有打過我,你竟敢打我?!」

  「就是沒人敢教訓你,你才會無法無天。所有人將你寵上了天,才會讓你驕縱得不知人間疾苦!」

  啪!

  又是一掌。

  「放開我,你這王八蛋!」疼痛、屈辱、憤怒充塞心胸,她羞憤不已地在他腿上掙扎著。

  「我從你三歲起,就想做這件事!」

  啪!

  清脆的聲音,再度迴盪在房內。

  年幼時,他曾經瞧見,先皇如何哄著她吃飯,又瞧見她任性的扭開小臉,嚷著說不好吃、不好吃,還把米飯全打翻在地上。那時,他就覺得,她的驕縱無可救藥,根本是欠缺教訓!

  重重的掌,打在她的粉臀上,像是火燒般的疼。她又痛又難過,氣得哭了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她哭嚷著,瞪著他腳上的鞋,眼淚一滴滴的掉。濕潤了黑布的鞋面。「公孫明德,我恨你!」

  聽見她的哭聲,高舉的大手再也打不下去。但他心中怒氣未消,將淚汪汪的她拉起身,抓著她的雙臂,怒聲訓道。

  「你身為皇家庶女,生來不用勞苦。但是,不是人人都像你,可以不必忙碌操勞,平民百姓們賺的是血汗錢,要養家活口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她氣憤的握緊粉拳,槌打著他的胸膛,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的往下掉。她哭著喊道:「我只知道我恨你,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

  「全天下恨我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個。」他冷聲說道,搖晃著她的雙臂,執意問出答案。「你把那些貨藏在哪?龍門客棧,還是別的地方?快交出來還給人家!」

  貨?什麼貨?!

  她該死的哪裡會知道,那些貨在什麼地方。

  但是,他不信任她。他認定了,那些東西就是她搶的,就算她否認,他也不會相信!

  他不信任她——

  一陣痛,揪住了她的心口。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他大手的箝制,揚手朝他臉上揮去。

  啪!

  他的臉上,瞬間浮現五指紅印。

  「你這王八蛋!」她用手抹去淚,想忍著不哭,但是淚水卻如何也止不住。「我這輩子做的最大錯事,就是嫁給你!」

  紅色的夕陽,映照在公孫明德陰沉的臉上。

  他冷漠的起身,看著她,緩緩回道:「彼此彼此。」語畢,他再也不願意久留,把哭泣的她,獨留在房內,逕自就轉身離去。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3-12 15:11: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天色末亮,在書樓裡坐下一夜的公孫明德,回到兩人居住的院落,預備取回朝服。

  院落裡漆黑一片,燭火末亮,也聽不見任何聲息。

  公孫明德臉色一沉。

  毫無疑問的,龍無雙已經不在屋裡了。

  他面無表情,推開房門,點上燭火。

  燈火明亮,照映著華麗的花廳、臥房,也照映著紅紗飄蕩的繡榻。繡榻上空無一人,錦被摺得整整齊齊,未曾被動過。

  燭火的光亮,也照映著一地破碎的衣料。大量的衣料,有的灰、有的黑,全被剪得粉碎,散落了一地,旁邊還扔著一把鋒利的剪刀。

  公孫明德只看了一眼,就能確定,被剪碎的,全是他的衣服。

  氣憤的龍無雙,在離去之前,竟把他的衣服剪了!

  衣料雖然被剪碎,但是還能隱約看得出,灰袍的袖,以及黑色的衽邊,瞧那被剪碎的份量,「受害」的衣服,肯定不只一件。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他尚未平息的怒火,再度湧上心頭,這回來勢更兇猛,寬厚的大掌緊握成拳,緊到連骨節都嘎嘎作響。

  一聲雞鳴,透過窗欞,傳進屋內。

  時間不早了,他要是再不出門,今日早朝就要遲了。

  公孫明德瞇起雙眼,一步步走向衣櫥,用最緩慢的動作,打開衣櫥的門,心裡怒火仍旺。

  那個瘋女人,要是連他的朝服也剪了,他就只能穿著身上這件衣服,去趕赴早朝了——

  朝服完好無缺。

  他瞬間有些錯愕。

  不僅朝服安然無恙,就連其他的衣服,也都還在衣櫥內,一件都沒少。灰袍黑衽,一件又一件,全擱在原處,不但沒少了袖子,也沒少了衣擺。事實上,衣櫥裡的衣裳,全都沒被動過,更沒遭到剪刀的肆虐。

  公孫明德瞪著那些衣裳,半晌之後才回過頭來,看著滿地的破碎衣料,以及那把剪刀。

  他蹲下來,拾起幾塊衣料。

  灰色的衣料質地光滑,觸感柔且暖,是男裝所用的上好料子;至於黑色的衣料,則有著極細的繡紋,繡紋用了黑線,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看得出是刻意低調,又保留了一絲華貴。

  這些衣料全是簇新的,不論是用料或是做工,都是上好的。不難想見,這些衣裳的原貌,該是十分出色的。

  窗外,再度傳來雞鳴。

  而公孫明德卻只是瞪著手中的衣料,一動也不動,久久沒有起身。



  午間。

  大雪紛飛,路上行人紛紛走避。

  一匹駿馬卻朝著龍門客棧而來,直到門前才停下。駿馬之上,正是剛離開皇宮,就疾馳而來的公孫明德。

  他翻身下馬,才走到客棧門前,還沒踏進去,一個黑衣大漢就身影一晃,高大的身軀擋住門口,微微搖了搖頭。

  公孫明德早已預料到,龍無雙不肯見他。他神色平靜,在門前停步,並不試圖闖入。

  「我沒有要進去。」他對鐵索說道,聲音低沉,眸中的光芒銳利如劍。「我來,只是要問你話。」雖說,鐵索也是嫌犯,但他總敬重這男人還是條漢子,不願意派人拘提,反倒親自前來。

  他看著鐵索,一字一句的問:「那幾樁搶案,是不是你們做的?」

  向來惜言如金的鐵索,難得的開了口,直視著公孫明德的眼,只說了兩個字。

  「不是。」

  公孫明德的臉色,稍稍一變。

  根據多年來的經驗,他深深明白,縱使龍無雙的話未必可信,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卻是一諾千金,說出口的話,絕不可能有假。

  但是,這幾樁搶案,不但有了人證,描述全都符合龍無雙與鐵索。且每次案發時間,兩人都恰巧不見蹤影,這一連串的巧合,全都指向一個事實。

  而鐵索卻說,搶案並非他們所為。

  公孫明德瞇眼又問:「這幾日午後,你們去了哪裡?」

  這回,鐵索只是搖頭,並未答話。

  「不能說?」他問。

  鐵索點頭。

  兩個男人站在門前,僵持不下,一會兒之後,公孫明德明白,再不能從鐵索口中問出什麼線索,才點頭告辭。

  「打擾了。」

  翻身上馬後,他抬起頭來,視線望向客棧二樓。二樓的特等席,牡丹雕花窗緊閉著,窗內空無一人,不見那窈窕的倩影。

  他收回視線,一扯韁繩,胯下駿馬在雪中,撒蹄飛馳。

  四周的景物,迅速往後退去,白雪紛飛,讓四周的一切,看來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策馬疾馳,心中卻思潮起伏,滿腦子都是與搶案相關的線索。

  縱然鐵索否認犯案,縱然鐵索一諾千金、縱然鐵索沒有說謊。但是,這一切還是未能證明,搶案與龍無雙無關。

  他需要證據,需要確確實實的證據,而不能聽信鐵索的一面之詞,或是信了她昨天夜裡,氣極的時候,從眼裡滴下的淚——

  如果,她真的與搶案無關,那麼,那幾天裡,她究竟去了哪裡?

  雪愈下愈大,公孫明德回到相爺府,在府前翻身下馬。門前的僕人,立刻走上前去,預備替他牽住馬兒。

  只是,地上積雪,比平日難走。才剛走下階梯,那僕人就猛地一滑,砰的一聲,重重的跌在雪地上,摔了個屁股開花。

  另一個僕人,連忙跑過來,牽過馬的韁繩,不敢讓主子久等。他連連鞠躬,賠著不是。

  「對不起,相爺,這小子的鞋舊了,在雪地裡站都站不穩。」他看著疼得齜牙咧嘴的同伴,好氣又好笑的直搖頭。「唉啊,不是早就叫你換鞋了嗎?」

  公孫明德走上階梯,進了大門,預備回房換下朝服。他走過長廊,踏進積滿雪的小徑,一步步的踏過積雪。

  驀地,他陡然停下腳步。

  相爺,這小子的鞋舊了,在雪地裡站都站不穩。

  他回過頭,瞇起雙眸,看著雪地上,自個兒所留下的清晰鞋印。

  這小子的鞋舊了。

  舊了?!

  若要論舊,他穿的鞋,只怕比那僕人更舊。

  惜物愛物,是公孫家的家訓。公孫家所用的衣物,都不是城內有名織坊所做,為求節儉,公孫家幾代以來,都是去城外的農民中,尋找擅於製衣、制鞋的人,交由他們製作。

  而他腳上這雙鞋已經穿了數年,加上他忙碌得很,鞋底的皮革,早就被磨得幾近穿底。

  但,為什麼他走在雪地上,卻能安然無恙。甚至覺得,雪勢增強後的這些日子,這雙鞋比先前更好走了許多。

  公孫明德緩慢的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鞋。

  黑布縫的鞋面,沾了些雪水與泥漬,卻不見絲毫破損,就連鞋底的皮革,也不再像先前,磨得即將穿底,反倒厚而軟,結實得很。

  這鞋的手工、用料,都是他多年來穿慣的。只是,這雙鞋,卻不是他先前穿的那雙。

  這是一雙新鞋。

  大雪落下,落在他的肩頭,他卻一動也不動,只是瞪著腳下的鞋。

  正巧,夏姨走出廚房時,就見到主子站在大雪裡,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她連忙又回到廚房,端了一碗熱呼呼的湯出來,走到主子身邊。

  「相爺,天寒地凍的,您先喝碗湯,暖暖身子。我去找小廝來,替您把朝服換下來——」

  話還沒說完,公孫明德已經抬起頭來,黑眸中閃著不尋常的光亮。

  「誰換了我的鞋?」他疾聲問道。

  夏姨被這一逼問,有些嚇著,吞吞吐吐的回答。

  「是——是——是夫人……」

  「什麼時候換的?」

  「過年前就換了。」夏姨見主子神色不對,她提心吊膽,卻還是鼓起勇氣,決定說出一切。「相爺,夫人跟我打聽,問出你習慣穿的,是城外孫大嬸做的鞋,才冒著風雪,親自去請對方做的。」

  公孫明德的臉色變得更鐵青。他竟連朝服也不換,即刻轉身,再度牽出駿馬,冒雪往城外而去。

  銀雪壓著枝頭,城外也是銀白一片。

  他循著記憶,找著了一間農舍,翻身下馬,親自去敲門。

  這些事情,他必須親自確認。

  「誰啊?」木門內傳來問話,過沒多久,就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農婦,木門推開,探出腦袋來察看。「是誰啊?大過年的就——」她突然住口,瞇起眼睛,端詳了好一會兒,表情才轉為驚喜。「啊!是相爺啊!快請進、快請進。」

  孫大娘拉開門,請入公孫明德後,就東忙西忙,急著要招呼貴客。這幾十年來,公孫家幾代的鞋,都是她親手做的,雖然製作的次數少,但是公孫家給的銀兩,讓她這個寡婦生活過得輕鬆許多,也能將四個孩子都拉拔成人。

  對於公孫家,她始終感激不已。

  「相爺,您今兒個,怎麼親自來了?」她緊張的問。「難道,是新鞋不好穿嗎?」

  「不,新鞋很好,很合腳。」

  孫大娘鬆了一口氣,臉上這才再度有了笑容。「還好還好,不然我可就辜負了夫人的托付了。」

  「是她親自過來,跟你訂鞋的?」

  「是啊,夫人拿著舊鞋,要我照舊縫製三雙。」提起龍無雙,孫大娘笑得更開心了。「夫人不但美若天仙,還細心得很呢!她怕新鞋磨腳,那一日還特地要我把鞋底揉得軟些,讓相爺穿得更舒服。」

  公孫明德看著腳上的鞋。

  就因為她的這點細心,所以連他都沒有察覺,她替他換了鞋。

  「她來的時候,是哪一天?」

  「臘月中旬來過幾趟。我記得,夫人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是小年夜那天,她中午時過來,取了您的新鞋,就離開了。」

  小年夜那天下午,第一樁搶案就開始了。

  就算龍無雙來過這裡,真的替他取了新鞋。但是那一天,她也是日落後才回府,從中午到日落,有幾個時辰的時間,搶案就是在那時發生的。還是沒有證據,證明她與搶案無關。

  孫大娘沒有察覺,公孫明德表情有異,仍舊笑咪咪的,先端了一杯熱茶奉上,接著才又說道:「之後,夫人就去了鄰村找陳師傅,替您做新衣裳呢!」



  陳師傅一見到他,也是眉開眼笑。

  「相爺,真是稀客啊!歡迎歡迎!」他樂呵呵的笑著,還不忘往公孫明德的背後望去。「夫人今天沒來嗎?」

  「沒有。」

  陳師傅有些失望,卻還是熱情的延請公孫明德進屋,屋子的門板上貼著春聯,但有幾處地方,看得出來是剛剛修補的。

  才剛坐下,陳師傅就迫不及待的問。

  「新衣裳穿得合身?」不等公孫明德回答,陳師傅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那幾件衣裳的料子,都是夫人去買來的,每一塊料子都是她親手挑的呢!」

  「夫人說,怕您穿得不慣,又怕您穿得不暖,所以光是挑料子,就耗了一番工夫,式樣更是跟您以往穿的相同。」

  「夫人還吩咐,繡紋得細,得用黑線,說您不愛太過奢華。」

  「夫人又囑咐了好幾次,得做得牢靠些,在手肘部分,還得加襯一塊布,免得您為國事奔波時給磨破了。」

  「夫人可有心了,前些日子啊,就過年前,跟大過年的那幾天。夫人每天下午,都會到我這兒來。」

  陳師傅熱切的說著,一字一句,都讓他心底那難言的滋味更加苦澀。公孫明德深吸口氣,沉聲問道:「她每天下午都來?」

  「對!每天下午,風雪無阻呢!」陳師傅回答。「夫人就坐在那兒等著,看著我做衣裳,直到日落才回去。」

  公孫明德轉頭看去。

  角落,只有一張椅子。

  一張木頭釘成的椅子。

  沒有舒適的繡褥、沒有溫暖的狐皮椅墊,就只有一張簡陋的椅子。

  陳師傅還在說著。「那時候還冷得很,我門板壞了,寒風都灌進屋子裡,我一把老骨頭了,也沒法子修,夫人卻還耐著冷,接連幾個下午,都坐在那兒,不時吩咐我,該怎麼製作衣裳,才能讓您穿得久、穿得舒適些。」

  「後來,夫人不但給了我製衣的銀兩,還派了木匠來,替我把壞了的門板修好,不讓我這老頭子凍得手腳冰冷,總算能過個舒服的年。」陳師傅說啊說,說個沒完。「相爺啊,夫人不但生得美,心地也好,對您更是用心呢!」

  每一字、每一句,清清楚楚的,都傳進公孫明德的耳裡。

  他面無表情,仍看著那張椅子。

  那張木頭釘的、簡陋的椅子。

  風雪寒凍,陣陣都從門板縫中吹進破屋裡,她就坐在這兒,看著師傅為他縫製衣裳,任何細節都不肯放過。

  那些日子,她回到府裡時,一張臉兒總是通紅。原來,那不是行搶後的興奮,而是天寒地凍,她坐在這兒一下午,被寒風凍紅的。

  公孫明德緩慢的起身,走到椅子旁,張開大手,握著那張搖搖欲墜的木椅,眸光不再凌厲,反倒晦暗無光。

  好,你覺得是我做的,那就當作是我做的好了!

  她憤怒的聲音,清晰迴盪在他耳邊。

  公孫明德,我恨你!

  苦澀,已然湧上喉頭,他閉上了眼。

  眼前浮現的,儘是那被剪得殘破的衣衫碎片。

  不需要更多證據了。

  他已犯下大錯。



  大雪仍在下,像是永遠都停不了。

  書房裡,一燈如豆。

  公孫明德翻看著那幾樁搶案的卷宗,試圖從中找出關於那些搶匪的蛛絲馬跡,已有好幾個時辰。

  即便是證實了龍無雙的清白,知道自己錯怪她之後,公孫明德也沒去龍門客棧。

  他明白那小女人的性子,知道他就算去了,她也絕對不會見他。

  那一夜,他已經傷得她太深太重了。

  知道她現在還在氣頭上,而今,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先將真正的搶匪盡快逮捕到案,還她一個清白。

  相爺府裡,氣氛低迷,縱使人人都知道,相爺與夫人大吵了一架,氣得夫人回客棧後,就再也沒回相爺府。

  但是,任誰也沒有膽子去問問相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去勸勸相爺,把夫人接回府裡來。

  倒是小丫鬢銀花,實在不放心,端著奶奶特別熬的好湯,專程送到龍門客棧去,還在那兒伺候龍無雙,直待到天黑才回來。

  她心思單純,心裡認定,夫人始終就是夫人,而她是伺候夫人的丫鬟,就算是相爺跟夫人吵架,她也得盡到職責,把夫人伺候好。

  不但如此,她還用了點小聰明,回府後就匆匆往書房跑去。

  「吳哥,我、我回來了。」她跑得氣喘吁吁,跑到書房門前,跟吳漢報告著。「夫人今天只喝了點湯,還吃了幾口清粥喔。」她用最大的聲音喊道,確定書房裡的相爺,也能聽見「最新消息」。

  說完後,她對吳漢笑了一笑,然後咚咚咚的就跑走了。

  隔天,天黑之後,她又出現了。

  照例是氣喘吁吁,照例是先問好,然後大聲報告。

  「夫人今天沒吃東西呢!我勸了她好幾次,她都說吃不下,大夥兒都好擔心呢。」然後,她福了一福,就拖著疲倦的腳步,歪歪倒倒的走去廚房,跟奶奶報到了。

  然後,又一天晚上。

  「夫人今天又沒吃東西,連石大廚特地為她燉的湯,她都喝不下去……」銀花說,語氣裡很是擔憂,還偷偷往書房裡偷瞄了幾眼。

  吳漢對她搖了搖頭,她無聲的做了個「喔」的嘴型,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躡手躡足的就離開了。

  過了一天一夜,這次,銀花回來時,是滿面的愁容。

  「夫人今兒個不舒服,躺著都沒下床呢!」

  再一天後。

  「夫人今天只喝了幾口水。」

  日復一日,銀花每天日落後,總會送來龍無雙的消息。

  直到某一天夜裡,銀花竟是哭哭啼啼,匆匆跑回相爺府的。

  「吳哥,不好了啦、不好了啦,夫人今天吐了,一直吐一直吐,吐得好厲害,連一點水都喝不下去,茵茵姊本來要去請大夫來,夫人卻氣得摔東西,說她不要看大夫,茵茵姊只好托人去找嚴家少主來,我、我、我——我好擔心夫人,今天只是回來拿些換洗衣服,接下來幾天都要待在客棧那兒了——」

  書房內的公孫明德,坐在椅上,表情與動作絲毫未變,就算耳裡聽著銀花的哭啼聲,雙眼卻仍是望著窗外寒梅。

  寒梅綻放,香氣正濃。

  他仍是面無表情,只有逐漸收緊的拳,洩漏了他的情緒。

  半晌後,公孫明德手裡的筆應聲而斷。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3-12 15:12: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正月的某日,細雪紛飛,梅顫枝頭,春寒料峭。

  相爺府卻來了一位貴客。

  京城航運首富之子嚴燿玉,特地登門來訪。雖說是來訪,但嚴燿玉的臉色卻是十分嚴肅,甚至有些慍著怒意,俊臉上不見半點笑意。

  進了書樓,瞧見埋首卷宗的公孫明德,他拱手說道:「相爺,打擾了。」

  公孫明德抬頭,黑眸靜望著嚴燿玉。兩人相識多年,但是這麼多年來,從不曾見過他這般多禮、這種神色。

  「嚴兄,請坐。」

  「不敢。」嚴燿玉搖頭。「我不會久留。今日登門,只是來跟相爺說件事情。」他一字一頓的說道:「龍兒的事。」

  公孫明德臉色一僵。

  「我想問問相爺,是否知道,龍兒近日食不下嚥,嘔吐不已,卻不肯就醫。她雖然逞強,不在人前掉淚,但是那雙眼,始終腫得像是核桃似的。」嚴燿玉緩聲說道,雙眼直視著公孫明德。

  當初,他曾說過,要與龍無雙斷絕師徒關係,不過是口頭上的玩笑話。

  他是龍無雙的師傅,十幾年來,看著這古靈精怪的小妮子長大、看著她到處闖禍、看著她鬧出事端、看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嫁人,就是不曾見過,她如此難過的模樣。

  公孫明德的視線不閃不避,緩緩點頭。

  「我知道。」每天日落,他總隔著窗欞,聽著銀花報告一件件、一樁樁關於龍無雙的事。

  他知道她的身子,愈來愈虛弱;知道她吃不下,連水都沾不得,嘔吐得虛脫無力——

  嚴燿玉又問。

  「敢問相爺,龍兒嫁進相府,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事。相爺是如何『馴妻』有術,竟能把龍兒整治到這種程度?」他薄唇上揚,卻不見半點笑意,說的話更是尖銳如刀。

  公孫明德沉默半晌,聽進這番笑裡藏刀的指責,卻沒有發怒。

  「我冤枉了她。」他說道,看著舒張的大掌,想起她在他掌下,哭泣的大喊著恨他、說她嫁錯了他。「我還打了她。」

  嚴燿玉深吸一口氣,緊擰眉頭。在他觀念裡,打女人是最最不該的惡行,尤其是打自家妻子,那更是千刀萬剮的大罪。

  「為什麼?」他追問,非問出個水落石出不可。

  公孫明德指著桌上的卷宗。

  「因為那幾樁搶案。」他極為平靜,語調清晰平穩,像是在訴說著毫不相關的事情。「證人所指出的特徵、身形,以及所搶的貨品,全都符合她昔日慣常的行徑。那時,我尚未查出她不在場的證據。」

  對於那幾樁搶案,嚴燿玉當然也曾耳聞。只是,他看著卷宗,卻沒去觸碰,只是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公孫,你這次不但是大亂,而且大錯。」他語重心長的說道。「龍兒雖然任性,但仍是有分寸的。這麼多年來,你何時見過她曾經欺壓百姓?」

  沒有!

  公孫明德臉色一變,驀地想起,這麼多年來,龍無雙只跟官家周旋,從未做出擾民的舉動。

  事實擺在眼前多年,他卻盲目得從未識清,在他眼裡,就只看得見她的任性、她的態意、她的膽大包天。如今,他身為她的丈夫,卻是未審就先判,擅自定了她的罪——

  她說。

  你以為,那是我搶的?

  她說。

  你現在是認定了那是我做的?

  她說。

  你覺得是我做的,那就當作是我做的好了!

  她那夜的言語、神情,至今歷歷在目,公孫明德握緊拳頭,強壓住那陣湧上心頭的痛楚。她沾了淚的粉拳,曾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胸前,縱然如今淚早已干了,但只要想起那一幕,他的胸膛仍會隱隱作痛,彷彿已被她的淚水灼傷。

  嚴燿玉看著公孫明德的神情,再度歎了一口氣。

  「公孫,你聰明一世,但遇上這女娃兒,卻也糊塗一時。」旁觀者清,他早看清這對冤家,在次次爭鬥下,滋生蔓長的情愫。「你是動了真心,才會亂了分寸,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是又如何?」

  「如何?相爺,你跟龍兒之間的事,不僅是皇上會為她作主,我也會替她作主。」嚴燿玉慎重說道。「既然錯是在你,當然就得由你認錯。」

  「搶案查明後,我自會去帶她回府。」公孫明德冷冷的說道,不希望夫妻之間的事,還有外人來干預。

  「等到那時候,龍兒不是氣清了,就是心死了。」嚴燿玉諷道。「還有,只要龍兒不是自願回來,而是相爺用強,我定會插手。」

  公孫明德臉色一沉,猛地站起身來,難得的失去冷靜。

  「她已是公孫家的人了。」

  嚴燿玉卻冷冷一笑。

  「相爺,這門親事雖然是結了,但是也是可以分的。」只要龍無雙堅持,皇上再下御旨,就算是當朝宰相,也不能違背。

  兩個男人望著對方,彼此僵持不下,氣氛緊繃著。

  就在這時,門外卻傳來焦急的呼喊,讓兩個男人同時一震。

  「相爺,龍門客棧遇襲了!」


  黑衣人。

  幾名黑衣人,先潛入了龍門客棧後方,從西邊的廂房綁架了鐵索的妻子。女子的驚叫聲,以及嬰兒的啼哭聲,立刻引起一陣騷動,客棧裡人人戒備,心急如焚的鐵索,更是想也不想,立即追趕上去。

  店小二們動作較慢,但也是重情重義,全都追殺過去。客棧裡的客人們,眼見事端又起,當下撇了好酒、好菜,各自奔逃出門,保命去也。

  丫鬟們正心頭掛慮,留守在客棧裡擔驚受怕時,東邊的廂房竟又有了動靜。

  更多的黑衣人,從東面翻牆而人,個個身手矯健。他們的動作極快,一路上制伏丫鬢們,帶頭的那個,沒一會兒的工夫,就闖進了蓮花閣。

  銀花見到有人闖了進來,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眨著眼睛掹搖頭。「出去出去!夫人在休息,不可以進來打擾。」

  黑衣男人冷笑一聲。

  「我就是來打擾她的。」

  「啊?」直到這會兒,銀花才覺得有些害怕。眼前這個男人,橫眉豎眼的,渾身散發著駭人殺氣,肯定是來意不善。

  她鼓起勇氣,擋在床前頭,硬著頭皮,擺出個笨拙的姿勢,堅決捍衛主子的安全。「我、我警告你喔,我、我我我我——我很厲害的,你不要過來喔,不然我一掌就——啊——」

  忠心的銀花,被黑衣男人一巴掌就打飛出去,慘叫著跌在牆角,小臉蛋瞬間腫得像是包子。

  黑衣男人跨步上前,預備掀開羅帳,一柄銳利的匕首,冷不防就穿帳而出。

  他反應迅速,卻還是被劃傷臉皮,鮮血冉冉流下,他卻絲毫不在意,反倒揩起鮮血,抹在唇上嘗了嘗。

  「公主雖然抱病在身,反應卻還是快得很。只可惜,這一刀準頭不夠,沒能殺得了我。」他冷笑著,一把撕開羅帳。

  床榻之上,龍無雙長髮末梳,臉色蒼白如雪,手裡仍握著匕首。只是,她身子實在太過虛弱,先前那一擊,已經用盡所有力氣,這會兒就連握著匕首的雙手,都在隱隱顫抖。

  瞧清黑衣人的樣貌,她訝然一驚。

  「是你!」

  「下官河清縣前任縣令廖檜,先前受公主『關照』,今日特來回報。」他還裝腔作勢,行了個官禮,眼神卻如毒蛇般惡毒。「下官真沒想到,龍姑娘原來是先皇庶女,如今還成了相爺夫人。」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還膽敢造次?」她冷聲說道,極力保持鎮定。

  廖檜哈哈大笑。

  「就算你是公主、就算你是相爺夫人,我的仇還是非報不可!」他靠上前來,流著鮮血的臉,湊近那張蒼白的臉兒。「你當初害得我積蓄多年的家財,一夜之間全被剿了,還讓我丟了官。敢問公主、敢問夫人,這筆帳咱們要怎麼算?」

  「什麼積蓄多年的家財,那全是民脂民膏!」

  「對!所以既然是我搶的,那就是我的。」他厚顏無恥的回答,愈靠愈近,一雙眼打量著她單薄纖細的身子。「你讓我賠了錢財,又丟了官,本大爺就拿你這個人來抵!」

  說完,他大手一抓,也不顧龍無雙病體虛弱,扯住她就往外走。

  「住手!」她掙扎著,身子像是掉進冰窖般冷。也不知是因為春寒,或是因為恐懼。「你挾持了我,就是死罪一條。」

  廖檜縱聲狂笑。

  「能吃到你這塊嫩肉,就算是死也值得!」

  她心中一凜,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早已被恨意以及色慾蒙了心智。這也就是他次次綁架她,卻沒有殺她的緣故。

  這個男人想玷污她!

  蓮花閣外,十來個黑衣人重重把守著,一見老大得手,立刻發出歡呼。

  「先別樂,等回去後,本大爺把這女人玩得膩了,再讓給你們去玩玩。」廖檜說道,單手握著龍無雙的頸,力道極重,只要再稍稍用力,就會捏斷她的頸子。

  黑衣人們圍著廖檜,正預備撤退,沒想到外頭卻陡然人聲大響。幾乎在同時,兩道身影飛落在蓮花閣前,正是公孫明德與嚴燿玉。

  一個把守在外頭的黑衣人,跌跌撞撞的衝進來,焦急的喊叫著:「老大,外頭全讓御林軍給圍住了!」

  該死!

  廖檜暗咒一聲,沒想到御林軍的速度,竟會如此快速。

  身穿黑衣、面容艷麗的女人,手持著長刀,靠到他身邊,神色緊張,但瞥見龍無雙時,眼裡頓時充滿妒意。

  「大人,現在怎麼辦?」

  廖檜不吭聲,只是徐徐加重掌勁。

  一聲痛極的呻吟,飄出軟軟的唇瓣。龍無雙咬著唇,強忍著疼,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

  「住手!」公孫明德出聲,語氣極冷,但渾身上下,卻散發著幾欲潰堤的怒火。

  事隔多日,他終於再度見到龍無雙。眼前的她,讓他幾乎難以呼吸。

  他知道她傷心。

  他知道她病了。

  但是,他不知道,她竟如此憔悴,小臉上的紅潤,全被蒼白取代,不剩半點血色。原本軟腴纖麗的身子,也瘦了一大圈,脆弱得像是稍稍用力,就會斷折的柳枝。

  「放開她!」他踏前一步,卻又再度聽到她痛極的呻吟。

  那聲呻吟,讓他心口一抽,逼得他只能停下腳步。

  廖檜冷笑著,知道自個兒手上這女人,可是免死金牌,更是他的護身符。只要有她當人質,不論是公孫明德,或是嚴燿玉,還是外頭的御林軍,全都不敢輕舉妄動。

  「相爺,還請您退後點!」他狂妄的說道,朝著逼進客棧內的御林軍們大喊:「你們要是不想看見,我親手捏斷她的頸子,就全給我閃開!」

  御林軍們臉色為難,雖然沒有讓開,卻也沒膽子上前。全都屏氣凝神,盯著廖檜,深怕他一有動作,龍無雙就會性命不保。

  「我再說一次,讓開!」廖檜再度吼道,抓起龍無雙,舉在御林軍的面前。  「還是,你們想看她當場沒命?」

  「大人,把這個女人扔了吧!」艷麗的黑衣女人,眼看情勢僵持不下,開始有些動搖。

  「不行!我就是要帶走她,玩個幾天、幾月,或是幾年。」他瞇起眼睛,端詳手裡的絕色美人,眼裡都是色慾,卻忽略了身旁女人,臉上閃過的妒意和惡毒的決心。

  驀地,銀光一閃。

  「拖著她,只是累贅!」黑衣女人喊道,揮著長劍,一刀刺下,正中龍無雙的心口!

  廖檜呆了,下一瞬才反應過來。他神情猙獰,猛地揮出一掌。「你這個臭婊子!」

  黑衣女人緊握長刀不放,這力勁奇大的一掌,打得她摔跌出去,連帶的也拔出刀鋒。

  鮮血像泉水般湧出。

  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震動了所有人。

  「無雙!」

  只見灰袍翻捲,公孫明德縱身飛出,神態若狂,彷彿中劍的是他,而非是龍無雙。

  他先出第一掌,斷了廖檜的左手,奪回一身是血的龍無雙,接著再連出數掌,掌掌都是斷骨錯筋,廖檜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在重大的掌力下,寸寸挫斷的聲音——

  廖檜氣絕倒下時,雙眼還瞪得有如銅鈴般,像是不敢相信,世上有人出掌,能狠過殺人如麻的他。

  收回掌勢的公孫明德,抱住懷裡雙眼緊閉、氣若游絲的小女人。

  「無雙!」他焦急的再喊,神態再也不見冷靜。

  臉色慘白的她,顫抖著長睫,睜開了雙眼,看見了他。軟垂的小手,慢慢的、慢慢的挪移。

  「無雙,你別動。」有生以來,他首度如此恐懼。她胸前的傷,不斷湧出鮮血,讓他的心也涼透了。

  她卻堅持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小手覆上他的胸膛。沒有血色的唇,掙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話來。

  「走開……」她喘息著,用力推開他。「不要你來管我!」

  這麼一動氣,胸前的血泉再度飛濺而出。失血過多的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跟著就整個人軟倒,完全不省人事了。


  蓮花閣的花廳裡,擠滿了人。

  御醫在兩個時辰前就已經趕到,為龍無雙醫治。這兩個時辰內,各類傷藥、湯藥,不斷往裡頭送,沾滿血跡的巾帕,跟被鮮血染紅的清水,卻是不斷的送出來。

  公孫明德等著。

  嚴燿玉也等著。

  就連皇甫仲接到消息,也急忙趕來,焦急的坐在花廳裡等著。

  又過了半晌,御醫才擦著雙手,疲憊的走出來。

  「她傷得如何,要不要緊?」公孫明德一把抓住御醫,迫不及待的逼問,眼裡全是血絲。

  御醫嚇了一跳,連忙回答:「公主受的刀傷,深及心脈,雖然已盡力搶救,但仍昏迷不醒,接下來的這幾天,得讓她靜養傷勢,若是三日內,高燒能退去,那就應該無礙了。」

  「要是高燒不退呢?」他問得一針見血。

  「如若高燒不退,恐怕就——」御醫的聲音愈來愈小。

  「恐怕什麼?!」他繼續逼問,克制著搖晃御醫的衝動。

  嚴燿玉在一旁皺眉,終於開口。「公孫,你要是現在就把御醫嚇死了,還有誰能來救龍兒?」

  緊抓在御醫肩頭的雙手,終於緩緩鬆開。御醫鬆了一口氣,先退到安全距離外,卻還是滿臉遲疑,一會兒之後才有膽再報告。

  「另外,臣為公主把脈時發現,公主已經懷孕了。」

  此話一出,三個男人皆是一愣。

  公孫明德更是搖搖欲墜,像是被人重重揍了一拳。

  她懷孕了!

  她正懷著他的骨肉!

  而他先前不但責罵她,甚至還責打她!

  有生以來,他首度覺得手足無措,只能瞪著雙手,恨自己當時的盲目,恨自己這雙責打她的手,恨不得現在就將雙手斬下!

  倏地,他再也克制不住,起身就往臥房內走去。

  「相爺,請留步,公主需要靜養啊!」御醫追在後頭喊著,他卻置若罔聞,逕自撩開羅帳。

  染血的衣裳、被褥,已經全被換下,龍無雙躺在床榻上,蓋著厚軟的繡毯,雙眼緊閉著,臉色比窗外的白雪更白。

  縱使在昏迷中,她的眼角,卻仍流著一滴滴的清淚。或許,是因為受了傷的疼:也或許,是受了冤枉的委屈,讓她在昏迷中,仍流淚不止。

  花廳之外,有個白袍銀髮的男人趕到,赫然是龍門客棧前任大掌櫃宮清颺。

  他聽聞消息後,匆匆趕來,又借提了幾個活口,私下審問,問清楚來龍去脈後,才步入花廳。

  雖說,他已說過,不再管龍門客棧的事。但是,這件事情畢竟跟他也多少有點關係,是在他「合約」內發生的事,他有義務來把事情解釋清楚。

  一入花廳,他恭敬的拱手,斂眉說道:「殘餘的活口們,已經承認那幾樁搶案是他們犯下的,為的就是要嫁禍給公主。」宮清颺話語一頓,才又繼續說下去:「主謀者是河清縣前任縣令廖檜,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要讓公主離開相爺府,才好覷得機會,綁架公主。」

  「連饕餮宴前,無雙遭遇綁架之事,也是這些人做的?」皇甫仲問道。

  「是。」

  「河清縣遠在西北,這個前任縣令,怎會跟無雙有恩怨?」

  「啟稟皇上,公主在——旅行途中,若是見著貪官污吏,便絕不輕饒。」也就是說,她行搶貢品時,偶爾也會管管閒事。「某次經過河清鎮,見當地饑荒,縣令廖檜卻私吞賑銀、中飽私囊。公主便下令,開了官倉發糧,賣了廖檜的家產。」照龍無雙的論調來說,這叫做「劫富濟貧」。

  「所以,廖檜才一路追她到京城來?」

  「是。」宮清颺點頭。「諸多類似的事端,公主都處理得乾乾淨淨,但這廖檜卻是唯一的漏網之魚。他本身就是綠林人士,逃亡管道奇多。」

  站在床邊的公孫明德,擰著劍眉質問:「為什麼這些事情,你從來不曾提起?」

  宮清颺一臉無奈。

  「因為那是在公主——旅行途中,所發生的事。公主旅行的『方式』與『目的』,相爺向來不贊同。一旦消息傳出去,那往後公主若要旅行,相爺更會循線追查,派人阻擋。」他回答得巧妙,卻一一點出事實。

  公孫明德的臉色卻更加蒼白,視線再度望回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人兒。

  原來,她曾做過這麼多事。

  原來,他只是被她任性的表象,蒙蔽了雙眼。

  原來,他誤會她不只一次。

  一直以來,他都錯看了她!



  龍無雙昏迷了四天之久。

  所幸,昏迷的第二天,高燒就已退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而公孫明德則是自從她傷重昏迷後,就守在床畔寸步不離。

  當她悠悠醒轉時,映入眼簾的,就是他的臉。

  十幾年來,她第一次瞧見,公孫明德竟也會有如此落魄狼狽的模樣。他滿腮粗短鬍渣,雙眼通紅,像是多天都未曾睡過。

  只是,一瞧見他,她立刻就轉過頭去,不想再看見他。

  心口在痛。

  不知是因為傷,還是因為他。

  公孫明德深吸一口氣,沒有多言一句,只是緩步退開。

  坐在花廳裡的皇甫仲,瞧見裡頭有動靜,不禁急切的探頭問道:「怎麼了?無雙還好嗎?」

  「她醒了。」公孫明德淡淡的答道。

  皇甫仲火速跳起來,往床邊沖,直到親眼確定,龍無雙已醒,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總算是醒過來了。」

  她咬著牙,受不了公孫明德還待在房內。一個懸宕在心頭已久的念頭,驀地脫口而出。

  「我要休了他。」

  皇甫仲一僵,沒想到妹子才清醒,就給他出了個難題。

  「呃,無雙,天底下從來沒有妻子休丈夫這回事。」

  她一咬牙,鐵了心。

  「不然,你要他休了我!」

  公孫明德身子一震。

  他知道,她自尊心極強,如今卻開口,情願被休,也不願意跟他再作夫妻——看來,他與她之間,已再無挽回的餘地。

  面對著滿臉為難的皇甫仲,公孫明德抓住胸中悶痛,沉聲開口,只說了一個字。

  「好。」

SOGO版主

充實自己,愛自己。

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Rank: 15

版主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家庭生活顧問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3-12 15:13: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白雪融了,月兒圓了又缺。

  蓮花閣裡傳出陣陣哭聲。

  「無雙,你就別再哭了。」皇甫仲勸道。

  「誰哭了,我才沒哭!」

  唉,這小女人,明明淚珠就掉不停,偏偏還要逞強!

  他暗暗歎口氣,開口再道:「其實,你昏迷的這些日子,公孫始終不眠不休,守在你身邊,我知道你怨他錯怪你。但是,他也是對你用情太深——」

  哭得像兔子般紅通通的眼,瞪了兄長一眼。

  「他對我用情深才有鬼!」

  「唉,他要是不在乎你,怎會那麼輕易信了模稜兩可的證言?就是在乎嘛,所以才會氣昏了頭。」皇甫仲言之鑿鑿,努力勸著。「你也曉得,他那種一板一眼的人,哪回不是非得人證、物證都齊了,才會定人的罪?」

  龍無雙咬著唇,望著窗外梅花,不肯答話。

  皇甫仲又說:「我認識公孫二十多年,卻從未見過他為了誰,會這般動氣:也沒見過他,像這幾天這般,寸步不離的守著誰——嗯咳,當然啦,公文除外。」他輕咳一聲,連忙又補充。「話說回來,他為了你,也捨下公文數日了。這不就表示,你在他心中的份量,比公文更重要嗎?」

  「那又怎麼樣?」龍無雙握緊了拳,生氣的槌著軟墊。「你自己也聽到了,他都說好了啊!」

  皇甫仲一臉無奈,看著無辜的軟墊,小聲的提醒。「呃,無雙,是你叫他休了你的,他不說好成嗎?」

  「我不管!我不要再聽了,你回去、回去……」

  她抓起軟墊,就想朝皇甫仲丟,卻只覺得全身無力,差點兒要從床上跌落,教她挫敗得淚水又是成串的掉。

  皇甫仲連忙接住她,連聲哄著。

  「好好好,我回去,我不說了,你別動氣、別動氣。」他抱著她,讓她坐躺回床上。「我馬上就回去,你好好休息,別氣壞了身子,我立刻就回去。」

  怕這妹子又鬧脾氣,他好聲好氣的安撫著,這才走出蓮花閣,喚來丫鬟照料她。

  丫鬟們福身,乖乖入內伺候。皇甫仲望著蓮花閣那兩扇雕花木門,被丫鬟關上,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難道,當初他下旨賜婚,真是做錯了?

  才停了半天的雪,這會兒又紛紛飄降下來。一旁的侍衛,立刻撐起了傘,替皇上遮雪。

  皇甫仲深吸口氣,轉頭看向守在蓮花閣外的鐵索,將一塊玉牌遞給他。

  「如果有什麼需要,皆可持朕的玉牌進宮。」

  「是。」

  鐵索接過玉牌。

  皇甫仲微一頷首,這才轉身離去。



  窗外的雪片片飛落。

  書房裡,公孫明德點亮了燈。

  桌案上頭,擱著一張紙、一枝筆、一隻硯台、一條墨。他在燈下,無聲的磨著墨。

  飛雪如花,一陣又一陣,落地無聲。

  直到墨色深濃,公孫明德才放下墨條,拿起了毛筆,在硯海上蘸了蘸墨。

  筆是狼毫,紙是宣紙,公孫明德懸腕於紙上。

  只是,他凝神許久,卻只能盯著那張白紙,始終沒有落筆書寫。

  燈火跳燃,照亮一室。

  時間緩緩流逝,公孫明德依然懸著腕,握著筆、看著紙。

  在他腦海中浮現的,卻全是龍無雙的綽約身影。她的嬌瞠、她的甜笑、她的自得,和那只會在他面前偶爾展現的溫柔與羞怯。

  還有剪碎的衣裳,冷硬的木釘椅子,跟她凍得紅撲撲的臉兒——以及,她的憤怒委屈,與成串的淚。

  她總是叫他相爺,只有在諷刺他的時候,才會故意喊他夫君,對他最親暱的稱呼,反而是一聲「喂」。

  那聲「喂」彷彿還迴響在耳邊,彷彿她隨時會推門而進,嘮叨他埋首公文,直到夜半還不睡。

  她是任性嬌蠻,卻也心細如髮。

  他卻重重的傷了她,讓她失去原有的奪目光彩,讓她眼裡的光芒,化為成串的淚水。

  你要他休了我——

  她虛弱的聲音,灰白的容顏,依舊歷歷在目。公孫明德深吸口氣,幾次都下定決心,預備下筆,但偏偏他用盡了力氣,這封休書就是寫不下去。

  他無法不想她。

  她是刀子嘴沒錯,不論什麼事情,總愛和他辯上一辯;但是,她卻也有顆豆腐心,府裡的老老少少,她全都照顧有加。

  對他,她更是處處周到。

  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曉得她的用心,就他沒有察覺。直到他察覺時,一切已經太遲。

  思緒不斷起伏,胸口隱隱作瘙著,幾個時辰過去了,一封休書,他半個字都還沒寫。

  筆上的墨早乾涸,宣紙依舊純白如雪。

  窗外天色微亮,遠處公雞啼鳴著。桌上的油燈也已燃盡,不知何時,已經熄了。

  看著桌案上這張白紙,公孫明德只覺得喉間莫名乾澀。

  直到這一刻,他才曉得,原來,他公孫明德也有做不到的事;直到這一刻,他才認命的對自己承認,原來,他早已將她放入了心底。

  徐徐的,公孫明德終於擱下了筆,抬頭望向窗外。

  外頭仍下著雪,厚厚的雪雲佈滿天際,天色雖然陰霾,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早已過了早朝的時辰。

  十八年來,他第一次忘了上朝的時辰。

  十八年來,他第一次忘了公孫家代代相傳的家訓。

  十八年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真真正正想要的是什麼。

  公孫明德看著遠方,定了定心神,然後起身,朝外頭走去。風雪正濃,他卻仍持韁策馬,直直的往皇宮而去。



  皇宮裡,早朝已散。

  公孫明德來到後殿時,皇甫仲正在用膳。

  瞧見眼前這面白如紙的宰相,皇甫仲立刻就想起,小妹那流個不停的淚,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唉唉,這傢伙該不會是寫好了休書,要來跟他報告的吧?

  他原本還以為,公孫明德錯過了早朝,是改了心意。誰知道,早朝過後,公孫明德還是出現了。

  糟糕啊,要是公孫明德現在遞上休書,那——那——那——那他是該收還是不該收啊?

  皇甫仲低著頭,看著手裡的那碗粥,暗暗歎了一口氣。被這兩個人一攪和,他連半點食慾都沒有了。

  「皇上。」

  聽到那聲叫喚,皇甫仲勉強抬起頭來,嘴角扯出一記微笑,先聲奪人的搶著問候:「公孫,朕知你近日家務繁忙、身體不適,已於今朝頒旨,放你大假。你就——嗯——你就放心回家休息吧!」

  「皇上——」

  「好了,就是這樣。」見他要說話,皇甫仲連忙抬手,緊急打斷。「朕曉得,你是一心為國。只不過,宰相你若是不將身體養好,那就是國之不幸——」他已經接近胡言亂語了。

  公孫明德卻固執得很。

  「皇上,請聽微臣一言!」

  我就是不想聽啊!

  皇甫仲萬分無奈,只能在心底哀號著,惋惜著不能叫人強行把宰相架走;自個兒更是不能轉身逃走。

  唉唉唉,他明明就是萬人之上,為什麼偏會遇上這等麻煩事?

  眼見御階下的公孫明德,一副堅決不肯退讓,非得把話說完的模樣,皇甫仲只能乖乖投降,擱下手裡的碗。

  「好吧好吧,你要說什麼?說吧!」

  「臣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他哀莫大於心死的問。

  「臣知道,先前曾承諾休妻。但奈何家有家訓,不得休妻,還請皇上恩准,讓臣迎回公主。」

  耶?

  皇甫仲呆了一呆。

  「公孫家什麼時候有這條家訓了?」

  這話才脫口問出,皇甫仲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唉啊,他沒事問這個做啥,既然公孫都這樣說了,他就該打蛇隨棍上才是啊!

  皇甫仲皺著眉頭,急著想挽救,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欲言又止、嘴巴開開,卻又腦袋空空的僵在當場。

  公孫明德卻慎重其事,眼也不眨的回答:「昨天晚上。」

  這一句,更是讓皇甫仲呆上加呆。不過,幸好,他這次還記得,該閉上了自己的嘴。

  眼見公孫明德那嚴肅的模樣,原本滿臉憂愁的皇甫仲,這下子腦筋終於轉了過來。

  「喔——」他拉長了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是這樣啊?」

  「是。」

  「你的意思是,要迎回公主?」

  「是。」

  哇!太好了太好了!

  皇甫仲忍住衝下去抱著公孫明德,大聲道謝的衝動,勉強坐在椅子上,維持住天子威儀。

  「你要迎回公主,當然是可以。畢竟,你們已經成親,她早已是你的妻子了。不過嘛,至於她會不會跟你回去,就得看你自己了,朕可是無能為力的。」

  「臣知道。」公孫明德低首,再度躬身。「謝皇上。」

  是我要謝你才是。

  皇甫仲暗自竊喜,輕咳兩聲,抬手道:「平身吧!」

  「臣告退。」

  皇甫仲微一點頭,擺手讓他退下。待公孫明德臨到門口,皇甫仲突然又開口,連忙叫住他。

  「公孫。」

  他停步回身。

  「無雙就交給你了。」皇甫仲意味深長的說。

  「臣領旨。」

  公孫明德低首領銜命,這才再次轉身離去。

  皇甫仲卻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有些疑惑的皺起眉頭,不斷回想著剛剛那一幕。

  唉啊,方纔那傢伙轉身前,嘴角那曇花一現的究竟是什麼?

  皇甫仲猜疑著。

  莫非,他剛剛瞧見的,是公孫明德的笑容?



  玄武大街上,龍門客棧偌大的招牌,以及門前的大紅燈籠格外顯眼,讓人遠遠就能一眼瞧見。

  公孫明德才剛在客棧門前下馬,一身黑衣、背負烏黑大刀的鐵索,就已經接獲店小二的通報,來到了門口。

  「相爺,請留步。」

  公孫明德看著鐵索,停下了腳步。

  「她不想見你。」

  「我知道。」

  「我不能讓你過去。」

  「我知道。」

  鐵索沒再多說一句,只是克盡職責,如門神般的杵在客棧那十八扇雕著金銀花鳥的木門前。

  公孫明德也未硬闖,只是斂垂灰袖,靜默的站在玄武大街上。

  白雪在京城裡紛飛,流言也如雪般,在城裡流竄。不到一個時辰,全京城裡的人,都知道當朝相爺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竟像尊石像般,直直的站在龍門客棧門前。

  有的人說,相爺是來見公主的,可龍無雙卻不願見他。

  也有人說,相爺是要來休妻的,可是卻被黑無常擋在門外。

  好管閒事的人們,不顧外頭下雪,也不管氣候嚴寒,又聚到玄武大街上。因為公主遇襲事件,龍門客棧近日暫停營業,外頭還有御林軍把守,人們自然是不能靠得太近。

  只是,就算沒有御林軍,只要遠遠瞧見在門前對峙的兩個男人時,大夥兒的膽子早就縮得小小的,連腳都跨不出去了。

  寒冬裡,雪愈下愈大。

  天色也逐漸轉黑,客棧前的那兩個男人,依然是動也不動。

  人們縮著脖子,交頭接耳,不斷竊竊私語著,好奇的想知道,這回究竟又是怎麼了。

  黑夜降臨,玄武大街上的商行,紛紛亮起燈籠。就連客棧的店小二,也替門口的大紅燈籠點上了火,而公孫明德卻仍站在雪地裡。

  有人受不了冷,終於放棄觀看,摸著鼻子回家了;卻也有人,用好奇心戰勝寒冷,手裡拿著傘,在雪地裡死撐著。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夜漸漸深了,大雪紛飛。終於,連最後一個圍觀的群眾,也放棄等待,踩著積雪回家了。

  公孫明德依然站著。

  第二天一早,好奇的人起了個大早,呼朋引伴的又來觀看,還四處傳播著,猜測相爺是否依然守在門前,還是等到夜深也回家休息了;或是在客棧內的龍無雙,到底願不願意見他。

  可遠遠的,人們就瞧見,玄武大街上龍門客棧前,站著一個滿身是雪的男人。

  哇,不得了!相爺還杵在那兒,看樣子是一夜沒動過耶!

  眾人一陣驚呼,心裡更加好奇了。

  午後時分,冬陽稍稍露了臉,積雪融了些許,但融化的雪水沾濕了衣,卻讓人更不好受。

  瞧著相爺那站得筆直,卻又衣衫濕透的身形,四周的竊竊私誥聲,漸漸低了下去。

  龍門客棧裡,還是毫無動靜,門前的鐵索,仍是一步不讓,手裡烏黑的大刀,反射著暖暖冬陽。

  然後,黃昏了。

  陽光再度被雲層遮掩,天黑的時候,雪又再度飄落。

  公孫明德依然動也不動。



  他到底要站在那裡多久?!

  龍無雙人在蓮花閣裡,心卻遠在門外。

  從公孫明德來到客棧的那日起,她就曉得了,還特別派了鐵索去,故意擋著他,就是不肯見他的面!

  萬萬想不到,他竟就在門前站定,不走了!

  瞧見主子在外站著,銀花每次回到蓮花閣,總會忍不住提起。

  「夫人,相爺還在門外。」

  「夫人,下雪了。」

  「夫人,天黑了。」

  「夫人,天亮了。」

  「夫人,雪融了。」

  「夫人,又下雪了。」

  「夫人,」銀花苦著小臉,小聲的說:「相爺仍站在外頭呢!」

  曾經,她在銀花的攙扶下,走到客棧二樓的特等席,隔著窗欞往下瞧著。

  窗欞下、客棧前,她可以瞧見,他較昔日瘦削的臉龐,以及堆在他全身上下、眼睫鬍渣上的層層白雪。

  即使站在屋內,只要冷風稍稍竄入,她便要冷得發抖。連屋子裡都這麼冷,那麼站在雪地裡的他,肯定是冷得刺骨吧?

  仍在疼著的心,有些軟了。只是,想起他對她的冤枉、他對她的不信任,他答應休妻時,那聲毫不猶豫的「好」,她的眼圈兒又紅了。

  該死,她心疼什麼呢?他站在那裡久久不走,說不定只是要把休書親手交給她罷了!

  「回去!」想到這兒,她氣得轉頭,不再理會他,回蓮花閣去了。

  然後,又是一個黑夜,又是一個白晝。

  「他走了沒有?」喝湯藥時,她假裝不經意的提起。

  丫鬟們面面相覷,全都不敢回答,只有銀花站出來,用幾乎快哭出來的語氣說道:「夫人,相爺他——他——他還站在門口,一動也沒動,像個雪人似的。」嗚嗚,要是再這麼站下去,相爺肯定要凍死了。

  龍無雙咬著唇,把湯藥給摔了。

  「他為什麼不走?」

  銀花抹著淚,無奈搖頭。「相爺說了,不見到您,他就不走。」

  她恨恨的一咬牙,再也忍受不住了。

  「好!我去!」龍無雙用力推開被褥,在丫頭的攙扶下,走出蓮花閣,直直往門前走去。

  客棧門內,蒼白贏弱的龍無雙,終於走了出來。眾人更加緊張,個個伸長脖子、拉長耳朵,急著要聽聽這對夫妻的對話。

  誰知,聽入耳的,就是句句責罵。

  「公孫明德,你就這麼想休了我嗎?」她指著那個「雪人」,顫聲罵著。「為了要休了我,你寧願在雪地裡站上三天?連國事也不去管了?」

  滿身是雪的公孫明德,只是望著她,並不言語。

  這讓她更氣,眼眶兒卻不爭氣的紅了。「你的家訓呢?你爹說了什麼?國事為重,不得因私忘公!你全忘了嗎?」

  黑眸緊盯著她,望著她蒼白的花容。站在這兒三天以來,公孫明德第一次動了。

  他緩緩走向她,對她抬起手。

  龍無雙卻伸手,拍開了他的手,氣得哭了出來,對他喊出真正的心意:「告訴你,休書我是不會簽的!」

  「我沒有寫休書。」

  「你壞了我一桌饕餮宴,害我只吃到一小碗素麵。我一輩子也不會放過你!」

  「我沒有寫休書。」

  「公孫明德,你休想如此輕鬆就甩開我——」

  「我沒有寫休書。」

  「你別想休了我,我——」她頓了一下,他先前所說的話,這才慢慢滲進她紛亂的腦中。「你剛剛說什麼?」她問。

  「我沒有寫休書。」公孫明德再度重複。

  龍無雙愣住了,怎麼也想不到,會從他的嘴裡聽見這個答案。

  他伸出幾近凍僵的大手,輕撫她蒼白的臉。這次,她沒再揮開他的手,反倒因為詫異而無法動彈,任憑他親手拭去她臉上的淚。

  「我寫不下去。」公孫明德啞聲說道,將她的小臉,捧在掌心之中。

  她瞪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從他臉上看出憐愛、決心,以及懊悔。他的表情不再冷硬,額頭抵著她,黑眸中無限深情。

  「沒錯,我爹是說過,國事為重,不得因私忘公,那是我公孫家的家訓。」他低下頭,吻去她眼睫上的淚,低聲道:「但你不是私事,你是我結髮的妻。倘若,我連你都留不住,那還有何資格,再談國事、天下事?」

  這番話,他說得心誠意堅,惹得她的淚又淌了出來。

  「你這——王八蛋——」

  她罵到一半,他已將她擁入懷中。

  「噓,別生氣,你身上還有傷。」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她哭罵著。

  他任由她罵著,靠在她耳畔,輕輕說了一句:「我愛你。」

  龍無雙倒抽口氣,一時之間,竟忘了要罵什麼,只有淚水再次滑下眼角。這句話,比他寫不出休書,更讓她震驚。

  今生今世,她原本以為,不會從他嘴裡聽見這句話。今生今世,她也曾以為,自己不稀罕他說這句話。

  直到真的聽見,他從口中說出這句話,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有多麼渴望聽見,他說愛她。

  這麼多年來,她只知道,自己在意他。卻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明白,那些在意,其實有著其他涵義。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柔柔響起。

  「對不起,冤枉了你。」

  「你不信任我——」她哭著抱怨。

  「原諒我。」公孫明德啞聲說著,將她圈擁在懷中。「我從來沒有如此在乎一個人,在乎到勝過一切,只有你,才是我真心所求想要的。」

  她將臉埋在他懷中,泣不成聲。

  他擁著懷裡的小女人,將臉靠在她肩頭上,歎了口氣道:「況且,要是放著你這禍害,在外為非作歹,不知還會再出多少亂子。不如把你綁在我身邊,至少還能天下太平八十年。」

  聞言,她倒是停了淚,氣惱的槌了他胸口一下,卻聽他咳了起來,連忙趕緊停手。

  「笨蛋,誰叫你不撐傘站在雪地裡,要是得了風寒,皇甫仲又要怪我害你生病,全京城裡的人,都會說我是惡妻!」

  「那麼,惡妻,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她惱得又槌了他一下。

  「哼,我要考慮考慮。」

  「或許,我能說服你。」當著京城所有人的面,向來面無表情的相爺,陡然嘴角一勾,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接著,他俯下身,以薄唇封緘了她軟嫩的唇。

  紛飛的大雪,圍繞著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讓所有瞧見的人們,在這嚴寒的冬季裡,心口為之一暖。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終於,他迎回了他的妻。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從此以後,天下太平——?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8 19:1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