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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憨心格格][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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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3: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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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唉!」
  該是祥和太平的日子裡,滿園鮮艷的彩蝶都歡喜地悠遊著,但卻有陣陣歎息聲不時飄出。
  即使深居皇宮內苑,受盡皇上萬般寵愛,可一臉抑鬱的永妃娘娘卻仍然帶著輕愁,擰著讓玄燁心疼不已的花顏。
  「唉!」
  又是一句輕喟。
  「愛妃因何事愁眉不展?」
  關心的大掌一攬細腰,微憂的永妃娘娘柔荑隨勢輕覆上君王之手。
  「皇上今日怎麼有空來探望臣妾?」她記得新入宮的文昭容頗受聖恩。
  「你是朕最心愛的妃子,見你面有愁色,莫非是怪朕冷落了你?」
  後宮佳麗雖未有三千,但好歹也有個一、兩千名,身為帝王,理應澤被眾嬪妃,為愛新覺羅的萬世千秋傳下子嗣。
  他自承是多情君王,很難抗拒多嬌美女的軟語輕吟,總有幾名妃妾特得他寵憐,而永妃是少數能得他心的妃子,縱然銷魂美人叢中,但每隔一段時日未見其面,便會有幾分思念,硬是將帝王心從眾美女中拉拔而出。
  而他無一次勝績。
  「皇上,臣妾並非量小,能擁有您的憐惜已是臣妾福分。」一入皇室,她便知帝王妃難為呀!
  玄燁笑了笑,在她嘻笑中一吻。「有事憂擾你的心?」
  「唉!」她又是一歎。
  「別盡顧著歎氣,朕乃一國之君,絕對能為愛妃排憂解愁。」天下盡在他腳底,他相信這絕非難事。
  「還不是為了那丫頭。」想想,她不歎息都不成。
  那丫頭?「你是說端敏。」
  「是呀!聖上不覺得她比以前野多了?」還多次私自出宮,都快嚇白了她的烏絲。
  「呵!呵!端敏本就生性活潑,你別為她操太多心。」他可愛的小公主呵!
  「皇上,你寵壞她了。」永妃娘娘語氣中有一絲無奈和寵溺。
  「無妨、無妨,朕的金枝玉葉值得天寵。」他一副溺女成性的慈父口吻。
  「皇上,她被帶壞了。」
  唉!
  這次她暗自歎息。
  自從二皇子「發瘋」以來,他身邊四大將亦娶了妻,而端敏老是好動地往臨宣王府跑,不然就是鋒貝勒府,再不就是往棣樊那兒去,兜著他的福晉問外邦佚事。
  就這三府倒還好,平時貝勒、公主聯絡感情不打緊,可惟獨煒烈家的端儀郡主就叫人頭疼,常常慫恿她做些驚世駭俗之事。
  偏偏皇上十分寵信這兩位私下訂誼的姐妹。
  「愛妃,你多慮了。」
  永妃娘娘美眸一郁。「她都十六了,皇上是否該為她擇一夫婿?」
  「十六了,真快,還記得她吵著要小馬騎呢!」如今他的小公主都可以為人妻,為人母了。
  該為她選夫了。
  是頤親王府的禎貝勒好呢?還是臨王府的小王爺?或是鎮國大將軍?
  唉!他想得頭大,的確是困擾呀!
  永妃娘娘打趣地抹揉他的愁眉。「乾脆讓她去和親算了,省得咱們煩心。」
  「有何不可?端敏太皮了。」玄燁玩笑性地一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宮中是藏不住秘密的,一陣耳語之後,康熙皇最寵愛的十公主——和孝,即將遠嫁蠻夷……
  於是,有了一篇新的故事,傳呀傳的,傳到驕寵的大清皇女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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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4:09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唉、唉、唉!
  哪有這回事,這是什麼世界?
  天塌下來找高個子撐,地裂了找繡娘補,可皇帝老子要指婚,關他這小小總管何事,為何臨老還得活受罪?
  所謂貓兒不在家,就數他最大耶!
  可是……
  「我說公主呀!南蠻王子俊俏又風流,你就將就點和番去嘛!」
  話一落,兩道銳利的眼波即射向哈腰合掌的巴圖總管。
  恪恭郡王偕其妻妾子女駐守藩地,整座王府由煒烈貝勒坐鎮,娶了個賽諸葛的天人鄭可男,原本是該從此幸福快樂下去。
  但是閒適不住的端儀郡主鄭可男卻硬是向康熙爺拗了份差事,自詡青天地斬貪肅污,而逍遙江南遊去也。
  這下,即使晴天打雷也聽不到了。
  「公主乃千金之軀,小小王府怕怠慢了,不如鳳駕回宮免折尊貴。」
  這番話若在平常聽來是屬關懷,但今日卻顯得急促些,似在逐客。
  而事實上亦是此意。
  一住就是大半個月的和孝公主端敏微嘟著嘴,不滿的神色像七月的白霜,明明熱得很卻突生寒氣,叫人驚惶不已。
  而公主的反常正代表著一干奴僕的悲慘,他們深知得更小心的伺候著,現今項上人頭搖搖欲墜,恐怕一個不注意就飛了,成為無頭鬼。
  「巴圖總管,你在趕本宮?」
  螓眉一蹙,出落得娉婷嬌美的玉人兒百般煩憂,豐潤的雙頰已消瘦幾分,更顯清麗。
  「公主可別折煞老奴,多給老奴十個膽也不敢冒犯天之鳳女。」皇家嬌子可盡會磨人。
  「你嘴上說的是奉承話,可心眼裡巴不得本宮快滾出郡王府是吧?」她就這麼惹人嫌呀!
  巴圖的腰彎得快折了。「公主言重了,老奴句句實言。」
  話雖這麼說,但他心裡卻犯著嘀咕,嬌貴的天之驕女哪裡不好待,偏要賴在郡王府不走,豈不是存心找他麻煩?
  前些日子宮裡流傳些耳語,說是和孝公主因遭煒烈貝勒退婚而心性大變,原本溫婉的個性變得不馴,老是不帶侍衛私自出宮。
  就好比現在。
  公主的身份崇高如天上鳳凰,怎能「自甘墮落」地混跡市井,宛如彩鴉貶其光華?
  結果,憂心過度的永妃娘娘為免親兒覓不著好夫家,因此向皇帝老爺建言,希望能盡快尋得一門好親事。
  之後,聽說某日,南蠻太子進宮面聖,在御花園匆見公主一面驚為天人,立刻向大清皇帝請允婚事,締結兩國秦晉,以祈永不爭戰。
  縱是心疼的嬌兒,但南蠻太子也是一介威儀如虎,剛直俊逸的偉岸男子,康熙爺也只好忍痛地應允親事,將愛女和親於南蠻,郎才女貌必能成千古佳話。
  此等流言在宮中傳來覆去,十幾種版本都荒誕地令人氣憤,使得向來備受聖恩驕寵的公主不問原由地棄宮而出,直想找人訴訴苦。
  可是,蝶希剛受孕身子不適,根本無法和她好好交談,每每坐不到一刻時辰就吐得七葷八素,看得她也好想跟著吐,不等棣樊翻臉瞪人就溜了。
  生育過後的銀舞身子虛不耐應客,沒有人情講的鋒貝勒乾脆閉門謝客,連公主都不見。
  而傻大姐夢雲隨海願貝勒上船去,三個月內是回不了家的,所以去了也沒用。
  一籌莫展的端敏只得苦著一張嬌容上恪恭郡王府求助,誰知這對侯鳥夫妻竟又下江南去懲奸除惡,撲了個空的嬌嬌女只好以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早晚要等到智慧過人的男姐姐,煒烈貝勒最愛的少福晉。
  「你在偷罵本宮。」
  冷地一僵的巴圖暗自叫苦。「公主,老奴年歲大了,禁不起嚇。」
  「你少唬弄本宮,瞧你氣色紅潤地猛歎氣,分明是心中有鬼。」端敏無理的說道。
  「老奴是染了風寒才直咳氣,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他刻意地咳了兩聲。
  她掩著鼻避了避,「成了,本宮是刁橫些,不致因你主子不在而遷怒砍你頭。」
  是嗎?他不安地撫撫尚在的後腦勺。「公主不打算回宮?」
  「回宮幹什麼,無聊得要命。」她才不要當和親公主嫁至蠻邦。
  「皇上不是已命太監總管傳召公主,若是抗旨會觸怒龍顏?」他好聲地一旁相勸。
  「皇阿瑪已經不疼本宮了,本宮才不要回去承歡膝下。」她說得眼眶有點泛紅。
  人家說帝王無情,最疼寵的龍女又如何?還不是成為政治籌碼。
  「你誤會皇上了,皇上是為公主找個額駙來疼寵,多個人來照顧你的一生。」巴圖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違心話。
  「本宮身邊的人還少嗎?根本是皇阿瑪不知聽信哪位妃子的枕畔軟語,想要本宮遠離才是。」
  端敏愈想愈覺得所料甚是,在宮內的皇子皇女中就數她最得寵,眼紅的嬪妃們為了自己不受寵的兒女而耍心機,認為她一出閣後,自己的兒女必能重獲皇阿瑪的注意,博取歡心。
  是廣慈宮的寧貴妃?還是昭陽殿的賢妃?
  或者是才剛誕下皇兒的襄嬪呢?
  「要是二皇兄能沒瘋就好了,他一定會挺身相護。」她想來臉色不禁黯沉了幾分。
  巴圖很想回她一句:二阿哥沒瘋,只是礙於局勢不得說破。
  現今朝野都當二阿哥真瘋了,史官大筆一揮全記錄在史書中,除了少數幾位親近好友及皇上知情外,旁人不得而知他是故意裝瘋以逃避太子之責。
  如今娶了單純、天真的小王妃!兩人快活地遊遍三川五嶽,都快要樂不思蜀地忘了皇上的密令。
  「公主,二阿哥鴻福齊天,必能否極泰來。」伶利的侍女白金兒在一側安撫著。
  端敏輕慨地摸著隨身長鞭。「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等二皇兄痊癒,本宮大概已是好幾個娃兒的母后。」
  多驚心的畫面,她打了個冷顫吸吸鼻子。
  「公主,你別傷心嘛!總會想出個好法子逃婚。」不過南蠻是遠了些。
  「逃婚!?」她的眼底一亮。
  巴圖和白金兒立即有不好的預感,趕緊一人一句地沖淡一時失言。
  「貴為皇室宗女不可做出有辱祖宗顏面之事。」
  「公主,凡事別意氣用事。」
  「要行得端儀呀!公主。」
  「皇上肯定會氣得直捻龍鬚……」
  端敏的耳中可裝不進這些諫言,一心要逃避皇阿瑪的指婚。
  心想只要尚未正式頒令,她下江南玩個一年半載再回宮,等不及回國的南蠻太子必會放棄她,另選其他宗室之女和親,到時就可大大方方地入宮請安。
  想至此,她的眉眼全笑彎了。
  「公主,不可呀!」
  她一嗔地用鞭身輕頂白金兒。「到底誰是主子,真多話。」
  「呃!公主,你要逃婚請先回宮,別連累恪恭郡王。」巴圖覺得頭大。
  「哼!男姐姐怎會有你這等貪生怕死的奴才,簡直壞了月剎之名。」
  「我的祖奶奶好心點,月剎已『死』,別讓她再從墳墓裡跳出來。」他嚇得四下張望,怕多事人傳了出去。
  端敏收斂的嗯著小嘴。「本宮一時沒記性嘛!」
  他能怎麼回應,公主是千金之軀,總不能打罵一頓要她學點教訓吧!
  「你在替本宮歎什麼氣?」她又不會出賣男姐姐。
  「公主聽錯了,老奴鼻子塞住了,用嘴巴呼氣。」遇上個被寵壞的鳳女,他只有暗自歎息。
  和孝公主本性並不壞,在一群爾虞我詐的皇子鳳女中算是單純可人,未沾染上太多宮廷驕縱之氣,不懂防人和算計,是後宮中的惟一清流。
  但她畢竟身處皇室,在受盡眾人寵愛和呵護的情況下,難免有些貴氣,不太能理解人情世故,以為天下是愛新覺羅氏所有,平民百姓自然都該是順服她的僕從。
  雖然她曾幾回偷偷出宮,但也僅在天子腳下的北京城逛逛而已,鮮少能出得了城門。
  惟獨一次逃過守城將士的眼目,就是救了和碩公主那回,讓夢雪得以嫁給她心愛的海協貝勒。
  一道模糊的男子身影浮上端敏腦海……
  「白金兒,你還記得那個不甩本宮的臭高人嗎!」
  白金兒側著頭一想。「公主,那次是呼苗兒陪你出宮,奴婢不識。」她還記得當時自已被留在宮中當替身掩人耳目。
  不過呼苗兒有提起過此事,還氣呼呼地說那高人太蔑視人了,竟敢瞧不起當朝鳳女,惹得公主氣惱地直跺腳,清麗的小臉蛋全皺成一團。
  「這回你要不要隨本宮去見識見識?」端敏的眼中洋溢興奮之光。
  「見……見識!?」白金兒吶吶地瞄向直搖頭的巴圖總管。
  「咱們來學端儀郡主仗劍江湖行,玩個痛快再回宮。」俠女耶!真威風。
  她已經可以想見受萬人尊崇的盛況,人人皆用傾慕的目光來讚揚她的仁義之風,走在街上多神氣。
  「可是公主你不會劍術呀!」她的人頭……嗚!快要不保了。
  端敏得意地揚揚手中物。「本宮有長鞭。」
  「嘎!?」鞭長能救命嗎?
  「白金兒,你那是什麼表情,質疑本宮的能力?」她的本事可是皇阿瑪親自傳授的。
  從小皇阿瑪就培養她騎馬、射箭、彎弓,還隨著皇阿瑪入上林苑校獵、射鹿,甚至拉弓落鷗,獲得勇士才有的翎毛賞賜,這是少有的尊榮。
  「江湖多險惡,公主要三思呀!」巴圖就怕她任性不知凶險。
  「男姐姐還不是孤身闖蕩江湖多年,沒道理本宮就不行。」她賭氣的說道。
  「因為她是智勇雙全的女諸葛,而你……咳!咳!公主是金枝玉葉的千金女。」不可同語而言。
  端敏是何等聰穎,豈會聽不出他的隱喻。
  「本宮是及不上月……端儀郡主的萬分之一,用不著你來提醒。」垂頭喪氣可不代表她已打消原意。
  「老奴沒有別的意思,敝家主子天生勞碌命該勞動,不若公主這般嬌貴玉質。」
  「玉質!?」她不悅的一視。「你指本宮太脆弱,禁不住一絲風雨淬鏈嗎?」
  「老奴口拙,望公主恕罪。」唉!好個自視過高的小公主。
  「反正已決定了,你進宮和皇阿瑪說一聲,本宮去出遊江南。」她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
  「老……老奴進宮……皇……」
  嚇得不輕的巴圖語無倫次地顫著唇瓣,他不過是個王府總管並非達官顯要,哪敢輕易入宮面聖?
  瞧她說得多輕鬆,要他進宮說一聲,皇宮可不是尋常百姓家,九五之尊的龍顏未見,恐怕他的人頭已先落地,唉!他的一條老命就要毀在小公主的不知天高地厚。
  端敏平日深居內宮未有與外界交流的機會,總把皇上皇妃的疼寵視為理所當然,可憐的那一干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們提著心伺候,惶然一個不細心惹來殺頭大罪。
  單純的保護環境全然無瑕疵,難怪她能在污濁的宮廷爭鬥中猶保一份天真。
  澄淨而無垢。
          ☆          ☆          ☆  
  守城將士個個瞠大了眼,目送一列送嫁的車隊出城,久久回不了神。
  成行的橙衣者吹奏著大悲咒,全身素白的八大轎夫頭披麻布、足踩草鞋,而飛揚的白幡長曳,掛在灰白色的喜轎兩旁。
  這……這是喜事還是送葬呀!
  隨行的侍從說這是異族風俗?
  一群避躲的百姓皆投以古怪一瞥,匆匆擦身而過不敢多瞄一眼。
  行約十里餘,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進了破廟暫歇。
  一刻鐘後。
  身著王府侍衛服飾的男人魚貫走出,臉上是如釋重負的表情,迫不及待地飛縱離開,不願久留,沒人肯屈就那見不得人的小偽裝。
  扯下素面頭巾,手挽著老太監的端敏彷彿出籠的白眉鳥,安靜不下來地一臉雀躍之色。
  早已淨身的巴圖則猛搓滑淨的下顎,實在想不透自己為何會被說服參與這個荒謬的行動,甚至命令府中侍衛喬裝掩飾她的胡為。
  而城門口那群愚昧的兵將真是夠瞧了,竟個個傻愣愣地張口結舌,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未上前阻擋、盤查。
  他們拙得令人發噱的模樣,不但不像精兵良將,反而和市井小民一般怔仲無知,茫然地讓人抬著素轎打眼前過,胡裡糊塗的怠忽職守。
  這下皇宮內若發現和孝公主失了蹤,罪名該由誰去擔?
  唉,還是陪著吧!算是臨老開開眼界。
  「公主,你打算東行還是南下?」他自個兒看顧著,免得出紕漏。
  端敏美目一亮的說道:「不能西旅或北往嗎?聽說西方有藍眼珠子的蠻人,北方是我大清的開源地,本宮都想去瞧瞧。」
  「公主留言不是要去江南找煒烈貝勒和少福晉嗎?」若公主欺君該不該誅九族?
  「你傻了呀!巴圖,本宮可不是笨蛋,明擺著要皇阿瑪派兵截斷南下通行之路。」她自得地說明。
  嘎!她是存心混淆判斷。「公主,你已學會我家少福晉那一招故佈疑陣了。」
  「是有八成功力,皇上准讓你耍得團團轉。」這時的他可笑不出來,一旦皇上知曉他是共犯,天威定不輕饒。
  「哇!太棒了,本宮快和男姐姐同等厲害,可以為皇阿瑪分憂解勞。」她開心得想飛上天。
  以前皇兄們老嫌她稚氣長不大,拍拍她的頭哄兩聲就不理人,十分輕忽她這個小幼妹,好像她只會撒嬌玩耍沒其他長處。
  如果她有人稱賽諸葛月剎的一半本事,那麼凡事都可迎刃而解,不需花費太多心力便能贏得所有人的贊同,不再當她是個少了糖就哭鬧的奶娃兒。
  「咳!公主,你想得太遠了。」哭笑不得的巴圖抹掉自己臉上喜娘艷野的紅妝,換上藏青色衣袍。
  「你敢說我的主意不夠絕妙!」男姐姐曾以這招掩護反清份子逃避追查,她記得很牢。
  當然沒那個膽,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尊貴公主。巴圖心想。
  「公主,你不換下一身仿嫁裳的白裳和珍珠鳳冠嗎?」這樣太顯目,易遭盜匪覬覦。
  「可是本宮覺得很漂亮,捨不得替換。」愛美的端敏旋轉一圈,自認有天仙之姿。
  大概是中鄭可男的毒太深,她的男裝飄逸如天人,女裝清雅似謫仙,大都是以不染上顏色的白衣來突顯出塵氣質。
  因此在相處之後,端敏浸濕已久地羨慕起來,繼而興起倣傚之念。
  「公主,這是民間的喪服。」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素色,鮮艷的宮裙較襯她。
  「喪……喪服!?」她訝異地浮上不解之色。「男姐姐穿得很好看,怎沒人去糾正她。」
  她不滿的天真表情叫巴圖一訕,他該說明人的相貌不可同喻嗎?
  少福晉絕塵的麗容是世間少見,一談吐、一掀眉都揚散沉靜的美感,恍若山谷裡隱世的仙人,給人縹緲如霧的幽然感。
  而公主活潑、開朗,像朵盛開的香雲蘭,清麗中略顯高雅,無瑕生輝,可謂純而不濁、清而不膩,使人蕩滌心胸郁氣。
  「巴圖總管,你對我的打扮有成見是不是?」瞧他竟半天不吭氣,她用鳳冠撞了他一下。
  被鳳冠上的串珠撞痛手臂,他趕緊佯笑。「沒的事,公主麗質天生,高貴脫俗,穿什麼衣服都美得炫目。」
  「真的!?」人一哄,她就心花朵朵開。
  「真的。」巴圖肯定的送上平民服飾。「所以請公主換上男裝,以免登徒子騷擾。」
  「沒騙本宮?」她不捨地撫撫衣料。
  「天地良心,老奴絕不敢欺瞞公主。」他哄騙著端敏。
  年輕時在宮中服侍過眾多嬪妃,逢迎拍馬、見風轉舵乃是基本生存之道,哪個女人不愛聽好話呢?
  端敏格格雖受封為和孝公主,但在公主稱謂之下,她仍是一位大清格格,所以他這不算逆上,頂多只是善意的掩瞞,不傷她的心。
  「好吧!本宮就換裝,你可別偷看。」端敏走進破廟事先打理過的內室。
  「我是太監能佔你便宜嗎?真是不懂事的公主。」巴圖嘟嘟嘍嘎地埋怨不受尊重。
  「你說什麼?」她聽到的碎嘴聲。
  「我說此處不安全,請公主盡快換裝。」好險,差點丟了這條老命,公主的耳朵還真尖。
  「喔!」
  過了好一會兒,內室傳來氣結地問咒聲。
  「怎麼了,公主?」
  端敏微惱地一斥。「這是什麼鬼衣服嘛!本宮不會穿。」
  這倒是,嬌生慣養的鳳女幾時需要動到纖纖玉指。「要老奴幫忙嗎?」
  「你是男人。」
  「呃!老奴已淨過身是公公,公主不用擔心名節受損。」他失笑的說道。
  「好……好吧!你進來。」
  一進內室,巴圖緊抿著唇不發出笑聲,因為沒人伺候的滿清格格像是剛學穿衣的三歲稚童,裡外全穿反了。
  經過一番折騰、指正,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公子由內走了出來,風采翩翩像個文弱書生,肩削胸薄的好似十三、四歲般。
  端敏自滿的轉轉圈,舉手投足猶帶女子風情。
  「公主,你這樣不行。」
  「嗯?」她睜著一雙大眼詢問。
  「男子走路不會忸忸怩怩,要大步跨出,兩手微擺,雙目不好奇的張望……」
  「本宮穿慣了覆盆底鞋,一時要改好難哦!」男人真麻煩。
  巴圖嚴肅地正視。「你現是公子爺,切記莫再直呼本宮,易惹人生疑。」
  「那你呢?」她練習地拉寬步伐走了幾步,似乎覺得挺好玩。
  「老奴自然稱呼你公子,而公子就叫老奴名字。」希望此行能平安。
  「都聽你的,本宮……公子決定去大漠瞧瞧。」皇阿瑪一定料不到她捨秀麗山河而就一片黃沙。
  「大漠!?」那夏天熱得直冒汗,冬季冷得牙打顫的地方,他還真不想去。
  可惜由不得已。
  「好啦!咱們快走,免得皇阿瑪派禁衛軍追上來。」異常興奮的端敏扯著巴圖的衣袖直搖。
  「公主……公子的命令,老奴哪敢不從。」苦命呀!一大把年紀還得四處奔波。
  「走走走……大漠的牛羊,本公子來也。」
  興沖沖的小人影快步邁出廟檻,清瘦的老人家則慢吞吞地尾隨其後,小心地護著私下挪用王府的銀兩,暗忖此去該是辛苦萬分。
  「巴圖,你走快一點。」她不耐煩地回身一喊。
  「就來了,公子。」
  一大一小的影子離京愈來愈遠,全然不顧正在紫禁城內受罰的白金兒,只知加快步伐往大漠而去,身影逐漸成點,消失在地平線那端。
  南風西吹古怪的風向。
  或許,正是起緣時。
          ☆          ☆          ☆  
  「荒唐、荒唐,朕幾時要將端敏許配給南蠻太子。」
  「皇上息怒,別氣壞了身子。」永妃娘娘苦笑著安撫一國之君。
  她也猜不透這是誰傳的話,怎會擺出這等大烏龍。
  「愛妃,是不是朕太縱容端敏,她才無法無天地不畏宮廷禮法。」康熙氣瞪了眼,只差沒吹鬍子。
  「呃!她……她還小,孩子氣重了些。」她氣弱地為女兒脫罪。
  「不小了,朕的格格們哪一個不是十三、四歲就指了婚,惟獨她年過十六還捨不得為她招駙選婿。」就愛她甜甜噥噥地喚一聲皇阿瑪。
  在眾多皇子、皇女當中,他特別偏愛這位格格,因此才寵過了天,造成她私下出宮,連知會一聲都不肯。
  永妃娘娘倒了杯參茶給他順氣。「孩子貪玩,命人找回就關上十天半個月,看她敢不敢膽大妄為。」
  「你喔!明知朕會心疼還盡出主意。」他一轉頭。「索額濟斯,你帶人南下去保護和孝公主。」
  「臣領命。」
  威風凜凜的索額濟斯將軍一得令,立即兩手一揖地退出殿。
  而此時的白金兒,後背已沾滿血跡,她足足受了二十杖鞭,意在懲戒她護主不周,未能及時勸回主子。
  「皇上,你當真讓她去江南一闖?」永妃娘娘十分憂心。
  「不然還能怎樣,端敏自小被我帶野了,出去見見世面也好。」他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溺愛。
  「你太寵她了。」永妃娘娘掩著唇輕笑。
  「希望別玩出問題才是。」
  康熙心想,可別像二皇子為了一個平民女子而放棄太子位,成天裝瘋地到處遊玩,也不回京來幫他分擔一些朝政,害他無法再下江南覓紅顏。
  真是不孝子。
  「應該不會吧!有索額濟斯將軍看管著。」他的剛正無私是朝中公認的,永妃娘娘心想。
  「朕該揍她一頓。」擁著愛妃,康熙走向香軟的玉床。
  眼下之意脫不了情慾。
  「讓臣妾來為皇上寬衣吧!」
  紗幕一放,輕嚶細呢的嬌喘聲不斷,春色無邊。
  交纏的帝妃盡情地享受著歡愉,一張言紙飛落於地,上面有著寥寥數行朱色字跡。
  敬啟阿瑪、額娘:
  端敏甚幼,不願和親南蠻大子,至此別過江南行,望能一滌稚氣。
  若不解除婚約,兒臣誓死不回宮。
  端敏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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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4:53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人稱江南風光無限好,一出潼關酒半斛,相送不嫌遠,再飲一壺酒。
  一出北京城,一路邊玩邊惹事的端敏簡直樂不思蜀,先去了太原,後去了開封,接著往西安而去,如今置身蘭州市集。
  眼見離大漠已是不遠,她反而慢下步伐長居客棧雅房,細細品賞這彙集各色人種的城市。
  她在北京城曾見過傳教的神父、牧師有著灰濁濁的眼眸和枯草似的褐髮,此處更有藍眸、綠眸混雜在一群黑眸中,髮色更有囂張跋扈的金棕色、紅色和燒焦的土黃色,甚是怪異得有趣。
  也有不少文人騷客故作風雅,題詩作詞地詠歎離別苦,酒更是一杯一杯的斟。
  然即使是太平盛世,路邊仍有行乞的丐兒們,一見稍微稱頭點的公子大爺、好心姑娘就圍著不走,隨即唱著乞兒調伸長手臂,盼能討得一餐溫飽。
  「巴圖,他們好可憐,一個個面黃肌瘦,我們施捨些銀兩……」
  巴圖小指一翹、聲音半揚地回道:「公子,你想向衙門要些路費嗎?」
  「咱們盤纏不夠嗎!」這些都是大清子民,理應照料才是。
  「你自個兒盤算盤算,住要住最好的,吃要吃山珍海味,不時還得打賞轎夫和沿路買些小東西,還有上回在開封救濟一群孩兒寡婦……」
  不是他愛叨念,公主就是心腸太軟,看唱小曲的父女貧病交加就施以援手救助,大夫開了幾帖藥就用了十五兩,她還順手留了十五兩好讓他們做點小生意維生。
  上個月路經紅袖坊,見一女子哭哭啼啼在坊外與三名大漢拉扯,她一時好奇地趨前一問,才知好賭爹親賣女以還債,沒有個一百兩銀子可當定了任人狎玩的花娘。
  她二話不說地又當起散財童子,不要人家報答地丟下銀子撕了賣身契,瀟灑地轉身就走,一點都不考慮銀子來得不易。
  兩萬兩銀票如今已花了一萬兩,而這位任性的嬌嬌女還不曉得要玩到幾時,他不節制些怎麼成。
  要是再揮霍下去,過些時日,恐怕會多出一老一少的乞兒向人要飯,那時蓬頭垢面的連親近之人都不認識他們,看她拿什麼同情人。
  「不是我要唆,做善事要量力而為,如果你打算不吃鮑魚、魚翅,改吃包子、饅頭配豆漿,那倒還可以。」
  端敏瑟縮的一瞟。「有那麼慘嗎?」
  不是包子、饅頭不好吃,而是宮中御廚養刁了她的胃,不是美食還真是吞噎困難。
  「不慘,只要公子肯上知府衙門亮出身份,咱們游個三年五載不是問題。」他也玩出興頭了。
  「討厭,人家就是不想被皇阿……阿瑪得知下落嘛!你老是氣我。」好啊,這個巴圖竟愈來愈不怕她這個公主。
  「公子,你現在是男兒身,可別人家人家說個沒完,徒惹是非。」巴圖小聲的囑咐。
  「什麼是非?」她眨眨無邪的清瞳一問。
  他輕喟一聲解釋。
  「旁人會懷疑你是女扮男裝,或是面首。」
  「面首!?」
  「供人褻玩的小相公。」
  「哇!是這麼嗎?我有沒有露出破綻?」她低下頭審視一番。
  巴圖拉著她避開糾纏不休的乞丐。「別看了,有欲蓋彌彰之嫌。」
  南北雜貨一應俱全,叫賣的鄉音不絕於耳,兩人看看南方的水貨、綢緞,再瞧瞧北方來的皮貨、藥材,不時比較兩地的差異。
  在皇宮內苑長大,又是最受寵的皇女,什麼稀奇珍貴的寶物她沒見識過,但走馬看花地繞了一圈,她還是買了一串藏女兜售的山花,雖然巴圖不太願意掏出銀兩,直嚷嚷哪有「男子」買花之理,可是她置之不理地捧著花就走,他還是得乖乖付帳。
  「好了,一束花而已,又不是搶劫錢莊、淫人妻女。」巴圖好聒噪,早知道就帶白金兒不帶他。
  「公子,你、是、男、人。」巴圖加重語氣提醒,瞧她捧花細聞的姿態引來多少人側目。
  一路上麻煩還不夠瞧嗎?要不是兩人都有點武功根基,早讓人剁了餵狗,豈能周全至今?
  「人家……」
  「公子--」他重叫了一聲。
  端敏不快的嘟著嘴。「巴圖,我是誰?」
  「你是……天家公子。」皇上是天嘛!何必多遑。
  「你又是誰?」
  「老奴是天子腳底下的一個賤僕。」出身本卑微,家貧做太監。
  「既然如此,你幹麼老指責我的不是,到底誰是主誰是奴。」她微怒地瞪著他。
  「是,老奴多嘴,公子責備得是。」無辜得緊,他是為她著想還挨罵,真是不值得。
  一陣嘈雜的人聲由遠處傳來,一向愛湊熱鬧的端敏自然不落人後地跟著人潮走,自歎自哀的巴圖只能緊隨著護後。
  人群一撥空,一顆黑色的小頭顱就這麼一冒,而身後是氣喘不已的老人家。
  她一見眼前情景即鼻頭一酸,那七張破草蓆底下不知蓋了什麼鬼東西,剛剛風一吹過,好像有看到腳指頭,該不會是死人吧?
  低低輕泣的哭音十分傷悲,端敏瞧見草蓆一角跪著一位全身白麻的身影,抽動的細肩顯示出是名女性,她憐憫地一瞄身側白布上四個大字--
  賣身葬親
  「原來死的全是她的親人,真可憐。」怎麼一下子死了七位,倒霉。
  「公子,別再插手管閒事,想想你的燕窩和冰鎮蓮子。」哼!死人有什麼好看,觸霉頭。
  她回頭一橫,怪他多話。「那些東西少吃一口餓不死人,本宮……公子不缺那一點銀子。」
  「公子要當乞丐可別牽連老奴,我家爺兒和夫人可少不了我巴圖。」他說得歙吁。
  這一走便是兩個月餘,煒烈貝勒和少福晉應該已回府了,偌大的恪恭郡王府若沒人打理里外,下人們不知會不會偷懶不做事?
  當初以為,以皇上的精明,禁衛軍的能幹,不出數日便會追回私下離宮的和孝公主,他也好鬆口氣回府繼續當他的大總管,所以只隨意找個小管事交代一下而已。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兩人都出了關來到蘭州,居然還不見追兵?可見這些精兵的素養實在不精。
  「巴圖,你很吵耶!」
  她……她……竟然嫌他吵!「老奴不管你了,公子請自便。」餓死別怪我。
  巴圖的女人性子一使,當真不管她死活的退到一旁。
  四周的人聲依舊,知情的獵戶紛紛討論著,看能不能湊些銀兩買幾口薄棺安葬。
  「請問這位壯士,她出了什麼事?」
  高壯粗獷的王大新一顱眼前不長毛的「少年」。「還不是官逼民死,小孩子不懂事快回家,別自尋穢氣。」
  「我不是小孩子。」氣死人了,她哪裡小?頂多長相稚氣了些。
  「去去去,這裡沒戲好看,去買糖葫蘆吃。」他推了她一下。
  不甘被看輕的端敏大聲一喊。「她,我買下了。」
  眾人露出狐疑目光,不相信一個半大娃兒有本事葬了七口棺。
  「這位小爺,你真要買了奴家?」
  一抬頭,白麻蓋頂下的臉孔竟出奇的清秀,宛如雪中白梅般淡雅秀麗,是位年方二十左右的姑娘。
  「多少銀兩?」死巴圖,退那麼遠幹什麼!
  「十兩銀子,奴家的家人……」
  不等她說完,端敏驚訝的指著她鼻頭一呼。
  「七口棺才十兩銀兩,怎麼沒人出得起?」關外人這麼窮嗎?
  不,公子,十兩銀兩可不是小數目,那夠我們一家老少六口用好幾個月了。」一位老婦啞著嗓音說道。
  啊--十兩很大呀!不就是一道鑲玉丸子的價錢。「呃!我……我以為……才一點點……」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在宮裡要什麼有什麼,她哪知銀子的用法,那全是下人們在處理。
  何況她吃的用的都是動輒百兩、千兩以上的極品,隨便一件配飾都不是尋常人家添購得起的,且大都是使邦的貢品,她根本不曉得平民百姓收入的多寡。
  「聽你的口氣似乎很有錢喔!」
  端敏訕笑地招招巴圖。「我的錢不多,全由他保管。」她袋中根本無一毛。
  巴圖根本不想理會她,但是礙於她的身份,只得跚跚地擠進人群中。
  「公子,我們都快沒錢吃飯了,你還做善事呀!」他故意大聲嚷叫,讓別人當他們很窮。
  「我知道啦!給我十兩就好。」她用眼神警告著,要他別讓她丟臉。
  「唉!給了十兩要勒肚皮了。」他長吁地掏些碎銀湊成十兩,盡量不在人前顯露暗袋內的銀票。
  「噶,給你。」
  感激涕零的賣身女正在接過巴圖手中的碎銀時,一錠金元寶突落入她掌心,打散了那些碎銀子。
  「好大的膽子,誰敢和本宮……子搶人。」瞠目一視的端敏怒瞪眼前的華衣男子。
  此男子故作瀟灑地搖著描金扇,身後跟著一群看似受過訓練的侍衛,大搖大擺地輕蔑她一眼,便輕佻地以扇柄挑起賣身女的下巴。
  「嘖!好個美人兒,就跟爺回府當個暖床侍妾,爺不會虧待你。」瞧這皮膚多細嫩。
  「我……我……」賣身女害怕地往後一縮,以求助的眼神投向端敏。
  好打抱不平的端敏一抽鞭,揚去了對方的扇身。「有我在此,你休要調戲良家婦女。」
  「小鬼,你口氣未免太狂了些。」
  「要你管,她是我先買下的,你最好給我閃一邊別吭氣。」她一火,公主的氣勢令人一愕。
  「公子,強龍不壓地頭蛇。」巴圖擔心地扯扯她的袖子。
  「我偏要壓,看他能拿我怎樣。」她不服氣的回應。
  眾人畏而走避,為她的下場掬一把憂慮。
  「大膽刁民,你可知本爵爺是誰?」小小無知黃兒,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爵爺!?」
  「本爵爺乃是當今裕親王之謫長孫,蘭州封地可是我的藩地。」他驕傲的宣稱。
  端敏好笑地戳破他的大話。「皇上封的是裕親王,幾時輪到你出頭。」
  原來是五皇叔的孫子,論輩分還低她一等呢!
  「本爵爺是未來藩王,你敢對我不敬?」哈赤·愛新覺羅凶狠地掄起食指一比。
  「根據我朝律法,未曾受封而自稱爵位者,有造反之心當誅九族,你已是有罪之身。」還敢耀武揚威?
  「天高皇帝遠,小鬼,要命就給本爵爺滾遠點,這美人兒我是要定了。」他一發狠就抓起賣身女子抱在懷中。
  「你……」她被激怒了。「好個小畜生,欠教訓,讓我代你阿瑪、額娘教訓一番。」
          ☆          ☆          ☆  
  情勢真的很可笑,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自家人竟卯上自家人。
  一觸即發的緊張對峙著實令人捏了把冷汗,一邊是勢單力薄卻自詡刀劍不入的俠女,一邊是聲勢浩大、拔刀怒視的忠心侍從。
  如此懸殊的對比叫誰看了都有些不忍,位居高樓的孤傲男子冷眼旁觀,獨自飲著冷酒,嘲笑底下小男孩的有勇無謀。
  民不與官鬥,尤其是有權有勢的皇親國戚,縱使理大過於天也是死路一條。
  啜飲著伊川縣辛辣的杜康酒,入口的濃度讓他略微顰眉,的確和汝陽的杜康一般烈,龍門石窟的伊河製出的酒味易醉呀!
  一家小酒館竟擁有汝瓷陶瓶,此乃中原五大名瓷之下難怪賓客絡繹不絕,座無虛席,幾乎到了一位難求的地步。
  「大哥,你就行行好,別再和小弟玩你跑我追的遊戲。」呼!累死人。
  一位二十郎當的年輕人抹去額上汗,氣喘吁吁地像個半百老頭弓著身,未經招呼地在孤傲男子對面坐下,大剌剌的拿起他的酒杯就口一飲。
  一入喉,他立刻紅臉地直喊辣,不嫌髒地拿起用過的竹筷夾了淮舌豆腐放入口中一化辛辣味。
  「沒人要你窮忙。」冷傲的態度冰冷至極。
  「幾年不曾回堡,爹娘已掛念地白了發,你該回去盡盡孝了。」免得他被責任壓沉了肩。
  「有這麼簡單嗎?」前年他才由一堆仕女畫像逃難而出。
  冷展情一頓地乾笑。百月神教早已沒落,有家不歸,四處流浪可不太好。
  「冷家堡有你就足夠了,少來煩我。」冷傲不耐煩地一口乾掉半杯酒。
  日月神教呵!多遙遠的記憶。
  兩年前的盛況已不復見,一個最具號召力的反清力量,因月剎天人的殯落而消散,教主宮群帶著一雙兒子悄然引退,徒眾群龍無首另投其他義軍旗下,至此日月神教成了一則不朽傳奇。
  這樣血一般的事實烙印在午夜夢迴時令他特別驚心,冷傲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當他心繫的女子以身餵劍保全他們生命時,那刺心的痛彷彿傳到他心窩,至今仍疼痛難抑。
  月剎的死亡讓他的心也跟著枯萎了,猶如寸草不生的一片荒蕪,世間的一切對他已無意義。
  他不在乎日月神教的成敗,因反清復明的意識已隨一縷芳魂遠揚,如今的他只想自我放逐,摒棄世俗睪礙當個紅塵浪蕩子。
  家何在?
  天之下也。
  「大哥,你好冷血哦!我是你惟一的手足吶!多少分點心思在我身上吧!」底下究竟有什麼好看?
  他順勢一瞧,不過是一群人在欺凌一個可愛的少年公子罷了。
  「展情,你嫌舌頭太長嗎?我的劍很久沒喂血了。」底下那個小鬼太天真,居然和人講道理。
  冷展情不在意地朝上方扔顆花生,張口接個正著。「你看那個小笨蛋還能活多久?」
  「不關我事。」他冷言的調回視線,專注在面前的酒菜。
  「行俠仗義是習武者所為,你不去救救他?」小個子就是吃虧,高個兒一站就看不到頂。
  「我討厭救人,尤其是不自量力的小鬼。」簡直是浪費體力。
  冷傲想起以前多事救了位滿清格格,差點被她驕縱的個性煩得脫不了身,好在他及時留書出走,才擺脫了任性又愛膩人的嬌嬌女。
  其實她並不是壞得無可救藥,而是太過單純、無知,不會體恤人,以為每個人都當奉承她,將她捧在手心中呵護。
  坦率無偽大概是她惟一的優點吧!
  咦!一年前的事,他怎麼會聯想到那位愛指使人的小格格?冷傲搖搖頭,企圖安慰自己。
  一個是大清嬌貴的格格,一個是乳臭未乾的小鬼,他們截然不同的身影怎麼會重疊成一人?是他多想了。
  「此言差矣!命無分貴賤,你忍心看他死在亂刀之下?」嘖!一條小命,恐將休矣!
  「不想喝酒就給我滾,別擾我的酒興。」別人的死活與他無關。
  「哇!親手足你還來真的,可憐合歡表妹當你是良人,正苦苦相盼呢!」真是多情空留恨。
  「她還沒嫁人?」
  滿臉笑意的冷展情推開他冷寒的劍。「你又不是不曉得她從小就嚷著要嫁你為妻,沒達成目的怎肯罷休?」
  「她是為了冷家堡當家主母之位吧!」他冷嗤道。
  「大哥,別小看女人的決心,人財兩得不是更快意?」誰不愛俊偉夫婿和榮華富貴呢!
  爹娶了一妻二妾,正房所出的謫長子理所當然要繼承祖業,像他是妾室所出的庶子,不受青睞是正常事,不過,人總要往高處爬。
  而大娘是個有謙良婦德的好女人,不因他是妾生而有所排斥,總一視同仁地寵愛有加,甚至在大哥久出不歸的情況下,還想讓他接下冷家堡大業。
  其實,自個的娘也是一位嫻淑的小妾,對大娘的提議百般推卸卻不敢掠奪,只同意他暫代堡務,日後再交回長子手中。
  不過,真正有意圖的該是爹十年前迎娶的另一妾,花艷娘出身青樓,十三歲即破身接客,二十歲被贖了身嫁入某大戶為妾。
  誰知遇人不淑的她被其他妻妾排擠,丈夫貪花好色又納了新歡,不到三年光景即又淪落風塵,最後,還是她擅玩詭計佯裝懷了冷家老爺的子嗣才得以入冷家門。
  可謊言是很容易不攻自破,始終未大的肚皮在數月後被拆穿,她著實受冷落了一段時間。
  然而,她畢竟是花娘出身,以色侍人的手腕高人一等,先是討好兩位姐妹懇其說情,再以妍媚姿態誘惑良人春閨銷魂,漸漸才有些地位。
  或許,是前次婚姻的殷鑒,她對權與利的取得十分注重,一心要生個兒子取代冷家兩兄弟掌家,故動不動就私下挑撥,好似無人有權掌管一堡之務。
  幸好她一直未生育子女,大概是賣笑生涯中喝了太多避孕藥物,以致身子難以受孕,圖不了她的野心。
  「女人可以是剛毅如鐵,亦能溫柔似水,我從不敢小看女人。」冷傲想起月剎的完美。
  冷展情冷地打個顫。「大哥,你不要突然笑得很溫柔,那是很駭人的。」
  天呀!他寧可看大哥冷冰冰的模樣,好過此刻的肉麻兮兮。
  「笑也礙著了你。」他倏地收起柔軟笑容。
  「這樣好多了,看起來也順眼。」冷展情的心頓時安了一半。
  「有病。」
  冷傲懶得理他的瘋言瘋語,二十幾年的兄弟豈會不清楚他的性情,人前正經八百,人後嘻皮笑臉,只有自家人才瞧得見他人後這一面。
  街上觀望的人潮漸多,賣身葬親的孝女在一大一小的人影當中舉棋不定,彷徨地不知所措。
  「大哥,我看你乾脆回堡娶了合歡表妹算了,隨便生七、八個小繼承人,你、我都輕鬆是吧!」
  「你去娶。」冷傲橫瞪了他一眼,責其胡言。
  「長幼有序,小弟不敢越庖,何況她愛的是你又不是我。」所以他儘管落井下石亦無妨。
  反正有個現成的擋箭牌好用,大可放肆造反。
  「你在嘲笑我?」
  他哪敢,只是偷笑。「你也老大不小該成家了,娶妻是好事,幹麼別彆扭扭像個大姑娘。」
  「冷展情,脖子放久了會酸是不是?」這個手足真沒個分寸。
  「大哥,你該不會不行了吧!」冷展情的一雙賊眼直往他胯下瞄。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換點新鮮的詞。」行不行,昨夜的花娘可以回答。
  若是以往,他必會中計地找個女人證明,但這二兩年他沉穩了許多,因為少了個尖酸刻薄的月剎在一旁激怒,他的修養自然成熟。
  「哇!要開打了,你快下去救人呀!」冷展情緊張的直起身大喊。
  冷傲看了一眼不作聲。
  「大哥,你真要見死不救呀?他若被砍成肉醬,看你於心何忍。」他真想躍身一縱好救人,可是樓有點高……
  眼見一場血戰不可避免,突然處於弱勢的少年公子從懷中掏取一個金色令牌,當場嚇傻了一群持刀喊砍殺的侍衛。
  然後,情勢大為反轉,一行人雙膝齊下,握刃一跪,口呼什麼千歲千千歲的。
  「大哥,你快看,奇跡耶!」
  「是死人復活還是刀槍不入,你這麼喳呼真令人受不了……」冷傲站在牌樓上往下望。
  一句話未竟,便梗在喉結處,眾人倒地的奇景突顯「他」的尊貴,那洋洋得意的高傲表情讓他似曾相識……一抹記憶呼之欲出。
  他是認識「他」的,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直到一聲驚喜的叫聲響起。
  「高人,你怎麼在這裡?」
  是了,就是這段他刻意斂去的頭疼事。
  定神瞧瞧,那張清麗的臉孔在男裝掩飾下更顯得無邪稚嫩,活脫脫是個小男孩模樣,任誰也猜不到「他」是位嬌滴滴的滿清格格。
  「高人,你給我待在那裡不許動,我馬上就來。」
  還是一樣刁蠻的命令語氣,冷傲苦笑地看她鑽出人群,跑向客棧的方向。
  「還不走,等著伺候人?」
  「嘎!?」冷展情不解的一怔。「他叫你……高人?」
  「因為我比她高。」手一拍,他將兄弟推下樓,隨即躍下地面。
  「哇!哇!謀殺親弟……你別扯呀!大哥,我快喘不過去……」不過是個小鬼,大哥幹麼跑得這麼急。
  「走。」
  拎著冷展情的後襟飛身一點,冷家兩兄弟快速地往街的另一頭狂飛而出,讓急急奔上樓的端敏格格只能氣憤地指著他們背影大罵。
  「死高人、臭高人,有膽你再跑看看,我非賴上你不可,讓你一輩子活在地獄裡翻不了身。」
  聽聞此言的冷傲腳下一顛,差點撞上路邊的賣菜郎,奮力一起,快步地遠離此地。多可怕的詛咒,他可惹不了一位格格。那可是自尋死路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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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秦觀梅收拾著房間,拎著一桶熱水等候新主人沐浴,她瘦弱的肩膀有著漢家兒女的堅韌性子。
  她的父親本是前朝的禮部侍郎,但滿人一入關,父親就丟了官,縱使女真皇帝有意留任,但忠臣不侍二主的氣節使他拒絕差事,因此開罪了新朝廷。
  這些年,他們一家回故鄉種田,不問朝政的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可是地方官卻不肯讓秦家有一日好過,每隔一段時間便派人騷擾,搗毀即將收成的農作物,更提高稅收。
  在坐吃山空的情況下,秦家只好辭退一千奴僕,搬入一幢小宅院,勉強維持一家八口的生計,而女眷則幫著做女紅針芾貼補家計。
  這樣的日子在安貧歲月中過了幾年,直到長女觀雪的美貌引來八旗將領的垂涎欲強納為妾,他們才舉家逃離,因此惹來殺身之禍,一家八口除她一人外出洗衣避開一劫,其他七人皆死狀淒慘,曝屍荒野。
  為了安葬親人,身無分文的她只得賣身以換得薄銀買幾口棺,一塊貧地,盡最後一份心力。
  「混蛋高人,該死的高人,他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嗎!竟然理都不理人地掉頭就走,好像我是瘟疫似的,靠得太近就會渾身起疹子……
  「小梅你說說,我看起來很可怕嗎?身上沒長刺,手腳也不帶毒,他幹麼一副被鬼追的表情,簡直太瞧不起人了。」端敏問著隨他們回來的秦觀梅。
  那高人一頭與眾不同的銀白長髮相當顯目,叫她想忘都忘不了,本還欣喜地拋下跪在一地的人,想要和他敘敘舊,結果……哼,太不給面子了。
  最好別讓她遇上,否則就要他哭笑不得,憋到漲氣。
  「小梅,我很醜嗎?」端敏在銅鏡前擠眉弄眼,試圖找出不堪入目的地方。
  「格格不醜,格格是滿清最美的公主。」灑了玫瑰香精,秦觀梅以手試水溫。
  端敏回眸一瞅。「叫我公子。」
  「是,公子。請沐浴。」她曲身靜候。
  志節仍敵不過現實,父兄原本漢賊不兩立的堅持到頭來還是一坯黃土,身後事全由滿人一手包辦,葬得風風光光。秦觀梅心想。
  原本她只圖有個好心人能代葬親人,自此一生為奴為婢在所不惜,反正她已無所求,平安度日便是小小心願不敢多想。
  然那裕親王之孫好色荒淫,奸人妻、淫人女還故作風雅,學人建起百花樓,搜括民脂民膏妝點他的美人窩,而那些自願或是強擄而去的佳人多不可數,且一入朱門無人返。
  聽說他玩膩的女人不是打賞手下就是送入紅帳供士兵發洩,每月都有受不了凌虐的婦女上吊自殺,死後屍體被他們草草由後門拖到荒谷曠野喂狼群省事。
  幸好她及時遇到貴人相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不過這看似嬌弱的公子竟是大清皇帝最疼寵的和孝公主,一句話就將她由地獄中拉起,挽救了無依的她。
  常聽聞滿清格格大多驕奢殘暴,一個不高興就鞭得人體無完膚、奄奄一息的任其斷氣而不顧。
  可是這端敏格格只能說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言行舉止間仍有善良的一面。
  「小梅,你幾歲了?」踏入浴桶,端敏將身子慢慢沉入水中。
  「奴婢十九。」
  「你家人死得那麼慘,有沒有報仇的意願?」她玩著泡泡問道。
  「奴婢不敢想。」也不能想,她的力量太薄弱了。
  「有我給你撐腰,用不著怕報不了仇。」只要她向皇阿瑪咬咬小耳朵就會有人查辦。
  秦觀梅清洗著主子烏亮的發。「報了仇,我的家人也不可能活過來。」
  所謂「君為輕,社稷次之,民為重。」歷來哪位君主做得到?何苦多欠一份人「。
  「你好豁達,要我一定放不下仇恨,非要趕盡殺絕。」端敏的口氣中透露出女真悍性。
  「現在已是滿人的天下,我能除得淨貪官,殺得完污吏嗎?」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回宮以後我介紹你認識一位奇女子,她不但能除貪官污吏,而且還是深受我皇阿瑪喜愛的漢人女子。」
  「噢!真有此事?」秦觀梅驚訝的回應,手指輕柔地揉搓主子的髮絲。
  「她可不是皇阿瑪的嬪妃哦!男姐姐是煒烈哥哥的福晉,奉有御旨懲好除惡,是個女中豪傑。」
  她簡直崇拜到極點。
  不談男姐姐出神入化的絕妙武功,光是她的聰明機智就夠瞧的了,每每耍得眾人團團轉,連最疼她的二皇兄也著過她的道,直說她是名副其實的女諸葛。
  女中豪傑!?秦觀梅微微一喟。「兩年前有個日月神教,日魂月剎聲威震天,專為百姓們出頭,可惜……唉!」
  「你見過月剎嗎?」端敏謹慎的問道。
  「傳聞她美若天人,忽男忽女出世救蒼生,可是死在滿人的火槍之下。」她依道聽途說一言。
  傳聞日月神教一夕瓦解,起因是月剎天人為救明朝遺孤而誤中埋伏,她力戰火槍終於營救出小王爺,但最後力竭死於火槍網。
  從此,信徒四散另尋他處,而日魂也在那場戰役中受了重傷,生死未卜;有人傳言他八成是死了,不然怎麼無人重整日月神教的神威,為月剎報仇?
  端敏暗自竊笑地潑她水。「既然是天人必能死而復活,說不定她已成了貝勒爺的愛妻。」
  「格格……呃!公子真是愛說笑,天人只是一種尊稱,並不代表她有能力起死回生。」
  「因為她是仙體入凡嘛!當然不能死。」心中藏著秘密不能吐實,真不痛快。
  她好想大聲地說:月剎便是鄭可男——煒烈貝勒的福晉。
  可是,巴圖一定會第一個用眼刀砍她,管她是不是公主。
  當她在說孩子話的秦觀梅擰乾她的發用布巾包著。「公子,人非神,終有壽命了結的一刻。」
  「唉!你不懂,跟你講話好辛苦。」她又不能解釋月剎並沒有死。
  秦觀梅笑了笑,不作回答地進行著擦乾身子的工作。
  生與死本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她不想學,也學不來,因為她的生命在遇見端敏格格那上刻起就已經定格了,以後不再屬於自己。
  「那天你有沒有看見高人?」她想找個人來舒發心中郁氣。
  「高人!?」
  「就是一頭銀白髮,站在酒樓上方俯望的那個男人。」她興高采烈的描述道。
  「奴婢沒印象。」當時她正怔愣地和一群人趴伏在地。
  「喔!」端敏失望地嗯著小嘴。
  「公子喜歡他?」
  臉上一赧,端敏立即強辯地解釋。「我才不會喜歡一個見人就跑的傢伙,他可惡又討人厭,鬼才這麼沒原則呢!」「如果他不跑呢?」明明是違心之論還說得坦蕩蕩,她聽了不由得會心一笑。
  「不跑?」用力一想的端敏變了變臉。「我不曉得,請他喝一杯吧!」
  秦觀梅掩嘴輕笑。
  端敏微惱地娣了她一眼即破水而出,那玲瓏有致的身軀宛如山丘起伏,而白透如雪的肌膚則似晶玉,胸前小巧可人的紫色小花猶沾著露珠。
  她有最完美的女人體形,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那幽然散發的處子馨香,而她的誘人處即在於無邪和天真。
  她更有著不自覺的魅力,純善的光芒總能吸引人們的注目,這無關她傲人的身份,純粹是自身的美由內散於外,形成一道自然光圈,讓人不由自主的親近。
  她會受寵正因她的心玉珍貴無比,值得疼愛。
  「公子,你淨完身了沒?老奴為你端了碗冰鎮燕窩熬蓮子。」天干物燥易生虛火,他不得不小心伺候。
  「你會不會說話,巴圖,你當我是太監嗎?」淨身是宮裡公公的詞。
  「老奴笨嘴,公子恕罪。」
  端敏的怒氣來得快,去得急,軟聲地說道:「進來。」
  「公子,他是男人怎可……」守禮甚嚴的秦觀梅連忙為她遮掩。
  「出宮以來都是巴圖在服侍我,他不算男人。」言下之意已點明他的身份。
  「是嗎?」她防備地為主子穿上兜衣和單衣,有點拘禮。
  巴圖看她的手腳倒是伶利,當下鬆了口氣,總算有人來接手這樁苦差事,讓他樂得自在。
  這公主可不好伺候,毛病特多,原本他想找兩個丫頭隨身服侍,可是又怕她們口風不緊,會洩漏公主的性別而招來事端,只好事事親力而為。
  現在就好了,有個姑娘知曉她的來歷就毋需掩瞞,女人家還是適合些,畢竟有些事他做來不順手,譬如——月月不遲到的葵水。
  「巴圖,我們明天出城射大關好不好?」
  他有說不的權利嗎?「老奴為公子準備弓箭去。」
  「嗯!我要射只最兇猛的海東青給皇阿瑪瞧瞧,叫他以後別再亂指婚。」她已經想好美麗的景況。
  海東青,我來了。
  端敏明亮的雙瞳閃著照照光輝,似乎已手擒凶禽鷹王,一副大漠兒女的豪邁氣勢。
  「你又不回宮,那有何用。」巴圖低聲的闔上門,為明天即將來臨的苦難輕聲歎息。
  他這把老骨頭還禁不禁得起烈陽折磨?
  唉!一時錯,步步錯,認命了。
  哪裡可以買到姑娘家合用的弓和箭呢?待會問問店家吧!
          ☆          ☆          ☆  
  不是冤家不聚頭,愈想逃緣分牽得愈緊,像是打了死結的繩索,一人系一頭,掙扎只會徒留可笑的傷痕,白費力氣。
  在一片無邊的漫漫黃土高原,低嘯高飛的雕侶成雙成對的為築巢忙碌,灰褐色的峭壁滿枯枝稻草,偶有綠意點綴其中。腳,不巧,一個歪打正著掉了頭笨鷗,打散了他倆小小的希冀,只得喘著氣跟上去。
  可一望去,儘是黃沙飛揚,掩蓋了馬蹄印,兩人慢條斯理的跟著竟然把人跟丟了。
  「糟了,公子不見了。」巴圖這下可急了,馬毛被他拔落一大把。
  「會不會是我們跟錯方向了?」看來看去都是差不多的地形,要從何找起。
  「別慌,我們分頭找,兩個時辰後若找不著,就在客棧見,公子有可能先回去了。」他試圖安慰自己,生怕自亂了陣腳。
  吶吶的秦觀梅不安地扯住他的韁繩。「萬……萬一我迷路了呢?」
  「抬頭看星象,看見最亮的北斗星後往反方向走便能進城,懂了嗎?」公主,您可別出事。
  「我曉得了。」
  喝聲一起,兩人各分一邊的尋找著端敏,漸漸地拉開距離,直到黃沙吞沒了背影。
  而此刻,端敏騎快馬正優美的越過一座小土堆,耳中充斥著淒厲的鷹嘯聲,聲音於空曠的荒野迴盪十分宏亮,似近似遠叫人難測,繚繞再繚繞已不知正確出處。
  遠方火紅的太陽在西方緩緩沉沒,艷霞的光芒使人睜不開眼,她半瞇著瞳眸在紅沙上細尋。
  「咦!前面那一佗黑影是什麼?剛剛射下的鵬應該沒這麼大吧!」
  懷著遲疑的心態,端敏跳下馬,爬上沙坡,她覺得那形狀怎麼愈看愈像是個趴伏的人?而且是男人?
  「不知道死了沒有?」她有些畏意,畢竟一般人也沒多少機會去目睹「屍體」。
  紅光的亮度模糊了男子的髮色與衣彩,她考慮了片刻決定不去動他,就讓他葬於天沙之下,省得要人挖墳立碑。
  其實說穿了,她是怕見死人。
  正在她打算轉身離去之際,「屍體」突然發出微弱的呻吟聲,手指還微微地動了一下,深感恐懼的端敏鼓足勇氣往前一探,翻過那人的身子。
  「啊!高人,怎麼是你!」
  她趕緊取來水袋餵他喝水,並扶起他笨重的身軀靠在自個兒身上,再喚來馬兒為他遮陽。
  「喂!你會不會死?你死了我會很難過的,所以你不許死!」她現在更怕他死在她懷中。
  聽到這麼霸道的甜噥嗓音,他馬上知道來者是誰了,但很想笑的冷傲口中一腥,吐出泛黑的血。
  「你……你吐血了,原來你的心是黑色的,難怪不論我怎麼叫,你都不理。」她已原諒他的黑心。
  傻姑娘,我是中了毒,不是天生黑血。冷傲勉強地撐開一條小眼縫,映入淺薄意識的嬌容有雙微紅盈盈泛著水光的眼。
  也許是快接近死之境界,他竟覺得她美得恍若龍宮仙女,臉上漾著水般光彩。
  「別……別哭,我會……心疼。」他試著要拭去她的淚,但手卻無力地垂在身側。
  端敏抓住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臉頰上。「你快死了是不是,我要怎樣才救得了你?」
  「帶……我離……離開這裡……」他擔心施毒者會再次下手殃及她。
  端敏試圖拖著他起身。
  「你不是會醫術?還不救救自己,不然死了就沒救了。」燁!他好重,像個大石頭。
  很想翻白眼的冷傲全身無力氣的倒在她身上,多天真的說法,這哪像個刁鑽的格格。
  「以後你別吃太多東西,豬都沒你麻煩,我的肩膀肯定被你壓扁一邊了,慘了!「我會見不得人。」呼!真累。
  高人太賴皮了,一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當她是力大無窮的女勇士呀!
  再一步,再一步……呃!他要如何上馬?
  「高人,你千萬死慢一些,我抬不動你。」馬兒都矮伏了一截,可他的腳就是搬不上去。
  冷傲苦笑地運一下氣,讓身子橫倒在馬背。
  「嗯!你很乖、很聽話,我帶你進城找大夫去。」她兩手拍拍沙肩,跟著躍上馬。
  「不……不要……進城……危……危險。」簡單的幾個字又讓他嘔出一口血。
  「你是說進城有危險?」可是不進城誰來救他,難道要她眼睜睜看他死不成?
  一想到他可能快死了,端敏心口竟有一陣抽痛,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就是難過地一直掉淚。
  一滴,二滴,三滴……她的淚水滴在冷傲的臉上,沁入冰封的心湖產生了龜裂現象,崩剝聲大過心跳聲,撞擊著他以為已經死亡的情感,明知她是如此高不可攀,他卻在一瞬間莫名地為她動心。
  「高人,你說我們該往哪邊走?」端敏實在不知現在身處何處。
  「左邊。」冷傲虛弱的說道。
  「呃!我有一個小小疑問,左邊是哪一邊?」左邊有三條叉路。
  他不禁笑著吐出黑血,瞧她問得多誠心,不知情的人還會當她天性馴良呢!
  冷傲吃力的揚起食指,指向旁邊一條路面凹凸不平又塵土飛揚的黃土路,看起來是條很少有人行經的僻路。
  「喂!高人,你可別暈了,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滿清的嬌貴格格,我不會照顧人的。」見他吐了黑血,端敏慌得不知所措。
  「我……」
  「嘎!?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我說……我要……暈了……」體內毒性發作得太快,他快撐不住。
  端敏吃驚地挪出一手急拍他的臉。「不行呀!你不准給我暈倒,我命令你,聽到了沒?」
  「好……好笑。」
  話一說完,他眼前一黑,當真厥了過去。
          ☆          ☆          ☆  
  「該死的,這是什麼鬼東西,我是大清的格格,皇阿瑪御封的和孝公主,我就不相信拿兩塊石頭沒轍,你們乖乖地給我冒出火花,不然判你們官刑……」
  嘈雜的低吼聲像嗡嗡的蚊鳴,擾得昏厥的男人醒了過來。
  冷傲睜開眼,只見天空佈滿星斗,夜幕披掛大地,一絲涼意吹寒了肌膚,一粒粒的雞皮疙瘩提醒他大漠溫差的無情,足以凍人。
  運著氣,冷傲發現毒性已被逼到小腹上方一寸,不再令他錐心刺骨,是她的功勞嗎?
  側頭一瞄,他差點笑出聲。
  瞧她拾了兩粒烏石互相磨擦,企圖磨出火花好燃柴取暖,腳旁是一堆乾枯葉枝和一隻雕——死的。
  她認真的表情好生動,叫他看傻了,嘴角不禁拉扯出一道久違的笑意。
  「我的懷中有火折子,用它升火會快些。」
  「哇!高人,你醒了,我以為你要睡到死為止。」口無遮攔的端敏丟下石頭,便往他身邊靠去。
  「先升火。」童言無忌,她是有口無心。他在心底歎氣。
  「噢!」
  她在他的腰際胡亂摸索一番,絲毫未察覺他愀然一變的神情,那兩眼中有著強抑的慾火在跳動,而下顎也繃咬得好緊。
  「找到了沒?不要亂點火。」咬著牙,冷傲忍受著胯下傳來的抽動。
  「人家哪有亂點火。」她不解地在他小腹一搓。「啊,找到了,在這裡。」
  她快樂的獻著寶,轉身點燃火苗,同時也點燃他體內的火。
  若不是自制力夠強,再加上有毒在身,他一定會撲倒她強佔純潔身軀,管她是公主還是格格,滿足自己才是要點。
  「格格,你有沒有看到另一位中毒的男子?」展情的情況不知如何?
  「你別吵,火會燒不旺。」端敏笨拙地吹著火,弄得一臉煙。
  唉!「樹枝交叉往上疊,枯葉鋪其上。」
  「不用你教我也會,以前和皇阿瑪去春獵時,侍衛們就是這樣燃火烤肉的。」可是做起來好難,不似看時簡單。
  「是,格格英明,小的不插嘴。」真是難為她了。
  要一個格格紆尊降貴的取火燒柴,他於心難安,這種出體力的事應該由男人來做,而不是仰賴一位十來歲的姑娘。
  可是他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軟趴趴地半靠在石面上。
  「高人,你該不會死了吧!」好難叉的雕,早知道就射只小的。
  他掀唇一笑。「你餵我吃了什麼丹藥?現在毒全凝聚在一處。」
  「我也不太清楚,那本來是煒烈貝勒的福晉送給我玩的,她說有病治病,沒病吃了也死不了。」
  「玩!?」這說話的調調好像月……不,不可能,他親眼目睹她一劍穿心,在那種情況下不可能存活。「煒烈貝勒娶親了?」
  「嗯!」
  「格格,你打算烤雕肉嗎?」見她將叉好的雕架在火堆上,他不禁開口。
  端敏不悅的一瞪。「你沒眼睛看呀!只會睜著眼等死等吃。」
  「咳!我不是反對你餵飽肚子,不過,你至少也要拔拔揚毛,清清內臟。」他很懷疑她是在烤毛還是烤肉。
  「原來毛要拔呀!難怪和我看的全雞不一樣,可是,內臟要怎麼清?這裡又沒水。」
  水!?他翻了翻白眼說道:「清內臟的意思是將肚子剖開,用手掏出裡面的器官……」
  聽得好想吐的端敏將烤了一半的雕往他胸前一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撫著胃乾嘔,她寧可不吃也不願做噁心的事。
  「格格麻煩請把你的雕抓走。」冷傲心想,他不被毒死也會被她的粗心害死。
  「呃!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掩著嘴咯咯地笑著。
  「快、拿、走——」他忍不住大吼,毒性差點散走週身大穴。
  「好嘛!你的脾氣真暴躁,不過是一隻死雕而已,又不會跳起來啄你一口。」小家子氣的男人。
  「格格——」
  端敏重重的歎了口氣,對著鵬一拜。「望你早登極樂世界,阿彌陀佛。」
  氣急攻心的冷傲眼一翻白又昏了過去。
  「唉!你又死了一次。」
  念大悲咒成嗎?
  可要怎麼念呢?她努力的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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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6:08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冷傲。」
  「噫!你在和我說話嗎!?」該不會是在罵她吧?
  「冷傲,我的名字。」稍微恢復些體力,冷傲自我介紹起來。
  繞過蘭州由歸化入關,連趕了幾天路,即使是男子都吃不消,更何況是細皮嫩肉的嬌嬌女。
  可一路行來,他看她毫無怨言的打理一切,雖然不是很完善,老是東漏西漏地手腳打結,可是她的用心的確叫人感動,一反他以前對她刁蠻的印象。
  先是不辭辛勞地扶他上下馬,每到一個鄉鎮就急著問此地的大夫是否高明,偶爾錯過宿頭得露天而眠,她一樣生氣勃勃的獵食升火,且皮都不剝的便將整只獵物上架燒烤。
  而他體內的毒性說嚴重又不算嚴重,只是渾身乏力,幾度欲運功逼毒都徒勞無功,需籍外力驅散至經脈再逼出體外,可這並非他一己之力能辦到。
  「高人的名字叫冷傲呀!我是端敏,請多多指教。」她活潑地學江湖人抱拳一揖。
  冷傲突然一笑。「我知道你是端敏格格,玄燁最寵愛的十公主。」
  她皺起眉,微帶著撒嬌口氣說道:「我叫你冷傲,你叫我端敏,咱們別管世俗的稱謂。」
  「好。」
  「我一直沒問你,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中毒?」好奇怪,人為什麼要向人下毒?
  由於她被保護得很好,宮廷中的醜陋面未曾染污她的純淨,使她總以為一切和樂太平,殊不知皇子們為爭帝位互相殘殺,而嬪妃暗使詭計博得君王垂憐,以奠穩宮中的地位不墜的這些醜事。
  「莫名其妙!?」他失笑地捂著胸口輕咳。
  「你的臉色白似饅頭,看了那麼多大夫還是沒用嗎?」端敏趨前拍拍他的背。
  「我中的是唐門奇毒,沒那麼容易解得開。」他握住她的手拉坐在身側。
  趕了一段路,他們在山道旁的百年大樹下休息,啃著乾糧裹腹。
  「唐門?我聽過,在四川是不是?他們好厲害,使毒功夫一流……呃!他們還有點卑鄙啦!」
  說得太忘形的端敏一訕的拗轉個彎,因他不以為然的視線似在嘲弄她的天真。
  「養在深宮的鳳女從何得知江湖的訊息,你常溜出宮?」他相信宮裡的人不會向她說及江湖凶險。
  「才……才沒有呢!是男……煒烈貝勒的福晉告訴我的,她可是武功高強的俠女。」好險,差點出賣了男姐姐。
  她是指南火吧!「我看是愛談佚事的蝦女,專門唬弄你這個小蠢妞。」
  「你……不許你污蔑我心目中最偉大的神。」男姐姐是她最崇拜的對象,怎可讓人隨便侮辱。
  「最偉大的……不是你皇阿瑪?」他故意逗她。
  「皇阿瑪是一國之君沒錯啦!可是他每回下棋都輸她,所以我早就『變節』了。」她俏皮的說道。
  一陣心悸溫暖了冷傲的心,那握在掌中的柔軟是多麼小巧圓潤,原本滑細的五指已磨出小細繭,他想,是持弓拉弦的緣故粗了她的玉指。
  和心中那位千狡萬檜的天人相比,她的憨黠給人憐愛的感受,與之親近便生縱容之意,讓人願將世間美好抓捕在她跟前。
  她有著北方兒女的爽朗笑容,帶給人陽光燦爛的氣息,使黑暗無法成形。
  而細緻的五官顯出南方佳麗的靈秀,月般彎眉柔美清華,恰如雲曇夜放風情,仙妝盛醉無限醺,珍貴得無與倫比。
  「你有一雙富貴福綿的手。」
  為之一怔的端敏毫無羞色地翻看手掌。「你會看相?」
  「不要太相信男人,否則你會身敗名裂。」驚覺自己的唐突,他連忙鬆手。
  手中無物,心卻沉甸。
  「高人……呃!冷傲,我皇阿瑪可是當今聖上,誰敢傷害我?」又不是嫌命太長。
  「也許是……無心。」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是傷她的人。
  「有心無心又何妨,把心守住就好,肉體的傷害可以借助藥物治療,心可不成。」這是男姐姐告訴她的話。
  有形的傷易愈,無形的痛惟有自知,貞操不是女人的全部,別被世俗禮教約束住,沒做錯事就要活得理直氣壯,心無睪礙自然清明。
  「樂觀的傻子。」輕吐一口氣,冷傲感受毒性在體內一處隱隱竄動。
  「你罵我。」小臉一皺,端敏似是受冤的小媳婦。
  「我……」
  「算了,不跟你計較,身子好些了嗎?我看你在冒冷汗耶!」端敏不懂記恨,馬上雨過天晴的關心他。
  「暫時沒事。」她真是單純過度。他慼慼然地再度撫握她的小小柔莠。
  「可是有毒不清很危險,好不容易死不成,你要趕緊解毒啦!」她沒有男女之分的觀念反握緊他的手。
  他凝神專注她真誠無偽的眼。「你擔心我會死?」
  「當然,死人又不會陪我玩、逗我開心,你是我認識的人中少數敢回嘴,又敢凶我的人,我才不要你死。」
  說來說去,她只是為了一個鬥嘴的伴,而未發覺內心對他日益深濃的依賴和喜歡。
  「是呀!我多慮了。」該是輕鬆,他卻覺得悶心。
  「嘎!?你在嘀嘀咕咕什麼?每次你都說得好小聲,讓人家聽不清楚。」她埋怨的說道。
  冷傲斂眉苦笑。「我是說,待會進城後,你得托人帶個訊,免得你帶出來的太監、侍女會以為你讓雕給叼了。」
  「開口沒好話,我是射鵰女英雄哪!而且,在上個城鎮時,我就已讓驛站的人帶書信去聯絡了。」端敏像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神氣地仰起下巴。
  「喔!你有說要往何處去?」他冷靜地看著她。
  「我……」她突然一惑地托著腮。「你好像沒告訴我喔!」
  「請問聰明、伶利的女先知,你在信上說了什麼?」他可不敢指望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想一下……救了一個人……風景很秀麗,食物可口得叫他們快點來……」她說不下去了。
  「快點來哪裡?」冷傲的表情冷肅而正經。
  她垂頭喪氣的小腦袋一低。「人家就叫他們來……我很笨是不是?」以為每個人都該知道她身在何地。
  「你的確很笨。」他輕戳端敏的腦門,眼角浮動著微微笑意。
  「人家不是故意的,我又沒有寫信的習慣。」除了留了一封信給皇阿瑪和皇額娘。
  「這是宮中女官的不是,她沒教好一位格格該有的學問。」他嚴肅一說。
  「素嬤嬤才沒有怠廢職責,是我不專心……好呀!你在嘲笑我,可惡!」她的花拳如雨般落下。
  實在是她的表情太認真在懺悔,憋不住笑聲的冷傲唇角往上揚,露出兩排白淨的牙齒才讓她知道受騙,立即發作直坦的脾氣。
  然而,端敏不似養在深閨的女子那般嬌弱無力,從小就愛騎馬、射箭的身子鍛煉得十分強健,剛開始他還能受幾下她發怒的小拳,可多了就有些吃力。
  薄汗微沁,兩人的體位顯得曖昧,「住手,端敏,別玩出火。」要命,不該痛的地方也跟著作祟。
  「誰叫你要笑話我,我偏不依,打死你打死你……」她說話的口氣像小情侶在鬧彆扭。
  「你若失身別怪我。」汗濕了他的背,聲音暗啞而低沉。
  「要掐住我的喉嚨不准叫喊嗎?,你好壞心。」她當是失聲。
  「好主意,不過……」
  冷傲不是用手,而是直接以唇覆蓋,堵住她爭論不休的檀口。
  一淺嘗,甜蜜的滋味叫他失了理智。
  本意是要教訓她不聽話,可懲罰的結果卻是中火燎原,一股熱全湧集在下腹。
  「為什麼?你一直在流汗呀?臉變得好燙,你受了風寒?」她兩手摸額探頸,撩得他更熱。
  「下去。」他連聲音都低得發出岔音。
  「不要、不要,你生病了。」她不安地扭動身體,純真的水眸讓男人想掠奪。
  「我會被你害死。」去他的格格,他不管那麼多了。
  一翻身,冷傲將她壓在身下,兩手鉗住她的雙腕高舉過頭觸著地面,用他冰冷的唇吻著她的凝紅朱丹,細嚙軟如淡雪的唇瓣,一口口吞吮入涎。
  微驚的端敏不知反抗,任由他吻上眉間、眼皮,一寸寸吞沒她處子的幽香,落在白潤耳垂……
  春情是最不禁試探的毒藥,擁有熟練經驗的冷傲以齒咬解盤扣,像採花的浪子在她的玉頸嚙紅一處處鐵證。
  玉般人兒橫陳在冷傲眼前,縱有千道聲音告訴他不可,滿清的金枝玉葉不是你這個江湖人能褻瀆,快快住手收了欲心,但是慾望如洪水,輕易地衝散他心中的萬般理由。
  或許是天還要考驗他吧?耳中傳來馬蹄聲,似是高手逼近,他連忙拉起嬌喘的端敏為她整裝。
  「原來你還沒死?!」
  冷側側的陰笑聲隨風一襲,令人打個哆嗦。
  「是你們。」
          ☆          ☆          ☆  
  數日前在大漠,冷家兩兄弟借宿一民宅,放牧的甘家五口都是好客、知足的樂天百姓,看他兩人投緣就酒菜齊上,大啖一番。
  而他們也就不客氣地把酒言歡,大口大口的白干配著烤羊腿,一喝就喝到半夜,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可一覺醒來,兩人頭痛欲裂,見不著甘家人還以為他們出外放牧,便留下銀兩略表謝意,將桌上一張白紙上寫著解酒的清茶飲下肚,繼續兩人的爭執戰。
  冷展情一心要勸兄長回堡接掌父親之位,而冷傲卻堅持要過放任的生活,不願受困淺灘。
  之後,走了一段路,功力較淺的冷展情突然腹痛如絞地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唇泛烏氣,冷傲當下知曉他中了毒,即以內力試圖逼退。
  雖未將毒性全部逼出,但總算抑制了毒性蔓延,暫時不致攻心而死。
  但是,冷傲因動了真氣反驅使毒性發作,便連忙點住穴位回甘家欲取解藥,當是他們在茶水中動了手腳。
  不料,尚未進入甘家,即見他們五具支離破碎的屍體被棄於屋前石椅旁,死無全屍地圓睜著眼,似在控訴心中的不甘。
  這時他們才知誤解善良的甘家人,正欲替五人挖墳安葬,三個黑衣繡銀線邊的男子出現欲取他倆性命,而中了毒的他們全身無力,僥倖逃脫後,冷傲終於昏厥而被端敏救起,卻不見冷展情;而今,竟又被追至……
  「哈……你命中注定該死,閻王等著收命呢!」唐豪大笑地看著他的獵物。
  冷傲抽出劍將端敏護在身後,「小心大話熏了自己,生死簿上已有你的名。」
  「哼,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快,唐某佩服佩服。」他眼露殺氣地嘲諷著。
  「是誰指使你來殺我們兄弟?」他的宿敵多不可數,但借外人之手誅之者不多。
  「你是主要目標,另一個是附送小禮,你的命可值不少銀子。」唐豪邪中帶貪的說道。
  我?難道……「是我冷家堡的人?」
  「拿人錢財當守行規,你剛出來混呀?天真地笑掉大爺的牙!」他夥同其他兩人放肆的嘲笑。
  論武功,冷傲要對付他們三人綽綽有餘,只是毒性使他功力退了四、五成二人獨戰勉強能打成平手,先前可以助弟逃離毒掌便是因為他有武功,不必顧忌無自保能力。
  而身後佳人雖能甩得一手好鞭,畢竟是弱質女流,少了實際應戰經驗,他實在安不下心。
  更何況唐豪是使毒好手,她涉世未深必難逃毒手,不好生看緊些,小命真會亡於此,那他將遺憾終身,無顏為人。
  「我瞧不起你,唐副門主,居然聽個女人指使,傳了出去才叫丟人。」冷傲故意用激將法,情急則心亂,如此他才有機可乘。
  面色一青的唐豪氣顫著兩肩。「冷傲,你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只會用毒的三腳貓,少了唐門專長,你什麼也不是。」他眼神輕蔑的一睥。
  「你敢瞧不起我?老子不用毒也能送你上西天。」唐豪氣惱地揚劍」指。
  「我候教,毒癟三。」他冷笑地將端敏推離危險範圍。
  「你……可惡,上!」
  一聲令下,唐豪身側兩名手下和他一同拔劍相向,招招看似凌厲卻後繼無力,打得冷傲游刃有餘。
  劍光如虹,回畫旋下似閃電般快捷,身起劍落宛若行雲流水不留情,逼得敵人步步退後,虎口震得麻木而握不住劍。
  但使毒成性之徒豈會忘了保命符?唐豪食言地揚手撒出白色粉末,冷傲見狀,劍一旋花,一躍跳出迷瘴中。
  「卑鄙小人。」妄用真氣,冷傲吐了一口黑血。
  「兵不厭詐,看來你先前的毒還未清嘛!真不簡單,還能撐到這時。」一著未中,他惱羞成怒的說道。
  冷傲蔑然一嗤。「唐門的毒不過浪得虛名,我還活著。」
  「你……哼!你一定是服了天山二佬的紫玉露,暫時抑制了九轉追魂丹的毒性。」可惡的死老頭,壞了他的事。
  「天山二佬?」他們不是月剎的師父?怎麼……他用眼角斜瞄憂心忡忡的端敏。
  難道兩位奇人已再收徒?
  「紫玉露需借外力催化再運功逼毒,你錯過了時機才解不了毒。」
  唐豪陰沉地持劍一刺,心機深沉的加以狙擊,用意在消耗他的體力,好乘機再放毒。
  但百密終有一疏,唐豪與其弟子三面夾攻,而其中一名虛晃一招,假意要砍殺一旁的端敏,驚呼的冷傲冷劍一旋,躍前一擋,另一名弟子即乘隙灑出銀針,攻向兩人。
  「冷傲,你沒事吧?」心急如焚的端敏看他手臂上有三根銀針。
  他暈眩了一下。「不……不礙事。」
  不急著逼出毒針,冷傲曉得他不能倒,必須保持一定內力才有一線生機。
  他死不足惜,早在參加反清復明的行列時已將生死拋出三界,現今活著是為了贖罪,因他的命來自旁人的犧牲,所以他要代她而活。
  而現在,他為端敏堅持著。
  「他們太壞了,竟然拿針刺你。」
  公主的刁蠻性子又浮了上來上揮鞭,便打花了唐豪的臉。
  「啊——你……你這個小鬼,好大的膽子。」他死定了。
  「膽子再大也比不上你,大壞蛋。」她叫囂地又揚了一鞭,但被他們及時避開。
  冷傲在自己腿上畫了一劍以保清醒。「端敏,我來斷後,你快走。」
  「不,我不准你撇開我。」端敏大吼地甩鞭避開一劍,幾撮黑髮被削落肩膀。
  「你……」他撐著一口氣準備繼續應付唐豪三人。
  可就在那一瞬間,發作的毒性讓他眼前一花,沒注意身後的劍正高舉
  「冷傲,小心……」
  紅色的液體噴向他的臉,一具氣弱的嬌軀在冷傲眼前滑落,他只來得及伸手一攬。
  「傻丫頭,你老是傻得叫人心疼。」他眼眶泛著水光。
  「你……你沒事就好……我好……痛……」說完,她的頭即無力的偏向一旁。
  而此時,唐豪正欲由背後偷襲,突地,一把青鋒劍朝他們橫劈,三顆人頭便猶帶得意笑容地滾落草叢中……
          ☆          ☆          ☆  
  「你自個的毒還未解清,回去休息。」仇恨嚴肅地對冷傲說道。
  床上的端敏雙眼緊閉,毫無血色的蒼白臉蛋泛著黑氣,一道怵目的傷口由左肩橫向右肩,半趴伏著,令人似乎快聞到一絲死亡氣味。
  她生命跡象薄弱得令人憂心,隨時有香消玉殯的可能,因此讓同樣毒性未解的冷傲不敢眨眼,只能一籌莫展地守在床側,靜靜地盯著她一縷縷淡淡的呼吸。
  前一刻她還嬌俏地纏著他問個不停,下一刻卻滿身鮮血地倒在他懷中,這叫他情何以堪?
  唐豪那一劍砍得多深,毫不留情地傷了她的肩骨,一向怕疼的她該有多痛!他寧可自己承受那抹了毒的劍鋒,也不願見她奄奄一息而無力救助。
  「先回杭州再說,你的體力硬撐不了多久。」不然他也會倒下。
  「告訴我,她不會有事。」語氣沉重的冷傲面色黯然,心口苦澀。
  他害怕她……不,她會鴻福齊天,平安度過此一惡劫,再度展露歡顏。
  「阿彌跟著月剎學過幾年醫術,應該可以解你們兩人的毒。」妻子的能力小有所長。
  「日魂」
  日魂已死,叫我名字吧!」魂已消散人非昨,往昔似夢。仇恨心中不禁如此感歎。
  一朝醒,雲淡風輕,人生不過百年,管他誰當政。
  「仇恨,給我保證。」
  仇恨冷眉一凝。「她對你很重要?」
  「這一劍她是為我挨的。」冷傲不正面回答,模糊了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感覺,只知道就是心疼她、想寵壞她。
  「你忘了月剎?」
  「她不是個會令人輕忘的女人,我記在心裡。」雖如此說,但他心中那天人般的容貌正在淡化,另一張清麗姿顏已清晰浮現。
  「你動心了。」他快慰的一笑。
  由於阿彌產後體虛,義母思女日益成疾,故仇恨特上長白山採集人參補氣,歸途聽聞刀劍聲,且其中一名的聲音十分熟悉,他才使劍相助。
  驚見兩人都中了毒,他無法兼顧地只好先幫昏迷女子止血,再將意外採得的百年靈芝讓兩人分食,才得以暫時控制毒性的擴散。
  冷傲有深厚內功護身尚無大礙,可她卻沒有此等幸運,失血過多加上毒性侵襲,還能活到現在已叫人稱奇,他不敢斷言有法可解,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別管閒事,阿彌生的是男是女?」他顧左右而言之,欲掩飾侷促的倉皇。
  「是兒子,你錯過滿月酒了。」仇恨微露父親的笑意,心滿意足。
  「下回生女兒我一定到。」端敏,你是勇敢的格格,要撐住。
  「敷衍。」
  仇恨不多提地準備啟程事宜,他狀似收拾行李卻忽而伸手一點,驚愕的冷傲身子一軟便往後倒去。
  「兄弟,我是為你的身子著想。」
  馬車轉輜地駛向杭州城,駕車的是一位冷峻少言的高大男子,而一對交頸男女沉睡著躺在車廂裡。
  命運,正在前頭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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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6:49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西湖的水波蕩漾,荷影點點,舟上漁姑輕唱,黃魚優遊水面下,吐出一串串氣泡。
  眠月武館喝聲連連,驚走了自在的魚群,蜻蜓眨眨眼中黑點微抬一望,無憂地拍拍兩對雙翅飛向天空,而天上的白雲正緩緩飄向西方。
  一片梧桐葉隨風捲入半敞的窗內,燃著熏香的煙霧裊裊,環繞著錦被覆蓋下的佳人。
  端敏的胸口規律的起伏著,惟有清冷的肌膚洩漏她此刻狀況,毒性入髓,朝夕難保。幸好有一股真氣護住心脈,勉強維持她僅剩的一縷芳魂。
  「怎樣,她還有救嗎?」仇恨急急的問道。
  高大健壯的阿彌眉宇不展,放下診脈的手。「不太樂觀。」
  「查得出是哪一種毒嗎?」光看她的臉色就知道情況危急。
  「很難,唐門煉製的毒藥千種,我不確定她中的是哪一種毒。」要是小姐還活著就好了。
  「猜猜。」
  她低忖了一下。「有可能是七情蟲,或是陰毒地寒風草,更甚者……」
  「嗯?」
  「我擔心是蝕骨追魂,它比冷公子中的九轉追魂還要難解數倍。」她指指端敏眉尾那冒起的小紅點。
  蝕骨追魂是由九轉追魂的精華而來,其中又添了幾味強烈的毒物,中毒者臉色會呈現粉紫色,而眉宇間會有不定量的小血珠凸高皮膚成點。
  如今,百年靈芝加上冷傲犧牲的十年功力只能顧本,若真是蝕骨追魂,那她惟有等死,因天底下沒幾人能解此毒,除非唐門肯拿出獨門解藥。
  可是下毒的人死了,而解藥本身也是毒藥,根本無從自眾多的瓶瓶罐罐重新調製,因為稍有一種份量重了些,那中毒者必會劇毒攻心而死,沒有第二次機會。
  她不能拿那位姑娘的命來賭,這是必輸之局。
  「沒有其他辦法可想嗎?」仇恨答應冷傲要救活她。
  「我的醫術還不到火候,小病小傷尚可一試,但她傷得嚴重又毒侵四肢,我看捱不過三日。」
  「什麼?」
  冷傲嘶吼地推門而入,不顧癡兒的扶持跌簸走近。
  「你的毒剛清除還未恢復元氣,幹麼急切切的下床?」仇恨扶住他的身子以眼神責備癡兒。
  他抗拒地一推。「阿彌,你說她還能撐幾天?」
  「三天。」她微累地拭拭額角汗漬。
  在這之前,阿彌已經三天三夜為兩人的毒而不眠不休,好不容易解了他的毒,可另一位姑娘的毒性卻棘手得很,她只得繼續和死神搶時間,盡最後一分心力。
  兒子已餓了三天未哺乳,為人母的雖然心疼也只有忍著,交由幫傭的廚娘代喂米漿。
  若不是早些年的磨練造就她堅韌的個性,她可能會吃不消地放手,徒使兩條人命無辜流失。
  「冷傲,你要將人帶往何處?」仇恨以身一擋,阻止他做傻事。
  「天山。」
  「你瘋了,從這裡到天山少說也要七天,你肯定能找到頑性如童的二佬嗎?」他簡直是在作踐自己的身體。
  「總要一試,我做不到眼睜睜看她停了呼吸。」不能再有人為他而死。
  月剎的死曾叫他心灰意冷,好在時間緩和了那刺心的痛楚。
  而端敏只是安靜地閉著眼睛,見她如此毫無生氣,他的心就宛如被野獸的爪撕扯著,心底的一角開始崩潰,一片片的碎裂,連血液都凍結了。
  他不得不承認心中已有她的存在,她特有的活潑天性已活絡他冰冷靈魂,讓他能夠清醒的面對人生。
  「再想想附近有無醫術高明的大夫,不要急著做無謂的傻事。」那樣根本來不及。
  「是呀!冷公子,聽我相公的勸,你這樣亂搬動她的身體反而會加速毒性運行,恐怕連三天都度不過。」留下的話,還有三天的救援機會,也許會出現轉機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冷傲一臉茫然的抱著端敏,進退無措的僵立原地。
  「先把人放下,這位姑娘禁不起你的移動。」整整床,已有武館主母架式的阿彌幫忙扶人躺平。
  她和仇恨共創眠月武館,兩年前的日月神教已退出反清復明的行列,眠月之意是指永眠的月剎,藉以緬懷他們永生難忘之人。
  館內招收近兩百名男女弟子,他們大都十分勤練地學習武術防身,沒人敢隨意偷懶,因為兩位師父都很嚴厲,眼神一視就讓他們畏懼三分,主動地舞拳踢足。
  而他們兩人剛成親之際曾引來不少側目,不解男的剛冷卓然、一身孤傲的風霜味,怎會配上個其貌不揚、肩債體壯的黑膚女子。
  可時日一久,阿彌的堅毅和侍親至孝的態度即扭轉了街坊的印象,進而接納地和她相處甚融。
  懷孕以後,她的臉上開始散發母性光輝,粗壯的外形顯得日漸柔軟,隨著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更趨女性的一面,瞧久了頓生一種自然之美,叫人樂於與她親近。
  大概是生育前後吃了各種補品,不僅使阿彌黝黑的皮膚褪成光滑的小麥色,骨架似有纖細之姿,而更具女人味。
  「阿彌,救活她,求你。」
  阿彌為難的看了他一眼。「冷公子,你要有心理準備,我能力有限。」
  「救活她,我不接受其他理由。」冷傲強橫地不許她放棄。
  「我……我盡力。」她無奈地望著丈夫。
  「不要用盡力兩字敷衍我,我要她活著對我笑,開心的惹事闖禍。」只要她活著。他內心深沉的吶吼著。
  「冷公子——」
  仇恨將手搭在妻子肩上。「冷傲,你冷靜點。」
  「在她只剩三天壽命的情況下,你要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冷傲低喊著輕撫床上端敏的臉頰。
  「如果小姐還在世,她應該能解毒。」黯然一歎的阿彌懷念地說著。
  「我的好阿彌,沒想到你還惦記著我。」
  爽朗的笑聲讓所有人為之一震,隨即一截白綾由窗外飛飄在所有人頭頂,旋轉如游風舞花。
  門推開了,踩進一雙男人的大腳,嘟嘟嘎嘎的飽含不滿。
  「你真是不安分,有門不走非要裝神弄鬼,你瞧這一屋子嚇傻的蠢豬,真是難看!」煒烈不甚甘願。
  「貝勒爺,請停止你的嘮嘮叨叨,我最近有休夫的念頭。」男人!一成親就以為吃定了她。
  「男兒。」
  一道美麗的白影由窗口優雅躍進,一站定便尋了個位子坐上,還端起壺倒了杯茶喝,神情自若。
  「小姐!」
  「月剎!?」
  「鄭可男——」
  幾雙快凸出的眼一瞠,皆啞口無言地怔立不動,像是被定了身。
  「幹麼?瞧你們一副見鬼的驚駭樣。」真是不長進。
  日前,大內密探捎來一紙皇上的親筆函,信封上了蜜臘和皇家封印,內容言明和孝公主端敏私自出宮月餘未歸,命其近期尋回蹺宮的格格。
  當時她和煒烈正在處理一件縣官私吞災銀一案,只好匆匆結案下了懲戒,一路由京城查起端敏格格之事。
  他們循著一老一少的惹事路線,一路往關外方向查訪,直到遇上救了冷傲胞弟的巴圖和秦觀梅,細問之下終於得知端敏失蹤,而她在追鵬的附近正好是冷傲和胞弟分散之處。
  經她一推算,中了毒的冷傲應該會找內功深厚的高手運氣逼毒,而善良、好奇的端敏一定不會放過見識的機會,所以兩人相偕南下的可能性極大。
  於是,她來到杭州。
  「小姐,你不是……中了一劍?」阿彌本想說:死了。
  「還是阿彌念舊,你們這兩個男人……嘖嘖嘖……」
  一臉感慨的鄭可男用嫌棄的口氣鄙視冷傲和仇恨,認為他們兩人不如阿彌鎮定,只會蠢兮兮地瞪著她。
  冷傲仍是一臉吃驚,「你……你沒死?」
  「不,我死了,你看見的是鄭可男的魂魄,笨冷冷。」她說得字字含嘲。
  「不許叫我冷冷。」可惡的女人,不論是死是活都令人討厭到極點。
  「噓!小聲點,你太激動了,我的心受過傷,很容易發疼的。」她勾起小指端著茶杯一睨。
  「你為什麼沒死成?」他氣憤的說道,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寬慰。
  「這麼遺憾呀?要我再示範一次嗎?」鄭可男開玩笑地一挑眉毛。
  「男兒,給我節制點。」不快的煒烈在她眉間一點,表示他不愛聽與死有關的話題。
  鄭可男輕笑地回眸一拋媚眼。「別像個嚴肅的小老頭,我看見你又冒出一根白髮了。」
  「頑皮,真該讓你生個孩子當娘,免得你老是挑撥是非。」他莫可奈何地將妻子抱坐在懷中一吻。
  煒烈並不是真想要個孩子來磨去她的不馴,實際上,他是個佔有慾極強的丈夫,從不願第三者介入他們夫妻的恩愛,孩子也是一樣。
  前些日子銀舞生了個孩子,好友鋒高興得都有點傻氣,直道他兒子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將來要迷倒全京城的姑娘。
  可是看在他們眼裡,那不過是只渾身皺皮的小猴,醜得他連抱都不想抱,有什麼好得意?哭都來不及。
  「烈,別太愛我哦!有人在眼紅。」她明指面自不修、短髭凌生的冷傲。
  「鄭可男,你有完沒完?乾脆砍我幾刀算了。」真想掐死她。
  「你知道我很少用劍,送你一尺白綾上吊如何?」對朋友她可是很慷慨的。
  冷傲咬牙說道:「留著給你兒子當尿布。」久別重逢不是喜悅,竟是傷感。
  「傲,你忘了這位姑娘的傷和毒嗎?」面無表情的仇恨一如從前地在兩人絆嘴時開口。
  仇恨深沉的眼中讓人讀不出情緒,惟有夫妻兩年的阿彌瞧中他那眼裡一絲激越的情僥,諒解地伸手握住他掌心,表示她能體諒這段無疾而終的癡情,而他則回以感激和無聲的謝意,在兩人眼波交會時。
  冷傲倏地抓起鄭可男的手臂。「你來解端敏的毒。」
  「少碰我娘子。」冷風一颯,煒烈凌厲地揮開他「侵犯」的手。
  「哼!我以前不知碰過幾千、幾萬次,你當是寶呀!」
  冷傲的話引起效應。
  「找死。」
  妒心一起,不分青紅皂白的煒烈抽劍攻向他,冷傲立即予以反擊。
  「無聊練練身子也好,連結聯絡滿、漢間的民族感情。」反正他倆的功力在伯仲之間,死不了人。
  一身飄逸男裝的鄭可男走到床頭一坐,托起端敏冰涼的手腕一按脈門,眉頭接著一顰——
  脈象很亂,失血的情況下又中了蝕骨追魂,先天氣血己是不足,縱有真氣護心亦非好事,血流不順會導致她四肢癱瘓。
  「小姐,是蝕骨追魂嗎?」
  「嗯!去點盞油燈來。」她一如以往的下著命令,不疾不徐。
  阿彌不問原由的聽命行事,好似不曾分開兩年過。「是的,小姐。」
  大白天燃起一盞油燈顯得突兀,但無人質問她的用意,因為她是月剎。
  「家中有山茱萸、五味子、毛地黃、半枝蓮和些升麻嗎?如果有蟠龍草更好。」
  「我去找找看,武館轉角有間藥鋪。」館內是有些跌打傷藥,但不是很齊。
  「多買一些,順便買些山石榴,那兩個傢伙需要消熱瀉火。」她看了眼打鬥的兩人。還打得蠻起勁,待會再下點巴豆給他們嘗嘗。
  「是。」
  產後的阿彌身手依舊利落,和她默契十足,一聽完吩咐就飛快的離去,無視丈夫正想代她一行的手勢。
  「阿彌對你還真忠心。」有點不是味道的仇恨漠然說道。
  「我人緣比你好嘛!誰願整天對著一張棺材板?」鄭可男笑笑地抽出銀針一拭。
  他苦笑地搖頭。「我以為你死了。」當初那一劍刺得深,凡人不可能存活。
  「死過一回,閻王不敢收,叫我還魂為害人間。」她說得簡單、乾脆。
  「她還能救嗎?」他指指床上的人兒。
  「可以,不過,麻煩些。」其實她的意思是:她要救不活,多得是人找她算帳,所以麻煩。
  「義母很想念你。」仇恨簡單扼要的說道。
  「你呢!想不想我?」她用好笑的表情斜睨他。
  既然被稱為女諸葛,有多少事能逃過她的眼底?重點只在於點不點破而已。
  侷促的仇恨面上一繃。「我娶妻了。」
  「阿彌是個好女人,你很幸運。」她最放心不下的兩人結成連理,是謂可喜。
  一個舉目無親,一個是孤兒,互相扶持共度一生,有個溫暖的避風港一向是他們所期盼的。
  讓她驚訝的是兩人願意侍奉她一心反清的母親,並視為親娘的容忍一切的挑剔,無怨無悔的孝順無二話。
  或許多多少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我知道。」阿彌是少見的好妻子。
  「好好珍惜她,不然會招來幸運之神的怨恨。」鄭可男像是下咒似地說道。
  仇恨會意的一笑。「你那張嘴還是愛奚落人。」
  「你和阿彌都是少數幾位我願過命的人,我希望你們幸福。」鄭可男真心的朝他一笑。
  「可是你卻隱瞞了未死之事。」關於這點,他有些微言。
  「抱歉,你該知道我的難處。」揚眉一吐氣,她的無奈鮮人明瞭。
  母親對反清的意念太強烈,只要她不死就學不會放棄的必要。
  「嗯!這一、兩年義母常慫恿我加入南方義軍或重整日月神教,我的拒絕引起她諸多不滿,直到阿彌懷了孕才較少提起。」
  「母親就是放不下國仇家恨,所以我才一直不敢現身告知我仍在人世的消息。」忠孝難兩全,她注定不孝。
  她不是忠於滿清皇帝,而是忠於無數受苦受難的大漢子民。
  仇恨一悟地收斂兩眉。「難怪!我平常會隱約見著你的身影,原以為是錯覺,是你在窺探對吧!」
  「呵呵呵……仇哥哥,你的反應還挺遲頓的,有好幾回我差點被阿彌發現呢!」男女細膩處的分野便在於此。
  她有時靠得太近,還讓阿彌似有所感地連叫數聲小姐,急忙的由武館奔出,拋下一堆目瞪口呆,不知女師父出了什麼事的弟子。
  幸好阿彌的武功不如己,才讓她每回都能及時避過。
  其實她不是心硬如石,而是以大局為重,在取舍間必須明確,她不能再拖著阿彌東奔西跑了,女人的青春有限,擁有個歸宿才是正途。
  「阿彌跟我提過,我當她是思念過度產生的自欺。」可見他錯了。
  「冷傲告訴過你們她是誰嗎?」鄭可男扶起端敏的身子盤腳互對。
  「沒有。」
  想也知道,他想私藏。「端敏——滿清的格格,御封和孝公主。」
  「她是個……格格?」仇恨驚訝不已,真看不出她有旗人血統,只覺她像是南方大戶的千金小姐。
  「而且是玄燁最寵愛的么女。」她忽地運氣,擊掌,一送——
  鄭可男緩緩地將真氣導入端敏體內,順著八八六十四個大穴把毒性逼到湧泉穴封住,再以內力增強她氣虛的體質好接受更狂烈的療法。
  唐門的毒不能等閒視之。
  過了大約三刻鐘,阿彌已買回她所需的藥材,而打累的冷傲和煒烈各坐一角互不理睬,但視線同落在自己想望的女子身上。
  「鄭可男,你行不行?」
  她收口真氣一吁。「不行就先葬了你,小冷冷。」
  「你……」他有口不能言,有求於人便得矮一截。
          ☆          ☆          ☆  
  山茱萸、五味子、毛地黃、半枝蓮、升麻和蟠龍草,鄭可男加入適當的份量一一搗碎成粉,加入清水揉起一粒粒內服用的小丸。
  她又調同樣的配方和了一小碗,倒入一些無常斷腸草和艾粉研磨,加少許還魂水融其藥性,以浸銀針。
  油燈燒得正旺,將銀針烙得泛紅,發出一陣陣金絲草的藥味,它有散血、解毒之功能,在驅毒之前少不了它幫引。
  阿彌解下端敏的衣物,她渾身赤裸宛如初生嬰兒,背上那一道傷口以冰王晶冷敷著,收口處十分見效地癒合成紅肉,漸轉粉紅。
  第一針落下,銀端微泛黑色,半沒於穴。
  第二針落下,皮膚表層輕輕浮烏,針沒入三分之二。
  第三針落下,黑血由全沒的銀尾沁出,形成黑色血珠。
  第四針……
  第五針……
  密密麻麻插了一百零八根銀針,針尾浸泡含有毒性的藥水滲入肉體,淡淡的白煙似在燃燒,讓端敏感到痛楚的呻吟出聲。
  「撐著點,端敏,你是滿清的格格要有志氣,牙一咬就沒事,相信男姐姐。」
  一句「相信男姐姐」激起她不服輸的求生意識,緊咬著下唇和體內的毒搏鬥,全身佈滿薄薄汗光。
  即使端敏忍住不叫喊,可是一波波的毒性在衝破穴道時的痛楚,實在叫人難以忍受……
  終於,一陣陣哭喊聲由端敏的喉嚨發出,淒厲而嘶啞,似受了無數的折磨。
  「阿彌,子時過了嗎?」
  她看了一下天色。「小姐,是子丑交接時辰。」
  「好,你把桌上的小藥丸餵給她吞服,再以內力催化藥性。」她將銀針一一拔起。
  阿彌倍感辛苦地餵著藥,正當她運氣催化藥性時,鄭可男配合著端敏的氣息行經脈絡再一一下針,想內外夾攻的逼出毒性。
  蝕骨追魂是一種陰毒,而端敏是陰寒之體,為了怕她承受不住陰氣蝕身,鄭可男特選在子夜一過的交丑時分,以寒攻寒佐以真氣導行,不致冷熱互咬,使她反受其苦。
  又過了一個時辰,到了寅時。
  「叫人把熱水抬進來,注滿八分。」
  「是。」
  兩位女弟子抬了浴桶入內,事先已照指示在底下鋪滿還陽草和香麻葉,隨後注入一桶熱水。
  一股自然的清香溢滿室內,滾燙的熱水冒著氣,鄭可男低身測聞香味的濃度後,取出一小瓶香精滴了三滴再攪和一番。
  由於毒性本身有股異味!若是加上內服外敷的藥,對人會有害處,所以她以香療作為最後一個步驟。
  「阿彌,把她扶入桶內浸泡,水深不可過肩。」她用掌氣一凝,即將銀針吸取入袋。
  兩人忙了一整夜,五更的雞鳴聲正催促著,在不斷加溫驅寒下,原本清澈的水轉為污濁,還陽草及香麻葉已枯黑萎縮,完全失去味道。
  「總算擺平你了,真累。」鄭可男拭拭汗,囑咐阿彌將她擦乾放在床上。
  「小姐,這樣就成了嗎?」小姐真是不簡單,簡直神乎其技。
  她疲憊的一笑。「差不多了,再來是後續的調養問題。」
  體內毒性盡清的端敏面上有著解脫後的微笑,累極地沉沉睡去。
  「端敏,你是個命好的公主。」她笑了笑,為其拉上錦被一蓋。
  收拾好銀針,鄭可男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把疲色抹去,走出房間。
  「端敏怎麼樣?」
  她沒多想冷傲異常的急切反應,沒好氣地輕睨一眼。「你沒看我累得快虛脫了嗎?」
  煒烈心疼地攙扶愛妻的身子,沒她在身邊可真睡不好覺。
  而仇恨同樣趨上前,不過他手環的是自己的妻子阿彌,對她的關懷表露無遺,不像冷傲著急的想進房查看又礙於鄭可男不許的神色而卻步。
  「女諸葛死不了,一劍穿心都活得像九命怪貓。」冷傲微惱地說道。
  可他無心的一句話卻得罪了人。
  「冷冷,你好沒良心哦!」她故作哀怨地伸出食指,冷不防的在他身上一點。
  「鄭可男,卑鄙小人,解開我的穴道。」冷傲氣憤地大叫。
  她無謂地打了個呵欠偎在丈夫懷中。「安靜點,你好吵。」
  「你……」
  「別你呀我的,眠月武館正好缺個人形練樁,你就杵著吧!」竟敢說她是九命怪貓?
  「娘子,我們回房吧!」煒烈擁著她一吻,寵溺地縱容她一切玩興。
  「嗯!我累了,抱我。」鄭可男撒嬌地勾著他頸項。
  「是,我的好娘子。」他打橫地抱起她,卿卿我我地走向客房。
  忍俊不住的仇恨視若無睹的走過冷傲面前,佯裝耳聾的牽著阿彌的手回房。他是自作自受,月剎可不是善良百姓。
  「仇恨、鄭可男,你們兩個大混蛋,快幫我解穴呀!不許走,回來……」
  不管他如何叫囂,就是沒人願意理他,結果,他一站就站到隔日午時,經由清醒的端敏求情才解了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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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7:29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冷傲,過來談談。」
  懷著迴避心態的冷傲終於讓人踩了腳,在路經簷廊時遭攔截,阻斷了他想視而不見的逃避動作,他高抬的腳跟旋了半圈往涼亭走去。
  他很不想面對現實,但是有人偏不讓他閃躲。
  「有屁快放,我很忙。」他口氣惡劣的衝著氣定神閒的鄭可男一嚷。
  「我長話短說一句話,你愛上端敏了嗎?」她可比他更忙,她心中暗忖道。
  只有一句,就彷彿打得他鼻青臉腫,讓他不知所措。
  好震撼的字眼,她用了「愛」這個字。
  「不干你事。」
  鄭可男笑得有點冷肅。「我說小冷冷,對我太凶可是沒好處。」
  「別叫我冷冷,你這個女人怎麼老愛自作主張的亂叫一通。」就會算計人。
  「我不過要你一句回答罷了。」她眼神清澈地望著他。
  「今天沒空。」
  脾氣一拗,冷傲一古腦的搶了一壺龍井仰頭一倒,當是醇酒般坐在欄杆上牛飲起來。
  他的確不願談起此事關於愛不愛的問題。
  端敏的毒是解了,背上的劍痕也逐漸收口成疤,而她燦爛的笑容依舊不吝惜的掛在嘴角,逢人便欣喜地描述一路上的驚險事跡。
  這讓他的愧疚感充斥在心窩,他救過她一次,她卻連連救了他兩次,甚至還以生命相護。
  他不懂她大無畏的勇氣出自何處,可一個大男人保護不了一位年方十六的小姑娘,反過來還拖累她,讓她身受足以送命的傷,他實在無法不內疚。
  承認喜歡端敏已是他的極限,他有資格要了她一生嗎?身份上的差異就是一條難以橫跨的深溝,他邁不出第一步。
  苦澀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晦不堪。
  「做人別太自私,我泡的是茶不是酒,好歹留點渣。」這冷傲的生肖大概是屬烏龜吧!只會縮頭縮尾。她在心底輕呻。
  「你現在可是滿清的少福晉,不會小氣到連壺茶都不給喝吧?」他諷刺地放下壺。
  世事多變,當年反清義軍的領袖之一竟成了敵人的娘子,這話說來多可笑。
  「喝呀!即使你喝光長江大水,端敏的身份還是不變。」天地之差有時近在咫尺;山連海,海連天,天連山,不過是個圓。
  冷傲惱怒的一瞪。「有沒有人說你很可恨?」
  「多不可數,要我列表嗎?小、冷、冷。」鄭可男惡意地一盹。
  「你……懶得理你。」口頭上從未贏過她,何必自取其辱。
  鄭可男冷然地一斥,「像個男人成不成?別讓我瞧不起你。」她可以不管,但是放不下心。
  端敏天真、善良,有些事她自身都不甚明瞭,傻傻地任由情感輕放還不知,只當是一段趣事閒聊著,叫人為她掬一把憂心。
  滿、漢隔閡便是一關,更別提她是康熙最寶貝的格格,要下嫁漢人比登天還難,那需要有無比的決心和毅力,否則兩人會走得很辛苦。
  若說他無情,絕對是最大的謊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眼底壓抑不住的眷戀,生怕她累了、餓了直噓寒問暖,終日不捨地全心呵護著。
  這些事,她可是過來人,這種愛與不愛的掙扎最叫人傷神。
  提不起,擱在心裡難受;放不開,手腳都想糾纏一生。
  愛了是苦惱,不愛是傷心,栽了就是栽了,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自己的心,因它明明白白的寫了一個字——
  愛。
  「鄭可男,我還沒和你算害我站了一天一夜當笑柄的帳!」冷傲刻意轉移話題。
  膽小鬼。「你不對端敏負責?」
  「負責?」他梗岔了氣,咳得滿臉通紅。
  「自己做過的下流事該不會雲淡風輕不認帳吧?」鄭可男說得溫柔可人。
  可是聽得他心驚膽戰。「你……你在打什麼謎語?我聽不懂。」
  「聽不懂?」嗯!很好,裝蒜?「在你們遇上唐豪前,好像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
  「嘎!?那件事……呃……」他別開眼,心虛地看向遠方。
  一想到端敏橫陳在他身下的嬌軀,他就覺得血往胯下衝,一陣熱。
  「吃干抹淨就想翻臉不認帳?好個朗朗君子,小女子佩服。」她口不對心地說著反話。
  「我沒有吃了她,只不過是愛撫……呃!她的……」私處。他說不出口。
  他是毀了她的閨譽,即使兩人尚未真正結合,但是以他的行徑確實玷污了她純潔的身子,欺她對男女性事的無知而誘之。
  冷傲自嘲是卑劣小人,他利用了先天優勢佔了端敏的便宜。
  「冷家大少,你的行為只不過足以誅九族,你玩弄的可是大清格格。」她故意說得很嚴重。
  「你有什麼陰謀?」他冷瞪著她,知曉她肯定有下文。
  這麼快就學精了?「真是好心遭誤解,我只是幫端敏妹子討個公道而已。」
  「妹子?」他一臉不信任地以手環著胸。
  「我沒說過和端敏結拜成姐妹一事嗎?」鄭可男很「驚訝」的說道。
  「鬼才說過。」和她當姐妹真是三生不幸。
  「大丈夫別像個娘兒們似的輕聲細語,至少話要能到我的耳朵裡。」以為他的嘀咕聲沒人聽見嗎?
  「鄭可男,你到底要我怎樣?」他兩眼翻白,無奈地攤開手。
  她回以不耐煩的神色。「應該是你要什麼,我可不是你娘。」
  「你……唉!我不知道……」煩躁的冷傲茫然了,無法回答她。
  一像樣些,是男人就別忸忸怩怩,套句我對仇哥說過的話:不知珍惜的人會遭幸運之神怨恨。」
  冷傲好笑的揚起眉,「月剎,你是在幫我還是詛咒我?」
  「自助而後人助,想死還怕沒鬼當嗎?」真是不知感恩。
  「誠如你所言,端敏是位尊貴公主,天何其高,凡人無從攀。」他無奈的說道。
  「這天梯。」
  「這……天梯?」他啞然地看著大發狂語的鄭可男,她瘋了。
  「有些事錯過了就難以挽回,你想留下遺憾終老一生?」她語重心長的告誡。
  她的話引起冷傲的深思。
  當初,他加入日月神教的原因是傾慕月剎的天人之姿,故響應她的號召為反清出一己之力。
  然而,多少年暗藏的心事一直不敢表白,他只得跟教中兄弟一般,默默在暗地裡戀慕天人的聖潔身影,以為大業一成便能化暗為明的追求。
  但是一場救援行動卻演變成天、人永隔,那份突然的空洞叫人無所適從,而留下了難以彌補的遺憾。
  如今她雖未死,但同樣的抉擇卻再度上演,舉棋不定的思潮左右搖擺,他不確定失去端敏會有何感受,因為她一直在身邊。
  只是一想到她是玄燁的女兒,他的心就有萬般無奈,為何他愛上的女人皆不是尋常人?
  愛?
  這如閃電般的字眼明亮了他的思緒,他竟用了「愛」這個字,難道他真愛端敏?
  那對月剎的情呢?莫非是一種不切實際的迷戀?
  他被搞糊塗了,理不清一團亂,兩眉不自覺的收斂成一道橫山,困住了急欲掙脫的理智。
  「愛一個人需要莫大的勇氣,未經爭取就放棄的愛是兒戲,煒烈霸道、蠻橫的癡情教會我一件事——愛是不放棄,惟有堅持到底的人才有資格獲得愛。」
  愛得驚天動地就叫輝煌嗎?她不以為然。
  畢竟她曾經歷過。
  「你在譏笑我懦弱?」哼!煒烈貝勒是個發情的豬。不屑的冷傲垂眉一蔑。
  「我在告訴你,真愛難求。」
  「好個真愛難求,我家娘子的至理名言是很難灌入笨蛋的腦中。」一道風似的身影由後摟環著鄭可男。
  「你說誰是笨蛋?蠢貝勒。」也不想想看他踩在誰的地盤,以為有月剎撐腰就沒人敢動他嗎?
  煒烈輕慢地投以邪佞目光。「笨到不自知的人著實可憐,我原諒你的無禮。」
  「你想再打一架?」冷傲往腰際一撫,才記起劍未佩帶。
  「有何不可,上回打得不過癮。」煒烈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那就來吧!」他擺開陣式。
  「好,我非打得你哭爹喊娘……」
  「嗯!你們想把武館給拆了?」真夠膽,當她死了不成。
  鄭可男的美眸一掃,兩個氣焰正高張的男人當場垮了雙肩,一個諂媚,一個訕然。
  「娘子,我只是動動手腳,教教他做人的道理,不會剝了他的頭皮。」
  「月剎,你就這麼小氣,我不過是想幫他疏疏筋骨,免得他四處風流。」
  煒烈和冷傲互視著,彼此都不滿對方的挑釁,似乎不大打一架難以甘願。
  「好呀!你們先跟我打上一場,贏的人再戰第二場,誰要先上?」鄭可男冷冷的在兩人身上一瞟。
  兩人面面相覷,無人敢率先出手,因為她的七尺白綾已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沒有幾分勝算是不會輕易出手。
  「來呀!要派人去取劍來嗎?」她涼適的撥弄著。
  「男兒,我怎麼捨得傷你,我們是鬧著玩。」大丈夫能屈能伸。
  冷傲扯下身段配合著。「是呀,開開玩笑,我們是好、兄、弟——」
  「不打了?」
  「不打了。」兩人異口同聲的搖著頭。
  打輸了女人,沒面子;打贏了也不光彩,何必自找苦吃。
  「嗯!」鄭可男將視線調向煒烈懷中微露的書信。「裡面寫了什麼?」
  他抽出它交給她一問。「吳三桂餘孽潛入苗人地界,好大喜功的喀爾丹幾度搜尋未果,便想進行減族行動。」
  探子飛鴿快傳,指稱喀爾丹親王正大肆調動兵士前往雲南一帶,起因是苗族不服滿人的管理,要錢又要族中美女,因此被吳三桂黨余煽動而群起反抗。
  所以,喀爾丹親王在惱羞成怒下,向朝廷謊報苗人造反,興兵要以武力鎮壓;實則是進行泯滅天良的屠殺,大舉剿滅不服從的部落。
  原本緝捕吳三桂餘孽的任務是由鋒執行,但是自從二皇子「瘋了」以後,這類指揮調動的工作便落在四皇子身上。
  為了攬權、培養朝中勢力,胤禎將鋒調離原職,改派自己的親信去追捕,想藉以博得皇上的信賴。
  「這個苗人部落大約有兩萬名,我們的時間有限,必須趕在大軍前阻止。」
  鄭可男鎖著兩眉。「喀爾丹太放肆了,他需要受點教訓。」
  人民豈可輕賤。
  「你想要怎麼做?」煒烈為喀爾丹憂心。
  「蠱。」
  「蠱!?」
  「苗人善使蠱,為了族群的生存,他們會戰到最後一人。」她在心底盤算著。
  「你想用蠱蟲來控制喀爾丹的軍隊?」太狠了,不費一兵一卒便能癱瘓整座軍營。
  他的娘子真是聰慧得可怕,幸好她已不再是他的敵人。
  「應該可以更好玩些……」鄭可男狡詭的一笑,隨即看向冷傲。「端敏暫時借你看顧數日,等我從雲南回來再帶她入京。」
  「借?你幾時變得這麼客氣。」根本是強迫之意,表面還說得如此體面。
  「你要是不樂意,我可以調動杭州守軍送她回北京城。」再逞強呀!小心逞斷了姻緣線。
  倏地變臉的冷傲表情一沉。「端敏的傷勢不適合移動,你想害死她嗎?」他竟害怕這一別將永無再見之日。
  「冷傲呀冷傲,這樣還逼不出你的真心嗎?」啪地一聲,她瀟灑地揚扇。
  習慣了以男裝行走,鄭可男已扇不離身,隨手便是一耍弄。
  「你故意誑我。」冷傲氣得眼一瞠。
  她以扇身一點他的胸口,「你若無心豈會中計?還是想想該怎麼拐騙小端敏的心吧!」
  「鄭可男,喝水小心點,有時吃麵線也會梗死人,保重呀!」冷傲說得恨意十足。
  「謝謝,你會有求於我的一天。」她笑得很邪惡,胸有成竹的朝他一視。
          ☆          ☆          ☆  
  癡兒擰了布擦拭屋內的灰塵,哼著小曲兒為瓶內彩雀花灑點水,一如無憂的大姑娘般整日帶著笑,不理外界的紛擾,認真的做好分內的事。
  她自幼服侍的鄭夫人近日省親要回來了,她得把裡外打理好,不然會挨罵的。
  這一去月餘,小姐正巧在此一空檔住了數日離去,錯過母女重逢的時刻,小姐還特別囑咐不許透露她未死的消息。
  雖然不是很清楚原因,但是人稱女諸葛的小姐一定有她的道理在。
  「癡兒,端敏姑娘醒來了沒?」阿彌抱著孩子哄著,順手調整彩雀兒。
  「我不曉得,剛剛本想去幫她換藥,見她睡得正熟就沒打擾。」讓她多休息身子才好得快。
  阿彌把孩子交給癡兒。「我去看看她,你先顧著浩兒。」
  「喔!」癡兒接過孩子,小心地抱好。「老夫人的屋子還要不要收拾?」
  「待會再打掃吧!義母過兩天才回來。」她看了一下,還滿乾淨的。
  提著外敷的小藥箱,阿彌走向東廂房,嬌貴的女客在裡頭安歇著。
  她一推開門,一入目是幅和諧的畫面,她將腳一縮,不想破壞兩人寧謐的談心。
  「阿彌,進來。」冷傲放下進補的湯藥,頭也不回地說道。
  「打擾了。」
  端敏暗自吐吐舌,大叫好險,可以不用再喝那又黑又苦的怪藥。
  「喝完它。」
  嘎!?他怎麼這樣。「人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吃藥。」
  「你敢不聽話?」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還不自愛。
  「可是藥好苦,喝得嘴巴都麻了。」她撒嬌地扯著他衣袖。
  「良藥苦口,再苦也得給我吞下去。」因為心疼她的傷,冷傲的口氣就顯得重了些。
  「你凶我。」
  泫然欲泣的端敏絞著錦被,一向備受驕寵的她從未有人敢對她吼,因此深覺委屈地低下頭,一臉想哭又強忍著的可憐樣,叫人看了不捨。
  冷傲輕歎了一口氣將她摟入懷中,知道自己嚇著了她。
  「端敏乖,是我太心急,不是有意要凶你,你是聰明的姑娘,應該聽得出我的關心。」
  心腸軟的端敏抬起純真小臉說:「我可不可以不要喝藥,人家真的喝怕了。」
  一天照三餐喝,同樣的食物吃久了也會膩,何況是苦得要命的藥,她現在光看就想反胃。
  「不行,要喝藥身體才會好,你想一天到晚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嗎?」為了她,他縱有諸多不忍,還是得硬下心。
  端敏仍是直搖頭,搖到頭發昏。
  「你瞧你虛成這樣還不肯喝藥,那個拉弓射鵰的女勇士到哪去了?」
  眨眨無辜的雙眸,端敏苦著一張臉。「她被湯藥苦暈了。」
  如此天真的話引來兩道笑聲。
  「再喝兩口好了。」他輕哄著。
  「兩口喔!不能騙我。」嗯!只有兩小口,應該苦不死人。
  「好。」
  冷傲的乾脆不禁叫人起疑,果不其然,他端碗飲了一半,即以口哺進她的咽喉,舌尖抵住她欲嘔吐而出的菜汁,強迫她嚥下。
  「咳!咳!好苦好苦,你欺負我。」她吐著舌瓣,面色哀苦。
  「還有一口。」他吞下僅餘的湯藥。
  「人家不……唔……唔……」她將雙手抵在他胸前,但依然逃不開他再次哺進的苦汁。
  餵藥頓時成了深情的吻,冷傲輕柔的吮吻她唇邊的小小藥汁,在她來不及回魂的小臉上落下無數的細啄,溫暖中帶著情意。
  他真愛吃她的小嘴,甜美、柔軟,口齒間溢滿濃郁的花蜜味。
  「你……你好討厭,男姐姐說未成親的男女不能親來吻去,不然會被大石頭壓死。」她有點害羞的將臉藏在他的頸窩。
  混蛋鄭可男,冷傲在心中大罵。「她是在嚇唬你,有些人就是眼紅見不得人好,那叫嫉妒。」
  「可上回你親我又抱我,結果出現了三個壞人,男姐姐說那是報應,因為我做了不對的事。」她想起自己背上的傷。
  「別聽她胡說,那個死女人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你瞧,她不是活得令人嫌?」
  可惡,什麼叫報應?只會欺騙不辨善惡的小女孩,要有報應的話,鄭可男那女人早死上一千次。
  端敏迷糊地偏著頭問他。「男姐姐說十個男人的話有九個不能聽。」
  「我是例外的那一個。」冷傲撫著她的發,有點控制不住想去找鄭可男拚命。
  「例外那一個是啞巴呀!你又不是。」她更糊塗了,難道他想當啞巴?
  鄭、可、男——他磨著牙在心底咒罵。「阿彌,你覺得很好笑?」
  「不,冷公子。」阿彌收起笑臉,拎著藥箱走過來。
  跟過小姐幾年,她看過各形各樣自以為聰明的人被整得七葷八素,冷傲算輕微了,頂多只是小懲而已。
  「要換藥了?」
  「是。」
  「你和仇恨一個寡言,一個少言,你們怎麼溝通?」他一直想理解他們兩人的相處之道。
  「互相尊重。」她將藥粉勻成膏,置在翻出的內箱蓋。
  她回答的真是簡短有力。「他沒打老婆的習慣吧?」
  阿彌微地一怔,表情正經地說道:「他對我很好。」
  一對夫妻能做到彼此尊重是件困難之事,而他們做到了。
  一開始仇恨即言明這是樁不涉及情愛的婚姻,純粹是為了奉養義母方便,而他也到了而立之年,是該成家立業為仇家傳承香火。
  雖無男女之情,但兩年夫妻生活下來,多少也有些情義在,仇恨待她極好,如同一般夫妻扶持著。
  前些日子義母有意要他納癡兒為妾,說是癡兒喜歡他已久,兩女共侍一夫將傳為美談,她也多個人照料日常所需,可讓丈夫在妻子做月子時有個人服侍。
  不過他拒絕了,堅持不願享齊人之福,並在弟子間挑選一位家境小康的米販之子,為癡兒訂下這門親事,年底便是佳期,了卻一件曖昧不清的癡戀。
  其實她不在意和癡兒共侍一夫,女人有個依靠即是幸福,她不敢強求太多,放眼望去,哪個男人不是多妻多妾呢!
  「阿彌,你一定被他打得很慘。」她一定是苦習慣了,所以不想聲張。
  阿彌不解地取出乾淨的布。「為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你比以前纖細多了,準是他出手太狠把你打瘦的。」以前月剎還取笑要他穿阿彌的留仙裙,現在可穿不了。
  「冷傲,你在調戲我妻子嗎?」有這種兄弟真是悲哀,竟在背地裡毀他名譽。仇恨暗忖道。
  冷傲訕然一笑。「沒辦法,她實在變化太多,我只好朝你那方面想去。」
  「打老婆?」真虧他想得到。
  「要我想像你疼老婆,很抱歉,你不如一刀砍了我。」因那根本是惡夢。
  「你還真瞭解我,就像月剎說能把你料得分毫不差。」仇恨一諷的說道。
  一提到鄭可男,冷傲不禁寒毛一栗。「陰魂不散的她又做了什麼?」
  「她說端敏姑娘天生怕苦,所以事先煉了補血氣的藥丸,要你不用辛苦的熬藥和……偷嘗小口。」
  「那個惡鬼真毒,她明知我會……咦!不對,她不是離開了兩天……」這麼說來,那藥丸是誰藏私去了?
  仇恨莞爾一笑。「讓你有機會表示體貼和溫柔,不錯的理由吧!」
  「去,她就是故意要看我出醜,見我被煙熏了滿臉灰才高興。」冷傲由他手中接過一木雕小瓶。
  「一天一粒就足夠,太多傷身。」他代為傳達口訊。
  「嗯!沒事了?」冷傲下起逐客令。
  「應該是沒事。」
  「那好,大門在背後,你們倆夫妻走好,恕我沒空送客。」他要替端敏換藥了。
  兩人相視一笑,多年的默契瞭解他在打什麼主意。
  「傲,月剎要我帶一句話。」
  「嗯?」他沒興趣瞧仇恨那張冰臉,低頭纏著白布繞成圓筒狀。
  「義母要回來了。」仇恨等著看反應。
  「喔!你的義母要……什麼!?你說鄭夫人……她……糟了,端敏……」他慌得開始語無倫次。
  聽到自己的名字前頭還加了個「糟了」,讓端敏不禁用著困惑的神色看他。她心想,有那麼糟嗎?不過是男姐姐的母親要回家,也值得大驚小怪地直跳腳,像是河水變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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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8:11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他們被迫連夜離開了。
  認識鄭夫人的人都曉得她有多痛恨滿人,尤其是女真皇帝,簡直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早年丈夫為了推翻滿清而犧牲時,她就立誓要報此國仇家恨,故不惜在三歲女兒的臂上劃個半月圓形,要她入日月神教繼續繼承父志,以滅除韃子為己任。
  後來,已成一方領域的月剎鄭可男又「死」於滿人之手,使她無處可洩的怨恨堆積在心,只要是女真人就休得她一個好臉色,不分老少。
  而端敏不僅是女真人,更是高高在上的格格,一日不小心洩漏了身份,只怕鄭夫人饒不了她,必誅之以慰親人之死。
  即使一再叮嚀,但總要防那萬分之一的可能,要是有人口風不緊則易生事端。
  因此,還是先走為妙,免得兩方都不討好。
  「傲哥哥!我們要去哪裡?」
  冷傲低頭為懷中人兒拉高披風。「回我家。」
  「你家!?」端敏以為他沒有家,是個四處為家的高人。
  「瞧你那是什麼口氣,一臉驚訝的模樣。」她的小臉總是單純得藏不住心事。
  喝著馬,兩人共騎一匹毛色青黑的麒馬,可日行千里,但顧忌她的傷而放緩速度,不急著回堡。
  「人家怎麼知道你有家,你不是帶我住客棧就是露宿荒野,要不然就寄宿朋友家。」她透露出自己小小的不滿。
  「你在怪我不坦白?」冷傲從她臉上讀出這訊息。
  她驚訝的赧紅了腮。「你怎麼知道?」好神奇。
  「傻丫頭,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太單純,不懂得隱瞞心事。」她這樣出身皇宮卻未染宮廷污濁之氣才叫人愕然。
  女真本是北方的一支剽悍民族,入主中原稱帝以來,每個貝勒、格格或多或少都有著驕奢的個性,總無人性的對異族人施以殘暴的手段,踐踏漢人的尊嚴,視人命為草芥,一個不高興就要人頭落地。
  玄燁幾個已出閣的公主,風評都不甚好,不但常仗勢欺負公婆,使喚姑嫂,有的還養男伎,光明正大的帶進帶出,無視禮法的約束。
  聽說這些公主、格格生性淫蕩,在宮裡勾搭侍衛苟合,和親王、貝勒們大玩荒淫之事,根本不把貞操放在眼裡,十三、四歲便已「閱人無數」。
  但是,同樣的水卻能養出端敏清純的性子,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簡直是雜草堆裡生了株百合。
  「不許說我傻,是你太賊了。」端敏不高興地嗯著小嘴。
  「生氣了?我的好格格。」他取笑的捏捏她翹高的鼻子。
  「對,我在生你的氣,很生很生氣哦!」她加強語調,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氣。
  見狀,冷傲俯身吻了她的朱唇。「別氣了,氣壞身子我可是會心疼。」
  「真的!?」她面露羞色的一問。
  「真的,這裡會疼。」他抓住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單純的端敏信了他的話,笑得很甜蜜的用手幫他揉揉心口,不自覺地偎近他。
  「傲哥哥,你家有什麼人,你有沒有兄弟姐妹,他們對你好不好,你們家……」
  她的一張嘴喋喋不休的問著,像只愛唱歌的小鳥兒,一開一闔的唇瓣揚灑著青春光彩,煞是可愛。
  她世界裡的顏色全是明亮而鮮艷的,尋不到半絲灰暗、污穢,她無所覺地依偎著他,把他的懷抱當成溫暖的被窩,蹭呀蹭得恍若頑皮的貓兒,蹭進他笑開的心坎裡。
  冷傲一一回答她好奇的話題,不時被她奇怪的言談逗笑,一路嘻嘻哈哈的入了城,狀似小夫妻般親暱。
  騎久了馬,體力不濟的端敏昏昏欲睡,冷傲見她累了,將手一環緊,讓她在懷裡安睡,以單手勒著韁繩,靜靜打量她安詳的容顏。
  隨即湧上股難以形容的滿足感填塞心頭,他知道有她在身邊就有了歡笑,因為她是世上最美的珍珠,只為他發光。
  「端敏,我愛的小人兒。」他只敢在她睡著時傾吐愛語。
  夢中的端敏似乎聽到他的喃喃愛語,咕噥一聲鑽向更舒服的位置,嘴角勾畫出一朵美麗的笑靨。
  馬蹄聲依舊達達——
  走過熱鬧的市集,繞過燈籠環伺的酒樓茶肆,入夜時分才喧嚷的煙柳之地半掩著門,偶有小販入門一宣情慾。
  大街盡處矗立一雄偉建築,門外兩尊石獅如人般高,長長的圍牆不見盡頭,每隔丈遠在牆頭豎放一座頭戴笠帽的小沙彌。
  看似莊嚴又有些不倫不類,因為小沙彌都未著上衣,若非民風不允,他們會全身赤裸地立於牆頭。
  有點諷世意味。
  「大少爺?」一句試探性的問話出自守門家丁。
  「大福,相信你的眼睛,是我回來了。」
  名叫大福的男子瞪大眼睛直瞧他懷中所抱之人,因為大少爺一向獨來獨往,最討厭有女人纏著他,所以他才驚訝地以為眼花了,錯把路人看成大少爺。
  「她……她是……」
  冷傲傲然的說:「她是我的未婚妻。」
  「嘎!?未……未婚妻?」那合歡小姐怎麼辦?誰大誰小?
  「闔上你的嘴,難看。」他抱著心上人一躍下馬。
  大福像回過神地大聲嚷叫,「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他搖搖頭一喟,堡內的規矩……唉……「大福,我的馬。」
  「哦!」大福尷尬地抓抓後腦勺,一高興就忘了帶馬入廄。
  經大福大肆嚷嚷,堡內僕從紛紛欣喜的爭先迎接大少爺,而冷展情則挽著一位清冷如梅的女子出來,身後還跟著一位陌生的老頭。
  「大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們都當你死在外邊回不來了。」冷展情一雙眼骨碌碌地偷瞄他懷中女子的容顏。
  「去你的,敢咒我。」他一啐地帶著笑意。
  冷展情身邊的女子扯著冷傲,清咳地問一句,「呃!她是不是那個……端敏?」
  格格兩字她用唇形示之,怕洩漏她的身份。
  「嗯!」
  一聽到他的回應,女子匆忙地想接過。「把公主……小姐還給我們。」
  「她是誰?」冷傲將心上人摟緊,不許他人近身的質問二弟。
  「她是秦觀梅,端敏小姐的侍女,你未來的弟媳。」冷展情開心地回答,卻惹來她的一記白眼。
  「請把小姐放下,你逾禮了。」神色一正的秦觀梅不畏他的冷臉索討主子。
  「哼……你太放肆了。」冷傲不悅的冷沉著嗓音。
  秦觀梅又道:「你該知曉她的身份非尋常人,請不要玷辱她的名譽。」男女有別,豈可輕佻。
  「滾開,少擋我的路。」一提及兩人的差異,冷傲的脾氣便不受控制。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巴圖慢條斯理的走入兩人之間。
  「小梅,別擋額駙的路。冷公子,請好好照顧和孝公主。」
  巴圖一開口,全場轟然。
  大少爺懷中的年輕女子竟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小格格端敏?
  「你是誰?」這人的口氣和鄭可男真像,冷傲驚覺這人不太尋常。
  「小的巴圖,恪恭郡王府的總管。」
  「鄭可男呢?」
  「是我家少福晉的名兒。」他恭敬地一彎腰。
  「該死,她一定是故意的。」就料準他一定會求她,該死!
  「少福晉托了口訊來,若公主有一絲絲損傷,要你提頭見。」
  低咒不己的冷傲倏見玉合歡正快步走向階梯朝他們而來,他便不動聲色的朝弟弟一使眼色。「擋住她。」
  隨即身一閃,冷傲抱著端敏回到自己的院落,秦觀梅和巴圖則尾隨其後。
          ☆          ☆          ☆  
  金含春,玉眠夏,攬秋獨照鏡,
  花顏幾分嬌。
  合歡床,鴛鴦枕,飄楓月光來,
  交頸無限羞。
  夢一場。
  玉梳在如雲的髮鬢中來往梳理,玉合歡隨意梳個如意縷戴上珠花、玉釵,前額貼著一隻貂皮製成的遮眉勒,鏡中反映出一張嬌媚、婉約的容貌。
  七歲喪父、九歲喪母,十歲就被親姨娘接進冷家堡撫養,生性高傲的玉合歡不以孤女身份為杵,反而處處以冷家未來的當家主母自居,對下人極不禮遇,動輒使喚責罵,毫不留餘地。
  雖然她對僕從嚴苛傲慢,但卻非常懂得人情世故,三不五時總會送個小禮或去請安問好,討好若干長輩。
  冷家有一妻二妾,生育二個兒子傳承香火,但沒有女兒,因此她的存在頗為受寵,冷家老少都當她是大小姐伺候,日常所需和花銀可以任意向帳房支出。
  就因為受寵而養成她自以為是的心態,老是搶著要管帳房,分配下人工作和冷家名下商家每月的收支。
  正室月娘是她的親姨娘,而二姨娘紫娘是個不愛管事的小妾,兩人都是溫良謙恭的柔弱女子,自然不會干預她的作風,還認為由著她去幫忙打理冷家事務也好,她們可落得輕鬆。
  她的阻力是來自三姨娘花艷娘,因為她們兩人都想掌家,常互不退讓的暗中較勁。
  「喲!你還有這份優閒梳妝呀?想當冷家的未亡人,你還沒有資格。」因為將來全都是她的。
  一道尖酸刻薄的冷調先至,隨即是艷野的脂粉味撲鼻,接著是打扮艷麗的妖媚女子跨檻而入,頭上的釵花金鈿搖曳著俗氣。
  她不是別人,就是仗著一身狐媚伎倆迷惑冷家老爺的花艷娘。
  「三姨娘,你好大的膽子敢咒大表哥。」美目一瞠,玉合歡明顯地拒絕她的到來。
  「做人不能常做夢,從雲端跌下來可是會粉身碎骨,少夫人的位置你是無緣的。」她咯咯地笑著,亂無分寸。
  玉合歡不理會的壓壓髮鬢。「生不出兒子的女人愛拈酸,勸你多燒香保佑紅顏不老,以色待人是不長久,想想以後的慘境吧!」
  「你……你少得意,至少我有冷家遮蔭,而你這克父克母的小孤女怕是連活寡都沒得守。」
  自幼賣入青樓是花艷娘心頭難以抹滅的陰影,好不容易看上正值中年的冷爺,她使計擺脫皮肉生涯,才得以享受大戶人家的生活,成為他的小妾。
  剛一入門是不太順暢,可是憑她多年伺候恩客的高超床技,幾下功夫就把老爺服侍得服服帖帖,讓老爺盡往她的裙擺下鑽。
  惟獨掛懷的是老爺對其他兩位妻妾稱譽有加,她深知以美貌擄獲男人心終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她一心想攬權,為日後的遭棄鋪路。
  可是這小蹄子卻老是擋路,讓她恨得牙癢癢的又動不了,實在氣悶。
  「你是什麼意思,三句話不離惡毒的字句,大表哥出事了?」玉合歡有一絲不安。
  「怎麼,擔心被掃地出門,嫁個殺豬的大老粗?」她故意不明說,吊其胃口。
  「我敬你是三姨娘,別故弄玄虛藉機諷刺人,你未來每個月的花粉錢可是得向我支出。」意思是得先討好她。
  花艷娘一聽,笑不可支的說:「做你的春秋大夢,人都死得一乾二淨了,你還真當自己是主母命呀?」
  「你……你胡說,大表哥怎麼會有事……」玉合歡一驚,驀然地撞倒胭脂盒。
  「唉……難怪你不信,夢碎的打擊太駭人,換成是我也難以接受。」哼!看你還搶不搶得了權。
  她就等這一刻,看看名門閨秀失控的醜樣,再迫不及待的給予致命一擊。
  「你在造謠生事,大表哥若有意外自會有人來通知,我不可能不知曉。」她冷靜的分析現今的狀況。
  冷笑的花艷娘一揚繡金手絹說道:「昨兒個冷家二少回來了,他說傲兒中了毒,恐怕是救不了,如今下落不明,大概……」
  她的苦口下之意是死無葬身之地,不知屍首何處。
  「不,不可能的,大表哥一定沒事,他會吉人天相,平安歸來,他會沒事……沒事!」
  六神無主的玉合歡開始喃喃自語,難以置信愛戀多年的大表哥可能遇難,臉色白如臘地顫著唇。
  打小她就對大表哥心生愛意,為了做個能配得上他的姑娘,她日夜苦學棋、琴、書、畫和持家、治商的手腕,期望成為他賢能的妻,共掌冷家堡。
  可是,在她等待多年終有願成的一日,這一記重錘卻敲碎她的心,讓她宛如失魂的人兒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曉得該靠什麼信念活下去。
  老天為何對她如此殘忍,連連奪去她所愛之人的生命?
  「你就認命吧!注定當不成少夫人,就好好來巴結巴結我,我會要老爺幫你選戶好人家風光大嫁。」花艷娘得意地哈哈大笑。
  「只要一日沒見到他的人,我就不相信他已不在人間。」她告訴自己必須這麼認為,否則她會撐不下去。
  「直截了當說是屍體好了,說不定他早已成枯骨一堆,唉!叫人怎麼認才好。」她故作苦惱地扶著額頭。
  「三姨娘,你未免太無動於衷,好歹大伙都是一家人。」她說得真是無情。
  「誰跟你是自家人?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小禍根,你還真端了起來,這裡是冷家堡,不是你姓玉的破草屋。」
  玉合歡為之一慟地捂著胸口,「別欺人太甚,姨父、姨母不會任你囂張太久。」
  「那可不一定,等冷家後繼無人時,看誰敢搶我的位置。」到時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送到城西王家當第十房小妾。
  花艷娘的篤定口吻讓玉合歡心生疑慮,就算大表哥有個意外,也還有二表哥在,怎會後繼無人呢?
  正當她要問個分明,外面傳來一陣紛擾,她不悅地走出房門欲斥於人的鼓噪,丫環小環正巧一頭撞上了她!高興地忘了福身。
  「小姐,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你說表哥他……回來了!」玉合歡高興的顧不得合不合宜,抓起丫環的手一問。
  「是的,大福在門口喊著呢!」更好,小姐可以名正言順地當起少夫人了。小環心中為小姐高興不已。
  玉合歡激動萬分地拎起裙擺便往外狂奔,絲毫不見千金小姐的貞靜儀態,倒像個久候良人的小妻子,飛也似地朝心中所繫的身影靠近。
  表哥,我來了。
          ☆          ☆          ☆  
  玉合歡一切的喜悅在見到冷傲的躲避模樣時瓦解,他真不願見我?
  還有,他懷中的女子又是誰?
  耳邊的議論紛紛入不了她的耳,玉合歡的眼中只有背離她的偉岸身影,兩人的距離愈來愈遠,明明近在咫尺卻觸不到。
  「二表哥,讓我過去。」她要問清楚,他欲置她於何地?
  「大哥剛回堡需要休息,有事明天再去找他。」雙手一擋,冷展情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個棒打鴛鴦的惡婆婆。
  其實,他也不是不喜歡合歡表妹,而是她老是喜歡居大,總以「大嫂」的口吻教訓「小叔」,即使他大她五、六歲,是她的二表哥。
  他總認為姑娘家要溫柔似水,不然也得溫婉可人,瞧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持起家,用支調派恍若女主人,任誰看了都會生些怨言。
  自信是件好事,但目視過高就叫人不舒服,像他的小觀梅就是個冷靜自持、進退有分寸的梅中仙子,可惟一的缺點就是太忠心了。
  「她是誰?」
  「大哥剛剛宣佈過,你沒聽見嗎?」冷展情顧左右而言之,不願正面回答。
  「告訴我,她到底是誰?」為何大表哥會那麼親密地抱她回房?
  「一個姑娘嘛!這裡每個人都可以作證。」他將眼神一掃,所有人皆應和地直點頭。
  二少爺開口了,他們豈敢不從。
  玉合歡含怒的嬌顏一繃。「二表哥,你還當我是你表妹嗎?」
  「很現實,我記得你以前都直呼我的名字,我都快忘了你是我表妹。」這一聲表哥叫得真沉重。
  「你幫外人還是幫我?」她撂下話來,勢必索回一份公道。
  「何必分內人外人,入了冷家大門都是客,我一樣歡迎。」等大哥娶了格格就是自己人,而你……
  咦?不對,皇上會讓格格下嫁平民嗎?
  「你說我是客?」玉合歡雙目一瞪地紅了眼眶。
  噢!拜託,他最怕女人的眼淚。「是表哥說錯話!你是自家妹子怎麼會是客人呢?我一定是毒性未清乾淨才胡言亂語。」
  「我以為你們已經接納了我,原來是我厚顏無恥巴著冷家堡不走。」她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你想到哪去了,表哥口拙不會說好聽話,千萬別想歪了。」要命,他實在哄不了女人。
  唉!煩惱皆由自尋來,他是何苦來著為人承擔業障?真想發狠讓她過去,可是一想到清清冷冷的小梅兒,還是犧牲她一下吧!
  「難不成你以前說的都是奉承話,是為了安我的心才編出那一套說詞?」玉合歡咄咄逼人地直視著他。
  「我……」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冷展情索性心一橫的說道:「看看你現在是以什麼口氣質問我,我是你表哥不是下人,瞧你現在的態度多刁橫,像是一個妹妹應有的禮儀嗎?
  「就算大哥真帶了個女人回堡又與你何干?你憑什麼對他興師問罪?你不是他的妻子,更不是已有婚約的未婚妻,充其量不過是個妹子,你拿何名義管起冷家的家務事?你姓玉,並不姓冷。」
  丈夫若要納妾也毋需妻子同意,何況他們之間根本是妹有意郎無心,一個自我陶醉,一個拚命逃避,結得成緣才有鬼。
  玉合歡神情黯然的道:「我在堡中住了九年,難道我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不足以感動他?」
  「問題是你的所作所為全是自願,沒人期待你來做呀!」這又不是生意,有人賣就必須有人買。不過,實話畢竟傷人。
  「沒人期望……呵呵……」玉合歡悲涼的一笑。「我比她醜嗎?」
  如果是的話,她還比較甘願。
  男子本就重色,容貌足以決定女人一生的定位,縱使被棄,她也需要個好理由來撫慰受創的心。
  看破,是一件多麼割心的事。
  冷展情用保留口氣說道:「你們各有各的美,但大哥並非膚淺只重皮相之徒。」
  「你們倒是兄弟同心,他心裡想什麼你一清二楚。」她用譏諷的語調同情自己的多情。
  「其實你用不著太傷神,他們之間還是個未知數,現在絕望是早了些。」雖然他並不看好。
  對方是格格耶!又是御封的和孝公主,將來匹配的夫君不是王侯將相,至少也是位高權重的大臣,哪輪得到小小的冷家堡,抬轎都不知道夠不夠格。
  而且,皇室宗親的婚姻都由皇上指婚,毫無個人自主權,就算格格想低就都不成。
  除非大清律法重修,或是皇上仁厚慈悲,否則……今生無望。
  「二表哥,你這是在安慰我嗎?」玉合歡自怨自艾得聽不進勸慰之話。
  「我……」冷展情不想說得太明,萬一事有變化,那他豈不是難做人?「回房去吧!凡事順其自然。」
  他用眼神暗示小環,要她扶表小姐回去。
  「小姐,大少爺一定是太累才沒看見你,明天小環再陪你去找大少爺。」
  「嗯!」
  她淡然一應,暫時相信這說詞。
  由於缺乏勇氣去證實「她」的重要性,玉合歡只能裝聾作啞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神情落寞地往回走,還不時回頭眺望,期盼心愛男子能出現。
          ☆          ☆          ☆  
  躲在角落裡,一雙陰毒的眼注視著活生生的冷傲離去。
  怎麼事情出了變故,他明明應該死了,為何還能活著回冷家堡?
  花艷娘昔日在青樓的恩客因垂涎她的妖嬈胴體,幾度銷魂戀其滋味,便主動提議要替她剷除阻力,助其獨攬大權,好利於兩人暗渡陳倉。
  素聞唐門的毒天下無敵,一沾上就休想活命,而冷家兩兄弟卻能死裡逃生,簡直可恨至極。
  冷傲的存活代表著唐豪的失敗,而最近這些時日也不見他來走動,八成是遭遇了不測,一時新仇舊恨全湧上心頭,猙獰了她的花容月貌。
  「三夫人,這下該怎麼進退?」
  花艷娘底下的一個小管事王忠湊上前一問。
  「兩位少爺都該死,絕不能留!」他們都不該存於世擋其路。
  「小的知情,但……」他不知該如何下手。
  「這裡有包藥,你摻入飯菜中,連續三天不可中斷,先除冷傲。」
  一次一個不同的死法才不會引起疑竇,而間接聯想到是她所為,因為三個妻妾中只有她無所出,只要隨便安個妒念的罪名就足以辦她,她不得不多加防備。
  所以,她才沒那麼傻,斷了自己後路,至少也得先掌控冷家一半的大權,然後再乘機除掉冷展情,將冷家堡收歸於掌下,日後便不怕色衰而失寵。
  「是的,三夫人,屬下馬上去執行,可是……」王忠微露淫慾之色。
  「今晚三更,我在房裡等你。」花艷娘冷冷的對他拋了個媚眼。
  「那老爺……」他忌憚那發餉的人。
  「他已上揚州會友去,半個月內我的床會很冷。」她暗示的說道。
  「小的今晚會先為夫人暖好床。」他曖昧的朝她手背一畫。
  正當他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這般舉動,已落入暗處一雙睿智瞳眸。
  那暗處的人,詭譎的揚起唇角。
  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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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8:53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冷傲揉揉酸痛的頸骨,伸伸腰,十幾本帳簿終於清光,這老爹未免也太拚命囤積民脂民膏,好似打算肥死後人十八代子孫不沾陽春水。
  展情這混小子更不負責,這些原本該他核對的帳目就這樣冷血一扔,說一句全憑大哥做主,拍拍屁股就跟著那一株梅走了,簡直蔑視對他百般照顧的長兄。
  一道曙光射入書房,伴隨著堡內的公雞嗚聲,冷傲將帳簿依月份排列整齊置於書後的暗櫃,打了個呵欠步出書房。
  庭院灰濛濛的一片,微風吹送著些許涼意,他想起端敏燦爛的笑容,心口不禁暖洋洋的。
  端敏肩上的傷已好了一大半,淡淡玫瑰色的疤痕正逐漸縮小中,只要不刻意去戳刺,新生肌膚就不會有痛感,讓她樂得像小孩子似的手舞足蹈,看了令人發噱。
  和她相處愈久愈能發現她的可愛之處,總令他愛不釋手得想將她揉入骨血中,從此融合為一,不再有彼此。
  「難道我要為愛折腰,向那個愛用鼻孔盹人的女諸葛低頭?」他低忖。
  可看來似乎別無他法。
  昔日的義軍領袖只見康熙一面,前後不到數個時辰就搖身一變成為端儀郡主,並賜婚給煒烈貝勒,獲一隻御賜金牌,從此斬盡貪官污吏。
  她的慧黠連女真皇帝都折服,那他為愛彎個腰應該沒什麼了不起吧!
  為了抱得美嬌娘,他的腰是折定了,唉!果更如她所料。
  冷傲心裡念著心上人,腳步不由得輕快起來,恨不得摟她入懷一解相思。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有將近五個時辰未見,仔細盤算下來,兩人已有一年的分離了,難怪他想她想得緊。
  「誰?」驚覺異響,他警戒地半瞇起眼。
  冬青樹後的茶花叢裡,走出一道娉婷曼妙的身影,微泛紫色的唇可見她已在寒夜裡站了一宿。
  「大表哥,是我。」
  晨曦的光芒映出玉合歡刻意裝扮過的粉臉,清晰的反射入冷傲的瞳孔中。
  「合歡,你一向都這麼早起嗎?」還打扮得如此艷麗?
  抬頭望望天色,她一慨地出聲。
  「我在等你。」其實她一語雙關,因她已等待許多年了。
  「有事?」
  玉合歡輕移蓮步走到他面前。「要了我吧!」
  「名門閨秀不該輕賤自身,我會當作沒聽過這句話。」他轉身要走。
  「表哥,我不如她美嗎?」她自信自己的容貌並不輸人。
  這些天堡內異常熱絡,人人都在談論大表哥所帶回來的女子,對她的吩咐十句有三句聽不進耳地置之不理,全一窩蜂搶著討好大表哥口中的未婚妻。
  喝!多尊貴的一位嬌客,冷家堡來了這貨真價實的格格後,讓所有人都想爭相窺視公主的鳳顏,一一口耳相傳地奉她為未來的少夫人,無視於她的難堪。
  這人性的一面讓她體會到自己的卑微,現在少了冷家堡的光環護身,她不過是個令人嫌棄的小孤女,以往的付出全成了泡影,再無一人尊敬她。
  因為她當不了冷家主母。
  「何必比較,你是你,她是她,你們都是各具特色的美女。」不過,冷傲就著私心而論,仍認為天下沒有女人能美得過端敏。
  因為她不僅人美,心更美,完全無雜質,就像玉質般的無瑕。
  「你們兄弟倆說話的口氣還真像,根本就是在敷衍我,看我無依好欺嗎?」玉合歡忿然的說道。
  冷傲因她的氣言而斂起眉。「冷家堡待你不薄,這些年誰欺過你了,你還不夠囂張嗎?」真是不知足。
  「我是為了你而擔負起責任,你居然把我的善意曲解成囂張?」她一副哀痛的神色。
  「合歡,我只問一句,誰給了你權利?」他從來就不曾要過她。
  聞言,她愕然。
  多傷人的一句話,這短短的六個字就像一把短刃,一片片切割她的身體,讓她痛到已無知覺。
  是呀?他說得多有力,誰給了她權利?
  是自己不自量力的自以為是吧!她玉合歡本就不姓冷,頂多只是一個寄宿的過客,憑什麼過問冷家堡的事務?難怪那一干僕從會那麼快見風轉舵,不念舊情,因為在他們眼中,她只是個愛掌權的女人而已。
  除了她的丫環小環,她在堡內聽不到一絲支持的聲音,每個人都用慶幸的眼神看她,好像鬆了一口氣,不用再戰戰兢兢的鞭策自己一般。
  說來可笑,來到堡中九年,她竟然沒有一個談得來的知心朋友,只因她自視過高,不願降格與低下之人來往,所以才落得無人心疼。
  是她活該吧!認不清自身的價值感,將姨母的縱容當成應該,而端起可笑的大小姐架子。
  如今,是嘗苦果的時刻到來了,可是,她是真愛他呀!
  「表哥,要了我,我不要名分、地位,只要當你的一名小妾就好。」她低聲下氣的求著。
  冷傲扶直她的肩一視。「合歡,不是你不好,而是我心有所屬,容不下第二個人。」
  「為什麼?我不再強求了,只期望一個小小的心願能實現,你為何不能成全我?」她捂著嘴輕泣。
  「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疼惜,而那個人不是我。」他說得很婉轉。
  可是固執的玉合歡聽不進去。「因為她是滿清格格,可以助你飛黃騰達,成就一番大事業?」
  「你……你太令人失望了,端敏雖然貴為格格,但是你不如她的一點就是她沒有心機,不會為了自身的不如意而以言語傷人。」
  「我……心機重?」他怎可如此說她?她只想要他的愛,如此簡單而已。
  「我是那種會借女人裙擺往上爬的人嗎?你的言詞利得令人痛心,過些時日我會幫你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嫁人……「你就如此忍心見我憔悴一生?」她並不是任人擺佈的貨物。
  「你只是世面見得少,等成親以後便會一心侍奉丈夫。」他仍婉轉勸著她。
  「你就不能憐我一片癡心?為不為妾都無妨,請讓我和你生活在同一地方。」她用認真的眼神盯住他,並握住他上臂,懇切的說道。
  「憐你便是害你,我承受不起這樣的罪名。」他知道人心是無底的,有了一分便要十分,永遠止境。
  而她的癡心是他的負累,給了即是施捨,但傷的卻是三個人的心。
  為了端敏,他不得不送走她,因為他不許有人傷害端敏那天真的笑容,那是她最動人的一面。
  「抱我,就算是圓我一個遺憾,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不休了。」玉合歡悲愴的一笑。
  那一笑讓冷傲動容地摟摟她的肩,知道她已死心了,他不禁寬慰了些。
  「好溫暖的胸膛,這是你的體味。」噙著淚,她反手抱住他,細嗅著他頸窩的味道。
  這一刻,她覺得好幸福,假想擁有他的愛,因這樣抱著他的感覺好好。
  「好了,端敏快醒了,我得去陪她。」推開她,他轉身離開不回頭。
  又是端敏格格!她不悅的怒視冷傲離去的背影。
  如果沒有她,表哥一定會選擇我。玉合歡倏地一驚抿著唇,不敢相信腦中一閃而過的壞念頭,她居然想殺死無辜的格格。
  也許表哥說的沒錯,她的心機太重了,連殺人這種邪惡思想都不放過,她實在不配愛人。
  好可悲啊!現在的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可憐喔!本來還可以當個活寡婦,現在卻淪為棄婦,你的處境真叫人同情。」花艷娘冷言道。她終於瞧見玉合歡落魄的一面。
  她驀地回頭。「三姨娘——」
  「早告訴過你,人不要作太多夢,瞧!跌下來的滋味如何,又酸又苦吧?」花艷娘擺明地看笑話。
  「不用你管。」驕傲的玉合歡忍著淚要繞過她回房。
  「我偏要管。」好不容易有機會奚落,她怎會讓路?「瞧你的怨婦臉,嘖,我看了都怕,哪個不長眼的男人敢喜歡你喲!」
  「三姨娘難得這麼早起,是早算到我的狼狽還是別有所圖?」她的口齒依然鋒利,將心傷隱藏得很好。
  聞言,花艷娘有些心虛地移轉開視線。「我……我睡不著就起來逛逛。」
  「一逛到天亮?」多牽強的說詞,誰會相信?
  三姨娘的不安於室是眾所皆知,但礙於冷家老爺的顏面,沒人敢當面點破,只要不太過分被人當場撞見,大家就睜一眼閉一眼地隨她去。
  誰叫她是老爺最寵愛的妾室,得罪她等於自取死路。
  「我的事幾時輪得到你來插手?你連自己都保不了。」她惱羞成怒地先揚威一番。
  「既然如此,請你讓開,我要回房。」她有權不受羞辱。
  花艷娘故作親熱地挽起她的手。「你不恨他的無情無義嗎?」
  「恨。」玉合歡咬牙說道,但她更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想不想取回公道?」
  「不要利用我,三姨娘,我不是傻子。」當一個人忽然變得異常親切時,表示有陰謀。
  兩人素來不合,為了爭冷家堡的大權,大大小小的爭執不下百件,要她相信牛不吃草是樁不可能的事,因那違反自然定律。
  三姨娘平白無故地籠絡她定有詭計,她不會蠢得往挖好的陷阱裡跳。
  花艷娘並沒有謊言遭到拆穿的惶然,反而笑瞇瞇地說道:「我們是處在同一條船上的人,我怎麼會害你呢?」
  「同條船?」
  「你喜歡冷傲是因為冷家堡的權勢,而我嫁給老爺呢,圖得不過是一個安適的後半生,所以我們不妨合作。」花艷娘意有所指的說道。
  「你要謀奪冷家的財產?」玉合歡驚訝地忘了解釋她愛的只是表哥的人,才不是附加的權勢、財富。
  「說謀奪就顯得太冷血,大家相處久了總會有些感情,人總要為自己打算打算,我不年輕咯!」花艷娘說得哀怨。她想起昨晚,本來打算和那個小管事在她房中相好,可是新來的丫環笨手笨腳地打破花瓶,將她的床淋濕了,他們只好移到他的管事房溫存。
  在青樓接客接多了,她的身體已習慣了男人的撫慰,不能超過三天沒有男人,所以她才到處勾搭男人。
  可她對老爺仍是有深厚感情的,所以算計來算計去就是不會算計到他頭上,只願與他白頭到老,共度每個晨昏。
  但是老爺並不只有她一人,還有兩個妻妾需要他照顧,每個月能挪個十天半個月到她房裡過夜就不錯了,豈能專寵她一人?
  而長夜漫漫的寂寞,再想到良人在其他女人身上求得慰借,她的下身就恨得泛出春水,渴望有個人來愛。
  唐豪和小管事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與她成就了好事,每日老爺不在家或在別的女人床上,她就召其中一人來陪她共度良宵。
  也正因為太久沒嘗男人味了,昨夜太過興奮多要了幾次,今晨便起晚了,差點被下人們發現。
  不過,也叫她瞧了一齣好戲。
  思及至此,她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詭笑。
  「三姨娘,奉勸你別太貪心,你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幸福了。」而她卻連幸福的邊也沾不上。
  「做人若不為己,天地都要誅滅,我是好心要幫你挽回心上人的心,可別多想了。」她刻意婉轉的替自己的辯解。「喔!那你要怎樣幫我?」玉合歡心想,反正姑且一聽,做與不做但憑良心。
  花艷娘取出一小包藥交給她,小聲的說道:「這是愛情靈藥,只要摻入茶裡讓他喝下,包管他愛你愛得死心塌地。」狡兔總要多設幾窟出路,以防小管事那條線斷了。
  「是嗎?你向誰求的?」若有愛情靈藥,天下豈不大亂?
  這樣的愛她不敢要。
  「呃!我……我是向觀音娘娘求得的。」其實那是唐豪以前拿給她的毒藥,借刀殺人總比自己冒險好。
  玉合歡笑笑地將那包藥隨手一丟。「要是真有效,你又何必擔心年老色衰會被姨父嫌棄呢?」
  「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騷蹄子,你竟然丟了我的藥?」花艷娘想去拾,適巧一位家丁路經踏過而成飛灰飄散。
  「三姨娘,我是為你好,再提醒你一件事,神明是長眼的,你不但欺人欺鬼,現在還要欺神?當心凡事有因果。」說完,玉合歡即繞過她逕自走開。
  花艷娘面上一青,指著她的背影大喊,「小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          ☆          ☆  
  「我的小東西,你怎麼哭了?」心慌意亂的冷傲快步靠近端敏,溫柔的吻去她的淚。
  「我哭了?」她不懂自己為何落淚,但就是想哭。
  「別哭了,哭得我好不捨,告訴傲哥哥是誰欺負了你?我幫你教訓他。」他看看四周,只有端敏一人。
  此刻的她應該還在睡覺才是。
  「我覺得心好痛。」真的痛得快死掉了。
  他慌忙地抱起她往屋內走去,著急的道:「是不是生病了?你的侍女呢?有沒有藥?我叫大夫來。」
  「大夫會醫心痛嗎?」端敏覺得胸口像是塞住了,整個人無法喘氣。
  她真的不懂為何看見他抱著別的女人時會心痛,宛如有人在她心口插了一把針,刺得她淚流滿面。
  其實端敏並非故意要看到那一幕令人鼻酸的畫面,而是這些天因養傷睡太多了,所以一到半夜就睡不著,直想找人聊聊打發時間。
  可是小梅白天為了照顧她,沒空休息,她總不好只為一時的無聊而吵醒人。
  但外面好黑,她不敢擅自出房門,只能睜著眼等待黎明。
  好不容易熬呀熬的,終於熬到天亮,她趁小梅熟睡時躡足跨出門檻,想趁著晨光享受一下美好的涼風,玩玩樹葉上的小露珠。
  可剛一抬頭,她就看見傲哥哥伸手攬住一位女子,然後她的心就開始抽痛,淚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我不要傲哥哥抱其他女人,我不要。」
  「你說什麼?」是他聽錯了吧!小端敏居然低喃著不要他抱其他女人?
  「你不可以抱她!」
  聞言,心中狂喜的冷傲按捺著雀躍的心問她,「你看到我摟別的女人,所以心痛得流淚了?」
  「嗯!」端敏抽噎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會心痛呢?」他的口角露出欣喜的微笑。
  「我……我不知道,就是好痛。」端敏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哭泣。
  「用你的心仔細想一想。」他的小寶貝終於開竅了,不枉他打算為她向鄭可男低頭。
  「心!?」抱著他,擁著他,心總算疼得沒剛才厲害,但她仍不解他的意思。
  瞧她那坦白的小臉,冷傲輕喟地吻吻她。「這和心疼不疼沒關係,因為你愛上我了。」
  「我愛你?」這種酸酸澀澀的感覺是……愛?
  宮裡沒有人教過她什麼是愛,書裡也沒寫……
  「端敏,你想不想和傲哥哥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離?」她是愛情新手,他有義務教導她。
  「想。」
  「一輩子哦!」他給她反悔的機會。
  「嗯!」一輩子有多長她不想問,只知抱著他就覺得很溫暖,而且什麼事都不怕。
  「當一個女人想和一個男人永遠廝守在一起,那就叫愛。」反之亦然,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我不是女人,我是格格。」這樣可以愛嗎?
  冷傲失笑地抱著她坐上床。「格格也會成為女人,因為愛。」
  「你愛我嗎?」端敏急切的想知道,直覺上認為很重要。
  「是的,我愛你。」他深情的凝望她初綻的笑容。
  那一抹含著淚珠的笑多麼動人,他忍不住要舔入口中融化。
  「真的?」開心的端敏又帶著一絲不確定問道。
  傻格格。「我愛你愛得不顧自尊,你怎能懷疑我的真心呢!」冷傲寵溺的輕捏她長了些肉的豐頰。
  「傲哥哥,我也好愛你哦!可是你以後不准亂抱別的女人。」她拉扯著他的雙耳,警告意味濃厚。
  「好,我答應你,我的懷抱是你的專屬位置,只有可愛的小端敏才能使用。」他濃情蜜意的說道。瞧她多像只愛贈的小貓。
  「那你為什麼抱她呢?端敏生氣了。」她微嘟著小嘴鼓著腮問道。
  「端敏別生氣,聽傲哥哥解釋好不好?」冷傲輕哄著,明白她不是更生氣,而是在撒嬌。
  「好吧!可是你不許騙我,不然我會一直一直的生你的氣。」端敏扮了個鬼臉,表示生氣。
  不過,通常她都氣不久,一下子就忘了,單純得讓人想發自內心的疼她。
  之前,冷家堡的僕從都以為她是個驕縱刁蠻的格格,而不太敢親近她,只會偷偷的在遠處觀看她的作息,當作是一種難得的機會。
  後來發現她是一位沒架子的格格,便紛紛靦腆地上前與之攀談,個個皆瞠大眼不敢置信皇宮內苑會教養出這樣純白如蓮的小仙子,而她那親切無偽的笑聲自然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現在堡裡的每一個人都當她是寶來寵,對她好得令人吃味,尤其是常得和下人搶端敏的冷傲。
  「合歡是我的表妹,她一直很喜歡我……」
  「不許你喜歡她,你是我的。」端敏霸道地攔截他的話,皇家氣勢顯露無遺。
  冷傲微板起臉,勾起食指扣她腦門。「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下去?」
  「你欺負我。」她委屈地揉揉發疼的地方。
  「誰叫你不乖,老愛打斷我的話,這是相當不尊重別人的行為。」他故意嚇唬她,順便教她這個道理。
  「好嘛!好嘛!你說我聽,我現在是蚌殼,絕對撬不開。」她刻意緊閉著雙唇,表示不再多話。
  冷傲滿意地點點頭。「她喜歡我,不表示我就喜歡她,誰讓世間多個小端敏呢……」
  他娓娓地道出這一段,盡量以保護合歡表妹的口吻描述著,而有些不適宜的片段則主動省略,因為姑娘家的名聲是不可隨意糟蹋的。
  不愛她不一定就要詆毀她,這只能說他們兩人無緣。
  早些年他迷戀月剎時,她還是個未及弈的小姑娘,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後來月剎的「死」又讓他浪跡江湖兩年,直到端敏到來活絡了他冰凍的心,才讓他重新有了愛人的能力。
  「……抱著她的感覺就像摟著妹妹一樣,不會有心動和激動。」冷傲看著她,明瞭她不知男人的激動為何。
  「她又不是你妹妹。」端敏仍有些氣悶。
  「你皇兄們疼你的時候,會不會摟摟你的肩、摸摸你的頭,說句。端敏好懂事。?」
  她嗯了一聲。「只有二皇兄會,可惜他瘋了。」
  「沒關係,以後有我來疼你寵你。」瘋得好,這樣才不會有人和他搶端敏。他心中如此慶幸道。
  一張床,一對男女,一點點曖昧氣氛,很容易不小心燃起火花。
  冷傲吻著她,深情不悔的舌緩慢挑動她唇齒間的情慾,緩緩地推她倒向床鋪。
  這純然的喜悅讓端敏忘了鄭可男的囑咐,一心只想敞開自己貼近他。
  「傲哥哥,我好熱。」她全身冒汗,不自主地直扯盤扣。
  他笑了笑,輕咬她的耳垂一口。「別急,傲哥哥幫你脫。」
  端敏輕撫著耳垂道:「有點疼,可是又有種怪怪的感覺。」
  「這是傲哥哥在愛你的表現。」冷傲用牙齒咬掉她的盤扣,順勢吻上鎖骨。
  端敏的衣物一件件的消失,最後,小小的肚兜被棄於地,而雪白的雙腿在他眼前發出了誘惑的邀請,他吻著她的膝蓋,舌尖滑過天鵝絨般的柔細肌膚,一口口蠶食到大腿內側。
  「端敏,會有些疼,你忍一忍。」他將她的雙腿拉高,昂揚的男性置於幽口。
  端敏星眸迷離地問道:「什麼……啊——好……好痛,你騙我……」
  「乖,別動,你不是想和傲哥哥在一起嗎?」天呀!她好緊,夾得他漲得發疼。
  「可是……人家會痛……」她一定會死啦!下身像是撕裂開了。「一會兒就不痛了,相信我。」冷傲嘗試著移動,以緩和兩人的疼痛。
  最初的撕痛感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波波陌生的感受,端敏受不住地咬著他的手臂,而兩手抓著他的肩,呻吟地扭動身體。
  兩人之間的喘息聲,隨著床鋪嗄吱嗄吱的聲響,愈來愈快,愈來愈急促。
  之後,猛地一個重擊,一股熱流射入端敏體內,隨即,冷傲重重的身體癱軟在她身上,汗濕了兩人。
  一場激烈的雲雨已教會她「男女之別」。
  「格格,你起床了沒?奴婢……」見狀,秦觀梅當場傻住了,她……他……他們……
  「呃!格格,你忘了端儀郡主交代的事嗎?」她馬上轉過頭故作無視,但紅了的耳根洩漏她的不經事。
  床上的活色生香對她而言太刺激。
  冷傲拉上被蓋住兩人的裸身,不許端敏開口,而冷道:「告訴那個女人,叫她有多遠就給我死多遠,少來帶壞我的端敏。」
  「公主,我今天……噢!你們慘了。」隨後走進來的巴圖,正用「抓奸」的眼神注視著床上相擁的人兒。
  「閉嘴,給我滾出去!」冷傲生氣的大吼。這是什麼世界?下人比主子大膽,敢杵著看戲這麼沒規矩?
  「好,老奴這就出去,小梅呀,還不走?這種事看多了會長針眼。」他拉著臉紅的秦觀梅走出去。
  所以說,跟著來準沒錯,免費觀賞了一場好戲。狡笑的巴圖不忘帶上門。
  少福晉真是神機妙算,隨便指頭掐兩下就能未卜先知,崇拜呀!
  可憐的小格格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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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4 06:49:30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指婚?南蠻太子?」
  一聽端敏訴說此事,冷傲不禁又在心中咒罵起鄭可男,那個混蛋女人怎麼沒提及這件事,存心要戲耍他嗎?
  什麼料事如神的女諸葛,連起碼的指婚都沒處理好,叫他怎麼甘心折腰?
  在端敏依舊誤解的情況下,冷傲得到的二手訊息自然失真,以為狠心的女真皇帝要將他的心上人送往番邦和親,他焦躁得如坐針氈,憂心忡忡。
  「傲哥哥,你很不安嗎?」就是因為指婚,所以她才決定逃婚嘛!她低忖。
  「沒有的事,我會擺平。」話雖這麼說,但他的情緒豈只不安,簡直是沸騰到頂點,糟透了。
  「可是我皇阿瑪很專制,不許任何人反駁他的龍威,雖然他最寵我。」端敏神色一黯的說道。
  「寵你還送你去和番?簡直沒人性。」他小聲的抱怨。
  「嘎!你在說什麼,是不是覺得愛我很不划算?」從來就沒人敢和皇阿瑪對抗,因為他是一國之君。
  而她也從來沒想到一出宮會遇上情愛,原本只想單純的借由逃婚之說遊歷大清江山,體會皇阿瑪多次南巡的暢快,享受宮中未曾有過的自由,無拘無束地只當端敏一人,而不是大清的和孝公主,哪知事情會演變至此。
  格格的尊貴生活富裕了她的物質享受,一開口是山珍海味,一起身是綾羅綢緞,只要眉頭稍微一皺,各種稀奇賞賜便泉湧而來,可說是集所有寵愛於一身。
  處於福中卻總是不知惜,素聞外面的世界多彩多姿,她可不想困在紫禁城的高牆內,當只不知事的小雲雀,只管每天快快樂樂地飛來飛去就好。
  然而,一出京城她才知世間百姓並非人人都有好生計,即使辛勤工作也不一定能求得一家溫飽——乞丐四處可見,是德政不均吧!
  滿人、漢人不一樣是人,為何要分清界線呢?
  她無法理解。
  「蠢端敏,愛都愛了,說什麼劃不划算?小心我戳你的小腦袋,省得你胡思亂想。」愁中帶笑的冷傲寵溺地揉撫她的發。
  「可是人家擔心你鬥不過皇阿瑪會不要我。」端敏一臉憂心地望著他。
  冷傲一把將她抱滿懷。「別想太多,今生今世我是要定你了,生死絕不放手。」
  「真的?」
  「你又懷疑我的真心,該打。」他輕輕的在她小手背一拍以示懲戒。
  「皇阿瑪有數十萬精兵,你不怕嗎?」要是二皇兄沒瘋就能幫她說情。
  正在海上「騷擾」海願貝勒的理王,亦是傳聞中已瘋掉的二阿哥胤秘偕同愛妃看大魚噴水,冷不防地打了個大噴嚏。
  「風大海冷,阿哥保重身體,千萬別跌下船,否則我會很難向大清子民交代,為何瘋太子會死在我的海域裡。」不堪其擾的海灞抱胸一睨。
  胤祝摟著他的愛妃趙曉風得意一笑。「人生太順暢不是件好事,偶而犯犯小人才會抵災劫。」
  「你……」海灞氣得說不出話來,很想把不速之客丟下船餵魚。
  「曉曉,累了吧?我們回房休息。」現在他心裡念著的,可不是他私逃出宮的小皇妹,而是如何和愛妃多恩愛幾日。
  「嗯!」
  風一清,冷傲也打了個噴嚏。
  「傲哥哥,你生病了嗎?」端敏關心地將手覆上他的額頭一測。
  八成是某個壞心眼的女人在詛咒他。「沒事,你餓不餓?」
  「好像……有一點。」她撫撫肚子,覺得扁塌塌的。
  「還說有一點,我看是餓扁了,你的侍女說你愈吃愈少,想當神仙嗎?」冷傲心疼的說道。
  「她出賣我。」端敏有些不服氣。
  好心幫小梅葬了親人又收容她為婢,她反而忘恩負義地當起禮官,告誡她這個不可行,那個不能做,處處限制她的一言一舉。
  她又沒做什麼壞事,頂多和傲哥哥親熱時不巧被她撞見,就緊張得要命,皇阿瑪和諸位皇兄們還不是常常和妃子、侍妾在御花園嬉鬧,他們那才叫不正經呢!
  至少她有關上門,是小梅未經通傳擅自闖入才讓她春光外洩的,這實在非她過失。
  「她是在愛護你,在漢人守舊的觀念裡,未出閣的姑娘不能和男人同處一室,那會壞了貞節和名聲。」都怪他失了分寸。
  「是這樣嗎?可是我們滿人只要喜歡對方就可以在一起,從不規定女子應該怎樣。」男歡女愛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何必設限?
  大漠兒女向來不拘小節,哪像漢人一大堆規矩,綁手綁腳地叫人寸步難行。
  「民風不同自然有所差別,你可不許學滿人女子亂爬牆,不然我會不要你。」雖然知道端敏不會背叛他,但他先把話給說重了些。
  她微微一怔,「可是人家就是偷爬永巷的圍牆出宮的,那要怎麼辦?」
  「你……」冷傲輕歎了一聲,還是自己看緊些,她太單純了。「走吧!我們回房用膳。」
  「是午膳還是晚膳?」她看看天色,正是西時左右。
  「點心。」
          ☆          ☆          ☆  
  將一包白色粉末倒入正在烹煮的食物中後,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見有人靠近,連忙隱身於暗處,冷眼看廚娘手腳利落地將菜盛在盤裡放在托盤上。
  第三天了,最後一包藥粉終於告罄,那暗處的人影在心中暗忖。
  一位小丫環閒聊了幾句後,便端起托盤往大少爺房裡走去。
  冷傲正牽著他的小人兒在花廳圓桌落定,順著她愛挑嘴的小性子為她布菜。
  「來,吃口補血的七星鱸魚,山藥燴的秋葵也不錯,咬一口償償。」
  「嗯!好吃,我要吃烏龍燜肉,不要皮哦!」端敏指指面前香肥的五花燜肉。
  「偏食。」
  冷傲口裡嫌著,眼中卻含著縱容笑意,照著她的意思去油取瘦,一口一口餵食著。
  「傲哥哥,喝湯。」端敏喜歡上這種喂來喂去的動作,主動盛了碗湯遞到他嘴邊。
  「燙。」
  「會嗎?」她試了一口不覺得燙。「你騙人。」
  冷傲接過碗一飲。「就你天真,隨便唬弄一句也信。」不看緊些,遲早讓人拐走。
  「討厭啦!老是欺負人,我不吃了。」她脾氣一拗就丟下筷子。
  「嗯——你想惹我生氣?」眼一沉,他板起冷肅的臉孔盯著她。
  「我……好嘛,人家吃嘛!可你休要再嚇我。」她承認怕惡人。
  「快吃,不然我就……拿你來填我的胃。」他佯裝凶狠的朝她額心一點。
  「哇!你好……」倏然她感到眼一黑,全身無力的往桌面趴伏下去。
  冷傲一驚,輕搖著她。「端敏,你怎麼了……」突地,他往小腹一按。「有毒——」
  話未說完,他也倒下,失去意識。
  頃刻。
  一男一女鬼祟地進入,小心翼翼的闔上門,低聲交談著。
  「你是怎麼搞的,我要你毒死冷傲,並不是連端敏格格也一併除去呀?」花艷娘責備著。
  王忠不解地回道:「我哪曉得,你說連下三天毒,我一日也沒缺過。」
  「我記得這幾天他們都未同桌用膳,為什麼小公主會中毒呢?」唐豪生前給的藥明明是叫人驗不出的慢性毒。
  「你想會不會是她大傷初癒身子虛,所以受不住就……」他做了個死的手勢。
  「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全堡誰都可以死,惟獨格格不能出事。」真是失算。
  誰都能得罪,但滿清皇帝是他們碰都碰不得的九龍天子,除非不要命了。
  一個冷傲死不足惜,反正是平民百姓,多塞點銀兩給地方官就能草草了結,而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謊稱急症暴斃,熱熱鬧鬧葬了便是。
  可是端敏格格是康熙皇最寵愛的么女,要是一個閃失觸怒了龍顏,一紙聖旨誅九族,連她也難逃人頭落地之罪,還談什麼攬權、獨大?
  「三夫人,怎麼辦?」
  花艷娘一巴掌往他腦後甩去。「你死人呀?快去探探還有沒有氣。」
  「輕點,會痛。」王忠痛呼地揉揉後腦。
  「等你腦袋不在脖子上再來喊痛就來不及了,別杵著像塊木頭。」她推他上前一探。
  他將食指放於冷傲鼻下。「沒氣了。」
  「真給你氣死,他的死活不重要,我要你看的是格格的命還在不在。」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蛋。
  「噢!我瞧瞧。」他害怕地伸手一試端敏。
  「怎麼樣,救不救得活?」她屏著氣不敢呼吸,一顆心提到喉嚨。
  王忠神情一愕。「還有氣。」
  差點給他嚇死的花艷娘直追著他打。「要死了,你裝那什麼鬼表情?老娘還當她沒救了。」
  「別打了,別打了,我只是驚訝她沒事怎麼也昏倒了,你的毒沒副作用吧?」他還不想死呢!
  「我那個相好的說只要不連續用上三天就沒事,毒素要在體內積到一定的量才會發作,斷斷續續服用不傷身反而健脾呢!」
  「改天索幾份來讓我試試,最近不太使得上勁。」王忠曖昧的朝她耳後吹氣。
  花艷娘扭扭腰嬌瞠了他一眼,「他呀?八成已回姥姥家去了,好些日子沒來找我解解悶。」
  「這麼說不就全便宜我了?」他淫笑地往她下腹一搓。
  「死相,發浪也得看看場合,至少得先把眼前的情況處理好。」她妖媚地一斥。
  「我沒在死人面前做過,不如咱們試一試過不過癮。」他要撩起她的裙擺。
  「嗟!急色鬼,有的是時間讓你快活。」她用力拍掉他的手。「格格可不是死人。」
  王忠失望的歎了口氣。「再來要如何安排?」
  「就照我們先前演練的,一口氣衝到中庭大喊大少爺死了,接下來就不干咱們的事嘍!」花艷娘輕佻地一笑。
  「真有這麼簡單嗎?」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問道。
  「到時大伙傷心地哭成一團,哪會有工夫理會咱們?准當他是命薄福淺給埋了。」她興奮地未察聲音有異。
  「你還真會算計,下一個是不是冷家二少?」
  「先除冷家長子再殺二少爺的計劃不是全告訴……你怎麼了,臉色發白還直冒汗?」沒用的傢伙。
  「我……我……」王忠兩眼瞠得有如十五圓月,結結巴巴地指著她的身後。
  「幹麼,你見鬼了?抖得不成樣。」花艷娘突然掩鼻地怒瞪他胯下失禁的黃濁水直滴。
  「他……他……」
  「別我呀他的,你沒做過壞事呀?要你辦個小事就給我尿一地。」臭死人了。
  「他是沒見過死人復活,所以嚇得說不出話來。身後的一道聲音代他回答。
  「人死了哪能活……」她一驚地白了臉,不敢回頭看是誰回的話。
  這聲音太像……不不不!別自己嚇自己,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那肯定是聲似的過客。
  「怎麼,有膽取我的命,沒膽看我的魂嗎?三姨娘——」冷傲故意拉長尾音似鬼鳴。
  魂?那不就是……鬼。花艷娘嚇得雙腳發軟,兩手直打擺子開不了口。
  「為什麼要殺我?」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死……死都死了就……別回來……糾纏……我……我會叫人多……多燒點紙錢給……給你……」
  「你還想欺騙鬼,不怕我下告閻王抓你去對質,先判你個拔舌刑再論罪?」他刻意恐嚇她道。
  腳一軟,花艷娘跌地痛哭起來。「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誰叫你是冷家堡的繼承人。」
  「先除冷家長子再殺二少爺,你的良心不會不安嗎?我們與你無冤又無仇。」果真最毒女人心。冷傲暗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呀!萬一老爺百年之後誰來照顧我?我不像大夫人和二夫人有兒子奉養送終,我需要銀兩來保障我下半生無虞。」
  她窮怕了,真的不願再回去過那種仰人鼻息的日子。
  老爺都五十多歲了,她還能依賴幾年呢?不早早為自己做好打算,哪日冷家兩位少爺都成了家立了業,豈有她容身之處?
  若有個孩子在身邊,她還能仗著流著冷家血液的親生兒作威作福,將來分家產時也能站得住腳取其三分之一,安樂地享享晚年。
  可惜她生不出來,連向帳房支個帳都覺得心虛,好似是個任人包養的家妓,一日寵愛不再就逐出門自生自滅。
  不爭不奪,成嗎?
  冷傲義正辭嚴的說道:「爹一個月給你五百兩銀子花用還不夠嗎?尋常人家怕是工作十年也賺不到這個數。」令人心痛。
  省點花,一年少說也能賺個幾千兩,這些年來累積算算就有好幾萬兩,就算冷家垮了也不怕餓死,而她竟還……
  人心不足蛇吞象,但她真以為自己吞得下?
  「我……我要買胭脂花粉、首飾和布料,還要和些貴夫人、官家小姐打打交道,五百兩都快不夠用……」
  「哼!盡會為你的奢靡找借口,妓女就是妓女,沒辦法克制浮華的誘惑。」他娘一個月也花不了她的十分之一。
  嘲語一起,花艷娘氣得顧不及畏懼,站起來轉身指著他的鼻頭大罵。
  「妓女又怎樣,妓女不是人嗎?沒有你們男人來嫖妓,根本就不會有妓女存在的空間……你……你沒死?」
  冷傲輕慢地一挑眉。「讓你遺憾了,三姨娘。」
  「這是怎麼回事,你沒中毒?」
  「爹,你該看完戲了吧?」
  一陣抽氣聲驟起,尷尬的笑聲由屋樑上方傳來。
          ☆          ☆          ☆  
  「老爺,你不是出外訪友了?」
  臉色乍然一白的花艷娘幾乎要昏厥過去,搖晃的身子透露出極度的駭意,她所做的一切都落入他的眼中,那未來還有什麼希望?
  發已半白的冷獨雲笑得侷促,他擅長看戲卻不專精當戲中人,面對兒子責怪的眼神他感到心虛,但又對小妾的處境無能為力。
  「爹,你何不從十年前說起。」冷傲冷笑的說道。
  「十……十年前……呃!呵呵!傲兒,你知道爹老了,很多事都記不太清楚。」他故意裝傻打馬虎眼。
  「我最近要上京一趟,也許就不回冷家堡,而展情為了你未來長媳的侍女,說不定也就長住北京城,這樣爹你的記憶恢復了沒?」
  冷獨雲吹鬍子一瞪。「死兔崽子,你敢威脅我?」
  「兒子哪敢不孝,是爹為老不尊叫人不齒,不值得尊敬。」居然拿冷家堡來玩?
  「你……你都知道了?」他訕訕然的一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大伯。」
  冷傲的一句稱謂,讓在場的人全傻眼,包括冷獨雲。
  「獨雲,我早說過傲兒是只成精的猴兒,只要他肯用用心,不難分辨我們之間的差異。」
  此話一落,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冷獨雲走出暗處,清傲的氣度顯得沉穩多了。
  「哼!臭孤雲,生個聰明的兒子有什麼了不起?我家展情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冷獨雲驕傲地揚起下巴。
  冷家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正室若生下孿生子就必須殺死其中一子,不然會有天禍降臨冷家。
  五十四年前,剛進門的新婦便犯下這個禁忌,母愛的本性使她暗中送走次子,留下長子,對外謊稱只生育一子。
  二十多年過去,和冷家有婚約的月娘進門了,可是同她圓房的卻是對她一見鍾情的次子冷孤雲,而非外界的嫡長子冷獨雲。
  因為生性不羈的冷獨雲最討厭束縛,一找回親弟掌家,就浪蕩江湖而去,不再過問冷家堡之事,縱情在脂粉堆裡擁香偎玉。
  幾年後,他不幸被江南女俠風紫娘給套住了,才不得不將已有身孕的她迎進門,成為他名義上的妾。
  自此以後,兩兄弟便輪流當家做主,只要看他們睡在哪個妻妾的房,便可辨其身份,而她們從來不曉得彼此不曾共過夫。
  因為冷孤雲和冷獨雲怕被識破身份,故從不在對方的女人面前出現,所以她們才會被蒙蔽至今,自始至終所面對的都只有一個男人,未曾懷疑過。
  「為……為什麼會有兩個……老爺?」錯愕不己的花艷娘手顫地指指他們兩人。
  兩兄弟同時看向她,一是鄙視,一是同情,她不過是他們的賭約而已。
  「爹,是你來說明還是勞煩大伯?」
  如今,大房長子一變成二房了。
  冷孤雲見了大哥逃避的眼神,不由得一笑的說道:「當年他和紫娘吵了一架上花樓喝酒,結果認識了艷娘……」
  冷獨雲同她好過一陣子,後來夫妻倆盡釋前嫌後,就不再涉及青樓。
  誰知後來,突然傳來花艷娘懷有身孕一事,暫代大哥的冷孤雲不知內情地代兄將她迎入門,以防冷家血脈流落在外,而在言行中客氣了許多,叫她誤以為那是愛情。
  當冷獨雲一回堡,得知胞弟多事,兩人便起了戲弄之心,他們拿她當賭注,賭她能安分多久而不露馬腳,並以此為娛樂。
  果不其然,入門不到三年,她就開始向外發展,馬販、鹽商、世家子弟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甚至連剛入堡的十五歲長工也被她勾搭上床,可謂是荒淫至極。
  「一開始我們都當是鬧劇,因為堡內太平靜無波,總要有個興風作浪的角色才熱鬧,不然太冷清了……」
  「意思就是你們太無聊,故拿人性來當遊戲,看誰先崩潰。」冷傲橫睇著兩位不知改進的長輩。
  冷獨雲哈哈大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要不是她愈來愈不知足,我們會由著她去翻天覆地。」
  兩兄弟原都認為,她愛和多少男人廝混是她的事,只要不傷及冷家子孫毫髮,他們皆可以視若無睹。
  偏她日子過得太舒服了,竟動起殺念,他們便不再漠視地暗地監視,得知她和王忠的詭計就將毒粉改成普通的麥粉,當然吃不死人了。
  「我說小子,你怎麼知道有人動了手腳?」
  冷傲冷冷一說:「我怕死。」
  「嘎!?」冷獨雲兄弟一聽,當場掉了下巴。
  「先前吃過虧,我當然會擔心有人在背後捅一刀,而想早日揪出幕後主使者。」他早防了她。
  「嗯!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冷孤雲揚揚得意地升起一股為人父的驕傲。
  被冷落一旁許久的花艷娘不甘遭人利用,氣憤難當地走到兩位「老爺」面前,純然忘卻了自身的罪孽。
  「你……你們誰才是我的……我的男人?」她實在分不清誰是枕畔人。
  「不是我、不是我,我才不要撿破鞋穿!」玩心重的冷獨雲往後跳一步,直搖頭否認。
  當大家的視線投注在冷孤雲身上時,他才不疾不徐地微露鄙色。「我怕得病,不敢碰。」
  她簡直快瘋了,兩人都不承認,難道抱著她的男人是鬼?
  「是我。」
  一個略帶粗啞的男音由隱處傳出,隨即一張可怖臉孔現身。
  「你……」花艷娘當場暈倒。
  「呵呵呵,丑奴,我的人皮面具可讓你爽快了十年,記得感謝我。」愛討人情的冷獨雲邪佞的一眨眼。
  「我會燒給你。」他淡漠的說道。
  「喔!真乖,燒給……你說什麼?太無情了吧!好歹我也是你半個主人,多少也要對我有些敬意。」
  「是,早晚三支香。」丑奴一點也不覺得該感激,因他不過是代兩位主人嫖了十年妓。
  「好,早晚三支……香?」冷獨雲眼一睜,直歎世風日下,人情都變薄了。
  當年就因為花艷娘瞧不起丑奴,所以他才一時興起打造與己相仿的人皮面具,命令丑奴去盡情糟蹋她不要客氣,結果鍋底都吃完了,丑奴竟然不抹嘴地反用鍋子砸他這主子,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兩位若演完戲就請退場,我的心上人還沒吃飽。」冷傲眼神一柔,便輕撫起被他點了昏穴的端敏。
  「嘖!沒出息,將來肯定是個妻奴。」冷獨雲不肩的一嗤。
  冷傲不理會的看向丑奴,「丑叔,麻煩你將王忠和花艷娘送交知府衙門,罪名是謀刺和孝公主。」
  「是的,少爺。」丑奴一手一個將人拎了出去。
  冷獨雲倒抽了口氣。「哇!這招更狠,謀刺皇親國戚的罪名不小,尤其是公主……必死無疑。」
  「大伯,你別急著稱讚我,有人等著和你算帳。」一想到此,他的心情愉快了幾分。
  「誰有那個膽?」他猶不知死活的唱著高調。
  「紫姨娘,或者說是大伯母吧!」
  「嘎!?她……」
  冷傲的視線對上父親。「爹,你以為是誰告訴我冷家孿生子的秘密?」
  「你是說你娘她已經……知道了?」冷狐雲心下一驚,有些忐忑不安。
  「在她入冷家門的第二天。」
  原來真正被瞞了二十幾年的人是他們。兩人頓時詫異不已。
  「喔!天呀!」冷孤雲倏地轉身回房,打算負荊請求妻子的諒解。
  冷獨雲則顫笑地搭了侄子的肩。「我那女人不會也早知曉這件事了吧!」
  「大伯,我有沒有告訴你紫姨娘和我親娘是同拜一門的師姐妹?」哼!看你跳不跳腳。
  「老天爺呀!你這個渾小子居然現在才洩口風?我會被你害死。」他想,等會兒該不會是一隻休夫書呈現在他面前吧?
  「辱罵老天爺會遭天譴,保重。」冷傲邪惡地笑道。
  「回頭再找你算帳,皮給我繃緊些!」他邊走邊罵,準備去說兩句好聽話哄妻子消氣。
  冷傲手一點,輕柔地俯在端敏耳畔呼氣。「小懶豬,你吃到睡著了?」
  她揉揉眼睛打個小呵欠,不知發生什麼事。
  「傲哥哥,天怎麼快黑了?」
  他一笑,吻著她的惺忪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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