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芬] 將軍的山賊娘子[全文完]

冷月吟荷

第七章

    在昏迷中，朱綠旋又做了好久不曾再做過的夢。片片段段的情節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上演著她所不了解的故事，只是這次主角不再看不真切，而是一張張她應該認識的面孔，同時也應該是和她息息相關的人！當故事來到盡頭，她看到了永遠都無法忘記的臉孔——充滿了欲望、貪婪、令人作嘔的表情；而這張應該只出現在她夢中的瞼，竟然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哇！」她一驚而起，慘白的臉上布滿了冷汗。

    「綠旋？」

    「綠旋，你怎麼了？」

    充滿關切的詢問聲拉回了她錯亂的神智。她努力想看清坐在床沿，一臉關切的男人。

    她知道他，他叫石曦磊……

    石曦磊？！

    她驚駭莫名的看著他，她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

    「你……」她顫抖的指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綠旋，你還好吧？」石曦磊關心的用手巾拭去她臉上的冷汗，不放心的喚了一聲。

    綠旋？！

    她昏沉的腦袋終於漸漸的清醒了。是了，她是朱綠旋，一個山寨頭頭的麼妹，今年十八歲，上頭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大嫂……她反覆的背誦著，把自己從遙遠的夢境中拉脫出來。她顫抖的靠在他身上，深深吸入他的味道，然後安心的合起眼，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綠旋，你還好吧？」石玲芳也趨近問著。

    朱綠旋緩緩的睜開眼，目光中好似多了些什麼。石玲芳覺得她有些不一樣，擔心的再問︰「你還好吧？」

    「嗯，我沒事。」聆聽著曦磊平穩的心跳聲，感受著他輕順她頭髮的大手，她平靜了不少。

    現在她究竟是在現實中或者是夢境？她已經有些混淆了……她伸出手輕撫著這個擁抱著她，面容透露著一絲擔憂的男人，想感受他是不是真實的存在著……

    「你是不是被那個劉二少嚇到了，所以才會昏倒？」可是以綠旋在那種時候還能救她們兩人脫險的機智，會怕一個紈褲子弟，怕成那樣子嗎？如果說是表姊，她還相信！

    說到表姊，石玲芳才想到從回到水觀院後，都沒聽到她的聲音……她回頭去尋，才發現表姊靜靜的坐在大哥身後的椅子上，微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大哥和綠旋的柔情舉動。

    石玲芳把注意力轉回綠旋身上——明知一切無望，表姊真的要再堅持下去嗎？

    「劉二少？你認識他？」朱綠旋略帶激動的問，一反剛才恍惚的樣子。

    「大哥是這麼叫他的呀。綠旋，你沒有聽到嗎？」她有些訝異。

    「沒有。因為我頭一直發疼，所以沒注意到你們在說什麼。」朱綠旋想舉起右手摸摸仍隱隱作痛的額頭，卻被石曦磊的手包住，放到自己的唇上吻了下，輕輕的說︰「你頭上腫了一個包。可能要過幾天才會消腫。」

    石玲芳咋舌的瞪大了眼，第一次親眼目睹大哥對女人這樣溫柔。而一直注視著石曦磊的紀佩雅。神情更顯哀淒。

    朱綠旋也為他的舉動羞紅了臉，讓原本蒼白的臉增添了一絲麗色。但她仍沒忘了先前的問題︰「曦磊，你認識他嗎？」

    石曦磊深思的看著她焦急的神色，「嗯。他是尚書令劉清容的二兒子，名叫劉川謹，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你為什麼會想知道？」這兩個人一輩子都搭不上關係的呀！

    也難怪他會起疑，自他和她相識，他不曾看見她有緊張的時候。即使在失去女人最寶貴的貞操時，她擔心的卻是「有沒有強迫他」；而她現在這少見的慌亂焦急，卻是為他人而起——這讓他不由得想探知她在想些什麼。

    「我只……是好奇罷了，沒什麼用意！」朱綠旋閃過他探索的眼眸，閉上了可能會洩漏她感覺的雙眼，把頭埋入他懷中．繼續享受他柔情的撫觸。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她只想好好掌握住幸福的這一刻！

    「玲芳，綠旋可能累了，你和佩雅先離開。記得要小清把我吩咐的東西端來水觀院。」石曦磊看到她逃避的閉上了眼睛，也就不多問。

    石玲芳看看眼前親密的兩人，覺得自己有點多余，識相的和難過的紀佩雅離開。

    「綠旋，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他淡淡的問。

    「我……」她睜開了眼，眼中飽含倉皇。

    能說嗎？在她還不確定一切是怎麼回事時，她要怎麼說明自己也不甚了解的事？

    還是再過一陣子吧！也許那時候她已經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低頭輕吻她的眼睫，想吻掉那些不經意顯現的哀傷。「你現在若不想說，就不要說；希望再過一陣子，你能信任的把一切都告訴我。只要是你心里所想的，我都想知道」

    「曦磊，對不——」她的道歉話語被石曦磊吻掉了。

    熱情再度燃燒了起來，淺淺的吻逐漸加深。他以掠奪者的姿勢，強悍的要求她的柔情屈服。就當兩人正情不自禁時，他耳尖的聽到有人正往這邊行來，馬上止住了他的探索，不捨的親親她因激情而紅艷的臉頰，滿意的聽著她急促的喘息聲，在她耳旁輕咬低喃︰「有人來了。」

    造句話初時傳入朱綠旋混亂的腦海中，並起不了什麼作用；但理性慢慢回復後，她猛然抽身離開他，慌張的整理凌亂的衣裳。而他只是在一旁微笑的看著，並不幫忙。

    果然她才整理好衣裳，已傳來了敲門聲︰「少爺，我把您吩咐的補湯送來了！」是小清。

    他淡淡回答︰「進來。」

    小清小心翼翼的端著補湯進來，石曦磊則兩手一抱，把兩手按著臉頰試圖降溫的朱綠旋抱到桌前坐下。小清好奇的眼直看向她緋紅的臉蛋，讓她更是羞澀不已；所幸小清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石曦磊異於往常的表情吸引住。

    她著迷的看著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少爺，溫柔的舀起湯，小心的吹涼後，才送入朱小姐的嘴里。環繞在兩人之間的情愫，讓她這個旁觀者也感動不己。

    朱小姐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喝不下了！」朱綠旋喝了幾口就不喝了，補藥的味道讓她想吐！

    石曦磊看看才喝了一半的湯，有點猶豫。

    「曦磊，我好累了，我想再休息一下，好嗎？」看出他的遲疑，她趕緊再努力。

    「好吧！那你就再休息一下，等要吃晚膳時，我再來叫你。」他也不想看她喝得那麼辛苦。

    「嗯。」她如蒙大赦般，趕緊到床上躺好，並閉上眼睛。

    「小清，收拾一下。」

    「是，少爺。」

    石曦磊幫朱綠旋拉好了被子，就轉身向門口走去。

    等到室內只剩下寂靜時，床上的朱綠旋睜開了澄明的眼，腦海中夢境和現實不斷交錯。

    愈經思考，她的心就愈清明！

    以往雖然夢中時常出現她無法理解的奇怪片段，但她向來只把它當成單純的夢境，並不理會。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和夢中的人物劉川謹見面；而她也因為他的出現，明白了夢中人的關係！

    她該如何解決她和曦磊的這一團混亂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現在她唯一清楚的就是——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

    趁著月色不錯，石玲芳移步來到客居前，在庭院中的石椅上坐下。

    有時候，她真的很佩服自己的耐性；雖然是自己的表姊，但她這麼一個生性開朗的人，要忍受表姊這些天的愁容滿面，真是不簡單的事！但對表姊的死心眼，她也無可奈何，只能盡量的開導她，希望她能把眼光轉放到岳大哥身上。

    愛情應該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不該摻雜了那麼多的感傷。雖然她不曾遇到一個能令自己心念相隨的人。但看到大哥和綠旋卿卿我我的樣子，她也不禁羨慕起來。她希望自己也能找到能和她白頭偕老的人，就像……那天救了她的人！

    石玲芳害臊的摸摸自己滾燙的臉頰︰即使她生性活潑，但想到這種男女之間的事，總是令人不好意思。但是……她真的很希望能再度遇見他！

    「玲芳？」

    「表姊，我在這里。」石玲芳向四處搜尋的表姊招手。

    紀佩雅慢慢的走到表妹的身旁坐下，好奇的問︰「玲芳，你在賞月嗎？」表妹一向沒興趣做這種事的！

    「我……沒有啦，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略顯慌亂的說。

    心事重重的紀佩雅也沒有留意到這些，她只是想找個人傾訴，解開她心中的迷惑。

    「玲芳，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還是放棄比較好？」她徵詢的望向表妹，期望她能為自己無助的心找出一個方向。

    「表姊，你是說大哥的事？」石玲芳小心的觀察表姊的表情。

    「嗯。」紀佩雅微微點頭。

    「這……」她考慮著該如何措詞，才不會傷了表姊的心。

    「玲芳，你不必怕傷了我；這幾天我看著表哥和綠旋在一起的模樣，我好羨慕。但我自己知道，表哥是不可能像對綠旋一樣對我的！所以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還要堅持這一份無望的仰慕之情嗎？」

    這些年來，表哥一直是她生活的重心；剎那間要把這重心從她生活中移開，她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表姊，其實照我看來，你和大哥真的不適合。」石玲芳決定要坦白對表姊說。

    「是嗎？」她黯然回答。

    雖然知道這是事實，但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多少傷了她的心。

    「表姊，你不要難過，這不是你不好，只是……依大哥的性子，他沒有辦法細心的去照料你的一切。大哥需要的是能分擔他責任的人，但你又是一個需要人小心照顧的人，這樣的兩個人怎麼生活在一起呢？」

    「可是，我可以學習堅強呀！」紀佩雅急切的反駁。

    看來表姊雖然嘴里說要放棄，但心底還是存著希望！石玲芳無奈的想著。

    她決定把話說得再明白一些。「表姊，你在我們家住了幾年了？」

    紀佩雅雖有些訝異表妹的問題，但仍回答︰「我是七歲到將軍府的，已經十年了。」

    「表姊，你知道我們是武將世家，府內不論是老幼婦孺，多多少少會一些防身的功夫；而你在這樣的環境中住了十年，卻沒有絲毫的改變——你真的覺得能改變自己的本性嗎？」

    紀佩雅回答不出來了。的確，在她初到將軍府時，姨父也曾要她學一些防身之術，但因她生性不喜歡這種粗野的行為，所以姨父並沒有勉強她，她也就繼續過薯自己以前的生活模式。所以雖然她在石家住了十年整，但她的氣質仍和石家人的豪氣截然不同。

    這竟成為她的失敗之處嗎？

    石玲芳拍拍表姊的肩膀，輕快的說︰「表姊，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像我，我就不相信有一天我會變得像你一樣，具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她希望表姊能真的想清楚，不要再這樣三心二意——想死心，又不願死心；這樣只會讓自己更陷入痛苦之中！

    「夜深了，表姊，我們回房休息吧。」她起身牽起表姊的手。

    「嗯。」紀佩雅乖乖的讓表妹牽著她回房休息，而原就舉棋不定的心，在聽過表妹的分析後，更顯得搖擺不定了！

    其實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她真的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這麼多年來的愛戀；說穿了，她也只是放不開而已——她只好任憑自己一直重復死心和不死心這種極端的情緒！

    ☆☆☆☆☆☆

    這一天，石曦磊接到了一個令他興奮的消息——他所設的陷阱終於開始收網，再過不久就能一網打盡那兩批山賊了！為了這期盼已久的一天，他立刻準備與岳樓鴻會合，起程到皇天崖。

    為了不讓綠旋和玲芳擔心，他並沒有把事情告訴她們，只說要去找岳樓鴻，並要她們安心的留在莊內等他回來。

    石曦磊的離去，讓朱綠旋松了一口氣。

    在她仍想不出該如何做時，有他在她身邊，只會讓她更加混亂而已。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正好是個緩沖，讓她徹徹底底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相對於她的松了一口氣，紀佩雅就顯得難過許多，常常神情落寞的獨自坐在院前的石椅上。而石玲芳對兩人截然不同的表現都不表認同．她只希望大哥快些回來！

    ☆☆☆☆☆☆

    石玲芳嘆了一口氣．大哥離開已經十天了，表姊這些天又沉靜了許多，整日都躲在房內，而綠旋也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讓她就是想捉弄她都沒情緒。

    她無聊的吃完晚膳，四處逛逛以消磨時間。不知不覺間，她來到了位於客居後的一座花園，正盛開的嬌艷花朵隨著清風飄散著芬芳，讓人聞了神清氣爽。忽然，她聽到一陣嗦嗦的聲響，一向膽大的她警覺的往發出聲音的地方小心的走去——

    她發現一個臉上和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跡的男子正神情頹然的倚著牆邊！他也聽到了她發出的聲響，本來合起的雙眼倏地張開，並快速的擺出自衛的姿態。

    是他？！

    因著明亮的月光，所以她能清楚的看到這個人的五官……石玲芳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重傷的男子，他就是她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

    而他好似也看清楚眼前的姑娘曾和他有一面之緣，才放松自己緊繃的情緒，勉強開口︰「你……」

    石玲芳急忙來到他身旁蹲下，焦急的問︰「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是誰做的？」

    朱風易訝異於她絲毫不畏懼他這個身分不明的人，還擔心的詢問他的傷勢，這種個性很像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綠旋！而他當初會多管閒事的救下這個小姑娘，也多多少少包括這個原因……

    綠旋？對了，他來這里就是要找妹妹綠旋的︰︰這是他昏倒前最後的念頭。

    「喂，喂！你醒醒呀！」石玲芳焦急的輕搖他，但他非但沒有醒來，身上的血又滲了出來，沾了她一手。

    怎麼辦……

    她必須想辦法救他，可是又不能讓別人知道，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她思索著能幫助她的人……對了，她曾聽綠旋說過，她懂得一些醫理！

    石玲芳努力的想撐起他的身體，但他實在太重了；她只好先自己跑去水觀院，找綠旋來幫忙。

    她來到綠旋的房門口，使勁的敲著門，「綠旋，你快開門哪！」

    還未就寢的朱綠旋聽到石玲芳急亂的呼叫，趕忙開了門；而石玲芳二話不說，拉住她的手急急住後花園奔去。

    「玲芳，怎麼回事？你要拉我上哪去？」她不明所以的跟著她跑。

    「我的救命恩人受了很重的傷，我想請你救救他！」

    「你的救命恩人？」

    「嗯．就是曾在廟會中救過我的人！他傷得好重，流了好多血，現在正昏倒在後花園里！」

    「那為什麼不找秦伯他們呢？」朱綠旋不解的問。

    「因為……我怕秦伯會因他來歷不明而拒絕幫忙。」秦伯是大哥從老家帶來的人，早感染上將軍府一貫的戒慎，對陌生人尤其緊張。非要弄清楚一切才會救人；可是等秦伯查清楚他的身分後，恐怕他早就流血過多死了！

    石玲芳更加快了步伐，向救命恩人藏身的地方行去，在看到他仍在那兒時，她松了一口氣。

    她放開朱綠旋的手，逕自蹲到他身旁，抬眼問道︰「綠旋，你看他傷得怎麼樣？」

    「這里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還是先把他帶回去吧！」

    「好，那就把他扶回客居吧！」

    「客居？那不是你和佩雅住的地方嗎？把他搬回去沒關係嗎？」她很訝異玲芳會說出這種話！

    「沒關係的，那里空房間很多，我可以就近照顧他。」石玲芳說完就把那男子的一只臂膀環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朱綠旋看她吃力的模樣，馬上跟著照做，兩個人就一步一喘，慢慢的把他攙扶回客居。

    ☆☆☆☆☆☆

    把那男人送到石玲芳隔壁房間，把他扶上了床，石玲芳才急忙回到房中，取來了燭火。

    朱綠旋仔細一看，不禁驚呼出聲︰「二哥？！」

    「他是你二哥？」一旁的石玲芳也十分訝異。

    「嗯！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傷成這樣？」這下子朱綠旋也慌了。

    她連忙要石玲芳去端一盆熱水，自己則小心的拉開朱風易的衣裳，想看清他什麼地方受了傷。不一會兒，端水的石玲芳回來了，她輕聲交代︰「玲芳，你用水清洗我二哥臉上的傷口，他上半身的傷口和布料沾粘在一起了，我必須先把他的衣割破才行。」

    「嗯，我知道了！」

    兩人都小心的處理她們手上的工作。

    「吁，終於好了！」朱綠旋終於松了一口氣。「玲芳，接下來你擦拭他的身體，我來包紮他頭上的傷口。」她脫口而出。

    過了一會兒，她才注意到石玲芳的尷尬，歉然的說︰「抱歉，我忘了男女有別；這樣吧，由我來好了。」

    「不，沒關係的，我可以做。你還是先幫他止血吧。」石玲芳漲紅了臉，羞澀的開始擦拭他的上半身——此刻，她知道自己願意為他做所有的事！

    「玲芳，你們在做什麼？」兩人身後傳來了好奇的詢問聲，把忙碌中的兩人嚇了一跳。

    在自己房間里做女紅的紀佩雅正巧看到表妹急匆匆的，不知拿了什麼東西往原本沒人住的隔壁房間走去。所以也好奇的跟過來．

    「表姊，沒什麼！」她緊張地拉著朱綠旋並肩而站，想要擋住表姊的視線。

    「玲芳，你是不是又撿了什麼東西回來了？讓我看看！」紀佩雅說完就邁向前，想看清楚她們兩人身後藏了什麼。從小到大，玲芳不知撿了多少動物回來過，然後把它們都丟給她這個表姊照顧，自己跑去玩；基於以往的經驗，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看看表妹撿了什麼動物回來……

    「表妹，你……撿了一個男人回來？！」她真是不敢相信！

    「我……」石玲芳漲紅了臉，囁嚅的說︰「不是啦！表姊，你看清楚，他是在廟會上救過我們的那個人啊！」她要表姊看仔細些。

    「咦，真的是他！」紀佩雅也記得他，「但他怎麼會在這里呢？」

    「我在後花園發現他，就去找綠旋幫我把他扶回來，結果綠旋一看見他，竟說他是她的二哥！所以我想，他可能是來找妹妹的，結果不小心在路上被人攻擊了。」

    紀佩雅聽到表妹這樣說，心頭霎時湧上自憐與難堪。

    現在連表妹也比較喜歡綠旋了——後花園離客居遠比水觀院近，但表妹卻沒有想到要向她求助，而直接找綠旋幫忙，還對她遮遮掩掩的，不想讓她知道！

    「我想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二哥才會來找我。」朱綠旋有些心慌，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來，而石玲芳也繼續她的擦拭工作。

    「表妹，你一個未出嫁的閨女，怎麼可以隨便幫不認識的男子擦拭身體呢？」紀佩雅對表妹投以不贊同的眼光。

    「表姊，先不說他是綠旋的二哥，就憑他曾救過我們兩人這點來說，我為他做這一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呢？」石玲芳一反過去對柔弱表姊的順從，堅持要為她的救命恩人清洗傷口。

    「可是——」

    紀佩雅還想再說，卻被石玲芳一句話堵住了嘴。「表姊，這里有我和綠旋就可以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紀佩雅原本已經覺得有些不堪，再聽到石玲芳要趕她離開，她突然覺得好難堪；而朱綠旋的背影好像也在偷偷的嘲笑她……

    她強按捺住想哭的情緒，勉強扯開一個微笑，「既然如此，我就先回房了。」說完，她急步離開，退回自己房中自怨自艾。

    當朱綠旋終於處理好朱風易的傷口時，已經過了三更了；石玲芳神色緊張的問︰「傷勢很嚴重嗎？」

    「還好，大部分都是淺淺的刀傷；胸口的那一刀比較嚴重，但應該不會有危險。」

    「那就好！」石玲芳輕吁了口氣，看著躺在床上的朱風易。

    「玲芳，你去休息吧！二哥我來照顧就好了。」

    「綠旋，你才應該去休息。看你都快要變成熊貓了︰我還不累，由我來照顧他吧！」石玲芳不由分說的拿起濕巾，輕輕的為朱風易擦去額上的汗珠。

    看她這麼堅持。朱綠旋也不好再說什麼；何況這些天以來，她一直思索著自己該如何做，精神確實很差。

    她再次回頭，看著玲芳細心的照顧著二哥，心中暗自祈求玲芳千萬不要愛上了二哥，因為那只會令目前複雜的關係更加複雜而已。

    可是，和玲芳相處近半個月，何時看過開朗的她出現這麼溫柔的眼神？

    她的祈求，恐怕要落空了！

    ☆☆☆☆☆☆

    看著累得趴在桌上睡著的石玲芳，朱綠旋小心的為她蓋上毯子。

    她輕移步伐來到床前，伸出手探探朱風易額頭的溫度，吁了一口氣——終於退燒了！

    這兩天二哥因為胸口的傷口發炎，一直發著高燒。雖然這是意料中事，但玲芳卻焦急得不得了，隨侍在旁，堅持要自己照顧。

    但是二哥卻一直沒有清醒過來，只是斷斷續續的說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夢囈。

    一定是山寨出事了！

    但到底出了什麼事呢？二哥是不是就是專程來告訴她的？這種種疑問都要等他醒過來，才能得到答案。

    「嗯……」朱風易發出一聲呻吟。

    「二哥，你醒了？！」朱綠旋驚喜的低喚，不想擾醒了疲憊的石玲芳。

    朱風易慢慢的張開了眼，迎上了朱綠旋歡喜的眼光，不敢置信的輕喚了聲︰「綠旋？」

    「二哥，你覺得怎樣？還好嗎？」她急切的想知道他現在感覺如何。

    朱風易有瞬間的迷惘；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全身都在酸痛？綠旋又怎麼會出現在他眼前？還有大哥……

    大哥！

    他倏地張大眼，想起了一切。山寨出了內賊，大哥大嫂及一幫兄弟都被抓了，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是大哥拚命護他逃出來的！受傷的他藏匿在山洞里，眼睜睜的看著大哥和寨中兄弟一個個被抓走！！因為大哥鄭重的交代過．要他去通知綠旋不要再回到山寨來了！

    他謹遵大哥的交代，利用天黑時，順著他早已熟悉的地形離開了山上．再利用綠旋留下的記號，一路來到了一座大莊院。

    他全身都是傷，如果由正門進入，恐怕會惹麻煩，所以他攀牆爬了進來。在他終於撐不住而略做休息時，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姑娘，以滿懷關心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呢？是她救了他嗎？

    「綠旋！」他掙扎的要坐起身來。

    「小心一點，二哥，我幫你！」她幫他坐了起來，並讓他舒服的靠在床柱上，自己也在床沿坐好，才開口詢問︰「二哥，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全身都是傷呢？是不是山寨——」她話還未說完，就被朱風易捂住了嘴。

    「噓，小聲一點！這是什麼地方？」他環視房間的擺設，這看起來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屋子。

    「二哥，這是我現在暫住的地方，這里的主人……他……」她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說明。

    「是你的心上人？」朱風易苦笑的點明。

    「嗯……」她漲紅了瞼。

    沒想到大嫂真的說中了！

    看著綠旋害羞的模樣，朱風易告訴自己，這樣也好，做不成夫妻，還是可以做兄妹的！

    「我怎麼會在這里？」

    她指了指石玲芳，低聲說︰「是她救了你的。玲芳說你曾救過她。」她觀察著二哥的表情，想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她？」朱風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看到一個女孩的背影。他不確定的說︰「我十多天前想順著你留下的記號來找你時，是曾在廟會上救過兩個被幾個下三濫圍住的小姑娘；不過我不知道眼前這一個是不是。」

    「那大概就沒錯了！對了，二哥，你是來找我的嗎？」

    朱風易警覺的看向石玲芳的方向，輕輕的點頭。

    「出了什麼事嗎？」她忐忑不安的問。

    他小聲的說︰「大哥大嫂還有全山寨的兄弟都被抓了！」看著綠旋驚愕的神情，朱風易沉重的說明︰「大哥拚命讓我一人逃出來，交代我一定要想辦法告訴你不要再回到山寨，因為那兒還駐有一些官兵正大肆搜山，要追捕漏網之魚。你再回山寨的話，也會被抓起來的。」

    「官府的人為什麼要捉大哥他們？」她緊緊的握住二哥的手追問。

    「綠旋，小聲點，會被聽到的！」朱風易安撫了她的情緒，才接著說︰「我在這一路上聽到不少傳言，聽說是因為有一位朝廷大官的女兒曾在那里被殺了，他們認定是附近的山賊所為，才會不斷的藉招降之名圍剿山賊，最終目的就是想找到凶手！」

    老天！難道那個大官的女兒是……

    她急切的問︰「二哥，你知道那個大官姓什麼叫什麼嗎？還有，這次是誰主導這計畫的？」

    「我記得那個大官姓華，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而這一年來主持圍剿山賊行動的，好像是那死去姑娘的未婚夫，叫石曦磊！」

    真的是曦磊！

    沒想到曦磊這兩年來，一直處心積慮的想為妻子報仇——這就難怪他會出現在皇天崖那一帶了！想必他是到那里去探查情勢，卻被有所防備的山賊圍攻。如果這次的攻擊也是他策畫的話，那麼他在出發之前所說的好消息，應該就是他們的計畫成功了！

    可是他並不知道那件事情不是那些山賊做的，真正的凶手正逍遙法外，讓一些無辜的人為他背黑鍋！

    太不可原諒了！

    朱風易看見妹妹呆愣又氣憤的模樣，輕搖了搖她，擔憂的問︰「綠旋，你還好吧？」

    她回過了神，又問︰「二哥，你對如何救出大哥他們有什麼計畫？你不要想瞞我，沒有用的。」她知道二哥心中一定有了打算。

    朱風易苦笑著說︰「真是瞞不過你！不錯，我是打算在警告過你之後，就要藏身在京師一帶，想辦法找機會潛入大牢內，救出大哥他們！」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如果官府的搜山行動告一段落了，大哥他們這些天應該就會全部押上京，交由刑部審判。屆時他們一定會嚴密的戒備，不可能輕易的讓你找到空隙潛進去。」朱綠旋冷靜的分析。看到二哥一臉的不妥協，她連忙說︰「不如二哥在這里多休養幾天，等到大哥他們被押上京之後，我們再看著辦！」

    「我們？」

    「嗯。二哥，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獨自去冒險的，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太危險了！」他斷然拒絕。

    「二哥！」她央求。

    「不行！」他也很堅決。

    她退讓一步。「好吧，那二哥也還是先在這里休息幾天；等你傷好了，我們再來打算如何拯救大哥。」她只是把爭論的時間延後，並不是放棄！

    「綠旋！」他很懊惱她的倔強性子。

    「就這麼說定了！」她眼角已經看到石玲芳的身子動了動，可能快醒了。

    不一會兒，石玲芳揉揉眼睛，轉頭看向床邊。當她看到指示，小心的為朱風易換上了新藥，並服侍他喝藥；看著她認真謹慎的表情，朱綠旋和朱風易交換了一個憂心的眼神。

    該如何阻止石玲芳再一相情願下去呢？

冷月吟荷

第八章

    表哥回來了，現在正在書房中和岳大哥商討事情！

    傍晚時分，紀佩雅聽到下人傳來的這個消息，高興的親自沏了壺香茗，要端到書房去慰問辛苦的表哥。

    這幾天來，表妹一直忙著照顧綠旋的二哥，因而冷落了她，讓她自憐了好些天；但表哥回來的這個好消息，讓她高興得忘了不愉快的事，也忘了表哥一直只把她當妹妹看待！

    她端著茶盤，輕輕的敲了敲書房的門，靜待回音。

    「進來。」石曦磊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

    她小心的騰出一手推開房門，再邁過門檻，回身關好門，再輕輕的把茶端到對坐在方桌前，面色凝重的兩人眼前，想等他們發現她。

    但閉眼沉思的石曦磊，和正在畫圖的岳樓鴻一直以為只是下人而已，並不在意。

    她不得不先輕輕喚了一聲，「表哥。」

    兩人這才注意到她。

    岳樓鴻對她微笑著，眼中明白表現出對她美麗容貌的欣賞。

    因為表妹曾對她提過岳大哥對她有意，所以紀佩雅一反以往只注意表哥，微微的向他笑了笑。而他眼中的欣賞，稍稍安慰了她不安的心。

    她滿懷期望的看向表哥，期望在他眼中看到相同的神采……

    但石曦磊只是淡淡的說︰「這種事讓下人去做就可以了，表妹以後不要再費心了。」

    這一盆冷水潑下來，她頓時僵住了笑臉，不知所措。

    岳樓鴻適巧把他手中的畫遞給石曦磊，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感謝的對他微笑致意，他也回她一個微笑，示意她不要介意。

    石曦磊一邊仔細的看著岳樓鴻所畫的人像，一邊詢問︰「你確定他是長這個樣子？」

    「沒錯！」他啜了一口茶水，「他要趁黑逃走時剛好被我遇上了，胸口被我劃了一刀。雖然是夜晚，但因為月色清亮，所以我看得很清楚。」那人看起來是個人才……

    紀佩雅也好奇的探頭看著那張畫像。

    她愈是端詳，愈覺得畫中人很面熟，好像是綠旋的二哥……

    她囁嚅的詢問︰「表哥，這個人是誰呀？」

    兩個男人互望了一眼，決定由岳樓鴻開口，「他是一個山賊，我們不小心讓他逃走了，現在正四處追緝他。」

    紀佩雅聞言，發出一聲驚喘。

    她顫抖的向石曦磊要求，「表哥，這畫像能不能讓我看一下？」

    如果綠旋的二哥真是山賊，那她不也……

    她伸手接過畫像．仔細的看過——沒錯，真的是綠旋的二哥！

    紀佩雅張口想要告訴他們，但她又想到表妹不眠不休的照顧著那個人，顯然是喜歡上對方了……她能說嗎？說出來的話，表妹知道後一定會恨她的！

    可是當她看到表哥時，她想隱瞞的心又動搖了。如果……如果表哥知道綠旋的二哥是山賊，他會怎麼做呢？也許他會一怒之下。連綠旋也一並捉起來，然後，表哥的身邊又只剩下她了……這會是她日夜向上天祈求的第二次機會嗎？

    她不安的呆望著石曦磊，不斷的掙扎著該不該說。

    岳樓鴻發現了她的異常，關心的問︰「佩雅，你怎麼了？」

    紀佩雅看到表情冷淡的表哥，倏地下定了決心，輕輕的說︰「我見過他。」

    「什麼？」石曦磊眯起了眼睛，銳利的眼神直射向她。

    「我說……我見過……畫上的這個人！」她顫抖著把話再說了一次。

    石曦磊冷冷的看著她，「在哪里？」

    「在……客居。」無法面對表哥冷銳的目光，她結結巴巴的解釋著︰「綠旋說……是她的二哥，他受了傷……正在……治療。」

    說完，她抬起頭，期盼由表哥的眼中看到憎恨——

    但她只看到了憤恨！

    他好像並不感激她告訴他們這件事，反而恨她多管閒事一般！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她背棄了表妹的信任說出這件事，並沒有讓表哥討厭綠旋，反而讓表哥恨她？！

    為什麼？表哥不是應該在一怒之下，將綠旋和她二哥捉起來，然後送官法辦嗎？他為什會氣她指出綠旋也是山賊？

    她轉向岳樓鴻無言的詢問，卻只看到他臉上憐憫的表情……

    完了！她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她再也沒有機會得到表哥的心了

    她乞憐的叫著︰「表哥……」

    但石曦磊卻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的往外大步邁去，毫不理會她的呼喚她忘了還有人在旁邊，捂住臉放聲哭泣——這次是真的絕望了！

    岳樓鴻憐惜的把手放在她肩上，心中無限感慨。一個原本柔弱的女子居然能為了愛情如此的不顧一切！只是她沒有料到，自己的所做一切只是把意中人推得離自己更遠！

    紀佩雅求助的凝望著他，「表哥為什麼那麼生氣？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我殺了一樣……他不是應該對騙他的綠旋生氣才對嗎？」

    岳樓鴻嘆了口氣，才開口︰「如果換做是別人，他也許會很生氣；但綠旋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她不解。

    「佩雅，你到現在還看不清楚嗎？」他不敢置信的搖搖頭，「曦磊愛她呀！」

    這和表哥的反應有什麼關係？

    看她還是不了解，他再解釋，「這兩年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能讓他微笑、滿心疼愛的人，可是他對妻子的死也一直沒有忘懷。這兩件事情原本在他心中是沒有抵觸的——他只要在報了妻子的仇後，就可以卸下心中的重擔，和綠旋姑娘恩愛相守一生了……」他頓了頓，嘆了口氣，「可是你卻告訴他，綠旋和可能是他仇人的山賊是兄妹，這不是要逼他做抉擇嗎？要他選擇為妻子報仇，或者選擇這個挑動他心的女子。你給了他這麼一個難題，他能不恨你嗎？」身為曦磊的好友，他原本為他即將脫離苦海而高興，沒想到……

    當他受託調查朱綠旋的身世時，也曾懷疑過她可能也是山寨中的人，但他沒有證據，同時也不忍心讓好友再一次痛苦，所以他並沒有說破。

    但聰明的曦磊可能會沒想到這一層嗎？不可能的！

    比較可能的是，震愕過後的曦磊選擇了逃避並永遠隱藏事實真相；既然山寨中人都沒有提起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就讓這個懷疑隱藏下去︰水遠都不要浮上台面！

    「他原本就猜到了這一點，但只要他不讓這件事揭露出來，他就可以將這件事情忘記——在捉到真正的犯人之後，他還是可以帶著綠旋回到夔州去，讓她和山賊完完全全的斷絕關係！但你讓他沒有逃避的余地，非要把這件事清清楚楚的掀出來！」他憐惜的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轉為絕望。

    「難道我背叛了表妹的信賴，就是為了這個結果嗎？」她究竟做了什麼蠢事啊！

    「背叛？什麼意思？玲芳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警覺的問。

    她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才吞吞吐吐的說︰「玲芳……愛上了綠旋的二哥！」

    「你說的是真的？」他大驚失色！

    「嗯。」

    「糟了！依玲芳的硬脾氣，再加上曦磊現在正在氣頭上，就怕兄妹兩人一個不好……」話還沒有說完，岳樓鴻已經帶著紀佩雅追了上去。

    ☆☆☆☆☆☆

    身在客居的三人，並不知道暴風正向他們這邊襲來！

    因為怕朱風易被莊內的人發現，這些天來，石玲芳要下人不要靠近客居，所以石曦磊回來的消息，他們並不知道。

    石玲芳挫敗的看著同坐在桌旁，和妹妹說說笑笑的朱風易。

    他的傷好多了，胸前最重的刀傷開始結痂，也已經可以起床活動。

    但她並沒有比較高興。

    她真不明白，為什麼朱風易好像很怕她似的，連話都不太敢跟她說；難道她長得很嚇人嗎？

    活了十六年，她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長相。她知道自己不像綠旋那麼嬌小可人，但從小到大，還是有很多人誇獎她嬌俏動人呀！難道那些人都是騙她的？！

    雖然她比朱風易矮了近一個頭，但仍比綠旋高了一些，骨架也比較大；也許朱大哥覺得她太魁梧嚇人吧……她自怨自艾著，氣自己長得高大，嚇得朱二哥對她閃閃躲躲的，對她的愛慕視而不見。唉，現在她終於稍稍能了解表姊為什麼老是愁著一張臉了！

    朱綠旋當然也注意到一旁的石玲芳臉上的落寞；她不是不知道二哥的用意，但玲芳真的太可憐了，所以她示意二哥出聲安慰。

    朱風易為難著，石玲芳對他的好，他是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但他實在不願讓她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他總是禮貌而客氣的謝謝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卻不敢回視她含情脈脈的眼光。但看著她漸漸憔悴的臉蛋，他又有所不忍，乾咳了一聲，才問︰「玲芳，你怎麼了？好像沒什麼精神。」

    「啊？我……沒什麼……」沉浸在自憐中的石玲芳忽然聽到朱風易的問話，高興的抬頭望他，卻見他連忙閃避眼光，又難過的垂下了頭，繼續扭絞自己快要打結的手指頭。

    朱綠旋對二哥怒目以視。

    被妹妹瞪了的朱風易也覺得自己的表現太小家子氣了，連忙再問︰「那……是不是太累了……你快回房休息吧！」說完，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他這話好像在趕人似的！

    朱綠旋自然又送了他幾個白眼；真看不出來二哥在面對異性時是如此的笨拙！原以為他樣貌比大哥俊秀許多，對待異性應該也比大哥厲害。沒想到他簡直是笨透了！

    「呃，玲芳，二哥可能是肚子餓了，才會語無倫次，你不要在意。我馬上到廚房去準備一些吃的來。」說完，她馬上起身離開，不理會兄長求助的眼神。

    她是故意讓他們獨處的；因為二哥若只是一味的逃避，而不讓玲芳把感情宣洩出來，只會讓初識情滋味的玲芳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緒之中。不如讓兩人徹底的談清楚，至少讓玲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一顆心才不會老是懸著。

    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朱風易覺得快被這詭譎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清清喉嚨正想開口，低著頭的石玲芳已早他一步問出了她的疑惑——

    「朱二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覺得我很煩人？」她可憐兮兮的問。

    這種曖味不明的情況實在不符合她一向坦直的個性，所以她大膽的問出心中的問題，不想讓自己不明不白的，根本不知道對方為何費勁的閃著她。

    「我……這……」他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白。

    「沒關係的。」她對他投以安慰的微笑，「你直說吧，我不會在意的。是不是你覺得我太高大了，不像個姑娘家，而且動作粗野，一點也不溫柔？還有……」她把她所想到的缺點一古腦的說出來，愈說卻令她愈恐慌。原來她竟有這麼多缺點，難怪朱二哥看不上她！

    朱風易不得不伸出手捂住了她淘淘不絕的小嘴，懷疑的看著她。

    身材高大？任他仔細的看、用力的看，她都瘦得像被風一吹就倒了，她怎麼會說自己高大？

    至於粗野，不如說是活潑，而且綠旋也一向如此……女人確實是很奇怪的生物，不是他一介凡夫可以理解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說這些，但是，我不覺得你有像你說的那麼糟糕！」看她有點喘不過氣，他才注意到自己把她的鼻子也蓋住了，連忙放手。

    「真的？」她滿懷期望的看著朱風易。

    「真的！」他肯定的點點頭。

    「那就好！那朱二哥……」她熱切的看著他，「你可不可以……喜歡我？」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說出這句話。她不在意自己貴為將軍之女，而朱風易只是個來路不明的人；她把朱風易當作英雄一般，只想到他可不可能喜歡上自己。

    「這……」他真的啞口無言了。

    他也曾遇過女人主動對他示好，但那些人都是對他有所求——要人，或是要財。明白了她們的目的，他可以不留情面的打發她們，但他從沒有面對過這麼單純的女子，對他毫無所求，只是謙卑的問能不能喜歡上她！

    「玲芳，你……你很好，可是……」他為難的解釋。

    「可是你不喜歡？」她發現自己快流下淚水，趕忙把頭低下，不想讓他看見。

    「不，不是的……」

    「那你是喜歡我的嗎？」她又高興的抬起頭。

    「我……」朱風易看著她滿含欣喜的大眼，實在不想讓她失望，但又不得不讓她清醒，「玲芳，如果你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你就會後悔自己曾喜歡上我。你值得更好的人。」這是他的真心話。

    他沒有辦法想像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會喜歡上他這個山賊……

    石玲芳對他的回答卻另有解釋，「先不說身分這個問題，那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她不乎什麼身分上的問題，她只在乎他喜不喜歡她。

    聽到她的話，他才愕然發現自己之所以一直拒絕她，竟然不是他不喜歡她，而是心中早已主觀的認定兩人身分上的不相配！那麼如果像她所說，剔除了身分這個主觀因素，那他還會拒絕嗎？

    「砰！」

    房門突然被推了開來，屋內的兩人驚訝的齊望向門口。

    只見氣喘吁吁的朱綠旋正趕忙又把門關上，還等不及順過了氣，就沖著兩人說︰「曦磊回來了！」

    她是在前往廚房的途中聽到這個消息的，而在驚喜過後，立刻湧上的是恐慌——逃過一劫的二哥正在客居，要是被曦磊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她拚命的跑了回來！

    三人還來不及交談，門又被大力的推開，差點撞到了朱綠旋；只見冷著臉的石曦磊堵住了門口，正怒氣騰騰的怒瞪著眼前三人！

    朱綠旋訝異的看著他，不知他為何知道她們在客居藏了人，一下子就直搗客居而來！

    下人這些天都沒有靠近客居，而曦磊才剛回來，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的知道她將二哥藏在客居……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對了，還有佩雅！

    朱綠旋和石玲芳倏然一驚，快速的對視一眼。

    雖然不知道佩雅為何會把這件事告訴曦磊，但她們沒有時間去想了！憑二哥受傷還未痊愈的身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石曦磊根本不容她們思索，迅速的往朱風易揮出一掌以發洩積鬱的怒氣。但他沒想到最靠近朱風易的石玲芳竟飛快的擋在朱風易身前，為他擋下了這一掌！

    「放開她！」石曦磊硬生生的收回掌勢，怒瞪著朱風易環在妹妹脖子上的大手，認定是對方挾持妹妹來抵擋他。

    「玲芳！」朱綠旋也被嚇了一跳，就要往她沖過去。

    但她身後的石曦磊迅速的將她緊摟在自己身側，不讓她靠過去，而沒有注意到朱風易驚訝且不解的看著石玲芳。

    石玲芳沒有回頭，悄悄的對朱風易說︰「朱二哥，挾持我逃出去！」

    他再一次訝異不已。

    她竟然沒有問問哥哥為什麼要捉他，就奮不顧身的擋在他身前！難道她都沒有懷疑過他的身分嗎？

    石玲芳焦躁的瞪了遲疑的他一眼，再看著虎視眈眈的大哥，以及擔憂的綠旋。

    「難道你想害綠旋嗎？她現在被我大哥捉住了，要是連你也被捉了，那誰能救她呢？」其實大哥根本不會對綠旋不利。但為了能讓朱二哥快點逃走，她只好用這一招。

    「我知道了！」看來這傢伙就是綠旋的意中人了——但那是不知道她的身分以前，現在他的身分暴露了，這傢伙還會愛一個山賊的妹妹嗎？不可能的！

    「放開綠旋！」朱風易也裝出一副冷硬的模樣，威脅的回瞪石曦磊，冷冷的開口︰「讓我妹妹過來！」

    「辦不到！」石曦磊怒吼，更擁緊了懷中的朱綠旋。

    朱風易正想發怒，但石玲芳又悄聲對他說︰「你先逃走，有機會再來救綠旋。我哥一向不會欺負女人，你可以放心先走。」

    看了看目前的形勢，朱風易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道理。石曦磊雖然在氣頭上，但他並沒有以綠旋來要脅他，反而好像在避免綠旋被他傷害一般。

    他又作勢勒緊石玲芳的脖子，對石曦磊說道︰「如果愛惜她的生命，就讓開點！」

    「二哥！」朱綠旋一時反應不過來。

    而石曦磊更是怒目以視，恨不得沖過去殺了他！

    石玲芳配合的做出難受的表情，可憐的喊著︰「大哥……」

    石曦磊遲疑的看了妹妹一眼，再看向環在她脖子上的手臂，終於抱著朱綠旋，慢慢的退出了門外；而朱風易也一步步的挾持著石玲芳前進。

    當他們離開了客居的院子時，忽然聽到一聲驚呼︰「表妹！」

    朱風易反應快速的馬上變換位置，警戒的面對前方的人——是紀佩雅和岳樓鴻！

    「想不到鹿谷寨的二寨主也必須靠躲在一個姑娘身後來保住性命！」岳樓鴻嘲笑道，希望能激他放開手中的人質。

    朱風易反唇相譏，「我也沒想到你們也要用到這一步啊！」

    岳樓鴻聞言，不禁看向冷著一張臉的石曦磊，示意他放了手中的人來換回被挾持的石玲芳。但他只是更擁緊了朱綠旋，並不理睬他的暗示。

    「放開我妹妹！」石曦磊又開口了，語氣更見陰冷．已經快控制不住心中勃發的怒火了——但他就是不願放開懷中的人來換回自己的妹妹。

    「還不到時候！」朱風易謹慎的往後退，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前面兩個男人的動作。

    石曦磊和岳樓鴻緊跟著他們，紀佩雅也壯起膽子跟在表哥身後，擔憂的望著被挾持的表妹。

    朱風易一步步的退向後花園，在離圍牆還有數十步時。他不小心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雖很快的穩住身子，但勒住石玲芳的手臂也不小心的使了力，讓她驚喘一聲；他馬上松了手，擔心的望著她蒼白的臉。

    岳樓鴻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快速的奪回被朱風易松開的石玲芳，並馬上退到石曦磊的身邊。

    把朱綠旋交給了岳樓鴻，石曦磊馬上出手攻擊朱風易，下手狠快，讓還未痊愈的朱風易措手不及，只能一步步的後退，險象環生。一不小心，他就中了石曦磊的一掌，令朱綠旋驚叫一聲，直想沖出去，卻礙於被岳樓鴻捉著，動彈不得。

    朱綠旋這一聲驚呼好像更激起了石曦磊的怒意，他出手更是不留情。

    岳樓鴻為了捉住朱綠旋，只好先松開石玲芳，於是她在大家都沒有注意的時候，飛快的沖向正使出一記重擊的石曦磊之前，硬生生的為朱風易接下了這一掌！

    「哇！」她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也無力的倒向後方，被及時反應過來的朱風易接住。

    「玲芳！」全部的人都沒想到她會這麼做！

    石曦磊看到妹妹受了傷正要上前，她卻撐著最後的力量，使勁的護住朱風易，朝他們大叫︰「不要過來！」

    「玲芳，你……」他馬上停住腳步。不敢前進。

    「讓他走！」她拚命的護住身後的人。

    看到妹妹拚死也要讓朱風易離開，石曦磊氣怒交加的質問︰「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個山賊頭子，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對他！」

    「我知道……」石玲芳強忍著胸口的痛，虛弱的說出這句話。

    「什麼？」眾人皆不敢置信的瞪著她，包括朱風易和朱綠旋。

    「我說……我早就知道他是鹿谷寨的二寨主了。」她再說一次。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石曦磊心悸的看著妹妹慘白的臉蛋，無法相信她竟然傻到在知道對方的山賊身分後，還這麼護著他！

    她慘然一笑，「那天他清醒後……和綠旋說的話我都……聽到……」

    「那你還為他拚命？」

    「因為我相信……朱二哥不是……壞人！」她嘴角又湧出了鮮血。

    扶著這個為他拚命的姑娘，朱風易心中有無比的撼動。她早已經知道了他的身分，卻仍對他……

    他忽然想起他們之間的談話︰如果撇開身分不談的話，他會喜歡她嗎？

    「你快放開她！」紀佩雅鼓起勇氣對他哭叫。

    「朱二哥，快走……」即使快昏厥了，她仍念念不忘他的安全。

    朱風易看著懷中的人白著一張臉，卻還要他快逃……他能這樣一走了之嗎？

    「你把玲芳放開，我讓你走！」」一個冷冷的嗓音揚起。

    石曦磊此話一出，人人表情不同！！朱綠旋又驚又喜，岳樓鴻則輕皺著眉，但也沒表示意見；而朱風易沒有任何反應，他只關心他懷中的人！

    石玲芳高興的對抱著她的朱風易說︰「快……我大哥要讓你走……快走……」

    「可是你……」

    「我不會有事的，你快走……」她強忍著胸痛，不住催促。

    「二哥，你不快讓玲芳治療的話，她會有危險的！」朱綠旋馬上看出了二哥猶豫不決的原因。

    朱風易遲疑的看看妹妹，又看看白著臉焦急萬分的石玲芳，最後終於下了決心，輕輕的讓她坐在地上，小聲的對她道謝後，便快速的消失在牆後。

    一直到知道朱風易已經安全的離開，石玲芳才放心的放軟了身子，昏了過去！

    ☆☆☆☆☆☆

    在把妹妹送回客居，並請大夫看過，確定沒有大礙之後，石曦磊就一把拖起了朱綠旋，往水觀院而來。

    朱綠旋心中猶豫著，她是否該告訴他，關於她身旁所發生的一切變化呢？

    「不許想他！」一個冷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水觀院，正坐在床沿，而石曦磊正冷著一張臉，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怒氣騰騰的望著她。

    「我——」她正想辯駁，石曦磊就猛地吻住了她。

    這是距離那個她和曦磊緊緊交纏的夜晚後，他吻得最放肆的一次！她氣喘吁吁

    的擺動著頭，想閃躲他的情欲攻擊，更想跟他說明山寨的人不是壞人……

    「曦磊……我二哥他……」

    聽到朱綠旋念念不忘朱風易，石曦磊氣極了，心中像打翻了一壇醋一樣，更執拗的想堵住她的小嘴，不讓她繼續說有關其他男人的事。

    「曦磊，你……聽我說嘛……」她費力的伸出一手捂住了他四處游移的嘴，執意要他聽她說話，「我二哥真的不是壞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個山賊，而你竟然騙我！」聽到她的辯駁，他的熱情一下子冷卻了。快速燃起的怒火再加上剛才落喉的烈酒燒得他看不清一切。心中充滿了無數的抉擇——但每一個抉擇都令他痛苦！他只好藉著怒氣來宣洩矛盾的情感！

    「我沒有騙你！」她只是天真的以為不重要而已。

    「住口！你一定早就知道我要剿滅山賊，所以你藉機接近我，想要我饒了你們，是不是？」半醉的他胡亂的丟出手中的武器。他明知道不是如此，但他需要這樣貶低她，這樣他才不會那麼難以割捨。

    「我沒有！」她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看她！

    「你有！可是我告訴你。我不可能放過他們的！」他逼視著她，只想醜化她，「既然你費盡了心思想迷惑我，而我們也的確在床上很合得來，我就把你留下來吧！那些山賊奪走了我的妻子，沒想到又還我一個，我並沒有吃虧，不是嗎？」

    「曦磊，我哥哥他們沒有殺害你的妻子！」她想說出實情。

    「不要想騙我！等我捉到你二哥之後，我就可以把壓在我身上兩年的重擔卸下來，再也不必有任何的愧疚了！」他將臉靠近她，「至於你……從今天起，你就和他們一刀兩斷，沒有任何的關係！等我把事情處理完，我就帶你回夔州，然後我們就成親。以後，你就是將軍府的少夫人，一輩子都不會再和他們扯上關係！」他強硬的決定了一切。

    「你的妻子……只是你的負擔嗎？」她心碎的望著他略帶醉意的眼睛。

    「沒錯，她是我的負擔！」石曦磊終於說出壓抑已久的心情。「若不是她死了，我也不必讓愧疚壓得喘不過氣……」

    她不信的抬眼問︰「那你為什麼要費盡心力為她報仇，還娶了她的牌位？」

    「只是為了責任！她的死雖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也脫不了關係；心里的愧疚日夜鞭策著我要快點找出凶手，早曰為她報仇……那時我就可以放下壓在我胸口的重擔！」他嘶吼出內心的痛苦。

    「你曾說過你對她只有責任、內疚，但我以為也許你也是有些憐惜她的。卻沒想到，你會把她當成是一種負擔……」

    她想對他坦白的話又縮了回去——如果死去的妻子對他而言只是一種負擔，那她怎麼能再加重他的負擔呢？

    「不要再說她的事了！我要你記住，今後絕不許和山寨的人扯上關係！」不想聽到她的違抗，他堵住了她的嘴，想利用激情來忘掉一切。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她現在再來追問他對去世的妻子有什麼感情，不是空談嗎？他只在乎現在和將來。

    「不……」她還想爭辯，但他不給她機會。他熱烈的吻著她，雙手也緊緊的纏住她的身體，努力想驅逐心里深處的不安。他猶如困獸的姿態也點燃了她心中的火，也許陌生，卻能忘掉眼前的一切……


    「他們永遠都是我的哥哥，我不會為了自己，自私的拋棄他們！」激情過後，朱綠旋喘息未定的吐出這句話。

    「你馬上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我不許你再和他們有任何牽扯！」這樣他才能保證她的安全。

    她卻冷下了心背對著他，「那麼也許你該另外物色一個不會辱沒你的對象，我高攀不起！」

    「你說什麼？」他用力的翻過她的身體，要她直視他。

    「我說如果要和你成親，就必須忘了我哥哥，那我寧願放棄！」她絕對不會背棄山寨的人！

    他恨恨的放開了她，起身下床著衣，頭也不回的說︰「你寧願選擇他們？」

    她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算了，你還是必須跟我回夔州。而在這段期間內，你乖乖的待在房內，一步也不許離開！」他絕不放手！

    「曦磊，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曦磊！」

    他大步離開，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冷月吟荷

第九章

    這一個月以來，整個容沁山莊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先是小姐不明不白的受傷了，清醒過來後卻像變了個人，整天都躺在床上失魂落魄的，就連對一起長大的表小姐也愛理不理的。

    而少爺和綠旋小姐的情況就更糟了！

    本來對綠旋小姐溫柔有加的少爺，忽然將綠旋小姐禁閉在水觀院中。三餐都由可靠的秦伯和小清親自打點，並派了兩個武功不錯的長工暗暗守在水觀院周圍，好像怕人會闖進山莊搶走綠旋小姐般。

    幸好綠旋小姐對於少爺的這種安排除了初時的爭鬧外，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常常見她呆呆的望著窗外出神。在偶爾要求要到外面去時，也只是到客居去見小姐，或者在水觀院外的池塘邊散步——當然身後都有長工跟著。

    這些異樣的情形看在一干下人的眼里，都為主子們擔憂不已！

    ☆☆☆☆☆☆

    今晚又是個百般無聊的夜晚。

    朱綠旋靜坐在竹椅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它正被飄過的雲朵遮住了原貌，只剩下隱約可見的輪廓。

    曦磊今晚大概不會來了吧！沒想到他真的把她關了起來，又派了兩個人緊跟著她——除了初時的不適應，她現在已經懶得再和他爭辯了。有時她甚至會產生錯覺，以為曦磊之所以把她關起來．並不是因為她拒絕和山寨斷絕關係，而是怕二哥回來帶她走！

    她知道二哥會回來找她的。她其實並不想離開，可是她還是非走不可，因為纏繞住大家的結只有她能解開！

    而且，她已想到一個可以幫她的人了……現在只等待一個適當的機會，等二哥前來帶她離開。

    當曦磊告訴她，他對死去的妻子只有責任時，她心里真的很難過；他其實並沒有錯，畢竟他和妻子從未見過面，但她真的深深為他的妻子不值……這些情緒反覆出現在她心中，所以，她做了這個決定。

    即使曦磊不原諒她的欺瞞，她也不後悔——頂多她再和大哥他們一起生活！而曦磊那邊……以他的人品、家世，想嫁他的女子有如天上繁星，實在不差她這一個。

    「綠旋！」

    一個輕聲的呼喚驚醒了她。她發覺這個低低的聲音很像二哥……她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卻沒有看到什麼異狀。

    「綠旋！」

    這次她看到了靠近門邊的窗口出現了一個頭——正是二哥朱風易！

    她驚喜的打開門，見到二哥正隱身在暗處。她小心的四處張望，確定沒有人看到後，她把二哥拉進屋子來，合上了門。「二哥，你來多久了？有沒有人發現？」

    「你放心，我已經在莊內觀察了兩天，對周圍的環境了若指掌，看準石曦磊今天不會回來了，才放心的來找你。」

    當他逃離了容沁山莊之後，因和石曦磊對打，又扯開了身上的傷口，他只好潛入一戶富貴人家暫躲，日常所需都由不知情的對方供應——反正他是山賊，而偷、搶本來就是山賊的本色，沒有人期待一個山賊還懂得禮節吧！

    在養傷的期間，他也會外出探查關於寨中人的消息；雖然不多，但足夠讓他做下一步打算了。當他聽到刑部因為一直查不出主嫌，氣惱之下打算開始刑求的消息時，他知道是該行動的時候了。但在行動之前，他必須先救出仍在石曦磊身邊的綠旋。

    當石曦磊知道綠旋和鹿谷寨有關係，並在派出官兵，卻仍一直捉不到他的情況之下，他實在很難想像綠旋會陷入什麼樣的困境中！

    他最怕的就是石曦磊會不顧舊情，將她也一並當成山賊送官處置；但他潛入莊內兩天，他看到雖然石曦磊將綠旋關了起來，但他仍派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有時他還會聽到兩人的爭吵聲，只因為石曦磊要綠旋和他們斷絕關係，而綠旋不肯！同樣身為男人，他知道石曦磊已經放不開綠旋了！

    所以他今晚現身不是要綠旋跟他走，而是希望她照著石曦磊的話，和他們斷了關係——為了她的幸福，大哥一定也會如此希望的！

    「你已經進莊兩天了？！」她驚訝的問。

    「嗯。我本來是怕石曦磊會對你不利．但這雨天看到他對你的態度，我就打消想帶你走的想法了。」也許他們會是死對頭，但看在石曦磊並不在意綠旋身分的份上，他可以稍做退讓。

    她苦澀的點點頭，「曦磊是沒有對我動粗……但是二哥，我還是要眼著你離開！」

    「為什麼？」

    「因為，我想到一個人可以幫我們的忙！」

    「綠旋，大哥這案子不是誰都能幫得上忙的。他不僅是個山賊，還牽涉到殺害大官的女眷，有誰敢插手管這事？！」他對天真的妹妹說明整個情勢。

    「我不是要他幫我解決這件事，我只是要他帶我去見這次的主審官史大人，我有辦法讓他放了大哥他們。」她有信心。

    「綠旋，」他詫異的看著妹妹篤定的面容，小心翼翼的問︰「你為什麼這麼確定？難道你……知道什麼？」

    他不期然的想起，當年他發現綠旋的地方，正是在皇天崖下！

    而在救治綠旋的那段時間里，山寨的人當然也有耳聞山下有近十人被殺的消息；但他們並不在意，因為那和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只是認為其他山寨的人下手太狠了一點，除了搶劫竟然還殺人！

    難道，綠旋和被殺的那些人有關係？

    這個可能性很大，因為綠旋雖然跟寨里的人生活近兩年。而她也由原本的怯生生漸漸轉變為開朗、活潑，但她仍帶有一種高貴的氣質，讓人能在人群中輕易的發現她的存在。

    綠旋當初是因為失去了記憶，所以才會留下來和他們一起生活；可是現在……

    「綠旋，難道你……想起了什麼？」他小心的觀察著她，想找出答案。

    她遲疑的看著朱風易，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看著他閃著疑問的眼眸，她知道不能再瞞著他。「二哥，這件事情說起來也不是件愉快的事，我想等我們見到史大人之後，再一次說清楚，好嗎？」她央求道。

    朱風易看著綠旋隱藏在乎靜面容下的痛苦，也不想勉強她想起不愉快的事。「但你真的有把握嗎？」

    「相信我，二哥。這件事情除了我以外，再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了！」

    「綠旋，既然你已經想起了過去的事，你也知道你其實和我們沒有任何的關係；所以你可以不必再為我們費心了，你就忘了這件事，不要再插手了！」他苦口婆心的勸著。

    朱綠旋不為所動的定定看著他，「二哥，雖然我不是你們的親妹妹，但你們從來沒有把我當外人看待，我怎麼能忘恩負義的只管自己就好呢？」她制止了二哥的開口，接著說︰「而且若不把這件事做一個徹底的解決，我也沒辦法原諒自己的！所以我不只是為了大哥他們，我還為了我自己！」她這個始作俑者，憑什麼讓無辜的人為她受苦？

    「為你自己？綠旋，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解。

    她只是把臉埋在他的懷中，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朱風易是第一次看到綠旋這樣痛苦；如果想起往事會讓她這麼痛苦，他寧願她不要想起——即使她可能有辦法救出大哥他們！

    朱綠旋稍稍平撫了自己的情緒，關心的問︰「二哥，你既然進莊內已經有兩天了，那你去看過玲芳了嗎？」他知道玲芳憔悴成什麼樣子嗎？

    哈，不出她所料，一提到石玲芳，二哥就一反平時的鎮定！

    「有沒有呀？」她逼問。

    「我……去看過她，不過我沒讓她發現就是了。」他坦白承認。

    當他潛進莊內，在確定綠旋沒事後，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偷偷的到客居去看她。當他看到受傷躺在床上，失魂落魄的石玲芳時，他真的有一股沖動，想把她擁入懷中！但他一向謹慎自制的心再一次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不見她呢？她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相處了兩年，她一直認為二哥是個外熱內冷的人——他除了對山寨的人交心外，一向對不熟悉的人不予理會。但一直到玲芳的事發生後，她才意識到二哥以往的表現，也許只是怕受傷害的掩護！但她覺得，玲芳是值得二哥去冒險的！

    「現在這樣對她比較好。」他堅持自己的想法。

    「那麼以後呢？」她追問。

    「以後？」

    「沒錯！如果一切都沒事了呢？」

    「綠旋，在現在這種時候，我真的不敢想以後會有什麼發展；但是若真有那麼一天，而她還沒有改變心意的話……我會珍惜她的！」

    「真的？」

    「真的！這樣一個為了我連性命都不要的姑娘，我若還不知把握，豈不是太傻了！」他只要想起玲芳拚命要讓他逃走的情景，就感到一陣莫名的情感充斥在他胸口。「她很像石曦磊……你真的要放棄他嗎？」他希望她能再多想想。

    「二哥，就如同你所說，要等到事情結束，你才敢對玲芳有所表示——我也是！」

    同樣的心情。我和曦磊之間，一定要再經過這事的考驗，才有未來可言！」說完，她不管朱風易的反應，走到了床邊，從枕下拿出她的腰包，把它繫回腰上。然後她拿出紙和筆，草草的寫了幾個字，吹熄了燈火。在一片黑暗中，她拉著二哥悄悄的離開了水觀院——幸好曦磊所派的人為了避免造成她的壓力，夜晚時都只是遠遠的守著，沒有太靠近。

    「綠旋，你要拉我到哪里去？」他納悶的問。

    雖然知道二哥看不見，但她還是忍不住丟給他一個白眼。「我們該走了，要是再和你說下去，就要天亮了！不過在離開這里之前，我要先去看看玲芳。」

    「看玲芳？這……」朱風易一聽到要去探視石玲芳，就定住了腳步。

    朱綠旋知道二哥的死性子，於是放緩了口氣，「我想和她打聲招呼再走。當然，你可以不用進去。」

    他沒有作聲，但腳步又開始移動了。

    兩人來到了客居，熟悉的摸進了石玲芳所住的房間，小心的不發出聲響。朱綠旋進了房里。而朱風易則守在門外。

    「玲芳，玲芳。」朱綠旋小聲的叫著，憐惜的端詳著她略微消瘦的臉，暗自希望自己現在跟她說的消息能令她抹去愁容，重現開朗。

    「嗯……」睡得並不安穩的石玲芳被擾人的聲音吵醒．慢慢張開眼，只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正立在床前，嚇得開口欲叫——她還沒有出聲，就被捂住了嘴。

    「噓，是我！」朱綠旋趕忙出聲，手同時松開。

    「綠旋，原來是你！」石玲芳不敢置信的望著她，「你怎麼這麼晚……」

    朱綠旋露出抱歉的微笑，「對不起，玲芳。不過，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她這下又緊張起來，「為什麼？你要離開了？是不是——」

    「你不要胡亂猜測！我要走是因為二哥來接我了。」朱綠旋打斷她的話，朝門外瞟了瞟。

    石玲芳一聽說朱風易來了，馬上就想起身下床，但被朱綠旋阻止了。

    「玲芳，你先鎮定下來，我有些事要跟你說。」她安撫的拍拍她。

    「可是……」她留戀的望著門外的人影。

    「你聽我說，你現在去見我二哥是沒有用的。」

    「為什麼？」

    「玲芳，你想想；他是個山賊，而你貴為將軍府的千金小姐，我二哥再有勇氣，也沒辦法跨過這麼大的鴻溝呀！」

    「我並不在意他的身分！」她急急的說。

    「可是他在乎！」朱綠旋嘆口氣，「以二哥的自尊，是絕不容許自己高攀的；何況自己的兄弟還身陷困境之中，他當然更不可能花費心力去經營一段會倍受阻礙的感情。即使你現在對他再好，他也絕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我才會勸你先不要見他，因為這樣只會讓他更為難，對你們之間的感情發展並沒有好處。」

    「是這樣嗎？我對他的好，只是成為他的負擔？」石玲芳茫然的問。「難道，我們就只能這樣嗎？」

    「先別灰心，只要能把我大哥、大嫂他們救出來，二哥就可以專心去想以後的事。」她安慰的說。

    「救出來？有這麼容易嗎？」石玲芳露出苦澀的笑容，「只要一天不查出來殺害我大嫂的凶手是誰，他們就不可能沒事的；而且即使查出凶手不是你大哥他們，但山賊的罪也不小，要平安救出他們太難了！」對這件事，她根本沒有絲毫的信心而言。

    「我有辦法！」朱綠旋信心十足。

    「你……」石玲芳倏然抬眼，錯愕極了。

    朱綠旋大約說明，「我要和二哥一起離開這里，就是想去找一個人幫忙，有他出面，再加上證人的指控，這件事很快就能解決了；至於山賊這項罪名，我也已經想好對策。所以你不要再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你只要好好養病就可以了。」

    「真的嗎？」對這出人意表的發展，她真的一時無法相信；不過她很樂意相信綠旋所帶給她的希望！

    但是她這一走……

    「綠旋，你就這麼走了，大哥會很生氣的！」一解決了自己的困擾後，她又擔心起別人了。

    朱綠旋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她不願深思——就把它當成是兩人之間是否真有緣的考驗吧！

    「隨緣吧！我也沒辦法顧慮那麼多了。」她回頭看看門外，知道該走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如果曦磊問起，你只要裝做不知道就好了。再見！」簡短的交代完，朱綠旋起身離開了房間，和一直守在門外的人影，快速的離開。

    石玲芳還是忍不住的來到窗口，雙眼注視著暗夜中的兩條人影——她好像看到較高的人影，回頭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

    當朱家兄妹由位於城東的容沁山莊離開，來到了城西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兩人決定先找客棧休息一下，梳洗過後來再到瑞王府求見。

    「綠旋，你要找的是瑞王府內的什麼人？他真的有能力幫我們嗎？」朱風易一直對妹妹要找的人感到很好奇。

    「二哥，這個人一定有辦法幫我們的，而且我會讓他非幫不可！」

    「為什麼？你認識他嗎？他為什麼一定要幫我們？」會有人願意插手管這件棘手的事嗎？

    「我以前救過他一次，他為了報答我，曾答應如果我有困難可以去找他！」

    「你救過他？綠旋，你……」他有點不知如何開口，「你不會是用你那些瓶瓶罐罐救他的吧？」那個人還活著嗎？他忽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

    朱綠旋露出受辱的表情，怒瞪了他一眼，「我那些藥有什麼不好？二哥，你不要忘了，我那些瓶瓶罐罐也救了你一命！」

    「那是我極力想忘了的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小聲的咕噥。

    她又瞪了他一眼，「他一定會幫忙的！再說我只是要他幫我們引見辦理此案的史大人，應該沒有什麼困難之處。」然後，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只是要見史大人？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去找那個史大人就好了，還要找人幫我們引見？」在山寨長大的朱風易雖然常常下山來探消息，但說起和官府打交道，卻沒有絲毫經驗。

    「像我們這種沒沒無聞的小老百姓，若直接去找史大人，他才不會理我們。更何況你別忘了，我們是山賊。」

    兩人走著走著，來到了佔地廣大、建築宏偉的瑞王府。朱綠旋拿出一枚綠色指環，交給了守在門外的侍衛，「請代為轉交給瑞王爺，說有人求見！」

    侍衛看到朱綠旋交給他的指環乃是上好的翡翠質材，狐疑的看了兩人一眼，才轉身進去通報。

    朱綠旋微笑的迎視著二哥不敢置信的眼神，緩緩點頭，「沒錯，我們要找的人就是瑞王徐蒼愷，也只有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瑞王，才有辦法讓審理大哥案子的史大人乖乖的見我們，並且聽我說明事情的經過！」

    朱風易贊賞的揉揉朱綠旋的頭髮，高興的想著︰也許綠旋真能救出大哥他們！

    當綠旋告訴他，她要找人幫忙時，他只是抱著嘗試的心理︰但沒想到綠旋所要找的人竟是瑞王！那麼這件事就大有可為了。

    當今皇上要登基時，是費了一番功夫的——扳倒野心勃勃的皇叔、奠定朝中人心，都有賴年輕有為且忠心耿耿的皇弟瑞王。他和石曦磊、候星甫是後一輩中表現最突出的王親，也是當今最受寵的人物！

    這時，漆得油亮的大門倏然打開了，一個留著八字胡、年約五十的男子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後頭還跟著先前進去稟告的侍衛。他氣喘吁吁的對朱風易和朱綠旋拱手作揖，並不住的道歉︰「對不起二位！我是瑞王府內的總管，敝姓周；王爺老早就交代過我，如果有人拿了這翡翠指環前來，我們一定要好生款待！剛才的侍衛不清楚，所以有勞二位久等了，請原諒！」他不停的打躬作揖，生怕貴客怪罪。

    「老伯，沒關係的！是我們不好，沒有預先告知，就臨時來叨擾，是我們的錯！」朱風易客氣的回答。

    周總管一路領著兩人來到了大廳，殷勤的讓下人奉茶。

    「請問周總管，王爺人在府中嗎？」朱綠旋微笑的問。

    「這位是……」哎，他竟忘了問客人的名字。

    「我姓朱，這位是我的哥哥。我們是有事來求見王爺的，不知他方不方便見客？」

    「實在很抱歉，王爺現在不在府中。他昨天午時就出門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周管家歉然的對兩位貴客解釋。

    「那請問周管家可知王爺何時會回府？」朱綠旋一聽瑞王出門了，不禁焦急起來；聽二哥說史大人已經決定要用重刑了，如果不及時找到瑞王出面，到時候……

    「這……按照往例，可能要等到晌午時分，他才會回府。」

    朱風易和朱綠旋都露出不解的神情——往例？

    周總管連忙解釋，「是這樣的，王爺在每年的昨天都要和石家、岳家的少爺一同上侯將軍府一趟，直到隔天中午才會回來。」

    「石家和岳家？」朱綠旋訝然的問︰「是指夔州的石將軍之子石曦磊，及錦織坊的少東岳樓鴻嗎？」不會這麼巧吧？

    「姑娘說的沒錯。我家王爺和這兩位公子情同手足，常常有機會就聚在一起。」沒想到這位外貌秀麗的姑娘，對京城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朱綠旋心中暗嘆，這實在太巧了，沒想到他們竟然是舊識……但以瑞王的家世及人品，能讓他當作朋友的人，也的確不多了！

    唉，瑞王不在，但又不能不見到他……

    「既然如此，我們就在此等待王爺回來吧！」也只有這樣了。

    「那麼我帶兩位去歇息一會兒，等王爺回府了，我再請兩位出來相見。」周總管誠惶誠恐的建議。王爺曾下令不許前去打擾，又不知王爺回府的確切時間，若讓兩位貴客在這大廳上枯坐，王爺回來後一定會怪罪下來的。他可承擔不起！

    「這……」二朱綠旋和朱風易互望一眼，知道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他們也需要養足了精神來見瑞王，就答應了周總管的安排。

冷月吟荷

瑞王回府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他一走進大廳，周總管就急忙來到他跟前向他報告︰「王爺，拿著翡翠指環的人來了，說是有事想求見！」

    「真的？她現在在哪里？」瑞王高興的問。

    「他們早上就來了，因為小的不知王爺何時才會回府，所以就先安排他們休息，想等王爺回來後，再請他們出來相見。」

    「他們？」他疑惑的挑眉。

    「是啊！他們是一對兄妹。」

    「是這樣呀！」他想了下，才問周總管︰「客人用過晚膳了嗎？」

    「已經用過了。」

    「那就請他們到大廳來吧。」

    「王爺才剛回來，不先休息一下嗎？」周總管關心的問。在他心中，主子是最重要的。

    「不了。她應該有重要的事才會來找我，所以還是先見他們。」

    當初他給那個小姑娘指環，並承諾有困難可以來找他時，只見她把那麼貴重的寶貝隨意丟進腰袋中，他就覺得她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它。

    但他還是希望有能幫助她以為報答的一天，所以回府之後，他還是交代了周總管這件事。不過他很好奇．她會要他幫忙什麼事呢？依他的身分地位，很少有他做不到的事，所以他並不煩惱，反而為了能再見到那個俏靈靈的小姑娘而高興。

    遠遠傳來周總管模模糊糊的聲音，瑞王兩眼殷切的望著大門口，希望能早點看到這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終於，腳步聲愈來愈近，周總管首先出現在他眼前，然後是一個高壯的年輕人，最後就是那個救他一命的朱姑娘！

    再次見到她，感覺又有所不同！！她的眼眸依舊清澄晶亮，但臉上似乎多了一份沉靜，不像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飛揚︰若不是相同的面容，他真會以為是不同的人！

    是什麼事讓她有如此大的轉變？他想知道！

    「王爺，好久不見了。」朱綠旋對英挺年輕的瑞王輕笑行禮，「這位是我二哥朱風易。」她介紹站在自己身旁的兄長。

    「朱公子、朱姑娘，兩位請坐！」瑞王先招呼他們坐下，「遠來是客，很抱歉讓兩位等了那麼久，真是失禮。」他誠心誠意的表示歉意。

    「哪里，是我們兄妹來得太突然了，是我們失禮才對。」朱綠旋也客氣的回答。此時下人端來了香茗，二為他們放好，又退了下去。

    「其實，我們會跑上這一趟，實在是有事想請王爺幫忙。」朱綠旋直接說明來意。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會盡力的。畢竟朱姑娘曾救了我一命，我當然要盡心盡力的報答你的恩情才是。」食人一粟、還人一斤一向是他的原則。

    「不，王爺，施恩本來就不望報答，當初我會收下王爺所贈的指環，也是因為不忍心拒絕王爺的好意。我原本以為這輩乎都不會用上的，沒想到還是必須前來求助，實在是因為這件事非要請王爺幫忙不可！」當初救他時，她從沒有想要得到他的報答，但到了這緊要關頭，她也只好上門來討恩情了。

    朱綠旋這一番話讓瑞王和站在一邊的周總管頗感詫異；沒想到這個姑娘年紀輕輕，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令人吃驚！

    「但不知朱姑娘是為了何事？」

    朱綠旋顧忌的看了周總管一眼，瑞王馬上會意，笑說︰「朱姑娘不用擔心，周總管在我們家已經三十多年了，他的口風很緊，你可以放心的說出來！」

    朱綠旋和朱風易互視一眼，決定仍由她開口；但朱風易為了預防對方不答應，並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所以暗自戒備著，以求自保。

    瑞王當然注意到了，心中暗暗質疑；朱姑娘的二哥看起來是個練家子，而且神情戒備，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他原以為她是皇天崖附近村落的小村姑而已，但她剛才那一番合情合理的話，腹中沒有幾滴墨水，是說不出來的。

    「既然如此，我就明說了！我希望請王爺出面，拜託刑部的史大人能暫緩明天一早的審案。並讓我見史大人一面！」

    「你要見史大人？」他訝然。

    「是的。所以想請王爺出面幫忙。」

    瑞王飲眉思索著她的請求，心中倏然掠過一個想法，「史大人最近只忙於處理那些山賊的案子，莫非你們是……」

    「王爺想的沒錯！」她含笑以對，並暗暗制止了二哥的動作。

    瑞王驚訝於她竟沒有想要隱藏自己的身分；她一手放在朱風易的手臂上，神情自若，好像根本不怕他有什麼危害到兩人安全的舉動！

    反觀朱風易的反應就正常多了——眼中滿是警戒，全身更是緊繃著，仿佛他若有什麼舉動，他就要一撲而上！他真不知道該為朱風易的不信任而動怒，還是為朱綠旋幾乎看扁他而生氣！

    「如果你們真的對這件事很了解，那也應該知道，他們的山賊身分只是被捉的理由之一，最主要的是，皇天崖一帶的山賊還牽涉到兩年前華尚書的千金被殺的事件。所以若是你想要我為你出面解決這件事——很抱歉，我做不到！」他板起臉，斷然拒絕。

    他之所以不答應，是因為這件事還關係到他的好友石曦磊——他絕不會忘記，當曦磊知道華小姐的死訊時，有多麼自責！

    他費盡一切心力，為的就是早日捉到凶手，為華小姐報仇，並卸下心中的重擔。身為他的好友，他當然樂意見到曦磊解除心中的枷鎖，恢復以往的開朗，然後找一個他中意的姑娘成親，把華小姐的事遠遠的拋開。

    但比起星甫來，曦磊算是很幸運的了。因為他對華小姐沒有愛意，只存在著歉意；若是像星甫一樣有著深深的愛戀，那陰影可就一輩子揮之不去了……

    「王爺，你大概沒有聽清楚，我只是想請您出面暫緩明早刑部的審案，然後安排我和史大人見面，絕沒有要王爺出面幫我們解決這件事的意思。」她再一次說明自己的來意。

    「不用我出面解決？」他納悶的問。

    「是的！」她肯定的回答。

    「只要暫緩明早的審案，然後安排你們和史大人見面就可以了？」

    「是的！」她還是含笑以對。

    「你為什麼要見史大人？難道你有辦法解決這件事？」她有如此的能耐嗎？

    「這……因為事關重大，我想當面對史大人說明。王爺只要安排讓我和史大人見上一面，其他的事就不勞王爺費心了。」在瑞王答應之前，她不想浪費太多的精神一再重復那段往事，讓自己的身心一再受到煎熬！她只想一次就解決掉華上蓉死後所引起的事端！

    察覺到她微微僵硬的笑容，他警覺到她一定知道很重要的事。「難道，你對兩年前的事知道些什麼？」

    「王爺如果也有興趣，我不介意在我和史大人見面時，王爺也在場。」

    瑞王看著她的表情，思考著她的請求——不可否認的，她的神秘態度引起了他的好奇。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她能用什麼方法來解開目前的困境！

    「我答應你！我馬上通知史大人，請他先暫緩明天一早的審案，然後請他和你見上一面——至於其他的，就看朱姑娘你了。」

    朱綠旋終於松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就有勞王爺了。我們先告辭了。」

    「等一下，你們住哪里？」瑞王喚住了要離去的兩人。

    「我們住在附近的客棧里，如果王爺敲定了和史大人會面的時間，請派人來湧知我們。」

    「這樣太麻煩了，你們兄妹不如就住在王府里吧！」瑞王建議。

    「這……」兩人猶豫了一下。

    「沒什麼好客氣的，就這麼說定了。周總管，派人去朱姑娘他們所住的地方拿行李。」瑞王不容人拒絕的說。

    「我們沒有帶什麼行李，不用麻煩了。」

    「既然如此，兩位一定累了，不妨先回房休息吧！」

    殷勤的周總管在前頭為他們領路，但朱綠旋等二哥先走一步後．忽然對瑞王說︰「還有一件事，想請王爺幫忙。」

    「什麼事？」

    「希望王爺在一切安排妥當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任何人？」

    「是的。這當然也包括王爺的好友——石曦磊在內。」

    「你認識曦磊？」他有些訝異的問。

    「請王爺幫忙！」她避而不答，只是再一次請求。

    「好吧，我答應你。」他就看看她到底有什麼秘密！

    ☆☆☆☆☆☆

    「王爺，您真的要幫他們的忙嗎？」周總管擔憂的問。他是一直聽到快結尾時，才聽出這兩人的來歷。

    「你覺得不妥？」瑞王好笑的看著他。

    「小的不敢！只是他們是山賊，王爺留他們在府中，不怕出什麼亂子嗎？」當他聽懂王爺和兩位貴客在談什麼時，真的嚇了好大一跳。

    「若不說破他們的身分，你看得出小姑娘和那位公子是山賊嗎？」

    「這……」若是看得出來，他先前就不會那麼殷勤的招待他們了！

    那位朱姑娘進退得體，舉止也不顯絲毫的粗鄙，根本沒辦法把她和自己印象中粗暴的山賊扯在一起！而那位朱公乎雖然看起來英氣，但他白淨的臉孔。也著實和山賊滿臉胡須的印象相去甚遠！

    看周總管為難的模樣，瑞王笑開了，「看不出來吧！」

    周總管老實的點頭。

    「其實，我早就聽說皇天崖一帶有一個鹿谷寨，他們的人馬甚少下山打劫，而且少和其他山寨有所聯繫。聽曦磊說上次的圍捕行動，逃走了一個二寨主……想來就是這位朱公子了！」

    「他……」周總管不知見過多少王公貴族，從沒有人能讓一向沉穩的他說不出話來，但山賊的二寨主……

    「不要緊張，他們雖然名曰山賊，但聽說自己擁有礦脈，手下還經營一些店鋪，並不行搶；只是因為同在皇天崖一帶出沒，並且牽扯上華小姐的凶案，所以才會被一併捉回。如果能查出他們真的和這事沒有關係，應該很快就會被釋放了。」

    「原來是這樣呀！」周總管松了一口氣，他也很難想像那些做惡的山賊，都長得像兩位客人一般斯文有禮。

    「現在我最好奇的是她究竟知道什麼事，竟能那麼有把握可以獨力解決這個案子！」瑞王百思不解。

    王爺都不知道了，周總管當然更無法猜到。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瑞王才想到︰「對了，你幫我跑趟史府，就說我這里有一個人想見史大人，可能對查清這整個案子有很大的幫助；請他在明天退朝後，在府中稍候，我會帶人過府拜見。」以他的身分，就是要史大人親自過來一趟，史大人也不敢有怨言。但他對史大人這類的清官一直很敬重，因為國家正是需要這種人才！

    「是，小的馬上去辦！」

    ☆☆☆☆☆☆

    史大人接到瑞王的訊息後，雖然心下不無疑惑，但既然瑞王說對這件已然陷入僵局的案子有所幫助，不如就先暫緩明天一早的問案，先見過人再說。

    於是，他照著瑞王的意思，暫緩了隔天的問案，並且一早就馬上派人通知對本案極為關心的華尚書和石曦磊——石曦磊外出不在，而華尚書一退朝得知這個消息後，也馬上趕來了史府，想問個究竟。

    「史大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事，為什麼臨時取消了一早的問案？」華尚書才剛見著了史大人的面，就迫不及待的問。

    「華大人，您先坐坐，喝口茶，再聽我慢慢解釋。」史大人很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並不埋怨他的失禮。

    「對不起，失禮了。我只是太心急了！」華尚書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但眼看事情快有眉目了，他當然焦急啊！

    「沒關係，華大人這麼焦急也是情有可原的。」史大人了解的說。

    「那……史大人……」

    史大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他要說什麼，「自從石公子將一干山賊一網打盡後，本官就一直想從這些山賊身上查出有關當年令千金不幸遇難的經過；但這些山賊不知是真的不知道，或者是假裝不知道。一直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這案子就一直拖著。關於這些，想必華大人也都很清楚才是。」

    「那……難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其實也不盡然。由於在前幾次的審問中，一直問不出任何對本案有幫助的事情，所以本官本來決定今天一早就要開始用刑——」史大人說到這里，有僕人進來稟告石曦磊求見，他忙命人請他進來。

    待僕人領命而去，史大人對華尚書笑笑，

    「令婿真是有心人，一接到消息也馬上趕了過來。」

    「是啊！是蓉兒沒有福氣。」華尚書再一次感到遺憾。唉，他可憐的女兒……

    「史大人，為——岳父，您也在這里！」石曦磊一進門就直接問史大人為何停審，沒想到會看到華尚書。

    「是啊，華大人一早接到我的口信，一退朝就急忙來到我這里，才坐沒多久，你也來了。」史大人欣賞的看著一表人才的石曦磊，他也很想有這樣的女婿。「對了，你不是不在莊內嗎？怎麼還會得到消息趕過來？」

    「這……呃，我剛巧回家看看，聽到管家跟我提起這事，所以才想過來問清楚是怎麼回事；沒想到岳父已經先來了。」他輕描淡寫的解釋。

    「是這樣啊！」

    「是的。」石曦磊神情疏冷的回答。

    他才到星甫家住了一夜而已，一回來就看到整個莊內亂成了一團，一問之下才知道竟然是綠旋不見了！

    什麼時候不見的？沒有人知道！怎麼不見的？也沒有人知道！

    問守護她的兩名長工，他們都說沒有發現異狀——綠旋小姐在回房休息俊，就沒有再離開房間，而隔天一早，小清打水前去伺候她梳洗時，就見不到人了！床是冷的，寢具都沒有動過，可見沒有睡過！

    他馬上就猜到一定是朱風易來帶走她的！只是……她真的一點也不留戀嗎？竟然說走就走！

    他氣怒的出外四處搜尋，問守城門的士兵，也都說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想也許他們還留在城內，想救出其他的山賊！

    只要她還留在城里，他一定有辦法把她找出來，然後她一輩子都休想離開他一步！

    沒想到他才回到莊內，又聽到史大人所留的口信，又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既然兩位都來了，我就一並向兩位解釋吧。石公子，你也請坐。」史大人示意下人端上香茗，而後把剛才對華尚書所說的事又概略說了一次。

    「沒想到昨晚卻臨時接到瑞王的口信，要本官先暫緩今天一早的審問，說他會在今天帶一個重要的人過來與本官會面，並說那個人可能對這案子有所幫助！所以本官才先暫緩了今早的審案。因為我知道兩位對這案子都極度關心，所以才派人通知兩位趕來。」

    「蒼愷？可是我昨天和他分手時，他並沒有對我提過啊！」石曦磊頗覺奇怪。

    「是這樣嗎？」史大人略微思索後才說︰「不過昨天瑞王派人前來傳話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會不會是你們分手後才發生的事？」他猜測著。

    「這也不無可能！」也許蒼愷也有派人來找他，只是他昨晚一整夜都在城里四處找尋綠旋，並不在莊內。

    不管如何，一切都還是要等蒼愷和那個「重要的人物」來了才能知道

    「對了，華大人，有一點我一直想向你請教。」史大人忽然說道。

    「史大人有什麼疑問，不妨直說。」華尚書客氣的說。

    「是這樣的，如果本官說凶手有可能不是那些山賊，不知華尚書覺得如何？」

    「史大人為何如此說？」華尚書激動的站了起來。

    這兩年來，他對皇天崖的那些山賊恨之入骨，恨不得早日捉到他們，將他們一一繩之以法——他一直堅信蓉兒是那些山賊殺的，如今史大人卻另有說法？！

    一旁的石曦磊聽到這個消息雖然也是露出很訝異的眼神，但他深知以史大人辦案的老道經驗，不可能空口說白話，所以即使很驚訝，他仍靜靜的等待史大人的解釋。

    「呃，華大人先不要激動，先不要激動！」史大人先請他坐下，才問口解釋自

    己為何有這種說法，「是這樣的，在前幾次的問案中，我用盡了威脅、利誘，但這些山賊仍矢口否認曾做下這件案子，所以我才會奇怪——因為這些山賊不過是因利益而結合的人馬，照理說彼此間應該不可能有什麼道義可講……畢竟石公子也就是利用了他們這個弱點，才能把他們一舉擒獲的！」他眼光移向了石曦磊。

    石曦磊贊同的點點頭。

    看到他點頭表示同意，史大人才又說了下去︰「所以，當利誘這方法也失效的時候，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許令千金的死，並不是這些山賊所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史大人的意思是說，這個案子是別人做的，而且可能是針對蓉兒而來？」石曦磊發出疑問。

    史大人點點頭，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不可能！」華尚書斷然回答，「蓉兒在家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可能和人結怨，並且想對她下這種毒手呢！」他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的確！本官也對令千金的女德有所耳聞。」史大人表示同意。華小姐的人品在京城內是眾人稱贊。

    「所以，蓉兒不可能有仇人的。她從小就是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孩，謹守三從四德，是我引以為傲的女兒——」

    「你說謊！」

冷月吟荷

第十章

    忽然傳來女子尖銳的聲音，蓋過了華尚書未完的話；廳內的人愕然的轉向傳出叫聲的方向……

    只見廳門口站了三個人。瑞王正一臉不知所措的望著神情冷淒的朱綠旋——在史府的下人領他們來到廳外時，他就發現有其他人在場，沒想到身旁的朱姑娘忽然在華尚書說話時．憤怒的高聲喊出那三個字，惹得他也是一頭霧水！

    朱綠旋眼眶含淚，憤怒的望著華尚書，心中止不住的吶喊著︰他為什麼要說謊？

    而在她左側的朱風易則是安慰的輕拍她。

    「綠旋，你怎麼會來這里？」石曦磊首先恢復，不悅的望著放在她肩上的大手，冷聲問。

    他這聲問話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卻得到瑞王驚訝的一問︰「曦磊，你認識朱姑娘？」還親熱的只叫她的名字，這太不符合曦磊一向對待異性的態度了！

    石曦磊投給他不耐的一瞥，又見朱綠旋肩上不住輕拍的手極為礙眼，沖上前將朱綠旋摟進懷中，並遠離了朱風易可及的範圍——朱風易因太關心她的情緒，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石曦磊早把朱綠旋帶進廳里了，於是他也趕忙進去。

    而被忽略的瑞王悻悻然的踅進了大廳，自顧自的找了一個位子坐下，專心的看戲。

    「你為什麼要說謊？」朱綠旋質問著仍處於呆愕狀態的華尚書，「蓉兒根本不是你引以為傲的女兒，她是華家的恥辱！」

    「綠旋，你胡說些什麼？」石曦磊怒斥。

    為什麼她今天這麼反常？

    「我沒有胡說！」她反駁他的話，並讓他看清楚她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只有深深的傷痛！

    「呃……」史大人清清喉嚨，「石公子，你認識這位姑娘？」

    「嗯。」石曦磊漫應了一聲。

    史大人在得不到進一步的答案之下，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與她同行的其他兩人身上，這時他才看清楚……

    「王爺！」他驚呼。

    「嗯，總算有人注意到我了。」瑞王懶懶的回答，舉起手制止了史大人，「不要說話，安靜的看戲。」

    「是！」史大人不敢有異議，靜靜的在旁坐下。

    瑞王向站在一旁的朱風易招招手，「朱公子，你也過來坐吧！這場戲沒有你上場的機會了！」

    朱風易雖然很擔心，但看石曦磊緊緊摟住綠旋，也無可奈何的在瑞王身邊落坐。

    整個大廳靜悄悄的，直到一聲驚喜的聲音響起！！

    「蓉兒？！」華尚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句包含了無數喜悅的叫聲，讓瑞王和史大人都差點跳了起來，只有稍稍猜到的朱風易仍專心的看著場中的變化。

    「岳父，您叫她什麼？」石曦磊不敢置信的看著華尚書。

    華尚書含淚的回望他，一字一字的說︰「她是蓉兒，是我的女兒蓉兒！」

    「什麼？」石曦磊無法相信的瞪著朱綠旋，原本早已被他們認為死亡的華上蓉竟然出現了，而且還是他有意娶為妻子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

    「蓉兒，你真的沒死！太好了，太好了！」華尚書沒想到上天待他不薄，竟然讓他還有見到女兒的一天！

    沉浸在哀傷中的朱綠旋根本不在意旁人為她的身分有多驚訝，她只在意華尚書剛才說的「蓉兒是我引以為傲的女兒」這句話。

    「你為什麼要說謊？蓉兒根本不是你引以為傲的女兒，你為什麼要在別人面前裝出你有多為她驕傲的樣子？」

    「綠旋……」石曦磊想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為什麼？」她只想找到答案。

    「蓉兒，我沒有說謊，你真的是我引以為傲的女兒啊！」華尚書老淚縱橫的望著女兒。

    「不是，她不是！因為她讓人退了婚，讓華家在全城的人面前丟了臉，所以她是華家的恥辱！」她激動的說出自己心中的痛！

    「蓉兒，不是的！你怎麼會是華家的恥辱呢？你知書達禮、孝順長上，沒有人能說你不好的！」這是頭一次，華尚書在女兒身上看到了憤怒、哀傷，還有說不盡的恨！他焦急的反駁著女兒，急欲讓女兒知道他的後悔……

    「她是！不然你不會要她落髮出家，一時一刻都不願再見到她！你恨她！你恨她！」她盡情的發洩心中不滿的情緒，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一樣。但她再也不是那個委曲求全、什麼事都往肚里吞的華上蓉了，她是朱綠旋！她可以盡情的發洩心中的委屈和不滿，即使丟臉也無所謂，她不想再生活在禮教的束縛之下！

    「蓉兒，是爹的錯，這些全是爹的錯！可是爹已經後悔了，真的，爹早就後悔了……」他急著想取得女兒的諒解。

    「俊悔？後悔有用嗎？你後悔能換回靜兒還有那些侍衛的命嗎？不能啊！哇……」她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為華上蓉、為靜兒、為那些因她而死的侍衛而哭。

    石曦磊臉上的冰霜融化了，他憐惜的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盡情的發洩，輕柔的撫著她的頭髮，沒有說一句話——只需要聽到她這些話，他就能了解兩年前她有多痛苦了。

    「她的情緒太激動了，還是先讓她休息一下吧！」他輕輕地說。廳內的人沉重的互視一眼，也都點頭。

    「史大人，麻煩你準備一間客房，我送她去休息。」

    史大人忙喚來了一個下人，要他帶路。石曦磊不捨的抱起仍在哭泣的朱綠旋，眼著下人走了出去。

    華尚書難過的癱坐在椅子上，臉上又是喜悅，又是哀痛；眾人看他如此。即使有滿腹的疑問也不敢開口，只能互相投以無奈的眼光。

    「真是抱歉，讓各位看笑話了。」過了一會兒，華尚書才向大家致歉。

    「不，華大人太客氣了！」史大人客氣的說。

    氣氛又沉重了起來。

    「華尚書，你能不能把事情說得明白一點，因為令嬡好像早已回復了記憶，但卻遲遲不回家團聚，是不是有什麼原因？」瑞王再也忍不住好奇。

    原來她是華小姐，難怪她那麼有自信能解決這件事！

    「唉．其實這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深愛蓉兒的母親，但她卻為生蓉兒而死；喪妻的我雖然在父母的意思下再娶，同時也生下了一個孩子，但對蓉兒，我總小沒辦法由衷的對她好，因為只要一看到她，我就會想起我失去了什麼……」

    沒有人接口。

    「雖然我不喜歡親近蓉兒，但還是督促著蓉兒學習女子應有的才德，讓她不至於在嫁到石家後，有辱華家的門風。可誰想得到，石家竟然毫無理由的要求退婚，我在一氣之下，也就答應了！」提起往事，他仍不勝唏噓。

    「當時曦磊是為了不想耽誤華小姐的幸福，才這麼做的！」瑞王為自己的好友辯解。

    「嗯，我後來也知道了，只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自從石家退婚的消息傳出俊，有不少人前來華家提親，其中又以劉家的二公子最為強勢。但以劉家的門風家聲，我怎麼可能和那種人攀上關係！但其他上門來提親的人在知道劉二公子也有意時，都退卻了……」

    「這事我曾聽人提過，聽說是劉二公子派人威脅其他人放棄的。」史大人說出自己的耳聞。以劉家人的惡劣性格，會做出這種事其實並不足為奇。

    「然後呢？你就屈服了嗎？」朱風易心疼綠旋所受的苦，難怪她不想提起。

    「不，我是寧死也不會和那種人結為姻親的！但我又怕劉家會趁勢要皇上做主，將蓉兒許配給他，所以我才會想出讓蓉兒落髮出家的辦法來。」

    「華小姐沒有異議的答應了？」瑞王不敢置信的問。華尚書竟然要一個二八年華的姑娘從此長伴青燈？

    「唉，也許是我把她教得太聽話了，當她聽到我的說法時，雖然臉全白了，但仍沒有任何反抗。而當時的我全然不理會繼室和兒子的反對，只讓她選擇想落髮的寺院……也許當時蓉兒已經察覺了這個名為她父親的人，其實對她具有敵意！」華尚書為當時自己一時的胡塗搖搖頭。

    「你就這樣讓她離開了？你沒有一絲難過嗎？」人說天下父母心。但此刻瑞王卻不是那麼肯定了。只因愛妻身亡，就把哀痛化為對女兒的惡意，這……

    「我是難過，卻已經來不及了。當她說想到離京城有數百里的慈安寺出家時，我就已經後悔了。但我卻沒有開口挽回這個錯誤，倔強的任它繼續錯下去，就讓她帶著對我的不諒解離開了家……然後，就傳來了惡耗……」說到這里，一向律己甚嚴的華尚書已是淚流滿面。

    其他人聽完了他的話，都各有所思——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貴；但又有幾人能夠聰明的足以明白這點呢？

    「剛剛各位也看到了，蓉兒對我兩年前所做的決定非常不能諒解；那時我真是著了魔了，不然怎麼會把自己的女兒送去落髮呢？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拒絕劉家，不一定要走上這條路；所以她會怨我也是應該的！」他沉痛的說。

    「華大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幸好你還有彌補的機會！」史大人出聲安慰。

    「就怕蓉兒不給我機會了。」想起剛才女兒的神情，華尚書嘆了口氣。

    眾人看到剛才的情景，也沒有信心出口保證。

    「既然華小姐沒死，我看這件案子要破也不是很困難了。」瑞王沉吟了一下，開口問朱風易，「朱公子，她是怎麼和你相遇，並且變成為兄妹的？」

    其余的人也都張大了眼，想聽這段原由。

    「綠旋……」他還是習慣這樣叫她，「是我在山崖下游泳時發現的。那時候她全身都是被樹枝和尖石劃破的傷口，全身沾滿了血和污泥，我走近一看發現她還有鼻息，所以就將她帶回山寨了。因為她可能已經在那里躺了幾天了，所以情況很危險，但幸好還是活下來了！當她醒來之後，我們才發現她忘了關於自己的一切，於是我們就把她留下來，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他簡單的說明當時的情景。

    「她喪失記憶？可是她剛才不是認出了我？」華尚書不解。

    「當時山寨的大夫說，這種失憶的情況還是有可能恢復的。而且我很確定綠旋是來到京城後才想起來的！」朱風易肯定的說。

    「你為什麼這麼確定？」瑞王好奇的問。

    「因為我在京城內再次見到綠旋時，我發覺了她的神情不太一樣——好像有了什麼煩惱，和她在山上的時候完全不同。」他也沒辦法很詳細的描述那種感覺。

    瑞王點點頭，他能明白朱風易的意思。

    「後來，我再去找她的時候。她很肯定的告訴我，她有辦法救山寨的人，我才猜到她可能已經恢復記憶了。」

    「看來，這一切還是要等她鎮定下來，才能知道了！」史大人說出了大家的想去。

    ☆☆☆☆☆☆

    「那天我們來到皇天崖附近的時候，曾大哥忽然跟我說，他發現有人一路跟蹤我們，為了預防萬一，要我先避一下。他帶著我來到了樹林中一處可藏人的地方。要我在那里等著，他回去帶靜兒過來。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有再回來。我在驚怕之余，不放心的又循著來時路，悄悄的來到了大路邊，藏身大樹後面；那時我看到……」只要一想到當時所看到的情景，她就好像又回到了當時，重新經歷了一次那種心驚膽裂的害怕！

    坐在她身旁的石曦磊溫柔的輕拍她的肩，安撫她的情緒，其余的人也都不敢出聲，怕嚇到了她。

    當大家用過晚膳後，石曦磊便帶著朱綠旋來到大廳，讓她把當時的經過說出來。

    她稍稍鎮定下來，才又接下去。「那時，我看到曾大哥還有一路伴我行來的侍衛都躺在血泊之中，卻看不到靜兒的人影。然後，馬車上突然有人跳了下來，是衣衫不整、一臉倉皇的靜兒，她身後還跟了一個男人。我看見那個男人想把靜兒拖回馬車上，但靜兒拚命掙扎著……我本來想出聲阻止那個男人，卻忘了自己正站在崖邊，腳一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華姑娘……」瑞王出聲喚道。

    「我叫朱綠旋！」她出聲打斷了瑞王的話。

    看了看哀傷的華尚書，瑞王無可奈何的改口，「朱姑娘，那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我知道！」

    「是誰？」每個人都屏息以待，等待她解開這個謎題！

    「是劉家的二公子——劉川謹！」

    「什麼？竟然是他？」每個人都無法相信！

    劉二少聲名狼籍，貪財好色是眾人皆知，沒想到竟然瞻大到敢做出這種事隋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石曦磊倏然問起︰「你是那次在街上遇到劉川謹時，想起一切的嗎？」他想起了她當時奇異的行為。

    「嗯！」她低應了聲。

    「為什麼那時候不告訴我？」他質問。

    「你一直把華上蓉當成你的負擔，我不想再加重你的負擔了。」她平靜的說。

    「我……綠旋，對不起，我沒想到……」石曦磊想到自己無心的話竟然那麼傷人，不捨的擁住她，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一一退下了！！在查清一切之後，所剩下的就是這對有情人之間的問題了，這是誰也插不上手的事。

    「綠旋，我那時說的話不是故意的！」雖然他是說者無心，但那些話的確傷人——難怪她不願開口要他幫忙，寧願自己去冒險！「我很抱歉曾說過那樣的話，可是我不能欺騙你，說我對她有多深的感情；畢竟我們從沒有相處過。」

    「我知道。」

    「對不起。」他愛憐的輕搖著她，「這兩年來，讓你受苦了！」

    「不，這兩年來我過得很好。也許外在的一切比不上在華家時所擁有的，可是我所獲得的快樂，卻是華上蓉短暫的一生中，所沒辦法得到的！當朱綠旋的我，遠比當華上蓉要幸福快樂多了；我再也不是華上蓉，我是朱綠旋！」她顯露了一些激動。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朱綠旋，不是華上蓉，是我在皇天崖所遇到、一心一意想娶回家的人！」他安撫著她。

    「你……還想娶我？」他不是應該生氣她的欺瞞嗎？

    「當然，你一輩子都逃不掉了！」他低頭吻乾她的淚水，深情的注視著她。「當我知道你是山賊的妹妹時，我都不肯放手了．現在我還有理由放手嗎？」他溫柔的擁緊她，「當你是華上蓉的時候，是我的未婚妻；當你成了朱綠旋的時候，又讓命運之神送回了我身邊，所以你這輩子注定是我的妻子！」

    「你真的這麼想？」她抬頭望著他。

    「嗯！等這事結束之後，我們就成親吧！我們已經浪費了兩年了！」

    「可是……」她還有牽掛的事。

    「什麼？」

    「關於我大哥他們……」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既然他們沒有牽涉在這件事情中，那一切就好辦了。」

    「可是……」

    「閉嘴！」他用吻堵住了她還想說話的小嘴，為自己的失而復得感謝上天。

    ☆☆☆☆☆☆

    既然兩年前的殺人案中當事人未死，那一切就好辦了。

    史大人隔天馬上開堂審理這件案子——他要衙役去押來了仍不知事跡敗露的劉川謹，準備由朱綠旋出面指證一切。

    「史大人，你無緣無故的把我兒子押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何事？」尚書令劉容清坐在椅子上，不滿的瞪著史大人。

    「劉大人請先不要生氣，本官會請令郎前來，當然是事出有因。劉大人也知道，本官受皇上任命調查兩年前華尚書的千金與侍衛一行人，在皇天崖一帶遇害的事——」

    「那和我兒子有何關係？誰都知道那是那附近的山賊做的，捉我兒子做什麼？」劉大人不待史大人說完，就急急的接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

    「是嗎？」史大人也不客氣了，「但是卻有人指證是令郎下的毒手！」

    「你說什麼？」劉大人跳了起來；怎麼會有這種事？！

    而一旁原本也是一臉怒容的劉川謹，神色也在瞬間變得僵硬。怎麼可能有目擊者？

    他告訴自己要鎮定，但心中仍不免發毛。

    「謹兒，你怎麼說？」劉大人不信的轉頭問兒子，要他為自己辯解。

    「爹，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鎮定！鎮定！不可能有人看到這件事的，因為當事人全都死了……他只要否認到底，沒人能拿他如何！

    「史大人，我也相信我兒子沒做這種事。」劉大人聲援兒子，「既然史大人說有人證，不妨叫上來和我兒子對質，誰是誰非就一清二楚了！」他信心滿滿的說。

    「本官正有此意！」史大人回答，隨即開口︰「請證人上來！」

    劉氏父子齊轉頭，虎視眈眈的盯著門口，想看是誰有這個膽子。敢指控劉家的二少爺殺人！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小姑娘，身邊陪著石曦磊。

    「原來是你。你大概是想報仇想瘋了，竟然隨便找一個女人來指控我殺人！她不正是你的未婚妻嗎？」劉川謹一看清來人，心定下了一半，嘲弄的說。

    「謹兒，你認識她？」

    「爹，我前些日子曾見過她，她當時就和石曦磊在一起了，這一定是他故意要害我的！」這娘兒們讓他回去後朝思暮想的，直想再見她一面！劉川謹貪婪的吞了吞口水，直看著她。

    「史大人，你聽見了，我兒——」劉大人又開口。

    「劉大人，請容許本官問案！」史大人毫不客氣的堵住了劉大人的口。劉大人只能訕訕的回座。

    「朱姑娘，請你把事情發生的始末再講一次。」由於她的堅持，史大人還是稱呼她朱姑娘。

    「是，大人。事情是這樣的……」朱綠旋將自己親眼看到的情形詳詳細細的描述。令原本滿腦子邪惡思想的劉川謹愈聽愈心驚，冷汗直流．

    他忽然想起當時他所看到的「華小姐」的確不如傳聞的出色，難道……

    「劉二公子，對於這位姑娘的指控，你有何辯解？」史大人冷冷的問。

    他還想不出什麼應變的話，劉大人早已搶先開口。「史大人，這只是她的片面之詞而已，怎麼可以相信呢？」

    「對……對呀！怎麼可以隨便相信她呢，我根本沒做這件事！」聽到父親出聲聲援，劉川謹也壯起了膽子死不承認。反正她又沒有證據！

    眾人沒有想到劉川謹沒有絲毫的悔意，還仗著父親的權勢死不承認，這……

    只見朱綠旋不慌不忙的說︰「在我跌下山崖時，我親眼看到靜兒在他胸前留下了很深的抓痕，現在應該還沒有消失……」

    「哈哈哈！」劉川謹聽到這里，得意的笑出聲，淫邪的說︰「女人的抓痕我身上是有！只要在辦那事時激烈一點，身上有女人的抓傷是很正常的，這也能拿來當證據嗎？真是太可笑了！」他得意極了，沒想到她的證據竟是這個！

    全場的人都被他這番話鎮住了。雖然他說的是下流了一點，但也是正當的理由；身上的抓痕的確不能當證據！

    「也許你身上留有很多女人的抓痕，」她冷冷的瞪著他，「但靜兒的抓痕卻和別人不同。」這也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

    「有什麼不同？」

    朱綠旋緩緩的伸出右手，「因為，靜兒的右手少了一根中指，她只有九根手指頭！」

    這句話一出，全場的人都為之嘩然，劉川謹更是白了瞼！

    是九根手指嗎？他不知道！當那個賤人死命掙扎，並在他胸口上留下了血淋淋、無法抹去的痕跡時。他並沒有注意到底有幾條抓痕……但看她說得那麼肯定，他的心不由得忐忑起來。

    「華小姐既然如此說，就請劉二公子將衣服拉開，讓我們一看，便知道真相了。」史大人高興的說。

    「這……」二劉川謹下意識的拉緊了自己的衣服。

    「劉二公子，請！」史大人沉聲道。

    「謹兒，你在怕什麼？讓他們看啊！」劉大人看著兒子死白的臉色，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

    「劉二公子若不照做，休怪本官無禮了！」史大人使了個眼色，分站兩旁的衙役馬上將劉川謹團團圍住，想將他的衣服拉開。

    「爹，救命啊！救我啊！」他只能向自己的爹求救。

    「史大人。你……」

    「劉大人，你應該也想盡快證明令郎與本案無關吧！」史大人強硬的說。

    「可是……」

    「大人，請看！」兩個衙役分抓住劉川謹的一只手，另一個衙役則已經把他的衣服拉開，現出了他的胸膛——上面的確有抓痕，並且只有九道！

    他左邊胸膛上只有四道抓痕！！第二道和第三道抓痕之間的距離遠較其他的抓痕距離來得大！

    「劉川謹，這下你沒有辦法狡辯了吧！來人呀，將他押起來！」史大人馬上下令。

    「爹，救命呀！」事跡敗露的劉川謹只能拚命的向父親求救。

    「謹兒，你……」劉大人在看到兒子身上賴不掉的痕跡後，面對兒子的求情，也不知如何是好。謀害朝廷命官的女眷可是大罪啊！

    「劉大人，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你應該沒有任何異議了。那麼就請回吧，因為本官要開始問案了！」史大人不留情面的說。

    劉大人白著臉，無話可說——他現在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受到兒子的連累！他無可奈何的對劉川謹搖了搖頭，低咒了聲「孽子！」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爹……」求救的聲音不斷在公堂上回旋。

    ☆☆☆☆☆☆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你還有什麼心事嗎？」石曦磊悄俏的走近立在池塘邊的朱綠旋，伸出雙手自背後擁住她的腰，讓她將全身的重量都移到他身上，俯靠在她耳旁問道。

    朱綠旋將兩手放在他的手上，「曦磊，如果……我二哥提出要娶玲芳……你會答應嗎？」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在她自己的故事已經有圓滿的結局後，她真的希望他們也能有好的結果。

    劉川謹因為罪證確鑿，被判處斬立決，劉清容也被降下職，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囂張了。

    而她卻堅持不改名字，仍叫朱綠旋！愧疚的華尚書也不再堅持，但他仍努力的想挽回女兒的心，三不五時就和妻子、兒子往容沁山莊跑。

    真相大白後，鹿谷寨的人也已經全部無罪釋放，並在大寨主和二寨主的領導之下，成立了一個名為「鹿谷寨」的大商社，正以黑馬之姿，在商場上大放光芒。

    至於對石曦磊一往情深的紀佩雅，她終於稍稍放開了心胸，願意接受岳樓鴻的關切……

    聽到她的問話，他圈住她身體的手稍稍收緊了些。「你是怕我不答應嗎？」

    「嗯。」她低應。

    他更靠近她的耳朵，平穩的鼻息吹得她發癢想移開，他卻懲罰的扣緊她，不讓她亂動，惹得她哇哇叫。「你該受點懲罰的，這麼不相信我！就憑朱風易曾救了你一命，就算要我為他賣命，我都不會拒絕，何況是這件小事情呢！」

    「你是想用妹妹去報恩嗎？」她好喜歡現在的曦磊——笑容多了，冷硬的表情也稍稍軟化，她相信再過一陣子後，他應該就能回到從前開朗的石曦磊了！

    「我是看玲芳和他都有這個意思！若是玲芳無意的話，我是不會答應的。報恩的方法有很多，我犯不著拿妹妹的終身幸福去做買賣。」他放開她，拉著她的手，慢慢的環著池塘走。

    「你答應得太快了啦！」她有些不滿意。

    「你不高興我這麼快答應？」石曦磊有些錯愕。

    「當然！我原本是想在你不答應時，好好的和你吵一架，然後再離開這里去找大哥他們——也許再煽動二哥和玲芳私奔！沒想到你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唉，壞了她的計畫！

    「你……」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

    「這不能怪我呀，因為這陣子實在是太無聊了嘛！」她喃喃的抱怨。

    「是嗎？那就是我的責任了！怎麼能讓我心愛的妻子感到無聊呢？真是太罪過了！」他投給她一個曖昧的微笑，忽然抱起了她，就往竹居走。「我決定在成婚之前，絕對不會讓你再說一句‘無聊’的！」

    「什……什麼意思？」他的笑令她有點發毛。

    「雖然我不想破壞你的清譽，但也不能讓你無聊到發慌，淨想一些有的沒有的！所以……」他附在她耳邊低語。

    她馬上漲紅了臉，拚命的掙扎，「不行啦！我們還有一個月才成婚……唔……」她還是敵不過他的力氣，被一路抱回了竹居。

    只剩下沁涼的月光，悄悄的照在竹居內兩個相疊的人影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