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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羊男從口袋裏拿出手電筒,撥開開關。黃色的光線悠悠地照著階梯。樓梯上面就是那莫名其妙的迷魂陣了。
“晦,羊男先生。”我問他。
“什麼事?”
“你知道那迷魂陣怎麼走嗎?”
“我想大概想得起來吧。”羊男沒什麼自信地說:“這三、四年沒走過,所以不敢說,不過應該可以弄清楚吧。”
雖然我變得非常不安,可是一句話也沒說,現在再說什麼也沒有用。結果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羊男和我腳步沒出聲地悄悄爬上樓梯。羊男穿著一雙舊網球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打赤腳。羊男走在前面,手電筒只照著他自己前面,因此我只能在一片漆黑裏前進。老是撞到羊男的屁股。羊男腳比我短得多,我走的速度總是比他快。
階梯冷冷的,濕濕的,石階棱角已經磨圓了,好像幾千年前就有的階梯似的。空氣裏沒什麼氣味,但有些地方卻明顯地具有層次,因層次不同密度和溫度也不同,下來的時候沒注意到,大概是害怕得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注意吧。有時好像踩到蟲子,軟綿綿的,或硬綁綁的,腳底可以感覺得到。因為暗暗的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大概是蟲子吧,不管是什麼,都令人覺得非常不舒服。還是應該穿鞋子才對。
花了很長的時間爬到樓梯盡頭時,我和羊男都松了一口氣,腳都凍僵了。
“真是不得了的樓梯啊。”我說:“下來的時候倒不覺得有這麼長。”
“這以前是個井。”羊男告訴我說:“不過水都乾枯了,只好改做其他用途。”
“哦?”我說。
“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有這麼回事。”
然後我們站上去,朝著大成問題的迷魂陣前進。在第一個岔路,羊男往右走,想了一下,又退回原位向左走。
“有沒有問題呀?”我還是很擔心地試著問他。
“噢,沒問題,錯不了,是這邊。”羊男說。
我還是覺得不安。迷魂陣的問題點,在於你若不走到盡頭,就不會知道那選擇是正確還是錯誤。而當你走到底,發現是錯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這就是迷魂陣的問題點。
羊男好幾次迷惑了,退回來,再往前走。有時候站定了,用手指在牆壁上抹一把試試看,或耳朵貼在地上聽一聽,或和在天花板做巢的蜘蛛喃喃低語什麼,或聞聞空氣的味道,羊男或許具有和一般人不太相同的記憶回路。
時間一刻一刻地溜走,好像快要天亮了。羊男偶爾從口袋掏出手電筒,確定一下時間。
“兩點五十分。”羊男說:“不久新月的力量就愈來愈弱了,要提高警覺喲。”
被他這麼一說,真的覺得黑暗的密度已經開始變化了。眼睛的刺痛仿佛也減輕了一些。
我和羊男加緊趕路,說什麼也要在天亮以前趕到最後一扇門才行。要不然老人醒過來,發現我和羊男失蹤了,立刻從後面追來,我們就完了。
“來得及嗎?’我問羊男。
“嗯。沒問題,接下來的路我都想起來了,你不用擔心,一定讓你逃出去,你相信我吧!”
羊男確實好像想起來怎麼走了,我和羊男從一個轉彎到一個轉彎地脫出迷魂陣,最後終於來到筆直的走廊,羊男的手電筒光線照到走廊盡頭,隱約看得見門了,從門縫裏透進淡淡的光線。
“你看,我說的對吧。”羊男得意洋洋地說:“來到這裏就沒問題了,接下來只要從那扇門走出去就行了。”
“羊男先生,謝謝你。’我說。
羊男從口袋掏出鑰匙串,把門鎖打開,門開處就是圖書館的地下室。電燈從天花板垂下來,那下面有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坐著老人,正注視著這邊。老人身旁坐著一隻大黑狗,脖子上套著鑲有寶石的頸圈,眼睛是綠色的。正是以前咬過我的那只狗,狗咬著血淋淋的白頭翁,緊緊地咬在牙齒之間。
我不由得得悲痛地大叫一聲,羊男伸出手來扶著我。
“我在這裏等了很久了。”老人說:“你們好慢哪。”
“老師,這因為為種種原因……”羊男說。
“嚇!少說話!”老人大吼一聲,從腰間抽出柳條,在桌上啪嗟打了一下,狗豎起耳朵,羊男閉嘴不說,周圍一片寂靜。
“好哇!”老人說:“看我怎麼來修理你!”
“你不是在睡覺嗎?”我說。
“呵呵。”老人冷笑道:“自作聰明的小子,是誰告訴你的啊,我可沒那麼好騙,你們在想什麼,我還摸不透嗎?”
我歎了一口氣,真是沒那麼容易啊。結果連白頭翁都犧牲掉了。
“你這傢伙。”老人用柳條指著羊男說:“我非把你撕成一片片丟進洞裏喂蜈蚣不可。”
羊男躲在我後面全身發抖。
“還有你!”老人指著我:“我要把你喂狗,只留下心髒和腦漿,身體全部讓狗咬碎直到血肉模糊像泥巴灘在地上樣為止。”
老人樂得大笑,狗的綠眼睛開始閃閃發光。
這時我發現被咬在狗的牙齒之間的白頭翁,好像漸漸膨脹起來,白頭翁終於脹得跟雞一樣大,簡直像千斤頂似的,把狗的嘴巴脹大裂開,狗想要哀號,卻太遲了,狗的嘴巴裂了開來,霎時只聽見骨頭飛散的聲音,老人趕緊用柳條打白頭翁,可是白頭翁依然繼續膨脹,這下竟把老人緊緊地逼到牆邊,白頭翁已經變得跟獅子一樣大,而整個房間都覆蓋在白頭翁堅固的翅膀拍撲之下了。
快,趁現在逃出去呀!後面傳來美少女的聲音。我吃驚地回頭看,後面卻只有羊男,羊男也好像發愣地往後看。
快,快點逃啊!又再聽見美女的聲音。我拉起羊男的手,向正面的門跑,然後打開門,跌跌撞撞地跑出外面。
早晨的圖書館裏沒一個人影。我和羊男跑過走廊,撬開閱覽室的窗子逃出圖書館。然後繼續拼命跑,直到喘不過氣來,終於跑累了,趴倒在一個公園的草地上。
當我醒過來時,卻發現只剩下我一個人。羊男已經無影無蹤。我站起來,大聲喊著羊男,卻沒有回答,天已經大亮,清晨的一線陽光正投射在草木的枝葉間。都不知道羊男到什麼地方去了。
回到家,母親已經做好早餐在等我。
“早啊。’母親說。
“早安。”我說。
於是我們吃起早餐。白頭翁也正安詳地啄著飼料。簡直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關於遺失的鞋子,母親也沒說什麼。母親的側面看起來比平常稍微憂愁的樣子,不過也許只是我的錯覺吧。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去過圖書館。也曾經想過再到那裏一次,去確定一下地下室的人口,可是我已經不想再接近那裏了。每次一到黃昏只要看見圖書館的建築物,就會裹足不前。
偶爾會想到留在地下室的那雙新皮鞋,還有想起羊男,想起美麗的少女,不過不管想多少,我還是搞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就在迷迷糊糊之間,我已日漸遠離那地下室。
到現在,我那雙皮鞋一定還放在地下室的角落裏,羊男一定還在這地面的某個地方流浪著,一想到這裏就覺得非常悲哀。我所做的事,真的對嗎?我連這點都沒信心。
上星期二,我母親死了,舉行過一個安靜的小葬禮,我就變成孤伶伶的一個人了。我現在,在淩晨兩點鐘的黑暗中,想著圖書館地下室的事。黑暗的深處非常深,簡直像新月夜晚的黑暗一樣。
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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