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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解風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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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0: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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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周曉蝶真這麼衰?
娘死了還有個嗜賭的爹,
辛辛苦苦賺的錢全賠給了北城城主楚天豹,
就在她氣得狠踹那楚天豹的雕像洩恨時,
竟被他給逮個正著,嚇得她差點丟了魂;
此後她不管走到哪、做任何事,他總會陰魂不散地出現,
管她這管她那,教她討厭死了;他難道不知道把她
【出版日期】 1900/1/1
【出版社名稱】 狗屋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薔薇情話系列(716)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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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0:21 |只看該作者
開卷前言
  如果我是開水你是茶葉,那麼你的香鬱必須依賴我的無味。

  讓你底乾枯柔柔的在我裡面展開舒散,讓我的浸潤舒展你的容顏。

  我必須熱甚至沸才能彼此相溶……那時候你最苦的一滴淚將是我最甘美的一口茶。

  摘自——茶的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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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0: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極樂世界哪兒去?

  極樂島,最逍遙。

  乘船五十裡,銀子最愛你。

  北豹南霸等著你,金銀珠寶送給你。

  勞苦功高拚不過運氣,賭一把,一世任逍遙。

  中原流傳這樣一首打油詩,多少賭客夢寐以求的極樂地。

  過一片海洋,那兒有中原兩大聖盜所開闢的一座島嶼。

  楚天豹和彤霸這兩個拜把之交,憑著一身本領和過人的腦袋,聰明地把遠方沒沒無名的一座荒島,經營成江湖上最神秘,也最赫赫有名的豪賭之城。

  極樂島什麼都可以賭,他們招待賭客食宿,供應免費的好酒茶水,一切服務只為令賭客心無旁騖專心地賭錢。這兒充滿一夜致富的神話,人們前僕後繼前往極樂島,想當下一個傳奇人物。縱使多的是傾盡家產的人,然而貪婪的賭客眼中,只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在招手。

  這兒有城主自訂的一套律令,朝廷鞭長莫及,故長久撒手不理。

  北城城主乃是開創極樂島的楚天豹,聰明穩重,處事嚴謹,不苟言笑。

  南城城主彤霸是天豹拜把之交,長年跟隨楚天豹拚天下。如今他成為天豹的生意合夥人,自己獨當一面經營南城,南北兩城主偕手共創極樂島盛世。

  這日留著兩撇小鬍子、一身廉價布衫的魚販周光兩,在幹了一整月的粗活後,搭乘免費的極樂之船登陸極樂島,北城大街上只見他健步如飛地奔往賭坊。

  而在他疾奔的腳下拖著一個纖弱身子、一雙固執的小手硬是扯住他腳後跟,阻礙他前進。

  「別賭了、別賭了,爹爹……」周曉蝶不顧路人目光,硬是使勁地想阻止阿爹前進。

  她尖聲嚷嚷:「我說你別再賭了!」她索性腳一蹦跳上爹的後背,掐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大咆:「我說別賭了!」

  「唉呀呀——」周光兩生氣地掙脫女兒的雙臂,將她甩下身。他目光如炬、生氣地瞪住纖弱的女兒道:「你想掐死我是不?從咱一上船你就在爹耳朵旁吼吼吼,害得爹在船上聽骰子都聽不准了,輸個精光!」

  「那你還賭?」周曉蝶氣呼呼地雙手往腰上一插,昂起頑固的尖下巴,圓圓的眼睛盯著阿爹。「你把一個月的工錢都輸光了,你拿什麼再去賭?」真氣死了,每個月的工錢總是被爹爹拿來這該死的島輸個精光,害她又得縮衣節食、捉襟見肘地熬過一個月,只恨爹惡習難改,這個噩夢彷佛永遠不會停止。

  周光兩深吸口氣,他小鬍子一翹,沒天良地說:「我還有最後一錠金元寶。」

  曉蝶一聽,眼睜得更大,她驚愕地倒抽口氣:「那是回去的盤纏,你答應我不拿去賭的,你說話不算話,不准賭!」白皙小臉悍然而堅決。

  周光兩食指往她小鼻一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有預感,這回我一定會發,你乖乖等我的好消息吧!」他掉頭就走,曉蝶緊追著他跑。

  「你上次也這麼說!你別去,你別賭……」儘管她大吼大叫,爹爹消瘦的身影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越走越遠,她追不上,氣得直跺腳。

  「臭阿爹壞阿爹,每次都這樣,討厭,討厭死了!」她氣急敗壞地罵著。一轉身,北城城主楚天豹偉岸的白玉雕像高聳在賭坊的路口,那模樣好似在嘲笑她般。

  周曉蝶昂著小臉一對眼兒瞇起,這個楚天豹,阿爹每個月的工錢全供給他了,可惡、可惡極了。她一時氣不過,看看四周沒什麼人,她的眼睛瞇得更緊,鬼鬼祟祟地走到高大的雕像前,雙手一握,提腳拚命地猛踹那座雕像洩忿。

  「都是你害的,我踹你,我踢你,還我錢來,要不我咒你頭斷掉……」她忽而住口,覺得自己好象咒得太狠了,隨即改口道:「算了,我咒你頭扭到!你這個壞東西大壞蛋……」她再補上幾腳。

  終於她看著雕像上的幾個腳印,心中舒爽不少,想著——哼,要是真的人踢起來一定更痛快!她伸個懶腰吐一口氣轉身,倏地驚叫出聲——「啊——楚……楚……楚天豹?!」她的臉霎時脹得嫣紅,整個人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她慌張地瞅著一對眼兒瞄著他,他看來就似雕像那般高大威猛,那對深褐色眼珠莫測高深地俯視她,一張俊臉不帶任何表情,午夜般漆黑的一頭長髮不羈地隨性紮在他腦後,高挺的鼻樑和那古銅色發亮的皮膚,以及那對似乎能把人看穿的眸子,令她不自覺恐懼地顫抖起來。

  楚天豹挑起一邊眉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雕像上那幾個腳印,再銳利地注視眼前這位抖得恍似風中落葉的姑娘,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注視她,她就已經恐懼得面色蒼白、一副快暈倒的模樣。

  楚天豹身邊還跟著一名相貌冶豔的紫衣女子,她的玉臂輕輕攬住楚天豹,唇一抿呵呵地笑了。「這可有趣了,竟然有人敢踹北城城主的雕像——」她玩笑地瞪他一眼。

  「你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小姑娘了?」

  「看她踹得這麼起勁,我也想知道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楚天豹輕描淡寫地道。

  他黝黑的眼睛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皓首微頷,臉更紅了,還拚命扭絞著雙手,身子直打顫,彷佛真的怕死他了,他想她快要嚇暈了。「走吧。」他淡淡地對身邊的紫衣女子說道。

  周曉蝶這才松了一口氣,誰知當楚天豹人剛走過她身旁,那座雕像的頭竟嗯呀一聲斷裂,可笑地落到地上,還悲哀地滾了幾圈。

  三人登時望住地上那顆斷掉的雕像頭。「喝——」曉蝶驚駭地抬頭,膽戰心驚連忙解釋。「不……不關我的事,我只踹腳我沒有踹頭喔……」怎麼會這樣,只是說說而已頭就真的斷掉了,她昂著小臉,眼睛一紅,急得快哭出來了。這下她慘了,得罪這樣一號人物,真的完蛋了。

  一直覺得好笑的紫衣女子鐘茉飛這下臉色也變了,她瞪住周曉蝶,聲音鏗鏘有力地道:「天豹,她把你的雕像踹壞了,我要抓她去治罪——」

  「慢著……」他攔住她,幽暗的黑眸炯炯地注視周曉蝶。

  曉蝶心虛地忙把眼睛移開,這高大男人看來侵略性十足,給她很大的壓迫感。

  楚天豹輕輕環住鐘茉飛。「算了,別為這種小事大費周章抓人,雕像壞了,找人修理就是……」他輕擁著她離開。鐘茉飛猶嘀咕個不停:「什麼小事?這玉雕像可是我找了最上等的白玉請人幫你雕的,她竟敢踢壞它,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

  「唉,茉飛,你可是北城的大堂主,何必跟個小姑娘計較,走吧。」

  楚天豹安撫著茉飛的怒氣,他回頭再看那相貌清秀的小姑娘一眼,唇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瞧她那慌張的模樣還真可愛。

  周曉蝶還沒從驚駭裡回過神來,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風中,她這才身子一軟,狠狠猛吸幾口氣,她搗住發疼的胸口,慶倖自己沒事。

  真是太倒楣了,她揉揉嚇紅了的眼眶,悽惶地望著街上滿布的賭坊,唉,都怪爹。

  驚魂甫定的周曉蝶隨即起身,探尋著一間一間賭坊,找起她那不成材的爹爹。

  ???周曉蝶隻身周旋於一台又一台的賭桌旁,好不容易在天九牌桌的附近找到爹,他瘦小的個子隱在眾多彪形大漢間,正血脈賁張地賭牌。

  周曉蝶緊張地趨前問他。「怎樣?贏還是輸?」她提心吊膽地問。

  周光兩摸摸鬍子趕她。「唉唉唉,你別煩我,你回客棧去。」

  「輸還是贏?」曉蝶固執地問。「金元寶呢?」她看見桌上幾文錢,她詫異地驚嚷:「只剩下這些?!」她胸口一緊,猝然又疼了起來。

  周光兩推開女兒,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牌。「就快贏了,去去去,你別淨在這礙著我。」

  周曉蝶嘴一抿,氣呼呼地伸手揪住爹身子,試圖將他拉下牌桌。「爹,走啦,走啦——」

  周光兩撇開女兒的手,自顧地吆喝著和莊家要牌。

  曉蝶纖瘦的身子陷在瘋狂的賭徒間,空氣裡充滿汗臭和銅臭味,那些大漢們看好戲似地望著她,見爹轉眼又輸上一把,她氣得轉身掙脫圍觀的人群,沉悶的空氣令她俯身按著雙腿猛喘氣。

  她臉色蒼白而疲倦,坐在走道邊的椅子上,氣呼呼地等爹輸個精光跟她回去,眼前那些惡鬼似的賭徒們看得她膽戰心驚——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賭坊跑堂的推來餐車,小哥大聲吆喝。「各位大爺們,免費的包子喔,熱呼呼的包子喔,一邊吃一邊痛快地賭喔……」

  免費?一聽見這兩個字,曉蝶跳了起來,追上那推餐車的小哥問:「這包子免費的嗎?」

  跑堂的看她一眼,嘩,大眼睛小嘴兒唇紅齒白,一臉乾淨樣,這姑娘不像在賭坊混的。「怎麼,小姑娘,您也是來賭的嗎?」

  「嗯……我不是,我不賭的。」她忙揮手否認,她最恨人賭博了。

  那位小哥搖搖頭指著包子解釋道:「那這包子你就不能吃,咱們北城賭坊規定供給賭客吃住,只要您有賭,這包子就免費;不只包子,茶水也免費……」

  嘩,真的免費?!平常一個包子少說也要幾錢呢,曉蝶眼珠子一轉,拉住小哥胳膊,指著前面拚命輸錢的爹爹。

  「喏——你看前面那個穿布衣留兩撇小鬍子的沒有?那個是我爹,他每個月都來光顧你們賭坊,那我可以拿包子嗎?」

  「哦——周光兩嘛,那個衰鬼是你爹啊?」

  曉蝶尷尬地點點頭,小哥搖頭歎氣。

  「沒想到他有個這麼標緻的女兒,那行,行,你拿吧……免費。」

  「真的啊?!」曉蝶眼睛一亮嘴兒笑了。「那麻煩您給我個袋子。」

  「袋子?」跑堂拿了個布袋給她。「你要袋子幹麼?」

  「你等等我啊。」只見周曉蝶手腳俐落地拚命將包子塞進袋裡,一個兩個三個……轉眼滿車子的包子大半全塞進她袋子裡,跑堂瞪著那鼓鼓的、幾乎快爆開來了的袋子,不敢相信地眨眨眼。

  「你……你一個人吃得下這麼多嗎?」小哥瞧她嬌瘦的身子,訝然地問。

  「行、行!」曉蝶滿意地將袋子拎起來,她瞇眼想想,小臉湊進小哥面前,笑瞇瞇地道:「啊,還有什麼是免費的?茶水嗎?你可不可以給我茶葉?!」爹輸那麼多,她一定要好好坑些東西回去。

  跑堂小哥張大著嘴,已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

  ???金坊是北城十個賭坊中年年收入最高的紅牌賭坊,深夜人客依然鼎沸諠嘩,天豹和他的摯友南城的彤霸,在賭坊最角落的富貴廳飲酒。

  南城彤霸的師爺郝漸坐在一旁,看見瘋狂湧進的人潮忍不住贊道:「豹爺這兒生意可好哩,咱們南城這個時候人群都散了。」他瞇起柳葉般細小的眼睛,一臉賊氣地笑道:「看樣子,港口的位置的確關係著賭坊收入,咱們南城的同花和大順港,位置真太偏僻了,唉,要是能有個在北邊的港口那就……」

  「那就如何?」鐘茉飛精明的眸子瞪住郝漸那對賊眼睛。哼,她可是聽清楚他話裡的意思。「郝漸——」她美麗的臉龐綻出一抹豔麗的笑,傾身親自幫郝漸斟了一杯酒。

  「我看你是有點醉了才胡亂說話,不過再多喝點,我這兒有的是上等的好酒,你要是喜歡,我找人送幾甕過去南城讓你喝個夠,省得你來這兒廢話。」

  「……」郝漸瞇起眼睛不悅地拉長了臉,幹了那杯酒。

  彤霸高壯的身子一抖,呵呵大笑起來,他指著郝漸那張慘綠的臉。「被茉飛修理了吧?她的嘴可厲害的,你想跟她要個港口啊?我看她鐵定將你骨頭拆了!」

  天豹也笑了,他轉頭跟茉飛微笑道:「師爺只是說說而已,你別認真。」

  茉飛哼一聲,大口地偏頭幹了一杯酒。「飯可以亂吃,話可以亂說嗎?」

  天豹對著彤霸聳聳肩,一副拿她的脾氣沒奈何的模樣;彤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笑地嚷嚷:「我看她是護主心切,你有這樣的幫手真是福氣了。」

  茉飛還饒不了郝漸。「那是因為天豹懂得使才,他可不會胡亂請人的。」言下之意是指郝漸壞了彤霸的事業,還順便罵了彤霸有眼無珠。

  彤霸不以為意地朗聲大笑,他們老早就習慣了鐘茉飛嗆人的脾氣,然而,美女似乎都占了一點兒便宜,他和天豹總是讓著她的脾氣。

  天豹拍拍茉飛肩膀,溫和微笑地看住她一對明眸,沙啞的嗓音充滿磁性。「好了,你給郝漸留點面子吧。」

  天豹這一說,茉飛才安分地倚進椅子,閉上嘴巴。

  這下彤霸笑得更大聲了,他一臉曖昧地撞撞天豹手肘。「喂,大哥,我看這凶婆娘只聽你的話,你什麼時候娶她過門造福我們啊?」

  鐘茉飛忽而臉紅了,尷尬地猛灌了一口酒掩飾心慌。

  只見楚天豹瀟灑一笑:「如果能娶到茉飛這樣好的娘子,肯定是男人的福氣,最起碼誰都不敢占她相公便宜。」

  茉飛嗔瞪楚天豹一眼。

  彤霸追問:「喔——這麼說,你什麼時候讓她過門啊?」

  楚天豹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地飲酒:「你什麼時候那麼關心起我的婚事了?」

  「那當然關心啦,你老弟我都娶了八個老婆了,你這做大哥的竟然還孤家寡人一個。」他色迷迷地笑道,「你難道不喜歡溫柔鄉的滋味?女人可是老天爺賜給咱們最好的禮物哩。」

  天豹對彤霸性好漁色的性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茉飛忍不住罵彤霸。「我們天豹可不像你這色鬼,他一個老婆就夠了,哪像你……」

  「是啊是啊,他要是多娶了幾個,保證全被你殺光光。」他這一說,惹得眾人大笑,只有茉飛又氣又高興地脹紅了臉。

  彤霸這話雖是在取笑她潑辣,但另一方面也算是默認了她是天豹未來老婆的意思,啊,她情不自禁、傻傻地也笑了。

  酒酣耳熱之際,賭坊有位弟兄上前稟告城主。「城主,坊內有一名可疑女子拚命搜刮咱們免費供應賭客的東西。」茉飛一聽差點跳起來。「什麼?!她拿了什麼東西?」

  「稟堂主,她拿了免費的擦手紙、盛食物的託盤、幾大包茶葉,甚至是給客人擦臉的面巾,還有好幾支簽賭單的毛筆,以及幾大疊空白的下注單……總之,只要是擱在那兒供人免費拿的,她就拚命拿……」

  「有這等事?」茉飛不覺嘩了一聲,拍桌大喝道,「豈有此理,還不把她抓來——」

  「慢著。」天豹制止,他沉穩吩咐道:「既然說好是免費供應的,那麼她愛拿多少就拿多少。」

  茉飛驚道:「那怎麼成?雖是免費的也不能太過分啊?!啊——」她忽而眼一睜指向前頭。「是那個女的嗎?」

  眾人轉身一致望向廳口走道。

  周曉蝶肩上扛著個大包袱,右手拖了個大麻袋,左手懷裡還拽了一堆用布包裹起來的包子幾十個,她吃力地氣喘吁吁地馱著往爹豪賭的那一桌前進。

  終於她停在爹後頭,她抹抹額上的汗拍拍爹的肩膀,只見轉過來一張欲哭無淚的臉。

  「蝶兒……」周光兩一臉懊悔哽咽道,「爹又輸個精光了。」他抓住女兒雙手愧疚哭泣。

  她一點都不意外,周曉蝶疲倦地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意料中事,她眨眨眼睛。「還好我也坑了他們賭坊不少東西,起碼不是什麼收穫也沒有,咱們走吧。」

  周光兩驚駭地瞪住她身後拖在地上的幾個大麻袋。「這這這這……些全是你拿的?」

  不可能吧?她哪來的神力?!曉蝶肯定地點點頭。「嗯。我算過了,這些日常用品我們平時買都要花錢的,這兒還有些包子趕在它臭酸前回家,用粗鹽醃起來咱們往後要是沒錢吃飯,就拿個醃過的包子洗洗蒸來吃,起碼可以吃上個十天半月的,還有啊——」她興致勃勃地貼近爹耳邊,神秘兮兮說道:「我還拿了好幾袋碎茶葉,我把它們帶回去泡好茶,清早上街賣人,不用本錢的,穩賺不賠啊!」她說的好興奮,眼兒嘴兒都笑瞇了。

  「不只這些還有好多啊,我還拿了他們供的糖呀、巾帕啊,這次咱們削翻了,報仇啊!咱們報仇了,哈哈!」

  「女兒……」周光兩看女兒為了那點小東西高興成那樣,心中一陣酸楚,他摟住女兒肩膀,泣聲道:「我的乖女兒,爹害慘你了……」

  曉蝶拍拍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們回去吧。」

  「你相信爹,爹不可能衰得這麼徹底!」猛地,他忽然將女兒頸上的玉佩扯下。

  「這次爹一定贏——」

  「爹?!」曉蝶驚呼著伸手去搶,她駭叫:「你還我,那是娘給我的啊,爹,爹!」

  她踏起腳拚了命去搶,那可是娘給她的遺物啊,她急得跳起來,將父親的手用力一拉,電光火石間那只玉佩飛了出去,曉蝶飛撲上去,揪住王佩的尾端,玉兒一滑,飛墜至賭桌上,不偏不倚落在下注的圈內,莊家剛巧喝道——「下好離手——」

  曉蝶和父親齊齊伸手要搶回玉佩,一條槓子狠狠敲下來,敲痛了她指尖,她吃痛的尖嚷一聲縮回手。

  莊家面無表情地警告她。「姑娘,你下了注就不可以反悔。」

  「我下注?」曉蝶急的眼淚上湧拚命辯解。「我沒有啊,是不小心玉佩剛好掉到下注圈內的啊,真的呀,你把玉佩還我,那是我娘死前給我的,你好心好心把它還我,那不能賭的啊,我真的是不小心才……」

  「哼!」莊家老練世故地撇開臉嘀咕,「每個都這麼說。」少來這套了,他可不信。

  周光兩出來打圓場。「好啦好啦,也許這是天意,是你娘幫我,既然落在那裡就賭上一把,啊,就賭小吧……」呵呵呵呵,他心虛地輕聲安撫女兒,發現她沒有大吼大叫,只是木然著一張臉望著賭桌——慘了,女兒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搞不好我們會贏啊,對不對?你別只往壞處想嘛,你放心,爹一定會贏的!」

  周曉蝶雙手握緊,聲音又冷又澀,她唇一抿緊繃道:「好,你這麼愛賭是不?你連娘的遺物都可以狠心賭掉是不?」她昂起臉,晶燦的眼睛瞪住莊家那張冷血的老臉,她大聲道:「我也要賭——」她氣壤壞了。「我賭大!」

  周光兩趕緊拉住女兒手臂。「你瘋啦?爹是押小啊!」

  她回頭瞪爹一眼,心灰意冷道:「我賭你就這麼衰,我讓你一次死了心,我賭你永遠都不可能贏,我讓你看看你有多笨多蠢多黴!」

  莊家雙臂橫在胸前,不耐煩地問:「賭是可以,你拿什麼下注?」

  曉蝶心一橫說道:「我!我拿我自己下注,要是我輸了就在這裡做牛做馬,任憑處置;要是我贏了,我爹就留在這裡給你們做工,讓他永遠在賭場裡工作一輩子,我把他送給你們——」

  一把清亮的笑聲響起:「呵呵呵呵,這可有趣了。」鐘茉飛介入他們之間,她點點頭示意莊家下去,她看看聚攏的好奇人群,再微笑地望住人群後頭望著她的天豹和彤霸。

  「好,我收。父女對賭,不論誰贏我都再多奉送一千兩銀子,有沒有人想下注賭他們誰贏的啊?」

  霎時,好奇的人群登時撲上前去爭先恐後地買周光兩和周曉蝶,二分之一的機會人人搶著下單。

  看見突增的商機,鐘茉飛眉開眼笑地收下滿桌銀兩。

  而周光兩可就笑不出來了,他氣呼呼地指著女兒罵:「你、你、你竟然連爹都敢賭出去?你這小韃子,你有沒有良心啊?!」

  曉蝶咬唇駁道:「是你,你對不起娘,你連娘的遺物都可以賭了,我不要你這個爹了,我討厭你!」她這次是真的氣瘋了,從來她都是任勞任怨地陪著爹吃苦,可是她真的累了,這次她決心不原諒他。

  周光兩從沒見女兒氣成這樣,往常就算他再過分也沒見她說過狠話,這個女兒一直是溫順乖巧的,現在她竟然說她討厭他,周光兩錯愕地瞪著女兒冷漠的臉,一時間心底沒了主意。完了,他這次好象真的把女兒惹惱了。

  而鐘茉飛和湊熱鬧圍觀的人群一般地興致高昂,她挽起袖子,一談到賭,她臉上滿布光彩,明豔亮麗,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女。

  她高聲笑嚷:「好好好,下好注離手啦,誰賭女兒誰賭爹的,寫清楚啊!」

  站在人群後頭的彤霸,哈哈大笑地撞撞天豹手肘。「你瞧她,任何可以發財的機會都不放過,真猛的,這也能拿來賭……」

  楚天豹一對黑眼兒在濃密的眉毛下專注地凝起,他炯炯注視周曉蝶單薄的背影,他問一旁小廝:「就是她拚命拿咱賭坊的東西?」

  「是啊是啊,正是她……」小廝恭恭敬敬地據實回報。「別看她個頭小小地,咱們坊內拿的走的她全不放過,可怕極了,她身邊地上擱的那三大袋裝的全是咱們賭坊的東西,我想若是整間賭坊搬得走的話,她肯定拚了命也要扛走的。真沒見過那樣的人,沒您的命令弟兄們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她……」

  彤霸聽了狂笑不止。「哈哈哈,真有意思,小小一個女人搞得你們雞飛狗跳、緊張兮兮……」

  楚天豹又問小廝。「她什麼來歷?」

  「稟城主,她爹是魚販周光兩。每個月,周光兩都要來咱們坊裡賭個精光才回去。

  他手氣奇差,是有名的爛賭鬼。」楚天豹只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此時,一直擋住曉蝶側容的粗漢適巧挪開身子,一張精緻的白皙小臉顯露出來,月兒一般皎潔無瑕地標緻臉容清麗動人,憂鬱的眼眸楚楚可憐。

  天豹只聽得彤霸駭叫:「嘩!這丫頭長的恁是標緻,又白又嫩的。」

  楚天豹輕輕皺起眉頭。

  郝漸一見主子喜歡忙不迭獻計:「主子,您要喜歡,我幫您去說親,肯定成的。」

  彤霸仰頭色兮兮地拍腹大笑:「當然成,誰不想嫁我啊?」他向天豹要求道:「乾脆這樣吧,他爹要是真贏了,你別要她留在這兒做工,讓給我好了,我讓她做輕鬆點兒的工作……」他嘴臉狀極曖昧。

  郝漸也幫腔道:「是啊是啊,讓她在咱主子那兒上「夜工」。」

  說罷,二人相視大笑。

  楚天豹淡漠地看他們一眼,不置可否地注視周曉蝶,他記起她便是下午時,在街口

  踹他雕像洩忿的女人,想到當她轉身撞見他們時那尷尬脹紅著的小臉,窘迫的眉眼,慌亂的德行,他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

  他以為她很膽小的,可現在她一氣之下竟把自己都賭出去了,真奇怪是不?挺矛盾的小姑娘。

  前方,鐘茉飛裙擺一拽,右腳踩上凳子,一手操起骰罐子匡啷作響:「要開牌啦,退後退後!」她威風凜凜的姿態,幹練地耍起骰罐,一剎過去,她將罐子用力擱下,確定無人再押注後,她滿臉殺氣地正色道:「各位,我開牌了。」

  登時賭坊內鴉雀無聲,周光兩額上的汗水滑落臉龐,他緊張得心幾乎要蹦出嘴來。

  周曉蝶也不好受,她瞪著桌面那只決定她命運的骰罐子,忽然覺得一切荒謬至極,她懷疑自己方才是中了什麼邪,竟讓一隻罐子決定她和爹的未來?!她瘋了,她一定是瘋了,她背脊一陣涼冷,然後看見那只骰蓋子慢慢被莊家掀開——霎時,她狠狠倒抽口氣。

  周光兩瞪大了眼睛。

  眾人先是一陣靜默,跟著有人歡天喜地地諠嘩起來。

  「贏了,我贏了!」一些人歡呼地跳起來又吼又叫。

  鐘茉飛扔了骰蓋,掏出白花花的銀子付賭資:「周曉蝶贏,賭女兒贏的來拿銀子。」

  她俐落地將周光兩的賭資及玉佩收下,然後示意左右保鏢:「拿一千兩銀給周姑娘,順便把她爹架下去換上工人服,讓他在場子裡工作。」

  贏了?!周曉蝶先是一陣恍惚,然後便聽見爹的咆哮,她仰頭看兩名大漢要將爹爹拉下去。

  「女兒,你好狠啊,將爹給賣了,好狠啊……」

  周曉蝶追上前試圖阻擋他們,她勢單力薄只有轉身向鐘茉飛求情。

  「我……我一時糊塗,這把不算!」她將一千銀擲回桌面急急道:「這錢我不要了,你把爹還我。」她不氣爹了,再怎樣他還是她相依為命的親爹爹,她怎能棄他不顧?

  鐘茉飛臉色一暗,眸子迸出冷焰:「你把我這兒當什麼地方?這是賭坊,贏了拿錢,輸了賠本,清清楚楚,容不得你反悔。」她命令:「將周光兩拉下去!」

  「等等——」周曉蝶急出了眼淚。「這樣好了,要是我不要銀兩,這把打平,要付你多少?」

  鐘茉飛將香袖一甩,一卷紙順勢拋出,那是賭坊典章制度,密密麻麻的一長條宣紙。

  「嘩——」曉蝶驚呼:「這麼多規矩?!」

  茉飛驕傲地昂頭道:「我這兒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地方——」她撚起規章端詳一會兒道:「有了,你要是想不算的話也行。」

  「太好了!」曉蝶和周光兩相擁。「爹,可以不算的。」她轉頭問鐘茉飛。「那要付多少錢?」

  「剛好一千兩銀。」她清脆地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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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1:50 |只看該作者
  曉蝶乾脆地回道:「好,我一定想法子給你,爹,我們走吧——」

  「我還沒說完。」鐘茉飛冷冷道:「賭坊業務繁忙為了怕賭客們胡鬧,所以倘若想不算的話,不只賠一千銀,還要剁下當事人三根指頭,以示懲戒。」

  「什麼?!」曉蝶及爹爹同時驚響出聲。

  周光兩望著女兒小臉,然後又看看她的小手。「三根指頭?」他輕輕握住女兒的手,扳開她冰冷的三根指尖。

  曉蝶忙甩開。「別鬧了爹,你真忍心讓她剁我手指?」

  「不是不是,我是想——三根手指可以抵一次賭局,那要是我用十隻指頭去跟她賭三把的話豈不……」他抬起老臉認真思索起來。「要真不成的話,我還有十根腳指頭,那代表我有六次機會,只要贏了其中一把我就發了。太劃算了,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有這個好法子?太可惜了!」

  莫說周曉蝶傻了,就連鐘茉飛也不可思議地怔住了臉。

  「天才!真有這樣愛賭的,你爹可算是賭坊開業以來,我第一次遇到的爛賭奇葩。」

  鐘茉飛嘖嘖稱奇。

  曉蝶虛弱地望著爹搖頭:「真是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兩名大漢就這麼將周光兩押下去了。

  周光兩一路呼喊道:「曉蝶,曉蝶,你怎麼這麼的糊塗?你害慘爹爹啦,女兒……」

  鐘茉飛將一袋銀兩拋給周曉蝶,她簡單俐落地說道:「往後要是想看你爹,就到賭坊來吧。你可以走了,或是想留下來再玩幾把?」

  「我想拿回玉佩。」她要求。

  「方纔你爹已經輸給了我們——」鐘茉飛公事公辦地道,「當然,你可以再賭上幾把,也許可以把玉佩贏回去。」

  周曉蝶茫然地看她一眼,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熱鬧諠嘩的賭坊。

  一見周曉蝶離開,彤霸笑笑地向郝漸示意,郝漸立即追了出去。

  彤霸向楚天豹告辭。「改日換你上南城來讓我招待。」

  楚天豹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一隻織手挽上天豹鋼鐵般的手臂,鐘茉飛嬌滴滴地討賞——「豹,光是剛剛那一把我就幫賭坊賺了一萬兩,你開不開心?」

  楚天豹低頭俯視鐘茉飛明豔的臉兒,他那對豹般炯炯黝黑的眼眸總是令她意亂情迷。

  「我一直都知道你為這個賭坊盡心盡力,謝謝你,阿飛。」

  他性感的聲音就足以令任何女人為他寬衣解帶,鐘茉飛如影隨形般地長年跟著他打拚天下,她要的不只是他的讚賞,她如此挖空心思經營這個賭坊,為的只是要贏得這硬漢子的心。

  茉飛滿心期待地凝視他粗獷英俊的臉容,一隻手伏上他鋼鐵般壯闊的胸膛,她嬌嗔微笑,意有所指。「方纔彤霸真是愛開玩笑,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總該有個歸宿,是不?」

  她滿心期待地昂著臉等他落話,等他說出她長久以來一直企盼的話兒,等他表明心跡,她已經等得夠久了。

  楚天豹淡淡笑道:「阿飛,你一向最懂我,我自幼漂泊慣了,根本不想娶妻,你別跟著彤霸瞎起哄。」

  鐘茉飛一顆心失望地下墜,但她眼兒一轉掩飾得極好,她強顏歡笑道:「也對,你一向最討厭束縛,成家的確不是你楚天豹會做的事。」她一直都明白的,然而失望的感覺卻是如此強烈,雖然她是他身邊最貼近的女人,可靠他越近,瞭解的越多,那寂寞的感覺是更強烈了。

  鐘茉飛心底明白,她和彤霸一樣,都只是圍繞著楚天豹而打轉的星星,他們的光芒抵不過天豹一個人,他獨特而耀眼的光彩,令他們著迷,也令跟隨他的人們感到自卑和寂寞。







第二章

  一步出賭坊,沿街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著,火一般燃亮入夜的長街,周曉蝶忽而攏緊了雙臂,紅紅的燈籠燃不暖她寒冷悽惶的心房。

  她深吸口氣,不管了,先回客棧再想辦法救爹爹出去。她抿緊唇轉身將地上擱著的三大袋搜刮的東西往客棧拖去,正使勁拉扯時,突然有人打斷她。

  「周姑娘。」郝漸喊住她。

  曉蝶鬆開袋子,昂頭看見一名身著黑綢衣,手持灰扇,神情猥瑣的老人,他身後還站著幾名嘍,看來頗有一點來歷。

  「這位大叔,有什麼事嗎?」她禮貌地問道。

  郝漸威風地宣告道:「天大的好事,我主子乃南城城主彤霸,他想請周姑娘去南城玩幾天。」

  曉蝶怔怔地看著他們,老老實實且客氣地拒絕:「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不認識你們主子;而且,我現下沒有心情去玩,我爹出了事,你幫我跟你主子拒絕吧。」

  「拒絕?」郝漸提醒她。「我主子彤霸很可能娶你為妾,我說得這樣明白,你懂了吧?」郝漸等著她高興的大叫,但等了好一會兒,卻見她只是莫名其妙地用著圓溜溜的眼睛瞪著他,彷佛他有多奇怪似地。

  「大叔,我真的不認識你主子,他怎麼會想娶我為妾呢?」真荒謬。

  她問題怎麼這麼多?郝漸開始不耐煩了,他喀地一聲闔起骨扇,打開天窗說亮話:「總之,你跟我去南城陪我主子,保證你榮華富貴一輩子……」

  陪?曉蝶忽而明白過來,忙不迭地後退一大步,防備地瞪著他,緊張到舌頭不由自主地打結了。「大……大叔……謝謝你,但是……我不想……」她客氣地拒絕。

  「你不想?」他第一次聽見竟有女人會拒絕南城城主求愛,而且還是被這麼一個窮途末路的女子拒絕,他不敢相信。「你知道你在拒絕什麼?榮華富貴啊,你看你現在慘兮兮的樣子,你跟我走吧,保證讓你過好日子。」說著,他上前抓人,幾名大漢跟著強押她。

  曉蝶驚嚷出聲,奮力地掙紮著,她又踢又叫,然而滿街的人只作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她驚懼地苦苦哀求——「放開我,我不要去,放開我啊,放了我吧,求求你……」她被硬拉著走,哭嚷著並使勁想甩開被拖住的手,驚慌中一隻大手突然握住了她被拉扯的小手,她昂臉,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英俊臉容。

  楚天豹輕易將扯住她的那名大漢格開:「郝漸,就算你忙著討好彤霸,也不必做到這樣難看吧?」

  「豹爺。」郝漸恭恭敬敬回道,「您知道我主子中意她。」

  「中意是一回事,強擄人又是一回事。」他看一眼嚇得直打顫的周曉蝶,她面色蒼白如紙,眼眶盈滿驚懼的淚水,他強勢地擋在她身前對郝漸道:「很明顯她不想跟你們走。」

  郝漸瞇起眼睛開口:「豹爺,沒理由為了一個窮酸女子壞了大家的和氣吧?」

  「放心——」楚天豹不容置疑地道,「我和彤霸的交情沒有這麼脆弱,就算是我現下讓他損失一名師爺,相信他也不會在意。」

  話一挑明,那穿透性的銳利目光令郝漸狠狠打了一個冷顫,他望著楚天豹充滿力量和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偉岸身軀,慌張地和一夥人急急告退。

  楚天豹轉身面對周曉蝶,他黑色的眼睛冷靜而深沉地盯在她臉上,他注意到她嘴唇抿得泛紫,她的臉可憐兮兮地直顫,眼睫濡濕,一顆淚珠適巧下落,他下意識伸手擦去那滴淚珠,這時她回過神,仰起臉——剎那間,四目交會,他的心弦莫名地一扯。

  周曉蝶只是昂著一張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的心怎麼忽然揪緊了?胸口怎麼忽而發起悶來?他從沒有過這樣奇異的感受,他有一些怔住了。

  半晌,她終於記起他來。他是北城當家的。她吸著哭紅的鼻子,抽噎地道:「我知道你是這兒最大的,方纔我把爹爹輸掉了……」她哽咽地絞扭雙手,苦苦哀求道:「你幫我和大堂主說情,請她放了我爹,好嗎?」

  「我知道,我方才都看見了。」他冷靜地分析給她聽。「這兒我都是交給鐘姑娘打理,我既然信任她自然不會毫無原則地干涉,我不能幫你。」

  周曉蝶失望地低下臉。「我明白了。」她緊咬著唇,黯然離開。

  經過他身旁時他突然抓住她手臂——好細的臂彎?!他問:「等等,你——有什麼打算?」他竟有些擔心。

  曉蝶甩開他的手,輕聲回道:「我自己想辦法。」

  「周姑娘,賭坊不會虧待你爹爹的,你大可以放心。」為了令她好過些,他保證道。

  周曉蝶沉默半晌,忽而抬起臉一對眼兒憎恨地瞪住他,而他被那憤恨帶淚的眼眸給怔住了。

  「你開的賭坊害慘我爹,你賺飽了荷包,卻讓我日夜活在噩夢中,永遠三餐不繼,無止盡厭憎的噩夢,你害慘我了,我恨死你,我恨死這個島,我恨死了!」

  她放聲痛哭起來,小小的臉兒因為憤怒脹得通紅。楚天豹俯視她可憐兮兮的狼狽樣,她看起來那麼嬌小、那麼脆弱,他忽而有股衝動想擁她入懷,想保護她。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默地接受她的指控,她啜泣地控訴他,一遍遍重複地嚷嚷著她恨他。

  「周姑娘——」他解釋。「沒有人強迫你爹賭,我只是一個販賣希望的商人,販賣一夜致富的希望,你將罪過全推給我並不公平。」

  她知道他說的有理,但她仍冷冷地說道:「你販賣的不是希望,是陷阱,一個墮落的陷阱,一個萬劫不復的陷阱!」說完隨即掉頭離去。

  陷阱?楚天豹黑色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專注地凝視她孤單憔悴的背影。

  她含淚泣訴,激憤指控,她通紅的眼眶,含恨的眼眸,竟使他心中感到極端難受,他深吸口氣,想撇去那股不適的感受,想抹去她那對模糊了的淚眸。

  楚天豹轉身離開,蕭瑟風中,他告訴自己內疚的感覺是可笑而荒謬的。他不必同情那些貪婪的賭客,這起買賣是心甘情願,他沒占任何人便宜,他沒有錯,錯只錯在周曉蝶父親不知適可而止。

  周曉蝶疲倦不堪地步進客棧,掌櫃一見到她迎了上來。

  「周姑娘,方才有人托了一件東西給你,我將它擱在你房間裡了。」

  「謝謝。」曉蝶將笨重的幾隻麻袋搬回房間,那可惡的楚天豹害得她這麼慘,連親爹爹都賣給他了,往後每天她都要去搜刮他賭坊的東西。

  一想到他冠冕堂皇、大言不慚地說他是在販賣一個希望,她就作嘔,分明是個冷血沒心沒肺的商人,還把自個說的這麼漂亮。

  周曉蝶憤怒地推開房門,看見了桌上一隻油包裡。

  她趨前拆開包裡,赫然看見她的玉佩完好無缺地回到她身邊。她驚喜地連忙將玉佩拿起來端詳一番——真是她的玉佩!

  她茫然坐下,緊握著那只玉佩。回想先前鐘茉飛強硬地拒絕將玉佩還給她,那麼為什麼現下又托人送回來?莫非她心軟了?一定是的,肯定是方才人多她不好答應。

  曉蝶極之珍視小心翼翼的將玉佩重新帶回脖子上,高興得眼眶一陣濕熱。

  謝謝你,鐘姑娘——她在心底默默說道。

  賭坊。

  鐘茉飛盤算著一日的收入。

  她忽而想到了什麼,問起夜班的莊家。「奇怪,我記得還有一隻玉佩,怎麼沒在這裡面?」她精明地詢問。

  其中一個莊家想起來說道:「喔,那個玉佩啊,早先主子要走了。」

  「天豹?」茉飛奇怪地瞇起眼睛。「他要那玩意兒幹麼?」他從來對這種女人家玩意兒沒興趣的,怎麼……她又問:「他人呢?」

  「稟堂主,主子今個很早就去歇著了。」

  鐘茉飛懷著疑問,不安地詢問諸位賭坊莊家們:「有誰知道主子要那玉佩幹麼?」

  只見眾人搖頭。

  鐘茉飛的心頭掠過一抹憂疑不安。

  就這麼著,周曉蝶束手無策,只好眼巴巴看著父親真成了賭坊跑堂的。這日她同父親保證——「爹爹,是女兒不好,我已經應了一個茶樓的工作,每日掙個幾錢,大概只要二十餘年就可以把你贖回去了。」

  二十餘年?周光兩一邊忙著幫賭客斟茶,一邊哧地一聲笑出來。「哼,二十幾年,爹還不知能不能活那麼久哩,你啊,真想贖爹回去,還不如把每日掙的錢拿來給爹賭上幾把,這麼錢滾錢,賺得才快嘛!」

  「你還賭,就是賭害得咱們倆困在這爛地方!」她氣得大呼。

  「ㄟ——」周光兩提醒她,「是你爛賭害得爹被關在這裡,跟爹可沒關係,爹再怎麼爛賭也絕不會拿自個親身女兒下注,可你呢,就把老爹給賣了,唉唉唉——」他一副苦命樣,說的她啞口無言。

  「我只是一時太生氣了嘛……」曉蝶無辜地、懊悔地頻頻和父親認錯。爹說的不無道理,這些年爹不論多麼爛賭,的確是不曾將她拿來下注過,昨夜實在是她的錯,現在被爹爹諷刺個幾句也是活該。

  曉蝶怎麼也不知她剛和爹爹說罷,去茶樓上工不久,她爹就手癢了,經過骰子桌又想賭了。

  莊家是個黑頭黑臉的粗漢,看見周光兩賴在那兒望著骰桌直瞪,不耐煩地喝叱。

  「去去去,斟完茶還不走?賴著幹麼?想玩就掏錢出來啊!」

  「我……沒……錢……了……」

  莊家及眾賭客大笑,那莊家諷刺地向旁人介紹:「這位大叔啊,就是被女兒賭掉的可憐蟲。」他笑嘻嘻地同周光兩說:「你連和自個女兒對賭都輸,我看這輩子你都別再賭了,手氣那麼背,別玩了。」

  「你看不起我?」周光兩挽起袖子。「我他媽的輸個一百次總會蒙上一次。」

  「好啊好啊,那就狠狠地再押上一把,咱們其它人全跟你對賭,肯定發財。」有人這麼起哄,一群人馬上跟著附和。

  「怎樣?」莊家問周光兩。

  「我……沒……賭……本……」

  「ㄟ——」旁人教他。「你女兒都把你賣了,你不會也把女兒拿來下注?」

  「這……」

  眾人看他臉色一凜,極為為難的模樣,忍不住催促。「押了吧,怕什麼?」

  他還是舉棋不定。「這……這……」

  沒想到周老頭人雖爛賭倒還挺有良心的。莊家催促。「別這呀那呀,你女兒賣老爹時可沒你想那麼久,你還……」「這……這——該押大還是押小呢?」

  眾人聞言驚駭出聲。

  「嘩,原來他是在想要押大還是小哇?」

  「不愧是個賭鬼。」

  原來大家都誤會他的意思了。只見周爽快地接過賣兒契,啪啪啪簽上大名,隨即將那單據擲向小。

  驀地身後眾人一擁而上,差點推倒周光兩他們火速下注全押大。

  周光兩轉身氣呼呼地。「喲,你們真當我老周這麼背啊?」

  眾人點頭如搗蒜,霎時,他心中免不了一陣忐忑,難道他的直覺真那麼差?

  莊家呼道:「下好離手啦!」

  周光兩在千鈞一髮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的賭注推到大,旁人大驚失色,以更快的速度一擁而上將籌碼改推至小。

  周光兩一看,猛地伸手欲再更改,只聽得莊家桿子毫不留情揮下。

  「莊家開啦,不准再動。」

  眾人均松了口氣,周光兩急呼:「我……我……我想押小。」

  莊家無情地瞥他一眼,掀開骰蓋。「喝,莊家開啦,麼、二、三,六點小。」他大手一抓將賣身契收了。

  除卻周光兩,人人歡呼抱擁銀兩,周茫然地立在原地,一時間還不知自己捅了多大的樓子。

  贏錢的莫不趨前感激地拍拍他肩膀。「謝啦老周,真靠你才贏了這把。」

  「我也是啊。」眾人輪番向他致謝。

  周光兩雙手一握仰天大呼。「沒天理啊……」

  傍晚下起雷陣雨,滂沱地落下來,街上行人紛紛走避。

  楚天豹和鐘茉飛剛從飯館步出,他幫茉飛撐起油紙傘,好讓她的身子不讓雨淋著。

  朦朧的雨景,濕冷氤氳的冷空氣中,遠遠地,他看見佇立在餅店前一抹綠色影兒,他趨前聽見周曉蝶鏗鏘有力的聲線,更看見餅店老闆為難的臉色。

  「姑娘,我說了,這面餅兒我已經算你夠便宜了,你別再跟我殺價了,雨那麼大,你拿了餅快去避著吧。」

  周曉蝶挽起袖子,不顧臉頰耳畔被雨濕透,猶固執地殺價道:「唷,你這面餅,我也是做過的,材料錢根本不到賣價四分之一,我跟你買了兩個也就是讓你賺了足足六倍以上的價錢,你少算我四錢沒損失的嘛。吶,你也知道雨那麼大,你快賣我,好讓我去避雨嘛!你也好下去歇著了——」她頭頭是道又說:「你和我說了快一個時辰的價也累了吧,行了,就賣我吧!」

  「唉,好好好,我真服了你了,算我賠錢好了……」他回頭迅速夾了兩個大餅,卻聽見她又大呼起來。

  「別夾那一個,右邊那個比較大點兒,對對對,就那個!還有上面第三個,那個最大,別給我小的。」

  老闆抓著夾子崩潰地嚷起來:「我每個餅都一樣大的。」

  「怎麼可能一樣?大叔,我就要那兩個。」

  驀地,一道黑影壓來,曉蝶抬頭,臉霎時一熱,脹紅起來。

  又是他,那一對黑眸瞅著她彷佛在笑她,偏偏這時老闆將大餅如燙手山芋般丟給她。

  「你快拿了,我連餅錢都不要啦,算我怕了你這個小韃子,嗦嗦半天,我快「花轟」

  啦!」老闆火速將大門關上,如避蛇蠍般逃難去了。

  楚天豹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溫和地俯視她尷尬的面容,而一旁的鐘茉飛則打起招呼。

  「周姑娘,雨那麼大你又沒撐傘,計較那點錢幹麼,你看你渾身都濕透了。」她自香袖內掏出一隻荷包塞了幾個碎銀子給周曉蝶。「這幾個銀子你拿去使吧。」怪可憐的。

  周曉蝶慌張地推回去,堅不收下。「不不不,無功不受祿。」

  「唉,你拿去吧。」茉飛又推回去,曉蝶堅持拒絕,急急嚷道。

  「不行不行,我不能平白受你好處,何況我還沒謝你呢。」

  「謝我?」鐘茉飛一臉困惑。「謝我什麼?」

  曉蝶忙把頸上的玉佩掏出來給她看。「瞧,我又帶上去了,謝謝你將它還我,要是失去它我真的會傷心好久,你真好心,鐘姑娘。」

  原來如此,鐘茉飛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她不動聲色看天豹一眼,心底湧上一陣酸意。她催促天豹。「咱們該回去了。」

  楚天豹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他抓住茉飛的手將傘柄交給她。「阿飛,你先回去,我和周姑娘有話要說。」

  「和我?」曉蝶忙揮手,避之惟恐不及嚷道:「我沒事同你說啊!」

  他不理她的抗拒,大手一抓,將她硬是帶離。「你跟我來。」

  周曉蝶拚命掙紮。「我不要,我和你不熟,唉,你放手!你要幹麼啦!」

  「我請你吃茶,別吃那沒營養的粗餅。」他固執將她拖往茶樓。

  周曉蝶驚呼,彷佛他請她吃飯會要了她的命似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餓,你不用請我了。」

  「我就是要請。」他硬是拖住她。

  「唉,我說不用了嘛。」她嚷嚷。「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哪有逼著要請人吃飯的,你放開我啦!」

  鐘茉飛孤獨地撐著傘立在滂沱大雨中,望著他們諠嘩的背影。楚天豹是怎麼回事?

  她美麗的眼瞳不安地瞇起。

  楚天豹一踏進相熟的茶樓,裡面的掌櫃立即戰戰兢兢迎出來。

  「豹爺,豹爺,裡面請裡面請。」一見大爺一身濕透,又忙不迭地回頭嚷嚷:「快拿大巾給豹爺擦擦。」說完,一回頭怔了,看見他健碩的身軀後頭又冒了個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出來。「喔,還有位姑娘啊,裡邊請裡邊請。」

  周曉蝶環顧一下豪華的上流茶樓,掉頭就想走,楚天豹也不回頭,只俐落的伸手一揪,輕輕鬆松便把她揪了回來。

  曉蝶被半拖半拉地帶進裡面的包廂。

  「二位貴客想吃點什麼?」掌櫃地親自將一疊菜單刷地展開。

  幾個昂貴的數目立即跳進曉蝶眼裡,嘩,隨便一個炒飯竟要五銀子?開什麼玩笑?

  她小聲地挨近楚天豹說道:「太貴了,我現在根本不餓,你讓我走吧!」

  楚天豹不理她逕自拿起菜單,懶洋洋地選了幾樣曉蝶聽都沒聽過的:「風羊,火肉,暹邏豬……」

  曉蝶嘀嘀咕咕:「夠了夠了……」

  他還往下念。「奶油鑲卷酥,瓜仁油松餅,惠泉酒,桂花金絲卷……就先這樣。」

  掌櫃笑嘻嘻地收好菜單,殷勤地幫他們添好茶。「您先請用茶,馬上上菜。」必恭必敬退出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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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2:33 |只看該作者
  周曉蝶忙不迭發難,她慷慨激昂教訓起他:「你真是太浪費了,我不是說夠了,叫那麼多幹麼,又吃不完。每樣菜我看少說也要七、八十銀,就算有錢也不能這樣子花,你知道嗎這種茶樓最會坑錢了,羊就羊偏偏加上個風字,這風字就多了五十幾銀,金絲卷就金絲卷,偏偏加上個桂花,豬就是豬,也要加上個什麼暹邏豬,這都是坑錢的……」

  她忽而臉色脹紅住了口。

  楚天豹回頭看見掌櫃的綠著一張臉,親自送上乾淨的大巾。

  「大爺,小的送乾淨的大巾來。」掌櫃尷尬地瞥了周曉蝶一眼,也遞了一條大巾給她擦頭髮。「姑娘請用。」他忙著強調。「放心,這大巾免費的,免費的。」

  周曉蝶臉更紅了,雙手接過來猛點頭直謝。「啊……謝謝、謝謝。」

  那掌櫃一退下去,楚天豹猛一仰頭放聲大笑,那爽朗豪邁的笑聲直令她的臉更紅了,她尷尬困窘虛弱地低聲補上一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她那不知所措羞糗的模樣可愛極了,楚天豹發現他一再被這樣的她吸引,他不自覺地好奇她,不自覺地想多認識她。

  他笑罷低聲咳嗽:「快把你濕透的頭髮擦乾,要不會著涼。」

  周曉蝶有一搭沒一搭慢吞吞地挑著髮絲擦,還不忘繼續嗦下去:「暗,我可是叫你別請我的,我說了我不餓的,是你硬要「要求」我、「脅迫」我給你請客的,所以我周曉蝶可不欠你什麼。」她急切而認真的挑明。「我很窮的,我可不會回請你,而且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處給你,我說的可是夠清楚了喔,你可不要——啊、你幹麼!」

  她實在太嗦了,楚天豹一把將她揪過來,搶去大巾迅速而粗魯的往她頭頂一罩用力擦起來。

  她悶聲尖叫:「你把我的頭髮弄亂了,別這樣擦,啊,別這樣?!」

  他扔開大巾,果然她的頭髮幹了大半,他望著頂著一頭亂髮氣呼呼的她滿意道:「這樣就不會著涼了。」

  周曉蝶生氣地將長髮撥正,她忍不住抱怨:「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拜託你今天吃完飯後,馬上消失,我一見到你就倒楣,我真是討厭死你了。」她從沒有那麼討厭一個人過,這男人簡直在考驗她耐性。

  他托住下巴,斜斜地偏著頭,一對炯炯黑眸望住她懶洋洋地不置可否一笑。他身上那件黑色金蟒衣上那只鍛繡的豹形圖案栩栩如生,襯得他的體魄更形高大健碩。

  周曉蝶聒噪了一會兒彷佛也沒話說了,他的沉默令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聒噪,於是耳根子一紅,她局促地抿起小嘴住了口,這一住口,整個包廂靜了下來,她忽而有些慌了起來。

  他這樣靜靜瞪著她是什麼意思嘛,真討厭,她被瞧得無所遁形。

  其實楚天豹也沒什麼意思,他一直就不是多話的人,他對於她一點點小事竟能過嗦那麼久深為詫異。他不動聲色靜若一隻雄豹,偉岸的眉宇間,一貫莫測高深的表情。他注意到她一直在桌下絞扭的雙手,注意到她的臉脹得嫣紅,更注意到她的眼神因不敢看他而直盯著桌面。

  然後她忽然好象發現了什麼,低下臉貼近桌面,她用指尖使力地按了按桌面,下意識地驚歎道:「嘩,這間茶樓真豪華,這桌子可是嵩山的紅檀木製成的,紋路真好,一定要不少銀子……」

  他呵呵笑起來,沙啞地嘲諷她。「這桌子可沒我賭坊裡的東西好帶……」

  噢!他竟敢諷刺她,周曉蝶幾乎跳了起來,她面紅耳赤激動地駁斥:「我可不是賊,你賭坊裡的東西本來就說好免費提供的,你賺了那麼多黑錢,我拿的可是心安理得。」

  「沒錯,我們賺的都是黑錢。」他目露凶光地嚇唬她,「我們全是不良份子、地痞流氓,誰要是得罪了我們下場可是……」

  她立即給了他一個他預期中的驚恐的表情,毫不意外。他憋住想笑的衝動,嚴肅地望住她。

  曉蝶忙解釋起來:「賠,你不會那麼小氣和我這個小女子計較吧?我已經被你們害得夠慘了,我爹都被你們押去了,拿你賭坊一點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這是真的,他們那麼有錢根本沒損失。

  他要是計較那點小錢就不會請她吃飯了。

  菜熱呼呼香噴噴地端上來了,楚天豹懶懶地安撫她:「我開玩笑的,你別那麼緊張,來,好好和我吃頓飯。」

  好香,真的太香了,曉蝶忍不住盯著盛滿烤得微焦的羊肉片,那混著胡椒香味的辛香料令她饑腸轆轆起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肉了,她單純的發亮眼神幾乎令楚天豹感到驕傲。

  他很久沒見過那樣一雙清澈單純的瞳眸,她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她對他而言真是太有趣了,彷佛像是他新發現的一個新鮮玩意兒。

  他想逗她,又忍不住想寵她。有時惡劣地想開開她玩笑,想看她生氣激動的模樣,但是她真生氣了或害怕了,他竟又有點於心不忍。

  他將箸遞給她。「你慢慢地吃,還有很多菜要上,我下去同掌櫃談筆生意。」

  曉蝶猶豫地仰著小臉瞪著他,矛盾的眼神彷佛在和自己的自尊打仗。不管了,她太餓了。她小心緩慢地接下他手中的箸,那箸上留有他的溫度。

  她的心有一些忐忑。

  他微笑地起身離開包廂。

  曉蝶一見他龐大的身軀消失了,立即松了好大一口氣,然後她怔怔地望住那道香噴噴的烤羊肉。

  這是真的嗎?她眨眨眼睛,伸手夾了一小塊極珍視地輕輕放入口中,羊肉嫩得入口

  即化在她舌尖上,暖暖的滿是汁液地暈開,她合上眼睛忍不住深吸口氣。啊,她的眼淚快掉下來了。好好吃喔!太好吃太好吃了?!

  楚天豹倚在門簾邊,從縫隙裡瞧見她滿足的表情,嘴角不禁跟著微微上揚,她果然愛吃極了。

  他忽而也感到非常之滿足歡喜,她心滿意足的表情令他好笑。好可愛啊,這個周曉蝶。

  他輕聲地步下樓梯找掌櫃談事,留她一個人盡情享受美食,僅僅一個時辰不到,他又上樓回包廂找周曉蝶,他龐大的身影一步進包廂,周曉蝶便吃了一驚,差點沒跳起來,她正襟危坐,骨碌碌一對大眼兒睜著他瞧。

  他好笑的俯視她驚慌的模樣。「我有這麼可怕嗎?」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再看看桌面上一掃而空乾乾淨淨的一疊盤子,他注視她,然後沉聲命令道:「拿出來。」

  「什麼?」她眨眨眼睛,一派天真無辜的模樣。

  可惜騙不了精明的他。「別裝傻,拿出來。」他嚴肅道。

  只見周曉蝶虛弱地沮喪地喘了一口氣,然後乖乖地從衣襟內慢慢地拖出一袋又一袋還熱著的食物。

  「真是!」她很失敗地瞅著他。「你怎麼發現的?」

  「看你忽而「胸襟雄偉」起來,任誰都知你藏了一襟懷的東西。」他表情嚴肅但聲音卻藏不住笑意。

  周曉蝶尷尬地紅著臉低下頭去。「我爹一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多好東西,我想留一些給他吃。」

  一些?楚天豹看著滿桌滿滿的食物,她根本沒吃什麼。不知為何,他對她這麼愚孝感到生氣。

  他坐下,他的重量令椅子發出一聲呻吟,但他黑色的眼睛則冷靜而深沉地盯在她的臉上。

  「我現在就坐在這裡監視你吃飯,直到確定你的胃塞滿了東西為止。」他很怪異地宣佈道。

  曉蝶驚駭,她睜大眼睛瞪住他。「你有毛病啊?幹麼逼我吃東西?」她莫名其妙地,「我已經吃的夠飽了。」她撒謊道,其實她一樣也捨不得吃。

  他立即拆開好幾道食物推至她面前,然後忽而抓住她右手,她驚嚷出聲。

  「你幹麼?」

  「你看看這手臂骨瘦如柴難看死了——」他批評道,曉蝶拚命用力想抽回手,他卻把她的手臂抓得死牢,還評論了起來:「你看看一丁點肉都沒有,簡直瘦得噁心。」

  她氣得用力掙紮怒道:「關你什麼事啊?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你再瘦下去可真要像活殭屍,你還吃不吃飯?」

  真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她氣得找不出話罵他,只有迭聲嚷嚷個不停:「你無聊,你有毛病,你放開我,我就算瘦成殭屍也和你無關,你放開我啦?!」

  他終於鬆手,用力將滿滿一碗飯擱到她面前。「快吃飯。」

  周曉蝶頭一回被人罵她瘦得噁心、瘦得難看、瘦得像活殭屍——她頭一低,眼淚滑落下來,跌墜在飯碗裡,她嗚咽起來,委屈狼狽地胡亂扒飯進嘴裡,還模模糊糊泣道——「嗚嗚嗚,我怎麼那麼倒楣,遇到你這個壞蛋,嗚……莫名其妙,我又沒惹你,你幹麼這樣欺負我……」她一邊哭一邊抹淚,還一邊把食物塞進嘴裡,好不狼狽淒慘的模樣。「我連爹爹都給你們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我不過是瘦了點嘛,又沒礙著你什麼……」她嗦嗦哭個不停。「你堂堂一個北城當家的那麼閑嘛,找我這可憐的小女子麻煩……嗚……還逼我吃飯……嗚嗚嗚……還不准人家離開……」

  她真是哭得淅瀝嘩啦夠淒慘了,一張小臉脹的通紅,泣不成聲。可是,他為什麼竟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楚天豹挾了一隻雞腿進她碗裡。「好了,快吃吧。」他就是覺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很可愛很好笑;尤其像她現在這麼生氣地嗦嗦,一邊哭一邊吃飯還能一邊罵他,令他硬是忍住想大笑的衝動。

  「你要是吃胖點,一定很漂亮。」他忽而溫柔地如此說道。

  周曉蝶對他難得的讚美只是沉默回應。

  然後他又說:「既然你那麼捨不得你父親,我安排個工作,你到賭坊來,怎麼樣?」

  周曉蝶不領情氣呼呼地。「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那個賭坊,我說什麼也不會去的。」

  周光兩賣女的契約就在楚天豹袍內,他可以硬是找人抓她回去為父抵債,他可以拿出契約來逼她去賭坊。

  她應該還不知道,當她為著自己無心的過失內疚得想著要贖回父親時,她親爹已經將她賣掉。

  楚天豹忽而什麼也說不出口,他靜靜看她吃飯。他不想強迫她,他就是不想,無關同情或可憐,他就是不想這樣對她。







第三章

  北城。

  周光兩老邁的身軀經過一日跑堂生涯,加上賭輸了女兒,他恍惚狼狽地蹲踞在賭場一隅,怔怔地望著賭場熱鬧沸騰的豪賭光景,忽而覺得眼前一切虛幻若夢,他早先當真將他那個乖巧單純的好女兒賣掉了?真的嗎?!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喪失理智至此,他惶恐起來,老手微微發顫,這兒明明好熱,他心尖兒怎地兀自發冷?

  「周老……」忽兒頂上有人喚他。

  他抬起頭,看見兩個陌生的漢子。「啥事?」

  二位大漢互望彼此一眼,確定了周光兩身份後,熱絡地趨前噓寒問暖。

  「咱們是南城的人,我們師爺聽說你在北城是出了名的大戶,賭起錢來,大氣極了。

  我們和這兒頭頭說好了,偷偷帶你溜出去到南城玩幾把如何?」

  周光兩洩了氣似虛弱的揮揮手。「你們走吧,俺沒有錢了,一毛都沒有了,手氣背死了,不賭了,俺再也不賭了,俺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他心灰意冷說道。

  那二位大漢彷佛勢在必得,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卯起來說服他。

  「唉喲,周老,沒錢好說嘛,咱們南城和北城不同,咱們那兒的賭客往往是愁眉苦臉的來,笑嘻嘻地威風八面地回去,我們師爺為人最豪爽,您沒錢,就更應該去我們那兒翻本。您不是有個女兒嗎?你抵押給我們,不就有錢去翻本了嗎?」

  他是有個女兒,但早先已經輸掉了。周光兩在心底默默又歎了好幾聲氣。但忽然,一道靈光閃過他腦海,他猛地抬起頭望著兩位大漢。

  「二位說我可以抵押女兒去南城翻本?」他們不知他已經輸掉女兒了?

  兩名大漢用力點頭。「那當然,抵押只是暫時的一個手續,今個您只要贏上幾把,別說女兒沒事,很可能今後您和女兒後半輩子就再也不愁吃穿,搞不好榮華富貴此後享用不盡,怎樣?要不要賞臉去一趟?」

  只要他贏了,不就有錢把賣女契從莊家那兒贖回來?!周光兩老眼瞇起,嘴一抿——好,反正女兒賣一次也是賣,賣兩次也是賣,何不賭個機會?

  周光兩站起來,兩眼綻放必殺的決心:「好,我跟你們去。」

  一夜轉瞬過去,清晨時分,周曉蝶按例一大早便起床準備到飯館上工。

  天氣好冷,她捨不得請人拿熱水怕是要花銀子,於是忍耐著冰冷的寒意,自個去討了一盆乾淨的水梳洗。

  她穿戴整齊,抖抖纖弱的身子,望著銅鏡裡蒼白清瘦的面容,忽而想起那個楚天豹的話——你要是胖點兒肯定很漂亮……周曉蝶捏捏臉頰,用力想掐出一點肉。「好痛!」她皺眉。她真是那麼瘦。

  她對鏡子唉聲歎氣,那個混蛋,她用力將毛巾甩進水裡,發洩似地擊起水花。

  她會穿不暖吃不飽,還不都是他那個賭坊害的?!還敢笑她瘦,真夠可惡的。她挫折地呻吟一聲,振作精神,計量著今日下工後,要去找個便宜的房間租下來,老住客棧太花錢了。

  她得趕快存夠了錢,帶爹爹離開這兒。

  鐘茉飛幫天豹盛了一碗稀飯:「昨個淋了雨,我叫下麵的人熬了一鍋薑湯,晚些吃過飯,記得差人拿來喝,別受風寒了。」

  一早見到他,她便惦記著關心他。其實,昨個見楚天豹撇下她去追那個姓周的丫頭,她心底頗不好受,一夜未曾合眼。

  楚天豹按慣例,一早和賭坊裡的幾位主事的共餐。

  他接過茉飛幫她盛的稀飯,細心地發現她眼眶略略浮腫:「怎麼?沒睡好?」

  他如此注意她呢,忽然,茉飛心安不少,她微微一笑:「昨不知怎地,老睡不著,沒事。」

  楚天豹點點頭,問候了一干屬下昨夜賭坊的狀況。

  管人事的頭頭突兒懊惱的發言:「大當家的,那個周光兩昨個下工後讓南城的人接出去玩,到今早還不見人影,南城那邊是您兄弟的範圍,屬下一干人等不知該不該前去要人。為著區區一個周光兩前去要人,怕會得罪了南城師爺,還請您作主。」

  楚天豹懶洋洋地撇下箸,心底暗暗思量起來。

  區區一個周光兩,南城怎會特意來請過去遊玩?這其中必有蹊蹺,這背後決計有問題。

  他們想要周光兩什麼東西?他們圖些什麼?心底兜一圈楚天豹似明白過來。

  鐘茉飛亦聰明地揣測:「看樣子,那郝漸尚不知周曉蝶已被她父親賣給了我們。」

  她不禁抱怨起來。「這對父女也真是的,一會兒是女兒賣老爹,一會兒是老爹賣女兒,麻煩極了,咱們哪有時間跟著他們胡鬧。」她建議他:「天豹,我看彤霸要真這麼想要那對父女就給他們南城好了,反正咱們又沒損失。」

  楚天豹沉默了半晌,未置可否。

  鐘茉飛心急問道:「你昨日同周曉蝶提過她父親已將她賣給我們的事嗎?」

  楚天豹搖頭:「不,我沒提。」

  「你既然沒跟她提起又不許我派人去抓,可見你根本不需要她抵債,既然這樣,就隨南城他們吧。」

  楚天豹不吭聲,他炯炯的眼睛注視大夥,然後重新舉箸。「吃飯吧。」他沒正面回應堂主茉飛的建議。

  他只是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鐘茉飛見他不想回應,亦識趣地不敢再問。她知道天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她真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那個周曉蝶這樣小心維護?

  她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他有何好在意的?她心底很不是滋味,頓時胃口盡失。

  南城。

  彤霸挽著三妻四妾們用膳,他總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桌上堆滿他愛吃的山珍海味,大魚大肉擺滿一桌子,他嗜喝的酒亦是一桶一桶地擱著。

  他滿臉睡意拖著腮,看著他的諸位妻子們七嘴八舌的用膳,突然感到乏味厭膩之至,這些如花似玉的女人們,不知怎地,娶回來後,都似變了樣的珍珠,不再充滿光彩,只是俗爛。

  他想起那個小白兔似地女人——周曉蝶。

  忍不住跟一旁坐著的師爺歎氣道:「唉,要是那個——」

  「周姑娘在這兒就好了。」郝漸立即猜出他的心思。

  彤霸一聽,肚子一拍,大笑起來:「真有你的,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因為我關心主子您啊。」郝漸露出曖昧的笑容。「為了主子您,我可是費盡了心思。」

  「怎麼說?」他笑呵呵問。

  「您有所不知,周姑娘此刻人已在南城。」

  「什麼?」彤霸喜出望外。「當真?」

  郝漸撚撚他那小小撇的山羊胡。「當初我想請周姑娘來南城作客,怎知楚大爺不知何故從中阻撓,也不知他在周姑娘面前說了什麼,她怎麼也不肯來了。」

  彤霸大手一揮:「唉,大哥不是那種人,他只是為人比較嚴謹正經,你別生他的氣。」

  郝漸冷笑一聲:「是嗎?你口口聲聲稱他大哥前大哥後的,他可真照顧你了?好的東西他全留下自己用,他配給我們的港口和土地全是他揀剩的,我沒見過這樣照顧小弟的大哥,當初你不是也挺中意鐘姑娘的嗎?他手腳快,立刻將她請去北城做事,這檔事你該不會忘了吧?」

  彤霸搖搖頭:「唉,別提了別提了,天豹不是說了嗎?是鐘姑娘要求在北城做事的。」

  郝漸淡淡說道:「他有你這樣忠心不二的兄弟,真是他的福氣。」

  彤霸豪爽道:「自家兄弟嘛,有什麼好計較的。」他迫不及待地問:「周姑娘呢?

  快請她過來一道吃飯啊?」

  郝漸面露難色。「是這樣的,我請周姑娘他爹來作客,想幫著主子您談談周姑娘的事,誰知他爹央著要進賭坊賭幾把,又求我借他賭本,他情願將女兒押給咱們。」他拿出借據:「您瞧,周姑娘已經是您的人了,他爹竟陰錯陽差將女兒輸掉了。」

  彤霸吃驚道:「竟有這樣的爹爹?!」

  「可不是,還好是將女兒輸給您這樣有情有義的好主子,否則……」

  「唉,這個周老頭真是的,女兒跟著他只會吃苦受難而已。」

  「就是。所以現在周姑娘跟了你最好,只是……」郝漸苦惱道。「只是周姑娘暫時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和您又不大熟,所以恐怕會有些一反抗。」

  「不要緊不要緊,女人就是要疼要哄要寵的,你快將她帶上來,讓我好好同她說說話哄哄她,那樣的爹爹不要也罷。」

  「我這就——」

  突而廳口有人報導:「楚大爺來訪。」

  「天豹?」彤霸一聽起身就要去迎,郝漸即時攔住他。

  「主子,我敢打賭他是為周姑娘的事來的,我才帶周姑娘來這兒不到幾個時辰,他立即心急地趕來,主子,他很可能是要周姑娘回去。」

  彤霸不解道:「是嗎?沒道理呀,大哥分明知道我中意周曉蝶,他幹麼偏要作梗?」

  他心頭有些不快了。「如果他真是來帶周姑娘的,我這小弟又怎麼好拒絕他的要求?」

  「你就是這樣,什麼都讓著他,他吃定您了。」郝漸提議道:「我倒有個主意,不如由我出去應付,我就說您身體不適,他有什麼要求由我作主。由我來拒絕他,你就不用怕傷了和氣,是不?!」

  「真聰明、聰明極了。」他呵呵大笑。「好,你告訴我周姑娘在哪?我先去安撫她的情緒。我大哥就交給你去應付了。」

  「是的,主子。」

  花廳裡,傳來一陣陣歇斯底里的啜泣聲夾雜著怒駡聲。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周曉蝶拽住爹的臂膀氣得快暈過去了,「你竟然把我給賣了?你怎麼搞的?」她仰著小臉控訴他。「你怎麼這麼糊塗?!」

  周光兩被罵得不敢還口,只是可憐兮兮窩囊地瞅著女兒生氣的小臉,吞吞吐吐的。

  「爹該死,是爹不好,爹怎麼知道老天爺這麼沒天良,我連女兒都拿來賭了,他還不肯可憐可憐我讓我贏,都是這該死的老天害我的……」

  「是你自己害死你自己!」她咆哮。這種時候了,他還不知反省只知怪老天,她嗚咽:「關老天什麼事?爹,是你的錯,你不該賭的!我真是被你氣死了,我怎麼會有你這種爹?你要我以後怎麼辦?」

  「這個你放心。」彤霸趕到花廳,一見到美人兒梨花帶淚的模樣,心中一陣不忍,忙上前就要攬她入懷。

  「你幹麼?!」曉蝶警戒地退後一步,雙手護在胸前。

  周光兩馬上趨前護在女兒前面。「大爺、大爺——」他卑微懦弱地求起彤霸。

  「我真是一時糊塗,求求您大發慈悲放過我們吧,我就這麼個女兒,你饒過她吧!」

  彤霸很生氣地一把推開周光兩。

  「爹!」曉蝶忙過去扶他,她生氣地瞪住彤霸。「你幹麼?」

  「周姑娘,你還幫他?」他大義凜然指住周光兩教訓道:「這個人竟狠心到連女兒都可以賭掉,簡直該死。你還護著這種爹爹幹麼?」

  「哼——」她咬牙道。「要不是你開的賭坊,他又怎麼會把女兒輸掉,你才該死。」

  彤霸怔住,張大著嘴一時不知如何反擊。「呃……周姑娘——」他端起和善親切的笑臉。「你說的對,對極了,這事兒我的確也有錯。不過現在你陰錯陽差被爹爹賣給我這樣和氣富貴的南城之主,也算是你的造化,你放心,我對女人最好了,你往後再也不用跟著那不爭氣的爹爹受苦了。」

  周曉蝶恐懼地瞪住他:「我情願跟我爹一起。」

  彤霸趨前拉住她手臂:「不行,我不能害你跟他吃苦,我一定要幫你。」

  「你放手——」曉蝶用力掙紮。「我不要我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她厭惡地掙紮。

  周光兩一把抱住女兒,求起彤霸。「您不差曉蝶一個人伺候,放過她吧!」

  「噯,我這是為她好,我讓她榮華富貴,讓她過好日子啊!」

  周曉蝶尖叫:「你放開我!」

  突然有人闖入。「稟城主。」下人急切道。「北城豹爺聲稱他手上有周姑娘的賣身契,他要帶周姑娘走。」

  「什麼?」

  「什麼?!」

  彤霸和周曉蝶齊齊驚呼,兩人一致望向縮至一角的周光兩。

  周曉蝶氣急地奔上去再次住爹手臂指著他:「你你你你你——」她氣得喘不過氣,幾近崩潰嚷道:「你把我賣了兩次?兩次?!」她不敢相信,她快氣死了。

  彤霸也怒不可抑、兇狠質問周光兩:「你竟敢一女二賣?好你個周光兩,你真狡猾、真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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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3:21 |只看該作者
  周光兩霎時腹背受敵,掩住臉,小小聲虛弱地、膽小地、顫抖地說道:「我是被鬼迷了心竅,把一個寶貝女兒賣了兩次,老天爺都不賞臉讓我贏個一把,老天爺沒眼啊……」

  「幹老天爺什麼屁事!」這次換彤霸「花」狂了。「怎麼會有你這種人!」

  南城賭坊大廳,楚天豹及鐘茉飛等不到彤霸出現。

  師爺笑瞇瞇地好生好氣地:「豹爺,還是您過幾天再來?我們主子人真是不舒服,他恐怕是著了風寒沒辦法招待您了。」

  「我說了,我只是來帶周姑娘,你同他說了?」楚天豹淡淡詢問。

  郝漸亦小心應付。「豹爺,您和我主子都有周姑娘的賣身契,這事我暫時也不知如何處理;或者周姑娘就讓給我主子,他真的很喜歡那位小姑娘。」

  鐘茉飛抬臉注視楚天豹,聽他輕描淡寫道:「行,我只要見見周姑娘問問她的意思,她要是想跟著彤霸,我立即就走,如何?」

  郝漸陰著一張臉,他分明知道那周姑娘不想跟他主子。郝漸思索半晌,回道:「那好,我下去差人帶周姑娘上來。」郝漸離開大廳,前往稟告主子。

  「豹爺堅持不讓您,他說除非周姑娘自己願意跟你,他就放棄。」

  彤霸詢問似地和郝漸望向周曉蝶,她毫不猶豫立即嚷道:「我不要。」清楚明瞭。

  彤霸搖搖頭,低聲跟郝漸商量。「周曉蝶還不認識我這個人,她一定有戒心,當然不跟我了,這個大哥也真是的,幹麼刁難我這個小弟。」

  「我早說您這大哥挺計較的,什麼都要跟您搶,您跟著他闖了一番天下,他占盡便宜還不滿意,連這個小小的事都要爭。」

  彤霸心中不快惱道:「那現在怎麼辦?」

  郝漸瞄了一眼周曉蝶,小聲道:「也不是全無辦法,我們灌她火酒,她醉得一塌糊塗自然沒法子回楚天豹話,這不就成了。到時我再說她來這兒用膳一時開心多喝了幾杯,心情好極了,現在醉了沒法子答話,要他若堅持的話改日再來要人,等他一走你就快些和周姑娘成親,屆時她是您老婆了,他做大哥的,難不成要搶弟弟的妻?是不?」

  彤霸一聽,哈哈大笑拍了郝漸一把。「你真聰明,太聰明瞭,來人啊,拿火酒。」

  周曉蝶和父親縮在一角,驚恐地望著他們主僕。

  「爹,他們想幹麼?」

  「他們想喝酒吧。」周光兩奇怪道:「哪有人一大清早喝那麼烈的火酒?有錢人就是這樣,把酒當開水喝。」

  「火酒很貴的嗎?」

  周光兩睜大眼睛。「那當然。」

  一聽到很貴,周曉蝶立即習慣性追問:「有多貴?」

  「總之,很貴很貴很貴很貴很貴的貴。」

  嘩,那麼多聲「貴」,可見真是很貴了。

  忽而,一壇壇火酒推到他們兩人面前。彤霸差人拿來一張椅子,硬是把曉蝶拉上去按到椅子上。

  曉蝶嚷嚷:「幹什麼啊!」

  彤霸不好意思地輕聲道:「周姑娘,曉蝶兒,你忍耐一下下喔。」

  郝漸向一旁下人示意,左右大漢立即押住曉蝶,杓起火酒就要往她嘴兒灌,曉蝶尖叫掙紮。

  周光兩急著要搶下酒杓。

  那大漢硬是用蠻力將酒液灌進她嘴裡,粗魯的勁道,嗆辣的火酒,嗆得曉蝶猛咳,酒液濺了一地。

  「輕點兒,輕點兒。」彤霸心疼地拍著她背。

  那大漢重新杓起一瓢酒按住曉蝶雙肩眼看又要灌她,周光兩拚老命要搶下來,曉蝶急得揮手攔阻。「等等、等等、等等啦!」她大吼。

  「等等。」彤霸喊停。

  只見周曉蝶很受不了地瞪著他們:「這個酒很貴的,我喝,我喝,你們小心點別把它濺到地上,很浪費耶!」真是糟蹋一地酒液。

  彤霸和郝漸傻了眼。

  周曉蝶不耐道:「你們要我喝是不?那好,拿杯子來,我自己會喝,不要灌我。」

  彤霸一聽差人下去拿杯子。

  周曉蝶和父親竊竊私語道:「不知為什麼他們要拿那麼貴的酒灌我。」錢太多嗎?

  周光兩心疼女兒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女兒,爹害慘你了……」

  「哭什麼啊爹?」曉蝶興奮地囑咐爹。「既然這酒這麼貴,待會兒我要是支撐不住吐了,你千萬記得要個盆子或袋子接,我早上什麼都沒吃,那酒保證原封不動嘔出大半,你接回去,我帶走可以拿來醃梅子。」

  換周光兩傻眼了,他虛弱道:「曉蝶——你別太誇張了。」虧她連這噁心的省錢招數也能想得出來,真是窮瘋了。「行的行的,你就接嘛,要不吐出來多浪費啊。」

  「你別傻了曉蝶,咱們連怎麼離開這島都是個問題,你別再想什麼醃梅子的事了好不好!」

  大堂上,楚天豹一臉漠然地靜靜等待周曉蝶被帶上來;反觀鐘茉飛,美麗的眼眉間明顯地流露出一股不耐。

  終於郝漸將周曉蝶帶上堂來。

  楚天豹瞇起銳利的黑眸,他注意到周曉蝶顛顛倒倒的步伐,她雙頰豔紅,身子幾乎全靠郝漸撐住,面露微笑,嘴裡嘀嘀咕咕不知在叨念什麼。

  她喝醉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醉態。

  郝漸命一旁的人上前攙住周曉蝶;然後他趨前向楚天豹打個揖,賊賊的一對眼兒瞇起,一臉狡猾。

  「豹爺,您見到周姑娘了,她在我們這兒用餐一時忘形貪多了幾杯,恐怕您暫時是很難問她事情了。」

  楚天豹趨近周曉蝶,他偉岸的身子停在她嬌軟的身軀旁,他嗓音又低又沉,他喚她:「周姑娘?」她沒事吧?

  曉蝶恍惚地抬起臉睜著迷糊的一雙眼兒,水汪汪地望住楚天豹。世界在旋轉著,她掙紮著站起來,胃恍似著火,突然她倒向他,而他及時抱住了她。

  她小手往他胸襟一抓。「嘔——」倒進他懷裡吐起來。迷糊中還不忘記得嚷嚷「爹、爹,快拿盆盆盆子……嘔……」「搞什麼?」鐘茉飛喳呼著皺起眉頭,喊人來清理。

  登時眾人一陣慌亂,郝漸怎麼也沒想到這意外,忙不迭道歉。

  混亂中,楚天豹大手一揮,錦袍一揚,霎時覆住懷裡的周曉蝶。「不必清了,我現在就走。」他將周曉蝶一把抱起,如抱著一隻纖蝶那麼小心,她好輕好脆弱。

  郝漸制止。「豹爺,沒有主子的許可,我不能讓周姑娘走。」

  楚天豹雙眸射出兩道冷焰,他將曉蝶賣身單據擲向郝漸,冰冷的怒容叫人不寒而慄,更別提他那冷酷的聲音是怎樣令郝漸沒來由地一陣戰慄。

  「既然是賭桌上簽下的賣身契就由賭桌上解決。」他哼一聲,輕蔑道:「將賭桌搬上來,我拿一個賭坊跟你賭,郝漸,坐下來跟我對賭一把。」

  開玩笑,一個賭坊那麼大的賭注他如何敢作主,他氣急敗壞綠著臉拿不定主意。

  「豹爺,你這是在為難小的。」

  楚天豹狂妄道:「沒錯,就是為難你。」他難得動怒,眼眸閃爍怒火。「別拿著雞毛當令箭,幾時我跟彤霸之間要你多事?」他揚眉。「別以為我不知周曉蝶何以爛醉至此,你三腳貓的把戲少拿來我跟前賣弄。我帶周姑娘走,彤霸倘若有異議叫他到北城來找我,茉飛,我們走!」

  他昂頭轉身同鐘茉飛離去,毫不把郝漸放在眼裡,周光兩從一角撲著跟過去,一行人就這麼著隨楚天豹大大方方地離開。

  鐘茉飛一路無語,只是木然地見嬌小的周曉蝶緊緊攀附在楚天豹溫暖寬闊的胸膛間,那是她一直奢望依附溫存的堅實胸膛,茉飛眼紅,胸口沒來由一陣灼熱,周曉蝶紅豔的臉龐無比刺眼。

  周光兩唯唯諾諾地跟著楚天豹道歉。

  「大爺、大爺,我真是一時糊塗,您大人大量,可別跟我麼計較,求求您,我女兒跟著我夠苦命了……」

  楚天豹揮手要他住嘴,他頭也沒回只是淡漠一句:「今後,你們就跟著我。」他的話像是一種保證。

  周光兩發現他沒有動怒,心下安心不少。

  鐘茉飛皺起眉頭,冷眼看了周光兩一眼。

  回到北城,鐘茉飛差下人將昏醉的周曉蝶抱下去,誰知當眾人領命上前欲接下周曉蝶時,她竟迷迷糊糊抗拒地越是緊抓住楚天豹的襟子。

  她睜開殷紅的眼睛,望住楚天豹一對星眸,分不清天南地北地大聲嚷道:「娘——」

  娘?楚天豹眼睛一凜,眾人一陣傻眼。有沒有聽錯?她喊他娘?

  沒聽錯,周曉蝶的的確確認為她此刻是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她偎近他的胸膛,稚氣地打了一個呵欠,語意不清輕嚷:「我好困喔……我肚子好難受喔,娘……我想吐!」

  吐?一聽她又要吐,鐘茉飛慌張的喳呼:「還愣著幹麼,快把她抱下來啊!」

  「不用了——」楚天豹嘴角含笑俯視周曉蝶稚氣的睡容,言語間無意地露出一股寵溺之氣,「讓她睡吧。叫個婢兒進來幫我安頓她。今晚就讓她睡我寢室。」

  「大爺……」周光兩聞言不安地趨前。

  楚天豹橫他一眼。「放心,我不會動你女兒一根寒毛。」

  鐘茉飛握緊拳頭。「天豹——」她聲音又冷又澀。「她可以暫時睡我那裡。」

  楚天豹呵呵一笑,一意孤行轉身入內。「不打緊,我喜歡看她喝醉的模樣,明天可以好好笑她!」他對她好奇極了,甚至甘願讓床給她睡。

  楚天豹一走,鐘茉飛便氣呼呼地掉頭離開。

  周曉蝶難受極了,她昏昏地趴睡床上,僅僅穿著單薄的一件素衣,纖弱的一隻胳臂柔弱地垂在床畔,小臉貼著枕頭,眼淚忽兒就從那蝶般纖密的睫毛底下墜落。

  「娘……」她醉糊塗了,夢見逝去的親娘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她倚在娘溫暖的腿上,陽光烘暖她的心扉。「娘……你別離開我啊……」夢中,現實世界是離得那麼遠,夢中,她肩上重擔全被卸下,夢中她有親娘安慰。

  楚天豹坐在床沿,看見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緊閉的眼睛底下滑落,看見她秀麗的眉尖輕輕攏起,聽見她稚氣的低喃,似個脆弱的孩子。

  他伸出手大掌情不自禁覆住她後腦,溫熱地貼上她烏黑柔軟的發上。

  「嗯……」她滿足低吟一聲,嬌弱的聲線敲破他陽剛的心扉,猝然他胯間一陣燥熱,胸腔忽而繃緊。

  他僅僅一隻大掌幾乎就罩住了她整個腦袋,楚天豹俯身注視她,他不羈的黑髮傾落,幾許粗發垂落她臉畔,情境顯得曖昧,他的發在她天真的臉畔上攀沿而落。

  她是一個苦惱著的可愛小姑娘,楚天豹唇角噙起一抹性感的、邪魅的微笑,他雄性的身軀恍似因她的纖弱而受到鼓舞,他忽而慈悲心大發想呵護這麼一個沒幹係的小姑娘。

  他將臉俯低,低至她耳畔,炯炯的黑眸如獸般注視她睡容,如注視入網的獵物,他在她耳際沙啞問:「你是蝴蝶嗎?」打哪兒飛來的蝴蝶,多麼可愛地闖入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在這充斥賭鬼醉漢的極樂島,滿是銅臭和罪惡的極樂島,楚天豹忽而看見一冽清泉。






第四章

  清晨第一道日光射入窗欄,周曉蝶揪緊眉尖,痛苦地摀住額頭掙紮著從床上坐起。

  她難受地呻吟,從未經歷過宿醉,此際她只覺得頭上彷佛有一列鼓在瘋狂敲打,她連呼吸都會頭痛欲裂。終於她勉強睜開眼,日光令她瞇起眼睛。

  這是哪裡?她怔怔地環顧偌大的陌生的房間。努力低頭思索昨日的記憶,卻只記得爹爹將她賣給了南城。那麼?她現在在南城嘍?

  她一驚,低頭見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素衣,完了完了,她想起自己被那個色迷迷的彤霸灌醉了,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慌亂地跳下床,套了衣裳就沖出房間,猛地撞上一堵銅牆鐵壁。

  「唉呀!」她吃疼低頭摀住鼻尖。

  楚天豹拉住她臂彎。「要不要緊?」

  曉蝶捂著鼻子抬頭又看見了她的宿世冤家,她含糊嚷道:「又是你!」她痛得皺起眉頭,一見到他,她就倒楣。

  「幹麼慌慌張張的。」楚天豹拉下她掩鼻的手,猝然間兩道殷紅的鼻血從她鼻尖淌下,他揪起眉峰。「怎麼這樣就流鼻血了。」

  他迅速伸出大掌按住她鼻子,另一隻手也沒閑著,立即按住她後腦,然後他命令她。

  「不要動,抬頭。」

  周曉蝶掙紮著含糊道:「是不要動,還是要抬頭?哪有不要動又要抬頭?」她嗦嗦著他。「你真的很矛盾ㄟ。」她今早情緒粉差。

  有時她真的有氣死人的本事,他低頭,黝黑的眸子研究她蒼白的臉。

  「你頭很痛嗎?」

  「嗯。」

  「很不舒服嗎?」

  「嗯。」

  「那還能這麼嗦真是奇跡。」

  「……」他在諷刺她是吧?周曉蝶垮下一張臉,他卻將她的頭往後扳,她揮手哇哇叫。

  「喂喂喂……我脖子要斷了,你放手啦。」

  「這樣仰著頭血才會止住。」他硬是將她拖到一旁石椅坐下。

  周曉蝶發現她的處境實在有點好笑,她僵硬而被動的被他逼著高仰著臉,而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捏住她鼻子不放。

  「應該止住了吧?」她快喘不過氣了。「你怎麼會在這裡?真是陰魂不散。」

  他朗聲笑起來。「這是我住的地方。」

  「是麼?那我昨天……」她糊塗了。

  「天豹。」鐘茉飛踱進園子,撞見周曉蝶,她有一剎的恍惚,跟著,她若無其事的同天豹說話:「中原紙坊王老闆在大堂等著你談事。」

  楚天豹站起來,下意識寵愛的摸摸曉蝶腦袋,周曉蝶忙不迭地閃躲。

  他笑著撂下話:「你該記得你爹也把你賣給我了。」

  她記起來了,真被爹給氣死。

  她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樣。「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置我。」

  「嗯——」他撫摸著下巴思索著,一副頗認真的模樣。

  鐘茉飛豎起耳朵,她也很想知道他打算怎麼處置周曉蝶。

  他一雙豹般犀利的眼兒瞅著周曉蝶惶恐的、不安的一對眼兒,他微笑道:「我缺一個陪寢的女人。」

  她大驚:「色狼!」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他哈哈大笑,鐘茉飛卻是一陣忐忑。

  楚天豹斂容打量曉蝶雙手握拳、一副很生氣的模樣,忍不住逗她。「放心,我對一根排骨可沒興趣。」

  她臉脹紅起來,氣得不知該如何說好。

  楚天豹霸氣道:「以後你就是北城的人,沒有我和堂主同意,不可擅離我住的這座園子。」

  周曉蝶瞇起眼睛想反駁:「可是我……」

  「你以後為我工作,和那些婢女們一起負責我的起居飲食。」他斂容嚴肅道:「當然,或者你情願委身給南城彤霸,他可是非常歡迎你。」

  曉蝶連忙揮手。「不不不,我留在這裡工作。」她才不要當彤霸的女人,她一點都不喜歡那個粗魯的男人。她抿抿唇,她一心想回家,真不知怎麼會弄到這等田地,她竟然變成了人家的丫環,還失去了行動自由,她忍不住歎氣。

  楚天豹對茉飛交代:「晚點你讓管家帶她熟悉園子裡的工作。」

  鐘茉飛輕輕點了頭,然後催促:「我們該走了,王老闆等很久了。」

  楚天豹看了周曉蝶一眼。「你肚子要是餓了,可以去廚房找胡大廚拿飯吃。」他微笑著交代完,便和鐘茉飛離開了。

  周曉蝶一見他走了,皺皺鼻子,哈了好大一聲,心中鬱悶死了。

  遠遠的,周光兩一見到女兒嘿嘿笑地奔過來,曉蝶臉一撇轉身掉頭就走。

  「女兒啊,好女兒啊,等等爹哩。」

  「哼……」曉蝶昂著臉急步往前疾行。

  「女兒啊,等爹哩。」他討好地追上女兒。

  「我沒爹。」她氣還沒消。

  「曉蝶,別這樣,你別氣了,爹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爹好不好。」

  周曉蝶氣呼呼轉身過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啊,真的被你害慘啦,咱家一個人在北城當跑堂已經夠慘了,現在兩個人都賣給北城啦,我要一輩子關在這裡做牛做馬,我真是被你氣死了。」她將他推開。「你別纏著我,我現在真是一肚子火啊,你走開啦!」她哽咽著眼眶紅了。

  「好好好——」他投降地揮揮手焦急地往後走。「你別哭,爹去工作了,你氣氣就好,別哭喔,等會爹再來找你,乖喔。」

  「你別來找了,你走啦!」她嚷嚷。

  「好好好,我走啦,晚點再來啊,你原諒爹爹啦。」周光兩賴皮地說著,悻悻然離開。

  真是,怎麼會有這麼兩光的爹爹呢?!曉蝶又是連聲歎氣,她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她抹掉眼淚,不行,再怎麼說也要先填飽肚子,然後再想想怎麼和爹離開這裡。開玩笑,她才幾歲,怎麼也不要困在這個地方直到老死。

  曉蝶按方才天豹的話,找到了灶房。

  一進去,就被一團煙霧熏得直咳,她嗆得連打噴嚏,突然,那一團煙霧裡走出了一個山一般黑熊似的壯漢。

  「小……小……小姑娘……」他臉上滿是炭渣。「你,你你怎麼……會……」胡大廚一見到漂亮的小姑娘馬上就口吃了。

  「我肚子餓,我是新來的女婢。」

  肚子餓?他眼睛一亮,往胸口一拍,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你等等,你等等我,我把主子和客人的午膳弄好了,俺馬上親自幫你煮一個特好吃的大餐給你,你等等俺啊。」他興沖沖的將爐子上的鮮魚端至一旁檜木託盤上,然後又沖進去內房忙了。「我很快就好啦,看你要吃什麼我都會弄啊。」

  曉蝶看那熊一般的男人沖來沖去忙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小聲道:「我自己弄就好了。」她一看見滿廚房裡的大魚大肉就反胃,宿醉讓她的胃難受極了。

  她瞥見角落一堆倒掉的茶渣,她對那大廚的背影嚷道:「地上那桶茶渣是不要的嗎?」

  「你說垃圾堆旁的啊?那要丟掉的。」

  丟掉?曉蝶撚起一小把茶葉末研究。「這根本沒泡過幾次嘛,太浪費了。」

  胡大廚辟哩啪啦的炒菜一面回頭吼道:「咱主子最愛喝茶了,那可都是鐘堂主請人千里迢迢從中原帶來的碧螺春。沖了超過兩次堂主嫌沒味道,就命人扔了,我們主子喝的都是最好的茶。」

  就在他自豪的滔滔不絕解釋時,周曉蝶已經把那些扔掉的茶末撿起。「碧螺春?!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太浪費了、真是太浪費了。」她嘖嘖道,手腳俐落地將茶末抓一大把進碗裡,然後扔了一些蔥和薑,還杓了一匙煮好的飯下去,然後用熱水一沖,加了油攪了攪。

  她滿足地捧近鼻尖聞。「嗯……好香喔。」

  後頭突然唉喲了好大一聲,曉蝶一驚,隨手將碗往託盤一擱,轉身趕往大廚旁。

  「怎麼了、怎麼了?」

  胡大廚伸直食指。「俺真笨,俺燙到了。」

  「燙到了?」曉蝶抓住他的手。「那還不快擱水裡!」她趕緊將他的手指按入一旁水缸裡。

  「哇……」他叫的更淒厲更悲慘。「這是油鍋哇!」

  慘了,曉蝶聞到焦味,她趕緊將他的手從油鍋里拉起,哇,她嚇得後退一步,腫得可真大啊!

  「呃……呃……」她尷尬地連忙找布幫他包紮,手忙腳亂之際,不小心將他正在燉著的牛肉鍋打翻了,胡大廚一看,差點沒捶心捶肺。

  「俺魯了一個早上!」他哀嚎。

  大堂的丫環剛好進來。「開膳了沒啊?煮好了吧?」那丫環看見一旁託盤上已經擱了飯菜端了就走。「那我端去了喔。」

  「唉,還差一鍋牛肉,不過算了。」

  「對不起喔!」曉蝶忙著幫他包紮手指,猛地忽然想起什麼。「唉呀!」她驚道。

  「我剛剛把茶末撿起來沖了一碗粥。」胡大廚驚道:「不會吧?!那個是要丟掉的,你還撿起來?」

  曉蝶指著女婢消失的方向。「我……我把那……那碗粥……」

  「那種東西怎能吃,扔掉吧,粥呢?」

  「在託盤上。」

  「託盤?」胡大廚愣了一剎.「託盤?託盤?!」

  周曉蝶心虛小小聲地問:「那託盤是要端去……」

  「啊!」胡大廚捧著頭,崩潰的咆哮聲已經道出了答案,他沖向門口。「快阻止啊!」

  周曉蝶跟著追出去,她一路跟著人高馬大的胡大廚,跑得氣喘吁吁幾乎要休克了,終於他在堂前忽而止步,曉蝶腳煞不及,一頭撞上他那熊背。

  「唉嗷,好痛好病!」她摀住額頭。

  胡大廚望著堂內,汗水從他鬢角淌下,很難想像一個虎背熊腰的粗漢會有驚愕得說不出話的時候。他想到他辛辛苦苦在北城大廚的地位就將毀於一旦,啊呀,命運弄人,嗚……他直視前方,眼眶紅了,那ㄟ阿勒哩……曉蝶見他毫無動靜,於是竄到前頭去,終於明白他愣住的原因。堂內,楚天豹、鐘茉飛並著一名中原老闆已經開膳。

  好巧不巧地,楚天豹正端起那碗她用丟掉的茶末沖成的粥,他舀了一匙正打算送入口。

  「天啊……」胡大廚掩住臉,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不要喝啊!」周曉蝶一隻箭般沖出去,蹦地身子一躍,手腳靈活的抓住楚天豹拿著湯匙的那只手,太晚了,她震驚地親眼見他剛好吞下一口粥。

  眾人因周曉蝶的舉動驚駭。

  楚天豹俯視沖入他懷中、雙手可笑地扯住他右手腕的周曉蝶。她的力道將一桌的食物打翻,情況顯得非常詭異。

  鐘茉飛退身掩住嘴,對著滿桌狼藉,驚愕地瞪住周曉蝶。

  一旁胖老闆也被打翻的熱湯驚的跳起,霎時一旁的婢兒全擁上來,力挽狂瀾地抹起桌子,扶正碗盤,一陣的混亂。

  只有楚天豹最鎮定,他抬高被她扯住的手,不解的黑眸瞅著她。

  「怎麼回事……」

  周曉蝶環顧四周驚異的目光。「呃……」她戰戰兢兢的鬆手,退開身子。「這個嘛……」慘了,現在說出真相,豈不是害大廚走路?他已經吞下去了,嗚……周曉蝶偷偷瞥了身後的胡大廚一眼,他的臉已經綠掉了,就差沒口吐白沫了。

  鐘茉飛直向那王老闆道歉,然後她板起臉命一旁丫環帶老闆去花廳歇息。

  那胖老闆一走,鐘茉飛立即變臉,對著周曉蝶咆哮起來。「你你你,你到底怎麼回事?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釋!我們好不容易和紙坊老闆談攏生意,你看看——」她氣地將桌上那只契約書擲向曉蝶。「單據都被你打翻的湯淋濕了,你搞什麼?我好不容易才搞定的,你真是……」

  周曉蝶意思意思地瞄了那擲來的單據一眼,突然她眼睛一亮。「喀!」了好大一聲,將那契約抓起來瞧。

  「一包廁紙兩文錢?一斤廁紙特價十五錢?」

  鐘茉飛瞇起眼睛,火山在她體內熊熊爆發。「你還看?」她兇惡的搶下契約。

  「你不是要我看嗎?」周曉蝶抬起臉慢條斯理回道。

  真是「氣史偶」也——鐘茉飛脹紅了臉,雙手握拳氣得七竅生煙。

  嘩,從沒見大堂主氣成這樣,一旁奴僕紛紛竄逃,堂主要抓狂了!

  緊繃的氣氛中,突而爆出爽朗的一陣笑聲。

  「天豹?!」茉飛快氣暈了,她抗議的瞪住楚天豹。「你還笑得出來?」

  不只笑出來,還差點笑岔了氣。他止住笑聲朝茉飛揮揮手,然後斂容問周曉蝶。

  「你為什麼會……」

  「等一等!」周曉蝶瞇起眼睛,專注的瞧起那張契約,她嗦嗦的嘮叨起來。「嘖嘖嘖,這個胖老闆好陰險,他一包廁紙賣你們兩文錢比我家巷口那家賣的還便宜一文,但是我如果跟我家那間店買上一斤廁紙打個折扣也只要十二文而已,你們一次進個四、五十斤,他竟然還敢要你們一斤十五文,真是好商,大大的奸商,你們怎麼可以跟這種人做生意?」她激動的抓起契約書用力彈了彈。「這單據不能簽啊,一斤貴了三文,五十斤就是一百五十文,嘩,可以買五、六隻雞了,太過分了!」她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我最恨這種奸商了,真是坑人,太太過分了……」她宛如跌入自己的世界,大似批評撻伐起來,根本忘了身旁眾人,和自己站的地盤是哪兒。

  這生意一向是鐘茉飛交涉的,她宛如當場給人打了一耳光,難堪羞憤至極。她咬牙切齒。「聽你在亂講,我鐘茉飛難道會笨到讓人坑我錢?」

  楚天豹拉住茉飛的手,黑眸溫柔的示意她息怒。

  周曉蝶白目地大咧咧安撫鐘姑娘。「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笨——」她熱心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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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4:17 |只看該作者
  「有時候這些商人真的很狡猾的,你會被騙也是正常的,嘩,還好被我逮到了,這下子你可以——嘩……你幹麼?」周曉蝶身子一傾,像個兔子般被楚天豹一隻大手拎了起來,他站起將她打橫抱起步向堂口。

  「喂,你放我下來,色狼,別抱我!」她在他鋼鐵般的臂間掙紮。

  「該死!」她扭動的身軀詭異地令他渾身一陣燥熱,胯間繃緊。「別再動了。」他緊繃著聲線警告她。

  曉蝶彷佛感受到他異常燥熱的體溫,雙頰一紅,眼睛怔怔地望住他嚴肅的面容,止住聲音。

  他將她一路抱至一旁無人的偏廳,這才放她下來。雙手鬆開她柔軟的身子,胸腔莫名湧上一陣空虛。

  他俯身指指她小巧的鼻尖。「你最好解釋一下你的行為。」

  周曉蝶嗯嗯啊啊地閃躲問題。「嗯……你是指……」

  「你沖進來幹麼?」

  周曉蝶玉面低垂一對眼睛上望,小心地注視他。「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她加重語氣解釋。「更不可以遷怒大廚,因為這完全是個意外。」

  「意外?」

  她用力點點頭。然後她把這意外儘量雲淡風輕地描述一遍。「……所以……你喝了……」

  「你用扔掉的茶末泡的粥。」他接話。

  室內忽而一片寂靜,周曉蝶擔心地注視他的表情。

  他緊閉嘴唇,俊朗的面容先是一陣緊繃,跟著,忽然他仰頭狂笑起來。「我竟然喝了這種東西,我不敢相信……」他大笑不止,簡直太荒謬了,他幾乎笑出了眼淚。

  她被他的反應弄得混亂極了,她小心試探地問:「你現在是很生氣嗎?」

  楚天豹搖搖頭大笑不止。

  周曉蝶偏著頭又問:「那你是很……怎樣?你是……」她擔心地追問。

  「哦,老天,老天!」他笑得往大椅一坐,拍了大腿一下,不敢相信的喘氣笑道:「我……老實說,我剛才還在想,這是什麼粥真好喝,沒想到竟然是你用……」他又大笑起來,太扯了,這種東西他竟還覺得好吃。

  曉蝶掩住嘴,也忍不住笑起來,一雙大眼笑得彎彎地。「不會吧?你覺得很好吃?」

  「是啊,很好吃啊。」他笑岔了氣,咳了幾聲。

  反倒是周曉蝶松了口氣格格笑起來。「早知道我不阻止了,讓你全喝完算了。」

  鐘茉飛怒氣難消,身邊清理桌面的婢兒們,個個戰戰兢兢,就怕大堂主一生氣起來怕是要遷怒她們了,那個周姑娘也太白目了,竟然公然糾正最愛面子的大堂主,她是少根筋是不?

  楚天豹踅返廳堂,他眼看鐘茉飛僵著臉坐在那兒,他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走向桌子坐下,若無其事地幫茉飛斟了一杯茶。然後回頭向一旁下人命令道:「去花廳將老闆請回來簽約。」

  「是。」婢兒領命正要下去,鐘茉飛忽然出聲制止。

  「等等。」她喊住下人,她抬起臉,一雙精明的眼兒望住楚天豹深不見底的黑眸。

  「你聽了周曉蝶的話還要簽約?」楚天豹漫不經心輕鬆道:「我既然讓你當大堂主,自然是信任你的決定。」他溫柔地說道:「何況你一向將賭坊打理的很好,我沒理由不信你。」

  多麼令人安慰,鐘茉飛揪緊的眉心終於稍稍紆解。「天豹……」她沙啞地輕喊他的名字,滿滿的愛意就要呼之欲出。「我……」愛你——她張唇,身子發燙,胸腔發熱,她要說出口,她不想再等他來開口,她想示愛。

  奈何他不解風情,他挑眉輕聲地問:「怎麼?要叫那王老闆來了嗎?」

  室內有一剎靜默,為什麼她有一種很虛弱的感覺?她別過臉,無奈地在心底輕歎了口氣,揮手要丫環去請王老闆。

  等待的片刻,鐘茉飛忍不住問了楚天豹。「你打算怎麼處理周姑娘?為了她,我聽說彤霸對那日的事頗有意見,恐怕往後他心裡難免有疙瘩。」

  「我和他情同手足,他不會介意太久,倒是那個郝漸,我怕他再找周姑娘麻煩,所以決定把周姑娘留在莊子裡。」

  她有些酸味地說:「若真是想保護她,為什麼不乾脆還他們父女自由?讓他們搭船回去,那周曉蝶反正也不想留在這裡,為什你不放她走?」

  楚天豹若有所思地搖搖頭,鐘茉飛抬頭看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

  然後,她見楚天豹瞇起雙眸繞富興味說道:「你不覺得那周曉蝶很好玩嗎?」

  「好玩?」鐘茉飛拉下臉。「她哪兒好玩了?我說她是個麻煩。」

  「是有點麻煩,但挺有趣的是不?」

  鐘茉飛眼珠子一轉。「有趣?」她別過臉,頗不以為然。

  楚天豹自顧說道:「她挺好笑的,留著開心也好。」

  「她令你開心嗎?」鐘茉飛喉頭一陣乾澀。

  楚天豹未察覺她的不快,輕描淡寫道:「是啊,她令我發噱。」這是真的,方纔他便因著她的話笑了好一會兒。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給茉飛明白,總之,只要對著周曉蝶,他就覺輕鬆自在,心底很舒服。留她下來,真的也只是純粹有趣。然而鐘茉飛心底卻不是這麼想,楚天豹近來的行為,令她覺得陌生,她好象忽然發覺,自己原來並不是那麼瞭解他。那股不安的感覺,自從周曉蝶出現後開始擴大加深。

  此時王老闆被請了進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那麼我們就蓋印吧。」王老闆笑瞇瞇地攤平契約。

  鐘茉飛看了楚天豹一眼,他真的不打算理會周曉蝶的意見。她看楚天豹信任地對她點點頭。

  於是她拿起象牙雙印,正準備蓋下去之際,王老闆那大嘴剛咧開欲笑之時,忽而,鐘茉飛移開契約書。

  「等等。」她擱下雙印。

  王老闆的笑容隱去。「怎麼……」唉呀,她快蓋下去啊!

  鐘茉飛嘴兒嚴肅地一抿聲線尖銳道:「方纔我意外得知一個消息,王大老闆,你開給我們的價碼真是全中原最便宜的嗎?」她一對眼兒嚴厲地瞪住他。

  王老闆臉兒一綠,慌張的吞吞吐吐起來。

  鐘茉飛揚言道:「你要是還想和我們合作,最好自個降個價,我再考慮。」她還是採納了周曉蝶的意見,楚天豹用人為信,她應該為大局著想。

  「王老闆,你——」楚天豹終於說話了,他才開口,王老闆立刻心虛地跳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立刻減,立刻減!」

  楚天豹點點頭和鐘茉飛交換了一個眼神,鐘茉飛看到他讚賞鼓勵的微笑。

  另一頭,灶房裡。

  胡大廚背對著門口,坐在石凳上,正默默哀傷地收拾他心愛的廚具,並用泛著淚光的眼睛跟他心愛的爐子鍋碗瓢盆一一道別。

  嗚……他的廚師生涯沒想到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斷送在這兒。慘啊,好慘啊……他越想背駝得越低,眼淚湧出更多,他於是抓了一旁骯髒的抹布抹鼻涕眼淚,他脆弱的心怎麼受得了這種打擊?

  「胡大廚——」忽而背後有一清脆的聲音喚他。

  他幽幽轉過臉來,看見那個災星周姑娘倚著門,對他昂起尖下巴,眼睛發亮,揚起小嘴亮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哈!」她驕傲的哈了一聲。

  「哈?!」胡大廚不禁有一點兒生氣還有一點兒困惑,她害慘他了,怎麼還一臉笑容?

  她這個哈是什麼意思?

  周曉蝶這下可是大搖大擺走進來,纖瘦的身子挺得可直了,瞧她得意的跟什麼似的。

  「哈哈!」她走到胡大廚龐大的身軀前,坐著的胡大廚還能跟站著的她平行,這個周曉蝶真夠嬌小的,可是此刻她得意的模樣恍若她是個巨人似地。她清澈的眼兒瞪住胡大廚茫然的眼睛,然後她雙手在胸前交叉,粉驕傲地說道——「你傷心什麼?你們主子說我煮的那碗粥好喝極了,他要你用上好的茶葉再煮一碗給他吃。」

  胡大廚張大嘴巴,傻呼呼地問:「什麼?」他不敢相信。「主子愛吃那——種東西?」

  「ㄟ?!什麼那——種東西?那可是我煮的呢,好吃極了!」曉蝶瞪他一眼笑瞇了眼睛。沒想到這個楚天豹挺和氣的嘛,而且口味和她這麼相近。

  胡大廚跳起來拍手道:「這麼說俺可以繼續當大廚嘍?」他忽而又哀傷道:「可素、可素……我不會煮你那個東西。」

  曉蝶熱心地立即笑道:「傻瓜,我幫你啊。」她認真的糾正他。「你別再那個那個了,那個叫茶粥,我們鄉下很多人都吃這個的。」

  胡大廚摸摸後腦勺嘿嘿嘿地沖著周曉蝶傻笑。「周姑娘人真好。」

  「那當然。」她昂著下巴,笑瞇了眼睛。

  好可愛,胡大廚望著周曉蝶笑瞇瞇的圖眼睛,心底忽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他眨眨眼,傻傻地想,他好象看到了一團棉花,又好象,看見一隻毛茸茸的白兔,啊,她讓他想到一種甜滋滋的點心——白松糕,乾乾淨淨,簡單溫馨的白松糕。







第五章

  南城彤霸心煩氣躁地在中堂裡來回踱步,眾夫人圍著彤霸七嘴八舌的想安撫相公的情緒。

  「相公,您怎麼了?」

  「別皺眉頭嘛!」

  輩分最小、一向最受寵的晶夫人捧來人參湯湊近他身邊。「相公別闊了,來,喝參湯喔——」她笑瞇瞇捧上去,誰知彤霸大手一揮,蠻橫地推開她,參湯瞬間傾倒,還燙傷了她的手,她驚叫,其它夫人們也嚇了好一大跳,全跟著駭叫出聲。

  她們歇斯底里的尖叫聲,惹得彤霸更煩,他凶巴巴的咆哮。「吵死了!都給我出去,出去!」

  八位夫人嚇得奪門而出。從沒見相公這樣生氣。

  她們人一走,一直立在一旁訕訕地輕搖骨扇的郝漸趨前。

  「主子——」他俯身恭敬道。「別氣壞了身子,您還是先坐下吧。」

  「他媽的!」彤霸用力坐下蹺起腿朝桌子一擊。「大哥太過分了!搶走周曉蝶就算了,我送請帖邀他來南城兩人好好商量,他若真堅持要那周曉蝶,他親自來說,我還是會讓的,我這個人一向最講義氣,他要什麼我哪次不給的?」他問郝漸。「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那當然,全城的人都知主子您有多尊重豹爺。」他細小的眼睛上望主子。

  彤霸怒咆。「結果他竟把我的請帖當是屁,這麼多天,他一個消息也沒有,他把我這老弟當什麼?」

  郝漸摸摸他的小鬍子。「主子,奴才實在看不下去,您怎能這樣被欺負?憑您的能力要不是因為讓著他,這個極樂島早就是您一個人的天下,您怎會屈居這個小小的南城?」

  「就是說嘛!」彤霸用力拍了一下胸脯。「他到底懂不懂我用心良苦,把鋒頭全讓給他,他呢?」

  「主子,既然他對您無情無義,您又何必……」郝漸細長的眼睛瞇起。

  彤霸傾身凝聽郝漸的建議,郝漸貼近他耳畔將自己多年的野心和抱負轉嫁給主子實現。

  「可是……」彤霸聽了滿臉驚駭。「我一向是有情有義——」

  「沒錯,但你大哥他已經被名利腐朽,你這算是給他一個教訓,你奪走他的勢力不正好給他一個反省的機會,主子,您這可是為他好,您這是用心良苦。」

  彤霸聽了忍不住點點頭。「有理,有理。」

  「何況,還有周姑娘……」

  一聽見周曉蝶,彤霸立即興致高昂起來。「啊,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我挺想她的。」

  「我聽北城那邊的人說,豹爺讓她當下人呢。」

  「什麼?!」彤霸大怒。「大哥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她?我彤霸可是要娶周姑娘來好好疼的,唉,可憐的周曉蝶,竟然去那兒做牛做馬。」

  「所以主子,她就等你去救她……」

  「好!」彤霸猛地站起來。「就交給你去籌畫,我們一起拿下北城!」

  「是……」郝漸露出奸笑。「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須臾,郝漸步出中堂,一旁諸位夫人原來還沒離開,她們立即將郝漸團團圍住。

  「等等。」

  眾女人七嘴八舌追問:「師爺,咱們平常給您的銀子不少了,你倒是說說爺怎麼回事?」

  「是啊,他從沒對咱們這麼凶的。」

  「他是怎麼了?從沒見他這樣煩躁……」

  郝漸被輪番逼問,霎時,諸位夫人又塞了不少銀子到郝漸懷裡。

  郝漸揮揮手要她們冷靜。「是周姑娘。」

  「周姑娘?」大夫人皺起眉頭。「哪個周姑娘?」

  「唉呀,你說清楚嘛?」

  「是啊是啊,姓誰名啥住哪兒啊?」

  郝漸又說:「姓周,周曉蝶,目前人在北城城主宅邸工作。」

  「是個下人?」眾夫人嗤之以鼻。

  「爺為了一個下人這樣煩躁?」

  郝漸笑嘻嘻地。「不只如此,爺打算將來要娶她呢,到時各位夫人可就得跟個下人平起平坐哪。」

  女人們脹紅了臉七嘴八舌的。

  「誰要跟個下人坐啊?」

  「這姓周的竟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她那麼有本事嗎?」

  她們又逼問郝漸。

  郝漸想起周曉蝶傻呼呼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本事?」她哪有什麼本事,笨倒是有一點,但他諷刺地笑著回答。「是,她可有本事哩,天大的本事。」這樣說也沒錯,她竟可以令楚天豹不惜上南城討人。

  郝漸下意識摸摸前襟,主子要他送去北城的請帖始終還在他身上。郝漸得意地露出笑意,他的願望開始要實現了。他不只要當南城師爺,他要當整個極樂島的師爺,最後,要把那個又笨又蠢的主子幹掉,他抬起臉注視眼前諸位貌美的、焦慮著的夫人。

  將來,所有女人都是他郝漸一個人的——他得意地想。

  就這麼著,周曉蝶因為爹的一紙賣身契被留置下來,她聽命于總管,被規定不可出莊子,她的工作便是和一干同輩的女婢們一起負責城主住的正寢內一切事物,以及隨時打掃及補充廂園裡所需的物品。

  和三個丫環共事幾天下來,周曉蝶自認大家處得很好,一切相安無事,只除了爹偶爾會來煩她嚷嚷著求她原諒外,一切都還算平靜。

  曉蝶住在正寢前廊尾端最後一間小房,雖說是給下人住的,但比她以往在中原的家要大得多,就連裡頭簡單的陳設都令她讚歎不已。

  然而,不論再豪華,畢竟這都不是自己的家,而且,這個地方沒有自由。

  因為是最尾端的小房,所以和外邊街道只隔了一道牆,常常聽見馬車經過的達達聲,還有街市鬧熱的叫嚷諠嘩。

  周曉蝶一如往常,工作一結束就回房休息,不像其它夥伴會一起聊天玩樂。

  她一進自己的房間立即鬼鬼祟祟地關上門,她從櫃子底下抽出預藏著的小刀,然後將靠近牆的衣櫃使勁推開,跟著摸摸牆上斑剝鬆軟的泥磚。

  嘿嘿嘿,她一手握著小刀,一手插在腰上,瞇起眼得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有一些泥磚經過她幾夜的耐心挖掘已經剝落下來。

  看樣子要挖穿這面厚卻老舊的牆應該不是難事,只要她有耐心。是,她周曉蝶什麼長處都沒有,就是粉有耐心和毅力,等這牆挖穿了,她和爹就可以逃出這裡搭船回中原,她表面上看似不原諒爹,其實她早已經氣消了,現下她只想著要帶爹逃走,到時那個什麼豹的也拿她沒法子了,畢竟她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頭,他哪可能笨到浪費精神和金錢千里迢迢到中原去抓她。

  一想到可以回家,雖然工作一天已經很辛苦了,她馬上又精神百倍的鑿起牆壁。

  「那個周曉蝶真的會把我逼瘋,我受不了啦!」

  園子裡亭子下,三位婢兒滔滔地聊天,香兒抱住頭忍不住大聲抱怨。她被總管指派和周曉蝶一組,負責主子寢室內的清理和打掃。

  春兒莫名其妙地望住香兒。「哇,你脾氣一向很好的,怎麼會……」

  冬兒也忍不住好奇道:「那個周曉蝶人看起來不錯啊。」

  「唉呀!」香兒抓狂般的咆哮。「你們不知道,她真的會讓我發瘋,不信,明天你們來和我一起上工,保證只要一個時辰,你們就受不了了。」

  「有這麼嚴重嗎?」

  冬兒興致高昂好奇地笑道:「好,我們明日偷偷跑去和你上工。」

  她和春兒都好奇,那個溫順的周姑娘怎麼會讓香兒惱成這樣。

  翌日,正寢內——「ㄏ□ㄡ——」周曉蝶一聲駭叫,搶下香兒正欲扔掉的寶藍色長袍。

  冬兒、春兒立即圍上來。「怎麼了怎麼了?!」

  周曉蝶細細端詳長袍的料子和綿密的織法。「哇!這是上等的綢子製成的。」

  又來了,香兒頭痛的一手插腰一手按著太陽穴,訕訕道:「是啊。」這有什麼嗎?

  周曉蝶欣羨地摸著那袍子。「嘖嘖嘖,這麼好的袍子你竟然要扔掉它?」真是太浪費了。

  現在香兒的頭痛得更厲害了,她不耐煩的搶下袍子,用力攤開給周曉蝶看。「這裡!」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用力指給她看。「這裡破了一個洞。」

  春兒看見了。「是啊是啊,主子一定是狩獵時割破的。」

  冬兒也嚷:「真大的洞呢,快扔了吧。」

  「什麼扔了?!」周曉蝶急呼呼的搶回袍子。「這個洞也沒多大嘛,破個洞補補就好了,這麼貴的料子怎麼可以扔掉?!」

  冬兒和春兒忍不住說:「扔了吧。」

  「是啊,總不能讓主子穿個補過的袍子吧?」

  周曉蝶將袍子往懷裡用力一拽,忍不住教訓起她們幾個。「你們真是太奢侈、太浪費了,我們要懂得愛物惜物,外邊有多少人三餐不飽衣著不暖,他們要是能有一件這樣的衣服,肯定要高興得哭出來,你們知不知道?」她說得可激動了,彷佛要扔的是她自己的什麼寶貝似地,又彷佛她們扔掉它是多大的罪惡、多麼地不可饒恕。

  冬兒不敢相信地搖搖頭。「真是莫名其妙。」

  「嗯!」春兒點頭。「不可理喻。」

  香兒倒笑了,丟給她們一個「你看我多可憐」的眼神。

  冬兒人高馬大,向一旁的春兒示意,兩人趨向周曉蝶,堅持道:「扔了它。」說著兩人就去搶周曉蝶手裡的袍子。

  「不行啊,不可以臉啊,別搶、別扔啦!」周曉蝶死命拽緊袍子。

  拉拉扯扯之間,忽而嘶地一聲。

  然後是一剎的寂靜,跟著是周曉蝶晴天霹靂慘烈的叫聲。

  「啊——被你們撕破了——」這麼好的袍子裂成兩半,嗚……她的心在淌血。

  「哈哈哈哈……」香兒仰天長笑,雙手威風地插在腰上。「這下非扔不可了吧!天意、天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幾日來憋的氣彷佛一下子發洩出來,或者她已經被周曉蝶害得快變瘋子了,竟歇斯底里大笑不止。

  冬兒和春兒看周曉蝶驚駭的模樣,有些心虛害怕地抱在一起。

  「你別氣喔,我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是是……你自己不放手的。」

  周曉蝶回神過來,摸著袍子反而安慰起她們。「沒關係沒關係,補久一點而已,補好了,還是可以穿的……」

  「什麼?!」冬兒大叫。

  「你還要補?!」春兒尖嚷。

  「她當然要補啦。」香兒彷佛已經習慣了,面對現實地諷刺道:「她可神了,自從她三天前踏進這裡後,這間房已經三天沒扔過東西了,整整三天,你們瞧——」她大步走到桌前,將茶壺拎起打開茶蓋,欲將茶渣倒入垃圾桶,周曉蝶一個箭步抓住她手腕。

  「ㄟㄟㄟ——」她耐心地對香兒說教。「我不是說過了嗎?這茶葉渣別丟,曬乾了可以做成茶枕睡起來可舒服呢,來、來,給我。」

  「是,給你。」香兒聳聳肩,將茶壺擱回桌上。

  冬兒和春兒看得目瞪口呆,香兒丟給她們一個眼色。

  「那我拿洗臉盆去倒了。」她說著,周曉蝶又一個箭步追上去。

  「記得千萬別倒地上,要倒在花園裡,這樣才不會浪費水,順便澆花嘛,哈哈!」

  「哈哈,哈哈。」香兒嘴角微微抽搐。「是,順便澆花,我知道我知道。」

  嘩,冬兒張大了嘴巴,這個周曉蝶實在是……電光火石間,又聽周曉蝶大驚小怪的抓住香兒正在炕下挖炭的手。

  「你幹麼?」

  香兒道:「把燒完的炭灰扔掉啊!」這她總該沒意見了吧?

  沒想到周曉蝶又是一連串的浪費浪費嚷嚷個不停。「不能扔啊,這個炭灰拿來洗碗,可以洗得很乾淨哪,這是寶物,怎麼能扔?」

  「哇——」

  「哇——」

  「哇——」

  三個女婢崩潰尖叫,逃難似地摀住耳朵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喂……喂……」怎麼回事?周曉蝶莫名其妙的看她們落荒而逃。她搖頭歎氣。

  「真是,留我一個人清理這兒,真賊啊!」她聳聳肩,舒活舒活筋骨,將那撕破的長袍往椅子上一擱,跟著便幹起活來了。

  她手腳俐落的將偌大的寢室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又勤勞地搬了椅子推到衣櫃前,她跳上椅子仔仔細細地將櫃子上頭的灰塵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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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5:02 |只看該作者
  陳年的沙塵瞬間被掃落下來,揚起一陣灰,曉蝶不住掩鼻嗆的猛咳。「嘩,這些丫環真懶,幾百年的灰塵了。」她一邊咳一邊固執的將灰塵掃落,小小的個子努力踮起腳尖兒,她使勁力氣伸長了手去勾最裡邊的灰塵,專注之下,渾然未覺身後逼近的身影。

  楚天豹好笑的立在她後頭,光是聽見她嗦嗦嘮叨的聲音,便猜出是周曉蝶。他一步進寢室就看她婀娜著俯身打掃姿態,她藏在留仙裙裡渾圓挺翹的臀部,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構成性感誘人的畫面,給了他強烈的視覺刺激,不知怎地,他對她產生極原始的欲望,一種強烈想佔有她的欲望。

  就在楚天豹情不自禁的原始遐想時,她忽然唉叫一聲,右腳粗心地踩了空,抹布往後一飛不偏不倚地罩上楚天豹腦袋,他顧著接住她往後栽下的身子也沒來得及躲,這他倒不在意,直慶倖自己手腳夠俐落,牢牢接住她柔軟的身子。

  「哇——」她還以為自己要摔死時,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了她。周曉蝶睜開緊閉的眼——慘了,她尷尬而心虛地仰望楚天豹,那英俊的面容已不復見,倒是一條沾滿灰塵的大抹布掛在他頭上。

  「對……對……對不起喔……」她戰戰兢兢伸手輕輕扯下那可笑的抹布,他充滿無奈的一對黑眸正俯視著她。

  「……」他沒說話,打結的眉頭卻令她緊張。

  「……」曉蝶還傻呼呼地愣在他懷中,終於,她忍不住小聲地問:「你生氣了?」

  他皺眉,她真是很會出狀況,他低聲苛責。「你應該小心,幸好我接住你,要不你肯定已經摔死。」

  曉蝶忽然覺得他壯闊的胸膛好熱,她驚覺自己竟任由他那樣親密的抱著她,她臉一紅尷尬的掙紮起來。「行了,放我下來吧。」

  她嫣頰緋紅,櫻桃般的小嘴豐潤誘人,柔軟的身軀在他堅實胸懷裡發燙,他似有感慨。「今日天氣就是燥熱……」他忽然不捨得放開了。

  說什麼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子,怎可以這樣隨便的任他抱著?她認真掙紮起來。

  「你放開我啊……」一時不察,揮手間扯落了頸上玉佩,霎時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她登時大叫:「啊——我的玉佩!」她大聲哀嚎,驚見玉佩在地上斷成兩截,眼淚立刻沖出眼眶。猛地,她掙脫他的懷抱一躍而下,落地的剎那一陣劇痛從腳踝竄上,她驚呼著,伏在地上按住腳跟,痛得臉色泛青。

  「怎麼了?」楚天豹立即蹲下察看。

  只見她咬牙握住腳跟,忽然抓狂般掄起拳頭用力推他。「走開啦,我的腳扭到了,你這個災星!嗚嗚嗚……」她孩子氣哭嚷,眼淚直噴。「我的玉佩也摔壞了,都是你,都是你,我一遇見你就衰,我不是要你好心點離我遠遠的,全是你害的,唉喲喂呀,痛死我了,我好慘啊!」那可是娘給她的遺物,她一直那麼珍貴的小心保護,竟然就這麼碎了,她真是傷心極了。

  看她不顧形象哭成那樣,楚天豹既心疼又覺得有些兒好笑,看著她哭花了一張秀氣的臉兒,和孩子氣地控訴,他不覺寵愛地將她順勢抱進懷中,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

  「好好好,全是我的錯,是我害的,你別哭,你別哭……」

  他這樣乾脆的道歉認錯,反而令她哭起來更賣力。「是,就是你的錯,就是你害的!」她索性趴在他肩頭上嚎淘大哭。「我娘送我的玉佩摔壞了,都怪你,都怪你啦!」

  他有些錯愕,跟著好笑地摟緊她,啞聲的輕聲安慰。「是是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說罷,連他自己都覺可笑荒謬至極,他幾時對人這樣低聲下氣過了?她只是個婢兒,他怎麼心甘情願地對著她直道不是?反了,反了,這太沒常理。

  可她在他肩上嚶嚶哭泣,像個可憐兮兮的孩子,他竟生起無限柔情,無端端地竭力呵護她。

  楚天豹感到有些恍惚、有些迷惑,他沒有過這樣,為了一個女人的眼淚這樣心慌,簡直不像自己。

  窗外日影投射地上,樹影兒在日影中婆娑起舞,他鐵漢子的心有些發癢,這只蝴蝶打哪時候起,撲上了他的心房?在他心窩處震動她的翅膀,擾亂一春池水……稍後,楚天豹將紅腫著雙眼的周曉蝶抱至他床榻上休息,曉蝶平靜下來,坐在床沿彷佛是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態了,有些尷尬地玉面低垂,兩腮紅似桃花,小嘴輕輕抿著,纖細的雙足在床下輕輕晃著。

  楚天豹看她尷尬害羞的模樣,微笑地俯視她。「怎麼,還痛嗎?」他拉來一張椅子坐下,然後作勢欲抬她受傷的那只腳察看。

  周曉蝶唇一抿,挪開了腳,別過臉去,臉更紅了,不敢看他。「嗯,不用看了,晚些就好了……啊——你幹麼?」

  楚天豹不理她,蠻橫地硬是抬起她足踝,按至他腿上。

  曉蝶驚呼。「你別這樣,真的不用看了!」簡直羞死人了,她大聲抗議。「別這樣別這樣……你別碰我的腳啦!」

  就在周曉蝶尖聲咆嚷當下,鐘茉飛正好來找天豹談事情,人剛走到了房門外,就聽見周曉蝶的呼聲。她欲推開門的手遲疑了,美麗的臉龐因裡頭傳來的「不堪入耳」的「淫穢」言語而怔住。

  他們在幹麼?她錯愕地伏在門扉上偷聽,越聽越激動,越聽肝火越旺,隨著裡頭發出的呼聲,她杏眼圓瞪,氣得渾身發抖——房內——「別脫,別脫啊,你別脫啦!」曉蝶大聲嚷嚷,雙手激動地要阻止楚天豹。

  可她哪是他的對手,楚天豹不理她的叫囂,堅持著脫下她的繡花鞋。「讓我看看。」

  他發現她足踝處微微腫起,於是一雙大掌又開始脫她羅襪。

  真是太過分了!「你還脫?連這你都脫?!丟臉死了,你害不害臊?」曉蝶嚷得更大聲了,她的臉已經紅的似著火了,他怎麼這麼蠻橫?她掙紮著想阻止他,然卻徒勞無功,尖叫著眼睜睜看他硬是扯下她的襪子。

  玉白小巧的纖足裸露出來,楚天豹忍不住笑了糗她。「你看你瘦的連這都比人家小。」沒見過那麼小的腳掌,腳指頭乾乾淨淨圓圓的恁是可愛,他笑了,然後看見她踝上關節處扭到的地方殷紅一片,他旋即皺眉。「你看,都腫了!」他趕緊幫她推開瘀血。

  哇勒!霎時,她牙一咬痛的眼淚噴出來,她眼一睜猛的兇惡的扯住他衣襟,又開始搶天呼地的嚷起來。「哇!你別那麼大力,別那麼大力啊!痛啊!」

  「忍著點,一會兒就好了。剛開始比較痛,一會兒就舒服多了。」他耐心哄道。

  她大叫:「輕點輕點哪,你要殺死我了,痛啊!」

  他皺眉。「別叫了,忍耐點,快好了!」真是,耳朵快被她咆聾了。

  搞什麼?!

  什麼什麼都「腫」了?什麼那裡比人家「小」?還剛開始會比較「痛」?!

  門外,鐘茉飛已經聽的氣得七竅生煙,黑髮倒豎,她憤恨的雙手扣在輕掩著的門扉上,手指按得泛紫。

  美麗的眼瞳射出兩道烈焰,嘴兒抿得滲血。

  淫蕩!這個周曉蝶真是太淫蕩了!她眨眨眼睛,聽見裡頭周曉蝶一聲聲「淫叫」,她呼地掩住雙耳,拒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他們竟然,竟然……她竟然搶走了天豹?她的天豹!這個貌似無辜的小女人原來這麼陰險?竟然勾引天豹,還這麼膽大妄為在光天化日之下叫得這麼大聲,簡直是故意給所有人聽的。

  鐘茉飛抬起腳氣的就要踹門,然而她即時又收腳。

  不,她虛弱的搖搖頭不住後退。不,她沒有勇氣,她沒勇氣看見她心愛的男人赤身裸體和另一個女人歡愛的畫面。

  鐘茉飛恨的咬住自個手背,恨得眼眶泛紅。周曉蝶,你好陰險,你夠狠!

  她嗚咽一聲,掉頭狼狽奔離。

  可憐的鐘茉飛被自己的胡想給氣壞了,以至於沒有留下來聽見事情的真相。

  「好了啦,別再揉了,已經消腫了。」曉蝶滿臉通紅,眼眶痛得蓄滿淚水,聲音哽咽嘎啞。「我快痛死了。」真要被他整死,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楚天豹終於放開她,而且溫柔細心的幫她將羅襪重新套上。

  這親密的舉動令曉蝶尷尬的伸手要搶回襪子。「我自己來。」

  他抓住她小手,黑色的眼睛嚴肅而銳利的瞪住她。「別亂動。」

  她被他嚴厲的聲音怔住,一時忘了反抗,乖乖的坐著任他細心的將襪子套上她腳踝,然後他俯身又幫她套上鞋子。

  看他專注的模樣,一雙大手小心細膩的幫她穿襪穿鞋,不知怎地,她心坎直發燙,雙頰燥熱。

  他穿著黑色鑲金蟒袍,雄偉的身軀,剛毅的臉容,渾身充滿著陽剛味,他真是個英俊雄偉的男人,優雅的行為舉止間透著超凡的豐采,她望著他專注的面容竟看的有些出神。

  他微微敞開的襟口,裸露的喉頭給人一種未開化的感覺,她甚至可以看見他古銅色肌膚上一小部分有著黑色胸毛的胸膛,加上他身上那股男性體味,這一切令單純的周曉蝶受到太大刺激,心莫名飛快跳起來。

  怎麼回事,她掩住胸口,春潮映上了她的臉,不明白是什麼在蠢蠢欲動?是什麼在她體內鼓噪?她怎麼有些兒失魂、有些兒恍惚……楚天豹將她的腳放下。「好了!」他笑著站起身來,像跟孩子說話似地摸摸她腦袋。

  「我看你就在我房間坐一會兒,不痛了再回去休息吧。」

  「喔。」她小聲應道,別開臉,不敢看他,怕他發現她的慌亂。

  楚天豹當是她還在生氣,開玩笑地攫起她一戳髮絲,輕輕拉扯。「別惱了,我認識很好的工匠,或者能幫你修好那只玉佩。」

  他轉身拾起地上摔壞的玉佩,大步離開。

  直到他龐大的身軀真的消失門外,她才敢抬起臉來。

  「完了,完了!」周曉蝶掩住燒紅的雙頰倒到床上,沮喪的直呼個不停。「完了,完了啦……」她怎麼會對他產生心動的感覺?怎麼搞的?

  周曉蝶用力搖搖頭,肯定是剛才將腦袋摔壞了,一定是的,這只是一種錯覺,她掩住胸口,沮喪地又是一聲低呼。「完了,我心跳得好快啊!」

  「婊子!賤人!」鐘茉飛發狂般地咆哮著將房裡的東西一一砸毀。

  「大堂主冷靜啊,大堂主——」冬兒試著攔阻她瘋狂的行徑。

  「賤女人、賤貨!」鐘茉飛掉光了桌上的東西氣還未消,她跟著撕起衣裳。

  冬兒忙著收拾一地狼藉。「別撕了,您別衝動啊,大堂主,到底是怎麼了,您倒是說說話,別氣了——」

  鐘茉飛挫折的將衣裳用力一撕。「啊——氣死我啦!」她將衣服扔到地上猛踩猛踹,當那是周曉蝶。「賤女人、賤女人,賊眉賊眼賊心肝,沒心沒肺,你卑鄙、你陰險、你不要臉、你無恥、你下流!」

  「是誰啊?誰讓您氣成這樣?」這北城有誰敢招惹大堂主的?冬兒聽得一頭霧水。

  鐘茉飛瞇起眼睛,一腳踩在衣服上,雙手掐緊拳頭,目露凶光,咬牙切齒噴氣道:「還會有誰?那個姓周的賤人!」

  「周?」冬兒還是聽的莫名其妙。「哪個周啊?」

  「哪個周?哪個周?」茉飛兇惡的步步逼近冬兒,嚇得冬兒連連後退。「哪個周,還有哪個周?當然是那個周曉蝶!」周曉蝶?冬兒張大了嘴巴,嘩,難道周姑娘「碎碎念」的本事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功力,連大堂主都抓狂了?

  鐘茉飛仰天悲憤長嘯。「她和天豹上床了,我不甘心啊——」

  上床?!冬兒驚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不禁結巴起來。「那、那、那個周曉蝶和城主?」怎麼可能?和咱們英俊瀟灑、威風凜凜的大城主?怎麼可能?她怎麼辦到的?就憑她?!

  「千真萬確啊——」鐘茉飛放聲痛哭,捶胸頓足。「為什麼,我哪裡輸她了?天豹混帳,連這種貨色都要,她又瘦又幹又沒胸部,比我爛上一百倍!天豹怎麼這樣糟蹋自己。」茉飛氣昏頭了,撲到床上。「天豹這笨蛋,人家勾引你,你就上嗎?」她嚎啕大哭猛捶枕頭。「笨蛋,笨蛋!」

  冬兒嘴角抽搐還陷於恍惚的情緒裡,那個愛碎碎念的周姑娘?和大城主?上床?!

  怎麼想都覺得那畫麵粉奇怪。

  周曉蝶房裡——「一根針,兩根針,三根針,四根針,五根針……好多針,針針針……啦啦啦啦啦……」

  周曉蝶坐在床上隨興的哼著自作的曲子,一邊縫補楚天豹的長袍。她靈巧的小手熟練的縫綴起裂痕,不知怎地一邊縫一邊兒笑,想到他偉岸的身軀穿起這件她密密縫綴的大袍,她就覺得暈陶陶地,忍不住臉紅了,雙頰飛紅。

  紙窗外頭幾個人影偷窺著房裡的周曉蝶。

  「瞧她縫咱主子衣服,一邊笑成那樣,肯定是真的了。」冬兒說道。

  「我瞧瞧——」春兒擠開冬兒,她驚呼。「真的,她還唱歌哩,肯定心情好極了。」

  香兒嘖嘖思量道:「慘了慘了,看樣子這個周曉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偏偏這陣子她對周曉蝶態度很差,完了,肯定名列黑名單了。

  冬兒雙手抱胸連連點頭。「咱們大堂主想了那麼多年都不能如願和城主「那個」,沒想到這個周曉蝶才來幾天竟然就……」

  春兒憂心地搖搖頭。「慘了,看樣子咱們得好好巴結這個周姑娘,要是哪兒惹了她,她跟城主告上一狀,咱們就毀了。」

  冬兒及香兒猛力點頭。「是啊是啊!咱們可得小心防著她。」

  「ㄟ——」冬兒伸出食指,加重語氣。「大堂主說她很陰險哪,我們得小心啊。」

  「啊!」突然房裡傳來一聲尖叫。

  三名婢兒嚇得跳起。

  怎麼了?大夥又擠到窗口窺探,只見裡頭周曉蝶皺起眉頭,吸吮食指。

  「痛啊——」給針紮到了。曉蝶忍不住抖了抖懷裡袍子大聲抱怨。「你啊,真是個災星,下午弄得我快疼死,現在連補你的衣服都會紮到手,真是衰!」

  弄得快疼死?看吧,三名婢兒聽了面面相覷,了然地點點頭。

  看樣子她們那向來不近女色的主子,這回是栽在這陰險的周姑娘身上了,果然是真人不露相,看她呆頭呆腦的,硬是惦惦吃了三碗公飯,可怕啊!

  三名女婢有志一同的打了個哆嗦。







第六章

  經過幾日調養,周曉蝶的腳傷已經痊癒,今日她被管家編派到花廳幫忙。

  楚天豹身上穿著的是她昨日縫好送回他寢室的那件寶藍色長袍,當她和其它婢兒們一齊幫著替幾位主事的爺們倒茶水時,她一眼看出他身上穿著的袍子,她忍不住心情飛揚起來。他穿上了?不知何故,心尖兒一陣甜滋滋的。這日是北城每週一回的棋會。

  幾名位居要職的主事者和鐘茉飛及城主楚天豹一起下棋。

  楚天豹靜靜坐於方桌中央位置,從容弈棋。他神氣清朗,風采不凡,兩眼彷佛能洞察秋毫,每使一子棋,其巧妙的安排總能引起一陣騷動,令得滿座生風。

  鐘茉飛瞥見周曉蝶望著楚天豹魂不守舍的模樣,氣得猛灌案上烈酒。幾巡下來已經頗有醉意,眼朦朧,意昏茫。突而有人闖進來撲倒天豹足前嚷道——「主子,吳總鏢頭意圖謀反,下屬發現他近日操兵演練,並外調兵團聚攏內城,我懷疑他受人煽動近日要對您不利,為此趕來通報。」

  眾人聽了一陣慌亂。

  有人驚嚷:「真有此事?這吳鏢頭帶的士兵可多了,他要下令造反還得了?」

  「這可怎麼辦?內城沒那麼多弟兄可以抵抗!」

  鐘茉飛拍桌怒叱。「這個膽大妄為的混帳,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我就不信他有多大本事……」

  「大堂主,他人多勢眾,這怎麼辦?」

  慌亂中,周曉蝶偷偷注意著楚天豹。事情好象非常嚴重,然而他神氣昂揚,依然悠哉地布著棋局——怎麼搞的?他不擔心嗎?

  終於眾人發覺地主始終不發一語,於是都安靜下來了。

  茉飛忍不住替大家問天豹。「豹,你倒是拿個主意啊?怎麼還下棋?!」

  楚天豹靜靜擱下最後一子棋子,從容不迫地靠向椅背,一對黑眸銳利地望向足前回報的下屬。

  他充滿威嚴開口道:「你竟敢誣賴吳鏢頭造反,簡直不可饒恕。來人啊,拖下去城外斬首示眾!」

  匡——周曉蝶一怔,手裡的託盤滑落髮出刺耳的聲響。斬頭?!她驚愕得臉色慘白。

  那回報的弟兄聽了大哭大叫被拖了下去。「我說的是真的啊,真的啊!」

  「下棋吧。」楚天豹輕聲道。

  眾人面面相覷,奇怪主子怎麼對吳鏢頭這麼信任。沒人敢發問,方才楚天豹下令斬頭,已嚇壞了廳內一干人。

  鐘茉飛倒是若無其事,她大聲吆喝大家繼續下棋。「沒事沒事,來,下棋下棋。」

  周曉蝶回過神來,望著楚天豹的眼神和先前判若兩樣,她咬牙忿忿對並列一旁的香兒道:「太殘忍了,他一聲命令,就結束一條寶貴的性命,他們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下棋?!」

  「噓、噓——」香兒驚懼地要曉蝶噤聲。「你也想被斬頭啊?快閉嘴啊!他是城主,愛斬誰就斬誰,你別多話。」

  原來他是這樣很心的人,周曉蝶失望又痛心。「太可惡了!」

  須臾——廳外通報。「吳鏢頭晉見。」

  廳內又是一陣譁然。

  「進來。」楚天豹沉聲道。

  吳鏢頭一進來立即跪拜楚天豹。「城主英明,下屬一片赤誠之心實不容誣衊,感激城主不受謠言迷惑替下屬伸張公理。」他已經聽聞方才斬頭之事,特快馬趕來求見。

  只見楚天豹微微傾身,目光冷厲的投向跪在地上的吳鏢頭,聲音冰冷得令人戰慄。

  「來人,將吳鏢頭拖下去淩遲處死。」他字字清楚下令。

  「你……你……為什麼……」吳鏢頭猛抬頭驚地說不出話,一旁壯漢上前架住他拖了下去。

  連斬了兩個人,廳內氣氛降至冰點無人敢吭半聲,眾人心中皆滿懷疑問,卻不敢有任何異議。城主一旦生氣起來是非常可怕的。

  周曉蝶再看不過去,白目地壯起膽子,跳出來結結巴巴顫聲質問楚天豹——「我……我不明白——」她又怕又氣。「你既然說先前那人誣陷吳鏢頭,所以斬了他,那代表你認為吳鏢頭是清白的,可……可是……你現在怎麼又殺了吳鏢頭?」

  楚天豹昂起臉來,黑眸直直望住她眼眸,她有時真是勇敢得近乎怪異。他沉默半晌,打量她慘白的面容和揪緊的小手。她很害怕,非常害怕,該死,她還真怕他。

  楚天豹緩緩地低聲解釋。「如果我不斬先前那名下屬,就不可能引吳鏢頭單槍匹馬來見我,擒賊先擒王,這樣你明白了嗎?」

  霎時廳內讚歎聲此起彼落,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真是高明太高明了,如此不費一兵一卒就可拿下吳鏢頭,城主太聰明瞭。

  鐘茉飛不覺露出欣賞的笑容。「不愧是天豹,多聰明啊!」真愛死他了。

  一片讚歎聲中,周曉蝶只覺背脊一陣涼冷——他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楚天豹靜靜地迎視她指控的雙眸,他猜她更生氣了,她抿著唇抿得泛紫,果然她忍不住抗議。

  「這麼說來,你明知那下屬說的是真的,卻還殺他?」

  「沒錯。」

  她狠狠倒抽一口冷氣。「他死的多冤枉。」

  「我會從優撫恤。」他簡單回道。

  他那漠然的態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燒。

  周曉蝶氣的忘了害怕,她提高了音量怒叱。「他也許有親人,你一句從優撫恤就能彌補嗎?太過分了,有錢有勢就能這樣草菅人命?沒天理太沒天理了,你沒人性,太冷血了!」

  「你說什麼?!」茉飛跳起來,可逮著機會了。「一個下人竟敢這樣說話?放肆!」

  她手一揚就要甩她耳光,天豹即時抓住茉飛的手。

  茉飛大叫:「她以下犯上,你還不罰她?」

  曉蝶固執嚷道:「我說的是真理,我沒有錯——」

  「滾——」楚天豹大聲喝叱。「把她推出去!」

  旁人上來拉曉蝶出去,她淚盈於睫,直直望住他冷酷的側容,咬牙切齒。「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她被拉出花廳。

  「為什麼?」鐘茉飛突而將桌上杯子往地上用力一擲。「為什麼不罰她?」她終於按捺不住滿腔憤恨和嫉妒,她抬起醉眼瞪住楚天豹。「為什麼護著她?為什麼?!」

  面對她不平的指控,楚天豹只是漠然一張臉。「你醉了,阿飛,去休息吧。」

  鐘茉飛坐下來,皺眉硬是再灌上一大口烈酒,她用手背用力抹抹嘴。「我沒醉,我看的很清楚,我沒有醉……」她喉間湧上一口苦澀滋味,她寧願她是醉了,最好醉得不省人事。

  楚天豹心情蕩到穀底,他默默飲了幾杯苦酒,花廳裡漸漸只剩下他及鐘茉飛。

  茉飛醉得胡言亂語,伏在案上,幾乎不省人事。

  楚天豹不斷想起周曉蝶先前指控他時,那厭惡且不諒解的表情,她罵他冷血,怪他太殘酷,她眼中充滿敵意及憤慨。

  他心中充塞一股鬱悶,為什麼他覺得被她討厭竟是如此難受?為什麼他堂堂一城之主卻無法釋懷她的控訴?儘管他覺得他沒有錯,他為什麼還是覺得心虛?

  「天豹……你是不是喜歡她?」茉飛忽而呻吟。她醉眼惺忪,傷心地喃喃自語。

  「我好難過,你從來沒有對我這麼保護?你……你是不是……」她虛弱地拍著桌子含糊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她?你說,你說啊……」

  「來,我扶你回房……」楚天豹溫柔而小心地攙扶起鐘茉飛柔軟的身子,茉飛呻吟著偎進他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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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3-17 01:55:48 |只看該作者
  她瞇著眼,噴著酒氣在他耳畔低訴。「你……你知道嗎?我好喜歡你……我愛你……你別讓我傷……傷心……要不然……」她搖搖晃晃地醉道:「要不然……我……我會恨你……」

  乍聽茉飛表白,楚天豹有些怔住了。

  他一路沉默卻心緒紊亂的扶她穿過長廊,茉飛的告白不知何故反而令他不斷想起周曉蝶那張清秀皎潔的面容,兩個女人兩張臉在他心上重疊,他有些弄不明白了。

  胡大廚正下工,遠遠看見主子便恭敬的迎上來。「主子。」他傻呼呼地拜見,跟著看到醉的不省人事的大堂主。「堂主喝醉啦?」

  「嗯……」楚天豹忽而將茉飛輕輕推開。「你幫我將大堂主安全的送回去。」

  「喔,是的。」胡大廚小心地攙起堂主。「我這就送她回去。」

  楚天豹轉身疾步往東廂去。

  時候已經不早,周曉蝶正欲吹熄燭燈就寢,突而有人敲門。

  她舉起桌上燭臺。「誰啊?」耳朵貼近門扉問。

  外頭一陣沉默,她揉揉眼睛歎了聲氣,一定又是爹來煩她了。她輕輕推開門扉,臉色一怔。

  跳躍的燭光中,反映的是楚天豹英俊的臉龐。

  萬萬想不到是他,她錯愕得張嘴,旋即臉色一凜,就想關上門。

  來不及了,他大腳一伸隔開門扉,大踏步的走進房裡。

  周曉蝶氣憤地立即追上去,又生氣又有些害怕地說道:「你……你……請你尊重點,這麼晚了……你快離開……」

  楚天豹轉過身來面對她,高大健碩的身軀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和力量,黝黑深邃的眸子炙熱的注視著她。

  昏暗的燭光,周曉蝶娉婷地立在那兒,纖白小手舉著燭抬,月牙白的面容,小巧秀氣的五官恁是可愛媚人,圓圓的眼睛又黑又亮地瞪著他。

  楚天豹逼近一步,她立即防備的後退一步。

  他銳利的黑眸發現她舉著燭臺的小手微微顫抖,她害怕,怕什麼?怕他?!這個體認沒來由的教他憤怒。

  他臉色一暗,啞聲問:「為什麼顫抖?」

  他發現了?周曉蝶面色蒼白,回避他的視線,聲音輕若蚊嗚。「你剛處死兩個人,你希望我視若無睹?」她不只怕,她簡直嚇壞了,她沒有那麼接近過一個生命的消逝,就在她眼前還活生生的人,卻在下一刻頭和身體就分家了,他期望她怎樣,笑著歡迎他嗎?她不忘提醒他。「而且,其中有一個人還是無辜的。」

  楚天豹發現自己真是瘋了,竟然耐著性子跟她解釋。「這是不得已的。」他試著令她明白。「如果討伐吳鏢頭將引起更多殺戮,會有更多性命犧牲,這是惟一的選擇,選擇犧牲一個人或是喪失近百條性命。」

  周曉蝶眨眨眼睛,聲音乾澀地固執道:「但那個人是無辜的——」

  「該死!你為什麼這麼死腦筋——」她真的可以逼得人發狂,他喪失耐性提高音量。

  「不要得寸進尺,我根本不需理會你的情緒。」

  她也生氣了,聲音比他更尖銳幾分。「那你幹麼還不走?沒錯,你堂堂一城之主想砍誰的頭就砍誰,你說什麼都對,你管我怎麼想?」她氣呼呼地反擊。「是你自己莫名其妙跑來的,你真奇怪!」

  他肝火上升,簡直氣炸了,偏偏她說的對極,他幹麼莫名其妙跑來跟她解釋,希望她諒解。

  他一對炯炯黑眸兇惡的瞪住她,像座山似的高大威脅地聳在她面前,他等著她告饒。

  然而,她則是越瞪他越是有氣,始終倔強地高昂著一張臉。

  微弱昏暗的光線中,楚天豹不禁奇怪的想,眼前這個個頭如此嬌小的周曉蝶,何以敢如此反抗他?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和他對望,小小的嘴兒抿得泛紅,讓他想到嫣紅的櫻桃,她應該是極平凡的女孩,她甚至稱不上頂漂亮的那種絕色女子,然而此刻頑固的她,在他眼中看來竟是奇異地充滿光彩,在陰暗的房裡無比耀眼。她彷佛充滿著力量在他面前閃耀著她獨特的光芒,她勇敢而大膽的捍衛她自以為的真理。

  他逼近一步,當她防備的又要後退時,他忽而出手揪住她手臂,她驚得怔住了。

  他滿意的看見她眼底的驚懼,她的手臂在他大掌裡微微發顫,終於她懂得害怕。他的靴尖碰到了她鞋尖,是那麼靜,那麼靜,靜的彷佛世界已經停止,只剩下他們兩人對峙著。

  然後他彎下身直到他的臉僅僅離她幾寸,沉聲警告她。「我開始失去耐性,我根本不需你諒解——」他驕傲蠻橫地對她說道:「我是一城之主,你說對了,我想殺誰就殺誰,也包括你。如果你懂了,就收斂你那張該死的嘴,現在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明白了。」他偏要她聽話,既使是強迫的,他就不信她真有那膽子反抗到底。

  好可怕,他竟敢如此兇狠地威脅她?周曉蝶揪起眉頭,嘴兒輕輕顫抖,臉色蒼白地仰望楚天豹,他緊繃的下巴告訴她他是認真的。

  周曉蝶不笨,知道面對一個這麼有權勢的人,她最好識相地妥協,可是……她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發現她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他分明是錯的,殺人明明就是不對的,不管他有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她沒辦法說謊。

  他抓住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臉色十分陰鬱難看,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她渾身發麻。

  「告訴我你明白了。」他沉聲警告。「你最好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曉蝶的胃一陣翻攪,下顎不爭氣地直顫。

  天,她快暈倒了,他那張臉冷酷嚴峻的嚇人,還有瞪著她的那對眼睛兇猛得像要吃人的豹,被他野蠻揪住的臂膀吃疼。

  她發現她怕的心跳幾乎要停了。「但是……但是……」她眼眶紅了,舌頭也不靈光,胃緊張得打結。「但是……我……我……我真的覺得……你不應該殺人。」

  她竟然還是頑固地試著和他講道理,他真是不敢相信。

  同時周曉蝶怕的幾乎跳起來,她急切且嗦嗦解釋。「你、你,你聽我說,當我娘死的時候,那時我痛不欲生、傷心欲絕,那剎那我驚覺生命是這麼寶貴又這麼脆弱……而你,你這樣輕易結束他人生命,我……我真不能接受——」她恐懼地急嚷。「當然我……我只是說出我的立場,你不可以殺我喔,就算你殺我對你也沒有好處,你不會這麼計較吧,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你犯不著在乎是不?你——」

  「住口!」他咆哮。

  登時,她一驚,眼淚上湧,鼻尖泛紅。

  他看似冷酷厲聲問:「既然害怕,為什麼不妥協?」他逼近她的臉,靠近再靠近。

  她害怕地別過臉,不敢直視他。然後她發現他的臉近的幾乎要貼上她面頰,發現他暖暖的鼻息拂上她的臉,發現他的身體竟靠她靠得好近好近。

  情況有些詭異,她傻呼呼地轉過臉來,他的唇正好碰上她的嘴,電光火石間一道電流擦過她心坎,她睜大眼眸,同時他的唇炙熱地熨上她的嘴,她傻了,一剎那腦袋停止運轉,一片空白。

  他雙臂猛地圈住她的腰將她牢牢鎖進懷中,跟著他像在品嘗一道甜點似地啃噬她的唇瓣,一如蜂兒采蜜,溫熱帶著電流般舔吻她的上唇和下唇,將他的味道浸潤她柔軟唇瓣,她驚愕得傻了……由於太過震驚以至於忘了掙紮反抗,待她回神過來,發現他炙熱的舌頭正企圖撬開她唇瓣,她錯愕慌張猛地別過臉去,發現自己虛弱的雙腿發軟。

  老天!他在吻她,他在親吻她,她激動地喘氣,雙頰迅速燒紅。

  楚天豹放開她,表情莫測高深,然而內心卻波濤洶湧。

  他吻她了,他胸腔發燙胯間燥熱,已經多久?他幾乎忘了這種迫切需要的感覺,有多久他不曾這麼饑渴的對一個女人產生強烈的欲望?

  不是美麗的鐘茉飛,竟是眼前這個平凡纖瘦的女人?他的心還激烈地狂跳不止。老天,親吻她的感覺該死的美好,美好得令他不敢置信。

  周曉蝶尷尬的低著臉。「你……你、你還不離開……你……怎麼……」她語無倫次起來。「怎麼可以……你回去……我……我要睡了,我困了……」她真是羞得想死。

  楚天豹瞇起黑眸帶著狂跳的心,和難解的情懷默默離開她房間。

  他一走,她立即迅速的沖去將門扉緊緊關上拉上橫槓,然後歇斯底里地沖到床上躺下,將厚厚的棉被扯過來重重蓋上,將燒紅的臉也埋在棉被下。

  房間無聲地昏暗著,蠟燭稱職地默默燃著,光陰靜靜留淌……一刻過去——「啊——」陡然一聲挫折的尖嚷敲破一室寧靜。

  周曉蝶猛然掀開棉被,氣喘吁吁地坐起來,捧住仍燒紅不止的面頰,挫折地瞪著棉被。

  完了、完了,是真的,他真的吻了她!「啊……慘了慘了。」她又虛弱的倒下來踢著被褥,輾轉反側。

  對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混蛋,你……你怎麼可以有興奮的感覺?她咒駡自己跳躍不止的心。

  周曉蝶,那是你的初吻啊,他卑鄙,不要臉,他可惡極了,他竟親了你!

  「嗚……」周曉蝶掩住嘴啜泣起來。「……該死的,我好高興……」怎麼會這樣?

  她竟然好興奮……簡直太可恥了!

  同時間,胡大廚將爛醉的鐘茉飛平安送返她住的廂房。

  一番折騰下來,他雄壯的身軀已經滿布汗水,他氣喘吁吁將茉飛扶上床去,跟著回頭打算叫婢兒來幫忙。

  纖纖嫩手鉤住他臂膀。「別喊……」茉飛香腮豔紅,醉眼朦朧的望住胡大廚將他硬是往床榻上拖。「來……陪我啊……」她當是楚天豹,呵呵笑地直拉他過來。

  轟!胡大廚從腳底直紅到耳根,他緊張的汗如雨下舌頭打結,慌慌張張推開她。

  「大大大大大……」一句大堂主說得哩哩啦啦。

  「大什麼?」茉飛笑得合不攏嘴,一雙手突而大膽地襲擊他股間。「哪裡大?這兒嗎?」

  天啊!胡大廚驚呼出聲抓住她的手。「您醉湖塗啦……」

  真是糊塗了?或是渴望的太久已分不清真假?她伸手去扯胡大廚的衣服,如狼似虎的撲向他。「你不要我嗎?」——天豹,這次絕不放你走了,她急促地扯開他的腰帶。

  「不行啊,不行啊!」胡大廚一邊跟欲望掙紮,一邊急著阻止她挑逗的雙手,這簡直是酷刑。

  「不行?你瞧不起我?」她嗔怒著親吻他脖子。

  胡大廚聲音變得含糊。「我怎麼敢,堂主,你醉了……不行啊……」火山在他體內爆發,他從來沒這麼親近過女人,簡直太過刺激,他頭昏腦脹快暈倒了。

  「我愛你、我愛你、抱我……抱我啊!」她將身上衣裳扯開,瞬間美麗胴體赤裸裸地展露無遺。

  老天,兩道鮮血瞬間噴出他鼻孔,嗚……太刺激了。慘了,他再忍不住了,鐘茉飛整個人貼上他身體,兩人一陣混亂倒跌在床上……片刻後——鐘茉飛酒意稍退,先是一陣錯愕,旋即鎮靜地套上衣裳,將激動和懊惱藏於冷靜的面容之下。該死!她竟和這個大老粗……該死,她面色極之難看。

  她兇狠地警告。「今天的事你要敢說出去,我就割掉你舌頭!」

  胡大廚光著胸膛抱著棉被,拘謹地坐在床沿嚶嚶啜泣。他的處子之身竟就這麼給奪去了。他保留了三十幾年為的是要留給將來某個心愛的女人……沒想到,竟就這麼糊裡糊塗莫名其妙地……鐘茉飛一腳踹向他。「該死,便宜了你,你還敢哭?」她心情甚壞,口氣奇差。

  「再哭我挖掉你眼睛!」該哭的是她吧。

  胡大廚抽噎著可憐兮兮地道:「人家……人家喜歡的是周……」

  「周?」如同被點了死穴,她猛地跳起雙手瘋狂掐住他脖子,目露凶光咆哮。「周什麼,周什麼?!你敢說,你敢說試試看,周什麼?!」

  胡大廚慘叫不止。

  午夜時分,外城大街上,金坊照舊燈火通明地迎接豪賭的客人。

  賭客們擠得富麗堂皇的大廳水洩不通,莊家忙得焦頭爛額,閑家吆喝呼嘯熱鬧極了。

  就在眾賭客正玩的不亦樂乎之際,忽而傳來一聲尖嚷,廳中一陣混亂,人群爭先恐後的往大門竄逃。

  「蛇啊!有蛇啊!快跑!」

  南城。

  郝漸坐在狼形交椅上,他瞇著眼搖著骨扇,問著堂下的周光兩。

  「交代你的事進行的怎樣?」

  周光兩唯唯諾諾恭敬地回道:「小的依您的話將毒蛇放到賭坊,那兒現在搞得烏煙瘴氣,客人全跑了。」

  「很好。」他讚美周光兩。「我早說你不是個簡單人物——」他站起來,大力吹捧周光兩。「連「放蛇」這麼「艱巨」的任務,你竟然可以這麼順利完成,簡直太讓我欽佩……」

  周光兩雙眸射出光芒,已經太久太久沒人這麼肯定他了,他挺起胸膛忽而整個人威風起來。

  「師爺,我可不像那個吳鏢頭,給您漏氣。他呀,笨死了,什麼都還沒做就被砍頭了,還好楚天豹不知道這事和您有關,要不真拖累您了。」

  郝漸斂容。「沒關係,我還有別的法子。」那個楚天豹聰明狡詐,他必須更小心。

  周光兩從懷裡掏出一張清單交給郝漸。「師爺,這是您要我偷的進貨船時刻表還有載貨細目,小的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將它偷來。」

  郝漸眼睛一亮,滿意的注視清單頻頻點頭。「了不起太了不起,你真有本事,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周光兩嘿嘿地抬高臉。「那當然,有高明的師爺您幫忙,小的自然鞠躬盡瘁報答您。」

  郝漸瞥他一眼。「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等北城併吞之後,你和你女兒很快就可以榮華富貴享福了,大堂主的位置你是做定了。到時,你女兒不知會有多興奮,她會知道她有個多了不起的爹爹。」

  周光兩被捧得活似在雲端,笑得合不攏嘴。「就拜託您提拔了。」








第七章

  幾日過去,北城連日因賭坊被放蛇及貨船遭劫,令得下人們忙得焦頭爛額,內城保鏢們忙著抓毒蛇,在園子裡奔走。

  鐘茉飛和楚天豹在中堂商量對策。「這陣子賭坊連著出事,搞得大家人仰馬翻,客倌們一日比一日少,外邊人人都說我們賭坊不乾淨,很多大戶都跑到南城賭了,這其中肯定有人搞鬼!」

  楚天豹嚴肅地聽著,一臉莫測高深,他問:「不是找了彤霸來吃飯嗎?」

  「哼!」茉飛嗤道:「他哪肯來?」她酸道。「一點消息也沒有,誰叫你上回為了周曉蝶和他撕破臉,他肯定還在生氣。」她忍不住抱怨。「我猜這事肯定和他有關。」

  「如果沒有貨船的時刻表,那些海盜不可能次次劫走貨船。蛇是誰放的,你查的如何?」

  「已經叫人注意了。」她瞇起眼睛。「要讓我逮著,非扒了那個人的皮!」

  「記得留活口。」他提醒道。「這後頭肯定有人主使,吳鏢頭若沒靠山肯定也是不敢妄動,我要揪出背後那個人。」茉飛悄聲道:「你說會不會是彤霸?」

  「……」楚天豹沉默了。

  這日,天氣明媚,一群婢兒們正聚在後堂幫胡大廚洗米。

  周曉蝶一身綠衫,聲音清朗的蹲在眾人之間,她同冬兒和春兒及香兒叨念道:「ㄟ,這洗米水可別浪費了。」她掬起乳白色的洗米水輕輕拍了拍面頰。「對皮膚可好呢,我娘以前都用這個洗臉。」

  她話未說罷,一旁婢兒們立即互相使了臉色,登時跟著拚命捧起洗米水洗臉。

  「周姑娘說的對,可別浪費了。」

  香兒也拚命稱是。「周姑娘真聰明啊,節儉是一種美德哩!」

  冬兒嘿嘿笑地碰了一下曉蝶手肘。「我們能跟你共事真是天大的福氣呢!」

  「是啊是啊是啊……」三名婢兒猛力點頭。

  周曉蝶狐疑地望住她們,然後皺起眉頭困惑極了。「奇怪了,我以為你們一直覺得我很煩的,怎麼……」

  「不煩——」香兒忙辯解。「誰煩來的?我們可喜歡你呢!」開玩笑,憑她跟城主的「交情」誰敢得罪?

  冬兒忍不住說:「我們以後都稱你為咱們這些小婢的大姐,您可記著照顧我們。」

  春兒說得更白了。「別忘了私下幫我們跟城主美言幾句……」她曖昧地對周曉蝶眨眨眼。

  周曉蝶聽得一頭霧水,她見春兒對她眨眼更困惑了。「你眨眼是因為——」

  香兒頗不耐地。「唉呀,咱們好姐妹就說白了吧,我們都知道你跟城主「那個」

  了!」

  啥?周曉蝶猛地倒抽口氣,跟著驚愕的摀住嘴巴。「你們都知道了?」知道楚天豹吻了她?

  三名婢兒猛地直點頭。

  周曉蝶霎時又羞又饃又氣又腦。「誰……誰……誰說的?」

  大夥面面相覷,怎敢供出大堂主?

  周曉蝶簡直要暈了,誰說的,當然是楚天豹,那晚的事除了他們倆根本無人知曉,沒想到他是這麼大嘴巴的人。

  春兒拍拍曉蝶肩膀道:「唉呀,誰說的重要嗎?反正園子裡的人上到堂主下到我們這些婢兒全都知道了啊,沒什麼好訝異的。」她們這幾日可是卯起來用力散播這個八卦消息哩。

  「什麼?!」周曉蝶跳起來,全都知道?轟!火山在她體內爆發,這個楚天豹到底跟多少人說?太過分了,她的清白竟被他這樣糟蹋,周曉蝶怒不可抑。臉紅得恍似要燒起來了,適巧胡大廚來拿米。

  冬兒一見胡大廚來了,抓住他臂膀對周曉蝶說道:「不信,你問他,他也知道這回事呢!」她們頭一日就是跟他說。

  胡大廚最近幾日可是消瘦不少,一見到心儀的周曉蝶,表情更憂鬱了。

  香兒問胡大廚。「喂,你也知道咱們城主跟周姑娘……」香兒嘿嘿地曖昧地使眼色。

  「那個呀那個呀!」她輕佻地問。

  「周姑娘……」胡大廚憂鬱地哀傷地說。「俺當然是比不上城主啦,咱們城主又俊又帥,你跟著他也是應該的……」他欲哭無淚,最慘是自己的童貞已經被堂主糟蹋了,他別過臉嘴角抽搐……嗚,他實在沒臉見心愛的女人。

  周曉蝶簡直羞愧得想死,她挽起袖子,怒火高漲地往中堂去。「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冬兒看她怒氣衝衝的吼著離開,困惑的問起姐妹們。「她要殺誰啊?」

  香兒春兒莫名的聳聳肩。

  至於胡大廚則是癡情地望著周曉蝶背影讚歎。「周姑娘連生氣起來都好可愛呢。」

  楚天豹正在中堂翻閱被劫的貨船資料,並思量對策。

  突然砰的一聲,門被猛力推開。他正訝異誰這麼大膽子,抬頭就見周曉蝶氣呼呼闖進來,一隻手還可笑地抓著洗米的杓子。

  「你、你、你——」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冒火地瞪住他。

  楚天豹懶洋洋地往後一靠闔上帳簿,他交叉著長腿坐在那裡,身穿一件黑色蟒袍,高高在上地俯視她盛怒的麗顏。一邊眉毛疑問的挑起,他耐著性子等她喘完氣開口說出來意。

  終於她順好了氣,昂著小臉,憤怒地質問他。「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沒頭沒腦一連串辟哩趴啦罵起來。「你太過分了,太卑鄙、太差勁……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沒頭沒腦的指控,楚天豹彷佛已經習慣了她的語無倫次,冷靜地在腦裡組織起她的話。

  「我怎麼樣了?」他微笑而冷靜的問。奇怪,看她氣成這樣他倒覺有趣。

  他那淡然的態度令她的胃像在燃燒,曉蝶握緊小手。「你心裡有數!」

  他深吸口氣,起身走下來,要明白她說話的方式可真不容易。

  他高大健碩的身軀靠近她,她立即全身緊繃背脊僵直起來。

  發現她的困窘和尷尬,他好笑地挑起一眉,懶洋洋地問她:「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又」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憤怒。」他故意強調「又」字,她彷佛總是看他不順眼。「也許你該說得更清楚。」

  她昂著臉注視那雙狡猾的、深邃的黑眸,她雙手往腰上一插,咬咬唇,又吸吸鼻子,眨了眨眼睛。「你,你,你怎麼可以跟人家說,你和我……」老天,她說不出口,她糗得想死。

  他還是不懂。「和你怎樣?」

  該死,他一定是故意的。曉蝶咬起嘴唇,揪起眉毛,又氣又腦。「和我……說你和我……你和我……」她脹紅了臉,吞吞吐吐,終於小聲地含糊地急速帶過。「和我那個。」就是接吻嘛,他裝什麼蒜!

  「哪個?」他還問。

  他該死的還問,她真想用手裡的杓子敲他,她頭一回有想打人的衝動,尤其當她這麼生氣這麼困窘的時候,他竟然還可惡的、該死的、事不關己地沖著她微笑。

  現在他也很想知道是什麼令她這麼生氣了,他追問:「到底是哪個?」他見她說不出口,溫柔地催促。「哪個呀?」轟!周曉蝶瞇起眼,眸中噴出火來,杓子一扔,豁出去咆道:「哪個?!就是接吻,就是前晚你吻我那檔事,就是那檔事!這樣你聽的夠清楚了吧?該死的就是我和你接吻,就是接吻!」她差點吼穿他耳膜,人要真被激怒了,果真潛力無窮,周曉蝶這一吼門外的婢兒們全聽見了,包括正踏入中堂的鐘茉飛。

  「接吻?」茉飛愣在門口,虛弱的癱倒門扉上,捂著胸口,再一次受到無情的打擊。

  天啊!她一定是故意的,把這事嚷這麼大聲分明是故意刺激她的,太卑鄙、太壞了!

  周曉蝶吼完,聞聲回頭看見鐘茉飛立在那兒,彷佛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和衝動,她掩住臉對鐘茉飛傻傻地驚問——「你……你聽見了?」

  不只她聽見了,許是莊園裡的人全聽見了,而且聽的可清楚了,一連幾聲的接吻接吻哩。

  情況太過荒謬滑稽,楚天豹仰頭忍不住爆出爽朗的笑聲,簡直笑得胃出血,笑得幾乎落下淚來。

  當然,相較於他大笑,周曉蝶可笑不出來,她哭喪著臉,面對鐘茉飛錯愕震驚的表情,她掩面沮喪地低下臉去,那ㄟ阿勒……她怎麼那麼笨勒……

  當周曉蝶虛弱而狼狽、垂頭喪氣地離開後,鐘茉飛臉色難看的將來意稟告楚天豹。

  她待確定周曉蝶走遠後才小聲說道:「按照你的指示,查出近日出入南城的賓客名單,發現周光兩深夜曾多次前往南城,形跡可疑。」她提醒天豹。「我已經差人跟蹤周光兩,一旦發現奸細是他立即逮人,你還是離那周曉蝶遠些,她許是扮豬吃老虎,和她爹有什麼陰謀。」

  楚天豹斂容道:「你放心,我不至於蠢到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你和她……」茉飛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很喜歡周姑娘?」

  楚天豹一派瀟灑的昂著臉,不置可否揚起嘴角。「我很難形容對她的感覺。」他坦白道。

  殊不知這樣坦白卻如針般紮痛她的心。「那麼我呢?我和她你比較喜歡誰?」醉糊塗時,她表白過自己心意;此刻她清醒著,再一次地表露心跡,她低下臉聲音,不知不覺地哽咽起來。「告訴我,豹,已經這麼多年了,你的沉默折磨我夠久了,告訴我,你的心意,求求你……」

  看見她傷心,他的心也不禁下沉。「你和周姑娘是兩個人,不該拿來比較。茉飛,你明白我一直當你是很好的朋友。」

  「但我要的不只是這樣——」她抬起臉,淚盈於睫。「該死的,你不要回避我的感情,告訴我你愛我!」

  楚天豹神色黯然地凝視鐘茉飛啜泣的容顏,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不是沒有感情的,她對他的關懷和付出他不是鐵石心腸,他當然都明白。他深邃的黑眸和她朦朧的眼睛相對。「茉飛……」

  「說你愛我……」她懇求。

  他注視她哀傷的臉,心痛起來,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間在胸口,不,他不忍心傷害她。

  「我……」

  他幾乎要說出口了,她激動的停止呼吸等著。

  「我……」他不想辜負她,她是這麼的期待,她一直對他非常好。「茉飛……我……」

  門忽而砰的被推開,周曉蝶該死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她傻愣愣地還不知自己打斷了什麼,疾步穿越房間,然後俯下身子直瞧著地上,一邊搜尋一邊自言自語問著——「有沒有見到我方才扔的杓子?」她沒頭沒腦地找著。

  楚天豹彷佛見到救星,急於脫身的他立即俯身下來,陪著周曉蝶找起來。「杓子啊?

  你剛剛一氣之下扔到哪去了?」他極熱心極認真地幫她找起來。

  周曉蝶沒發現頂上氣得七竅生煙的鐘茉飛,她少根筋似地鑽到桌子底下。「可能被扔到裡邊去了吧,都是你,害我氣得亂丟東西,要砸壞了多可惜,一根杓子少說也要一錢,我要砸壞了就真是太浪費、太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她捶心肝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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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1:56:41 |只看該作者
  楚天豹竟認真和她附和起來,蹲在桌子旁過分熱心地問:「有沒有看見,是不是被椅子擋住了?」

  鐘茉飛見狀,彷佛已明白自己被拒絕,她惱羞成怒忽然猛地狠拍桌面,砰的一聲,嚇著了桌下的周曉蝶,她下意識猛一抬頭撞上桌子痛得驚呼。

  「唉呀,誰啊?」她摸著撞著的地方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抬頭,看見鐘茉飛一對冷冽的眸子。「啊——大堂主,你在這啊?」還以為她早走了呢!

  楚天豹重重歎了聲氣,一臉為難和無奈。

  「哼!天豹,你的回答我清楚了——」鐘茉飛心灰意冷用一種乾澀的聲音丟下一句。

  「我祝福你們!」她負氣離開。「祝福?」周曉蝶莫名其妙的望著堂主離去的背影兒,一邊揉著撞著的地方,一臉困惑。「祝福我們什麼啊?不過是找杓子嘛,用不著祝福吧?」

  原本心情甚差的楚天豹聽她這麼一說,爆出笑聲。

  原來如此,他果真喜歡她,他望著周曉蝶蹲在一旁拚命揉著後腦的模樣,也許他就喜歡她這樣傻裡傻氣、少根筋的模樣。

  他伸手,大掌覆上她腦袋。「哪兒痛?」

  「噯,你別碰我!」她回頭躲開他嘮叨起來數落他的罪狀。「你行行好,別碰我了,我呀,上輩子八成沒燒香,這輩子才會遇上你這災星,來你這兒當下人不說,一碰上你不是跌倒啊、扭傷腳啊,就是撞頭啊,現在又弄得身敗名裂,我真是被你害慘了!」她滔滔不絕抱怨,他卻只是托起臉微笑聽著,他思量自己的心,有些兒恍惚有些兒模糊,隱隱約約的感到某種甜意在他心上抽芽,是愛嗎?

  他無法形容,畢竟這是他不曾經歷過的奇妙感受。

  是夜,鐘茉飛一得到探子回報的消息,沒驚動楚天豹便下令抓周光兩。一個時辰後,下人回報周光兩早已畏罪潛逃。

  鐘茉飛惱得拍桌怒喝:「飯桶!」她思量著,瞇起眼向跪在地上的侍衛長下令。

  「你帶兩個弟兄,去東廂將周曉蝶抓到大牢去等我,記住,不要驚動任何人,夜已深了,不要通報城主。」

  「是。」侍衛長領命退下。

  原本已入睡的周曉蝶,忽而被破門而入的侍衛們驚醒,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火速的掩住口,強押至後院深處,晦暗潮濕的地牢。

  她驚懼害怕的被拋進水牢,濕冷骯髒的污水直淹上她的腰部,她隔著鐵欄驚懼地向外頭抓她來的侍衛們詢問——「大叔,為什麼關我?我做錯什麼了?大叔?」好冷,她雪白的素衣抵擋不了冰冷的濕氣,她冷得嘴唇發紫。「告訴我為什麼啊?」

  「我來告訴你。」鐘茉飛緩緩步下地牢,她穿著華麗貴氣的紫金絲綢衫,美麗的臉龐上,一對眼睛綻放著冰冷的光芒。

  她停在水牢前,冷漠的看著牢內狼狽驚恐的周曉蝶。她昂起尖下巴,高聲問:「你很冷嗎?」

  周曉蝶無助的抓著鐵欄桿,無辜的一雙眼睛注視著鐘茉飛,她冷得聲音直顫。「我好冷啊,你讓我出去。」

  「冷?」她聽了仰頭大笑。「你冷?」她注視她。「但是我的心更冷。」

  周曉蝶不懂她的意思。「我做錯了什麼?」

  「你爹偷了北城機密資料給南城,還幫著郝漸在賭坊裡放蛇,他畏罪潛逃,我只好抓你代父受過。」她瞇起眼睛道:「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若是供出你爹的下落,或者我可以免你一死。」

  周曉蝶震驚的慘白著臉,爹?怎麼可能?他會這麼糊塗這麼大膽嗎?她虛弱地急促道:「也許是你誤會他了。」

  「不會錯,他肯定拿了什麼好處。」鐘茉飛往一旁椅子坐下,她優雅的交叉雙腿,挑起眉毛。「多說無益,你到底要不要供出他的下落?」她故意為難她。

  周曉蝶急出眼淚。「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放水。」鐘茉飛下令。

  霎時牢內機關開啟,水位慢慢高漲。

  周曉蝶冷的站不住,她抓緊欄桿,恐懼哀求。「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你放我出去吧,我好冷,你讓我出去吧!」鐘茉飛冷著心腸,她想起自己受的委屈,若不是周曉蝶下賤地勾引他,楚天豹最後肯定是會接受她的。全是周曉蝶害的,只要她死了,楚天豹又會回到她身邊;只要她死了,天豹就是她的了,她又可以佔有天豹一個人,不,她不能心軟,絕不!

  鐘茉飛對周曉蝶的呼救視若無睹,任水位慢慢淹上她纖弱的身子,她別過臉去,周姑娘你莫怪我,要怪就怪你來錯了地方。

  周曉蝶驚恐的在水裡掙紮,她望著污水一寸寸往上淹,她冷的雙足失去知覺,抓著欄桿的雙手也逐漸麻痺,老天,難道她真要命喪於此?

  一個噩夢驚醒了楚天豹!

  他又夢見幼時被爹娘棄于荒原的噩夢,他驚醒過來,一如往常滿身是汗的坐在床沿。

  空虛和孤獨四面八方湧來,他那狼狽的身世不堪回首,飄零顛沛的過往更是千瘡百孔,以至於而今不論擁有再多,仍是有一股莫名的空虛梗在胸中,彷佛缺少了什麼,怎麼也填不滿。

  他下床,推開房門,今晚的月色照舊溫暖的照耀池面,他孤身立於廊上,不知何故,心上隱隱有股不安的忐忑感。

  他深吸口氣轉身回房,忽而眼角餘光意外的瞥見尾端一間敞開門的房間,那不是周曉蝶的房間嗎?!

  當楚天豹沖進地牢時,水牢裡已看不見周曉蝶的身影,只有漲滿的污水。

  鐘茉飛一見他闖入,立即擋在水牢前。「不用看了,她已經死了!」

  楚天豹兇狠的瞪她。「你讓開!」他幾乎用推的把她格開,那一眼盈滿了恨意,令鐘茉飛不寒而慄。

  楚天豹踹開牢門怒喝下人把水放掉,然後他瘋狂的沖進水裡,焦急的搜尋周曉蝶,終於他撈起已經沉沒水裡的她。

  楚天豹恐懼的探她鼻息,發現她已經沒了呼吸,他將她抱進懷裡,俯身貼在她胸膛聽她的心跳,她的心跳已經停止。喔,老天,老天,他覺得他的心也跟著停了。

  鐘茉飛在他身後咆嚷。「她死了,是他爹害死她的,她罪有應得!」

  楚天豹將周曉蝶冰冷的身體緊緊摟進懷裡,他抱著她站起來摔然間一手掐住鐘茉飛脖子,生平頭一回喪失理智瘋狂的對她咆哮。「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鐘茉飛怔住了,一旁下人趕緊跪下幫堂主求情。

  楚天豹恨恨地鬆開她,將懷裡的周曉蝶湊進,他低下臉封住她冰冷的嘴,將氣息灌入她嘴裡,企圖救回她。

  「你醒醒、快醒醒!」楚天豹重複的不肯放棄地將空氣一次次灌入她嘴內,他焦急的冷汗涔涔。

  一旁鐘茉飛摸著方才被勒住的地方,那力道令她脖子瘀腫,他竟這麼狠心?她怔怔後退,不敢相信,他真這麼忍心要置她於死地?就為了一個周曉蝶?這個她深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竟這麼狠心?!

  然而事實卻是殘酷的擺在眼前,明眼人一看便知周曉蝶已經死了,他卻固執的緊抱她冰冷的身軀不停的嘗試喚醒她,鐘茉飛不曾見楚天豹這樣慌張失措過,突然她情願死去的是她自己,她憎恨得紅了眼眶,耳邊聽見楚天豹痛心的低吼——「你醒醒啊!」他挫折的奮力搖晃她冰冷的身軀,渾身止不住戰慄起來,忽然奇跡似地,周曉蝶輕輕一頭,猝然間猛地大力咳嗽起來。

  她喘過氣來,兇猛的嘔出喉中積水,巨大的空氣瞬間灌入她已然停止了的胸腔,她痛苦的大力喘氣,五官因劇痛而扭曲。

  她沒死!楚天豹激動的將額頭貼上她冰冷的面頰,興奮的感受到她鼻間微弱的氣息,她沒死,她還有救。

  楚天豹抱緊她飛快奔出地牢,留下一臉愕然的鐘茉飛。

  她沒死?鐘茉飛愣在那裡,不可能的,她分明已經溺死,鐘茉飛瘋狂地痛呼出聲。

  「不可能!她該死,她該死的!」

  周曉蝶躺在溫暖的床榻上,身上蓋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棉被,然而她還是止不住顫抖,還是昏迷不醒。

  楚天豹已經幫她換上乾淨的衣服,她冰冷僵硬的身體令他痛心。

  大夫深夜趕來診治,把過脈後,不禁擔憂地搖頭。

  「豹爺,她脈息微弱,現在恐怕只能看她的造化了,要是能撐過今晚,應該就可以保住命。」他語帶保留,事實上,她氣若遊絲、命在旦夕。對著楚天豹恐懼擔心的面容,他實在不敢說實話。

  大夫退下後,房裡就剩楚天豹守著昏迷的周曉蝶。

  藏青色被褥間,她看起來那麼蒼白那麼纖弱,她的眼痛苦的緊緊閉著,睫毛濡濕,嘴唇泛紫,毫無血色。

  他坐在床沿,寒意從脊椎骨的尾端一直爬到脖子上,很難相信,一個活潑的女人如今會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她的呼吸微弱得難以辨識。

  楚天豹死盯著她,他眼裡明顯流露出恐懼和擔心。這種無能為力的恐懼感攫住他的心,怕失去她的痛苦令他窒息。

  從來沒有這麼樣無力,好象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等待時間過去。他伸手輕輕幫她獲去覆在額間的黑髮……這是報應嗎?他心碎的注視她冰冷的容顏,注視那不再張開的眼睛,不再說話的小嘴。

  「你告訴我,這是報應嗎?」他傷心地低問。

  楚天豹記起她曾為了他結束他人生命而和他大吵過,她憤怒地告訴他生命的可貴,她訴說當她失去親人時傷心欲絕的感受。

  那時他只是憤怒,那時他根本聽不進去;現在他可是清清楚楚嘗到了那種傷心欲絕的感受。

  楚天豹握住她被下濕冷的小手,他胸腔一緊,痛苦嗄啞的問她:「你這是在懲罰我嗎?至少……」他苦澀的說:「我現在明白失去一個喜愛的人是多麼痛苦了!」

  他突而趴到她身上,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的紅了眼眶,他忽而發現他願意拿他擁有的一切來換取她寶貴的一條性命。然而他卻只能無力的守著她什麼也不能做。

  如果天亮了,她還是不醒呢?他簡直不敢往下想。

  他一言不發的將她用被緊緊裹住,然後拉入懷抱,他用巨大的手掌摩娑她的背,他親吻她可愛的臉龐、小巧的鼻尖,還輕啄那沉睡了的唇瓣。

  「我不會放你走的——」他聲音哽咽,淚眼迷蒙。「你別想這麼容易擺脫我,你聽見了嗎?」

  她軟軟的倒在他肩膀上,長髮垂頭喪氣地糾結在他身上,他溫熱的身體牢牢將她護在雙臂間,緊緊地禁錮她,彷佛這樣,她就不會死去。

  時間一點點無聲流逝,在他溫熱的懷抱裡,周曉蝶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逐漸強壯起來,她蒼白的面頰漸漸染了一層紅潤,氣色好轉過來。

  楚天豹心力憔悴的陪著她熬過了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夜,到最後他摟著她斜臥床上合上疲憊的眼,不知不覺的睡去……

  夜的另一端,鐘茉飛被著深色斗篷夜訪彤霸。

  郝漸替主子迎接這位夜訪的嬌客,他笑著將她請入中堂。

  「真是稀客啊,請坐請坐。」他笑瞇瞇地請鐘茉飛入座。

  鐘茉飛掀開帽沿,裸露出一張蒼白絕色的容顏,眉眼間掩不住一抹滄桑。她驕傲的立在大堂中央。

  「不必坐了,我要見彤霸。」

  郝漸雙手在腰後交握,佝僂著背,微笑的應道:「大堂主有所不知,我主子因受了傷寒,已經臥病整整七日了,暫時這兒都由我作主。」他摸摸嘴邊那一撇小鬍子。「您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鐘茉飛瞥他一眼,不屑地香袖一甩。「怎麼,這兒沒大人了?可讓你這等小角色橫行啦?」

  郝漸臉色一暗,但很快地又擺起笑臉。「鐘堂主就不必挖苦我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有何貴事勞駕您在深夜造訪?」

  鐘茉飛冷眼一虛。「少跟我裝蒜,你們南城這陣子在背後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和天豹可清楚了,今日已經下令抓周光兩那個癟三,只要證據確鑿,屆時,天豹可要好好跟你們算這筆帳。」

  郝漸不動聲色地微笑著。「沒有的事,這其中肯定有誤會,咱主子和豹爺交情可好呢!」

  「哼!」她昂起漂亮的小臉蛋。「打開天窗說亮話——」她瞇起美麗的麗眸。

  「你們想要北城,我可以幫你。」她滿意的看郝漸一臉愕然。她從容地露出一抹堅決卻苦澀的笑。「我鐘茉飛擅賭,只要和賭有關的,向來沒有失手過。」她冷漠的臉龐流露出淡淡的哀傷。「我不會容許自己的感情失敗,我用青春賭楚天豹會愛上我,我不可能禁得起失敗。」她雙眸射出冷光。「我要他失去一切,失去北城、失去榮華富貴,我只有一個條件,你要答應我殺了那個周曉蝶,然後將楚天豹放逐,我會跟著他離開極樂島,我只要他;而你們,你們贏得一切。」

  郝漸聽了,猝然間仰頭大笑。「鐘堂主果然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癡情種。好,我和你合作,現在告訴我你要怎麼幫我?」

  「明晚,我可以幫你將內城侍衛全數調走,你可以輕易入侵內城活捉楚天豹,記得,殺了周曉蝶!」

  「當然。」他保證。「你等著和豹爺遠走高飛吧。」







第八章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漏進窗口,周曉蝶掙紮著睜開眼睛。

  她彷佛沉睡許久,做了一個又濕又冷的噩夢,她微微瞇起眼睛好辨識日光,一條胳臂橫在她腰上,她眨眨眼,發現自己躺在某個堅實的肩膀上,她嘗試著翻身,然而一陣昏眩逼得她呻吟著摀住額頭。

  腰際胳臂收緊了,喑啞的聲音混著鼻音。「你醒了?」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藏著無比亢奮的激動情緒。

  她轉頭,對上一雙黑眸,她虛弱而震驚。「你……你怎麼……怎麼躺在我床上?」

  他翻身霸道的壓在她身上,擱在她身側的手肘撐起他的重量,床鋪因他身體的重量而呻吟著下沉。

  他身體的熱度牢牢地抵著纖弱的她。

  周曉蝶感到頭昏眼花,她眨眨眼睛,他的臉靠得那樣近,幾乎要貼上她的臉,她緊張起來,渾身繃緊,雙手下意識的抵在他太過接近的胸膛上,隔著衫子,掌心清楚感受到他結實健碩的胸膛,感受到他強壯的心跳,還有炙熱的溫度。

  「你……你靠得太近了吧,你、你還不下去?你怎麼……」她又開始愚蠢的語無倫次起來,腦袋一片混亂。

  不,他怎麼可能捨得放開她?他俯下身來好笑地注視她倉皇失措的可愛模樣,她看起來氣色好多了,顯然死神已經放過她,忽然他胸腔脹滿喜樂的感覺,他猛地將她用力一扯,扯進他壯闊的胸懷裡。

  她吃驚地推他,歇斯底里地踢著身上的他。「喂,你放開我啊,不要臉,別抱我,你吃我豆腐,色狼……混蛋……王八蛋……」她中氣十足罵起他來,就似往常一般。

  他雙臂收緊,聲音喑啞,在她耳畔低沉地說:「罵吧、罵吧……你儘量罵,只要你沒事,想怎樣都可以……」他摟著這個差點失去的寶貝,他發現她是多麼珍貴,他多麼感謝老天沒有帶走她,整夜的擔心和惶恐,終於在她熟悉的叫駡聲中壓在胸口的大石終於得以放下,緊繃的情緒瞬間舒展,他不禁喉頭一陣苦澀,眼眶刺痛起來。

  發現他異常的情緒,周曉蝶忽然靜下來,她忽然不再掙紮;她靜靜地躺在他身下,她拼湊起昨夜的噩夢,隱約記得那無助恐懼的感受,那麼最後他來救她了?是這樣嗎?

  她昏睡了多久?她以為她死定了。

  他抱她抱得好緊、好緊喔,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了,他的身體輕輕顫抖,他怎麼了?

  周曉蝶彷佛感受到他擔心她的情緒,不知怎麼地,她忽然喜歡被他這樣抱著。

  日光很快染亮了房間,在他肩上,她看見輕塵在日光中飛揚,床很小,他強健的身體霸佔了整張床,她臉頰飛上兩朵紅暈。

  「喂,我沒事啊……你怎麼了……」她小聲呢喃道。

  楚天豹忽而覺得自己窩囊得可以,知道她沒事了,他竟然高興得想哭,眼眶不住發熱,他聲音低沉而沙啞。「我以為你會死。」真的,她昨夜簡直像個死人。「你一度沒了氣息。」

  「你這樣壓著我,我才不能呼吸哩,小命休矣!」她低聲抱怨。

  他笑了,她總是令他發笑。

  他撐起手肘,溫柔的黑眸注視她。「你真可愛……真好……」他發自內心說道。

  「昨天我一度以為你會死,然後發現,我的生命虛無得可怕……」

  周曉蝶聽他這麼說,不知怎麼地,心坎酸酸的,眼眶不禁紅了,鼻尖也漸漸泛紅。

  他看了好笑的點點她鼻尖。「完了完了,你要哭了……」他開始熟悉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果然她墮下淚來,嚶嚶泣道:「我昨晚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我好怕好怕……」

  他心疼的親吻她額頭。「噓……沒事了。」

  「什麼沒事?」她啜泣著抗議。「你們這兒怎麼回事?不是砍人的頭,就是將人溺死……我好想回中原……我要回家……」她哭泣起來,似個孩子。

  「不行,我不能讓你回去。」他霸道地說。

  「為什麼?」她生氣的昂著臉瞪他。

  他忽然說:「我愛你。」

  「嗄?!」她驚得傻了。

  她聲音裡的驚愕令他發笑,顯然她沒有聽清楚。

  「我愛你。」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確定地瞭解到,他不能失去一個人。這麼真切、這麼自然地發現,他愛上一個人。是的,這一定是愛,否則,他的心不會跳得這麼厲害。是的,這一定是愛,他的情緒高昂,他的欲望全部指向他身下這個女人。

  有沒有搞錯?她太震驚了,他突來的告白將她嚇壞了。「你……你是說……」

  「該死!」他炙熱的眸子瞪住她。「你要我說幾次?」他的臉在她的正上方,表情嚴酷得令她害怕,可是他的聲音是低沉而溫柔。

  她傻呼呼地眨眨眼。「你是說……你愛我?」她還在狀況外。

  楚天豹索性將身後的被子往上用力一拋,然後將他們整個罩住。

  瞬間日光被擋在被外,她眼前一暗驚呼出聲,同時他吻上她的唇……棉被底下,他牢牢的吻住她那愛嘮叨、愛發問的嘴。

  一雙大掌探進她衣內,摩挲她溫熱細膩的肌膚。

  她尖叫,因為他太過親密的碰觸,當他無意間碰觸到她腋窩時,她又忍不住笑起來,然後他又吻了她愛笑的嘴,她忽然笑不出來了,他霸道的舌頭侵入她口中撩撥她,滑過細膩的嘴巴內部,然後饑渴而佔有地啃噬她唇內的甜美氣息……他們的身體親密的在棉被底下貼近,她被他吻得恍惚了,他的身體那麼燙,他的重量壓著她,然後那個吻沿燒至她脖子上,灼熱地往下落,如烙印般在她雪白的胸脯間烙下深深的印記,在混亂中,她戰慄的、慌亂的承受他原始而陽剛的欲望。

  是怎麼開始的?只覺得體內深處彷佛有什麼在顫動,彷佛在期待著什麼發生……

  歡愛過後,楚天豹掀開棉被,他們筋疲力盡汗濕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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