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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昕] 美人圖之八桂花仙子之卷 桂月美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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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47: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介】

堂堂洛陽首富長孫家排行第八的長孫徹,竟得娶個煙花女子為妻?

要不是爺爺之命難違,他怎會千里迢迢來到揚州,只為找尋畫中美人?

此女美則美矣,畢竟來自青樓,他得先行「驗貨」,再考慮是否納她為妻……


桂花仙子投胎,委身曉春樓的梁小賢,生得膚白賽雪,眼波流轉便能教見過她的男子為她傾倒。

然而她的命運竟悲慘如斯,先是被自稱是她未來夫婿的長孫公子硬是奪去清白,事後又被他殘忍地拋在野外,贈予一名兇殘的山賊……

蒼天保佑!這個山賊擁有溫文良善的本性,不但答允陪她至洛陽找夫婿,一路上更待她如親人般,連她身染熱病他都不離不棄。

一個是與她有婚約的夫君、一個是捨命救她的深情男子,她的心陷入了兩難,殊不知……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尾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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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48: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話說龍王太子龍桀登基前,因一場小小誤會讓其妃海戀憤而奔回娘家瑤池;不料,前來勸回她的龍桀又因口拙、鈍感,惹得海戀一怒之下偷偷跟隨正欲投胎轉世的十二名仙子下凡,並將元神附於其中一位仙子身上,意欲給夫君一個大驚喜。

  這驚喜果真很大,讓堂堂龍王太子早已失了平日的冷靜,一得知消息馬上跟著下凡。許是他的愛感動天,終讓這對愛侶得以相見、誤會冰釋,重拾往日甜蜜。

  不料,兩人正歡喜地準備返回龍宮時,卻在半途接獲玉皇大帝所下的玉旨——

  玉旨

  龍宮太子妃海戀因私自下凡、觸犯天條,本應即刻打下凡間,永世不得返回天界。茲念初犯,加上她塵緣未了,今命她投胎轉世為人,了結與長孫家的一段情緣,方可重返天界。

  接到玉旨即刻下凡,不得有誤!

  玉皇大帝

  啊——錯愕再次爬上龍桀的臉。

  可憐為愛辛苦走天涯的龍桀,想要與愛妃日日夜夜長相廝守,還得經歷一段艱難的磨練呢!

  駒光流轉,彈指之間,海戀在凡間已經歷幾個寒暑,並和長孫員外締結連理、恩愛非常,也生下兩人的愛情結晶。

  然而,她深知自己終有一天要返回仙界,而此事長孫員外也早已知情。

  於是她告訴長孫員外一個秘密:

  他們將會有十二個孫子,而不久的將來天界會有十二名花仙子下凡投胎;如果他們這十二個孫子有幸能娶回這十二名女子,必能永保幸福,代代安康。

  不久,海戀塵緣終盡,遂離世返回天界。

  長孫員外雖然心中悲慟萬分,也只能平靜地接受愛妻紅顏早逝的命運。唉!畢竟他心愛的娘子並非真的失去性命,只是恢復原來的仙人身份,還可保有不死之軀,想想是福非禍哪!

  至於他們共有的秘密,他決計會傾力完成的……

  明成祖永樂年間洛陽城

  今兒個一早,長孫府裡上上下下便忙得人仰馬翻,原來今日是長孫老員外五十九歲壽誕。

  長孫家歷代經商,尤其到了長孫老員外這一代更是將家業經營得有聲有色。在他的努力之下,長孫家不但是洛陽首富、人人亟欲攀附的物件,在地方上也有一定的聲望與地位。

  而說到他最感驕傲的事,嘿嘿!不是他愛吹牛,他那幾個兒子媳婦可真是爭氣,平時沒事便努力做人,不多不少正好就如海戀預言:給他添了十二名孫子。

  他們個個生得是豐神俊朗、雄姿英發,出色的容貌與不凡的氣質已是遠近馳名;加上他又擁有難以計數的萬貫家財,真是讓洛陽城的居民個個欣羡不已。

  不過,他還是有一個心願未了。趁著今兒個壽誕,他決定把它交代給他這十二名孫兒,若他們能順利完成,那他這一生才真叫無憾哪!

  不多久,長孫老員外的十二名孫兒已來到跟前。

  爺爺!

  好、好!長孫老員外看著儀錶出眾的眾孫,難掩驕傲地道:看你們各個生得如此之好,爺爺我真是感到欣慰哪!

  眾人互看一眼,都沒有回話。

  這幾個臭小子!居然不回話!

  不打緊,他雖年近花甲,可還寶刀未老,有的是辦法治他們。

  呃,咳、咳!長孫老員外乾咳了兩聲,才又開始道:前些日子,李家的小孫子成了親。聽說,蘇家的二孫子……

  十二名堂兄弟終於面露不耐,心裡害怕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爺爺不知又要替他們兄弟出啥餿主意了。

  大家互看一眼,齊聲開口冷冷地打斷他的話:爺爺,您想說什麼?

  奏效了!還不就是你們的婚姻大事!你們也知道,爺爺已經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說著,長孫老員外佯裝感慨地舉袖抹了抹眼淚,一邊抬眼偷覷眾孫的反應。

  大夥兒見狀,也只得投降。爺爺,媳婦咱們是一定會娶的,只是現下並無合適物件。

  就等這句啦!他立即轉憂為喜,開心地說:這甭擔心,爺爺我早就幫你們打點好了。說著,他便命人取來十二幅畫卷,這裡有十二幅美人圖,裡頭的女子正是我在各地經商時,為你們精心挑選的媳婦兒。

  他一一將畫交給他們,我希望你們能在一年之內將畫中女子帶回來,就當是給我六十大壽的賀禮。

  眾人聞言,立即將畫卷攤開,一位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立即映入眼簾——

  ◇長媳:向傾憐

  端月(一月)出生梅花仙子投胎

  現居:青鬥城夫婿:長孫啟

  ◇二媳:步飛煙

  花月(二月)出生杏花仙子投胎

  現居:蘇州夫婿:長孫勳

  ◇三媳:楚夢笙

  桃月(三月)出生桃花仙子投胎

  現居:岳州夫婿:長孫桀

  ◇四媳:尹丹楓

  梅月(四月)出生牡丹仙子投胎

  現居:開封夫婿:長孫靖

  ◇五媳:桑語儂

  蒲月(五月)出生石榴仙子投胎。

  現居:蘇州夫婿:長孫俞

  ◇六媳:衣戚泠

  荷月(六月)出生荷花仙子投胎

  現居:京師(北京)夫婿:長孫烈

  ◇七媳:蒼英

  蘭月(七月)出生鳳仙仙子投胎

  現居:長白山雪蒼村夫婿:長孫桓

  ◇八媳:梁小賢

  桂月(八月)出生桂花仙子投胎

  現居:揚州夫婿:長孫徹

  ◇九媳:楚蓮蓮

  菊月(九月)出生菊花仙子投胎

  現居:杭州夫婿:長孫昂

  ◇十媳:于燕容

  陽月(十月)出生芙蓉仙子投胎。

  現居:福州夫婿:長孫燁

  ◇十一媳:楚霓袖

  霞月(十一月)出生茶花仙子投胎

  現居:蘇州夫婿:長孫翊

  ◇十二媳:朱夕薹

  冰月(十二月)出生水仙仙子投胎

  現居:杭州夫婿:長孫洛

  看完畫卷上的記載,一向極為孝順的十二名堂兄弟雖然對爺爺突如其來的提議十分不情願,可是一想到若是不答應他,又不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大夥兒只得摸摸鼻子順從老頑童爺爺,帶著畫卷整裝出發,前去尋找尚未謀面的未來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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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4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揚州

  曉春樓前來了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身形頎長的男子。

  儘管男子臉上帶著慍怒與淡淡的輕蔑,卻不減其冷俊無雙的面容,只怕是潘安再世也難與其比擬。

  遠遠地,曉春樓裡的鴇母便瞧見了這個衣著不俗、俊美無儔的男子,待他一走近,她便眉開眼笑地迎了出來。

  「唷,這位爺快請進!」她當了這麼久的鴇母,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俊的男人。

  男人淡瞥了鴇母一眼,走入曉春樓裡。

  「招財,上茶,進寶,喚姑娘們見客!」鴇母慇勤地招呼著,她識人無數,早練就出好眼力,此人俊而不俗、富中帶貴,不是官後便是富戶,她可得加把勁在他身上撈出大筆油水才不會愧對荷包。

  不多時,十幾名女子循序下樓,來到男人面前。

  待姑娘們瞧清來人竟是一個俊逸不凡的年輕男人時,竟一個個紅起臉來,瞧傻了眼。

  世間竟有如此俊美過人的男子!

  「不知爺貴姓大名?」鴇母開口。

  男人瞧也不瞧鴇母一眼,回道:「長孫。」

  鴇母心念微轉,驀地張大了口。「可……可是洛陽長孫府?」據她所知長孫家是洛陽城首富,更是商界奇葩,在全國各地,舉凡賺錢的行業都有長孫家一份,其家業之大只有四個字可形容——富可敵國。

  男人回首淡瞥了鴇母一眼,詭魅一笑,未置一語。

  鴇母已五十好幾,被他這麼一瞧,竟也失神了好半晌。

  男子的眸光逐一掃過眼前刻意裝扮過的粉白黛綠,眉心不悅地擰起。

  驀地,他一掌擊在身邊的桃木桌上,發出砰然巨響。

  鴇母心頭一驚,回過神來,「這位爺……何事發怒?」

  「曉春樓裡就這幾位姑娘?」他冷厲地開口。

  鴇母戰戰兢兢地回道:「這十來位姑娘全是曉春樓裡的頭等姑娘。」

  「那麼這位梁小賢呢?她算第幾等?」他由袖中抽出一畫卷,在鴇母面前攤開。

  畫捲上是一名身著紫衫的絕色女子,杏眼桃腮十分靈動,栩栩如生。

  照理說,他該為這樣的絕色佳人心動,可是如今他只有滿腔的怒意及輕蔑。

  他萬萬沒有想到爺爺居然要他娶一名青樓女子為妻!

  初時,他乍見畫像只覺驚艷,也曾心動,可當他一路尋來發現她竟是如此的身份時,心中驚怒交集,愛慕轉為冷冷的輕蔑。

  尋歡,對男人來說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若要娶一名「粉臂千人枕,朱唇萬人嘗」的女子為正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堂堂長孫徹豈能娶青樓女子為妻?有朝一日若傳揚出去,那可不是屈辱二字所能形容。

  鴇母一見畫便笑了起來,「原來爺要找的人是她啊……」鴇母停了停,一雙眼滴溜溜地轉了轉。「小賢與這些姑娘們不同。」

  長孫徹冷笑了一聲,「有何不同?」不都是供男人們褻玩的女子,若真要說有何不同,這位梁小賢也不過是一個美麗至極的玩物罷了。

  「小賢她賣藝不賣身。」鴇母答道。

  長孫徹聞言縱聲笑了起來。

  「這位嬤嬤,你要多少就開口吧!別來這一套賣藝不賣身!」她以為他勾欄院嗎?據他所知,賣藝不賣身只是個幌子,在青樓之中,哪有什麼貞子?

  「不,長孫大爺,咱們小賢真是不賣身的,不過……」

  「有什麼話就直說!」他最討厭鴇母這種故弄玄虛的伎倆。

  鴇母笑了笑,一雙眼睛充滿了算計與估量之色,「小賢雖不賣身,但大爺們卻可以將她買回去當侍妾。」

  長孫徹冷哼一聲,「我倒不知揚州男人這麼窮。」

  「長孫大爺錯了,願花大筆銀子的爺兒們可以由南京排到太原去了,可是卻沒一個可以讓小賢答應。」鴇母面有得色。

  小賢這丫頭憑著過人之姿為她賺進白花花的銀兩,她也捨不得讓小賢早早嫁人哩!

  長孫徹挑起眉,俊顏泛起嘲弄之意。

  真是笑話!他是頭一遭聽聞青樓女子可以擇夫。

  此妹遲遲未嫁,怕是胃口太大,百兩之金已不在她眼下。

  他自幼生長在富貴之家,早見多了貪慕虛榮、視財如命的女人,對此他深惡痛絕,發誓絕不迎娶這樣的女子為妻。

  心念一動,他立即起身。

  鴇母豈容他如此離去,忙拉住他說道:「長孫大爺且慢,您還沒見過小賢,怎就急著離開?」

  長孫徹冷笑一聲,「我可不打算娶她回家!」即使是爺爺的命令,也不能逼使他娶一名青樓女子。

  「您聽她唱完曲兒再走也不遲呀!」凡見過小賢之人,沒有一個不在她身上散下大筆錢財,她怎能眼睜睜地讓這頭肥羊溜走。

  「可以,你喚她立即下樓來。」他倒想見見她打算用什麼方法拐騙他的錢財,回洛陽後也好對爺爺有個交代。

  「唷,長孫大爺,咱們小賢豈是干坐冷板凳的姑娘,方纔已早一步讓吳員外請到府裡唱曲兒祝壽去啦!您就再等等,先讓這班姑娘們陪您,可好?」語畢,鴇母朝姑娘們使了使眼色,一干姑娘們立即圍了過來。

  長孫徹豈容這些庸脂俗粉擺弄,當下,他猛一甩手,以絕快的速度走出曉春樓。

  眼見日已西斜,他索性找了家酒樓用晚膳。

  一頓飯吃下來,天色全黑,他心念一動,喚來小廝,「客官有何吩咐?」

  「我問你,吳員外府邸怎麼走?」

  「哦!出了城之後往東走,過了一道拱樓之後便可以看見吳府。」

  長孫徹點點頭,放下一錠銀子,隨即走出酒樓。

  微涼的夜風迎面拂來,卻撫不平他糾結的眉心……

  掙扎了半晌,他舉步朝城外走。

  這一夜吳府燈火通明,拜壽賓客絡繹不絕。

  為了這七十大壽,吳老太爺大宴賓客,席開百桌,還請來各式雜技表演,場面十分熱鬧。

  筵席到了最後,吳老太爺請出了曉春樓的梁小賢唱曲兒。

  在座的賓客有許多是見過她的,但無論在此之前見過與否,對於她的出現,眾人只有驚艷。

  「小賢祝員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吳員外笑彎了眼,立即命婢女打賞一錠金元寶。

  梁小賢默默接過元寶,示意與她一同前來的胡琴師父準備獻曲。

  她唱的是「麻姑獻壽曲」,嗓音十分清甜,歌聲甫歇,眾人無不叫好。

  緊接著她又唱了七、八曲,筵席便到了尾聲。

  在眾人目送之下,梁小賢領了賞隨著婢女離開,胡琴師父則留在席間與賓客們喝酒。

  「梁姑娘,老太爺要你在花廳等候一會兒,另有打賞。」婢女領著梁小賢來到了東廂的花廳。

  「怎好意思再領賞,我瞧還是妹妹你代我謝謝老太爺吧!」梁小賢言下之意是要離開。

  婢女停下腳步,回頭瞪了梁小賢一眼,「請梁姑娘體諒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別為難我好嗎?」她語氣輕蔑地道。

  梁小賢怔了下,心底泛上一層苦澀。

  婢女續道:「梁姑娘就請坐一會兒吧!」語畢,她轉身離去。

  梁小賢暗歎了口氣,在桃木椅上坐下。

  她等了半個時辰之後,正欲離開,花廳大門卻先她一步打開。

  「久等了,梁姑娘。」走進廳裡的是吳老太爺的兒子。

  「哪裡,我正想走。」梁小賢起身,眸光在瞥過眼前的中年男人時,心中升起了不安。他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是一種不懷好意,欲將她生吞活剝的貪婪眸光。

  「唉!別急,留下來陪陪我。」吳元生上前一把抱住梁小賢。

  「你……你放手!」梁小賢掙扎著說道。

  「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規矩,等我嘗過你之後,我一定娶你做姨太。」

  「我不要!求求你讓我走!」她的明眸蓄滿了淚水。

  吳元生瞧著她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更加心癢難熬、慾火焚身。「跟著我少不了你的好處,小美人。」他在她頰上重重親了下。

  「我什麼都不要!」梁小賢極力反抗。

  「嘿嘿,可是我要你呀!小美人。」話未停,他伸手一扯,將她的衣衫扯開,露出裡頭的肚兜。

  吳元生忍不住嚥了口口水,狼爪一伸,扯掉那件薄薄的褻衣。

  「不……不要……」梁小賢羞怒交集,掙扎著想掩住胸前的春光,只是吳元生不准,硬是將她的雙手反剪於身後。

  「美!真美!」他肆無忌憚地盯住她一雙白皙挺聳的雙乳,嘴裡發出淫邪的低笑。他這輩子見過的女人也算不少,卻從來沒有一個比得上懷中的這一個,光是這麼瞧著她已經讓他有銷魂的感覺。他騰出一手捏住她的玉乳,低頭狠狠地吻上她的乳尖。

  梁小賢羞愧欲死,又悲又恨。莫非這就是她的下場?她知道這一日定會到來,這是身為青樓女子的悲哀,可是,真正面臨這一刻,她卻無法承受,只願就此一死了之。

  於是她不再掙扎,因為掙扎亦是徒然,她的心封閉起來,想藉著麻木的感覺來逃避這種殘酷的醜陋事實。

  吳元生見她不再抗拒,便放膽剝光她其餘的遮蔽衣物,將她推倒在桃木桌上,以嘴蹂躪她雪白的雙乳,一雙手更是恣意地撫摸她無瑕的嬌柔軀體。

  梁小賢一動也不動,彷彿死去一般,雖獨那一雙寶石般的黑瞳透著淒冷與鄙夷的寒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吳元生。

  吳元生在她冷厲的目光下起了怨意。

  「臭婊子,別自以為清高,老子肯要你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你該跪下來謝我才是。」他捏住她尖尖的下巴,惡意地開口。

  梁小賢卻聽若罔聞,連眼也未眨一下。

  她冷冽的眼神彷彿視他如獸,他想也不想,伸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

  這一下落手極重,梁小賢粉頰頓時如火燒,唇角淌血……

  正當吳元生想再出手,頸後卻冷不防地抵上冰涼的匕首。

  「誰?」吳元生嚇出一身冷汗,不敢回頭。

  「跪下!」男人嗓音森冷地下令。

  莫瞧那吳元生方才對付女人的威風樣,實則遇惡無膽,比鼠不如。

  「別……別殺我……」吳元生順從地跪在地上。

  梁小賢沒料到竟有此轉機,立即坐起身,取過桌上的肚兜遮身。

  「快穿上衣裳!」男人冰冷地開口,眸光炯炯。

  梁小賢瞧了瞧眼前高大的黑衣蒙面男子,猶豫僅止一瞬,旋即在他面前將衣衫一件件穿上。

  吳元生雖命在旦夕,卻仍貪婪地瞄著梁小賢著衣的玉體。

  下一瞬,黑衣人以絕快的動作用匕首繞著吳元生頸子劃了一圈,刀尖透入他皮下,鮮血立時滲出,成了一道紅色的血痕。

  吳元生三魂七魄因此而丟了大半,張著大口喘息著。

  「這只是給你一點教訓,若有下一次,刀尖穿透的,就不只這一點點,明白嗎?」黑衣人拎住吳元生衣襟,湊近他的臉警告著。

  望著黑衣人如惡鬼般的眼眸,吳元生竟沒出息地暈了過去。

  「哼!沒用的東西!」黑衣人輕蔑地開口,將吳元生一腳踢開。

  梁小賢身子微微發顫。不知黑衣人是善是惡?

  「還杵在這作啥?快走!」黑衣人薄怒地道,露在面巾之外的一雙魔魅眼眸灼灼逼人。

  此時門廊外傳來人聲,黑衣人眸光微閃,伸臂將梁小賢擁入懷中,提了口氣,抱著她輕巧地翻出窗外。

  當吳老太爺來到花廳之時,除了地上的吳元生之外,已無其他人。

  月色下,兩條人影迅速竄出吳府之外,隱於幽幽林道。

  黑衣人足下輕點,不消片刻便已來到數十丈開外。

  黑衣人停下腳步,「由這裡過去,很快便可以回到曉春樓。」他放開她,一隻黑眸直盯住她,淡漠得瞧不出任何神情。

  梁小賢瞅著他,好半晌才回道:「謝謝你!」她並不知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救她的原因,但很久很久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

  黑衣人眼神微變,「快走!」語氣中除了冷淡還摻雜了些許輕蔑。

  方纔他立於吳府花廳屋脊之時,瞧見她毫不反抗的表現,他狂怒不已,原想一走了之,任她國色天香也與他不相干,但她畢竟是爺爺為他選的女人,怎容他人蹂躪!

  思緒僅在一念之間,他便出手將她帶走。

  梁小賢深深地凝視著他。她可以感受到他眼底的輕視,她早慣了,唇畔不由得逸出淺淺的歎息。

  「無論如何,小賢還是謝謝你!」話甫落,她轉身就走,未再回首。

  夜涼如水,一如她寒透的心,今夜,她差一點落入虎口,然而,明日復明日,她躲過了今夜,又能再躲幾日呢?

  是命吧!父債女償,怨不了誰。

  回城的路途上,黑衣人始終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直到她平安回到曉春樓裡。

  翌日,鴇母來到梁小賢房裡。

  「你這是怎麼了,青了一大片?」鴇母心疼地叫道,她的心疼並非來自關心,而是怕她這個生財工具有了損傷。

  「嬤嬤不用擔心,過兩天便會消退。」梁小賢淡淡地道,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事實上,臉上有傷她反倒可以清靜兩日,不用見客,對她不啻是件好事。

  鴇母何嘗不知她受傷的原因,她搖了搖頭,說道:「你呀,就是想不開,人家吳府富甲一方,你若順了他們的心,保你一輩子吃穿不愁,舒舒服服過日子有什麼不好呢?」她還算有良心,今兒個若換了別的鴇母,只怕早將她賣給富戶作妾了,哪容得了她自己作主?

  「嬤嬤,你就別再說了,我明白。」

  鴇母聞言笑了起來,「你真明白?那麼我現下就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梁小賢望住鴇母,心頭掠過一抹陰鬱,與鴇母相處的日子也不算短,豈不知她的性子?準是又有什麼人想收她做小。

  「方纔吳老太爺親自來過一趟,他告訴我虧你昨兒個走得早,沒留下來領賞,否則可能會遇上盜匪呢!老太爺還告訴我,他們家長子生爺差點死於非命哩!現下已報官處理,官差爺們正全城搜索呢!」

  看樣子,那吳元生當真痞得緊,沒敢將侵犯她的事告訴旁人,反倒救她的黑衣男子成了被追緝的對象,真是沒有天理!梁小賢心底不由得更痛惡那些表裡不一用錢幹盡壞事的人。

  鴇母接著又道:「老太爺還說他很喜歡你,想迎你入吳府做九姨太,我已經答應了。」這一回她可是說什麼也不會再拒絕銀子上門,那吳老太爺可真是大手筆,一出手就是一千兩白銀。

  「嬤嬤,吳老太爺都已經七十,小賢做他孫女兒都可以了,怎能嫁他做小妾呢?」她心驚地道。

  「怎麼不能?你放心,他肯花一千兩買你,一定會好好疼你,你就甭擔心,準備明兒個嫁入吳府吧!」鴇母眉開眼笑地說。

  「這麼快?」

  「那可不,老太爺說他自昨晚見你之後一直心心唸唸的,只想速速迎你入門。」

  「我……」

  鴇母早一步打斷她的話:「這一回我可不許你再拒絕,女人的青春有限,我可不想留你到人老珠黃。」她語氣如常,但神情精悍,已說明了她不容改變的決心。

  梁小賢歎了口氣,轉身望向窗外,不再說一句。

  「待會兒我讓丫頭送些蛋過來給你敷敷臉,明兒個做個漂亮的新嫁娘。」語畢,鴇母興高采烈地退出房外。

  半晌,梁小賢眼底的淚,緩緩淌下……

  翌日一早,一頂轎子在曉春樓前停下,鴇母送梁小賢上了轎。

  不料轎子並不是往城外走,而是朝著城東而去,不多時便在一座府邸停下,梁小賢正覺奇怪,一名丫頭已來迎她下轎。

  「梁姑娘請跟我來。」小婢臉上有驚艷的神情,這姑娘怕是她見過最美的一位,莫怪是秦淮名妓艷名極盛。

  「這裡是……」

  小婢微微一笑,回道:「這裡是長孫府在揚州的別苑,八爺在廳裡等著呢!」

  「可是……」

  「梁姑娘別多問,到了廳裡,爺自會向你解釋。」語畢,小婢轉身往大門走,梁小賢不得已跟了上去。

  穿過了花木扶疏、蟲聲唧唧的前院,轉眼已來到大廳前。

  「梁姑娘就自己進去吧!」小婢說完便逕自離去。

  梁小賢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緩步走入廳裡。

  入眼的,是一個男人的背影,男人身形很高,一身白衣。

  「坐!」他轉身開口。

  梁小賢卻心頭大震,一時間竟忘了要坐。

  讓她心驚的並不是男人那一張俊美非凡的臉龐,而是他的聲音。

  他竟是昨夜救她離開吳府的黑衣人!

  長孫徹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他勾起一抹洞悉的淡笑,「你很聰明。」

  「長孫公子與小賢素昧平生,為什麼出手救小賢?」

  「問得好!」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我的確不該救你。」他之所以出手帶走她,完全是為了自己。梁小賢聞言又驚又疑。

  「今日要你到此,只為告訴你一件事。」他頓了下,走向她,「往後你毋需再回曉春樓,也不需嫁吳老太爺做九姨太,你可以清清白白的做人。」這是他思考過後,最好的解決方法,至於爺爺的六十大壽賀禮,只怕他的新娘要從缺了。

  「你……你是什麼意思?」她的嗓音不自覺地發顫。

  「你可以嫁個更好的人,不必讓一個行將就木之人糟蹋,明白嗎?」他伸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盯住她的無瑕玉顏,心中微微掠過遺憾。這麼美的女人……只可惜是個名妓!

  望著他俊魅的容顏,梁小賢的心悸動了下,問道:「長孫公子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並非對你好,一切只是為了我自己。」他回道,萬一有朝一日讓其他兄弟知道,爺爺為他物色的媳婦兒竟是個秦淮名妓,那怎了得!他確實是為了自己著想。

  梁小賢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但她聰明地不再多問,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話已說完,你可以走了。」他放開手讓她離去。

  心中縱有疑惑,梁小賢不再開口,轉身默默離開。

  「記住,找個好人嫁了吧!」長孫徹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

  梁小賢停下腳步,未回首,「敢問公子,好人在何處?」

  「世間之大,總會有的。」他答。

  「那麼,公子是好人嗎?」她又問,緩緩地轉身對上他的眼。

  「我不算!」助她實則為了自己,怎算得上是好人!

  「連公子這樣幾番助人的人都不能算是好人、那麼小賢又豈敢妄想在茫茫人海裡尋得比公子更好的人呢?」她淡淡地對他笑了笑,隨即離去。

  像她這樣的青樓女子,豈敢奢望有什麼正經人家會娶回家當正室!又有什麼人會對她付出真心呢?

  茫茫然地,梁小賢走回曉春樓。

  「小賢,你怎麼又回來了?」鴇母站在她面前問道。

  梁小賢心頭一驚,回過神來。可不是嗎?她竟不知不覺地回到曉春樓。

  鴇母不待她回答,又逕自開口道:「小賢哪,人家長孫公子可是洛陽首富,昨兒個晚上他親自以一顆明珠為你贖身,你可得好好伺候人家啊!」她當了鴇母二十餘載,從沒見過那樣上等的明珠,莫說是千金,就是萬金也未必買得到那樣的貨色,當下她便回絕了吳府,退回千金。

  原來,他早已為她贖身,莫怪他要她從良。

  「多謝嬤嬤一年來的照顧。」

  「快回長孫大爺身邊去吧!良人難得哪,千萬要記得嬤嬤的話。」同是身在青樓,鴇母說的是真心話。

  梁小賢告別鴇母,又回到長孫府別苑大門前。

  「勞煩這位小哥為我通報一聲,我想見長孫公子。」

  門房一瞧,發現她是方纔的姑娘。

  「爺不在。」

  「什麼時候回來?」

  「爺回洛陽去了,說不準何時再來。」

  梁小賢怔住,回道:「謝謝!」

  門房見她落寞的模樣覺得不忍心,於是又道:「爺剛走不久,現下去追或許來得及。」

  梁小賢微微一笑,再度對門房道謝,隨即往城外走。

  但願追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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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烈日當空,梁小賢沿著碎石坡道一路往前走。

  儘管已汗流浹背,但是她絲毫未曾減緩步伐,生怕腳步一慢,又讓前頭那抹頎長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打從那天在一個小鎮尋著長孫徹後,她便一路默默跟著他。

  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他與她素昧平生,他竟以一顆明珠將她由苦海裡救了出來,這樣的恩情,怕是她一世難報。

  她該上前向他道謝的,可是……一想到他那冷冽中透著輕蔑的眼神,她便退縮了,只能遠遠地跟著他,瞧著他。

  到了坡頂,梁小賢發現他不見了。

  她一怔,左右張望,卻看不到他的人。

  這一帶原就荒僻,週遭除了林子之外就剩一叢叢芒草,微風吹掠,樹林發出沙沙之聲,她心底不由得慌了起來,舉步欲往前追——

  「你還想跟多久?」冷酷的嗓音由她身後傳來。

  梁小賢猛地轉身,只見身後的樹叢邊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那一張冷俊非凡的臉龐上透著怒氣。

  是他!

  長孫徹一步步逼近她,梁小賢瞧著他嚴峻的神情,不自覺地往後退……

  長孫徹眉頭一擰,一個大步上前抓起她蔥白的皓腕,沉聲道:「說!跟著我有什麼目的?」她跟了他兩天,他不是不知道。

  原以為挑些荒僻難走的路會讓她知難而退,想不到她一介弱質女子居然毫無退縮之意,光憑這一點他便在心中暗暗稱許,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希望她一路跟下去。

  梁小賢心中有些害怕,不過她勉強鎮定自己,堅定地回道:「長孫公子有恩於我,小賢理當回報。」

  「我不要你報答!」話甫落,他立即甩開她的手。

  梁小賢微微踉蹌了下,旋即接口又道:「長孫公子與我素不相識,竟以一斛明珠贖我身還我自由,小賢怎能不報此恩?」

  長孫徹眸光閃了閃,好奇地問:「那你想如何報答我?」

  「小賢可以為婢,服侍公子。」

  「服侍我?多久?那一斛明珠的價值即使你一世為婢也償還不完的。」雙眸直盯著她,唇畔掀起詭魅的笑,「不過,還有一個法子或許可以補償,不知你願不願意?」

  梁小賢聲音微微的輕顫,「什麼樣的法子?」其實,她心中已有七分明白,男人要的無非是她的身子,無關乎情愛,只貪著她這一身絕美的皮相。

  長孫徹縱聲大笑,「你不知道嗎?就是你的身子!你可以委身於我。」輕佻的眼神下是一顆深思的心。

  以她的出身,應該會答應吧!

  「不,公子,只有這一點小賢不能答應。」她堅決地表示。

  這一下,長孫徹倒吃驚了。

  很快的,他沉下臉,微瞇起眼。「為什麼不能?以自己的身子來服侍男人,不是青樓女子的專長嗎?」他刻意輕辱地道,腦海中掠過的是那一夜她靜靜躺在吳元生身下的情景。

  該死!明明不在乎她,心頭卻偏偏如火焚燒!

  梁小賢聞言,臉上瞬間掠過一抹痛苦,隨即平靜地道:「正因為公子是小賢的恩人,小賢更不能以這副不潔之身污辱公子。」

  「哼!別跟我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你以為這麼說可以得到我的同情還是尊重?」他低笑了起來,再度抓住她的手。「告訴你,別以為我是長孫家的人,你就纏上我,以明珠為你贖身並不表示我想要你,我奉勸你別再白費心機跟著我,因為你將得不到一絲好處。」

  原來,他是這麼看她的。

  「我並不要公子的錢財。」她幽幽地道。以她目前的身份,她沒資格怪旁人瞧不起她,然而,儘管如此,她的心還是有著難堪的痛。

  「這倒是奇聞。」他嘴角噙著一抹嘲諷的淡笑。

  梁小賢仰起頭,挺直了背脊,「長孫公子身在富戶,想必從來不必為生計發愁吧!」

  長孫徹冷哼一聲,未置一語,他的確不必為生計而愁,可是他亦非只懂玩樂的紈子弟,論起營生之道,他可是一個精明至極的生意人。

  梁小賢又道:「錢財於人確實重要,可是並不是人人皆為貪財之輩,君子取財也得取之有道!」

  「你是煙花女,不是君子。」他冷然地道。

  「公子既然如此看輕煙花女,為何又替我贖身?」

  「我……」他豈能告訴她,她是爺爺為他選定的媳婦兒,得在一年之內娶回家門。「你走吧!別再跟著我。」語畢,他放開她的手,掉頭離去。

  梁小賢怔了怔,仍然尾隨其後。

  「不是要你別跟了!」長孫徹轉身吼道。

  「小賢欠……欠公子太多,怎能知恩不報?」儘管他的怒氣讓她害怕,她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說完。

  驀地,他一個箭步來到她身前,捏起她的下巴,咬牙道:「那一斛明珠對我來說就像地上的石頭,若我早知為你贖身之後你會糾纏不放,那麼當初我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千萬、千萬不要再跟著我了!」話甫落,他收回手,大步離去。

  梁小賢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茶棚內的客人比平日要多,各流人物都有,人聲鼎沸。

  長孫徹亦在其中,靜靜地坐在角落喝茶。

  儘管他樣貌過人、氣宇不凡,但茶棚內沒有女客,因此倒也未引人注目,引人注目的是,隔桌的那三個男人。

  長孫徹瞭然於胸,冷笑在心。

  這三人瞧來不似土匪山賊一類,十之八九是地方上的地痞雜碎,不足為懼。

  三人不住地瞄著鄰桌的白衣男子,打算待他離開茶棚便要下手劫財。

  驀地,茶棚外走進一名身著紅衣的絕色女子,女子一入茶棚,登時讓在座的所有人都瞧傻了眼。

  「店家,來一壺清茶。」梁小賢對於旁人驚艷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神情泰然自若。

  店家如夢初醒,連聲應道:「馬上來,馬上來!」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這麼美的女人,簡直像仙女下凡!

  所有人莫不癡癡地瞧著梁小賢,連長孫徹也不例外。

  她真的很美,他無法否認這一點。

  本以為她是追他而來,但見她心神恍惚,根本無視於他的存在,他立即推翻了心中的想法。

  長孫徹發覺鄰桌那三人對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他微擰起眉,啜了口茶,默默地留意著一切。

  梁小賢若有所思地喝過茶之後,正欲離開茶棚;她才剛站起身,那三名地痞便湊了過去。「姑娘上哪兒?咱們可以陪你去!」其中一人開口,色迷迷地笑著,像是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了。

  梁小賢神情冷淡地瞧著三人,心中雖然害怕,但仍鎮定地回道:「多謝爺們好意,我還是自己走的好,不敢叨擾各位。」話甫落,她舉步欲往外走。

  「等等!」另外一人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敢情姑娘是瞧不起咱們?」

  「不……不是……」梁小賢心頭急了起來,不想與之糾纏。

  「好,倘若不是就跟咱們一塊兒走。」其中一人捉住她的手往外走。

  「各位爺……放開我……請自重……」

  這時,一名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起身開口:「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莫要強搶民女。」

  「咱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其中一人說著,並走近中年人。「我勸你說話小心點,否則……嘿嘿,小心我在你身上扎幾個窟窿。」他抽出腰際的匕首晃了晃。

  中年人雖然氣惱,卻只能被逼得坐下。

  茶棚內的客人見狀,紛紛走避。

  「走吧!美人兒。」

  「不,你們……你們放手……」

  她的掙扎實屬徒勞,三個大男人毫不費力地便把她拉出茶棚。

  才剛踏出茶棚,三人之中便有一人倒下。

  「啊……」男人發出哀號聲,因為他小腿上插著一根筷子。

  「老三你……」

  「老大,有……有人暗算我。」

  另兩人往茶棚內望去,除了店家之外,尚有一人在座,是那個一身白衣的富家公子!

  梁小賢的眸光直到此時才注意茶棚角落的人。

  竟是他!

  地痞們瞧著眼前的男人,不能確定是否是他下的手。

  這個人瞧來唇紅齒白,富貴中帶著商人的氣息,不像身懷絕技之人,可偏偏眼下只有他……

  驀地,長孫徹露出詭魅一笑,迅速抽出另外兩根筷子朝地痞射去。

  糟!待他們想逃時,卻為時已晚,兩人右手臂上各中一根筷子,血流如注。

  想不到這個冷俊無雙的男人竟是個練家子,可以輕易地使筷子成為傷人的利器,想必武學修為極高,非他們三人所能敵。

  「還不快滾!」長孫徹臉色轉厲,沉聲喝道。

  三人已負傷,卻仍猶疑不定。

  下一瞬,另外三根竹筷咻地一聲插在茶棚門外的木柱上,地痞們再也沒有遲疑,放開梁小賢,負傷逃竄。

  梁小賢靜靜地望著逃竄的地痞,心中仍驚悖不已。

  半晌後,她轉身瞧著冷峻的他,無言地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掉頭離去。

  「誰說你可以走了?」

  梁小賢怔了下,佇足回首。

  「長孫公子有什麼吩咐?」她轉過身,不過仍站在原地,未再向前一步。

  「為什麼一句話不說就走?」

  梁小賢眼神微黯,半垂螓首,「我知道公子不願再見到小賢。」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教他聽見。長孫徹瞥了她一眼,「進來。」

  梁小賢抬起頭看著他,最後終於邁步走入茶棚。

  此時茶棚內只有他二人與店家。

  「坐下!」他端起茶碗喝了口清茶。在這樣的山村野地裡一切都很簡樸,只除了眼前艷光照人的她。

  儘管她脂粉末施,穿的仍是三天前那一襲已沾染了泥塵的紅衣,但對她這樣的絕色女子而言,即使是衣衫襤褸,他相信她仍會是個讓人過目難忘的女子。

  正因為她的美是如此的吸引著他,所以他更極力地抗拒著,然而,不過半日未見,他的心裡竟該死的有了牽掛!

  梁小賢對上他炯炯的眸光,心頭微震,頰畔不自覺地浮上兩朵紅雲。

  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可惜她命薄,沒有資格喜歡他。

  「你以為像你這樣的女人,可以隨便隻身在外、拋頭露面嗎?為什麼不回家去?」他慍怒地開口,若是她從此不再出現,他也毋需心生牽掛。

  他堂堂長孫徹竟被一名青樓女子左右心緒,真是混帳!

  梁小賢半垂下眼簾,輕聲回答:「小賢早已無家可歸。」

  長孫徹眸光閃了閃,心中琢磨著她的話能信幾分。

  「長孫公子毋需傷神,小賢……小賢自有去處。」話一說完,她起身欲離去,不想再讓自己陷入難堪之境。

  「你給我回來!」長孫徹伸手一拉,將她扯了回來,「不許你走!」

  「公子……」

  「由現在開始,你留在我身邊。」

  梁小賢臉色微變。

  「不,我不能……」她不願淪為玩物。

  她的驚惶落入他眼底,他冷笑一聲,「放心,我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

  梁小賢吶吶地瞧住他,說不出聲。

  「店家,來四個包子。」他開口喚道。

  「是!」店家立即送上熱呼呼的肉包,雙眼仍忍不住地看向梁小賢,長孫徹瞪了店家一眼,這才讓他收回目光。

  梁小賢對這些事渾然未覺,心緒仍在紛亂中。

  為什麼他一反前態收留她?

  驀地,梁小賢站了起來。

  「你做什麼?」他盯住她。

  「小賢既為奴婢,豈有與主子同桌之理?」

  「誰說我收你為婢?」他閒閒地取過一個包子。

  梁小賢怔怔地,不明就裡。

  「坐下來陪我喝茶吃點東西,相信你一定也餓了。」他不疾不徐地說道,一雙精睿的眼定定地望住她。

  梁小賢順從地坐在椅子上,心中雖仍然疑惑,不過她未再問出口,生怕改變留下她的心意。

  無論將來為婢為奴,做牛做馬,她總算有了倚靠——她渴望已久的依靠呵!

  原以為他收留她之後,會待她好一點,可是……她錯了!

  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他幾乎很少開口,臉上的神情總是一貫的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

  初時,梁小賢有點難過,不過,漸漸的,她發覺除了冷淡之外,他未曾再出言折辱,亦不曾侵犯她。兩人既非主僕亦非朋友,關係尷尬,而她亦不敢多問。

  在青樓度過的歲月裡,她見過太多不堪的一面,如今脫離苦海,實在是幸運之至,除了感謝上天眷顧之外,她暗暗決定無論長孫公子如何輕視她,她都會一本初衷,為他盡心盡力。

  晌晚時分,天色灰暗,空氣在沉悶中透著微涼,眼看著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此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長孫徹遂開口道:「我看,今晚咱們要露宿野外了。」

  話甫落,兩人忽然看見前頭有一幢小小的房舍。

  不多時,兩人來到房舍之前,這才瞧清原來這不是房舍,而是一處荒棄的山神廟,供桌上的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張供桌孤伶伶地在破敗的廟裡。

  「今晚就在此過夜吧!」長孫徹開口。

  兩人取出包袱中的麵餅,簡單地打發這一頓。

  長孫徹在廟外撿了些枯木回廟裡生火,霎時,火光照亮一室,廟外漆黑無比。

  此時晚風轉強,有山雨欲來之勢,下一瞬天邊白光一閃,雷聲大作,雨勢隨之而來。

  長孫徹站在廟門口,靜靜地望著外頭。

  他的思緒如外頭的暴雨,紛亂地交錯。

  到底自己這些時日在做些什麼?明明輕視煙花女子,卻又偏偏將她帶在身邊,無法捨去卻又不願被她所縛,每每掙扎於捨與不捨之間,終究還是放不下他,他因此而更恨自己。

  他不能明白的是,儘管他極力的保持冷淡,刻意的疏離,卻減不去對她日漸加深的渴念。他要她,無時無刻!

  該死!

  一向不為美色所惑的他,竟也有破例的時候。該死!他再次暗咒。

  天邊的雷響一聲大過一聲,似要將大地擊碎……

  驀地,他耳邊傳來極細微的奇異聲響。

  長孫徹猛地轉身,只見梁小賢縮在供桌底下,雙手掩耳,一張臉比紙還白。

  「求……求求你,把門關……關上。」她小聲地開口,一雙眼眸晶瑩剔亮,像是隨時會溢出水來。長孫徹心中微怔,但仍依言將門關上。

  這時天邊再傳巨響,閃電與雷聲不斷,梁小賢俏顏更形慘白。長孫徹走上前,將她拉出供桌外。「不要……我怕打雷……」她搖著頭,豆大的淚珠自眼角滑落。

  長孫徹半瞇起眼,握在她肩頭的雙手不自覺地捏得更緊。

  這是她企圖引誘他的詭計之一嗎?

  瞧她滿臉淚痕,他竟然心痛!

  該死!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眼淚,尤其還是一個青樓女子的眼淚,可以扯痛他的心。

  緊接著,他一咬牙,低頭攫住她如花瓣般的柔軟唇瓣,猛力地吮吻起來。

  梁小賢心中一驚,奮力抵抗,她轉動著頭,企圖逃開他突如其來的吻。

  長孫徹微擰起眉,一手扯住她的雲發,俯身湊近她耳畔。

  「不管你是真怕打雷,還是假裝也好,今夜再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得到你!」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驚惶的小臉。

  是裝的吧!一名青樓女子怎會因男人的貼近而感到驚惶?雖然她裝得很像真的,可是他壓根兒就不相信,也許,他該狠狠的要她,好教她露出本性!

  那一日,吳元生將她壓在桌上的情景再次躍上他心頭,他胸口怒火狂燒,燒的是他僅餘的自制。

  長孫徹欺上她的唇,以熟練的技巧挑逗她,大手更探入她衣襟之內,攫住其中一隻如羊脂般的豐盈玉乳使勁地揉,輕狎地褻玩。

  梁小賢努力地別過頭,氣息急淺地道:「公……公子自重!」

  長孫徹低嗄地笑了起來,湊在她耳畔問道:「這樣的話你對多少男人說過?」有時候,女人的抗拒反倒會挑起男人更強烈的佔有慾,想必她深諳個中道理。

  「公子,你誤會了,小賢一向賣藝不賣身。」這是她僅餘的自尊。

  這一回,長孫徹笑得更放肆了。

  「我不信!」他瞇起眼注視著她的絕色麗顏。

  「我……我對天發誓!」話甫落,天邊白光乍閃,隨之而來的是震天價響的雷聲,梁小賢的臉色倏地一變,再顯驚惶。

  從小她就怕打雷,想不到長大之後,這份恐懼依然沒有消除。

  「你瞧,連天都不信!」他撇嘴邪氣一笑,隨即將她壓倒在桌上。

  「不要,公子……求求你住手……」她哀求著,心中明白若他執意要她根本抗拒不了。

  也許,這輩子她注定要淪為男人的玩物。

  長孫徹一手捏住她下巴,俯視著她,「別裝了,我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別再自抬身價,你再美,也不過是我一斛明珠換回的煙花女。」他刻意殘忍地道。無論如何,他絕不容許自己對一名靠皮肉營生的女子傾心。

  望著他冷酷的俊顏,梁小賢的心忽然有種沉入湖底的感受。他太驕傲了,這樣的男人絕不會對她付出真心!

  這一瞬,她同時明白了兩件事,其一是自己喜歡上這個俊美無儔的男人,其二是她心痛的發覺,無論自己出身為何,一旦沾染了煙花之氣,此生再難純淨!

  「無話可說了嗎?」長孫徹以指腹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

  梁小賢一動也不動,不再抵抗。

  他撇嘴一笑,利落地除去她身上的衣衫,飽覽她無瑕的玉體。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白皙的皮膚,豐盈而挺立的誘人胸脯,雙腿勻稱而修長……

  驀地,他眼眸黯了下,想起這副軀體早被男人狎玩,一股強烈的怒氣立即自他心口蔓開,他猛地吸了口氣,分開她的腿,讓自己腫脹的男性抵住她的私密地帶……

  「有多少人這麼做過?」他擰起眉,粗暴地攫住她的足踝,並將其高舉。

  梁小賢微顯驚惶,卻未置一語,只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瞅著他。

  該死!什麼樣的煙花女子竟會令人產生罪惡感?

  驀地,他毫不憐惜地刺進她體內……

  他粗蠻的侵入讓她痛呼出聲,淚水再度淌下——從今而後,她再也不是完璧之身!

  長孫徹瞪大了眼,心頭是說不出的複雜感受。

  他萬萬沒料到她真是未經人事的處子,怎麼可能呢?

  瞧著她痛苦的絕色容顏,他心口再度升起強烈的獨佔欲。既然他已破了她的身,就讓他徹底的佔有她吧!

  「痛是必然的,從今以後你只屬於我!」彷彿為了應證這句話,他俯身吻上她的唇,並緩緩在她緊窒的體內律動……

  漸漸地,自她唇間逸出低吟聲,一聲聲,逼得他幾欲發狂。

  他一咬牙,雙手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用力地在她小穴裡抽送……

  梁小賢下腹傳來陣陣痙攣的抽搐,她不明白那代表什麼,不過,她下處的疼痛已經被這種逐漸高昂的愉悅替代,全身如火般發燙。

  隨著他不斷加快的衝擊,她忘情地發出叫喊,雙手緊緊地攀住他壯碩的肩,任他領著她在狂喜裡飛翔。

  當一切歸於平靜後,梁小賢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長孫徹瞧著她甜美的睡顏,心中已有了一個新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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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下了一夜的雨,大清早天空仍是一片灰蒙,微有寒意。

  梁小賢蜷著身子,微微地瑟縮了下,她睡得很淺,並不安穩。

  驀地,她打了個冷顫,猛地睜開眼,卻發覺自己孤伶伶地睡在乾草堆上,身上蓋著的是自己包袱中的一件紫色薄襖。

  他不在!

  是……離棄她嗎?

  從今以後你只屬於我!

  他的話還留在她心裡,他不會拋下她的……不會!

  砰的一聲,廟門突然被打開,一個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進來。

  「你是梁小賢?」男人開口,嗓音低沉而粗啞。

  梁小賢瞧著眼前高鼻深目、形貌沉鷙的男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恐懼起來,有半晌說不出話來。

  男人擰起眉,一步步走近她,「回答我!」炯炯眸光落在她蒼白的絕色麗顏上。

  「我……是。」她小聲的回答,她的身子直覺地往後縮。

  「很好!」黑衣男子低笑了起來。「由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他不疾不徐地說道。

  「你……你說什麼?」梁小賢滿臉驚惶。

  「我說,我是你的男人,由此刻開始!」薄薄的唇勾出一抹詭魅的淺笑。

  「不!」梁小賢猛地起身,搖頭道:「我……我是……我是長孫公子的!」

  男人發出一聲冷笑,「方纔他已經把你賣給我,逃命去了!」

  梁小賢心頭一震,「長孫公子他……他怎麼了?」

  男人目不轉睛地瞧著她。「你很關心他?」

  「當然,他……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我看是恩客吧!」他似笑非笑,眸光中是洞悉一切的精睿。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梁小賢雖然害怕,但為了長孫徹,她必須問出口。

  男人的笑容擴大。「我是一名山賊,現下正被官府通緝。」

  什麼!?他竟是個山賊!那麼長孫徹他……

  彷彿看穿她的心思,男人開口道:「天還未亮之前,我正好來到廟外不遠處,逮住了一個身著白衫的男人。」

  梁小賢驚喘一聲,急問道:「你……你沒對他怎麼樣吧?」

  「我可以一刀殺了他的……」

  「不——」梁小賢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別緊張,姑娘,我還沒那麼做!」男人露出詭笑。

  「你……究竟把長孫公子怎麼……」她咬住唇,沒說完。想來這山賊一定把長孫公子狠狠地折辱了一番,她又何必多此一問?倒不如先問長孫公子下落。「他人在哪裡?」

  「嘿!那個男人還真識相,一見性命不保,立即掏出一張五百兩銀票。」男人自懷中取出銀票,攤在梁小賢面前。「這可不是假的吧!」深邃的黑眸直盯著她的臉。

  梁小賢瞧也不瞧銀票一眼,「他人在哪裡?」

  男人微瞇起眼,收起銀票,「看來你還真是有心,不過……你白費心了,那位公子除了給我五百兩之外,還附帶了另一樣好東西,你可知是什麼嗎?」

  梁小賢無言,瞧著男人的眼神透著微微的恐懼與一閃而逝的哀傷。

  「沒錯,他將你送給了我!」他徐緩地說著,彷彿這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我……我不信!」梁小賢怔怔地瞧著他,眼神失去了光彩。

  「無論你信是不信,你都是我的人。」他重申道。

  「不要!我……我要去找他。」話甫落,她立即衝向大門。

  「不許去!」男人將她拉了回來。「他已經不要你了,你何苦尋他?」黑眸掠過一抹深思。

  「長孫公子……他不是這種人……他救過我!」她的明眸泛起淚光。

  「是嗎?你對他瞭解多少?他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是否已有妻室?」他的眼眸冷如寒星。

  「這……」她確實不知他的名字,只知他姓長孫,家住洛陽,至於他是否有妻室,她的確不知。

  然而,梁小賢卻明白一點既然她已經成了長孫公子的人,就一輩子是他的人,無論為婢為奴,她都只能跟著他啊!

  「你什麼都不知道,是吧?」他的薄唇掀起一抹嘲諷的笑。

  「我……我相信長孫公子。」她迎向他嘲諷的目光,堅決地道。長孫公子若真如這個山賊所形容,當初在茶棚時就不會出手救她,她該相信自己的感覺,而不是聽信旁人的話,尤其還是一個山賊。

  「你還真是不死心,是不是捨不得那長孫公子的萬貫家財?我聽說長孫家為洛陽首富,那小子自稱是洛陽人,我看八九不離十了,否則又怎會一出手便是五百兩,還附送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呢?」男人說著,唇邊勾起邪氣的笑,俯首靠近梁小賢那一張絕俗的臉。

  啪的一聲,梁小賢伸手打了男人一個巴掌。這是她頭一回打人,打的還是個男人,心中又驚又懼又怒,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發顫。

  男人握住她的手,眼眸危險的瞇起,怒極反笑。「怎麼?被我說中了是嗎?那長孫公子一定早就知道你是個貪慕虛榮的青樓女子,才會將你送給我。」握住她纖腕的大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勁道。

  「我……我不信!你放手!放手——」她放聲尖喊。

  「別白費力氣了,這方圓十里之內,怕是只有咱們了,你何不乖乖的閉上嘴跟我走?」

  「不,我不能跟你走!」梁小賢掙扎著要後退。

  「不能?你倒是說說看為何不能?」他挑起眉注視著她。

  梁小賢咬了咬唇,終於開口道:「小賢已經是長孫公子的人,怎能……怎能再跟別的男人?」

  男人聞言,縱聲笑了起來,「這世間真是無奇不有,想我阿徹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今日竟得見守貞的青樓女子……」他頓了下,又道:「憑你國色天香的容貌,我相信沒有人會介意你是不是清白之身,男人要的不過是一時的風流快活而已,相信那位長孫公子也不例外。」

  「不是……他不是……」梁小賢低喊,心中卻忍不住地刺痛起來。原來被人離棄竟是這般難受的滋味,但她實在不願相信長孫公子是這樣膚淺的男人。

  「事實已擺在眼前,你信是不信都無法改變他離開你的事實,別再自欺欺人了。由今兒個起,你就跟著我吧!有了這五百兩銀子,咱們可以舒舒服服地過上一段日子。」

  「我不走!銀子你就留著自己花,我要在這裡等長孫公子回來。」梁小賢固執地道。

  「傻女人!有銀子你不要,還想留下來等一個永遠不回頭的男人,怎麼,是嫌銀子少不成?」

  梁小賢神情一凜,冷怒地道:「我一分錢也不要……不要!」

  「當真不要他的錢財?」他面無表情地直盯著她,炯炯眸光似要將人看透。

  「小賢雖然是苦命的女人,卻不是貪慕虛榮之輩,長孫公子於我有恩,小賢只想償他恩情!」

  他好半晌未置一言。

  「你對他只有恩情,沒別的感情嗎?」他沉鬱地開口,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我……我不知道。」她是很喜歡長孫公子,可是畢竟相處時日未久,是不是對他有情愛,她一時也難以辨清。

  「混帳!」男人忽然怒道。「既然分不清自己的感情,還執著於他,分明是貪慕長孫家錢財!」他狠狠甩開她的手。

  「我不是!」梁小賢向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小賢雖為青樓女子,但清白已教長孫公子所佔,今生今世無論如何不能再戀慕其他男子!」

  「是嗎?倘若我現下也佔有了你,那又該如何?」他一步步走近她。

  梁小賢連連後退,瞪大一雙驚懼的眼,「你……你不能強迫我!」

  男人聞言,唇畔泛起惡意的笑。

  「與洛陽首富在一起是心甘情願,與山賊在一起就算是強迫?好一個青樓芳草,果真會算計!」「你不要過來!」梁小賢低喊著,背脊已抵上了土牆,再無退路。

  「你憑什麼要我聽命於你?」他咧嘴一笑,腳步未停。

  梁小賢瞧他節節逼近,於是一咬牙,轉身往士牆一頭撞去……

  「該死!」男人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及時阻止她輕生之舉。

  他萬萬想不到她的性子居然如此強烈。

  「你以為你就這麼死了,那位長孫公子就會明白你的堅貞嗎?倘若你方才真一頭撞死,也只有我這個山賊瞧見,死也是白死!」他怒道。

  「你……」

  「瞧你對長孫公子如此念念不忘,一時要你跟著我也屬萬難……」他頓了下,眸光微閃。「我看,不讓你對他死心,你不會心甘情願地跟我。」

  梁小賢默默無語。

  「不如我就大發慈悲陪你到洛陽一趟,讓你自己瞧瞧什麼樣的人值得你托付!」他面無表情地對上她的眼,低啞的嗓音不再有嘲諷。

  「你……你先放開我!」

  「除非你答應我不再輕易尋死。」沉鷙的眼直望進她的明眸裡,她一定不知方纔那一刻他有多心驚。

  梁小賢看著他,半晌後終於輕輕地點頭。

  他隨即放開她。

  「此去洛陽尚這,咱們得加快腳步。」

  「你要什麼?」她輕聲問,她太明白男人對她好背後所隱藏的目的。

  男人勾起一抹意寓深長的笑。

  「往後你會明白。」

  往後?她與他有往後嗎?

  他會不會和其他人一樣,也會對她有不堪的行徑吧?

  「走吧!瞧這天色說不准何時會降雨,咱們還是早早出發,在日落之前到達下一個村鎮。」他轉身往廟外走。

  梁小賢明白自己並無其他選擇,歎了口氣,尾隨其後。

  「莫要跟丟了。」他回首道,隨即往回走。

  在她尚未會過意之前,他已經伸手拉起她蔥白的小手向前走。

  暮色將近,眼看著就要到達前頭的村鎮,梁小賢卻突然開口道:「我想去解手。」

  「去吧!別走遠了。」男人開口,黑眸炯炯似乎要將她看透。

  小賢無言地轉身朝路旁的樹林裡走去,不消片刻,她已經隱沒於林間。

  男人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

  一入密林,梁小賢就開始奔跑。

  一整日下來,她決定先逃離這個山賊,再以自己的力量到洛陽。

  儘管一日下來,那山賊對她尚算不錯,未曾侵辱她,可是她仍然驚懼,生怕他在轉瞬之間露出猙獰的本性。

  逃,成了她惟一的自保方法。

  她驚惶地在林間奔走,希望藉著日落前的殘光找到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只要能躲過那個山賊的搜尋,她才能安心到洛陽。

  她知道那山賊一定會前來尋她,因此愈是奔逃,她便愈是心慌,總覺得他似乎就要追上來了,一顆心似已提到了喉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驀地,一道黑影自她前頭的樹叢上輕巧地落下。

  梁小賢定睛一瞧,差點沒尖叫。

  竟是他!

  她立即掉頭逃往另一個方向……

  男人唇畔勾起一抹笑,足下一蹬,利落地翻了個身,再度落在她面前,阻擋了她的去路。

  她並不死心,驚惶地四處奔逃,但每一次結果都是相同,他總是早她一步落在她面前。

  「還想玩嗎?」男人雙手環胸,氣定神閒地瞧著她。

  梁小賢微喘著氣,一步步向後退,雙眸直盯著他。

  「你已經無路可逃。」黑眸在轉暗的天色下熠熠生輝,他早瞧出她欲逃離的企圖。

  瞧著他步步逼近,梁小賢驚惶地低喊:「你不要過來!」

  男人停下腳步。

  「好,那麼你過來。」

  他的臉上一片平靜,瞧不出是喜是怒。

  梁小賢卻覺得這比他破口大罵還來得更可怕。她怕這是風雨前的寧靜,怕他會傷害她。

  以往在曉春樓裡,鴇母因她的過人之姿對她禮遇再三,可其他女子便不如她有這般境遇,稍有不從,換來的就是保鏢的一頓鞭打,梁小賢雖然沒親眼瞧見,但那淒厲的哭喊,是她怎麼也忘不了的。

  梁小賢看著他,緩緩的搖頭,腳下仍步步後退。

  男人擰起眉,開口道:「你以為你逃得了嗎?入夜後山林裡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你應付得了毒蛇還是豺狼呢?」

  梁小賢緊咬住唇,未置一語。

  「跟我走吧!」他朝她伸出手。

  「不——」話起的同時,梁小賢腳下一滑,跌落身後的斜坡。

  該死!男人臉色一沉,提氣跟著她往下縱躍。

  所幸坡底不深,梁小賢在片刻之後便停止再繼續下墜。

  「現下你玩夠了沒?」

  男人在她身前站定,沉鷙的神情更加陰鬱。

  方纔見她下墜的那一瞬間,心口那種猛然的悸顫扯痛了他,如今盤踞在心口的,仍是驚悸。

  該死!他再度暗咒。

  她身上的衣裳被樹枝與石頭劃破,所幸未有大傷,只是,當她起身欲行時,足踝處卻傳來一陣刺痛。

  「啊!」她重新跌回地上。

  男人不由分說,立即蹲下身伸手探向她的右足——

  「不要碰我!」梁小賢驚喊。

  他卻置若罔聞,一手撩起她的裙擺,一手抓住她的足踝,細細地審視起來。

  「你的右腳踝扭傷了。」他肯定地開口,「倘若你仍執意留在此地,我也莫可奈何,只是山裡毒蛇野獸之多,我以為……」

  「住口,別再說了。」

  梁小賢雙手掩面,身子因恐懼而微微地發顫。

  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困在這種地方,更沒料到身邊還有一個山賊。

  此時暮色籠罩大地,天空是灰沉沉的一片,遠方的天際有亮光微閃,隱隱傳來一陣悶雷聲——

  「快下雨了!」男人面無表情地開口。

  梁小賢抬頭望著天,一張臉似乎更加慘白。

  「走吧!」他朝她伸出手。

  梁小賢無言。

  下一瞬,男人起身就走。

  她瞧著幽暗的四周,心底慌了。

  「等一等!」她不由自主地喊著追過去。

  男人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

  兩人對看了半晌,男人歎口氣走了回來,蹲了下身要背她。「上來吧!我背你走。」

  雖然她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她卻可以感受到他那低啞嗓音中的陌生溫柔。

  是她聽錯了嗎?

  瞧著他寬闊的背脊,梁小賢掙扎了半晌,終於伸手攀了上去,靠向他。

  「我……我並不是個隨便的女人。」她小賢地開口。

  男人聞言笑了起來,「我也不是個喜歡將就的男人。」他回眸,「現下你已經是我的人,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捉回來。」

  梁小賢怔了怔,心中卻奇異地不再感覺那麼害怕。

  他是山賊,她該怕的,不是嗎?

  一時之間,她也厘不清心底的千頭萬緒。

  此時天際閃光乍現,雷聲由遠而近——

  「咱們得加快腳步。」他腳步愈來愈快,不消片刻便轉出密林,直朝鎮上奔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兩人來到了東越鎮。

  才剛踏進鎮裡就下起大雨。

  「該死!」他低咒一句,迅速閃身來到一戶房舍的屋簷之下,「你且在此等候,我去找歇腳的地方。」話甫落,他再度衝入大雨的街頭,消失在街角。

  不多時,他便看見一間客棧,客棧大門緊閉,許是已經打烊。

  他想也不想便來到客棧之前,用力地敲門。

  此時店家正在櫃台後算帳,聽見有人敲門,隨口應了句:「什麼人?」

  「住店!」男人回道。

  「客滿了,你到別處去吧!」

  店家仍埋首帳冊之中,天色這麼晚,外頭又下著大雨,他可不想隨便給人開門,這年頭什麼都得防著點。

  半晌,門外又傳來男人的聲音——

  「五十兩銀子你收是不收?」

  五十兩!

  說時遲那時快,店家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門口打開門。

  「我收、我收,客倌請進!」店家笑盈盈地道。開玩笑,五十兩銀子讓他吃住月餘還有剩呢!

  男人一臉沉鷙,冷瞥了店家一眼才開口道:「先拿把傘來,我要用。」

  店家一怔,但仍然取過油傘交予他。

  「這五十兩你拿去,先準備一間上房,飯菜送到房裡,還有,燒桶熱水待一會兒送到房裡淨身用。」囑咐過之後,他撐起傘走入雨中,迅速消失了身影。

  店家手中捧著銀子笑開了嘴,趕忙喚夥計準備。

  不多時,男人撐著傘來到原先的房舍之前,然而卻無伊人蹤影。

  「該死!」她又逃走了吧?她足踝扭傷,諒她也走不遠,他決定由附近開始找起。

  天邊閃光一下接著一下,雷聲隆隆不絕於耳,驀地,他耳邊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他心中一動,立刻循聲而去。

  終於,他在房舍另一端幽暗的角落裡瞧見掩耳蹲在牆角的梁小賢。

  她一見到他,猶豫了半晌,隨即半跛地走向他,但見他一臉沉鬱,她顫聲開口道:「我……我怕打雷……所以躲到這裡。」她解釋,一雙黑瞳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晶瑩。

  他走近她,把傘交到她手裡,「拿著!」

  她愣愣地接過油傘,下一瞬,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轉身走回客棧。

  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

  不知怎地,她竟覺得十分安心,未再因他是山賊而心驚。

  兩人進入客棧之後,店家慇勤地迎了上來,「這位是……」他邊問邊接過油傘。

  「我的妻子!」男人想也不想地道。

  梁小賢聞言怔了怔,卻未反駁。

  「這裡有沒有跌打傷藥?」

  男人仍抱著她。

  「有、有!」店家立即由櫃子裡取出藥油。

  「謝謝你。」梁小賢對店家說道,臉上掛著赧然的笑。

  「哪裡!」店家看著她絕俗的容貌,失神地回答。

  男人略有不快,轉身便往廂房走,店家這才回過神來,趕在前頭帶路。

  此地不比洛陽,所謂的上房不過是間較為寬敞乾淨的房間。

  男人瞧了眼桌上的飯菜,不悅地擰起眉,「五十兩就值這種菜色?」桌上擺著兩碗白飯與四道尋常小菜。

  「呃……客倌,您知道的,小店本已打烊,廚子早回去了,所以請包涵,趕明兒個一定給您換上豐盛的飯菜。」

  男人冷哼一聲,「你下去吧!」

  店家見他面色不善,立即退出房外。

  「比起前兩天,有菜可吃、有乾淨地方可睡,已經很好了。」她忽然說道。

  男人瞧她一眼。

  「比起曉春樓,這裡可差得遠了。」

  梁小賢眸光微微一黯,回道:「我倒寧可簡約過活,乾乾淨淨地做人。」

  男人只是望著她,半晌無言。

  「你身上都淋濕了。」小賢瞧著他,眼中透著關切。

  也許,他並不是太壞的人,她這麼告訴自己。

  「無妨。」他取過藥油,讓她坐在床沿,仔細地在她足踝上抹勻。「這幾日咱們就在此住下,待你的腳傷好了之後再走。」

  「嗯。」

  她忽然發覺屋外雷雨似乎不再猛烈。

  這時,門外傳來一下敲門聲——

  「送熱水來了。」

  「進來。」

  店家帶著夥計拖入一隻木桶,而後在桶裡注滿了熱水。「明兒個一早劉嬸會來收拾。」店家說完便退出房外。

  「等一下……」梁小賢喊住店家。

  「客倌還有什麼吩咐?」店家癡癡地瞧著她。

  「送一套乾淨衣裳過來,我……我當家的身上都濕透了。」

  「是,馬上來!」店家戀戀不捨地退出房門外,真是可惜了這麼美的姑娘,竟然嫁一個長相陰沉、還一臉殺氣騰騰的男人。

  待店家走後,她微赧地開口:「你……你別誤會,我……我……」

  「我明白。」他扯開一抹淡淡的笑意,沉鷙的臉龐在瞬間陰霾盡掃。「今後到洛陽的一路上,咱們就暫作一對夫妻吧!這樣可以免去旁人的閒言閒語。」

  梁小賢心有猶疑,所以默不作聲。

  「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成為我的人。」他眸光熠熠生輝。「我一向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跟著我。」

  這一刻,梁小賢忽然有種錯覺,覺得他與長孫公子竟有些相似,為什麼?兩人分明是南轅北轍啊!

  「還有,往後你就叫我阿徹吧!做娘子的最起碼要知道自己丈夫的名字。」

  梁小賢輕輕地開口:「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兩人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難為他背了她走了那麼一大段路。

  「不,你先梳洗一番,水涼了就不好。」語畢,他轉身走出房外,守在門前。

  梁小賢看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心裡頭竟說不出是怎番的感受。

  短短幾日,她由一名青樓女子轉變成一個山賊的妻子,這一切到底是幸或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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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2: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經過了數日相處,梁小賢逐漸發現阿徹是一個不壞的人,儘管他是山賊,對她卻真的信守諾言,兩人雖同房而住、同榻而眠,他始終未曾欺負她。

  也許,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只在乎她的身子。

  頭一遭,她對男人有了另一番不同的看法。

  是夜,兩人同榻而眠,隔在兩人之間的是一條被褥。

  「腳還疼嗎?」他開口,隔著被褥凝視著她。

  「好多了,已經可以行走無礙。」她對他淺淺一笑,掩蓋心慌。和一個不算熟悉的男人如此親暱,仍教她不安。

  「那麼明兒個一早咱們就離開這裡。」

  「嗯。」現下,她只希望能早一點趕到洛陽與長孫公子相見。

  憶及那一夜的纏綿,她的心又苦又甜。長孫公子真將她離棄了嗎?還是眼前的男人對他下了毒手?會嗎?阿徹是那種凶殘之輩嗎?

  種種的疑惑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為什麼你會在青樓裡賣唱營生呢?」他忽然問,一雙黑沉的眼若有所思。

  「你……」他怎知她靠的是賣唱而非賣身?

  「長孫公子已將你的一切全告訴我了。」

  梁小賢怔怔地望著他,「他還說了些什麼?」

  阿徹索性側身支肘瞧著她,「沒別的了,他只將你送給我,如此簡單而已。」

  「他真的沒說別的?」

  他的黑眸閃了閃,「你希望他說什麼呢?」

  「我……我……」梁小賢忽然掩面哭了起來,「我還能冀望他說什麼呢?」

  阿徹淡淡地問了句:「你很喜歡長孫公子?」

  梁小賢抬起眼,對上阿徹的目光,「喜歡有什麼用,我不配!」

  「當初他為你贖身,為何你不回家鄉呢?」

  梁小賢淡瞥他一眼,目光落在屋頂,思緒逐漸飄回到從前。

  「一年多之前,我還是杭州知府之女,豈料阿爹忽得重病,不到一個月便撒手長辭,繼娘與師爺把府中財物全搜刮走,還將我賣到曉春樓……」提到往事,梁小賢一雙眼立即蒙上一層淚光,在暈黃的燭光照映下顯得格外惹人愛憐。

  阿徹瞧著她,一雙黑眸精芒閃耀,「那麼你繼娘與師爺現在何處?」

  「我不知道。」她幽幽地道,神情十分黯然。

  「別多想了,早點歇著吧!明兒個要上路呢!」

  她瞧了他一會兒,終於決定問出口:「阿徹,你為什麼要當山賊?」

  阿徹啞然失笑,「當然不是為了好玩!」

  梁小賢靜靜地看著他,溫婉的眼神有種逼人吐實的凌厲。

  「你可曾殺過人?」她語調平靜。事實上,她早在心中否定這個可能,不過,她仍要聽他說出口。「你在乎?」

  這一回,梁小賢坐了起來,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當然!」

  沉鷙的臉龐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沒有,我從來沒殺過人。」

  梁小賢明顯地鬆了口氣。

  「你怕?」他亦坐起身,迎向她的明眸。

  「不,我只是為你擔心。」她柔柔地笑了,無論在遇上她之前他做過什麼,都無法抹去這些時日他照料她的事實。

  對他的關切是自然而然的,沒有半分勉強。

  「真的?我可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山賊。」他揚眉道。

  「沒有人一出生就是山賊,你可以改過自新。」

  「你真的這麼想!亦或者,你怕我會傷害你?」幽深的黑眸裡有著計量。

  「倘若你真要傷我,又何須等到今日?」

  「也許我另有目的。」黑眸詭譎地閃了閃。

  「阿徹,我知道你是好人。」

  「別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尤其是我這種人。」薄唇勾起詭魅的笑。

  梁小賢卻漾開一抹笑,如盛開的牡丹,「我並非相信你,我是相信自己。」

  他失神地看著她絕美的笑顏,「知道嗎?你可以輕易讓男人為你做任何事。」

  「包括讓你改過自新,從此不再做山賊?」望向他的明眸裡閃著慧黠。

  他回過神來,突然湊近她的臉,「倘若你願意一輩子跟我,我便答應你永遠不做山賊。」

  梁小賢被他突如其來的貼近嚇了一跳,一張臉微微地泛紅,「小賢已是長孫公子的人,怎能委屈旁人。」

  「我一點也不在乎。」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你……」一時之間,她竟不知如何以對。

  半晌,他撤開身,斜倚在床頭,「你早點睡吧,趕明兒個咱們還得起程到洛陽去找那個離棄你的人。」他的語氣裡有著嘲諷。

  「阿徹……」

  「我到外頭去透透氣,你先睡吧!」他起身步出房外。

  梁小賢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再一次有種奇異的熟悉感。

  莫非自己真愛上了長孫公子?否則,為什麼所思所見,淨脫不開他殘存的影子?

  翌日,梁小賢隨著阿徹離開了客棧。

  一路上,過往的鎮民們瞧見梁小賢,莫不驚為天人,一個個瞪大了眼,看得失了神。

  「阿徹,我看不如我喬扮男裝吧!」梁小賢扯了扯他衣袖,小賢地道。

  阿徹瞧她一眼,「你以為扮成男人就沒事了嗎?」

  「還有什麼事?」她疑惑道。

  「憑你的容貌,即便是扮成男人,還是會引人注目,就我所知,這世上性好男色的人亦不在少數。」他徐徐地說道,表情似笑非笑。

  梁小賢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人動你分毫。」

  他淡漠的語氣裡,奇異地有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只是不想為你添麻煩。」她想起之前在茶棚遇上的地痞。

  阿徹停下腳步,「現下你是我的女人,不是麻煩。」他薄怒地開口。

  「阿徹……」話起的同時,梁小賢忽見前頭來人而面色一變,她迅速投入阿徹懷裡,把臉埋在他胸膛上。

  「你怎麼了?」他自然地環住她纖盈的嬌軀,發覺她竟微微地發顫。

  「瞧見那個紅衣的女人沒?」她的話自他胸口模糊地傳出。

  整條街上,只有梁小賢與那女人身著紅衣,他一眼便瞧見迎面而來的女子。

  她年約三十六、七,風姿綽約,一身首飾金鈿,滿頭珠翠,身旁伴著兩個丫環。

  「她是誰?」他問,看著那婦人走進布莊。

  「是我的繼娘,余氏。」她萬萬沒料到竟會在這裡遇上她。十二歲那年爹迎娶余氏進門,從此余氏視她如眼中釘。

  初時,她並不明白自己何處得罪了余氏,直到漸漸長大,她才明白余氏善妒,容不下比自己貌美的女人,以至於爹過世之後,她不但接收所有家財,還將她賣入青樓。

  「別怕,她走了。」

  梁小賢抬起頭,瞧著余氏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由得鬆了口氣。

  阿徹將一切盡收眼底。

  「走吧!咱們上布莊。」不待她多問,他便拉著她走入布莊。

  店家一見梁小賢,不由得瞧傻了眼,一時忘了要招呼。

  阿徹不悅地冷聲開口:「我與賤內想買塊布,不知有何建議?」

  店家回過神來,脫口而道:「尊夫人美若天仙,穿什麼布料都美。」話甫落,他便迎上男人沉鷙的眼,立即噤聲。

  梁小賢疑惑地看向阿徹,不知他何以無故買布。

  「方纔那位紅衣婦人買些什麼?」

  「啊,您說余夫人哪!她可是小店的財神,方纔她一口氣就買了十種新進的貨色。」

  「布在哪裡?」

  「就是這兒!」店家指著身後的木簷。

  阿徹瞧了眼,隨即選了三個顏色,「這三種顏色做三套衣裙,明晚來取!」

  「這……」

  「五十兩夠嗎?」阿徹由懷中掏出銀子。

  店家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夠、夠,明晚一定交貨。」

  「阿徹你……」

  他示意她暫別開口,「方纔你說的余夫人住哪裡?」

  「哦,由這條街出去,直走到底的那幢大宅院便是。」店家略頓了頓,瞧了男人一眼,「瞧爺似乎是外地人,找余夫人有什麼事嗎?」依他看人多年的經驗,竟摸不清這男人是做哪一行的,不過,一出手就是五十兩,誰還管他是什麼人呢?要緊的是成為常客最好!

  阿徹淡瞥了店家一眼,回道:「我只是覺得她長得很像一位遠房親戚。」語畢,他拉起梁小賢的手往外頭走。

  店家瞧著梁小賢婀娜的背影,不由得再次失神。

  是夜,月淡星稀,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越過高牆,闖入街尾的大宅院裡。

  不多時,那一道黑影竄入主人寢房,一步步靠近床榻上的男人。

  黑暗中,刀光一閃,直逼向熟睡的男人,男人在霎時驚醒。

  「不許叫,否則一刀殺了你,江師爺!」黑衣人冷聲威脅,一雙露在面巾外的眼眸同時掃過床榻上的余氏。

  余氏早嚇得六神無主!哪裡還敢叫出聲。

  江喚堂心中的驚駭更深。他與余氏打從杭州到此地落腳後,從沒告訴過他人從前是個師爺,怎地……怎地這個蒙面的匪人竟知他隱瞞的身份?

  莫非這是以往被他所誣陷入獄,前來尋仇之人?

  可……他連姓都改了,此人怎還能尋著他?

  黑衣人彷彿看透他心思,冷笑道:「江師爺,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你自己說,做了多少虧心事?」

  「大爺,饒命啊!饒命……」江喚堂由床榻上跪坐了起來,冷汗早流了一身。

  「饒命?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們得問問外頭的人肯不肯放過你們。」語罷,房門打了開來,出現的是另一條黑影。

  這一位黑衣人身形窈窕,一雙露在面巾之外的眼瞳寶光流轉,熠熠生輝。

  「別來無恙,師爺、繼娘。」梁小賢除下黑巾,直盯著床榻上的男女。

  余氏忍不住低喊:「小賢,你……你不是該……該在……」

  「在曉春樓?不,繼娘,虧得蒼天有眼,我被人贖了出來。」她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余氏。

  「那……那太好了,不是嗎?小賢。」余氏驚慌地笑著,兩眼忍不住瞧著另一名黑衣人,心裡直發毛。

  「你為什麼要這麼狠心?你和師爺大可把錢都拿走,然後遠走高飛,為何執意將我賣入青樓?」她恨恨地問。

  「對不起,小賢,繼娘錯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諒我和他吧!」余氏知她一向心軟,只要再多說幾句一定可以化解危機。

  「先把銀子交出來!」阿徹冷冷地開口。

  「小賢……」余氏欲求情,卻不敢妄動,只用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瞅住梁小賢。

  「照他的話做!」梁小賢無動於衷地回道。

  余氏又瞧了黑衣人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由床頭的櫃子裡取出一盒珠寶首飾。

  「不只這些吧?」刀光一閃,阿徹在師爺頸子上留了一條血痕。「想再劃深些嗎?師爺。」

  「都拿出來……快呀!」江喚堂叫道。

  余氏這才又搬出另外兩箱金銀。

  「沒了,真沒了,小賢你饒了我與喚堂吧!」余氏求情。

  阿徹見梁小賢有猶豫之色,於是先一步開口.「看在小賢的面子上,我可以饒一人……」他頓了下,徐徐問了句:「饒了誰?」黑沉的眼光在余氏與江師爺身上看了看。

  余氏與江師爺互瞧了一眼,同時開口回答:「我!」

  阿徹聞言縱聲笑了起來,「到底是哪一個?」

  「殺他!」

  「殺她!」

  兩人又同聲說道。

  「看來你們還真是一條心!」話甫落,他取下腰際的繩索。「將他們捆起來。」

  「嗯。」梁小賢接過繩索,將余氏與江師爺兩人緊緊地捆在一塊兒。今夜來,只為討回公道,不添血腥。

  「饒命哪……小賢……求求你……」余氏開口。

  梁小賢眉頭微蹙,「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語畢,她取過床頭枕巾,塞入二人口中。「咱們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他們。」

  阿徹收回匕首,將金飾首飾置於桌上,再以桌巾將其裡起扛在背上。「記住,倘若你二人告官,我相信以你們的罪行會在牢裡待上很長一段時日。」語畢,他拉著梁小賢走出房門外,再由後門走出宅院。

  余氏與江師爺瞧著彼此,恨不得把對方掐死。

  街道上,兩道人影緩步並行。

  「這些東西打算怎麼辦?」

  梁小賢沉思了半晌,回道:「我瞧這裡的人生活都不是很好,不如分送給大家吧!」

  阿徹瞧她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說了句:「你想清楚,這些原本就是屬於你的家財,散了,再也回不來。」

  梁小賢淡然一笑,「今夜若沒有你,我又如何能得回?」她眼神微黯,「況且這些錢財多是爹生前與江師爺收賄而來,取之於民,不如還之於民。」

  「想不想當女俠?」他問。

  梁小賢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下一刻,他攬住她的腰,凌空一躍,躍上屋脊。

  「阿徹,你……」

  「喏,瞧見那戶打開的窗子沒,你試試將這錠銀子拋進去。」他由背後的包袱取出木盒。

  她一怔,隨即漾開一抹笑,將手中的銀子拋進窗子裡。

  「再試試那一戶!」他又取來一串金鏈子。

  梁小賢一時玩心大起,又依言而行。

  於是兩人趁著黑夜,一戶戶送銀子。

  忙了大半夜,已所剩無幾。

  「這些就留下來當路費吧!此去洛陽尚有一大段路。」

  梁小賢想了想,終於點點頭。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多時,兩人來到鎮上東邊的一座廟宇,阿徹擁住她,躍上廟脊——

  此時已近五更,天色灰濛濛地亮了,兩人坐在屋脊上,看著東昇的初陽。

  很久很久,兩人都沒有開口。

  「阿徹,謝謝你!」許久之後,梁小賢首先打破沉默。

  朝陽照映在她清美絕俗的小臉上,有種溫暖人心的柔美,阿徹一時情難自禁,俯身吻上她的唇。

  在幾乎四唇相接的那一刻,梁小賢別開頭,他就此打住,而後緩緩的坐直,她幾乎可以聽見他心底的歎息。

  然而,教她吃驚的是,在她的心底,竟也升起一抹近似遺憾的感受,為什麼?

  兩人坐在一起,同時陷入思緒。

  不久之後,鎮民們全部驚異的在自家屋裡、窗口,甚或是大門口撿到金銀、首飾。

  一時之間,人人口中談論的,全是這件天大的好事,而家中有病者、無米為炊者,更是跪謝上蒼。

  當晚,兩人到布莊取過衣裳,便離開了小鎮。

  離開了東越鎮約莫三、四日,兩人一路看見許多或拎包袱、或攜家帶眷的人急急與他們擦身而過;又過了一日,人更多了,有步行者亦有乘坐牛車者,無一不與他們二人背道而行。

  「這位大嬸,敢問你們從何而來,又為何匆匆離去?」梁小賢忍不住問了其中一人。

  婦人瞧了她一眼,呆了呆。哪裡來的這天仙般的女子?

  「你們不知道嗎?前頭的村子正鬧瘟疫,死的死、病的病,咱們這些還沒染上病的全逃了出來,我勸你們也別去了,要不,就多走點路繞山而行,避開疫地!」語罷,婦人匆匆離去。

  「怎麼辦?」梁小賢看向阿徹。

  「咱們繞道而行吧!」

  梁小賢點點頭。

  此時,前頭傳來孩童的哭聲,梁小賢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年約四、五歲的女娃兒蹲在大樹底下哭泣。

  「小妹妹,你怎麼了?爹娘人呢?」梁小賢來到她身前,輕輕抹去小孩兒的眼淚。

  女娃兒瞧著她,抽噎地開口道:「我……我不知道……」語畢,女娃兒又哭了起來。

  「我瞧這孩子若不是走丟了,便是遭棄。」阿徹在一旁開口道,冷眼環視著週遭。

  梁小賢怔了下,低喃道:「不會的……她定是走丟了。」她不相信有做爹娘的會狠心拋下這麼可愛的孩子。

  「咱們走吧!」

  「不!」梁小賢拉著女娃兒的小手,「我要陪著她,等待她的爹娘前來尋她。」

  阿徹擰起眉,淡淡嘲諷:「隨你,不過,我可不認為這女娃兒的爹娘會回頭來尋她。」黑眸掃過女娃兒身上簡樸的粗布衣裳。

  這孩子分明是窮苦人家所出,十之八九是遭棄,真不知這一等要等到何時?

  梁小賢見女娃兒哭得厲害,便將她輕輕擁在懷裡,坐在樹底下哄她。

  眼見日已西斜,過往的人群漸少,梁小賢懷中的女娃兒已一覺睡醒。

  「我爹娘呢?怎麼還沒來接我?」

  「別慌!他們一定會來帶你走。」梁小賢柔聲道。

  「你不該欺騙孩子,早點讓她明白事實對她更有幫助。」阿徹斜倚在樹旁,語氣帶著嘲諷。

  「我說的就是事實。」梁小賢回道,驀地,她目光落在遠方。

  「爹、娘!」女娃兒由梁小賢懷裡跳了起來衝上前去。

  夫婦兩人另外還帶著兩個孩子,一家五口在夕陽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梁小賢瞧著瞧著,不由得紅了眼眶。

  「這一對夫婦算是有良心的。」阿徹在一旁淡淡地開口。

  梁小賢看著他,「倘若是你的孩子,你忍心遺棄嗎?」

  「我連妻子尚且沒有,還談什麼孩子呢?」他迎向她的眸光,不疾不徐地回答,唇畔掛著一抹不在乎的笑。

  梁小賢望著他淡漠的眼神,瞧不清他真正的思緒。

  到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發覺自己竟有想多瞭解阿徹的念頭。

  「走吧!天要黑了,咱們得找到落腳處。」他開口。

  「嗯。」

  「請等一等!」婦人忽然開口,並走上前。

  「謝謝你照顧喜兒。」

  梁小賢淺淺一笑,「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回來帶她走的,我相信喜兒也一定這麼想。」語畢,她任由阿徹拉著她離開。

  婦人望著兩人遠去的身影,不由得愧色滿面,隨即,一家人攜手離去。

  天色在這時漸漸地暗了下來,不多時,暮色籠罩大地,天邊的星,一顆一顆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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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走了半天的路,梁小賢疲累至極,一顆腦袋有些昏沉沉的。

  「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阿徹問她。

  「嗯,也好。」

  兩人在路旁的大石上坐下稍事歇息。

  驀地,阿徹靠近她,伸手撥開她額際下汗濕的頭髮,瞥見她頸子上有淡淡的紅斑。

  他心下微覺奇異,卻沒開口。

  「咱們到前頭的鎮,去吃點東西吧!」他開口。

  她對阿徹點點頭,隨他起身,不料一陣量眩,整個人晃了晃,阿徹手一伸,及時攙扶住她。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的臉龐浮現一抹擔憂,一顆心直往下沉。

  為什麼他的心底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梁小賢強撐起一抹笑,「不礙事的,只是有點頭暈,大概是餓了。」

  阿徹擰眉,「我背你走!」

  「不……不必了,再過一段路就到鎮上,我還撐得住。」她淺淺一笑,笑得很疲憊,卻還是堅定地拒絕他的提議。

  他對她的好,她並非全然沒有感覺,只是,她早已屬於長孫公子,怎還能與別的男人有太多的糾葛?

  阿徹沒強迫她跟著他,讓她自己選擇,她一直是感激的,除此之外,她不敢再多想,真的不敢想。

  阿徹微瞇起眼,薄怒地回道:「隨你!」語畢,他轉身便走。

  該死的執著!

  梁小賢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約莫一盞茶工夫,兩人已來到鎮上,儘管梁小賢臉色不好,神態似有病容,可是瞧見她的路人仍不免有片刻失神。

  兩人走進一家客棧。

  客棧不大,桌椅又髒又舊,可是卻人聲鼎沸,嘈雜至極。

  阿徹只瞧上一眼,便決定外帶幾個饅頭大餅在路上吃,另尋休憩之所。

  梁小賢從頭到尾跟在阿徹身旁,沒有開口說話,神情顯得飄忽。

  「來,客倌,您的東西。」掌櫃遞上一個油紙小包。「夫人好像不舒服,生病了是吧?」掌櫃的目不轉睛地瞧著眼前一身紫色衣裙的大美人。

  阿徹冷瞥了掌櫃的一眼,不吭一句。

  才剛掏出銀子,阿徹便覺身邊有個東西倒下。

  他猛地回頭,只見梁小賢跌坐在地上,呈半昏迷狀態。

  「小賢!」他蹲在她身前,急切地喚道。

  「阿徹,我……我好難受……」她伸出手,衣袖滑下手臂。

  這一瞬,全客棧的人都看清她白皙的粉臂上佈滿了紅斑。

  「啊……是熱病!」有人尖喊。

  誰都知道熱病指的是瘟疫,可怕至極的傳染病!

  一時之間,所有人全陷入驚駭之中。

  「快,把這兩人趕出鎮去……快!」有人開始喊。

  緊接著,幾名大漢由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出手。

  「不許過來!」阿徹迅速拉過梁小賢將她背在身後,退出客棧之外。

  「各位,這兩人有熱病,快將他們趕走!」隨著這呼聲,路人驚駭之餘紛紛走避,有人隨手取過攤上的水果,甚至是路旁的石頭,朝兩人砸去。

  一顆石子疾飛而來,由梁小賢額際擦過,留下淡淡血痕。

  阿徹深吸了口氣,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追趕而來的鎮民。

  「誰敢再靠近一步,我就將他粉身碎骨,絕不留情!」他眥目欲裂,臉龐冷厲而佈滿殺氣。

  下一刻,一顆白色大蘿蔔朝他砸了過來,顯然有人不聽他的威脅。

  阿徹眸光暴出怒火,隨手一揮,蘿蔔未碰到他身上便朝著原處速飛而回……

  「哎喲……」砸蘿蔔的高壯男人竟被砸得跌坐地上。

  眾人一見,臉上露出戒懼,未敢再上前。

  「鎮上可有大夫?」

  無人回應。

  阿徹咬牙怒道:「大夫在哪裡?」

  「有也不給醫,熱病沒得救,還會害死所有人。」其中一位鎮民壯著膽道。

  「混帳!」阿徹眼一瞇,往前一步。

  「不要……」梁小賢虛弱地開口,「不要傷人。」

  「可是你的病需要大夫!」他怒道。

  「我……」她話尚未說完,鎮民們索性不顧一切地朝二人身上砸東西。

  「該死!」阿徹低咒一句,驀地一躍登上了一處屋脊,閃避鎮民們的攻擊。

  「咱們走吧!」梁小賢驚懼地開口。

  「不!」

  「我不想因我一人染上瘟疫而毀了一個村鎮,別怪他們。」

  「你……」他雙拳緊握,全身因憤怒而僵直。

  「走吧!我不想待在這裡。」梁小賢柔聲說道。

  阿徹長歎了一聲,帶著她在屋脊間縱躍,迅速地離開了這個小鎮。

  烈日當空,阿徹背著梁小賢在路上行走。

  「阿徹……我……我好渴。」梁小賢附在他耳畔輕語。

  「我去找點水來,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他走向路旁一棵大樹,將她緩緩地放下。

  臨走之前,他又回頭瞧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

  梁小賢坐在草地上,朝他露出一抹要他安心的溫柔笑意。「我不礙事兒的。」她笑得恍惚。

  阿徹的心揪了下,迅速朝樹林裡奔去。

  不多時,他耳邊傳來水聲,循聲而去,果然見到一彎小小的溪流。

  他環顧四周,順手折下山邊芋葉,到溪邊汲水。

  片刻之後,他走出樹林,折返原處。

  只是,樹底下哪裡還有人在?

  「該死!」他丟下芋葉,急急往前追。

  憤怒的心緒佔滿了他所有的思維,他整個人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中。

  萬一,他追錯了方向,再也尋不著她,怎麼辦?早知她想離開,他一定不會放下她一人。絕不!

  正懊惱間,他遠遠地瞧見前頭的碎石地上躺著一個人。

  他心頭一驚,狂奔而至。

  「小賢……」他口中發出破碎的狂喊,這一生中,他從未有過如這一刻般心膽俱裂的感覺。

  她死了嗎?

  他恐懼地在她身旁跪下,扶起她纖弱之軀。

  驀地,梁小賢長睫翕動,緩緩地睜開眼,在瞧清他之後,她忽然掙扎了起來,因耗費氣力而劇烈地喘息著。

  「放開我……放……放開……」

  阿徹卻牢牢地抓住她的手,怒問:「為什麼要走?」

  梁小賢掙扎依舊,「我……我討厭你……你是個山賊……別……別再碰我!」過度的掙扎幾乎讓她氣竭,可是仍無法阻止她抵抗,因為她不得不如此。

  「我是你的男人,你沒得選擇,我絕不放手!」他索性將她牢牢抱住。

  「不要……不要碰我……我……我只屬於……長孫公子……你走……走……」

  他環抱的雙臂收得更緊,「現下只有我陪著你,你瞧清楚了,只有我!」他咬牙怒道。

  「你走……你走……」她無力再掙扎,口中依舊不住地低喊。

  「我不走!」

  梁小賢忽然流下淚,豆大的珠淚沿著她面頰滾落,如斷線的珍珠……

  「算我求你,阿徹!就當你從沒遇過我。」

  「辦不到!」他嘶啞地回道。

  「難道……你不明白……我……我身上的病會致人於死。」

  「你不會死!」他心揪痛著。

  梁小賢瞧著他,柔聲道:「生死有命,豈是你我所能強求?趁著……趁著你未染上……快……快點離開。」

  「我不走,死也不走!」他堅決地道。原來,她是怕將病傳染給他,他豈是這般膚淺無情之輩?該死!

  「可是……阿徹……我怎能拖累你……怎麼能?」

  「是我心甘情願留下來,沒有人逼我。」

  梁小賢閉上眼,虛弱地搖搖頭,「你……你好傻,阿徹,何苦為了一個殘花敗柳……」

  「住口!我是傻,可卻也只為我鍾情的女人傻。」

  「阿徹……」梁小賢睜開眼,迎上他照照眸光,為什麼她的心會這般難受?

  「別再說了,我說過你是我的人。生,咱們在一起,即使死,我也要守著你!」他瘖啞的嗓音中充滿了感情。

  「阿徹……謝謝你。」

  望著她青白的臉,他的心再次往下沉,「咱們快找個地方讓你歇下,我一定請大夫為你診治。」說完,他背起她又往前走。

  梁小賢靠在他背上,漸漸昏睡過去。

  日暮時分,兩人來到一處庵堂,庵堂位在林間,不大,卻相當幽秘。

  「小賢……小賢……」

  梁小賢努力地睜開眼,「阿徹……咱們……在哪裡?」

  「靜心庵。」他回答,然後一腳跨進庵堂。「今晚咱們暫且在庵裡借住一宿。」

  「可是……我的病如此駭人……」

  「別擔心,一切有我!」

  此時庵內走出一名身著灰袍、形容端麗的中年道姑。

  「這裡是五百佈施,求師太讓我夫婦二人暫住一宿。」阿徹遞上銀票。

  慧淨師太一怔,又瞧了眼前的男女一眼,並未伸手接過銀標,「施主請收回銀票,倘若不嫌棄這山林野地,就請隨我來吧!」語畢,她轉身往堂內走。

  越過天井的小荷塘,阿徹跟著慧淨師太一路來到庵堂後的小木屋。

  「多謝師太!」阿徹衷心地道,木屋雖小而簡陋,卻十分乾淨,屋裡除卻一張木床之外,尚有一桌一椅。

  慧淨師太走近木桌,點起油燈。

  「平時庵堂裡香客不多,少有人至,女施主可以安心留下來養病。」

  「師太……可知我妻子得什麼病?」阿徹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道姑,忍不住問道。

  「知道。」慧淨師太眼底有了然之色。

  「您……不怕嗎?」想起他們被鎮民驅趕,他就怒火難平。

  「比起熱病,這世間尚有更多令人寒心之事,施主以為呢?」慧淨師太眸光慈和中帶著悲憫。

  阿徹連忙將半昏迷的小賢放在床榻上,然後來到慧淨師太身前屈膝跪下。

  「施主快請起。」慧淨師太伸手欲攙扶。

  「求師太救我妻子。」為了怕重蹈覆轍,他早在入庵之前便已將小賢領口拉起,長袖裹緊雙手,掩飾她病狀,然而這道姑竟仍能一眼便瞧出是熱病,或許她為遺世奇人可以救小賢性命。

  慧淨師太歎了口氣,扶他起身,「熱病原無藥可治,不過近幾年來我遍嘗百草,有幾味或可一試,只是,救不救得了,端看她的造化。」語罷,她轉身走出屋外。

  阿徹來到床畔,拉過薄薄的被褥,輕輕替梁小賢蓋上。

  昏睡中,她眉頭依舊深鎖。

  輕輕地,他伸手撥開她額前的髮絲,卻心驚的發覺她竄高的體熱。

  「小賢……小賢……」他輕搖她肩頭,生怕她就此一路睡進了黃泉。

  這是他頭一遭如此在乎一個女人,也是他頭一遭如此恐懼失去一個女人!

  梁小賢在他的搖晃下,緩緩地睜開眼,「阿徹……你……怎麼哭了?」她抬起微顫的手來到他臉龐,為什麼她的心會隱隱作痛?是為了他?

  他心頭一震,忙回道:「是風沙進了眼。」

  「我快死了,是吧?」她黑瞳直凝視著他,臉上有了然之色。

  「不許你胡說!」他怒道,一雙大掌緊緊地包住她的小手。

  梁小賢不再言語,緩緩地合上眼。

  「不許睡,你聽見沒?我不許你睡!」他喊道。

  半晌,梁小賢又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答應我一件事。」她開口。

  「只要你不死,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你。」他答。

  她笑了,笑得淒楚,「人到最後總難免一死,小賢命薄,比旁人早了幾年。」

  「不許你說,不許再說這種話!」他咬牙怒道。想他一向要什麼有什麼,而如今他只要她啊……只要她活著!

  「阿徹,答應我,往後別再做山賊,找個姑娘成親生子,安穩過日子,好不好?」

  「好,只要你病好,咱們就成親生子,過安穩幸福的日子。」

  「阿徹,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配不上你。」

  「說什麼配得上配不上?分明是你心中有忘不了的人上他忿忿地道。

  「對不起,阿徹……我……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也許……也許欠你的情來世再償。」她柔聲說著,眼底蓄滿了淚。

  「我不要你來世再償!」他低喊。「倘若你死,我定追你到黃泉!」盤踞在他眼底的是狂亂。

  「你這是何苦?我真的……很希望你別做山賊,當一個堂堂正正的好人。」

  「好人?」他冷哼一聲。「好人未必有好報!瞧你,這熱病定是那一日由女娃兒身上傳來的,你的良善並沒有好的果報不是嗎?」他的俊顏有揮之不去的憤恨。

  「別這麼想,阿徹,做好事……怎能只求果報?若了心只想有所得償,又怎能算是做好事呢?」梁小賢說著說著,意識開始渙散,整個人有種虛浮的無力感,彷彿生命正一點一滴地由指尖消逝。

  「阿彌陀佛!女施主能有此大智大慧,難能可貴。」慧淨師太端著一碗野菜粥來到木屋門口。

  「多謝師太收留。」梁小賢虛弱地開口,想起身卻苦無氣力。

  「女施主錯了,今日並非貧尼收留二位,你我能在此相遇是因緣。」慧淨師太將手上的野菜粥交到阿徹手中,「熱病由腸道而起,這碗野菜粥有淨化的效能,對女施主的病體有極大的助益。」

  阿徹懷疑地瞧著手中的粥,幾味野菜真救得了小賢嗎?

  慧淨師太瞧在眼底,徐徐地道:「莫小瞧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幾株草,它們可以入菜,但更多的時候,它們往往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妙用。」

  阿徹半信半疑,端著粥到床前,一口一口地喂起梁小賢。

  夜裡,梁小賢高燒稍減,卻開始畏寒,身子蜷縮著,不住地發顫。

  阿徹向慧淨師太多要了兩床被褥,但她仍抖得厲害。

  「好……好冷……冷……」她斷斷續續地發出囈語。

  瞧著她不住發顫,一張小臉隱隱泛青,他居心糾結,走出木屋之外。

  不消片刻工夫,他捧著一堆木柴走進屋裡,在床邊用火爐生火。

  梁小賢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翻了個身,身子仍止不住地顫抖著。

  「我……好冷……阿徹。」她半睜開眼,意識在昏迷與清醒的混沌邊緣。

  阿徹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感覺濕軟而冰涼。

  下一瞬,他褪下衣裳,掀開被褥一角,滑入她身邊。

  「阿徹……」恍惚間,她微感不安。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他沉緩地開口,粗啞的嗓音裡透著溫柔。

  梁小賢瞧著他,終於緩緩的合上眼,再度陷入昏沉之境。

  他伸手抱住她發顫的嬌弱身軀!讓她緊緊地靠在他胸膛上。

  漸漸的,她的顫抖趨緩。

  「長孫公子……長孫公子……你……你在哪裡?」她在昏沉中發出囈語。

  阿徹心頭一震。她對他竟眷念如斯!

  一時間,他心頭翻攪,說不出是怎番的感受。

  「長孫公子……」她再度輕囈著。

  為什麼她如此心心唸唸著一個不要她的男人?

  是為了情,還是她認為付出一夜相歡之後,便可攀龍附鳳?

  究竟她此去洛陽是為了什麼?

  儘管一段時日相處下來,她的身世、她的良善,一再地牽動他心弦,可人心難測,尤其是女人之心。

  是不是在她心底仍捨不下長孫家傲人的財富?

  掙扎始終如角力般,時時扯著他的心。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陷入兩難之境?

  他長孫徹易容喬扮山賊,本為試探她真性情,豈料他卻一頭栽下,愈陷愈深,愈是相處愈無法自拔,到如今,他竟不知如何收場?

  「不要走……長孫公子……」她在昏沉難醒之間淚流滿而。

  該死!

  他伸手抹去她面頰的淚痕,輕聲地回道:「我不會走,我會一直陪著你。」嗓音一改粗啞,轉為低沉而醇柔。

  他決定待她病癒,便要告訴她真相。

  一整夜,他擁著她睜眼到天明。

  翌日清早,慧淨師太端著藥汁來到木屋。

  「她情況如何?」她將藥汁擱在桌上。

  「燒退又起,時而畏寒顫抖不已。」他坐在床沿,神情略顯疲憊。

  「她的情況會一直反覆,若能撐過七日,便算撿回一命。」慧淨師太頓了下,「倒是施主自己得當心,病魔易由體虛者入,施主務必好好照顧身體,如此女施主才有回復生機的希望。」

  「多謝師太提點。」

  慧淨師太點點頭,轉身離去。

  他起身端過藥汁,回到床畔扶起梁小賢,讓她倚靠在他胸前,然後一小匙一小匙地喂起藥汁……

  時光飛逝,轉眼七日已過。

  清晨,梁小賢在一陣鳥囀聲中醒來。

  眸光流轉,她瞧見伏在床邊熟睡的阿徹。

  她心中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

  這些日子以來,她睡睡醒醒,可是,她隱約知道,是他一直在她身旁悉心照料。

  是什麼樣的感情讓他在世間之人皆唾棄她的同時,他仍堅守在她身邊?

  這樣的情,她如何能受?又該如何償還?

  梁小賢悄悄地由床上爬坐起來,不意仍驚醒了他。

  「你好點了沒?」他瞧著她仍嫌蒼白的面孔,並伸手輕探她額際。

  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又小心翼翼,彷彿怕她碎了似的。

  梁小賢瞧在眼底,心中幾乎要無法承受。

  「我已經好多了。」

  他的情,滿滿地寫在眼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梁小賢的心陷入兩難的掙扎——

  一個是她愛的,卻又棄她而去的男人;另一個是愛她,如今又救了她一命的男人。

  她該怎麼做?

  半晌,他突然開口:「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我也是!」

  「你先說吧!」他看著她。

  「咱們別去洛陽了。」她輕聲說道。

  「為什麼?」他怔愕住。

  「我想,長孫公子可能早就忘了我。」她神情黯然。

  「不會,沒有人會忘記你。」他回道。

  梁小賢卻搖搖頭,「即使沒忘又如何?他既已將我送子你,又怎會再留我在身邊?」輕淡的語氣帶著苦澀。

  「不試試怎知呢?」

  「阿徹,你……」

  「別那樣看我。」他唇邊勾起一抹笑。「我很自私,容不下一個心裡老惦著別人的女人。」

  「我……」

  「怎麼樣?說不出話了吧!我不要你心裡留著對旁人的眷戀。」他湊近她的臉,直望進她眼底。「我要的是全心全意,否則,寧可捨去!」這一瞬,他的決定有了改變,他決定繼續喬扮下去,因為他很想知道究竟小賢到最後會選擇洛陽首富的長孫公子,還是一無所有的阿徹。

  他真的很想知道。

  「對不起。」梁小賢幽幽地道。

  他以指腹輕輕點住她的唇,「別太快說這一句,我不想這麼快就被判死刑。」

  「阿徹……」她的心揪了下。

  「噓!別再說了,你身子剛好,必須好好休養,我去端點吃的來。」語罷,他起身離去。

  「阿徹……」她喊。

  他回首。

  「謝謝你!」她衷心道。

  他勾起淡淡一笑,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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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4: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又過了七日,梁小賢身子已漸漸復元,他們告別了慧淨師太,再度往洛陽前進。

  這一日近傍晚,兩人來到一處江邊。

  夕陽餘暉在江面抹上一片金紅,洗紗女三三兩兩地在江邊搗衣,互唱俚曲。

  「真羨慕她們。」梁小賢目光落在遠處嬉戲的少女們身上。

  「個人境遇不同,你有的她們不必有,何須羨慕旁人。」阿徹看著她。

  「我有什麼呢?」打從爹爹過世之後,一夕之間!她什麼都沒有了,甚至差一點死去。

  若非長孫公子,若非身旁的阿徹……也許她已不在人世。

  倘若他們是同一人,該多好?這個想法在她心頭一閃而過。

  「你有我!」他毫不遲疑地回答,深邃的眸光飽含無限情意。

  梁小賢心頭一震,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開口道:「倘若你不嫌棄,咱們就結為異姓兄妹可好?」

  阿徹瞧著她,眼神在一剎那轉為陰鷙。

  「我要的東西,一向沒有得不到的,感情也一樣,倘若喜歡的女人不能成為自己的人,一切都是多餘,結拜是一種逃避,我寧可不要!」他臉上泛起許久未見的嘲諷。

  「阿徹……對不起!」由他臉上的神情,她知道自己的話對他已造成傷害。

  他深深地望著她絕美的容顏,沉緩地開口:「別再對我說那三個字,我不愛聽。」他頓了下,接口又道:「記住,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感情永遠是自私的,無人可以替代。」

  梁小賢琢磨著他這一番話,良久無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咱們走吧!此處離洛陽已不遠,再過幾日便可抵達,屆時,你就可以見到你日思夜想的長孫公子。」他口氣依舊嘲諷。

  他深信,再過不久他就可以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麼。

  梁小賢沉默如故,但心頭卻悄悄升起猶疑。

  為什麼即將到洛陽,她心頭反倒愈沉重?

  是怕見不著長孫公子,還是……她對阿徹心生眷戀?

  「走吧!我知道再往前有家客棧,咱們今晚在那裡落腳。」不待她回答,他一把拉過她,牽著她往前走。

  這一刻,不知何故,她心中有著離別的傷感。

  將來,她會不會想念這個人?

  一股莫名的悲傷驀地襲上心頭,她熱淚已盈眶。

  阿徹回首,見她滿佈淚水的水眸,心頭怒氣又起。

  「和我在一起,當真令你如此難受?」

  「不是的,我……我只是……」只是不想與你分開啊!然而,她又有什麼資格對他說這種話?她這副不潔之軀,教她羞愧滿心啊!

  見她久久不語,他忿忿地甩開她的手,大步離開。

  「等等我,阿徹!」她追了上去。

  眼見兩人相隔愈來愈遠,她心頭一急,腳下一個踉蹌,跌僕在碎石地上。

  「跌疼了沒?」聲音由她上頭傳來。

  梁小賢立時抬起頭,迎上阿徹那一雙熠熠黑眸。

  「不疼!」她的淚水卻在這一刻不爭氣地落下。

  「還說不疼,瞧你都哭了。」他微帶怒氣地道,眸底淨是關切。

  她哭,不是因為身上那一點皮肉之痛,是為了他,是為心頭那失而復得的上緒。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對眼前的男人有了如此無法言喻的感覺?瞧她一副呆愣的模樣,他不由得歎了口氣,「真拿你沒轍。」語罷,他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牽著她的手緩步在夕陽下。

  數日之後,兩人來到洛陽城外。

  「此去你一人便可,我就不入城了。」他開口道。

  「為什麼?」梁小賢有些無措,長久的相處,依靠他似乎早成了天經地儀,驟然要分離,她的心慌了。

  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麼依賴他。

  「別忘了我是官府亟欲捉拿的對象,城裡官兵處處,難保不會有人認出我來。」他一雙深邃的黑眸掠過一抹詭芒。

  梁小賢聞言,暗咒自己如此粗心,一心只想到自己,「那麼,你在何處落腳?」

  「為什麼問?」

  「我……我一有空就來看你。」

  他聞言縱聲笑了起來,「你以為長孫府是什麼地方?由得你說進便進,說出便出嗎?」

  「既然如此,我就先陪你到落腳處,再思量去不去長孫府。」不知怎地,她就是不願與他就此分離。

  他望著她,好半晌沒開口。

  「隨你!反正我不會長久待下去。」他說道。

  「你想上哪兒去?」她問。

  「別忘了我是什麼人。」

  「你……」

  「也許再幹一票,我會考慮就此收手。」他眸光閃了閃。

  「你不是已答應我不再做山賊?」她的黑瞳裡淨是憂慮。

  「那是必須在你心甘情願成為我的女人的前提下,不過,我想今後已沒那個必要遵守這個承諾,不是嗎?」他唇畔勾起一抹詭笑。

  梁小賢立即開口道:「其實,我覺得去不去見長孫公子,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他瞧著她,未置一語。

  「我發現我一點也不瞭解長孫公子,除卻恩情之外,我甚至連他姓名、住處都不知道,你說可不可笑?」她仰起臉,定定地望著他。

  「也許,見過他之後你會漸漸瞭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然後呢?」

  「也許你們會有好的結果。」

  梁小賢搖搖頭。「不會的,長孫公子絕不會接受一個青樓女子為妻,這是我對他僅有的一點點瞭解。」當時他的冷淡與寡情,一直深鐫在她心底,她不想再自己騙自己。

  「也許你錯了,人都會變的。」

  「你呢?會不會變?」她問阿徹。

  「你希望我變什麼樣子?」

  她看著他,然後緩緩地笑了,「我希望你變成長孫公子!」她笑容未變。

  他聞言臉色遽變,但僅止於一瞬,隨即他開口道:「他有什麼好!」

  「不,阿徹,你想岔了,是你比他好!倘若長孫公子有你一半的好,該多好。」說到最後,轉為淡淡的一聲輕歎。

  「你真這麼想?」

  「嗯!阿徹,你是個好人,我希望你別再做一名教人恐懼的山賊。」

  「說到底你還是怕我!」他語氣滿是怒意。

  梁小賢凝視他,忽地拉過他的手,「真怕你就不會這麼說了,阿徹。」

  這是她頭一回主動拉他的手。

  「走吧!先找到落腳處再談其他吧!」他反手緊握住她的手,邁步前行。「知道嗎?我真不想放你走。」他頭也不回地道。

  「那就別讓我走!」對未知的將來,她感到心慌。阿徹回首,「從此不見長孫公子,你甘心嗎?」

  梁小賢心頭浮上破廟的那一夜,久久,她答不上話。

  「不是我不留你,只是縱使我留得住你的人,卻留不住心,又有何用?」

  她心底長歎一聲,默默地隨著他走。

  不多時,兩人來到一片竹林之前,竹子長在路的兩旁,長而細,到了末梢向下彎垂形成一條天然的遮蔽。

  梁小賢的目光落在竹林甬道的盡頭,那裡有一間小小的房舍。

  「咱們就在這裡暫時往下。」他頜著她走向房舍。

  房舍不大,卻十分精緻,小小的院子前圍了一道竹籬,房舍的左側有一枝葉茂密的大樹,樹底下有一桌兩椅,還有一張竹榻。

  「這是什麼人的房子?」梁小醫來到桌前,瞧見上頭還擺著未走完的棋局。

  她發現自己對此處有種說不出的喜愛。

  「這裡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的房子。」他淡淡地說道,將她臉上的歡喜盡收眼底。

  「咱們住下,他不介意嗎?」她問。

  「你放心,他早出門遠遊,一年半載不會回來。」

  事實是,「靜心小築」是他平日練功之地,每隔三、五日他便會到此一趟,來滌淨身上的煩擾。

  「真希望可以永遠住在這裡。」她輕聲開口,目光落在竹籬邊開滿的小野菊。

  「真的?聽說長孫府為洛陽首富,府邸之中什麼都有,其華美恐怕不亞於皇宮。」

  「我從來都不羨慕可以住在皇宮裡的人,能夠自由自在的過日子,那才教人歡喜。」

  他看著她,唇邊勾起淡淡笑痕,良久不語。

  愈是相處,他愈發覺她的良善。

  到最後,她選擇的會是洛陽首富的他,還是一無所有的阿徹?

  也許是真情難求,憑他的家世何愁無妻?可是,真要找一個能患難與共的卻是不易。

  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他沒有離棄她,她呢?她能嗎?在見識過長孫家的璀璨之後,她還能選擇甘於平淡嗎?

  他相信再過不久就會有答案。

  梁小賢與阿徹在靜心小築住下,過著平靜卻快樂的日子,誰也沒提起入城之事。

  這一日晚飯過後,梁小賢由房裡取出一件長衫。

  「試一試,瞧瞧合不合稱。」這是她每天晚上在房裡親手縫製的。

  阿徹默默地穿上,「很合稱。」

  梁小賢瞧著他,臉上勾起淺淺的笑。尋常夫妻過的便是這樣的日子吧!

  「你打算什麼時候到長孫府去?」他忽然開口問道。

  「你要我走?」他不是一直想讓她留在身邊?

  「我說過要給你自由。」他黑眸閃了閃,掠過一抹精睿的光芒。

  半晌,梁小賢心底輕輕歎息,強撐起一抹笑,「既然如此,那麼我明日就進城去。」

  見他不語,梁小賢復開口:「你會一直留在這裡等我嗎?」明知不該問,但她仍忍不住。

  他黑眸閃了閃,「見過長孫公子之後,你還會回來嗎?」

  「會!」她毫不遲疑。

  「別答得如此肯定。」他勾起一抹笑,「男人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的,若決心跟著他,就別再來找我。」

  「可是……」

  「可是什麼?告訴我,到底我在你心目中算什麼?」他目光炯炯。

  好一會兒,梁小賢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是我心中非常重要的人。」她答。

  「有多重要?比起長孫公子如何?」他伸手抬起她尖尖的下巴,湊近她的臉,俊顏帶著三分冷厲。有那麼一瞬,她幾乎以為自己面前的人是長孫公子。

  怎麼會呢?她當真思念長孫公子到這種地步了嗎?

  見她呆怔不語,他撤回手,生氣地開口:「看樣子,答案已經很明顯。」話甫落,他轉身朝屋外走。「阿徹……你上哪兒去?」她回過神來,察覺出他的怒氣。

  「我想到樹林裡透透氣,你先歇下吧!你病體初癒,如此見長孫公子氣色才不至於太差。」語罷,他踏出大門之外,消失在幽幽月色裡。

  瞧著他消失的孤絕背影,她不禁自問:長孫公子對她來說,真是比阿徹更重要嗎?

  一個是奪去她清白的男子,另一個對她則是情深義重,到底她該怎麼做呢?

  當天色開始透出微微的光亮,梁小賢才驚覺自己竟一夜無眠。

  她走出屋外,仰望湛藍青天,唇畔不由得泛起苦笑——他亦一夜未歸。

  是不想與她道別吧?

  她坐在樹下的木椅上等了又等。

  終於,她歎了口氣,轉身走回木屋收拾行囊,離開了靜心小築。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她來到了城裡。

  大清早的街邊上,已經擺滿了各式攤販,有賣粥的、麵餅的、豆漿包子的……應有盡有。

  梁小賢挑了一處粥攤,在角落裡坐下。

  「姑娘要什麼粥?」攤主客氣地問。

  「來一碗素菜粥。」她答。

  「你等會兒,馬上好!」攤主捲起衣袖,開始煮粥。

  不多時,一碗香味四溢的粥已端至她面前。

  「多少錢?」她問。

  「四文錢。」

  梁小賢立即由荷包裡掏出四文錢交予攤主。

  「請問,城裡是不是有姓長孫的人家?」

  「姑娘是……」攤主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

  梁小賢回道:「我是前來投靠親戚的。」

  原來如此。瞧她衣著不俗,面賽桃花,這樣的人會是長孫府的親戚一點也不奇怪!

  「咱們洛陽城裡,只一戶姓長孫。」

  「往哪兒走?」

  攤主熱心地指點她如何走。

  喝過粥後,梁小賢依著他的指示,沿著官道來到了長孫府門外。

  即使她為官後,也不禁為長孫府非凡的氣派所震懾。

  光是大門外兩座由玉石雕鑿的獅身已價值千金,廊前的石牆上有千鶴浮雕,再加上閃閃發光的琉璃瓦,長孫府的一切比之皇族貴胄,絲毫未見遜色。

  梁小賢瞧了好一會兒,心中微微黯然。

  莫怪長孫公子將她拱手讓人。憑他如此顯赫的家世,莫說大家閨秀,即使是迎娶公主,也不會有人覺得長孫府高攀了;而自己不過是落沒的官家之後,青樓裡的歌妓,她憑什麼待在長孫公子身邊呢?

  雲泥之差!正是如此!

  梁小賢悄悄歎了口氣,決定今生不再見長孫公子。

  剛轉過身!一頂軟轎在她身旁停下,揭簾而出的,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白衣男子。

  梁小賢不經意地抬起頭,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張俊美無儔的淡漠臉龐,霎時,她如遭雷擊,一動也不動地呆怔在原地。

  長孫徹在瞥見梁小賢的剎那,臉上泛起一抹微不可辨的詭笑,但在瞬間立即隱去。

  「好久不見了,小賢姑娘!」他開口問候。

  他低醇的嗓音在剎那間令她回神,想也不想的,她轉身就跑。

  他彷彿早已預料到她的反應一般,長臂一伸,攫住她手臂,將她拉了回來。

  「我又不會吃人,為什麼一見我就跑?」他看著她驚惶的小臉,神情淡漠,不帶一絲情緒。

  梁小賢迎向他波瀾不興的深邃眼眸,瞧不出他乍見她的此刻是喜還是怒。

  儘管這個男人與她有過夫妻之實,可是,她卻發覺她對他的瞭解少得可憐,兩人宛如陌生人。

  「請放手,長孫公子!」她力持鎮定的開口。

  長孫徹置若罔聞,絲毫未見鬆手,「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獨自在這裡?那個山賊人呢?」

  梁小賢不發一語。

  看來,他是真的將她拱手讓與阿徹。

  明知是他將她由苦海里拉了出來,她不該有所怨慰,可是,襲上心頭的,卻仍是一片苦澀。

  對她而言,這如同一種背叛!

  所幸她遇上的人是阿徹,否則她真不知自己會陷入如何不堪的境地。

  見她久久不語,他不怒反笑。

  「不說也罷!反正既然你已經脫離了山賊的掌控,不如就跟著我吧!」

  「你……」她尚來不及回拒,便已教他拉進了轎子裡。

  「到絳芸軒。」他下令。

  「你……你想帶我去哪裡?」轎子裡空間有限,她幾乎是貼靠在他身上,這樣親暱的姿勢,讓她又羞又怕。

  「當然是把你藏入別館裡,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帶走你。」他一雙大手緊緊地扣住她纖盈的嬌軀,讓她密實地貼在他胸前。

  溫熱的男性氣息直逼而來,她又驚又怕,一張絕色俏顏紅到耳根。

  「阿徹不是那種人!」她脫口而道。

  他劍眉略揚,「聽你語氣如此親暱,喚的是那個山賊吧?」聲調裡有絲微不可見的妒意,他竟妒嫉另一個自己!

  「請你別開口閉口的山賊,阿徹已答應我不再做一名打家劫舍的山賊。」提起阿徹,她眸底有不自知的光彩。

  「既然他這麼聽你的話,為什麼你還要逃離他?」熠熠的黑眸裡有種讓人不明白的氣惱。

  他既希望小賢選擇阿徹,卻又不由自主的妒嫉這個角色,原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包括感情,然而,他卻錯了!

  如今他正踏入自己一手編織的網,想脫身時,卻猛然驚覺已經太遲。有些東西一旦付出,便永遠收不回來。

  該死!

  梁小賢仰起臉望著他,「其實,並不是我自己想來,是阿徹要我來的。」

  「哦,他有什麼目的?是要你來訛詐我的財富嗎?」他睥睨著她。

  「不是!」她擰起眉,「阿徹讓我走是因為他希望我可以自由的選擇。」

  「選擇什麼?丈夫嗎?」他輕笑。

  梁小賢緩緩地搖搖頭,「不,是幸福,阿徹讓我決定自己的未來。」

  長孫徹笑容更大,「很顯然的,你認為棄車保帥是最聰明的作法,對嗎?」笑眼的底下,隱藏著計量。

  梁小賢怔怔地瞧住眼前這一張俊美無儔的容顏,心下亦十分的迷惘。

  回到長孫公子身邊,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為什麼她總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

  「怎麼不說話,嗯?」他低頭湊近她的小臉。

  「我的清白已教公子所佔,小賢理當跟著公子,服侍公子一輩子。」她半垂下眼眸,翕動的長睫底下是不確定的茫然——

  「你真的想跟我一輩子?」他問。

  「嗯,只要公子不嫌棄。」她點點頭。

  「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願意?」

  梁小賢麻木地點點頭,「願意!」他對她有恩,她不斷地提醒自己。

  「好,好得很!」原本俯近她的臉龐卻在瞬間退開,眸光轉為淡淡的輕蔑。

  終究,她仍是選擇了有錢有勢的長孫徹。

  他不能原諒她,不能原諒她辜負了另一個自己!

  很諷刺、很矛盾,但是,他真的無法原諒她——起碼目前不能。

  轎子在走過一大段路之後終於停下。

  梁小賢隨著長孫公子走出轎外,入眼的,是一道紅色的雕花大門,門的左右立著一對銅鑄的金獅,一派的威嚴奢華,明白的告訴人們長孫家是如何的不同。

  「由現在開始,你就在這裡住下。」他領著她走向大門。

  門房一見是他,立即打開大門。

  「雲揚少爺早!」兩名門房齊聲喚道。

  原來,雲揚是他的名字,梁小賢直到這一刻才知曉。

  長孫雲揚,果真人如其名,就像高掛天邊的雲,可望而不可及。

  「來!」他回首朝梁小賢伸出手。

  梁小賢把手輕輕放到他手裡,這一瞬,她心頭微震,覺得這種感覺十分熟悉,好像——好像阿徹!

  為什麼,她在這個時候還會想起他?她不是已經如願地和長孫公子在一起了,為什麼還忘不了阿徹?

  「瞧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淡漠的嗓音傳入梁小賢耳裡。

  她回過神來,朝他淺淺一笑。「沒什麼。」笑容裡有著恍惚。

  長孫徹眸光閃了閃,沒再說什麼。

  絳芸軒是長孫徹在洛陽城的別館,地方不大,卻十分雅致,是他平日與一班朋友對奕聚會之所。

  梁小賢隨著他走過長廊,穿過一道圓形拱門來到一處綠蔭扶疏的花園,花園裡還有一個小小的蓮花池,池面開滿了一朵朵紫色的蓮花,十分地賞心悅目。

  過了池畔的小橋,在花木林蔭間,梁小賢瞧見一幢十分雅致的房舍。

  「往後你就在這裡住下。」他拉著她走上房舍前的階梯,來到房外的竹廊下,微風拂面,飄來淡淡桂花香。

  「這裡是你的休憩之所?」她脫口問道。

  「往後也是你的。」他拉著她走進房。

  忽然之間,她明白了往後她將以什麼樣的身份在此待下。

  悲哀悄悄地浮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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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5: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入屋之後,梁小賢突然掙開他的手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長孫徹蹙起眉。

  「公子請原諒小賢!」她螓首低垂。

  「你做錯什麼事?」他勾起她的臉,俯身注視著她。

  梁小賢對上他的眸。

  「公子誤會小賢了。」

  他眉頭揪得更緊,未置一語。

  「小賢之所以到洛陽來,並不是……不是……」她咬住唇,不知該如何啟齒。

  「不是什麼?」他薄唇勾起淡淡的嘲諷。

  「小賢……小賢不能與公子在這屋子裡同住。」

  「為什麼?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難不成……你忘了那一晚在破廟裡……」

  梁小賢打斷他的話:「公子,那已經是過去的事!」

  他挑起眉,「過去?你認為那已經是過去?既然如此,為何你又出現在我面前?」

  梁小賢瞧著他冷峻的臉龐,心中無端地抽了下。「小賢只想知道,公子是否將我……將我贈與他人?」他會是那種為求保命而背棄她的人嗎?會嗎?

  「這一番話是那山賊告訴你的吧!」他湊近她無瑕的玉顏,溫熱的氣息徐徐地吹拂在她臉上。「你信他,還是信我?」

  這一瞬,梁小賢不禁感到迷惑,為什麼他身上傳來的氣息與阿徹如此相似?

  「怎麼不說話?」溫和的語氣只是表面,隱於那一雙炯炯黑眸底下的,則是一顆狂躁的心。

  無可否認的,他渴望著她,無時無刻。

  然而,她遲遲未表明的感情歸屬,究竟是富可敵國的他,還是一無所有的他;是一夜激狂,還是日久生情可以贏得她的心?他計謀索求的愛必須是他的本質而非財富。

  儘管在相處之中,早得知她的良善,然,女人心如海底針,未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預知她的抉擇。

  不過,他可以試她一試!

  「我……我相信你會離開,一定有你的理由。」雖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但很明顯地,她為他留了退路。

  梁小賢知道,無論如何,長孫公子仍是為她贖身的恩人,她該為他設身處地著想,而不是讓他陷於難堪之境。

  「你真這麼認為?」他冷峻的臉龐似美非笑。

  梁小賢點點頭。

  「倘若我說,我真的將你交給了山賊,你怎麼說?」他拉過椅子,若無其事地坐下,炯炯黑眸直盯著她,像是要將她看透一般。

  她看著他冷魅的俊顏,心中無端地難受起來。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長孫公子面冷心善,然而,如今她的心開始有些動搖。

  究竟他是否如她想像中的那般正直?

  「公子不覺得將一名弱女子交予山賊,是一件非常殘忍之事?」她問出了口。

  「你認為我是一個殘忍的人?」他面無表情地問。

  梁小賢心頭浮上過往的事,然後她搖搖頭。終究,他是拉她脫離苦海之人,這是一生一世抹不去的恩哪!

  俊顏扯開一抹笑,「既然如此,你就在這裡住下。」含笑的臉龐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教人不得不聽從。

  差一點,她就迷失在他看似溫柔的笑顏之中,然而,在她心底深處有一股力量隱隱地在撕扯著她的心。

  「小賢可以留下來服侍公子,卻不能……不能侍寢!」她鼓足了勇氣說出口。

  俊顏在一瞬間有了轉變,可她卻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改變。

  他無喜無怒,只是定定地瞧著她,瞧得她心慌。

  「你到洛陽來找我,只為了在我身邊當一名小婢?」他徐徐地開口,精睿的雙眸掠過一抹不願置信的計量。

  梁小賢點點頭,「我只想報答公子的恩情,別無他求。」

  「過來!」他簡短地下令,聲音不大,卻不容抗拒。

  梁小賢依言來到他身前。

  下一瞬,他眸光詭閃,將她拉進懷裡。

  「你老實說,喜不喜歡我?」他一手勾起她絕美的小臉,讓她正視他,也為了讓自己看透她的心。一個人的心思如何,十之八九會呈現在眼底。

  對他突如其來的親暱,她又羞又驚,一張臉直紅至耳根,「公子快別這樣,男女授受不親!」她想別開臉,卻分毫不能動彈,對他狎近的態度十分的無措。

  他挑起眉,低笑出聲,「都已經是我的人了,此刻談男女授受不親不嫌太遲了?」

  「公子……你……請自重!」她咬住唇,羞愧地開口。那一夜在破廟裡的記憶再度浮上心頭,教她羞愧難遏,儘管當時她是那麼地喜歡他,可……並不表示她願留在他身邊當侍寢的女人啊!

  「要我自重,可以,除非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眸光閃了閃,薄唇仍噙著淡淡笑意。

  望著他深邃的眼,梁小賢心頭卻不由自主地浮上另一張面孔。為什麼她還會想起阿徹?

  「長孫公子,對小賢來說,你永遠是恩人。」她輕聲開口。曾經獨屬於他的心在遇上阿徹之後漸漸有了改變,她分辨不清自己心真正的歸屬,一切如在夢中,恍惚難辨。

  「只是恩人?我可不信!」話聲甫落,他迅速低頭覆上她的唇瓣。

  對他強襲而來的唇舌,梁小賢努力地抵抗。

  他輕笑一聲,一手捏住她下顎,輕易地化去了她的抵抗,密實地封住了她滑潤的小嘴,舌尖勾挑地進入她口中,緊緊地與她的粉舌纏,一點一滴地將她的甜蜜吞噬。

  漸漸地,梁小賢渾身燥熱,酥軟的身子不自覺地貼靠在他胸膛上,雙手搭在他肩頭,生澀地回應起他熱烈的索求。

  「看來,你對我並不是僅有恩沒有情,對不?」他抬起頭,粗嗄地開口,一雙大手仍留戀地圈住她纖盈的軀體。

  梁小賢一怔,竟答不上話來。

  難不成自己竟是一個腳踏雙船的女人?

  「看看自己的模樣吧!」他拉起她,來到銅鏡之前。

  梁小賢望著鏡中的自己,雙眸似氤氳著水氣,一張小嘴有著他烙下的紅腫。

  「現下,你怎麼說呢?」冷魅的俊顏湊近她頰畔,灼灼眸光在鏡中與她相遇,若非他極力克制,方纔那一刻他早要了她。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緩緩地開口:「請公子讓小賢離開!」

  他半瞇起眼,扳轉過她的臉。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倘若你跟了我,也許有朝一日我會娶你入長孫府當一名小妾,屆時,你要什麼有什麼,日日穿金戴銀、奴僕使喚,一生無慮。」他似開條件一般地說著。

  事實上,無論她選擇哪一個他,他都已決定不放她走,試驗她的惟一目的只想知道她的真心。

  「小賢命薄!請公子諒解!」她言下之意已經十分明顯地婉拒當他的侍妾。

  他瞧著她好半晌,忽然放開她。

  「好,要當婢女還是我的客人都隨你!」他頓了下,續道:「一開始我便無意要你當侍寢……」俊顏勾起一抹詭魅的笑。「是你誤會了。」

  「你……」她張口欲言,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真的誤會他了嗎?可是他的態度……

  「無論你想要怎麼樣都行,就是不許離開,明白嗎?」他淡淡撂下話後,轉身離去。

  梁小賢怔怔地立在原地,心頭仍如做夢一般地不真切。

  留下來,是不是表示再也不能見阿徹?不知怎地,她竟為此念頭而漫起無邊的心慌,彷彿頓失所依。

  長孫徹消失大半年回到洛陽城之後,消息很快地傳遍了洛陽城。

  這一日,一群友人相偕來到絳芸軒。

  「雲揚,你說說這大半年你都上哪兒去了?為什麼不告訴咱們這班兄弟?」開口的是一名身著藍色綢衫、手持搖扇的富商之後王菘齡。

  長孫徹端起茶杯,啜了口。

  「我到揚州去了一趟。」他放下茶杯,徐徐地開口。

  「素聞揚州名妓個個貌似春花,不知長孫公子以為如何?」開口的是王菘齡的三姨太余茵茵,但見她斜倚在王菘齡身邊,聲若柔絲,眼神含媚,一望便知並非什麼正經的女人,在嫁入王府當三姨太之前,她亦為煙花女子。

  長孫徹淡瞥她一眼,唇邊勾起詭秘的淡笑,未置一語。

  王菘齡是在座友人中與長孫徹相交最久、最瞭解他心中所思,光由他這詭秘一笑,他已猜中了三分。

  「難不成你真遇上什麼絕色佳人?」他自信茵茵之美貌已少有人及,每回出門總喜歡帶著她公然炫耀,以滿足虛榮心。

  「是呀,雲揚,揚州美人是出了名的,你別再故弄玄虛,快快招來!」其餘友人亦深感好奇,急急催促道。

  此時大廳之外走進一名女子。

  「公子,酒來了。」她唇畔含著淺笑。

  「給客人們斟上!」長孫徹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

  女子一一為在座的賓客斟酒。

  直到她轉身退出大廳之外,眾人仍然癡迷地瞧著她翩然遠去的身影。

  「想不到這世間有比酒更醉人的絕品……」王菘齡讚道,一臉的失魂落魄。

  「不知這位佳人是……」有人問道。

  「她是我由揚州帶回的丫環。」長孫徹一語淡淡地帶過。

  「她……不是妓女吧?」一道嗓音遲疑地插入。

  「慕槐兄,你認為她像嗎?」長孫徹瞧著他,反口問道。

  「不像,她清靈得像一名仙子。」他回憶著方纔的那一刻,仍覺像飄浮在雲端一般,這塵世間竟有如此絕色,而他竟有幸能一睹風采。

  「雲揚,開個價吧!既然她身為婢女,我要將她納為四姨太。」王菘齡開口。

  余茵茵表面似不動聲色,實則暗暗著惱。

  長孫徹冷瞥了王菘齡一眼,沉聲道:「你認為她值多少?」

  王菘齡想了想,回道:「我可以出兩萬兩。」通常他買妾不需要花這麼多錢,不過此姝國色天香,瞧著都教人丟了三魂七魄,以萬兩之金買回府狎玩,對家財萬貫的他而言不算什麼。

  「那麼,我出雙倍價,你另尋芳草!」長孫徹面無表情。

  王菘齡一怔,直覺地回道:「要那麼容易找,我又何須出這樣的高價。」在此之前他總以為茵茵已經夠美了,想不到和雲揚的丫環比起來竟天差地遠,唉!

  長孫徹聞言縱聲笑了起來。

  「這麼說來,即使我不願割愛,也屬人之常情,是嗎?」精睿的黑眸閃了閃,掠過一抹寒光。

  透過他的眼神,王菘齡感受到一股不言而喻的殺氣,這時他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忙不迭地道:「當然、當然!」這樣的人閒絕色,怕是誰也不願割愛,更何況雲揚根本不缺錢財,別說兩萬兩,就算是二十萬兩他也未必瞧在眼裡。唉,他真是失言了。

  接下來的一整日,一班公子哥兒們在絳芸軒裡泡茶,對奕或吟詩作對,優閒地打發時光。

  長孫徹由他們玩樂,自己卻到書房中整理他的帳目。

  不多時,書房大門咿呀一聲悄悄地被推開,長孫徹抬起頭,瞧見站在門邊的余茵茵。

  「你來做什麼?」他面無表情地開口。

  余茵茵噘起小嘴,眼神含怨。

  「大半年不見,別這麼冷淡嘛!」

  長孫徹唇畔勾起嘲諷的笑,「我這不是冷淡,是尊重,畢竟如今你是王府的三姨太,不是昔日妓院裡的頭頭。」

  「你生我的氣了是吧?」她走近他。

  「怎麼會呢?三夫人。」他語氣裡仍舊是嘲諷,青樓女子的無情與貪婪,他在她身上可是見足了。余茵茵不由得怨怒加深,「我跟了你一年有餘,你卻不迎我入府,菘齡娶我做小,你怎能怨我?」「怨你?」他揚眉冷笑。「余姑娘,你未免太抬舉自己了吧?我長孫雲揚要什麼女人還不容易?更何況一名青樓女子!」早在他到揚州前一個月,她就嫁入王府。

  初時,他十分不是滋味,倒不是嫉妒,只覺受騙,正因如此,他對同是青樓出身的梁小賢總是戒慎再三,生怕她要的只是長孫家的財富,怕她的良善僅止於表面。

  「你……」余茵茵本欲發怒,但思緒一轉,終究忍了下來,嬌軀貼向端坐在竹椅上的長孫徹。「你知道嗎?其實我日思夜想的只有你。」她討好地說著,一雙白皙的柔滑小手纏上他頸項,神情是說不出的勾挑。

  除卻財富,眼前的男人冷俊無雙,既無情,卻又深深吸引人,真教她又愛又恨。

  「倘若這一番話教菘齡聽見,不知他作何感想?」他輕描淡寫地開口說道,對她的挑逗無動於衷。

  余茵茵怔了怔,然後嬌笑起來。「你不會說的,是不是?」

  「我……」話未出口,耳畔倏地聽見房外傳來的腳步聲,他眸光掠過一抹詭芒,大手驀地環住余茵茵的纖腰,將她攬入懷裡。

  余茵茵心中竊喜,整個人伏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滿足地開口:「我就知道你一點也沒有變。」

  此時書房大門傳來敲門聲。

  「進來!」長孫徹開口,雙手緊摟住余茵茵。

  梁小賢推門而入,一抬眼便瞧見此景。

  驚愕僅止於一瞬,很快的,她半垂下眼,將手中的蓮子湯擱在書桌上。

  「公子,這是劉媽準備的點心,您慢用。」語畢,她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等!」他開口。

  梁小賢轉回身,「公子還有何吩咐?」

  黑眸看著她的臉,將她無喜無怒的神情盡收於眼底。該死的!見他抱著其他女人,她居然未顯怒色!

  「半個時辰之後過來收拾東西。」他簡短地下令。

  「是!」她轉身離開,明眸深處是抹不去的黯然神傷。

  原以為自己對長孫公子是無心的,可方纔那一幕為何如此揪痛她的心?

  為什麼?

  這一刻,她突然好想見阿徹,好想……好想……

  梁小賢離開之後,余茵茵欲吻上長孫徹的唇,豈料他卻大手一推,竟將她一手推開。

  「你可以走了。」他冷淡地開口。

  「雲揚,你……」余茵茵一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方纔的事,你一定不想讓菘齡知道吧?既已入王家,就守本分的當你的三姨太,倘若再背著菘齡與旁人勾搭,終有一日將落得人財兩空,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余茵茵閉了閉眼,然後深吸了口氣,不發一語地離開。她不笨,明白他已經給她留了後路。

  半個時辰之後,梁小賢再度來到書房之中。

  「方纔你所見,不會傳入他人耳中吧?」長孫徹開口問道,黑沉的雙眸直盯著她。

  梁小賢對上他的眼,「不會。」心頭仍隱隱生疼,但卻被她強抑下。

  她不能喜歡上他,她這麼告訴自己。

  他忽然怒上心頭。「為何你一點也不動怒?難道你一點也不嫉妒她?」他起身走向她。

  「小賢只是個下人,哪有什麼資格嫉妒?」見他步步接近,她不由得一陣心慌。

  儘管她不願承認,但是他的接近,總有種無形的迫人壓力,教她無法不心慌,更無法漠視他的存在。

  「倘若你願意,我可以給你比余茵茵更優渥的日子,一輩子不愁生計,只要你肯點頭。」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梁小賢迎向他的眼眸,幽幽地開口:「公子可曾真心喜歡過一個人?」

  黑眸閃了閃。「為何這麼問?」他並未正面回答。

  「小賢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該全心全意,相守到老。」

  「你是說,不該有三妻四妾?」他低聲笑了起來。「想不到你的胃口比我想像中要大。」他笑聲倏地止住,定定的站在她身前。「你想當長孫家的正室?」他輕輕抬起她的臉。

  「小賢……小賢但盼得一良人,平淡共度一生。」在他的逼視下,她半垂下眼,聲音漸小,終至隱沒。

  「你是說,我不夠真心?」他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

  梁小賢對上他的眸光,未置一語。

  她看不見他的真心。

  彷彿看穿她的心緒,他放開手,轉身來到窗前,目光落在屋外的一片蔥鬱。

  良久,他徐徐地開口:「對我來說,真心是無價的,世間少有。」他沒有回頭。

  半晌,梁小賢忽然開口:「明日是我亡父的忌日,希望公子答應讓小賢到廟裡上香。」

  「讓劉媽和香丫頭陪你一塊兒去。」

  「是!」梁小賢瞧著他背影好一會兒,才默默退出房外。

  他一定不知道,真心對她這樣的青樓女子而言,同樣是難求的。

  梁小賢心頭不由得浮上另一張沉鷙的容顏。

  「大覺寺」裡香火鼎盛,來來去去的香客絡繹不絕。

  即使在劉媽以及丫頭香兒的陪伴下,梁小賢仍引來香客們的驚艷眸光。

  上完香之後,三人準備離開,不料前頭卻迎來兩名富家公子以及家丁數名。

  「姑娘生得真美!」其中一人道。

  劉媽一見,不由得沉下臉。「這位公子請讓一讓。」

  「不讓又如何,你這老媽子能吃了我不成?」話甫落,一干主僕笑了起來。

  劉媽冷笑一聲,忽地身形一閃,了無聲息地奪去了兩名富家公子手中的搖扇。「老媽子不會吃人,卻能拆了龜孫子的骨頭!」

  「你找死!」兩人使了眼色,家丁們隨即一湧而上。

  霎時,香兒眼明手快,將梁小賢拉至一旁,靜靜地瞧著劉媽教訓那一班家丁。

  「香兒,劉媽她……」

  「不礙事兒,你瞧著吧!」香兒一臉鎮定,彷彿一切再平常不過。

  梁小賢看著劉媽利落的身手,不由得暗暗吃驚。莫怪長孫公子要劉媽陪她上香,原來劉媽除了會做菜之外,竟還是個練家子。

  驀地,數枚小石破空而來,逐一打向家丁,家丁霎時哀號一片,或伏或坐,全都收了手。

  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由另一道拱門走了出來。

  梁小賢心頭一震——是阿徹!

  「多謝閣下搭救!」劉媽拱手道。

  阿徹點點頭,轉身面對兩名富家公子,「還不滾?」沉鷙的臉龐殺氣騰騰。

  兩名富家公子見對手來勢洶洶,家丁們全掛了彩,只有悻庠然地離開。

  這時劉媽開口道:「咱們回去吧!」

  「我想和他說說話,此人是我的舊識。」梁小賢開口,眸光緊盯著阿徹。

  「那麼我和香丫頭到廟外等你。」

  待劉媽走後,梁小賢走向阿徹。

  「謝謝你!」

  阿徹看著她,未置一語。

  「你過得好不好?」她問,心口隱隱生疼。

  為何她心底又會浮上那種熟悉的酸楚?

  「我很好。」他頓了頓。「你呢?他待你如何?」

  「我……我很好,你別擔心。」她答道。

  「那就好!」他伸手撥去她髮際的落葉,沉鷙的臉龐浮現一絲往日的柔情。

  梁小賢的心揪得緊緊的,不敢開口,怕一出口便會哭出聲。

  要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過往的種種,一幕幕浮上心頭。

  「那麼你多多保重自己。」話甫落,他轉身就走。

  「阿徹……」她喚住他。

  「還有什麼事?」他回首。

  「你……你也要多多珍重!」

  他無言地掉頭,大步離去,雙拳不自覺地收緊。

  長孫徹告訴自己,這是他最後一次以這個面貌出現在她面前,因為他已無法再承受這種愛人的折磨。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梁小賢終於落下淚來。

  原來,這揪心的痛楚就是愛一個人的感覺。

  直到如今,她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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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7 07:56: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自從由大覺寺回來之後,梁小賢鎮日鬱鬱寡歡,心神恍惚。

  這一日她獨自坐在蓮花池畔。

  「小賢……小賢……」香兒遠遠地奔了過來。

  「啊,香兒,我在這裡!」她出聲答應。

  香兒穿過拱門,走近蓮花池。

  「我找了你好一會兒了……」

  「對不起,我一時沒有注意。」

  「快別說了,少爺找你呢!」

  梁小賢怔怔的,「有什麼事嗎?」在她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歸屬之後,她開始害怕見長孫公子,怕自己在他懾人心魂的力量下忘了阿徹,再一次陷入混淆難辨的心緒糾葛。

  「不知道,少爺沒說。」香兒上前拉住梁小賢的手。「快走吧,少爺不愛等人的!」香兒邊說邊拉著她疾步而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書房門口。

  「快進去吧!今晚就由我代你和劉媽備晚膳吧!」香兒說完轉身便走。

  梁小賢躊躇了會兒,終於抬手輕輕地敲門。

  「進來!」

  她推門而入,心中忐忑不安。

  長孫徹將她的不安瞧在眼底,「你在怕什麼?」

  梁小賢驚訝地抬起頭。

  她的不安真如此明顯嗎?

  對上他一雙炯炯黑眸,她的心無端地揪了下。「我……沒怕什麼!」明明她喜歡的人是阿徹,可為何每回見到長孫徹時,心底總有另一份無以名之的悸動?

  一個女人,可以同時喜歡上兩個不同的男人嗎?

  「真的?那好,你坐下,我有話要告訴你!」他的俊顏泛起極淡的笑。

  梁小賢依言中在書桌邊的竹椅上。

  「公子有什麼吩咐?」

  長孫徹黑眸炯炯,掠過一抹精芒。

  「不是吩咐,而是請求。」他臉上的笑容加深。

  「公子有什麼事不妨直言,小賢一定會照辦。」

  「真的嗎?話可不要說得太快。」

  梁小賢怔怔地瞧住他帶笑的俊顏,未置一語。

  事實上,除了不願當小妾之外,她幾乎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我想告訴你,我已經改變主意,決定娶你當正室,做我長孫家的媳婦兒。」他雙眼如鷹一般地直盯住她,未曾稍離。

  梁小賢心頭的震撼非同小可,久久答不上話。

  為什麼他會有此轉變?

  是因為突然有了真心?怎麼會呢?他不是一向最憎惡青樓女子嗎?一個人怎能在一夕之間有此轉變呢?

  她心中充滿了疑惑,惟獨沒有喜意。

  他願娶她當正室,她該高興的,不是嗎?畢竟佔有她清白的男人只有他啊!

  「怎麼不說話?」長孫徹站起身走向她,在她身前站定。「想當長孫家媳婦兒的女人多得數不清,你應該覺得自己很幸運。」他勾起她尖尖的下巴,深邃的黑眸裡是教人難以看透的詭魅。

  他很想知道她是否會出口應允他?

  「小賢……配不上公子。」她回答,同時退了一步,避開他的碰觸。

  「我很喜歡你,只要我願意,沒有人會阻止我迎你入門。」他逼向前。

  梁小賢直覺地步步後退。

  「小賢……曾為青樓女子,只怕有辱長孫公子門風。」她仍是拒絕。

  「為了你,我可以不在乎那些!」他目光灼灼,一雙大手毫不費力地便抓住她的肩頭。「更何況,我是你惟一的男人,別說你忘了那一夜。」他將她攬入懷裡,眼神幾乎要將她吞噬。

  兩日前在大覺寺的時候,他已經暗自決定今生不放她走,除此之外,他更下定決心正式迎娶她來贏得她的心。

  他相信她一定不會拒絕嫁入富戶,從來沒有女人拒絕過他的財富,這是他傲人之處,卻也是一項遺憾;倘若他長孫徹一無所有,還有女人肯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吃苦嗎?也許這個答案他永遠無法知曉。

  梁小賢心頭無比難受。

  倘若她應允了他,往後日子將永遠無慮,可,她怎能忘了阿徹,忘了她與阿徹同甘共苦的那段日子?

  「公子,請你放開小賢吧!」她輕聲道。

  「你答應了?」他目光灼灼。

  「不,公子,小賢不能答應嫁給公子。」她肯定地回道。

  「我不是說了不在乎你過往的一切?」他心頭因詫異而湧上怒氣。

  「公子。」她無畏地迎向他氤氳著怒氣的雙眸。「小賢心底已經有了比公子更重要的人,所以不能答應公子!」

  他半瞇起眼。「有什麼人比奪去你清白身子的我更重要?那個山賊嗎?」他狂躁地咬牙問道。這一瞬,他幾乎忘了那個山賊便是自己易容喬扮,所有的思緒裡只剩下嫉妒。

  梁小賢痛苦的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是的,他的確比公子更重要。」她睜開眼,沉緩的回答。無論她的身子給了誰,都無法抹去她對阿徹日益加深的感情,她首度正視這一點。

  「你說,那山賊有什麼地方比我好?」

  這一次,梁小賢答得很快。

  「阿徹在所有人都唾棄我的時候仍然不肯離開我!沒錯,公子是為小賢贖身,脫離苦海,可是,倘若沒有阿徹,小賢也許已成一副枯骨。」

  「既然如此,為何你還要來見我?」他怒氣漸漸消退,理智一點一滴地回復。

  「因為,阿徹要我自己選擇喜歡的人,他不要我跟了他之後,心裡還有別人。」

  「你心裡可有我?」他低頭靠近她的臉,俊顏泛開一抹邪氣的詭魅淡笑。

  梁小賢心頭一震,忙回道:「自然有,公子是恩人。」

  「我偏不要當你的恩人!」他低頭在她雪白的粉頸上烙下細碎的熱吻。

  「公子……不要……」她掙扎。

  「無論你嫁不嫁,都注定是我的女人!」他伸手探入她胸口,隔著褻衣攫住她挺聳的豐盈,邪虐地搓揉著。

  半晌,他感覺她停止掙扎,抬起頭,但見她絕美的小臉已佈滿了淚痕。

  梁小賢瞧著他,緩緩地開口:「倘若公子執意如此,小賢也無力抗拒,只是公子這麼做只能得到小賢的身子,永遠得不到小賢的心。」她語氣並不凌厲,然而那一雙明眸裡,卻有不容置疑的堅決。彷彿有一輩子那麼久,他終於放開了她。

  「無心之人,我要之何用?」他面無表情地坐回案前,「你下去吧!」

  梁小賢抹了抹淚,迅速退出書房外。

  是夜,她沉思良久,終於決定離開絳芸軒。

  因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留下。

  整理了簡單的包袱之後,她趁著眾人熟睡之際來到位於後院的小側門,回頭望一望絳芸軒,然後悄悄地開門離去。

  一道頎長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黑暗裡,月色掩不去俊顏上的沉鬱。

  接著,他一個利落的縱身,越過高牆,無聲無息地追隨她而去。

  到了城外,已近天明,梁小賢憑著記憶來到了靜心小築。

  「阿徹……阿徹!」她輕喚著,明眸環顧四周,發覺一切未變,才心安了下來。走入房舍裡,梁小賢卻未見阿徹。

  她心下微微失望,於是在屋裡屋外走了一遭。

  「阿徹……阿徹……」她放聲呼喊,回應她的仍舊是一片沉寂。

  梁小賢回到屋裡,怔怔地坐著,心中十分地惆悵。

  阿徹會到哪裡去?

  沉思了會兒,心中浮上了不好的感覺,她立即又返回城裡。

  大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她急急走向衙門。

  猶豫了下,她走近一名衙役,開口問道:「這位差爺,這兩日可有什麼通緝的山賊被捕?」

  衙役一見她,愣了下,竟忘了要回話。

  她立即脫下手中的玉鐲遞給衙役。

  「差爺,一點意思,請笑納。」官場中的黑暗,她十分清楚。

  衙役一見玉鐲,立即回過神來,推回玉鐲。「姑娘請收回。」

  梁小賢一愣,反倒不知如何應對。不收賄的官她倒是頭一遭見到。

  衙役又開口:「這兩日莫說是山賊,連隻老鼠都沒捉著,姑娘問這作啥?」他反問,神情疑惑。這麼美的女人怎會問有關山賊的事?瞧她的樣子像好人家的閨女啊,真是怪事!

  「呃……沒什麼,只是好奇。」她急急道謝,轉身離開。

  她鬆了一口氣,幸好他安然無事。

  她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走。

  然後,她在一家當鋪前停下。

  下一刻,她走進當鋪,「店家,這玉鐲值多少?」她站在高櫃之前。

  店家瞧了她一眼,接過玉鐲,「五兩!」

  想當初爹買這玉鐲時花了五十兩,如今卻……

  「鐲子當是不當?」店家又問。

  「噹!」梁小賢無奈的點點頭,並伸手接過店家遞來的五兩銀子。

  走出當鋪,梁小賢隨即買了一些玉米、麵粉之類的乾貨,還買了一些菜籽。

  她決定在靜心小築等待阿徹。

  她相信他會回來找她的。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這一日,梁小賢在後院裡拔著自己種的青菜,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猛地轉身,才剛抬起頭便迎上一張沉鷙的俊顏。

  「阿徹!」她喜悅地喊道,忙不迭地站了起來。

  儘管她荊釵布裙,雙手沾滿了泥土,卻仍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女人。

  這兩個月以來,他總是時時地守護著她,她可知道?

  他從來沒想過,她竟可以獨自過著清苦的日子!

  好幾次,他差一點現身,卻又強忍住,因為他以為她會過不了苦日子而離去,想不到她一待就是兩個月,由她臉上的神情看不到埋怨,反而有種怡然自得的喜悅。

  他真忍不住為她感到心疼以及慚愧。

  她是多麼難得的女子,他發誓此生只願與她共結連理,相守到老。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他淡淡地問。

  梁小賢看著他道:「我已經離開長孫公子了。」

  他佇立原處未置一語。

  「倘若……你要我走,我立刻就離開。」她明白自身已非清白,不敢奢望得到他的愛憐。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怎會再放你走!」他開口,「告訴我,你回來是為了什麼?」他走向她。

  梁小賢仰起頭,臉上微微泛起紅暈。

  「我……倘若你願意!我願一輩子為你燒飯洗衣。」

  「真的嗎?我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跟著我,是要過苦日子的。」

  「我不怕吃苦。」明眸深處有著柔情。

  他沉默無語,隔了好半晌,他終於開口道:「那麼,有件事我必順告訴你……」他說著,並伸手緩緩地揭下覆於臉上的薄薄皮膜,露出一張俊美無顏。

  梁小賢的臉色在剎那之間轉為震驚。

  「你……你……」她腦中一片空白。

  他瞧著她,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我複姓長孫,單名徹,字雲揚。」

  她忍不往往後退,不料卻一個踉蹌,向後跌了下去。

  「小心!」他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她。

  「你……你放手!」

  「小賢……」

  「為什麼要欺騙我?」一向溫婉的面孔起了少見的怒意。

  原來,自己一直由他戲耍。

  她不爭氣的淚水奪眶而出。

  「別哭!」他伸手抹去她的淚水。

  梁小賢卻別過頭,避開他的碰觸。

  「騙你,是我不得已的選擇,請你相信我!」

  梁小賢抬起頭,「倘若那一日我答應嫁你,你還會告訴我真相嗎?」

  「會!」他沒打算騙她一輩子。

  兩人凝望了好半晌——

  「我可以留在這裡好好的想想嗎?」她開口。

  「三天後我再過來。」

  梁小賢無言地轉過身,目光落向遠處。

  長孫徹歎了口氣,悄悄地離開。

  踏著熟悉的路徑,長孫徹穿過竹林來到靜心小築。

  這三天對他而言,是漫無止境的煎熬。

  陽光照在屋前,瞧上去有說不出的舒寧,林子裡靜靜的,只有風聲蟲鳴。

  他覺得似乎少了什麼。

  是炊煙!

  這兩個月以來,他早摸清她每日的作習。每一天清早,她總會燒水煮粥,近午時,她會在屋裡做玉米烤餅,那香氣到現在都還留在他記憶裡。

  現下已近午時,非但未見炊煙,甚至連玉米餅的香味也都沒有!

  驀地,他心中一驚,迅速來到屋裡。

  小小的前廳並沒有伊人蹤影!

  他立即轉身進入惟一的寢房,一踏入房中,他便見到床榻上的嬌小人兒。

  「小賢!」他疾步來到床前,拉起她的小手,驚訝她過高的體熱。「小賢……你醒醒……」

  她長睫微動,緩緩地睜開了眼。

  「公子……」

  「你病了,我送你回府就醫!」他扶她坐了起來。

  「不……不要碰我……」她小聲地道,並開始掙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

  「不……不是的,公子……小賢……小賢似乎熱病又發,我不想傳染給公子……」

  「怎麼會呢?你的病不是早好了嗎?」他邊說邊拉起她衣袖,只見粉白的手臂出現隱約的紅色斑痕。

  這一刻,他的心像沉入無底深淵。

  「你……你還是走吧,我……我這病怕……怕好不了了。」

  「胡說!」他怒道,一雙大手反倒將她摟得更緊。

  「這病是……會過人的……你還是別……別管我了……」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噓!」他下顎抵在她頭頂上,「忘了嗎?上一回你發病不也沒將病帶給我?」

  「可是……」

  「別說了,我可以救你一回,就可以再救你第二回。」

  過往的種種,掠過兩人心田——

  梁小賢心揪了下,想著他背著她避開旁人追打的情景……她是在那時愛上他的吧!

  「公子,你身份不同於以往……這病會致人於死,你……」

  「住口!」他直視著她的眼,「到如今你還不明白我的真心嗎?」

  「公子……」

  「無論我是富可敵國,還是一無所有,我永遠都不會離棄你!」炯炯的黑眸裡有著無限深情。

  梁小賢只是愣愣地看著他久久開不了口。

  「走吧!咱們回城裡請大夫。」他一把抱起她,讓她靠在他胸膛上。

  「等一下!」

  他停下腳步。

  「我的病用不著看大夫了。」她開口道。

  「你別逞強!」他一臉擔憂。

  「我根本沒病,如何逞強?」她仰起臉望著他,唇畔掛著一抹笑。

  「你……」

  「放我下來。」她柔聲道。

  他猶豫了會兒,終於依言而行。

  「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她在他身前轉了一圈。

  「你……你騙我?」他不敢相信。

  「誰教你騙了我這麼久!」她笑盈盈地道。

  「為什麼你的身子會發熱?」

  「我將身子裡在被子裡兩個時辰,身子自然會發熱。」她明眸深處有一閃而逝的淘氣。

  相處了這近一年來,他是頭一遭見到她有這樣可愛的一面。

  見他始終不語,梁小賢忽然有點擔心。她是不是太過火了?

  「你……生氣了?」她訥訥地開口。

  「那麼你手上的紅斑怎麼來的?」他面無表情地問。

  「是……畫上去的。」她聲音愈來愈小。

  「你知道現下我想做什麼嗎?」

  她搖搖頭。

  「我想一口吞了你!」話甫落,他伸手向前——

  梁小賢低喊一聲,轉身就跑。

  「不許走!」他快如閃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將她緊緊圈在胸前。「哪裡都不准去!」他霸道地命令。

  「公子……」

  「叫我阿徹,我喜歡聽你這麼叫我!」

  梁小賢羞澀地喊道:「阿徹!」

  「吻我!」

  梁小賢怔了怔,羞怯地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點了下。

  下一瞬,他大手來到她腦後,低頭湊近她的臉。「我要的,可不止如此!」他邪氣一笑,覆上她的唇瓣。

  直到日暮將盡,彩霞滿天,兩人才攜手離開。

  她知道,她已經尋著相守一生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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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0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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