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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星辰日月輪轉,又是晨曦初起時分,璀璨的霞光引不起婉竹欣賞的興趣,她專注地看著值夜大夫為病人作最後一次檢視,之後他便可以回休息室等待下班回家了。
但她還不能,沒有看到封宗翰醒來,她是絕不會離開他身邊的。
心跳正常、血壓正常、呼吸正常……一切正常,情況十分令人滿意,現在只要等待他清醒過來就行了。
大夫送她一顆定心丸後就離去了,她回到病床邊與特別護士遙遙相對。輕輕握住他的手,再輕輕在他的手背親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會好起來,宗翰,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開心地想著。
再次見面,第一天他就說要和她結婚,他絕不會食言的。凡事他都以遊戲的眼光去看待,唯有婚姻之事是如此的慎重,他也不會自己去破壞自己的原則的。
再親了一下後,愛憐的眼光開始在封宗翰身上游移不停。
多慘哪,渾身都是傷,連那張完美的臉蛋上也多了一條割傷,就在右眉上方,深深的一條,痊癒之後想必仍會有一條明顯的疤痕,讓他在俊帥之外再添一個酷字。
想到這裡,她不覺失笑。
算了吧,就算下輩子再投胎他也不會是酷男。一個整天蹦蹦跳跳、隨時都笑嘻嘻的人怎麼有資格配上酷男的封號哩?
她搖搖頭,再望向他胸腹部緊紮的繃帶。
醫生說他胸腹部被扯開了一個大洞,就是這個大洞讓他停止了心跳,可又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在停了十分鐘,連醫生都放棄之後卻又自行恢復了跳動,醫生說簡直是奇跡。
真像哪,真像小虎當初的情況。它也是腹部一個大洞,什麼腸腸肚肚全都跑出來了,方大哥直說需要奇跡才能讓它活下去,結果它真的活下來了。
她不由自主地輕歎。小虎,好久沒想到它了,從封宗翰纏著她開始,但是她並沒有忘了它,那只曾經在她生命中佔據重要一隅的虎斑貓,她只是沒有時間去想到它而已。
封宗翰像最典型的霸道男人般強硬地進駐她的生活中,而且野蠻地佔據她所有的時間。就像小虎一樣,它總是理所當然地讓她侍候,在家中時也總是要她陪它玩,就算看個電視也要趴在她懷裡看。
想想,小虎和他還有好些地方相似哩。譬如,他們同樣愛玩愛鬧愛整人,同樣囂張跋扈,同樣愛吃火龍果布丁、牛排、芒果等,吃東西同樣囫圇吞棗,一點形象都沒有;也同樣愛在睡前洗澡,愛趴在床上,愛看同樣的電視頻道、同樣的報紙刊目。
更有趣的是,他們同樣老是噴鼻血……
一想到這個,婉竹便驀然愕住了。
不會吧?!
可是……婉竹不覺攢起了眉頭開始仔細回想。
一開始他給她的感覺就好熟悉,他的眼神跟小虎又是那麼的相似,他們彼此也都很瞭解對方的習性。
他還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菜,知道她秘密物品的藏匿處,也知道大小皮的骨頭和大小毛的死老鼠藏在哪裡(她都不知道呢)。本是見面不相識。隔了三年後卻又突然認得她了,而且還知道她愛他!
再加上他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我已經跟你睡習慣了。」
「以前都是你幫我洗澡的。」
「當初要不是你的善良,我早就變成活死貓啦!」
「有些事我告訴了你你也不一定會相信,所以最好是你自己慢慢去發掘。」
不是吧?!
宗翰=小虎?小虎=宗翰?!
這……不是太誇張、太匪夷所思了嗎?
但是……他也曾經告訴過她,上次車禍他清醒之後,因為四肢不聽使喚所以依然假裝昏迷,直到稍微能動後才逃出醫院,而他所說清醒的那一天正好是小虎死去的那一天……
是巧合嗎?或是……
想到這裡,婉竹盯著雙目緊閉的封宗翰,全身不由自主地抖過一波震顫,嘴裡更情不自禁地脫口道:
「小虎,是你嗎?」
她並沒有期望能得到什麼,回答,但,奇跡似的,她握著的手居然反握了她一下。
抽了口氣,婉竹反射性地垂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的手,期待他再一次的反應來證明她不是錯覺。她並沒有等多久,他又握了她一下,她再一次反射性地將視線迅移到他臉上,旋即倒抽一口氣。
「宗翰!」
婉竹的驚呼聲驚動了特別護士,她立刻扔開雜誌跑過來,只一眼便猛按鈴,隨即展開各項檢視。
婉竹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特別護士的騷動,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封宗翰身上,她的視線與那雙微帶笑意的目光緊緊相纏。
「是你嗎,小虎?」她試探的輕問。
封宗翰的眼睛眨了眨,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含著呼吸管無法講話,只能再一次握了握她的手。值班大夫衝進來,婉竹毫不理會,只兀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不是吧?!」
封宗翰挑高了眉毛,手裡更用力地握了握。
「是小虎?」婉竹聲音倏地提高了好幾度。
這次封宗翰輕微得幾不可辨地點了下頭,同時,值班大夫想推開婉竹替病患作檢視,卻只聽見婉竹突然高八度地尖叫起來:
「那我不是全都被你看光光了!」
值班大夫和特別護士愕然瞪著臉色通紅的婉竹,後者的視線依然緊盯住病床上剛清醒的患者。
封宗翰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婉竹敢發誓,如果能夠的話,他肯定是要得意地狂笑不已了!
☆ ☆ ☆
當封宗翰終於移去氧氣罩並轉出加護病房已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忍耐了好些日子的婉竹終於有機會讓卡在心中的疑問盡情出口。
「你真的是小虎?」
在特等病房中舒舒服服地睡飽一頓好覺後的封宗翰,幾乎是剛一睜眼就聽到婉竹迫不及待的追問,既不可思議又懷疑。
他瞄一眼病床邊櫃子上的開水,不用開口,婉竹立即倒了杯溫開水用吸管讓他吸了好幾口,他又吁了口氣後才輕笑道:「是啊。」
「是啊?!」婉竹驚詫地瞪著他。「可是……怎麼會……」
「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讓任何人來告訴我我都會當他在放屁。」封宗翰伸手抓來她的手握著。「可這卻是我本身的遭遇,我實在不得不相信……」
接著,封宗翰開始娓娓道出一個糊塗接引使者是如何讓他成為一隻可笑的貓咪的詳細經過,之後的事他也毋需贅述太多,婉竹從—開始就是小虎最親密接近的人,小虎的事她比誰都清楚。
從頭至尾,婉竹始終保持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老天,這實在是……」
可在他剛說完,她正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震驚詫異時,封宗翰卻又緊接著告訴她這回車禍他險些榮登天界座上客之事。聽著聽著,婉竹從反抓住封宗翰的手到緊緊握住……封宗翰幾乎要忍不叫住痛了,所有的震驚也隨著他的敘述而漸漸轉變為恐慌。
還是忍不住硬扳開了她的手,封宗翰這才撫慰地拍拍她的手道:
「放心,我這不是又回來了嗎?他還答應我三十七年後再來帶我們一塊兒走呢。」
婉竹依然憂慮地瞪著他好半晌。「你……確定他……」她咬著唇吶吶道。「不會改變主意?」
「我想應該不會吧,住在天上的人怎麼好意思說話不算話呢?」封宗翰雙眼往上瞟了瞟。「可是我答應他每個星期要上教堂聽道、到廟裡燒香,這點也得做到才行吧?」
「當然要去!」婉竹猛點頭。「一定要去!天天去都行,我們還可以捐獻、做義工,也可以建新教堂、修廟宇,提供……」
「停!」封宗翰可不希望她說得太盡興,結果就是乾脆叫他去當神父,自己則跑去做尼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總也要等我好了再說吧?」
婉竹又點了點頭,可一忽爾後又忍不住再次問道:「他真的不會再來找你了?」
「會,」封宗翰撫了下她的臉頰。「三十七年後,OK?」
婉竹這才放下心來,她溫柔地笑笑,替封宗翰將被單往上拉了拉。「再睡一會兒吧,這樣好得快一點。」
「好,」封宗翰徐徐合上雙眸。「不過你要替我通知一下子謙,叫他明天上午來找我。」
「為什麼?你們要談公事了嗎?」婉竹訝異地停下拍拂被單的手。「不好吧?你才剛從加護病房出來耶。」
又睜開了眼。「放心吧,我覺得很好,」封宗翰安慰道。「何況有些事我們必須盡快討論一下才行。」
婉竹不滿地噘了噘嘴。
「還有什麼事比休養還重要的?」
「我防備得那麼嚴密,他們居然還能得手,這表示我們光防備是不行的。」封宗翰微微蹙眉。「特別是我不希望他們錯傷了你,所以我必須盡快想出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那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吧?」婉竹不以為然地說。
「不能等你好一些再……」
「小姐,要等他們回來再動一次手嗎?」封宗翰歎道。「我應該是不會死啦,可也不想成為植物人或殘廢呀!」
婉竹啊一聲,再無言語。
「懂了吧?我必須在他們回來之前想出辦法來,否則誰也不敢確定他們會不會又來一個破釜沉舟或兩敗俱傷的餿念頭。」
婉竹張了張嘴,最後吐出來的卻只是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封宗翰拉來她的手親了親。
「別擔心,我也想早一點痊癒,所以不會太累著自己的。」
婉竹默然片刻後才輕輕頷首。
「那你得答應我不會勉強自己。」
封宗翰舉起手。
「我發誓!」
「好,那就趕緊睡吧。」
婉竹說著,再次幫他拉好被單,又轉身去將窗簾拉上。等她回過身來時,封宗翰居然已經睡著了,她再次無奈輕歎。
他為什麼不能是個普通人呢?
☆ ☆ ☆
「疑點一,上個月車子才剛進場做例行檢驗,一切正常,之後你也不過開了三次,煞車線不可能這麼快就自然斷裂。」
于謙停了停,看一下封宗翰,而後者正握著婉竹的手合眼閉目靜聽他的報告。
「疑點二,警方在車盤底下找到許多油漬指紋,根據比對結果,有幾個並非車廠中任何一位員工所有。
警方正繼續進行包括我們所提供可疑者的核對,同時也預備到封宗平家裡和谷超家裡尋找他們兩人的指紋。」
「結果呢?」
「尚未有結果,」于謙揉揉鼻樑。「因為他們都不在國內,所以要徑行闖人他們的屋宅必須申請搜索狀,檢察官還未批示下來。」
封宗翰微睜眼哼了哼。
「這就是台灣警方的辦事效率。」
「韓警官已經相當積極盡責了。」
封宗翰撇撇嘴。
「你認為呢?」
「應該是他們沒錯。」于謙迅速又肯定地回道。
「嗯,我也這麼認為。」封宗翰握著婉竹的手緊了緊,希望能把安慰之意傳給滿臉愁容的她。
「你想他們接下來可能怎麼做?」
「我的想法?」于謙說著,拉來椅子反坐下。「老實說,我跟清風研究過很久了。如果他們夠聰明,即使在國外也應該時時注意台灣這邊的消息,萬一事情凸捶了,他們也好暫避國外另思對策。」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得到的將是警方和我們配合發佈的假消息假新聞,也就是封氏總裁生命垂危。」
「所以他們可能已經準備好香檳等待開瓶慶祝的時刻了?」封宗翰滿不在乎地說,也再次緊了緊握著婉竹的手。
「沒錯。」于謙面無表情地頷首道。「當然,他們也有可能立時回國來表示一點『焦慮』之意,但直到現在還沒有,所以更有可能是打算按照預定時間回國,表示他們一無所知。而到時警方應該已經有些線索了。
即使還不能證明是他們,至少警方也會主動監視他們。」
「還有多久?」
「四天。」
封宗翰沉默許久後才又開口:
「你認為有辦法可以使他們脫過刑責,又能得到足夠的教訓嗎?」
于謙訝異的視線在封宗翰臉上繞了一圈而後垂下,他皺眉尋思好片刻後,終於抬眼搖頭。
「沒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
封宗翰苦笑了下。
「我就知道。」
「為什麼?」于謙簡單地問。
封宗翰長歎。
「小璇總是我妹妹,而婕姨和宗平是她的母親和哥哥,所以……」
「但是包括你妹妹在內,他們都想你死。」于謙提醒他。
「我知道,但是……」他頓住,繼而擺擺手道:「算了,反正我們都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就讓一切順其自然下去吧。」
「可是到時候不管是下手者的指認或是他們自己動手的,都只會有一個人出來頂下所有的罪,其他的人,特別是老總裁夫人,無論是貪念蒙蔽理智也好,或是極思報復也罷,她仍然是相當危險的。」于謙警告道。
封宗翰微微點了下腦袋。
「這點我也考慮過了,要動婕姨就會傷害到小璇,所以我們只能……」
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婉竹忍不住再次暗歎——
他為什麼不能是個普通人呢?
☆ ☆ ☆
封宗平一下飛機就被警方請到警局喝茶。
車盤底下可疑的指紋經證實是他的。為了確定起見,警方先取了他的指紋去比對,再開始和他談話。
剛開始他當然是一概否認,直到檢驗室傳來證明指紋確實是屬於封宗平的通知時,他又「忽然間」記起來他曾「好心」替封宗翰檢查車子。
這種可笑的詭辯一秒鐘也沒唬過警方。兩天後,封宗平正式被以殺人未遂罪名收押禁見並提出告訴。
他果然一肩承擔起所有罪名。
一個星期後,焦頭爛額尋求幫助的安婕瑩和封宗璇才得以見到封宗翰,她們一踏入病房,封宗璇便向坐在輪椅上的大哥開口求援——
「大哥,幫幫二哥吧!」她蹲在封宗翰輪椅前哀求。
「你的關係好,請人去幫他說幾句話吧。」
輕手拂去妹妹臉上的散發,封宗翰歎道:「當初你們商量如何傷害我時,你怎麼沒想到要幫幫我呢?」
封宗璇窒了窒,旋即又硬著頭皮撤下漫天大謊:
「我們有啊,我們一直勸他,直到他答應放棄了為止。沒想到他只是在騙我們放心而已,我們也沒料到他會真的動手嘛!」
封宗翰冷笑。
「既然他如此處心積慮要我死,我幹嘛還要幫他?放了他自由,好再來殺我一回嗎?」
封宗璇再次啞口,下意識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安婕瑩。
蒼白憔悴的安婕瑩躊躇了好半天,終於毅然開口道:「只要你這次肯幫他,我保證會勸服他不再對你有不利的心思。」
封宗翰斜瞟她一眼。
「是嗎?可最希望我死的不就是你嗎,婕姨?你沒有鼓勵他就已是阿彌陀佛了,我還敢指望你去勸他?」
「那都過去了,宗翰,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只希望宗平能平安沒事出來就好。」安婕瑩咬緊了牙關說道:「我保證他不會再有任何歹念了,宗翰,你就幫幫他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封宗翰皺了皺眉。
「你當我是什麼?總統嗎?還能給他來個特赦不成?」他搖搖頭。「婕姨,殺人未遂是非告訴乃論罪,是檢察官提出告訴的,並不是我,也不是我說要收回告訴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我頂多只能影響法官減輕刑期,但韓警官告訴我宗平的態度很不好,一點悔意也沒有,所以檢察官還可能請法官從重量刑,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我怎麼幫他?」
安婕瑩不由傻了,水光在眸中隱隱浮現。如果連封宗翰都沒辦法,那還有誰能幫得了兒子?
封宗璇則雙手搭在大哥膝上,依然不死心地哀求:「試試看嘛,大哥,試試看嘛!或者塞大包一點的紅包
「小璇,別亂說話!」封宗翰驀地低斥一聲。「你想幹什麼?宗平一個進去還不夠,你也想以賄賂罪嘗嘗牢獄的滋味嗎?」
「可是要是你連試都不試……」
「我會試,」封宗翰裁口道:「如果減刑不成,至少也會讓他在裡頭好過一點,讓他擔任一些輕鬆的工作。
只要他在裡頭不鬧出傷人這種大事,我也可以保證在他服完一半刑期辦理假釋時,即使他的行為不夠良好,申請也可以通過。但是……」他抬頭望著安婕瑩。「我有條件。」
安婕瑩無助地望回他。
「你說吧。」
「在爸爸的遺囑中已經清楚的寫明,如果我沒有妻兒,或妻兒也跟著我去世,就只有小璇可以繼承我的遺產。」封宗翰垂下眼盯著封宗璇。「我要你放棄繼承權,若有上述情況發生,屆時我所有的遺產將會直接轉到慈善機構去。」
封宗璇不假思索,立刻重重點下頭。
「可以!」
封宗翰深深凝視她一眼,而後轉動輪椅往後退。
「好,等你簽完放棄遺產聲明書後,我就開始去替宗平想辦法,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他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等母女倆一離去,他便垮下肩頭,疲憊地揉著雙眼。
「天哪,在小璇心中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嘛!」
婉竹悄悄在他身前蹲下。
「可是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存在。」
他垂下揉眼的手注視她片刻後,微笑靜靜在他臉上浮現。他雙手捧住她的臉,再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你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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