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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禍水男之一 - 菜鳥人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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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深夜,燈光美,氣氛佳,
燭光晚餐在桌上,美麗老婆坐一旁,
這樣的場景,過了新婚之後就不曾出現了,
因為他不忍心她等他等得太晚,錯過晚餐時間,
所以總是板著臉說──
「不用等我,把身體弄壞我可沒空陪妳去看醫生。」
因為夜深人靜回到家,看到她好不容易才睡著的模樣,
不忍心吵醒她,所以他的壓制慾望手法,是一個人默默數羊。
她,是他這輩子唯一傾心去愛的女人,
就是如此,他才會把責任和心情全都自己扛,
沒想到正覺這個夜晚有新婚時的甜蜜滋味,
那個美麗的老婆就開口說:「我們離婚吧……」

【出版日期】2009年4月17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花園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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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3: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尉宅的書房裡,幽柔明亮的燈光下,尉衡蹙眉看著家庭聯絡簿上娟秀的字跡。

  加恩的班導師要跟他談一談。

  好個「談一談」。

  這三個字包羅萬象,可輕可重、可大可小、可褒可貶,可以因為加恩表現良好,所以要跟他談出席表揚優秀小學生的時間,也可以因為加恩戳瞎了同學的一隻眼,所以要跟他談一談賠償的問題。

  總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想到這裡,他疲憊地靠向牛皮椅背,下意識的揉捏著太陽穴。

  頭好痛。加恩又在鬧什麼彆扭了?搞得班導師要見他,任性難搞的個性簡直跟他老爸一模一樣,當然,若要說跟他爺爺一模一樣也行……

  「你那支算什麼?你看看我這支才是極品中的極品,刻花多麼細啊……」

  客廳裡那中氣十足的聲音是他父親尉榮,也就是加恩的爺爺,今年六十五歲,目前是「尉普光電集團」的最大股東和創辦人,資產上億,在去年前五十大的全台富豪榜上不多不少,剛好是吊車尾的第五十名富豪。

  他父親作風老派,習慣什麼都一把抓,這兩年在他的堅持下才有所讓步,不然他們父子常跟幫傭上演「你丟我撿」的戲碼——

  就是他們火爆場面一來,你砸爛椅子,我拍破桌子,苦命的幫傭則負責收拾善後,好的就放回原位,壞掉的就掃出去等垃圾車。

  當然,因為父子太像了,不管是在家裡或公司,也常有「冤家路窄」的情況發生,不是你在餐廳門口堵到我,就是我進了電梯看到你,特別是在對公司營運意見相左的時候,就特別看對方的跋扈不順眼。

  更理所當然的是——他們都嘛認為跋扈的是對方,不是自己!

  「嘖嘖嘖,你嘛好啊,你那支能看嗎?你看看,你看我這支繪有臥虎藏龍啊……」

  尉衡聽到做人做事絕不佔下風的父親立即對友人「噹」回去。「什麼話?你瞎啦?你那支是什麼破茶壺,工那麼粗,真不知道你怎麼有臉拿出來!」

  「你的才粗吧?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在哪裡被騙了?買了這支破爛茶壺,我看值不了幾個錢,嘿嘿嘿,該不會超過五百塊吧?」

  「五、五百塊?」老狂獅氣急敗壞,仰天鬼吼。「他媽的!明明你的才是破茶壺……老婆~」聲音放柔了些,客氣商量地。「妳看一下,我們兩個的,誰比較破爛?」

  「你的。」一個成熟女人的聲音毫不猶豫下了結論,可想而知,她的選邊站即將掀起一場武林的腥風血雨。

  「媽的!」翻桌的聲音,令尉衡頭更痛了。「你這糟老頭給我滾出去,把你這堆死破爛茶壺一起給我帶走,從今以後不要再來我家了,這裡不歡迎你!」

  「知道了,知道了。」很認份響起的,是收拾包袱的聲音。「我走就是了。弟妹,我明天再來啊!」

  任誰也想不到,隨他父親呼來喝去的人是航運界的大老——萬百航運的董事長吳萬百。

  這二十年來,這兩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一直是這樣相處的,每次都一團和氣的互獻珍藏,最後總由他那沒風度的父親拍桌散場,隔日再捲土重來一次。

  擾嚷結束,客廳恢復寂靜,尉衡的眼光也再度回到桌上的聯絡簿。

  提起筆,在家長簽名的字段填進自己的名字。

  明天,該去學校一趟了。

  「加恩,你到底做了什麼?至少先讓我知道,我才能跟老師談。」

  車裡,開車的尉衡捺著性子跟七歲小孩商量,他可不希望等一下被老師釘得滿頭包又無力回擊。

  是的,縱然他認為可能錯在加恩,但尉家人的信條就是死不認錯,不管如何,他都要讓老師相信就算加恩有錯,也是老師教導無方的錯,絕不是加恩有問題。

  「沒有。」加恩抿得緊緊的可愛小嘴,帶著些許生氣味道的吐出這兩個字,然後撇頭看著窗外,擺明了不想再談。

  「如果沒有,老師為什麼要我去?」遇上交通尖峰已經夠心浮氣躁了,偏偏這小傢伙又在那裡鬧彆扭。不能打小孩又很想開扁時怎麼辦?

  他忽然狂鳴喇叭,前面沒事一直踩煞車的烏龜車被他一嚇,咻地開走了。

  他這部新款的銀灰色BMW算是很具威脅性,全黑的隔熱紙,加上他冷峻面孔、挺直鼻樑上的那副名牌墨鏡,怎麼看都像權勢人家或黑道。

  「你自己問她。」加恩還是看著窗外,對尉衡剛才拿前車出氣無動於衷。

  「如果有呢?」尉衡咬牙切齒。

  小鬼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用小小的手指頭在他昂貴的車窗上畫圈圈。「就有啊。」

  這是什麼話?

  然而尉衡天不怕地不怕,卻必須在一個七歲小孩的面前忍氣吞聲,不為別的,就因為尉加恩是小孩。

  好,他知道現在的孩子早熟,或許小一就已經進入叛逆期,他不該跟小朋友一般見識,雖然,他實在好想抓著加恩的肩膀好好搖一搖。什麼死脾氣,跟他老爸一模一樣……

  「聖心小學」總算到了,不是私立貴族學校,卻是一間風評極好的小學,因此每年搶著入學的人擠破頭,還要抽籤,尉衡認捐了學校所有的計算機設備,所以加恩很「幸運」的第一次就抽中了。

  他們下了車,加恩背著書包、提著餐袋走在前頭,尉衡跟著他,他根本不知道加恩的教室在哪裡,開學已經兩個月了,不管是通知單上的什麼會,他通通沒出席,一概在「不克出席」的方格裡打勾了事。

  在他的想法裡,孩子入了學校就是老師的事,他只要負責繳註冊費和課後安親班的費用就行了,難不成他還要時時出席學校的活動嗎?沒那種事。

  秋末的楓葉紅了,校園還真是漂亮,尉衡摘下墨鏡,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去郊外走走了。

  自從一頭栽進尉普光電,他的人生活像只剩數字和訂單,而尉律發死人脾氣一走了之以後,他的生活更是豬羊變色,只剩下更加黑白的數字和訂單。

  「我們老師很醜哦。」加恩忽然回頭說道。

  尉衡微微一愣。

  這又是什麼話?他壓根對老師沒有存在任何幻想,又怎麼會在意他的老師美不美、醜不醜?

  正確的說,他忙得沒辦法對女人產生幻想,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又怎麼會有時間想些有的沒的?

  一大一小的身影穿過操場,一年級教室到了,陸續有家長送小朋友進教室,因為不放心,還在殷殷叮囑著什麼。

  對尉衡來說,這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往常,他都在校門口停下車讓加恩自己走進來,他不知道有那麼多家長有閒工夫把孩子送進教室,夾在一堆衣服輕便或者說隨便也可以的家長裡,西裝筆挺的他顯得與眾不同。

  加恩根本不理會他,酷酷的逕自進入教室將書包放下,把餐袋掛好,熟練的拿出聯絡簿來抄。

  教室裡沒什麼小朋友,尉衡看了一眼腕表,已經七點三十了,除了幾個小朋友坐在位子上,其它書包掛在椅子上的小朋友都去哪裡了?

  他不得不走進教室,走到加恩的座位旁,低頭問道:「加恩,你們老師呢?其它小朋友到哪裡去了?」

  小傢伙連頭也不抬。「去外掃區掃地了。」

  看著小手抄出的幾行字,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加恩,你的字好醜,不能寫好一點嗎?」

  安親班的胡姓老師不止一次在聯絡簿裡向他告狀,加恩不肯接受老師的字體矯正,不管老師是處罰或是獎勵,他就是執意要把字寫得歪七扭八。

  加恩抬起頭,尉衡看到他驀然之間因他的話而漲紅了臉,不禁搖了搖頭。容易激動這點也是跟他老爸一模一樣。

  「我覺得很漂亮就好!」小傢伙生氣了。

  他捺著性子。「加恩,你告訴我,為什麼總不肯把字寫好?」

  「我覺得這樣就很好!」加恩強辯道。

  尉衡擰著眉心,他不相信加恩不知道自己的字跡不佳,但他就是無法明白加恩為什麼要跟老師作對,跟他作對。

  他冷冷地說:「但是胡老師說,只有你一個人的字體跟不上進度,大家都進步了,只有你沒進步還退步。」

  加恩眼裡燃燒著怒火,小拳頭握了起來。「誰說我沒進步?我有進步,大大的進步!」

  深吸了一口氣,尉衡壓抑著情緒。

  小傢伙分明在狡辯,如果加恩再這麼不受教,他真的要請個家庭教師或是把他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了,若不是顧及加恩需要團體生活,他會實施鐵腕政策!

  梁盼釉帶著小朋友們從外掃區回到教室時,便是撞見這麼一個前所未有的火爆場面。

  一個衣冠楚楚的高大男人正跟尉加恩怒目相向,加恩的脖子抬得高高的,氣得頭上好像快冒火了!

  她連忙快步走過去。「呃——我是梁老師,這位先生,你是——」她手裡還拿著掃把呢,此刻也顧不得先把掃具先放回去了。

  尉加恩的家長從來沒有來過學校,如果她猜的沒錯,昨天她寫了聯絡簿,希望加恩的家長到學校來一趟,眼前這位應該就是加恩的家長。

  男人聽到她的聲音抬眸了,一時間,盼釉有一陣驚訝和迷惑。

  他是加恩的爸爸啊?

  好年輕的家長,好帥氣的家長,寬闊的肩、平坦的腹部、長長的腿。

  他的黑髮濃密,梳理得利落整齊,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雙眸帶著一股陰鬱的神情,眼光有些深沉,鼻子挺直,嘴唇微薄而有個性,剪裁合身的西裝使他的氣質更突出。

  他有三十歲嗎?如果他沒有三十歲,那他是幾歲生下加恩的?如果他已經三十歲了,那麼他是二十三歲就當爸爸了嗎?

  她的睫毛眨了眨,二十三歲,她還懵懵懂懂的剛從大學畢業呢,雖然她一直夢想能當小學生的老師,但那時的她也沒把握自己能馴服一群孩子。

  幸好她很幸運,教書至今,從來沒有遇到不受教的孩子,也沒有遇到不講道理的家長。

  在她五年的教書生涯裡,更是從來沒有看過這種要命出色的「家長」,她模糊地想,如果他去當明星,一定不輸那些當紅偶像!

  尉衡一怔,同樣打量著眼前纖柔輕盈、我見猶憐的女老師,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見到這麼一張脫俗清靈的臉龐。

  她,好年輕!

  加恩是想讓他在老師面前露出驚訝的表情,才故意說她很醜的吧?

  她跟丑完全扯不上邊,不但不醜,還有說不出來的雅致,說不出來的脫俗,以及說不出的動人。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完全不掩飾打量人的企圖。

  窄窄的肩,不盈一握的楚腰,眼珠烏黑晶亮、眼光澄澈如水,鼻樑挺秀,嘴唇嫩嫩的、薄薄的、小小的。

  她的皮膚很白皙,如雲長髮披垂在肩上,穿了線條簡單的白色連身及膝洋裝,外搭一件鵝黃色的針織毛衣,她清純靈秀,文雅、細緻,令他悸動。

  她叫什麼名字?每天在聯絡簿的老師欄都會蓋上她的印章,那三個字他看了兩個多月,此刻他竟有些懊惱自己連她的名字也沒記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我是加恩的……」

  「加恩爸爸?」盼釉接口,不知道怎麼搞的,晶瑩的小臉竟然透著微紅。

  任何平凡人站在這麼一個外貌如此器宇軒昂的男人面前,都會不由自主的緊張,更何況她的老毛病就是緊張就容易臉紅,所以她很適合當小學老師,因為只有面對小朋友的時候,她才比較不會緊張。

  「我是加恩的代理監護人。」尉衡簡單的澄清自己的身份。

  「啊?」盼釉輕揚長睫。

  他在說什麼?

  她看過加恩的資料,家境頗為富裕,是家中的獨生子,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異常了。

  她不知道「代理監護人」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不是加恩的爸爸?

  所以說,加恩的爸爸看到她在聯絡簿裡寫的話之後,還是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不願意過來一趟,只是派了人代替他過來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懂怎麼有人可以對自己孩子忽視到這種地步!

  「先生!請你到走廊等我一下!我有話請你轉告加恩的父母!」這個時候,緊張不見了,臉紅也不見了,她一心只想為學生爭取屬於他的權益!

  說完,也不等尉衡回答,她便旋風般的把掃把放回教室後的掃具區,拍拍手,揚聲道:「小朋友們!把掃具放回去,沒抄聯絡簿的人快點抄,還沒吃早餐的人現在吃,兩樣都做好的人,拿出你們的蠟筆,桌上有圖畫紙,塗上顏色!」

  尉衡在走廊注視著她,很驚訝嬌小的她竟有此肺活量,說話不但清脆,而且口齒清晰。

  「先生怎麼稱呼?」盼釉把小朋友安置好,眼神堅定的走到尉衡面前。

  「我姓尉。」尉衡同樣注視著她,從她的眼神,他看出她不若外表柔弱,有她倔強及執拗的一面。

  「您跟加恩是?」對於他也姓尉,盼釉微微一愣。

  他牽動了嘴角。「我是加恩的叔叔。」

  「哦~」盼釉又愣了一下。「那麼,加恩的爸媽呢?」

  考慮了一會,尉衡終於說道:「離婚了。」

  對尉家人來說,家醜不可外揚,所以他沒在數據域裡填寫加恩父母離異這件事,而他父親也早在加恩父母離婚時下了封口令,絕不可以讓外界知道尉家長子離婚一事。

  「呃——離、離婚?」盼釉三度愣住。

  小朋友的家庭狀況,在入學時的表格都會詳細調查,可是加恩的家庭狀況調查表裡,並沒有填寫父母離異這一項,她確定她沒有看錯。

  「加恩的監護權目前屬於男方。」略過沒有詳實填表的那一個部份,尉衡簡單的說:「加恩的爸爸目前不在國內,所以加恩的事都由我暫代處理。」

  「可是,為什麼在入學表格裡沒有寫明這一項呢?」她還是無法理解這種作法,如果她早瞭解加恩的家庭背景,她會有不同的開導方式。

  「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沒必要寫得太詳細。」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彷彿這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個理由令盼釉不由得柳眉倒豎。「那麼,加恩的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她實在不太認同把大人的自尊放在孩子的利益之前,那樣對加恩太不公平了。

  「不知道。」尉衡的臉部線條倏然僵硬。

  說到這個他就有氣,一個大男人居然那麼不負責任,婚姻觸礁是世界末日嗎?那任性的傢伙,失敗的婚姻,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不知道?」盼釉怔了怔。

  或許是她眼底的疑惑太深,尉衡主動回答了她。「他行蹤成謎,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

  事實上是他父親對加恩的爸爸揚言——「只要你敢真的離婚,就永遠不許你這個令尉家丟光了臉的傢伙再踏進家門一步!」

  因此,就算尉律想回來,他也無法回來了。

  「哦……」盼釉還是弄不太清楚狀況,她揚了揚長睫,看著尉衡。「那麼加恩的媽媽呢?也不在國內嗎?」

  尉衡的眸色變深。「她消失了,沒有出現過。」

  事實上是他父親對加恩的媽媽大吼大叫——「只要妳真的同意離婚,妳就一輩子別想再見到加恩!」

  他的父親說到做到,將保護網做得滴水不漏,任何他不允許的「外人」都別想見到加恩,他的條件是,要見加恩,可以,只要她肯回來做尉家人,那麼加恩永遠屬於她,否則,休想,免談,他就是這麼一個專制的老頭子。

  不過,這些都沒必要讓加恩的老師知道,因為這些也屬於家醜的一部份,而他也認為家醜沒必要外揚。

  瞧,他果然是尉家的一份子。

  「我懂了。」盼釉長長吁了口氣,難過地說:「爸媽都不在身邊,難怪加恩會鬱鬱寡歡了。」

  他挑了下眉毛。「妳說加恩鬱鬱寡歡?」

  明明是陰陽怪氣加頑劣不堪吧?

  每天給他找麻煩,沒事故意打破古董花瓶,洗澡就讓浴室鬧水災,他人明明還在浴室裡卻「忘記要關」,不然就是滿桌的菜他都不喜歡吃,偏要幫傭替他另外炒盤蛋炒飯,他實在看不出小惡魔身上有一絲一毫的憂鬱氣息。

  「是啊。」盼釉憂心忡忡地說:「加恩的情況很嚴重,他從來都不跟同學說話,常常一個人看著教室外面發呆,有時要叫他好幾次,他才會面無表情的回神。」

  尉衡蹙攏了眉心。

  她在說誰?她說的是他家的加恩小鬼嗎?

  加恩絕對不可能不說話,他話可多了,他說一句,加恩可以頂好幾句,每一句都振振有詞。

  「我想請問,加恩的爸媽離婚多久了?」盼釉進一步問道。

  尉衡考慮了一下才徐緩說道:「三年。」

  對尉家來說,這也是不能公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盼釉低呼一聲。「三年?」她的眼睫上揚,眼睛瞪圓了。「也就是說,他從幼兒園中班就沒有媽媽在身邊照顧他了?」

  「家裡有保母。」尉衡繃緊了聲音。「加恩的奶奶也還很年輕,能夠照顧加恩的人手綽綽有餘,吃的、用的,該給他的,一樣都不會少。」

  「尉先生!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見他好像誤會了,盼釉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雖然有保母和奶奶照顧他,但她們終究還是無法取代媽媽這個角色在孩子成長期的重要性,尤其是,加恩是後來才跟媽媽分開的,那時他已經享有母愛一段時間,接著又失去,他會特別難以接受。」

  沉默的聽著,他很想反對她,但又找不出話來反駁。

  她說的沒錯,加恩和他媽媽的感情很好,他們是一對很親密的母子。

  三年前,加恩的母親被迫離開後,他大吵大鬧了好一陣子,後來漸漸不吵不鬧了,卻也開始變得非常頑皮。

  有時,他頑皮的境界是他們無法理解的,比如,他曾把自己的衣服全扔出窗外,讓幫傭整理得半死。有時,又會拿剪刀把花圃裡的花全剪光,讓園丁欲哭無淚,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

  盼釉看他嚴肅的沉默不語,她潤了潤唇,繼續說下去。「尉先生,你不知道吧?不管題目是什麼,加恩的圖畫常常都只有一樣小小的東西,極度空洞,我請教過學校裡的輔導老師,這表示孩子極度的思念自己的父母,尤其是他向來依賴的媽媽。」

  「所以呢?」尉衡直視著她。

  一陣微風吹來,她衣裙飄然,長髮微拂,恍如弱柳迎風,然而她說出來的話卻又是那麼的鏗鏘有力,他有些眩惑,她與他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公司的職員沒有她這種氣質,商界的女強人更加與她大相逕庭,她是柔中帶剛,剛中又有其執拗的一面。

  「所以,你們可不可以試試找加恩的媽媽?」她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就算她不來看看加恩,給他一通電話也行,我想,加恩一定很渴望聽到媽媽的聲音。」

  「我沒辦法給妳肯定的答案,不過,我會試試看。」他當然不可能主動聯絡加恩的媽媽,她在尉家早已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不過,她期盼的神情令他無法拒絕,反正他只說會試試看,試試看表示不一定成功,所以最後的答案是,他沒有找到加恩的媽媽。

  「謝謝你!尉先生!」盼釉快樂的微笑了,她眼裡閃耀著欣喜的光華,接著說道:「你不知道加恩很想去動物園吧?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你能帶加恩去動物園走走。」

  他再度眩惑地注視著她。

  她的聲音清麗而悅耳,密密的兩排長睫毛因開心而向上揚著,心型的甜美臉龐在柔和中透露著一抹堅定與執拗。

  加恩不過是她的一個學生,才開學兩個多月罷了,這麼短的時間,又要帶這麼多初入學的小朋友,她是怎麼觀察到加恩的內心渴求?

  他想,她必定付出了許多時間,也必定有一顆敏銳易感的心,否則她不會為了加恩而煩惱,還把他請到學校來。

  他的生命裡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在短短半小時裡,他被一個小女人給打動了,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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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期天的動物園一日游讓尉衡大開眼界。

  原來,在他眼中皮得要死的加恩也只不過是個七歲小孩,看到每種動物都興奮得要命,還拚命要跟動物們合照,他從沒看過加恩笑得那麼燦爛。

  他真的不知道原來加恩這麼想到動物園逛一逛,家裡一定也沒有人知道吧?

  加恩進入小學還不到三個月,在這之前,他就讀的是一所非常昂貴的雙語幼兒園,但卻沒有半個老師發現他的心理狀況。

  回程的路上,他不由得再度想起了加恩的老師——梁盼釉。

  他竟有種渴望,渴望快點見到她。

  到家之後,加恩由幫傭帶去洗澡,他則到書房去找他父親。

  尉榮照舊在書房裡研究國內外產業信息,他雖然在經營理念上讓了尉衡幾步,但國際經濟變化對電子產業的影響,他仍非常在意。

  「爸,我們談一談。」尉衡在單人沙發坐下,旁邊的茶幾上,有個加蓋的古董沖茶瓷杯。

  「聽說你跟加恩今天去動物園了?」尉榮不動聲色的關閉好幾個計算機窗口,摘下老花眼鏡,站了起來,唇邊有抹微笑。

  他高大結實,身高一百八十五,父子三人的身材倒是一模一樣,因為保養得宜,除了鬢角有些灰白髮,看起來並不顯老。

  「嗯。」尉衡淡淡的應了聲。

  尉榮搓搓下巴,興味地說:「我怎麼就沒想到要帶加恩到動物園去呢?還是你們年輕人想得周到……加恩玩得開心嗎?」

  加恩是他唯一的孫子,基於延續香火的理由,他自然非常疼愛。

  「嗯。」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你這小子,除了嗯,就不能講句別的話嗎?你可以形容一下我們加恩喜歡什麼動物,或者是你們看了什麼動物啊!只嗯啊嗯啊,我怎麼知道將來要買匹馬給他還是買隻狗給他?」

  尉衡冷淡地說:「動物園裡沒有狗。」

  尉榮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麼?那麼大的動物園,卻連隻狗都沒有?這成何體統?」

  「我不是來跟您報告那些的。」尉衡煩躁的蹙起眉心,直視著父親,直截了當地問:「還有,您剛才是在偷看我整理的資料嗎?」

  尉榮驀然之間漲紅了臉。「哪、哪有?」

  他的英文不太靈光,兒子翻譯了國外的財經報導,還用心的匯整好了,他看一下有什麼關係,用偷這個字眼是不是太不孝了?他是老人家耶,他們不用讓他看一下嗎?

  「我不管您偷看了與否,我都希望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們是父子,不要逼我加密。」

  「閉嘴!」尉榮火大的拍了下桃花心木書桌。「我說沒有看就沒有看,你那什麼見鬼的數據,弄得亂七八糟,我會想看?啊?你說啊!我會想看」

  尉衡也站了起來。「反正您以後不要再看我的數據了,就算您看了,也影響不了我的決策,您是公司的最大股東,但我是公司的總經理兼代理總裁,您負責的是監督,而我負責營運,希望您不要再試圖干涉我了。」

  「我哪有干涉你啊?」尉榮扯著嗓門為自己叫屈。「你說說看,自從我把行政權交給你之後,我什麼時候干涉過你了?」

  他眉尾一挑。「有還是沒有,您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來跟您爭辯這個的,我來,是有事要跟您商量。」

  「你說。」尉榮大手一揮,又恢復理性的樣子。「我一向最開通,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

  「是這樣的,我認為,加恩應該要跟他媽媽定期見面才對,我們阻攔著不讓加恩見母親,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傷害。」

  「你在說什麼鬼話?」什麼開通啊,尊重啊,全不見了,尉榮立即暴跳如雷,咬牙切齒的暴吼,「我絕對不許那個女人見加恩!除非我死,否則她永遠別想見加恩!」

  尉律的婚姻失敗是他心裡永遠的痛,他怎麼可能讓那個堅持要離開尉家的女人跟他的寶貝孫子見面?那個女人一定會把加恩搶走!他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加恩的老師說,再這樣下去,加恩會得憂鬱症!即使是這樣,您也不在乎嗎?」尉衡瞪視著父親,眼光寒冷得像兩道利刃。

  他相信他父親不會在乎,因為他是個自私的人,如果在乎他人的感受,當年他就不會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還生下了他這個私生子來傷害自己的元配了。

  「我不管什麼症!」尉榮咒罵著,一邊把大量的文件甩飛出去。「你最好快點閉嘴!要讓那個女人見加恩,免談,下輩子吧!我永遠不要再看到她!」

  「沒人要你看她!」他吼回去。「你聽不懂嗎?是加恩要見她,加恩需要媽媽!」

  「混帳!」尉榮把桌上的電話丟出去。「我叫你閉嘴,你沒聽到嗎?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我面前放肆!加恩有我們就夠了,他一點也不需要那個狠心的無情媽媽!也不需要他那個該死的混蛋爸爸!」

  匡噹一聲,尉衡直接把古董茶杯摔在地上,臉色鐵青地說:「如果你再不改變想法,加恩就會像這只茶杯一樣,被你以愛為名,弄死了!」「混球,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尉榮氣急敗壞的吼,他不顧後果,搬起十七吋的計算機屏幕就直直往兒子丟過去。

  書房裡,腥風血雨,書房外的客廳是一派平靜,空氣裡流洩著美妙的小提琴音樂,桌上有剛切好的水果,日本進口的哈密瓜散發著果香。

  「林嬸,再給我一杯咖啡。」饒韻樺!也就是尉夫人,她姿態優雅地坐在沙發裡,纖纖玉手翻動著時裝雜誌,悠閒地吩咐下人。

  林嬸看看女主人,再看看發出乒乒乓乓聲的書房,面有難色。「夫人!」

  饒韻樺抬眸,對著林嬸微微一笑。

  「兩隻猴子在打架,不用管他們,妳去煮咖啡吧,還有,把桌上的晚餐再熱一熱,我想,等猴子打完架,應該也餓了。」

  這對父子啊,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血濃於水的親父子卻處處不對盤,反而她這個跟尉衡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媽」,跟尉衡從來沒有摩擦。那孩子,平時太壓抑了啊,自我要求太高,事事要求完美,跟他老爸打打架也好,這樣才可以疏通疏通筋骨,促進一下血液循環也是不錯的。不管是她的兒子尉律或者尉衡,父子一言不合、反目成仇在尉家是家常便飯,根本沒關注的價值,套句郝思嘉的話,明天又是另外一天啦〞

  星期一,微陰有霧的天氣,尉衡破天荒在校門口停好車,陪加恩走進校園。

  叔侄倆沉默的走過操場,加恩忽然開口,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勁爆。

  他停下腳步,抬眼看著尉衡,問道:「叔叔,你喜歡我們老師對不對?」

  不知道怎麼搞的,尉衡覺得自己在侄子的眼光下無所遁形,但他是尉家人,有尉家的不良傳統!死要面子。

  「小孩子不要胡說。」他駁斥。

  「我有胡說嗎?你以前從來沒陪我走進來。」加恩人小鬼大的挑著眉毛說道:「你沒希望了啦,我們老師有老公了。」

  他明顯感到自己的心臟「咚」地一聲往下沉。她結婚了?有老公了?忽然之間,從昨天到今天,那股想見她的心情變得很可笑。

  「我們老師還有兩個小孩。」加恩再丟一顆炸彈。

  這下尉衡完全愣住,震驚寫在他俊挺的臉上。

  那樣纖細的身材,不像生過兩個孩子,氣質也不像……

  猛然意識到自己過度不悅的情緒,他擰起了眉心。

  他以為自己對她僅僅是有好感而已,沒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在意她,失落感衝擊著他,還有一種被自己愚弄了的感覺。

  「很失望厚?」加恩的雙唇發出詭異的抖動,哈哈哈的笑了三聲。「騙你的啦!我們老師還沒結婚,但是她有男朋友。」

  尉衡僵住。

  他突然好想打小孩。

  這個小鬼,說他有憂鬱症,誰相信?他分明是尉律派來整他的!他跟尉律向來不對盤,所以跟他兒子不對盤也是理所當然。真是不值得,為了這小鬼,昨晚還跟他父親在書房「打成一片」……

  「要不要我告訴你是誰?」加恩的眉毛又揚了起來,眉飛色舞地說:「是一個很棒,很帥,很酷,很聰明的人,每個人都喜歡他。」

  他用上他知道的所有形容詞,只差沒說,比你好就對了。

  看著侄子,尉衡看到他的嘴巴再度詭異的抽動著,知道他又在耍他了,如果再寵下去,只怕他就要飛到他頭上玩他頭髮了。

  淡淡的眨了眨眼,他不露喜怒地說:「從這星期天開始,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我會請英文老師到家裡加強你的語文能力。」

  跟他父親,他會用對吼的,因為他父親是個欺善怕惡的人,如果不吼他,他真會以為自己全都對。

  但這個小傢伙,他是蓄意要惹怒別人,如果生氣了,就正中他的下懷,他會更加得意揚揚。

  果然,此語一出,加恩就驚恐的看著他。「你不能這麼對我!」

  尉衡的神色更加平靜、淡然。「我能。」

  「我星期天不要上課!」他大吼。

  「那是以前,從現在開始,你沒有星期天了。」尉衡一字一句的說:「你爸爸不在台灣,你的一切都由我決定。」

  加恩起先是仇視的瞪著他,聽到他說到爸爸兩字時,臉色一僵,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眼眶驀然充盈著淚水,卻強忍著不掉下來。

  尉衡頓時心軟了,他在幹什麼,竟跟一個七歲小孩對槓?

  不使壞的時候,加恩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這是單指他的長相而言,他完全遺傳了母親的漂亮。

  三年來,他都沒有好好為加恩爭取屬於他的權利,明知道對他不公平,卻放任他父親使小心眼的性子,讓加恩失去母愛。

  如果晚上早點回家的話,他不排除再跟他父親「打成一片」,不管如何,現在還不遲,他要為加恩做點事,彌補他過去的疏忽……

  「加恩!」盼釉從教室裡匆匆走出來。她看到他們站在中庭廣場已經很久了,都已經打上課鍾了,不禁奇怪加恩怎麼還不進教室,不知道他們叔侄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尉衡眸色加深,迎視著朝他們走來的纖雅佳人。

  深藍色連身裙,外搭一件開襟的純白毛衣,白色平底鞋,沒有佩戴任何首飾,顯然她很懂得自己適合穿什麼。

  「尉先生,有什麼事嗎?」盼釉看看他再看看小加恩,微笑問道:「已經上課了,加恩怎麼不進教室呢?」

  「沒事!」他才講了兩個字,就見加恩掛在眼眶裡的眼淚迅速掉了下來。

  「老師,叔叔……叔叔說我字寫得不好看,不能放假,星期天也要一直上課一直上課,我好難過……」說著,還間歇性的抽噎了幾聲。

  尉衡無法置信的看著他。是想成為金馬獎史上最小得主嗎?這麼會演。

  想什麼為他爭取權益,他不該對加恩同情心氾濫的,這小子,就跟他爸爸一樣無情斷義,他心裡對加恩太忽略的罪惡感完全消失了。

  驀然,一道溫柔中帶著堅定的聲音開口了。

  「尉先生,其實小一的小朋友還不用要求那麼高,只要他有慢慢進步就好,這個年紀的小朋友,玩樂和功課一樣重要,希望你不要對加恩太苛責了,這樣反倒可能造成他對課業的恐懼。」

  尉衡擰著眉心,他還能說什麼呢?跟老師澄清那並非他的本意嗎?然後再跟加恩爭論不休?

  「我想,是加恩誤會我的意思了。」他用權威的語氣說道:「加恩像是有週一症候群,堅持不肯進教室,我才會說如果他再不進教室,那麼我只好讓他星期日待在家裡溫習功課了。」

  有這樣的侄子,他這個叔叔當然也不會是省油的燈。

  事實上,他們尉家四個男人,祖父孫三代都不是省油的燈,不然也不會搞到今天這個地步,父子反目,異母兄弟幾年不聯絡,而做人侄子的,才七歲就公然陷害叔叔。

  「原來是這樣。」盼釉淺笑。「很多孩子因為週末連放兩天,星期一都有爬不起來的毛病,會鬧情緒也是情有可原。」她溫和地彎下身子,與加恩平行,看著他,微笑問:「告訴老師,昨天去哪裡玩了?所以今天才會不想進教室。」

  「動物園。」眼見叔叔反撲成功,加恩也不浪費自己的眼淚,很快就不哭了。

  「哇,這麼棒啊,原來加恩去了動物園啊。」她柔軟的唇瓣揚起,出現微笑。

  「告訴老師,你看到什麼動物了?有很多動物嗎?他們是不是跟你想像中一樣呢?」

  加恩什麼也不答,酷酷的說道:「老師,我要進教室抄聯絡簿了。」

  他不答,盼釉也不以為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去吧!」

  「對不起,加恩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原來聒噪的加恩在學校是扮演著省話酷哥的角色。

  「沒關係,加恩的話本來就很少。」盼釉神清氣爽地看著他。「謝謝你,尉先生,這麼快就帶加恩去動物園了,我想加恩一定玩得很開心。」

  「我叫尉衡,平衡的衡。」他的黑眸直直望入她的眼裡,忽然風馬牛不相及的自我介紹了起來。他的眼神可以穿透人心,他很瞭解這一點。「哦,原來是尉、尉衡先生!」盼釉微微一愣,不過,基於禮貌以及禮尚往來的理由,她侷促地說道:「我叫梁盼釉,盼望的盼,彩釉的釉。」「妳好,梁老師,很高興認識妳。」他伸出手來,擺明要跟她握手。

  盼釉又是一愣,她不太習慣這種交際應酬的方式,不過還是禮貌性的伸出手,與尉衡一握。

  修長勁結的大手頃刻間包住了柔細白哲的小手。

  尉衡完全不想放開。

  可握了一會兒,他還是不得不放手。

  在他沒放開之前,盼釉一直深呼吸,這個男人有魔力,僅僅只是禮貌性的一握,卻像帶著強大電流,令她眩惑,也令她心跳加快。

  事實上,從他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常常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她無法解釋自己這好笑的行徑,那大概是所有女人對羅曼史的幻想吧。

  他是一個出色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會想像與他燭光晚餐會是什麼滋味,一定要夠出色的女人才配得起他,她只是想想罷了。她妹妹晶釉的理論是,每個女人都該談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即使無疾而終也無所謂,至少愛過。但她不這麼想,她嚮往初戀就是她結婚的對象,嚮往從一而終,晶釉跟小姑姑都笑她,現在像她這種想法的女人已經瀕臨絕種了,而唯一還沒絕種的那一個,就是她。

  死心塌地的從一而終有什麼不妥嗎?

  她覺得初戀該是很美,而婚姻則是一件很神聖的事,兩個人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少年夫妻老來伴啊,像她爸媽一樣,那不是很圓滿的一件事嗎?

  她小姑姑那麼兒戲就離婚了,對她而言,那是莫大的遺憾,如果是她,絕不會那樣。

  就算對方做錯了什麼事,她也會給對方無數次的機會,兩個人是因為愛而結合,又怎能那麼輕易甚至是賭氣就分開呢?

  她看著尉衡,不知道他是屬於哪一種男人?

  這麼出色的男人,會對女人從一而終嗎?

  現代男女的誘惑都太多了,能相知相許,相互扶持到老的伴侶又有多少?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惆悵。振作了一下,她揚著睫毛,微笑地說:「尉先生,下個星期六的運動會,希望你能來看看,加恩參加了賽跑、趣味競賽,還有大會操的表演,他會很希望家人來看他。」

  她唇邊的笑意柔美得像初秋的陽光,尉衡看著她,不自覺地說:「我盡可能抽出時間。」

  他知道他會來,不過不是為了沒事亂陷害他的加恩小子,而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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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運動會的氣氛令所有小朋友都情緒高昂,盼釉忙著制止精力過盛的小朋友亂跑,一一指揮他們把椅子搬到操場外圍排成列。今天天公作美,天氣很好,炙熱的太陽映照著大地,還沒開始賽跑呢,小朋友就已經小臉兒紅通通了。

  班上大部份的家長都來了,現在的父母很疼孩子,總會盡力參與孩子的各項活動,有些還趁此機會跟她教學交流,還有家長客氣的請她喝外面攤販賣的飲料,以至於她一個人就有十多杯各式飲料。

  她忙得不可開交,當她發現加恩不言不語的坐在隊伍裡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她走到加恩椅邊蹲下,一股心疼湧上來。他那位出色非凡的叔叔沒來嗎?看到別人的爸媽一下遞點心,一下擦汗的,他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加恩。」她微微一笑,用自己的小毛巾擦去他一臉一頭的汗水,故做聊天地問:「叔叔呢?」

  加恩酷酷的撇了下唇。「跟女朋友去約會了。」

  「哦〞」她拉長了音,莫名地,心裡有股失落。

  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有女朋友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老師!」加恩突然小臉嚴肅的看著她。「我叔叔很花心,妳不要跟他結婚。」

  「結婚?」她啼笑皆非地問:「你怎麼會這麼想?老師不是你叔叔的女朋友啊,男女朋友才能結婚。」

  加恩挑著眉毛說:「我叔叔喜歡老師。」

  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明知道小孩子有可能胡說八道,她還是玉頰嫣紅了。

  「老師,妳喜歡我叔叔嗎?」

  盼釉再度愕然,她竟然被加恩給問倒了,才見過兩次,她對尉衡有論及喜歡與不喜歡的地步嗎?

  「老師,我叔叔離婚了,跟我爸爸一樣。」加恩再度語出驚人。

  盼釉更驚訝,原來他離婚了……

  難道他也跟現在的快餐男女一樣,認為婚姻可以兒戲,結婚只是調劑,不喜歡,隨時可以說拜拜再換一個配偶……

  「老師,余家賢打我!」一個小男生哇哇大哭,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她在想什麼?沒時間想這些了,她得去處理!

  把小朋友的打架事件處理完畢,她蹲在一旁,努力固定競賽遊戲用的兩顆大球,以免被小朋友踢走。

  一個高大的人影遮到她面前,她抬起頭來,陽光下,她望進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裡,尉衡正靜靜的注視著她,她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尉先生。」這是她第三次見到他。今天他跟前兩次有很大不同,他不再西裝筆挺,成套的名牌運動服和運動鞋讓他看起來神采奕奕,而且更年輕了。他是個標準的衣架子,西裝適合他,運動服也很適合他,跟她大哥一樣,是懂得穿著與品味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有女人捨得跟他離婚?他應該是所有女人夢想中的最佳情人才對啊。

  不過,人與人的相處很難講,或許外型完美的他,卻不怎麼適合當老公吧,不然也不會以離婚收場。

  「我沒看到加恩。」尉衡微笑望著她,為了不顯出自己的急迫,他特意晚了一個半小時才來。

  他沒想到她穿運動服是那麼俏麗,白色很適合她,場中的每個女老師都穿同款的運動服,她的氣質卻是最為出眾的,渾身散發了青春的氣息。

  「可能去洗手間了吧。」盼釉看著班級區域,確實不見加恩。「待會要短跑比賽,小朋友們又一直灌飲料,我叫他們找時間去上廁所。」

  「我好像來得太晚了。」他假意看了下腕表,眼光柔柔的停駐在她臉上。「我沒錯過什麼吧?」

  「你錯過了大會操。」她淺淺一笑。「加恩說你跟女朋友去約會了,我還以為你不來,幸好你還是來了,小朋友的爸媽都有來,加恩一直落落寡歡的,看到你,他一定很開心。」

  尉衡揚起了眉毛。

  女朋友?

  加恩當然知道他把所有時間都投注在工作上,根本沒有女朋友,他甚至連去打高爾夫都是為了應酬,燭光晚餐也都是陪客戶吃的。

  他又想打小孩了。

  「我沒有女朋友,剛才也不是去約會,因為公司有點事,所以我在公司處理,一忙完就過來了。」

  他難得對人解釋這麼多,但是「有女朋友」這件事很嚴重,他可不希望她誤會他。

  「是、是嗎?」盼釉連眨了好幾下眼眸,因為他把重點完全放在解釋他沒有女朋友的這件事上面,令她有點手足無措,而且也臉紅了。她的原意是想告訴他,在每個小朋友的家長都有來的情況下,他沒到,加恩會在比較心理上失落,絕不是想探究他有沒有女朋友這回事啊。

  「對了,我聽了妳的話,正在設法讓加恩和媽媽見面。」昨晚為了這件事,他和他父親以及幫傭又開始「你丟我撿」了,不過他父親仍舊不肯讓步,說什麼也不肯讓加恩跟媽媽見面。

  「真的嗎?這太好了。」盼釉揚著長睫,陽光在她澄眸裡閃亮。「要是加恩能見到媽媽,對他的幫助一定很大。」

  一名家長走過來。「老師,我想跟您聊聊我們玟瑜的問題,她啊,每次寫語文簿都會哭耶……」

  「妳忙吧!」尉衡讓開一步,在樹蔭下佇候,視線沒離開她神采奕奕的雙瞳。

  她耐心的回答家長的問題,像是怕冷落他,有時會抱歉地看他一眼,他則閒適地勾起唇角,給她一個若有似無的笑。不一會兒,另一名家長加入了她們。

  二十分鐘後,兩名家長總算滿意的各自走開了,尉衡見她盈盈快步地走過來。她有事要單獨對他說嗎?他的心跳為之加速。

  「尉先生- 」她唇邊掛著笑意。「趣味競賽時,我要看著女生組,可不可以請你負責班上的男生組,讓他們不要把球拍太遠?」

  他根本不知道趣味競賽要做什麼,但顯然的,這是一個可以跟她互動的機會。

  「沒問題。」

  「謝謝你了。」她指指操場邊,揚笑道:「現在要進行短跑賽了,你可以過去外圍替加恩照相哦!」

  他從善如流的換了地方,也拿出了手機,不過他拍的不是加恩,而是她。

  他拍了二十多張,每一種角度的她,替小朋友揚聲加油的她,那泛著紅暈的嬌顏……他的唇角掛著隱約的微笑。

  這是他第一次拍女人,過去他的手機只拍巡視廠房時需要改進的細節,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專注拍女人的一天。

  比賽結束,小朋友們回到座位區,一個穿勁灰色運動服的高挺年輕男人朝加恩班級走過去。「小釉子,接著!」

  尉衡看到年輕男人笑吟吟的丟了罐可樂給盼釉,她不太利落的接住了,回給對方一個笑容。

  他的眉毛蹙了起來。

  她沒有說謝謝。

  他們之間很熟嗎?所以熟不拘禮。

  他不太高興那個男人的行為,不過他憑什麼不高興?

  他不是她的男人,連生氣或叫她不要喝那罐飲料的資格都沒有。

  他並不情願她喝別的男人請的可樂,不能阻止她喝,也不能叫她扔掉,但世界上能用的方法還很多。

  他筆直走到她面前,眼睛注視著她手中的可樂。

  「梁老師,可樂可以請我喝嗎?我有點渴。」

  盼釉微微一愣。每次運動會,都是家長請她喝飲料,從來沒有家長反過來要她請飲料的。或許,他是真的太渴了,才對她提出這不情之請。

  她笑了笑,很大方的把可樂讓給他。「喝完還渴的話,我還有很多飲料。」

  「謝謝妳,我想一罐就夠了。」他當她的面一口氣喝完可樂,捏扁罐子,扔到回收垃圾桶裡。

  盼釉別過頭去,努力看看小朋友有沒有什麼需要她協助的地方,尋找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剛剛,尉衡黑黝黝的眸光使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從沒有男人會這樣近乎是肆無忌憚的看著她。

  他是一個危險的男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的信號,他的外型、他特殊的氣質,鶴立雞群,像個北歐王子般的優雅冷酷,雖然是個會令女人迷醉的男人,但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不過……他又為何要來招惹平凡的她?用那種深沉又奇異的眼神看她?他……有嗎?或許是她想太多了,她的感覺一定不對,短跑賽時,他怎麼可能拿著手機不照加恩,卻一直拍她呢?

  康老師好意丟飲料給她時,他又怎麼可能會惡狠狠的瞪著與他素昧平生的康老師呢?

  她這個過份浪漫的傻子……即使尉衡是她生命裡第一個能夠吸引住她眸光的男人,她還是可以明顯感受到兩人環境的極大差異!光是這一點,就是距離了。

  加恩的爺爺是尉普光電的創辦人,所以,尉家算是豪門吧?

  而豪門……根據她對報章雜誌刊載的印象,豪門通常有很多是是非非,無論是金錢或感情糾紛都一樣精采。

  他的前妻是因為不能適應豪門生活而跟他離婚的嗎?還是別有隱情,不足為外人道呢?

  她發現自己正對一個離婚男人產生了莫大好奇。

  什麼樣的女人配得上他?又是怎樣的女人、出於什麼原因會離開他呢?命令奈綠逸溫泉度假村。

  位於烏來深山處,典雅浪漫的歐式建築與綠意盎然的森林花園融為一體,不刻意雕琢,因此更顯得靜謐悠遠,每間客房都有一面落地窗將山林裡的青翠綠意迎進室內。

  度假村裡分別有男女裸湯浴池和大眾浴池,可以一邊泡湯一邊飽覽山景,另外還有健身房和SPA 按摩區,並且聘請了五星級主廚來料理美食,讓遊客可以在放鬆身心之餘享受美食。

  尉衡是核准這次兩天一夜員工旅行的人,卻也是最置身事外的一個。

  他不是一個能夠跟下屬打成一片的上司,員工都跟他有些距離,連他的秘書也不例外。

  她總是略帶緊張地向他報告事情,只要他掃她一眼,她便會在報告完畢之後有些慌張地退下。如果他跟公司的創辦人發生爭執!也就是跟他父親在公司裡吵架,那麼他那美艷的秘書更是會有如有驚弓之鳥,一副很想明天就辭職的樣子。秘書向老闆放電那種事,沒在他身上發生過,更別說各部門主管了,他向來嚴厲,他們敢靠近他才奇怪。

  因此,一整天下來,他這個人人敬畏的總經理,一直處於落單的狀況。

  吃飯,一個人一桌,沒人敢過來跟他一起坐。

  游泳,只要他下水,大家就紛紛上岸,沒人敢犯冒他,跟他一起游。

  走進大眾男湯屋,男職員紛紛閃避,誰想跟頂頭上司「坦誠相見」啊?

  尉衡並不在意這一些,沒有人敢靠近他,也好,可以真正享受度假的意義,將惱人的工作暫時擱置一旁。

  晚上,他信步走出飯店,才八點多,夜晚的芬多精吸引著他。

  他一向是夜貓子,度假村裡有許多娛樂設施,但顧及到他的出現會讓下面的人坐立不安,還是不去為妙。

  他漫無目的走著,空氣沁涼,帶著雨水和青草的氣息,地上的草皮是濕潤的,四周都是羊齒植物,月兒有點朦朧。他走過楓樹樹林,小徑上積了一層秋天的枯黃落葉,踩過沙沙有聲,他聽到水流聲,有點好奇樹林後面是什麼。

  也難怪公司的福委會堅持一年至少一次的員工旅遊,離開工作環境確實有助放空腦袋。

  他努力讓自己的心思不要轉到工作上,走出樹林,前面是一條小溪,他訝異的看著半蹲在草地上的女人,腳踝處明顯有道血痕。

  「發生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尉衡快步走過去。

  「哦……需要……」她吸了吸鼻子,說明自己倒霉的遭遇。「不知道被什麼割到,又扭傷……」

  幸好有人經過,不然什麼都沒帶出來的她就死定了,她根本走不回去。

  「是妳!」尉衡黑眸對上她的瑩然大眼,訝異全表現在他的俊顏上。

  夜風吹起她披肩髮絲,拂過她乍見到他的迷惘眼眸,他錯愕的看著她,她的眼底有抹水氣,想必是哭過了。盼釉的反應跟他差不多……不,她比他更加驚訝,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怎麼有這麼巧的事?她馬上想到自己的打扮,一件白色的七分袖長罩衫和及膝內搭褲,腳上是輕便的夾腳拖,頭髮隨意綁了馬尾,臉上當然是脂粉未施,原本只是出來透透氣,誰會想到要穿著整齊呢?

  可是,要命,他不是別人,他是她學生的監護人,身份跟家長沒兩樣,她怎麼可以在他面前不修邊幅啊?她有種想哭的感覺。

  還在懊惱,尉衡已經蹲下來查看她的傷勢了。「傷口滿深的,大概是沒留意被枯枝刮過的。腳呢?還能走嗎?」

  「可能要麻煩你扶著我……」她剛剛曾試圖站起來,但失敗了。

  尉衡在她面前微矮下身,背對著她。「上來吧,我背妳回去。」

  「這……」望著他寬厚的背,盼釉有絲慌亂。「不、不用這麼麻煩,只要扶我起來就可以了。」看著他寬闊的背,她的嬌顏浮上一層紅暈。

  尉衡回眸道:「相信我,我有扭傷的經驗,妳現在最好不要走,逞強的結果,妳可能要請一個月的假。」

  盼釉咬咬下唇,掙扎了一下。「那……好吧。」她的水眸閃過一絲靦眺,柔順地伏在他背上,雙手也不得不圈住他頸項,形成一種極親密的貼合。

  尉衡背著她,輕易站了起來,一股淡淡的馨香縈繞在他鼻息之間,感覺到她柔軟的曲線伏貼背上,柔軟的吐息拂在他耳畔,他不覺屏息,向來嚴酷的嘴角彎起了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彎弧。

  她受傷的部位需要包紮,所以他走得很快。

第一次被男人背著,何況這個男人又是那麼的不平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清爽的男性氣息,盼釉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她的下巴抵著他結實的肩窩,自己被他全然男性的氣息給包圍了、烘熱了,她羞意無限地說道:「我家人在包廂唱歌,麻煩你背我過去拿門卡。」

  「好。」原來她是跟家人一起來的,這麼說,今天他有機會認識她的家人了。

  穿過楓林,回到飯店的主建築,娛樂包廂在地下二樓,二十四小時開放,還包括了撞球間、健身房、兒童遊戲室跟禮品店、精品店,幾間KTV包廂滿足了都市人的需求。盼釉指點尉衡找到她家人的包廂時,卻發現包廂早已換了另一批人馬在唱,受驚嚇的反倒是包廂裡那群High到不行的男女。

  他們瞪大了眼睛,一瞬間十幾個人全擠在一塊坐,視線集中在尉衡身上。

  「總……總經理,要、呃,一起唱嗎?」

  他們心裡共通的祈禱則是!最、好、不、要!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脾氣不佳又不苟言笑的總經理怎麼會背著一名女子闖到這裡來?很不尋常哦。

  「不了,你們唱吧,慢慢玩,結帳算公司的。」尉衡帶上了門,免得掃了下面人的興。

  「他們,是你公司的人?」好像很怕他的樣子,他有那麼恐怖嗎?是那種所謂的魔鬼上司?

  「嗯,這兩天我們公司員工旅行。」

  「很抱歉,讓你背我到這裡來,我家人說好要唱到十點的……她們,可能回房了。」她歉然道:「你的手機可以借我嗎?我問問她們回房了沒有,請她們過來接我。」

  「我沒帶手機出來。」他面不改色地說,希望口袋裡的手機,這時候不要有人打。

  除了洗澡,他向來手機不離身,而此刻的私心是不想她聯絡到家人來接她。

  「那……你先讓我下來,再麻煩你扶我走到接待大廳好了,我想這裡應該有醫務室之類的吧,我先到那裡休息好了,再請飯店的人替我聯絡家人。」

  一團混亂之後,此刻她的腦袋總算有空隙可以理出一點點頭緒。

  先是散步刮傷腿、扭到腳,求助無門之下,她已經很慌了,又突如其來的遇到他,叫她的腦袋怎能不空轉?

  遇到任何人她都不會那麼手足無措,偏偏是他,昨天運動會結束後就一直在她腦中莫名打轉的男人。

  幸好她早已和小姑姑及晶釉約好了來度假,她才可以暫時分開注意力,只是沒想到,他竟也會在這個度假村出現,還撞見受傷的她……

  「不必那麼麻煩。」尉衡否決了她的提議,果斷道:「我的房間就在這一楝樓,妳先到我房裡擦藥,再打電話給妳的家人。」

  「你的房間?」盼釉心跳更加失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引人遐思。

  「不放心我的人格嗎?」他淡淡一笑。「妳大可放心,我可以把房門打開。」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頰上又添一層紅暈。

  他根本不是那種會讓人想像成狼人的男人,她的慌源自於要跟他同處一室……

  「那就聽我的。」

  不等她反對,他已經背著她進入電梯,按了六樓。

  盼釉靜默的伏在他背上,看著六那個數字。

  六樓,是景觀最好,房價也最高的一層樓,以他的身份地位,住在貴賓級的樓層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的心跳隨著樓層攀升而加快,直到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一對中年夫婦等在電梯口,看到親密的他們,夫婦兩人會心一笑,尉衡泰然自若地背著她走出去,那對夫婦則進入電梯。盼釉意識到自己的臉越來越燙了,那對夫婦會以為他們是什麼關係?大概會認為是男女朋友在肉麻調情吧。

  胡思亂想之際,尉衡已經開了房門。

  他把她放在深紫色的L 型長沙發裡。「我去拿醫藥箱。」

  「麻煩你了。」盼釉看著敞開的陽台,熏衣草紫的紗簾拂動著,從她的方向望出去,外面可看到微暈的月色,青草的味道隨著微風送入室內,她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氛圍沒有想像中的曖昧嘛,她真是多慮了。

  她打量著套房,沙發前面有張方型透明咖啡桌,她面前有個超大屏幕,左邊是黑色花崗岩吧檯,皮製躺椅對著落地陽台。

  尉衡提著醫藥箱出來,還有一杯柳橙汁。

  「先喝果汁。」

  「謝謝。」她啜著果汁,也確實渴了,一下喝了半杯。

  「傷口要消毒,會有點痛,妳忍耐一下。」檢查過傷口之後,他打開醫藥箱,這是飯店的,每間貴賓房都有醫藥箱。

  「嗯。」盼釉望著半跪在她面前的尉衡,那俯低的頭,那濃密的黑髮,引起了她心裡一陣漣漪。

  他的動作有條不紊,不過卻很溫柔,她只感到些微消毒水的刺痛。

  這種男人,好的家世,好的外貌,近乎世俗條件的完美,他對前妻做了什麼,以至於兩人會走上離婚之路?經歷過一次失敗,他敢再觸碰婚姻嗎?

  驀然之間,她臉龐熱了起來。

  要命,梁盼釉,妳為什麼又想起他離婚這件事?

  她在意的,好像不是他離婚這件事,而是他的前妻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吧?

  「妳跟家人來度假?」細心的用棉棒拭去傷痕上的血跡,尉衡隨口問道,一抬首,卻看到她用探索的眸子,研究似地望著他,他因而沒將視線移開,看著她,眼中有某種她分辨不出的情緒。

  他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她啊?

  他深不可測的眼神像磁鐵般吸引著她,她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氣氛凝結,兩人相互凝望……

  驀然間,盼釉如夢初醒,連忙找話題。「我和小姑姑、妹妹一起來度假,星期一學校補假,所以明晚還會住在這裡。」

  尉衡眼裡滲入一抹深思。「妳跟姑姑情同母女吧,所以才會一起來度假。」

  他母親早已過世,他跟母系的親戚沒有往來,父親這邊的親戚也沒有特別親近的。

  「應該說情如姊妹比較恰當。」她笑了笑。「小姑姑才大我一歲,她是我爺爺晚年生的,一直跟我們住,個性就跟小孩子一樣,所以我們感情很好,甚至有時候,我的秘密只跟她分享……不說這些了,你可能沒興趣聽。」

  盼釉識趣的打住,看著茶幾上的電話。「電話可以借我嗎?我該聯絡她們來接我了。」

  他沒說好或不好,只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如果我告訴妳一件事,妳大概會笑我。」

  眨動著睫毛,她的好奇心被他勾起了。「什麼事?」

  他用一種很深沉很深沉的眼光看著她,緩緩的說:「昨天,我不是為了加恩而去運動會。」

  心猛然一跳,她不由自主的看著他,彷彿被他的話給催眠了,忘了要借電話的事。

  「因為很想見妳,所以才會去。」他凝視她,眼光專注而熱烈。「不知道為什麼,從見到妳的那一天開始,妳一直在吸引我。」

  盼釉臉紅心跳地看著他,她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為了一個男人說的話而悸動。

  這樣的男人,是上帝造來陷害女人的,如果不逃開,就會被他網住,如果逃開,又會非常、非常可惜……

  「如果早知道加恩有妳這樣的老師,我想,我會『熱烈』的參加他的所有活動。」他柔聲說道。

  盼釉臉上發熱,呼吸很不平穩。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這下她確定了……他,昨天真的是在拍她!驀然間,一聲爆烈巨響傳來,她驚慌的看著尉衡。「是什麼聲音?」

  廣播器隨即響了。「A 楝大樓的貴賓,三樓客房發生意外氣爆,請您盡速離開您的房間,按照走廊的指標疏散,請勿驚慌,本館員工會協助您到安全的地方!」

  「看來,我們也要『逃生』了。」他說。

  在盼釉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就忽然被他從沙發裡抱了起來。

  她迷亂又昏沉的貼在他男性的胸懷裡,生平第一次躺在一個男人的臂彎,聞著他身上那股成熟男性的氣息,她的面孔在發熱,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似乎是……

  呃、好想一直這樣靠在他身上,怎麼會呢?

  她悄悄地把臉頰偎在他胸膛上,隨著他的心跳而呼吸……

  尉衡把她緊緊的擁在胸前,她只知道他們下了好幾層階梯,穿過接待大廳,許多雜杳的腳步聲在她耳旁掠過,儘管一路上有慌亂的遊客不停在尖叫,她卻一點也不害怕。尉衡的篤定沉穩給了她安全感,她覺得自己被保護著,根本不像在逃生,有哪個人逃生逃得像她這樣小鹿亂撞、心神蕩漾的?

  「盼釉!」

  有人在喊她,她張眼望去,飯店外的草皮上有一大群驚嚇過度的遊客,人群裡的小姑姑和晶釉一臉惶恐的跑向她。

  「妳姑姑跟妹妹?」尉衡看著衝過來的兩個女人。

  「嗯,穿飯店紙拖鞋的是我姑姑,另一個是我妹。」盼釉簡短的介紹道。

  尉衡打量著梁家兩名娘子軍,她姑姑是個不修邊幅的邋遢女人,而她妹妹,五官神似她,姊妹兩人都很出色。

  「妳沒事吧?盼釉?」梁海兒緊張地摸摸侄女的頭髮,再摸摸衣袖,似乎想藉由這兩個動作確認盼釉沒事。

  「妳怎麼了啊?腿怎麼包著紗布?」梁晶釉雖然在關心姊姊,眼睛卻一直不客氣的盯著抱她姊姊的俊男,好像是家長在打量勾引女兒的臭男人。

  「我在散步時被樹枝刮傷,又扭傷了腳,幸好有這位尉先生路過,他是我班上小朋友的叔叔,找不到妳們,沒房卡又不能回房間,只好先到尉先生的房間擦藥。」

  「幸會了,兩位,我叫尉衡。」尉衡沉穩地自我介紹。

  「盼釉,好樣的,妳真幸運……」梁海兒靈秀的水眸驀地閃過一絲亮光,眼神讚歎著尉衡的絕頂男色,用一種彷彿盼釉不是受了傷,而是有艷遇的語氣說話,聽得盼釉實在很想直接昏倒。

  「不過,妳們到底去哪裡了?」盼釉忍不住問道。

  晶釉奇怪的看了姊姊一眼。「不是跟妳講過了,我們在包廂唱歌啊!」

  「我去找過妳們,可是包廂裡的是別人。」想到尉衡出現時,那些人慌亂的樣子,她就想笑。

  他是一個會讓下屬皮皮挫的上司嗎?那些人對他的敬畏不言而喻,一個一個都有奪門而出的傾向。

  「怎麼可能?」梁海兒揚了揚眉毛。「我跟小晶一直都在那裡……呃,對了,妳去幾號包廂?」

  「七號包廂啊。」她困惑的看著自己姑姑。「小姑姑,妳不是跟我說七號包廂嗎?還跟我說記著海角七號就對了,難道妳又……」

  一個拍額,梁海兒吐吐粉舌,尷尬的說:「對不起哦,我講錯了,我下次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盼釉無奈的看著姑姑,事情都已經過去,說什麼都沒用了。

  「尉先生,真不好意思,麻煩你這麼久,你可以把我姊放下來了,我們慢慢扶她走回房就可以了。」晶釉強勢地對尉衡說道。

  「好。」他不再堅持抱著她,放下了她,她姑姑和妹妹立即一人一邊的扶住了她。

  「謝謝你。」盼釉垂下眼睫,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啊,到底在想些什麼?

  「覺得不舒服的話,要去看醫生。」他叮囑。

  「好。」她的雙頰酣紅,心境已經跟今晚遇到他之前全然不同了。

  她是如此羞澀的不敢直視他俊挺的面孔,對她而言,他不再是學生的監護人,她再也沒辦法泰然自若的面對他了。

  「謝謝你了,尉先生,我們走。」晶釉拚命暗示姑姑快跟她一起把姊姊扶回房,這個男人全身上下沒一處不危險,她們要趕快離開才是上策!盼釉有點像被她們架著走似的,直到進入飯店大廳,她還感覺得到後面有道目光緊緊看著她。是尉衡嗎?

  她再度察覺自己的心跳在失控,一種深受異性吸引而淪陷的失控。

  想到這裡,她的臉上泛起一層羞澀的紅暈,渾身又燥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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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5: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俊威把教室的燈打開,其它的人把自己的功課做好,沒事的人幫忙發語文簿!」說完,盼釉轉身在黑板寫下聯絡簿的待抄事項。

  尉衡會陪加恩進來教室嗎?他會再度因為想見她而陪加恩進來嗎?

  在他對她說了那種近似表白的話之後,她怎麼還能若無其事?他那雙如深海般難以捉摸的眸子,一直在她眼前跳出來。

  如果沒有那場氣爆,待在房裡的他們會怎麼樣呢?如果後來小姑姑她們沒及時出現,他們又會怎麼樣?

  總之,自從他對她說了那番話之後,她就一直芳心大亂,他不是第一個對她表白的男人,卻是唯一令她心動的一個。她想到昨晚跟小姑姑的對話。「小姑姑,妳會介意離婚的男人嗎?」她問。

  「當然不會啊,我就是離婚的女人,憑什麼介意人家有沒有離婚啊?況且現代人離婚率很高啦,碰到離婚男人根本不算什麼。」

  顯然,這類的問題問她小姑姑這種離婚女性是不准的,所以,她泡了兩杯花茶,到晶釉房裡聊天。

  「晶釉,妳會介意跟離婚的男人交往嗎?」

  「離婚的男人?」晶釉立即從計算機前轉身瞪視著她。「妳在跟離婚男人交往嗎?是不是在度假村對妳英雄救美的那個輪廓鮮明、面貌出眾又酷又冷的禍水男?」

  聽到如此直接的問話,她一下子就臉紅了。「不是啦,妳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假設……而已,而且他!不是!禍水男,妳不要這樣說他。」

  「不要騙我了。」晶釉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高中以前還用同一個房間,妳的眼神騙不了我,妳戀愛了,愛上那個男人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真的不是那樣,沒有到那種地步……」她莫名其妙的結巴起來。

  晶釉才不理會她的解釋,咄咄逼人的問:「妳敢說妳對他沒感覺?」

  瞬間,她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對尉衡不只是有感覺而已,而是太有感覺了,所以她說不出口是心非的話。

  「他長得太好看了,對吧?」晶釉瞭然於心地說:「氣質也太出眾了,那種男人是惡魔的化身,沒有女人會對他不心動,可是,如果他離過婚就另當別論,不管他再怎麼吸引妳,你們都是不可能的,他不適合妳,一副不懂得愛人的酷樣,還有,別忘了爸媽是絕對不會同意妳跟一個離婚男人交往的!」

  聽到晶釉斬釘截鐵的結論,她頓時芳心大亂。

  沒錯,她爸媽絕不可能接受女兒跟一個離婚男人交往。

  當年小姑姑離婚時,爸爸就憤怒傷心得無以復加,一直吼著要殺了那個對她小姑姑始亂終棄的男人,從那時開始,他就對「離婚男人」貼上了不良的標籤。如果他知道女兒愛上一個離婚男人,後果一定不堪設想,到時一定會引起家庭風暴,如果她堅持要跟他在一起,那麼就會有場家庭革命了……

  想到這裡,她失笑了。

  梁盼釉,妳在幹麼?人家有說要娶妳嗎?他根本連追求都沒有呵,她卻已經想到要為愛革命去了。

  她果然像晶釉說的,是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只要愛上了,就算他是人人喊打的罪犯,她也會愛到底……

  「老師!」

  有個小朋友在叫她,她回身,剛好看到加恩低著頭走進來,只有他一個人,尉衡沒陪他來。

  驀然間,一股失望的感覺充滿了她的心,接下來的課,她都上得無精打采。

第二節下課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我是梁盼釉。」

  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我是尉衡。」

  她心臟「咚」地一跳。他怎麼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加恩的聯絡簿裡有妳的手機號碼。」像是知道她的疑問,他解開了她的疑惑。

  是呵,她在每個小朋友的聯絡簿裡都貼了她的手機,以及家裡的電話,方便家長有事聯絡她。

  她居然還意外他知道她的手機號碼,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加恩的老師了,顯然她也已經完全不把他當加恩的監護人。

  「我昨天臨時到上海出差,下午兩點會到台灣,回公司還要開個會,大概五點過去學校門口接妳,我們一起吃飯。」

  多專制啊,多霸道啊,完全沒有問她好不好,要不要跟他出去。

  不過,自己唇畔的笑容又是怎麼回事?她在微笑,她忍不住。

  「好。」她坐著不動,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聽到自己沉醉的聲音在答應他的要求。掛掉電話,她感到昏昏沉沉的,滿腦子都是尉衡,整個胸懷都漲滿了他,腦中想的也全都是他。上課鐘響了,她神采奕奕的走上講台,笑容在唇邊蕩漾,整個人跟沒接到尉衡電話之前判若兩人,她喜悅又悸動的體會著那嶄新的感受!愛人以及被愛!

  中午吃飯的時候,看見加恩在咳嗽,她還「愛屋及烏」的特地過去關心他。

  「怎麼了,加恩,身體不舒服嗎?」

  加恩搖了搖頭,不說話。

  她關心地說:「不舒服的話,記得叫叔叔帶你去看醫生,要老師寫在聯絡簿裡嗎?」講到叔叔兩字時,她臉上浮現了一層可疑的紅暈。

  好矯情啊,梁盼釉,妳大可吃晚餐時告訴尉衡啊,在個小孩子面前演戲,妳真的……嘖,要命的糟糕。

  「老師,不必寫了。」加恩又咳了兩聲,抬眼看著她。「叔叔不在台灣,他去上海看女朋友了,今天不會回來。」

  「看!女朋友?」她愣愣的看著加恩,霎時間腦子裡紛紛亂亂的,一時理不清思緒。

  「嗯,今天是孟珍阿姨的生日,叔叔昨天就去陪她了。」加恩清楚的說。

  她閉上眼睛,覺得腦子裡所有的血液頓時都往下沉。

  她覺得自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被自己的幻想打了一巴掌,想到自己接到他電話後那喜孜孜的模樣……

  她醒過來,深吸了口氣。

  傻瓜,她真是傻瓜,像他那種有錢的企業家第二代,又怎麼會把她這個小小的老師放在心裡呢?

  他當然有很多女朋友,上海一個,東京一個,可能台北、台中、高雄都各有一個,搞不好,接受了他今晚的約會,她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然後,在他有時間的時候,當他的玩伴或床伴,他有閒情的時候,會送她一兩件名牌的昂貴禮物當代價。

  她真是太笨了,還想著不在乎他離過婚,只要兩情相悅、兩心相許,她會答應他的求婚,她會嫁給他!這一切的想法,現在看來完全是個笑話!

  夜晚十點半,盼釉跳下康至浩拉風的重機,把安全帽還給他,唇畔掛著一個微笑。「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明天見!」

  「好,明天見,妳早點休息。」康至浩帥氣的對她揚揚手,重機在夜色下揚長而去。

  等他一走,盼釉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她默默拿出皮包裡的鑰匙,疲累湧上。

  她很糟糕,因為賭氣而答應康至浩的約會。

  他們一起去吃了他熱烈推薦的泰式料理,一起看了場他推薦的喜劇電影,但是當他提議要去山上看星星時,她突然感到索然無味,借口自己累了,想回家休息,他也很乾脆,不囉唆,就送她回來了。

  康至浩起碼約了她三十次,她都笑著婉拒,而今晚……她搖搖頭,心裡一陣沉重。

  她真不應該製造這個誤會,讓他誤以為有機會追求她,她決定明天就對他說清楚,自己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利用了他,實在是……很卑鄙。雖然度過了一個熱鬧豐富的夜晚,她的心卻空洞無比,心裡始終有根細線在抽動著。

  尉衡……

  如果明天他陪加恩到教室裡,她會明白的告訴他,自己不是他玩弄的對象,請他自重。

  自重?

  這兩個字聽在他耳裡,會不會很好笑?

  或許他根本就認為她很輕浮、很好勾引,他只不過稍微展現一下他的男性魅力,她就上勾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跟他談自重?

  不,不要再想了,幸好及時發現他的真面目,還來得及踩煞車,她對他並沒有投入太多感情……

  沒有嗎?如果沒有的話,她的心為什麼會感覺到碎了?聽到他專程飛去上海陪女朋友的剎那,她的血液為什麼會彷彿凝結一般難受?一整個晚上,他不停打她的手機,還傳簡訊,質問她為何爽約?最後,她索性關機,不再讓他的來電擾亂她的情緒。

  她根本在騙自己,她愛上他了。

  就因為愛上,現在才會這麼難過,她好想喝酒。

  小姑姑每次心裡難過的時候,都會喝幾杯紅酒或威士忌,喝完就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變得很開心。

  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開心一點,不要被尉衡影響她的情緒,她還是她,梁盼釉,跟沒遇到他之前一樣,不會因為他是個花花公子而難過,也不會因為自己對他動了心而痛苦……

  沒錯,她應該喝點酒。

  以她的酒量,啤酒是最好的選擇,家裡沒有,所以她最好去便利商店買好再回家,那麼洗完澡,她就可以一醉解千愁了。

  她把鑰匙丟回包包裡,轉身要去買酒。只是她轉身轉得過於用力,一回頭就撞上一道人牆。

  「噢!」她蹙眉,揉揉額角,誰啊?她抬眸找尋那個罪魁禍首,是大哥嗎?

  「玩得開心嗎?」尉衡冷冷的扶住她的手臂,劍眉一挑,冷峻的黑眸打量著她,一反之前溫柔親和的態度。

  如果不來問問她是什麼意思,他今晚鐵定會睡不著。

  原來她是個情場高手,不若她外表的清純,他把她放在心上,急著從上海趕回來,她卻和另一個男人開心的玩到現在!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盼釉眼睛瞪得大大的,忘了額角的痛,她揪緊十指,心兒狂跳。

  看到他,她想要表現得冷若冰霜,也理該要冷若冰霜,為什麼她整個人卻反而熱了起來?好像一整個晚上,她就在期待這個,期待他會無預警的出現在她面前。

  「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知道妳的地址,這重要嗎?」他眉心舒開了,輪廓在街燈掩映下顯得十分冷酷。

  「對,確實不重要。」盼釉冷哼一聲,大眼幽幽的看著他。「對你來說,有什麼是重要的?你大概認為玩弄女人的感情也沒什麼吧?」

  「妳這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他不會聽不出她話中的嘲諷之意是衝著他來的,他何時玩弄她了?

  「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怪自己太笨。」她掙脫了他的箝制,冷然道:「再見了,尉先生,我很忙,沒空陪你玩多角愛情遊戲,你去找別人吧。」

  尉衡豈會輕易放開她?

  他又扣住了她手腕,銳利的眼逼到她眼前。「妳當然很忙,妳忙著對我爽約,陪別的男人玩樂!」

  他的話令盼釉胸口一陣窒悶,她心痛的仰望著那雙幾要穿透人心的冷然黑眸,淡淡的說:「彼此彼此!」卻不爭氣的聽到自己聲音中的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苛薄了?竟可以跟他針鋒相對……只是,她為何會感到如此心碎、心痛?

  「該死!」他惱怒至極。她竟還說得振振有詞?

  他倏地把她拉進懷裡,嘴唇瘋狂的蓋在她唇上。她又怒又驚,固執的緊閉著唇,心裡一陣陣的刺痛。他到底把她當什麼了?竟敢對她這麼輕佻?她是可以隨便跟他接吻的對象嗎?還是,他向來如此對待他的每個玩物?

  淚水終於滑出她的眼眶,她感到難堪,自己終究還是為這輕易玩弄愛情的男人而哭泣了,多麼不值得啊。

  「我的吻讓妳這麼難受嗎?」尉衡挫敗的放開了她,眼中瀰漫著戾氣,她那潤濕的長長睫毛,被淚水浸濕的清澈眸子,在在挑逗著他的心,然而她卻拒絕他的吻。

  「我不要……不要你吻過別人的唇來吻我……」她努力嚥下哽咽的淚水,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為一個男人而心痛,卻還是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對他的在乎。

  「我吻過別人的唇?」尉衡驀地皺起了眉,他抬起她的下顎,利眸直逼著她。

  然而,看到淚珠在她長睫上顫巍巍地抖動著,一陣憐惜卻驀然湧上來。他想吻去她的淚水,但他命令自己先把情況搞清楚再說,他們之間顯然有什麼誤會。「妳最好告訴我,我吻過什麼人的唇?」他命令。

  他居然還想抵賴?她的心臟擰了起來。「當然是你的女朋友。」

  慍怒的眼神凝住,尉衡露出了一絲訝異。「我沒有女朋友。」她這是哪裡來的想法?

  莫非……一股不妙的預感冒上來。

  「加恩都告訴我了,你去上海陪女朋友過生日,所以你!」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維持平靜的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不要狡辯。」

  「加恩說的?」他語氣緩慢,目光緊緊盯著她。

  「他不是故意說的。」她清清嗓子,「所以,請你不要處罰他,沒有父母在身邊呵護已經很可憐了,對他好一點。」

  他看著她晶瑩的目光,良久,嘴角緩緩揚起。

  原來是這樣,又是加恩搞的鬼。他現在已經不是想打小孩那麼簡單了,他想!扁、小、孩!

  「我沒有女朋友,去上海是為了公事,如果妳不相信的話,看這個!」他拿出了手機,觸控屏幕,進入行事歷。

  她看著昨天和今天日期上密密麻麻的行程,他幾乎沒有空閒下來的時間,早餐有早餐會報,午餐有商業聚餐,晚餐有飯局,而今天他最後一個行程寫的是「盼釉」兩字。

  她的名字出現在他手機的行事歷上,不是梁盼釉,也不是梁老師,而是她的名字!她不禁一陣臉紅心跳。

  「不管妳信不信,加恩經常惡作劇。」他歎了一口氣,內斂的雙眸是嚴肅的。

  「他在家裡不像在學校那樣,沒有半點憂鬱傾向,我的家人都可以作證,如果妳不相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妳回家,證明給妳看。」

  她看著他眉宇間的皺折,他也一聲不吭的看著她,一瞬間,她相信了他的話。

  如果是加恩的惡作劇,那麼……想到自己對他爽約,剛剛又傷心的掉下眼淚,心痛的模樣都落入他眼裡了,她頓時羞窘不已。要命,虧她還是個老師,怎麼就沒有事先求證呢?反而道聽塗說,不問青紅皂白就認定了他在玩弄感情,他吻她,她還一副抵死不從的烈女樣,活像他的吻對她是多大冒犯似的……

  她低低呻吟了一聲,真想在他面前挖個洞將自己處理掉。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吻她了……唉……

  她秀眉輕蹙,潤了潤嘴唇說道:「加恩……可能只是想引起你們的注意,所以才會故意惡作劇,希望你們關心他……」

  見鬼,她敢說自己現在一點也沒心情跟他討論加恩,她心亂如麻,只希望剛剛的事都沒發生過。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這是小姑姑喃喃自語時的口頭禪,她常奇怪,小姑姑怎麼有那麼多想重來的遺恨?現在她可懂那種感覺了。

  「我現在對討論加恩沒興趣。」尉衡深斂的眸子緊盯住她小巧的臉龐。「我想談的話題只有妳、我,或者我們。」

  「哦……」她愣愣的看著他,他英挺的面孔距離她如此貼近,他的氣息拂著她面頰,他的鼻樑好挺,眼神好深邃,像大海一般……難怪晶釉說他是個危險的男人,是個碰不得的男人,現在她也有這種感覺,好像快被他的眼神吸入一潭不見底的湖水裡。

  「送妳回來的男人跟妳是什麼關係?」看到她坐在那個男人的重機上,小手攬著那人的腰,他在車裡快氣炸了。

  「他……只是學校的老師。」她的睫毛悄悄的垂下來,半掩住她那純淨的眸子。

  她沒把康老師追她很久的事說出來,因為他看起來已經很不高興了,那種事,還是她自己知道就好。

  「是運動會丟飲料給妳的那個傢伙對吧?」他哼道。

  她無措的垂下眼簾。「……呃……嗯。」為什麼她好像偷會情夫被老公抓到似的?她明明就沒有啊。

  「你們接過吻嗎?」他挑眉。

  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誤解他的盛怒下,被那傢伙拐走了吻?如果真發生了,他回去一定海扁加恩!

  「當然沒有!」盼釉驚恐的抬眸。他為什麼會問她這種問題?她怎麼可能跟康老師接吻?她甚至還不顧危險,不肯摟他的腰,是他一再要求,她才勉強摟住的。

  「那就好。」他俊顏上的線條總算柔和了下來,扶著她纖細的腰,柔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擔心妳會因為太過生氣,被那傢伙佔了便宜……」

  一陣紅暈浮上盼釉面頰,她的眼神從他的視線底下飄過去,美目迷濛,粉唇微揚地說:「我……我沒生氣啊。」

  她在說什麼?她可以再不誠實一點,明明就死過一遍,那種難受的感覺還深烙在她心底,還嘴硬。

  這輩子,肯定不會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令她難過了,聽聞他千里迢迢去陪女朋友過生日的剎那,她的心,揪疼得無以復加。

  所以沒錯,她是沒生氣,只是揪心,心碎「而已」!

  「沒有生氣,那妳為什麼要放我鴿子?」他好笑的擁緊了她,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眼中閃著笑意,鼻間都是她的髮香。接觸到他眼中的戲譫,盼釉感到自己的臉正急速加熱,臉龐再度燙紅。他身上有一種混合煙味跟男人體溫的味道,親密得令她不敢稍加亂動。

  「盼釉- 我可以這樣叫妳嗎?」他深深的看著她,她小巧的櫻唇恍如早春花瓣,柔軟得引人遐思。「妳大概不知道,我下了飛機就到公司開會,開完會就匆匆趕到學校接妳,卻遍尋不著妳的蹤影,完全沒想到妳已經離開學校了,還請人替我廣播,直到妳手機關掉,我才感覺不對勁,派人查到妳的地址,在這裡等了!」

  他看看腕表。「四個小時,連晚餐都還沒吃。」

  她驚訝極了。

  他俊俏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那麼冷漠,沒想到這樣的他,肯為她浪費時間,為什麼?

  是呵,為什麼?為什麼是她?這麼平凡的她?她只是一個小學教師,既不長袖善舞,也不八面玲瓏,每天接觸的都是世上最最單純可愛的小朋友,對於縱橫商場的他而言,她絕不是個理想對象。他已經有過一次婚姻經驗了,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追求他的前妻,爾後又離婚的?他曾好好的挽回婚姻嗎?還是任由婚姻走到盡頭?完了,她無藥可救了,他的一切對她而言,已不再是事不關己,他的每一樣事情,她都想知道。

  「在想什麼?妳都不同情我的胃嗎?它餓壞了。」他以為她至少會提議一起去吃消夜什麼的,然而她卻自己發起呆來,彷彿他藏著很多秘密,讓她想到出神似的。

  「我在想,你為什麼會離婚?」她抬起眼睫,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可以告訴我嗎?」

  「離婚?」尉衡一愣,相信自己再也不會聽到比這更荒謬的話了。

  從他的反應,盼釉馬上認為自己說錯話。「如果不想說的話,就不要勉強。」

  對他而言,那可能是個夢魘,誰會想對外人說呢?

  「又是加恩告訴妳的?」尉衡蹙起了眉心。「他說我離過婚?」

  盼釉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意思是……

  「沒有嗎?」

  「沒有。」他沒好氣地問:「要我申請戶籍謄本給妳看嗎?我沒有婚姻紀錄,一次都沒有。」肯定的是,今晚尉家要上演虐童記了!

  「噢!」盼釉不可思議的低呼一聲,驚訝的闔不攏嘴。「那麼!為什麼加恩要說那種話?難道……又是惡作劇?」

  「他可真是『憂鬱』啊,不是嗎?」他調侃。

  盼釉緊張了,可想而知,闖了這兩個滔天大禍,加恩的皮要繃緊一點了。

  「不要處罰他!」她連忙替加恩求情。「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說過,他是為了引起注意才會做這些事,試著想想他的立場,好嗎?拜託你……」

  他瞇起了眼眸。「我也說過,我一點也不想跟妳討論加恩,不知道為什麼,那小子一直跑到我們的話題裡來,我真是受夠他了。」

  忽然間,她想笑,也笑了。

  這人,跟一個孩子吃醋呢。

  「好,我不說加恩了,那麼你也答應我,不要找加恩算帳,找個兒童心理醫生談一談,說不定你會更瞭解加恩,也就會體諒他了……」

  「我恐怕得跟心理醫生談談我。」他打斷了她,冷漠的說:「因為我的女朋友一直維護著『別的男人』,一直要我體諒『別的男人』,把我的感受和我的胃都晾在一旁了。」

  盼釉再也藏不住唇畔的笑意了。「加恩哪裡算是男人,他只是個孩子。」

  他口中的「女朋友」三個字,讓她心裡甜甜的。

  太快了,這進展太快了……她滿足地低聲歎息,笑著數落自己,但心中卻被一種巨大的喜悅甜蜜給佔滿。

  「不要再笑了。」他瞪視著她。

  「為什麼?」她笑著問。

  「因為我想吻妳。」

  獰然間,他那灼熱的嘴唇迅速的再度捕捉了她的,折騰了一晚,他終於得償所願的吻住了她那兩片柔潤甜美的紅唇,他立即糾纏著她的唇舌,火熱的吮吻讓兩人的呼吸都亂了節拍。盼釉覺得一陣暈眩,她的手臂不知不覺的抱住了他的腰,她的心在狂跳,她的思緒在飄,全心全意陶醉在一種嶄新的夢幻情懷裡。

  「你們在幹麼?」

  突如其來的低呼打破了愛侶的甜蜜,晶釉騎著漂亮的紅色「皇家學院」回來,親眼看到她那單純到家的姊姊,竟跟男人在家門口擁吻?

  她揉揉眼睛,看到的還是一樣的景象,再揉,還是一樣。

  「晶、晶釉……」盼釉臉紅地閃躲著妹妹凶狠的眼光。

  晶釉瞪視著尉衡,這個離過婚又過度帥氣的禍水男,女人跟他在一起絕不會有好事,他,休想拐走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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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5: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盼釉幾乎是被妹妹拖回家的,晶釉也不管她的意願到底如何,死命把她從尉衡懷裡搶走,砰地一聲甩上大門,把尉衡關在門外。梁家是二十年的三層樓洋房,定期油漆和維修,裡裡外外維護的很好。

  老式的花園洋房地坪頗大,以前庭園造景和花圃的地方,在梁家人陸續購車後,在十年前改為車庫,現在停著梁家的三部車,原本的雙開雕花鐵門也改為自動鐵卷門,方便車子出入,另外再裝一道進出的小門。

  晶釉一直把姊姊拉到樓上去,姊妹倆的房間在二樓。

  一樓是客廳、餐廳和她父母的主臥房,二樓分別是她、盼釉和她們小姑姑的房間,浴室獨立在三間睡房外,三個人共享,三樓則是她大哥的獨享空間,頂樓還有她小姑姑別出心裁弄的空中花園。

  「姊!妳不要發昏!妳太單純了,每天接觸小朋友,所以才會被他迷住,他不單純,我敢跟妳打包票,他絕對不單純,不信妳上網搜尋他的名字,保證跳出三十個以上的部落格,每個版主都會說喝了他的愛情迷湯……」

  見姊姊一副好氣又好笑的反應,晶釉更不高興了,她慷慨激昂的繼續說道:「妳不懂嗎?盼釉,那種男人是只可以沉醉,不可以委身,他會讓妳傷心傷肝傷胃,妳懂不懂?他看起來就一副不會呵護人的樣子,眼神太冷酷了。」

  盼釉哭笑不得。「他不是那種人。」

  晶釉把尉衡當什麼了?愛情浪子?說的好像他專騙女人心似的。

  「他離過婚,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晶釉激動的握著拳頭。「不一定他還有個六歲大的兒子,妳嫁給他,就要準備當後母!」

  「可能還會有個難纏的前妻。」一個聲音冒出來。

  「對對!有個難纏的前妻!」晶釉馬上附和,說得太好了,她怎麼沒想到呢?

  差點給「落溝」了,那個傢伙的所有缺點,一個也不能放過!

  「他沒有離過婚,是我搞錯了。」盼釉笑了。「如果妳是在意這一點的話,那妳現在可以放心了。」

  「沒離過婚?」她一怔。

  「還沒離婚的男人更糟。」那個聲音又冒了出來。

  「對啊!沒離婚更糟!」晶釉又振振有詞了起來。「他怎麼可以還沒離婚就來勾引妳,太惡劣了!」

  「妳是故意的嗎,晶釉?」盼釉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妹妹。「我的意思是,他沒有離婚,因為他還沒結過婚,他沒有婚姻紀錄,一切都是他侄子開的玩笑,他說可以給我看戶籍謄本,所以我沒必要懷疑他了吧?」

  「那還等什麼?趕快嫁給他。」藏鏡人說。

  「咦?」晶釉終於發現不對勁了,是誰在跟她唱反調?跟她意見相同時還沒感覺,一旦跟她意見相左就刺耳了。

  「是我啦。」梁海兒披頭散髮的從床上擁被坐了起來,猛打呵欠,白了晶釉一眼。

  「妳這丫頭真是遲鈍,哪天房裡藏了男人,妳大概三年才會發現。」

  「小姑姑……」晶釉愕然的瞪著房裡的不速之客。「妳在這裡做什麼?」

  梁海兒聳聳肩。「無聊,來找妳打發時間,沒想到妳不在,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睡著之後有點冷,不知不覺就躲進了妳這又香又軟的羽絨被裡……那不重要啦。」

  她大刺刺的揮揮手,看著盼釉,精神全來了,一個開心的微笑躍上她唇角。

  「我都聽到了,妳戀愛啦,丫頭,是度假村那個男人對吧?哇,你們真是相配!」

  盼釉微微一笑。「謝謝妳,小姑姑,我們才剛開始而已……」

  「不要胡說了,小姑姑,那個男人配不上盼釉啦!」晶釉一臉嫌惡。「相信我,他就是那種會讓女人流淚的男人!」

  「妳這丫頭!」梁海兒看著她,把頭搖個不停。「妳啊,從小就保護欲過盛,人家是姊姊保護妹妹,妳是當自己家長一樣的保護盼釉,盼釉不煩,我看的都煩死啦!」

  「哪有?哪有?我……只是比較關心盼釉罷了。」晶釉囁嚅的嘟著嘴,氣焰一下子消失了。

  「最好是沒有啦!」梁海兒秀眉一揚,看著天花板。「不知道是誰,國中時,籃球隊長追到家裡來找盼釉,結果我們家二小姐居然去廚房拿菜刀出來『保護姊姊』,嚇得帥氣隊長從此不敢再看盼釉一眼。」

  「那個、因為他……流里流氣的……」兇手絞著手指頭,聲音更小了。盼釉在一邊微笑,不必她出手,她知道小姑姑對付妹妹最有一套。

  「是哦〞」拉長音,梁海兒眼睛還是看著天花板。「身為陽光美少男一員的陽光籃球隊長,長得跟現在的棒棒堂有得拚,他最好是有流里流氣。」

  「他一直在打盼釉主意啊!」想到這點,晶釉分貝又高了起來。

  「對啊,人家是打盼釉主意,關妳什麼事?」她挑挑秀眉。「以前我跟大哥、大嫂還以為妳是嫉妒盼釉很多男生喜歡她,結果發現不是那樣,妳啊,適可而止,不要太超過了,每個想追盼釉的男人,妳都有意見,簡直比妳媽還像家長,妳想一直保護盼釉到什麼時候?盼釉結婚了,妳要當陪嫁丫鬟嗎?」

  「可是小姑姑,這次不一樣,那個男人真的不適合盼釉。」晶釉擠到梁海兒旁邊唱反對票。


  她當然知道晶釉是為她好,但,她愛上他了啊,當感情來臨的時候,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這份突然闖入她平靜心扉的感情,又怎麼可能為了她的反對就踩煞車呢?

  她也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之內,自己的生活會起這麼大的變化。

  尉衡完全入侵了她的世界,他使她雀躍,使她覺醒,使她的生活不再只是家裡與學校,使她晚上想到的不再只有隔天的課程。

  他讓她變成了一個十足的女人,一個會期盼著看到他的女人,一個見到他會心跳加速的女人,一個每晚都必須與他通過電話才能入睡的女人。

  日子瘋狂而甜蜜,她已經無藥可救,徹底的淪陷了。

  她常想著,一定是命中注定她會遇到尉衡,所以加恩的父母才會離婚,由他代理監護人,就此走入她的生命……

  他們會有結果嗎?會結婚組成一個家庭嗎?他們的孩子會長得像誰?

  她希望生個又可愛又調皮的男孩,長得當然要像尉衡一樣帥嘍,而尉衡他一定是想要女兒吧?因為,男人都有個女兒夢,就像她爸爸,重女輕男,只疼她和晶釉,把她大哥完全晾一邊去,男丁在梁家可是非常沒地位的,只有女兒是寶,以後尉衡大概也會如此待他們的女兒吧?

  想到他跟女兒玩的情形,她笑意更濃。

  「在想什麼?」

  聽到男友的聲音,盼釉」立即抬起蠔首,她看到他定定的俯視著她,眼眸炯炯發光。

  她露出甜蜜的微笑,眼眸綻放著光彩。

  他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她怎麼都沒聽到?

  「專訪成功嗎?」她問。

  「記者問的問題都大同小異,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別。」他對這個話題顯然不太感興趣。

  盼釉見他沒坐下,知道他不想繼續待在這個他天天都要來的地盤,便識趣地把書放進包包裡起身。「叫我過來等你,要去哪裡嗎?」她水眸晶亮地啾著他微笑,調侃道:「還是專程要讓我看你受訪的風采?」

  「我沒那麼自戀。」他總算逸出低低的笑聲,摟住她纖巧的肩,在她耳畔說道:「今天妳要見兩個很重要的人。」

  「哦?什麼人?」此刻,她的心情還是很輕鬆的。

  他淡淡扯了下唇角。「我的父母。」

  這下盼釉可緊張了,下意識扯扯自己的衣服。「可是,我沒好好打扮……我頭髮太長了,應該修一修,還要化個妝,這雙平底鞋也不對勁,要換一雙低跟的比較正式,還有,我……」

  繞著她的肩,他順手輕捲起她一繒髮絲湊到鼻尖嗅聞,這個親密的姿勢將她扣得更近。「妳不必緊張,我父母是要見我的女朋友,不是要見梁老師,妳的樣子很好,他們會喜歡妳。」

  她就在他玩弄她髮絲時動彈不得,他的唇只離她一寸,這使她有點分心……好吧,是心猿意馬,思緒深深被他干擾著,不過,她的內心仍強烈的不安。

  「我……還是回家換件衣服比較好。」她總算完整的說出自己的意思。

  「不。」他堅決道:「我要他們看妳最自然的樣子。」

  盼釉蹙著秀眉。「可是,第一次拜訪你父母,難道你不希望我穿得漂亮一點,給他們一個好印象?」

  他的雙唇一抿,表情漠然。「妳已經夠漂亮了。」

  她不會明白的,對他那勢利的父親而言,她的平凡背景一定會令他很不滿意,所以就算她穿金戴銀的出現也一樣。

  不過,他昨晚已經與他父親以「打成一片」的暴力方式取得共識,她在他家,將會得到准媳婦的待遇。

  「尉衡……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她不確定的看著他,總覺得他的神情過份冷漠,好像在討論的不是她的服裝問題,而是別的。

  「沒有。」他矢口否認。

  他不要她受到傷害,老頭的嘴很毒,她什麼都不必知道,他會保護她。

  「好吧,如果你堅持我不必特別打扮,那就聽你的。」她妥協了,揚起柔唇問道:「不過總要買個伴手禮去吧,買花好不好?」她母親喜歡收到客人送的花,不知道他母親喜歡花嗎?不管如何,一束漂亮的花總是賞心悅目的。

  「好,就買花。」

  買什麼都一樣,因為老頭都不會看在眼裡,那老傢伙跟加恩一樣,都是一等一的麻煩。

  盼釉並非沒見過世面,但置身尉家豪宅的客廳,她仍有種強烈的感覺- 她和尉衡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從她進門到現在,眼睛所見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昂貴精緻的,品味她就不敢恭維了,不過看起來都價值連城,連花園也一樣,絕不是她家那種小巧的花圃,而是定期有園丁照顧的花園,園裡花木扶疏,甚至還有露天咖啡座,令她歎為觀止。

  如果不知道這是他家,她會以為進來參觀要收門票。坐在古銅金的歐式沙發裡,幫傭送來茶點,她心裡模糊的想,這麼大的房子,家裡人要碰上一面,大概要走很久。還是她家溫馨,都是母親一手佈置的,雖然沒有值錢的東西,不過住起來卻很舒服。

  「梁小姐,尉衡說,妳是加恩的老師?」尉榮打量著兒子的結婚對象,心裡有一百萬個不滿意。

  這個女人渾身上下沒半點貴氣,她能陪尉衡出席應酬場合嗎?她懂上流社會的社交禮儀嗎?

  對於尉家的少奶奶她適任與否,他打了個很大的問號。

  「伯父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盼釉微微一笑,初進尉家門的緊張感過去,她低柔而清晰地說:「加恩跟同學比起來比較成熟、內向,我跟尉衡說過了,希望加恩能跟母親定期見面,這樣對他比較好。」

  尉衡的父親是個……怎麼說呢?這麼說好了,一個看起來不太親切的長輩,他的眼神太銳利,目光太挑剔,但願是她想太多。不過,尉衡的母親就好多了,一個美麗優雅的婦人,她微笑著,表達了善意和歡迎之意。

  「妳!妳說什麼?」尉榮嘴角立即抽措起來。

  「加恩還小,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最需要母愛了。」

  「妳!妳!給我住口!」尉榮大發雷霆,她算什麼啊,竟敢跑來這裡跟他作對?

  盼釉嚇到了,不知所措的看向男友。自己說錯什麼了嗎?

  尉衡煩躁的揉揉額角,看著父親,不耐煩的說:「昨天我們不是已經取得共識了,您現在又是在做什麼?盼釉她什麼都不知道。」

  尉榮振振有詞、慷慨激昂的在空中揮舞著雙手。「就算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能說那女人的事!她是存心來氣我的!」

  盼釉更莫名其妙了,哪個女人的事?她怎麼會存心來氣尉衡的父親呢?有錢人都這麼不講理啊?

  「總之,這個女人一臉平凡,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跟我們家不配到了極點,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哼,可真會打如意算盤!」

  她臉色一陣蒼白。尉衡父親的這一席話,雖然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卻是句句說給她聽的,她還不至於那麼笨,聽不出來。

  她當然不會默默接受這番污辱,她有很好的雙親,他們用心教養她,她不要自己被人冤枉。

  「伯父,我不知道尉家究竟有多有錢,不過我可以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高攀什麼,在教到加恩之前,我沒聽過尉普光電集團,因為尉普光電並非台灣知名企業,對於加恩的關心,我是出於真心,如果得罪了您,請您多包涵,您可能不太想看到我,我告辭了。」

  客氣嚴肅的說完,她站了起來,對尉家的女主人點點頭。「謝謝您的招待,再見了,伯母。」

  尉衡凝著俊臉,從頭到尾他都不發一語,不過最後他也站了起來走出去。

  說的好!她看似柔弱,卻有強韌的一面,想到老頭聽到她那句「尉普光電並非台灣知名企業」時抽措的眼角,他就開懷的想笑。

  屋裡,尉榮驚嚇的看著妻子。「她……那丫頭,她是在嗆我們家不夠有錢嗎?」

  饒韻樺欣賞著自己美美的指甲,淡聯丈夫一眼。「知道就好。」

  他不爽的暴跳。「氣死我了!那丫頭是哪來的自信敢說那種大不敬的話?她知不知道她在跟誰講話啊?我耶,我尉榮耶,五屆的工商代表理事耶!去他的,以後不准讓她進來!」

  「懶得跟你說。」饒韻樺站了起來,走進餐廳。「林嬸,客人已經走了,簡單給我煮碗湯麵就好。」

  「我、我呢?」尉榮呆在廳裡。沒人理他,怎麼會這樣?

  「搞砸場面的人還吃什麼飯?你再死性不改,以後沒人收屍。」

  他驚駭的跳了起來。

  收、收屍?干、幹麼講這個,他又還沒死……而且他很有錢耶,非常非常有錢,握有尉普集團五成的股份,像他這種大富豪,怎麼會沒人收屍?他不相信。

  「不相信你就等著看。」妻子的聲音從餐廳那頭飄出來,他又嚇了一跳,驀然,心裡一片涼……他,真的很難搞嗎?

  尉宅車庫裡,盼釉小臉嚴肅的上了副駕駛座。

  雖然鏗鏘有力的對尉衡父親說了那一番話,但她此刻的心情卻波濤洶湧,從沒有一刻感到這麼無力。

  「對不起,讓妳受屈辱了。」尉衡發動車子,駛出車道,兩扇大門自動打開。

  她把眼光從車窗外的雲端收回來,落在他俊挺的側顏,幽幽地說:「你應該先告訴我,你有一個看高不看低的父親。」

  早上她還那麼甜蜜,滿心歡欣的沉浸在愛人與被愛的喜悅裡,可是現在,才短短幾個小時就風雲變色了。

  原來不是只有晶釉反對他們,他父親的反對更強烈啊!好笑的是,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是一個討長輩喜歡的晚輩,沒想到在尉衡父親眼中竟是一無可取。

  「問題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我從來不認為妳是『低』,對我來說,妳就是我要的。」

  她看著他,輕歎一聲。「可以告訴我,加恩的父母為什麼離婚嗎?也是因為你父親不喜歡加恩的母親嗎?」

  從他父親的話裡,她感受到了他對加恩母親的敵意,真怕自己會步上加恩母親的後塵,一開始就不被接受,後來被迫離婚。

  「不是那樣。」他避重就輕地說:「我向妳保證,加恩的父母離異跟我父親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有他們的問題。」

  「真的嗎?」她眼眸裡含著隱隱憂愁。「希望你沒有騙我,我不想婚後才發現,你父親對你的影響力足以左右你的婚姻。」

  他笑了。「相信我,他沒有那種影響力,事實上,我爸在我們家一點影響力都沒有,他只是脾氣不好,喜歡發飄逞老人家的威風罷了。」

  「我想我得相信你,誰叫我要自找苦吃呢?」她搖搖頭,有感而發。「你,就像晶釉說的,是碰不得的男人,偏偏我還要沾惹,注定要吃苦頭。」

  「妳妹妹真的那樣說我?」他覺得好笑。「我為什麼碰不得?我有毒?」

  盼釉揚起了長睫。「晶釉說你是禍水,禍水男,專門挑惹女人心。」

  「什麼?禍水男?」他難得笑出聲來,沒人這樣形容過他。「告訴妳妹妹,我會當做是讚美。」

  「最好是讚美〞」她學她小姑姑的語氣。

  這個男人,已經讓她放不開了,明知道他父親不認同她,她卻義無反顧,他,早已佔據了她的心……

  她的語氣令他笑了,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柔黃。「謝謝妳沒有打退堂鼓,沒被嚇跑。」

  「或許這就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吧……」身為女人,為愛而活,這也是天經地義的,她呢喃著,「你父親是你父親,我!並不想離開你身邊,我知道失去了你,我會很痛苦。」

  還有什麼比心愛女人的情話更動聽?尉衡內心的情潮洶湧而至,他此生從來沒有愛人的經驗,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有堂堂大男人會為情死、為愛生……

  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來,他猛然打了方向燈,也不管後方來車多火大,猛對他閃大燈,他迅速把車往路邊靠。

  「怎麼了?忘了拿什麼東西嗎?」盼釉還不知道自己的癡心一片已經感動了尉家鐵男子,看他危險的變換車道,她只感到很驚險。

  「什麼都沒忘。」停好車,尉衡的心跳猛烈,他深切的看著她美好的眉、眼、鼻,獰然將她拉進懷裡。

  「尉衡……」她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生意動,被他鎖在雙臂的一方小天地內,緊緊圈著她的那雙強健手臂令她心跳劇烈。

  他獨享著她迷離的美眸與酷紅的雙頰,濃重的吻終於覆上她的唇。

  盼釉嚶嚀一聲,瞬間完全陷入他的氣息和陽剛的體魄中。

  車裡瀰漫著甜膩的情思,半晌之後,他才吻夠了,放開她的唇。她慢慢張開眼,靠在心愛男人的肩上,情深無限。他摟著她,汲取著她幽幽的髮香,溫熱的唇落到了她雪白耳畔- 「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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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兩年後!

  我們結婚吧!盼釉睜開眼眸,夢裡依稀又聽到尉衡跟她說的那句話,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天花板,心是空的。

  不必看,旁邊的床位沒有人,不是尉衡徹夜未歸,而是他已經去公司了。

  最近她看了一份研究報告,兩千零六年,台灣的離婚率是亞洲第一,平均每天有一百七十七對夫妻離婚。

  兩千零八年,光是一月份,登記離婚的夫妻就將近四千五百對,每天有一百四十六對夫妻離婚,仍然是亞洲之冠。台灣的經濟一直衰退,但離婚率卻「逆勢成長」,這聽來實在好笑,不過台灣的離婚率在全球排名第二,算是很驚人吧?她模糊的想著,每天當太陽升起時,這個小小的島嶼就有上百對同床異夢的夫妻,他們打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去戶政機關辦理離婚,而這些夫妻,當初當然是相愛的。

  報告裡說,七成夫妻的離婚原因是外遇。

  外遇呵……

  如果是尉衡有了外遇就好了,起碼她可以替自己找到一個離開他的理由,偏偏他的時間被工作塞滿了,根本沒時間外遇。

  當然,如果是她外遇也行,她就可以告訴他,自己有深愛著她的情夫,沒有她就活不下去的情夫,她非離婚不可!

  偏生她不是爬牆那塊料啊……連自己和家人都說服不了了,又怎麼冀望他會相信她有外遇呢?

  不管如何,她已經做了決定,一切都結束了,兩年的婚姻,到今天為止,在她心裡告一段落。有時她會想,如果她不小心在浴室絆倒了,昏過去,是不是到深夜才會被送進醫院?

  為什麼會是深夜?

  因為,尉衡總是深夜才回來,當他看見昏倒在浴室的妻子時,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她是很想知道他會不會悔恨交加,不過總不能因為這樣而把自己弄昏吧?

  她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在床上做了幾個瑜伽抬腿動作後便起床了。

  梳洗過後,她紮了馬尾,換上一件舒服的居家連身長棉T 。

  替自己煮了一壺咖啡,讓咖啡香繚繞室內,她握著馬克杯,不急著烤土司,舒服的窩在沙發裡,打開電視,聽著每天大同小異的新聞。

  是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的?

  在結婚之前,她從來不碰咖啡。

  婚後,尉衡習慣起床淋浴前喝杯黑咖啡,早餐也要喝杯熱咖啡,她無怨無悔的為他學煮咖啡,弄清楚他的喜好,買了許多豆子回來試,然後煮出一杯讓他讚美的咖啡,那是她身為妻子的成就感。習慣是會傳染的,不知不覺,她也開始喝咖啡,從一開始加大量的糖和奶精,到現在,雖然不比尉衡的黑咖啡功力,不過也不錯了,一杯咖啡加一顆奶球,不多不少,有咖啡的香氣,也不至於變成咖啡牛奶。

  她有好多習慣都是被他傳染的,比如晚餐很晚吃,因為他總是晚歸,怕再熱過的菜不好吃,她索性過了九點才煮晚餐。

  例如淋浴,因為對尉衡來說,時間等於金錢,所以他總是淋浴,她也慢慢覺得淋浴比較便捷,便捨棄了她過去超愛的泡澡。

  又例如,她明明喜歡吃中菜,卻因為他喜歡西式料理而學做西餐,一個星期,倒有兩天都吃牛排。

  人的習慣是會變的,也會傳染的,這直一的很可怕,更可怕的是,都是她被尉衡傳染,他沒有任何習慣來自於她。

  傳染……或許該說遷就比較恰當吧,因為愛他,所以培養了跟他一樣的習慣,不然難道餐桌上要出現一份西餐一份中菜嗎?他卻不……一點都不懂,這要多濃烈的愛,才能以他的喜好為喜好,以他的習慣為第一優先考慮。

  現在,她甚至連配合他習慣的資格也失去了,因為他回家時,往往都已吃過晚餐。

  結婚之初,因為擔心她會不適應尉家生活,加上他父親並不滿意她這個媳婦,所以他買了一間離他公司不遠的豪華公寓,兩個人自己住。

  原本是他的一番美意和疼寵,到後來,卻變成囚禁她的牢籠。

  當初如果跟他家人一起住,她或許會忙一點,或許沒有那麼多時間胡思亂想,也或許不會有今天的決定了。

  婚後,他請了幫傭,但被她偷偷辭退了。

  兩個人的小家庭,沒有孩子,也沒有寵物,不可能弄得多髒亂,她對家事也算有一套,所以真的用不著幫傭。

  她很少開伙,兩天拖一次地板,衣服呢,也只要負責她自己的和他的內衣褲就可以了。

  他的西裝、襯衫都是名牌,每三天洗衣店會派專人過來收,送回來時也一定整燙好,不勞她動手。

  看著窗外,有片枕頭般的白雲悠悠的飄過去。如果有孩子,他們的婚姻可能也不至於走到盡頭。說來好笑,當初她對婚姻的憧憬也包括了孩子呢。

  一男一女,男孩像他,女兒像她,享受一年的兩人甜蜜生活之後,她計劃為他們的家增加新成員。

  然而,一天一天的過去,他連「做功課」的時間都沒有了,她一個人又怎麼孵得出孩子來呢?

  她沒有想過,「守活寡」這麼恐怖的字眼會和她扯上邊,但是丈夫早出晚歸,她確實是在守活寡。

  新婚的耳鬢廝磨離她好遠,有時她還會懷疑那真的存在過嗎?他們真的有去蜜月旅行?他真的「有空」陪她去蜜月旅行?幸好有照片為證,不然一切就像是虛構的。她喜歡看他們在意大利蜜月旅行的照片,不為別的,只因為整整十天,他都陪在她身邊。

  對於他們現在的婚姻狀況來說,那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了。

  搖了搖頭,想那些幹麼呢?

  都已經下了決定,就不要回頭。

  不管她怎麼退而求其次,他什麼都做不到,他以為柔弱如她,會一直在這裡等他嗎?

  不,他錯了,她不會再等下去,她明天就要離開。

  盼釉匆匆走進水晶飯店的咖啡座,她和婆婆約好了喝下午茶。

  她用了三個小時,拖地板,也洗了浴室,擦拭所有傢俱和擺設,把床單都換過,甚至連窗簾也換上有聖誕氣氛的,接著拍松沙發坐墊,再把廚房刷得亮晶晶,只差沒把水晶吊燈拆下來洗。洗衣店的人也把尉衡的西裝送回來了,她把西裝一一掛好,而花店也送來她訂的玫瑰和香水百合,她把花插進昂貴的水晶花瓶裡。

  最後,她把昨天買的牛排拿到冷藏櫃解凍,晚餐的洋蔥湯已經煮好,色拉的材料也都洗淨了,到時只要把牛排煎一煎,拌好色拉,再烤個馬鈴薯就可以了。

  出門前,她打開除濕機和空氣清淨機,這樣晚上回家時,屋子就會很乾爽,尉衡不喜歡室內有潮濕的感覺。

  唉,明明要走了啊,還是忍不住做了這麼多,她到底在幹什麼?

  她前世一定是豬頭,是豬頭,是一隻備受冷落還是忍不住想把自己宰了讓主人吃的豬頭!

  「對不起,您來很久了嗎?」她快步走到婆婆桌邊,對自己的晚到感到抱歉。

  「我也是剛到。」饒韻樺微微一笑。「我點了兩份英式下午茶,妳的是紅茶,可以吧?」

  「可以。」她坐下來。咖啡座的氣氛如往常一樣寧謐,有幾桌商務人士在洽公,也有些貴婦在享用下午茶,空氣中流洩著柔和音樂。

  「臉色怎麼那麼蒼白?」饒韻樺看著她。「昨晚沒睡好嗎?」

  盼釉笑了笑。「剛剛在大掃除,可能用力過度吧。」

  她已經慣性失眠好幾個月了,她沒有看醫生,因為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吃藥絕對沒有用。

  一個得不到丈夫關愛的女人,當然會失眠,那曾是令她多麼心動又難捨的男人啊,她對他們的婚姻又是抱著多大的想像和期待,她沒有想到婚姻兩字那麼不簡單,這個課題,她算是徹底失敗了。

  「不要太累了。」饒韻樺語重心長地說:「女人沒好好愛護自己,很快就老了,把幫傭找回來吧,妳可以去外面上班。」

  啜了口送上來的紅茶,盼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已經在找了。」

  因為她要離開了,沒有女主人的屋子,至少要有個幫傭替尉衡打理一切。

  「尉衡還是那麼忙嗎?」饒韻樺隨口問。

  「是啊。」她從容地在紅茶裡加了一小匙的糖,抬眸看著婆婆。「所以,我決定要離婚了。」

  饒韻樺深深的歎氣。「妳終於還是下了這個決定。」

  「對不起,我應該一年前就下這個決定……」盼釉攪動著紅茶,苦笑道:「那時,我以為自己可以努力一點……」

  靜默了一會兒,饒韻樺才問:「告訴尉衡了嗎?」

  盼釉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來,揚起淡淡笑容。「還沒,我準備了牛排和紅酒,屋裡也打掃乾淨了,還訂了玫瑰花,等他回來,用餐的時候告訴他這個決定,相信他不會反對。」

  她搖頭。「妳這孩子,明明是件傷心事,卻還要燈光美、氣氛佳,服了妳了。」

  「幫我跟公公說對不起,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回去看他了。」爾後,她將不再是尉太太,她不要再跟尉家牽扯不清。

  這時候,她才看到了沒有孩子的好處,至少,不會多了層孩子的牽絆,她可以表現得更為瀟灑。

  「唉,妳公公會很難過。」饒韻樺惋惜地說,他們公媳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這下子,要因小輩離異而灰飛煙滅了。

  「我也很難過。」她垂下了眼睫。

  不知道為什麼,有副臭脾氣的公公不再看不起她,好像是她親手織了件毛衣送給他當生日禮物那天開始吧?

  從那時開始,他的態度就轉變了,甚至還會派司機送補藥給她吃,也會叫她星期天回去吃飯,不再拒她於千里之外。

  想當初,她和尉衡的婚禮,他可是從頭到尾擺著一張臭臉,甚至對恭喜他的客人直說,不是很滿意她這個平凡的媳婦。

  想一想,其實公公還滿可愛的,是個嘴壞心軟的老式男人。

  有一次,她聽到他在跟朋友比誰的媳婦優,他拚命誇獎她,說她能文善武,把她笑彎了腰。

  不要再想了,尉家,不是她的了,以後她連想都不要想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妳要有心理準備,妳公公可能會對外宣稱是尉家不要妳的,聽到了,就當講的那些人是狗就行了。」

  盼釉笑了。「我知道。」

  不知道怎麼搞的,很多嚴肅的事被她婆婆一轉,都有喜劇效果,尉衡有這個不會隨人起舞的大媽,是他最幸運之處。

  她知道婆婆的意思,尉家人死要面子,也死不認輸,所以,不管她是用什麼方式離婚,公公一定會用他自己的方法把她「趕出家門」,並且會對外宣稱她是被休掉的,絕不是她甩了尉衡。

  「不能再給尉衡一次機會嗎?」饒韻樺試探地問。「我當然知道尉衡是個不見棺材不流淚的討厭鬼,妳給他一百次機會,他也不會當一回事,不過,妳還記得婚前我對妳說的一席話吧?」

  盼釉沉默了。

  她當然記得,那時聽完之後,她心裡一陣揪疼,還發誓要好好愛尉衡,補足他心中愛的空缺。結果她太高估自己了,她終究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忍受寂寞的限度沒有她想的那麼大。

  猶記得兩年前,她的准婆婆約她一起去買婚禮要佩戴的珠寶首飾,逛累了,她們就是在這裡喝下午茶的。

  「婚後妳可能會有點辛苦,因為尉衡不是個會體貼妻子的男人,他一心在工作上求表現,大概會比較忽略妳,這些都是有原因的,希望妳能秉持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饒了他,不要太跟他計較。」

  當時她還莞爾一笑,深覺她這位准婆婆真是比難親近的公公可愛多了,她非常幽默。

  「尉衡跟他爸爸不太像,老頭子雖然脾氣大,卻愛黏著我,而尉衡就不同了,對妳的關心,對妳的在意,他可能不會說出口,只放在心裡,他自己知道就好,這種深沉的男人,除非妳變成什麼組合玩具,跟他合體了,否則妳別想搞懂他,就像他有時也搞不懂他自己一樣,因為他是不良孽緣下的犧牲品。」

  聽到這裡,她實實在在的嚇了一跳,沒想到她的准婆婆會對未過門的她這麼坦白。雖然她婆婆用的是風趣幽默的說法,但她知道,那是尉家上一代的家醜,也是尉衡心中的痛。

  「十歲以前,尉衡並非跟我們住,他雖然有獨生子的霸氣,卻是個很開朗的小孩,是小區裡的小霸王,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小老婆,只覺得母親太過依戀不常回家的父親,一直忽略他,所以從小就跟母親不太親密,因為他母親只把重心放在自己男人身上,這是他壓抑的開端。」

  當時她靜靜聽著,雖然尉衡告訴過她身世,但他不可能向她剖白他的性格養成,對於准婆婆竟如此瞭解尉衡,她是驚訝的。

  「尉衡母親臨終的遺言是希望我們把尉衡接回來住,好好栽培他,死者為大,我們成全了她。」

  說著,她歎了口氣。

  「然而這卻是造成尉衡心靈受創的主要原因,他以為自己是獨生子,來到這個家,才發現尉家真正的皇太子另有其人,也就是我的兒子!尉律,一個各方面跟他一樣優秀的男孩。「他們兄弟才差兩個月,尉衡很不平衡自己必須叫尉律一聲大哥,更不能接受自己母親原來是父親的情婦,十歲之前,他的世界很美好,除了母親比較關心丈夫之外,沒什麼問題,十歲之後,他開始過不一樣的生活。

  「他很尊重我,進入這個家之後,他壓抑自己的性格,一心求表現,也怕自己表現不好被我討厭,過份的是,尉律常踩著他的痛處,因為他也不爽自己獨生子的位子被尉衡搶走,他們兄弟有一陣子很火爆,看得我們心驚膽跳。

  「尉衡他不知道怎麼愛人,因為壓抑太久了,在我面前,他中規中矩,一心想讓我比認同尉律更認同他,而他跟他父親之間的父子關係,更因為發現了他父親同時擁有我又擁有他母親而崩裂了。

  「換言之,他在尉家沒有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加上不能說出口的喪母之痛,那孩子,活得太辛苦了……」

  說完,她的准婆婆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

  當時,她真的以為,自己就是縫補尉衡破碎之心的最佳裁縫師,哪知道,原來自己連針都拿不好。

  晚上,盼釉買了盒波士頓派回娘家,家裡三個女人都是這家波士頓派的忠實擁護者,她的「義舉」得到她小姑姑和晶釉對她的左擁右抱。

  「還是媽煮的紅燒魚最好吃,我啊,不管怎麼偷師,總做不出媽媽的味道來。」她把一碗飯吃得乾乾淨淨,又獨自一人把盤中的紅燒魚盡數收拾,看得梁太太很滿意。

  做菜的人嘛,總希望家人把菜吃光光嘍。

  晶釉倒是很不服氣的對她猛扮鬼臉。「妳啊,不要一回來就忙著巴結我媽,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妳,梁盼釉,妳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跟我搶地位,哼,別想!」

  梁海兒連忙跳出來。「其實大嫂最疼的是我,妳們兩個只是兩根雜草,雜草懂不懂啊?大嫂最疼我!」

  「別爭別爭,朕三個都疼,妳們都是我的愛妃,大家一塊兒來吃蛋糕吧。」梁太太笑咪咪地說。

  晶釉興奮的歡呼一聲。「我來泡花茶!」

  梁家男主人搭住兒子的肩。「兒子,咱們走吧,這裡是女人天下,咱們男人來去洗碗。」

  梁海兒哈哈大笑。「哥真是新好男人啊,去吧,去洗吧,最好把廚房地板也順便拖一拖,這樣大嫂就不用忙了。」

  「爸、哥,等一下。」盼釉阻止父兄離開,輕描淡寫地說:「我們一起吃蛋糕,我有話要說。」

  「哦?」梁明宇看著女兒,眼裡寫著不解。

  「要說什麼?」晶釉一雙烏亮眼眸骨碌碌地好奇轉著。

  盼釉看著她親愛的家人們,有一道淺淺的痛楚從她心臟滑過。

  他們早晚要知道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決定要跟尉衡離婚了。」

  霎時間,一片靜默,似乎這結果已在他們的預期中,沒有人驚訝。梁氏夫婦的臉上儘是對女兒的不捨,年紀輕輕的就離婚,不知道會不會被外人貼上什麼奇怪的標籤。

  唉。

  只有晶釉瞪著天花板歎起氣來。

  「禍水,我就知道他是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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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夜兩點,尉衡疲憊的打開大門,玄關柔和的自動照明亮起,他聞到空氣中的食物香味,頓時感到飢腸輛挽。不過,沒理由,這香味應該是從別戶傳來的,因為他的老婆應該在睡了,在柔軟的羽絨被裡作著香甜的夢。

  有一陣子,她堅持為他等門,後來他向她表示,有人等門會帶給他壓力,從此她就不等了。

  時間到了,她會逕自上床入眠,他的愧疚感才少一點。

  她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他既沒辦法空出時間來陪她,總該讓美麗的她不要掛著兩個難看的黑眼圈吧?他走進客廳,意外看到那個該在床上睡覺的人,此刻還精神奕奕的窩在沙發裡,笑顏嫣然地迎接他,電視開著,定在HBO,但音量調得很小,幾乎聽不見。「你回來啦。」

  盼釉淺笑盈盈的從沙發上站起來,腰際垂著的絲質蝴蝶結使她的楚腰看起來更加不盈一握,幽柔燈光照在她細膩的雪膚與柔美的曲線上,柔順長髮用一隻銀白色髮夾夾起,露出光潔纖細的頸項,美得令他坪然心動。

  這陣子,她又更瘦了,細臂更加纖弱。

  「還沒洗澡嗎?」他看著她身上的白色絲質洋裝,驀地心中一動,訝異與欣喜接踵而來,但俊酷的臉龐沒有流露半分。

  白色向來適合她,他還記得這件洋裝是在意大利度蜜月時,在米蘭的櫥窗看到,他堅持要買給她的。

  後來也證明她穿起來很好看,他們在威尼斯時,她就是穿這件洋裝,他替她拍了好多照片。

  其中一張,她盈立在水都古色古香的建築前,後面灰鴿齊飛,她笑容燦斕,他設定為辦公室計算機的桌布,一開機就看得見,就像她在身邊陪著他似的。今天她怎麼有心情穿這件洋裝呢?看來她今天心情不錯,這樣他就放心了,再給他一點時間,度過這次金融風暴,他會好好補償她。

  「我洗好了,只是想穿穿這件洋裝,因為很久沒穿了。」盼釉微笑看著丈夫,不知道他還記得這件洋裝是在哪裡買的嗎?

  他,一定早不記得了吧。

  對她而言,這件洋裝意義非凡,是他們蜜月的紀念品。

  那一夜,她躺在威尼斯美麗民宿的床上,他輕輕摟著她,緩緩扯下洋裝上的蝴蝶結,她滿心悸動的接納他滿滿的愛,他狂熱的吻,熾熱的擁抱,強烈的男性氣息,以及令她沉醉的耳畔低語,那時的感覺,也像夢一樣。

  「哦。」他別開眼,唇緊抿著,修長挺拔的身軀暗藏著洶湧狂潮。

  該死,怎麼她又如此輕易勾起了他的慾望?

  他都已經極力在壓抑了,然而,絲質衣料服貼在她女性成熟的曲線上,散發著強烈的吸引力,而且她是他老婆,他熟知她的每一個部份,當然可以在慾望來襲時愛她……

  噢,不行,他在想什麼?聽聽,他該死的在用什麼理由說服自己在三更半夜不讓她睡,只為了滿足自己想要她的慾望?

  現在是她的睡眠時間,他不是已經察覺到她有失眠的問題了?如果他硬是要滿足自己的慾望,她可能要到快天亮才能睡,因為他太清楚自己了,他無法草草結束,一定會讓她很累。

  這幾個月她精神不佳,每每夜半回來,見她熟睡的美麗臉龐,他總忍不住想要愛她。

  然而見她好不容易可以沉沉入睡,他又不忍擾醒她,只能任由慾望焚身,輾轉難眠,開始一隻羊、兩隻羊的數。

  「我去洗澡了,妳也快去睡吧。」他的心狂亂不已,不敢再隨意看她,熾熱的體溫和強烈的心跳快要洩露他的真實想法了,他只怕自己會將她壓倒在沙發裡。

  「尉衡……」盼釉看著他,心底一陣歎息。

  如她預期的,見她這身不平常的裝扮,沒有讚美,沒有提起他們共同的回憶,他只是拉松領帶,視線轉開,就像這件衣裳對他們不具任何特別意義。

  「有事?」他痛苦的站在她面前,因為他……在她面前站著又不能吻她、愛她,對他是巨大折磨。

  而另一方面,他也擔心被她看出來,體貼如她,一定會配合他,犧牲自己睡眠,那不是他要的結果。

  「等一下再洗吧。」她的心,滑過一陣苦澀。

  她看到他臉上的痛苦了,和她相處是這麼為難的事嗎?

  這是最後一次了,就讓她任性一次吧,以後,再也不會了。

  「有事?」他認真想著公事,讓慾望漸漸淡去。

  他必須趕快讓她去睡,這麼晚了還不睡,真的對她很不好,他自己作息不正常,晚睡早起就罷了,但他不希望她跟著他一起受折騰。

  「你吃過晚餐了嗎?」盼釉問。

  尉衡微微一愣。

  他還沒吃,因為忙得沒時間吃,出貨的航運出了點問題,他到碼頭盯著,沒感覺到肚子餓,也沒人有膽提醒他該吃飯了,所以他到現在還沒吃。

  不過,他淡淡揚了揚眉。「吃了。」這麼晚了,他不要她再為他下廚,弄得滿身油煙,等她睡了,他可以自己微波一塊冷凍披薩來吃就行了。

  他很想問她吃了沒有,吃了什麼,但隨即作罷。

  既然她把幫傭辭了,表示她不想受限於幫傭做的食物,他已經讓她夠寂寞了,不要連她吃什麼都干涉,她會有壓力。

  「可是我還沒吃耶。」她笑吟吟地問:「破例一次,可以陪我吃完再去洗澡嗎?」

  「妳還沒吃?」他一陣心疼,話到嘴邊卻化成了數落。「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把胃弄壞,受苦的是妳自己,我沒時間陪妳看醫生。」

  換言之,希望她愛護自己的身體健康就對了。

  然而,盼釉深吸了一口氣,感到心臟沉進了一個深而冷的深井裡。

  沒時間陪她看醫生……她知道啊,也早沒期待了,只是他親口說出來,令她心更酸。她振作了一下,對他露出一記不著痕跡的笑容。「過來吧,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她把餐桌擺設得非常漂亮,蕾絲桌巾襯托出水晶杯具的剔透,一派西餐廳的架式,銅燭台在紅玫瑰的點綴下格外耀眼。

  看著眼前的一切,燭光、玫瑰、牛排、色拉和洋蔥濃湯,擦得發亮的銀製刀叉,尉衡有種錯覺,恍若置身另一個空間。

  這是他們的家嗎?記憶裡,家裡很久沒有這麼美好寧謐的氣氛了。

  新婚初期,她總不厭其煩的為他做早餐,後來是他借口吃不慣,不要她做了,目的是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不要為他中斷了睡眠。

  後來,她堅持辭去幫傭,每晚興致勃勃的為他打點晚餐,絞盡腦汁變化菜單,他也把回家跟她一起吃晚餐視為一天最期待的事。

  然而才沒多久,公司就開始面臨金融風暴帶來的衝擊,那效應比他想像的壞好幾倍,他需要花很長的時間處理公事,一天,兩天……最後他漸漸不再回家吃晚餐,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是怎麼打發時間的。現在,新婚初期那種美好的感覺又回來了,他真的想擁她入懷,告訴她,自己之所以能撐這麼久,都是因為有她。

  她是他疲累時的動力,是他勇氣的來源,讓他有精力面對那些因休無薪假而抗議的員工,面對那些少得可憐的訂單,面對廠房空置的焦慮……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她笑了笑。「你應該常吃外面的牛排吧,煎得不好,請多包涵。」

  她的語氣多生疏啊,依戀著他的心還在,兩個人之間,卻像隔著一片汪洋,不是她一個人努力就可以游過去的。

  幸好,他並沒有說什麼,動了刀叉,先把色拉吃掉,再一塊塊地將牛排送進口中,不時喝口湯。

  誰會相信,看著自己的丈夫吃飯是一種難求的幸福?

  她願意付出所有,只求換得這平凡的幸福。

  她說過,她不是要他全部的時間,只不過要感受他的存在。一個早安吻,一個晚安吻,有應酬時,打個電話跟她說一聲,叫秘書通知也行,假日時,他要加班無妨,反正她閒著沒事,可以去公司陪他,看她的書,不會打擾他。

  但是,他全部做不到。

  早上他沒時間吻過她才去上班,晚上更加不會記得吻她,而吻或不吻,後來對她也沒意義了,因為他早出晚歸,她醒著的時間,他都不在。

  假日,他不要她一起去公司,說會分心,要她做自己的事。

  天知道她有什麼「自己的事」?

  婚前,她就已經決定要做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她母親就是最佳典範,她要為他洗手做羹湯,要為他生兒育女,給他一個溫暖的家,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辭掉了老師的工作。

  她以為她的婚姻生活會很忙,身為尉家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她會沒有餘力扮演老師的角色,辭掉工作對她來說,沒有太多的掙扎。

  沒想到,婚後是很忙沒錯,但忙的只有尉衡一人……

  「妳怎麼不吃?」他突然發現她一直在看著他,沒動刀叉,是不是不想吃西餐,為了配合他才……

  「我現在就吃。」她低首,不想他看到她眼中的眷戀。

  婚姻生活不該是這樣,同桌而坐,應該有說有笑,他可以講講一天發生的事啊,但為什麼,他們卻是相對無語?

  他們,不是夫妻嗎?

  他們,是夫妻嗎?

  再這樣下去,她會恨他,她一定會恨他的。

  就在上星期,她驀然發現這個事實後,便斷然下了離婚的決定。

  趁現在,對他還有愛戀,還不恨他時,她必須離開他,讓尉衡這個男人在她心中,至少留下美好的記憶。

  她不要真成了怨婦或出牆婦,再來與他怨眼相對。

  他沒有對不起她,她,也沒有,只不過是他們不適合做夫妻,如他父親當初所說,他該找個能力野心與他匹敵的女強人,如果她是個女強人,那麼她的失望和孤寂或許就不會那麼大了。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現在只是回歸原點。

  「我去洗澡,餐具明天再收吧,妳早點睡。」他知道,如果他不趕快去洗澡睡覺,她會為了陪他在這裡乾耗,所以他盡快去洗澡,她就會乖乖去睡了。

  他真希望下星期的某一天,當他開門的時候會像今天一樣,看到笑吟吟的她坐在客廳裡等他,還煮好滿桌熱騰騰的菜,陪著他一起吃飯… …

  要命,他又在亂想了。

  如果常像這樣等門,又替他弄吃的,那會累壞她,也會干擾她規律的生活,他最好連想都不要想。

  「尉衡!」她叫住要離席的他,沉靜從容的拿出離婚協議書。「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好名了,我們!離婚吧。」

  說出那兩個字,一陣絞痛漸漸蔓延她的心,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她的心臟跳得有多急、多快,她的呼吸簡直難以為繼,說出離婚兩字,根本不若她想像中輕鬆容易。

  兩年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親口向他提出離婚。兩年前,愛上他的她,絕不會相信自己會為了丈夫的冷淡而心灰意冷,感覺自己像是一直生活在快滅頂的水世界一樣,呼吸困難。

  「妳說……什麼?」尉衡頓時僵直了身子,震驚的瞪大雙眼。

  她向他提出離婚?

  他現在終於有種在作夢的感覺,浪漫的氣氛、牛排大餐、為他等門的美麗妻子……該死!這一切都跟離婚扯不上邊!

  如果她是說真的,那麼剛剛那些算什麼?死刑犯的最後一餐?

  他額上的青筋明顯浮現,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令他完全亂了方寸,這不是他要的,他不要這種結局!不要跟她離婚!

  「我說,我們離婚吧。」她深吸了口氣,希望自己的表現可以從容一點……要命,她從容不起來,她的心快碎了,誰來救救她?怎麼沒有人寫本《完全灑脫離婚手冊》呢?

  「為什麼?」他的黑眸閃著危險光芒,聲音冰冷到了極點,不過,這也代表著他的怒火正熾,最好別惹他。然而,她明知道,卻不得不惹。她注視著他,胸口溢滿晦澀難言的情緒。「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所以,我們離婚吧。」

  她可以告訴他,她要的只是一點點關懷和一點點感受她存在的價值,她所要的不過就是讓她知道,他是需要她的,不是可有可無的。

  如果你再做不到的話,我就真的要和你離婚了哦,你自己看著辦吧!她大可這樣丟句話給他。

  但,這是威脅啊。

  威脅過後呢?過多久他會故態復萌?然後過多久,他會對她的威脅感到厭煩?對她的索愛感到不耐?

  商人重利輕別離,雖然他跟她沒有遠距離的分開,他也天天會回到這個家來睡,不過也差不多了。

  因為他把所有心力全投注在公司裡,導致他們夫妻連一點點相處的時間都沒有,自然的,甜蜜的恩愛也消磨殆盡,變成了磨人的心力交瘁。「還有……別的問題嗎?」她快倒下了。

  尉衡的臉色微微發白,氣悶的直視著她,冷硬地說:「我沒想到妳會說這種話。」

  他的胸口充斥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從一個他深愛的女人口中,聽到不愛他了這四個字,他該有什麼心情?進門時對她產生的強烈慾望,以及替她著想的心意,此時都顯得可笑無比。

  她已經不愛他了,他卻還滿心都是她,她看不到他關心和深情的心思嗎?

  一張紙,就要結束他們的婚姻,抹煞他對她的愛?對於他,是沒有半點留戀和愛了嗎?

  不,他不同意。

  「離婚對我們是種解脫。」盼釉虛弱地微笑。「反正你一直在……冷淡我。」

  他的眉毛挑了起來,五臟翻攪。

  冷淡她?他曾幾何時冷淡她了?他只是忙了一點、要想的事多了一點、要他親自處理的事情多了一點、要見的人多了一點、要觀測的市場動向多了一點……他驀然一驚。

  要命!他真的有「冷淡她」!

  「我這陣子比較忙。」他清了清喉嚨。「等忙完,我就有時間了,妳!可以先安排旅行,我們一起去。」想了想,又加了句,「去妳想去的地方。」

  婚姻該花心思經營,這點他知道,但兩年來,全球獰不及防地遭遇了這場百年未聞的金融風暴,尉普光電也不能倖免於難,公司的營運變得岌岌可危,他要顧及所有員工的家庭,又怎麼有多餘心力經營婚姻生活?

  還好金融風暴漸漸過去,公司已接到急單,景氣也有復甦的跡象,一切正好轉中,他不必再沒日沒夜工作,有時間可以給她了。

  「尉衡,不需要這樣。」她感到喉中一陣梗塞,強壓住要潰決的淚水,哀傷地說:「我不是要糖吃的小孩。」

  他想挽回,這令她的心一陣酸楚。不是沒有感情啊,是因為情太濃烈,不想獨守空閨轉愛為恨。她知道自己不是偉大的女人,她是小氣的女人,居然為了丈夫忙於事業而要求離婚,她這樣,在古代是要被休離的!

  「我已經告訴妳了,情況會獲得改善,妳在固執什麼?」他暴躁的質問她,眼露戾氣。

  「尉衡……一時遷就是……沒有意義的。」她的心揪得好緊,雙眼濕熱。

  她相信他十年內都沒時間陪她,也沒時間讓她瞭解他,她不要用十年的時間養成自己變閨中怨婦,也不要用十年的時間調教自己什麼叫心碎與等待。

  總之,她不要最後恨他。

  「不是一時的遷就,是真的。」他恨恨地說:「妳可以自己體驗看看。」幹麼?他在做直銷嗎?她逼得他語無倫次。

  氣氛一直僵著,她絲毫沒有退讓的跡象,而他也絕不許她返身回房裡,提了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他,要走也是他走。

  她走了,不會再回來,所以,如果不要一直僵在這裡,他走。

  「我絕不同意離婚,我會當做沒這件事。」他冷冽地說,在她面前,揚起刺眉,把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

  她在心底無聲歎息。「尉衡……」為什麼不同意?有她或沒有她,對他而言不是絲毫沒有差別嗎?

  「不要說了。」他的眼中蒙著一層陰影。「我什麼也不想聽。」

  今晚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很刺耳,老婆要求離婚,對他是極度污辱,他有他身為男人的尊嚴,不會求她,也不會讓她知道他對她癡狂的愛戀,但他絕不會同意離婚放她走!

  不再看她,撈起丟在沙發上的外套,拿起丟在茶幾上的車鑰匙,砰地一聲甩上門走了。

  盼釉呆立原地,被他狂怒中雜夾著痛苦心碎的神情震懾住,怔怔地看他走,良久,良久,無法反應。

  一抹擔憂冷不防襲上心頭,她,忘了他家族遺傳的壞脾氣,不會有什麼事吧?

  自己這念頭雖已轉了數個月,但就這樣提出來,會不會仍是太輕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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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6: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渾身冰冷的蜷臥在沙發裡,盼釉無心整理地上還散著被撕成碎片的離婚協議書,只要瞥見,心便一陣痛。

  她竟然向他提出了離婚!她好後悔。他關機前的一通簡訊,讓她懊悔不已又痛徹心扉。

  不要用離婚懲罰我,不要走,我不能沒有妳,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來,好不好?

  當她打開手機信箱,看到這幾句柔情萬千的挽留,她的淚水潰堤了。是她不好,才兩年的時間,怎麼就要狠心放棄這段婚姻了呢?她想要告訴他,她不要離婚了,然而他的手機卻再也打不通。天色漸漸亮了,窗外的霧好大,她的眼睛一定很腫,哭了幾個小時,全是怨自己的無情,縱然他有些忙……好吧,是很忙,但,他是愛她的啊,她怎麼沒體會到呢?

  驀然間,家裡電話響了,她吸吸鼻子,拭去淚水。「喂?」

  「這裡是聖心醫院,請問妳認識一位尉衡先生嗎?」

  醫院?她幾乎彈坐起來,嘴唇上的血色消失了。「我是尉衡的妻子!」

  對方機械化地說:「尉先生發生嚴重車禍,需要家屬簽手術同意書,請妳馬上過來一趟!」

  一陣天旋地轉攫住了她,她幾乎不能呼吸。

  車禍……手術同意書……

  怎麼辦?尉衡出車禍了……怎麼辦?!

  她踉蹌奔入房中,要把證件丟進皮包裡,還要換件衣服,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不斷顫抖。六神無主之際,電話又響了,那鈴響震動著她的神經,她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快要崩潰。

  是不是尉衡的情況更糟了?

  都是她!尉衡會發生車禍都是她害的,如果她沒有向他提出離婚的要求,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想到這裡,心中猛地緊緊一抽。

  「喂……我……我是……尉太太……」她閉了閉眼,淚水還是瘋狂湧出。

  不要告訴她壞消息,千萬不要!

  「怎麼這樣自稱呢?不是不要做尉太太了嗎?哈哈,妳在做什麼啊?聲音很抖哦。」梁海兒打屁地問:「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要不要一起到北海岸看看海?今天霧很大,據說大霧中的海浪特別有美戚哦,我還約了小晶,我們三個晚上可以殺到基隆夜市吃鼎邊到,夜宿長榮桂冠酒店,我請客,如何啊?丫頭?」

  她是擔心盼釉提出離婚之後,心情會很低落,所以特地要約她出去散心。

  「姑……」盼釉眼裡蓄滿了淚,親人的聲音讓她得到一點力量。「尉衡出車禍了,我……怎麼辦……」

  「怎麼回事啊?妳說清楚一點?尉衡在哪家醫院?」梁海兒也急了。

  「在聖心醫院。」盼釉暈眩而昏亂地說:「小姑姑,妳可以過來嗎?我怕我……撐不住……」

  「好!知道了,我們醫院碰頭!」

  盼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醫院的,警衛替她叫了出租車,一路上,淚珠不停從眼角滾落,她一直想著尉衡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心擰成了一團。

  如果能重來就好了……如果能重來就好了……這是她小姑姑的口頭禪,現在,她心裡反覆的只有這句話。

  如果能重來,那麼,她一定直到生命終了那天為止,都不會對尉衡提出離婚?

  她要陪在他身邊,不管他有多忙,就算他忙到天天二十四小時都不見蹤影,她都不介意,只要他好好的活著,只求他好好活著!

  「根據監視器的影像,尉先生是自己去衝撞安全島,酒測沒有問題,尉先生沒有酒駕,所以說,他是在意識清楚之下衝撞安全島的。」聽完警方的說明,盼釉渾身泛起一陣戰慄。

  他要尋死……

  他竟因為她提離婚而絕望到想一死了之……

  如果他死成了……想到這裡,她就無法原諒自己的輕率,輕易的對他提出離婚,才造成現在無法挽回的後果。

  「不要想太多了,一切都是天注定。」梁海兒摟著她的肩膀到等候區坐下,晶釉買了咖啡回來,她們暫時沒讓梁家大人知道,免得他們擔心。

  「喝一點吧,妳蒼白得像鬼。」晶釉歎了口氣,這種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禍水男福大命大,一定沒事的,他還要留著命招惹妳的眼淚呢!」

  「是啊,尉衡一定沒事啦。」梁海兒加重了語氣,事實上,她也沒把握。

  每天因車禍喪生的人不知凡幾啊,這種不幸會落在盼釉身上嗎?但願不會!

  「小姑姑,我……好傻。」盼釉眼中滿是痛楚。「原來我這麼愛他,為什麼我還會以為自己離開了他還能活得下去?沒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

  輕拍她細瘦的肩背,梁海兒疼惜地歎口氣。「服了妳了,果然是傻丫頭,我們沒有一個人認為妳是因為不愛尉衡才要離開他的呀,妳比誰都愛他。」

  盼釉驀地抬起眼望著她,長睫濕潤。「你們……沒有人認為我不愛尉衡了?」

  晶釉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姊!妳一直都愛著他,妳表現得很清楚好不好?」

  她很少叫盼釉姊姊,只有她覺得荒謬、無法理解、無法相信時,才會脫口叫她姊。

  「真……真的?」盼釉愣住了,又是一陣苦澀湧上心頭。

  因為愛而離開,她可真會自作聰明啊,如果他不再醒來……

  「妳這笨蛋到底在搞什麼鬼!」遠遠地,一陣咆哮伴隨著氣急敗壞的紛亂腳步聲,雷霆萬鈞響起。

  盼釉看到她公公婆婆來了,加恩也來了。加恩已經三年級,一年半前,在他剛上小二不久,他就「突然」得了失語症,每天都不開口,此舉搞得他爸爸終於從美國回來,他母親也得到允許,現在他們母子可以固定見面。

  只不過,尉律對自家集團漫不經心,他的心不在家族事業,所以工作還是落在尉衡身上,他並沒有因為尉律的歸來而輕鬆一點。

  「為什麼尉衡會出車禍?聽說妳該死的要離婚,這件事跟妳有關對吧?」老狂獅衝著她而來,怒吼,「快說!是不是跟妳有關?」

  「老公,這裡是醫院,你的音量太小了,可以再大聲一點。」饒韻樺閒涼地提醒不像話的丈夫。

  「對,對厚。」音量立即小一大截,不過,他還是很怒,怒眼怒瞪著媳婦。

  「警方說這可能是自殺式車禍,妳到底對尉衡做了什麼?竟逼得他要去尋死!」

  盼釉垂下眼,她沒有立場為自己辯白,她是罪魁禍首沒錯,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爸、媽,對不起……」

  「不是妳的錯,跟妳沒關係。」饒韻樺才不理丈夫狠狠的怒視,繼續說道:「我相信尉衡一定沒有想過要尋死,他怎麼會捨得結束生命離開妳,是意外,絕對是意外。」

  梁海兒眼睛一亮地讚美,「親家母見解不凡,真是女中豪傑,至於親家公嘛……唉,不提也罷。」

  尉榮氣呼呼的瞪著她,又不能拿她怎麼樣,只能氣在心裡。

  驀然間,手術房的燈滅了,門開了,醫生、護士陸續走出來。

  「尉衡的家屬!」相貌很權威的醫師開口了。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幾個女人努力冷靜下來,就那頭老狂獅過度失控,緊緊攀住醫生不放,把人家手術袍弄得皺巴巴。

  「手術順利,等麻藥退了,傷員很快就會恢復意識,你們毋需過度擔心,失陪了。」醫生只希望能盡速遠離這有理講不清的老頭。

  「醫生!」尉榮完全不想讓人家走。「我兒子真的不需要再進一步檢查嗎?花多少錢都沒關係,我花得起,我是尉普光電的……」

  饒韻樺把丈夫拉住。「醫生都說沒事了,還在自報什麼名號啊,管你是英國女王也一樣,不要小題大作了,講那麼多,不如去看看兒子吧。」你這傢伙,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一個女人,要的不就是丈夫的愛而已嗎?你卻一直忽略她,更遑論她是個感性細膩的女人,怎麼禁得起你的冷落?

  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莫大於心死,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她會離開你,讓你痛苦一輩子……

  「醒了,醒了,眼皮動了!」

  一個欣喜的聲音傳來,尉衡睜開眼睛,從夢裡狠狠醒過來。

  他的眼前有許多人在晃動,每個人都滿是期待的看著他,他找尋到他最掛心的那張美麗臉龐,蹙著眉,動了動乾涸的嘴唇!

  「老婆……我怎麼在這裡?」

  盼釉一震,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坪坪坪坪……坪坪坪坪的響著。他有多久沒喊她老婆了?他好像只在新婚期喊過她老婆,後來他們就忘了世上有這親密的稱呼,她叫他尉衡,而他……他叫她什麼呢?

  這問題的答案令她更加震驚。

  他忙得幾乎不見人影,不知道已多久不需要叫她了。

  「你出車禍了!」尉榮忙不迭回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過來?我看還是叫醫生過來好了……」

  「不必。」尉衡不解地看著父親。「您怎麼老了?」

  他撇了撇嘴唇。「還不是太擔心你,你這傻小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尋死?真沒出息。」

  聽到尉榮的指控,盼釉心中一陣抽痛。

  幸好他醒過來了,老天保佑,除了外傷,並無大礙,如果他眼瞎了、斷條腿或少條胳臂,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我尋死?」他對父親的話感到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尋死?」

  「還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尉榮正要開始發作,就有只玉手伸過來,搗住他的嘴。「我們走吧。」饒韻樺閒涼地吩咐孫兒。「加恩,跟叔叔說再見,我們明天再來。」

  加恩聽話地揮揮手。「叔叔,再見,你保重。」

  「加恩?你是加恩?!」尉衡驚恐的看著床邊身高超過一百三的小孩,雙眸驚疑不定。

  盼釉看著他,背脊竄過一陣寒意。

  他不認得加恩,難道……車禍為他留下什麼不好的後遺症嗎?

  「怎麼了?你不認得加恩了嗎?」梁海兒狐疑地問:「你再看清楚一點,他是加恩沒錯。」

  尉衡瞪視著侄子,用一種明顯在確認他身份的眼神看著,那輪廓,那眉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對,他是加恩。」就在眾人鬆口氣的同時,他又開口了。「不過才十幾天,加恩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這麼高這麼大?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給他吃了什麼?」

  「什麼十幾天?」尉榮一臉莫名其妙。

  「爸!拜託你不要跟我打迷糊仗!」尉衡沒好氣地說:「我跟盼釉才去意大利十天,在那之前,加恩絕不是這個樣子,他當花童的禮服是我親自訂的,我記得很清楚,訂的禮服是一百一十公分!而現在……看看他,他起碼有一百三,十天長高了二十公分,這不奇怪嗎?」

  尉榮愕然的看著兒子,事實上,所有人的表情都跟他一樣。

  尉衡嘴角微微一揚。「你們怎麼了?」

  尉榮眼前一片漆黑,搖搖欲墜地抓著老婆的手臂。「快……快叫醫生來,這孩子- 撞壞腦袋了!」

  「所以,你認為你才從意大利和妻子度蜜月回來,因為在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車禍,因此住院了?」醫生問。他已經跟尉衡談了二十分鐘,這中間,尉榮一直試圖插嘴,都被饒韻樺阻止了。

  「對。」他蹙著濃眉。「難道不是?」

  盼釉深吸了一口氣。

  沒錯,他們從意大利回到台灣時,在高速公路上確實出了一場小車禍,不過只是擦撞而已,而且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他怎麼會認為他們才從意大利回國?

  「尉先生喪失了部份記憶。」醫生終於宣佈他的結論,這結論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是說,他忘了一些事?」晶釉連忙追問。

  「可以這麼說。」醫生說道:「根據尉先生跟我談話的內容來判斷,他喪失了蜜月旅行之後所有的記憶,也就是說,他的記憶只到回台灣,在高速公路發生了車禍,之後的事,他全部不記得了。」

  「那他會恢復這兩年的記憶嗎?」梁海兒問。

  「很難說。」醫生沉吟了一下。「醫學上,恢復記憶的人不在少數,但終其一生都想不起來的人也很多,甚至有恢復之前的記憶,反而忘了之後記憶的人,更有恢復記憶之後,產生時間錯亂的人。」

  盼釉深吸了一口氣。「那麼,現在需要接受什麼治療嗎?」

  「如果這兩年的記憶對病患的生活並無影響,就不要強迫病患恢復記憶比較好。」醫生說道:「尉先生的情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並沒有失去所有記憶,他記得所有家人朋友,只是忘了兩年之間發生的事,我們也不敢擔保他恢復這兩年的記憶之後會忘記什麼,或者腦部產生什麼變化,要不要協助他恢復記憶,就看你們家屬和尉先生自己的決定了。」

  盼釉看著病床上蹙眉沉思的丈夫,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喪失了這兩年的記憶也無傷大雅呢?或許這兩年的婚姻生活給她的寂寞真的太深,讓她有老公跟沒老公一樣,對她來說,兩年的婚姻生活形同空白,沒有絲毫值得懷念的回憶,也沒有絲毫必須記起的回憶。

  不過這只是她單方面的想法,尉衡是絕不可能不想要恢復記憶的。

  兩年來,他為工作投注了多少心血,關於公司的事有多麼重要啊,如果他什麼都忘了,一定會非常懊惱,也一定會大大影響他的工作。

  只要他開始投入工作就會什麼都想起來了吧?而當他想起他們是一對婚姻瀕臨破裂的夫妻後,心中又會做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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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01:07: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尉衡在醫院住了幾天,在他的堅持下,醫生勉強同意他出院,但要定期回醫院複診。盼釉事先回家整理過了,撕碎的離婚協議書在垃圾桶裡,她買了些他愛吃的食物,把冰箱塞得滿滿的。

  不過,她可不期待他們會在家裡用餐,只是以備不時之需罷了,他會這麼急著出院,大概是想盡快回公司上班。

  對尉衡而言,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比尉普光電更重要,他住院的期間不知已經擔誤了多少工作,一定很想馬上進公司看一看。

  「你要不要先去書房看資料?張秘書把重要文件都送來了,或許那些會有助你快點恢復記憶。」她善解人意的問。說來好笑,那些電視電影裡,對於失去記憶的人,要喚醒他們記憶的第一個方法,一定是拿照片給失憶的人看,然而她卻是要拿文件給尉衡看。

  因為兩年來,他們根本沒有拍過任何照片,最後一次拍照就是在意大利蜜月的時候,那之後,他就越來越忙了。

  「我不想看,我想喝杯咖啡,妳可以幫我煮嗎?」尉衡在沙發坐下,看著她,微微一笑。「喝完咖啡,我們去百視達租片吧,在醫院無聊了幾天,我想輕鬆一下。」

  租- 租片?

  盼釉訝然不已的看著他。

  他居然提議要去租片?這- 不可思議。

  雖然跟他窩在沙發裡看影片是她的夢想,但他一向不會浪費時間在娛樂上啊。

  「哦,對了,回來的路上,我們到超市買些火鍋料,晚餐吃火鍋好嗎?」他又笑著問她。她更加愣然。

  「你是說真的嗎?」她喜歡吃火鍋,那是她母親的拿手料理,可是他並不喜歡啊,還說過吃火鍋很浪費時間,怎麼突然提議要吃?

  「老婆,妳怎麼了?現在可以幫我煮咖啡嗎?妳在意大利學過了啊,現在正好可以驗收成果。」

  盼釉回過神來,他唇邊迷人的微笑蕩進她心底,她緩慢的、遲疑了點了點頭,在他輕鬆自若的笑容中,轉身走向廚房,心裡還是很懷疑他真的不進書房看那些很重要的文件嗎?

  她在廚房聽到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令她訝異的是,他看的不是他向來只看的財經台,而是某個她和晶釉都很喜歡的歌唱選秀節目。

  他到底怎麼了?

  是不是失去記憶,讓他腦袋也不清楚,所以才會浪費時間做這些平常他根本不會做的事。

  如果他現在忽然恢復記憶,發現自己居然閒涼的坐在沙發裡看那些對公司毫無幫助的節目,不知他會有什麼感想?

  「咖啡好香〞」一個親暱的聲音冷不防傳來。盼釉身子一僵,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尉衡無聲無息地從身後抱住她的腰,讓她的背靠在他胸上,他的頭靠在她肩窩,貼在她耳畔說話,那似熟悉又陌生的男性體溫,一時間,使她恍若置身夢中,突然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怎麼好像嚇到了?」尉衡笑問,撫著她秀髮低喃,「我不是常這樣抱妳嗎?」

  她喉嚨梗住了,一時開不了口。

  一股無法抑止的淚意湧上來,他已經兩年沒有這樣親密的擁抱她了,兩年前,他們新婚初期,他確實喜歡這樣擁抱她。

  她緊緊咬住下唇,拚命忍住,不讓淚滑下來。

  老天,她多麼希望他永遠失去記憶,多麼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只有新婚的美好,沒有之後的空虛……這瘋狂的想法在她腦子裡奔騰起來,她暗罵自己太過份,怎麼可以詛咒他永遠失憶呢?

  「怎麼哭了?」感覺到手背的淚滴,他心裡一緊,將她扳轉過身,果然看到她淚眼婆娑。

  該死啊!尉衡,你這混蛋,你到底多久沒好好抱過你老婆了?只是一個擁抱的動作,竟會害她感傷到哭,你真的很混蛋!

  「沒事……只是… 擔心你罷了。」盼釉拭去淚水,不自然地微微提高了聲音。

  他用如此熾熱的眼光看她,看得她的癡心妄想又回來了,想像著他或許會永遠失去記憶,她的心臟亂七八糟的坪然跳著,不禁把頭依戀的靠到他胸前。

  一場車禍,竟會讓他們恢復夫妻間的親密,真是始料未及。

  「真是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嗎?哭什麼呢?」他把她拉近,拉進自己懷裡,似乎這樣是再自然不過了。

  用大拇指溫柔的拭去她的淚,再輕刷她柔軟唇瓣,尉衡內疚的凝視著她,盡力不讓她看出他的心思。她的淚水,每一滴都滴在他心上,讓他知道,過去這兩年的婚姻生活,他有多麼自私。「是啊,我真傻。」她苦澀的垂下眼,心裡百感交集。

  「盼釉……」他抬起她的下巴,透過那層淚水的簾子,看到了她的內心深處,他要重新好好的認識他的妻子,這個他愛的女人。

  她一點都不傻,是他太遲鈍,以為她會永遠在身邊等待,理所當然的以為她該陪著他,等著他,沒有付出就妄想一直擁有她溫柔的對待,簡直自私到了極點。

  直到她開口說要離開,這狠狠的打醒了他,一直以來,她的要求並不多,只要他一通電話,只要他一個親吻,這樣她就滿足了。

  是他不對,連一樣都做不到,如今才只能用這卑鄙的手段來留住她。

  閉上眼睛,他額頭抵著她額頭,低柔呢喃,「我愛妳!盼釉……我真的好愛妳!」

  他冷不防低首吻住了她的唇,炙熱的嘴唇緊緊的壓在她唇上,狂野的吸吮著她唇中的香甜氣息,她的身體自然地偎向他,清楚感覺到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偽裝的鎮定也全數瓦解。他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她昏亂的靠在他懷裡,任他抱著她走向房間。尉衡用腳把房門踢開,把她輕輕放在大床上,打開床邊柔和的小燈,迅速脫掉身上的衣物,欺身壓上她,修長的手隨即溫柔捧著她的臉,黑眸看入她的眼底。

  他的身體壓著她,那麼真實,那麼溫暖,看著他那又黑又深的雙眸,她的心跳加速了。

  他不是她的丈夫嗎?他們發生親密關係不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嗎?為什麼她的呼吸會如此急促?

  此刻的他,就像新婚初期一般的憐愛著她,他的眼中滿是熱情,他高昇的體溫傳達了他的慾望,這是她深深依戀的男人啊,後來卻讓寂寞啃蝕她,最後由她親口提出離婚兩字……

  思及此,她的心一陣揪疼,忍不住抬手輕撫他臉龐,從他的額描繪到他的劍眉,略過長長的睫毛,來到挺直的鼻子,最後是他好看的嘴唇。

  同時,他的唇壓上了她的。先是輕柔的吻,隨後加重,變為飢渴的吮吻。她也感覺到了他的硬挺需要,這使她渾身泛起輕顫,興奮不已。他輕易撩撥起她的慾望,現在,她也想要他了。

  因為他太忙,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熱了,他們的第一次是在新婚之夜,現在她就有了那一夜的悸動。

  他緩緩解開她衣服上的鈕扣,每解開一顆,他的唇便滑進去幾寸,留戀地品嚐著她每一寸滑膩的肌膚,不帶一絲急促,只溫柔的吻著她,最終吻進了她的深幽處。

  「尉……衡……」她無助的呻吟再呻吟,手滑過他的背脊,感受著他的結實與肌肉,渴望他的愛撫。

  當他終於進入她時,她的體溫竄高,清楚感覺到自己從頭到腳都在渴望著他的親近。

  這份許久未感受到的溫柔與悸動,此時此刻,她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來交換,只求他別太快恢復記憶。

  一室幽柔,房裡瀰漫著激情過後的氣息,盼釉依偎在尉衡胸前,秀髮披散在他身上,滿足得不想動。

  一個抬眸,她訝異的發現尉衡深情地望著她,臉上泛著淺笑,她的心跳一陣加速,才報以同樣的微笑,他的唇已經貼上了她的。

  他摟著她,深深的吻著,直到一聲雷響打擾了他們纏綿的吻。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聽雨聲,雨勢還不小。

  「下雨了……」盼釉若有所思。

  她不該癡心妄想他會陪她賞雨,他的男性慾望已經獲得滿足,現在應該想盡速去書房看文件才對吧?

  「我們出去吧,按照原定計劃,租片,買火鍋料。」他親暱地吻了吻她光裸的肩膀說道。

  盼釉完全沒想到他還會想出門,期期艾艾地問:「你!還想出去?」他的話像一瞬間出現的雨後彩虹。她以為他一定只想待在家裡,而且是只想待在書房裡,讓文件淹沒他,以便讓自己快點恢復記憶。

  「當然。」他像是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似的。

  她啾著他看。「你不覺得麻煩嗎?不想去看文件嗎?」

  他輕輕將她額上微濕的秀髮拂開,想也不想地說:「我一點也不想看文件,我需要好好休息,醫生說的。」

  聽到他這麼說,她真是高興……好吧,她高興得要命,他要陪她出去!她換了舒適的休閒服,為他挑了一樣的。

  他們有情侶裝,但很久沒穿了,她的寬鬆了許多,這陣子她真的太瘦了。

  「妳要吃胖一點。」他也發現了,在穿衣鏡前,雙手扶著她纖弱的肩,心中有說不出的內疚。

  二十分鐘後,盼釉坐在車裡,尉衡開著車,車子流暢地彎出了地下停車場。

  他的車,車頭全毀,命運大概是報廢吧,這是他的秘書為他新訂的車,昨天才送來,車裡散發著高級新車的頂級皮椅味道。

  「才出了車禍,你對開車沒有恐懼感嗎?」她有點擔心。

  「我是因禍得福,所以不感到恐懼。」如果不是發生了那場車禍,他根本沒辦法佯裝失憶讓她留下來。

  這是他唯一僅有的機會了,他這個結婚兩年還像只菜鳥的人夫,從現在開始要好好學習扮演好丈夫這個角色。

  「因禍得福?」她不懂,這話怎麼說?

  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因為發生車禍,所以不用去公司,可以跟妳延長蜜月期,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看著他英挺的側顏。「你不覺得去公司是很重要的事嗎?」

  她應不應該把他的工作態度告訴他呢?現在他會這麼無關緊要,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視工作。

  「尉律也是尉家的繼承人之一,他應該分擔我的工作,我決定往後要把一半的工作丟給他,不管他要不要接受,都必須負一點責任,我也該休息一陣子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不敢相信他會說這種話。如果他把一半的工作丟給尉律,那麼就不會那麼忙了,他們也不會像牛郎織女似的碰不著面,或者,他們的婚姻會有轉機……

  車外,雨勢滂沱,沖刷著馬路和街道,沒帶傘具的人忙著到騎樓下躲雨,她的心情卻好好。

  尉衡不時握住她的手,輕輕揉捏她的手心,像在戀愛時一樣,令她感到備受他的寵愛。

  還有他說的話,他要把一半的工作丟出去,這一直是她心中的願望。

  就算不是為了與她相處,他也不是鐵打的,怎麼可以一個人做幾個人的工作呢?

  他們在百視達前停好車,他撐著傘,打開車門,她一下車,他就摟住了她的肩,兩個人踩著水花進入店裡。

  下雨的週末,挑片的客人非常多,他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挑片。

  不知道怎麼搞的,盼釉覺得自己一直在微笑,整顆心懶洋洋的溢滿了甜蜜,她根本沒在挑片,只是沉浸在幸福中,追隨著丈夫的身影。尉衡一個小時之後才慢吞吞的挑好片子走到她面前,手裡大約有三十幾部電影。

  「看來這兩年有不少好片,我都忘記了,索性全部借來看。」他把片名給她看。「老婆,妳看一看,有沒有我們看過的?」

  淚水冷不防衝進她眼裡,她想哭,又想笑。

  根本沒有他們看過的片子,根本沒有。

  他沒有陪她在家看過影片,顯然他不會以為自己是個差勁的丈夫。

  她振作了一下,挑出幾支來。「這些我們都看過了,不過都很精采,我不介意再陪你看一遍。」

  「是嗎?」他裝模作樣的看了看那些片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個傻女人,她的苦澀到底有多深?

  他把她冷落得好淒慘,想必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孤單的來挑片,再孤單的一個人看完來還吧?如果她這麼寂寞,怎麼從來不跟他說?他可以試著調整行程……

  不,他在說鬼話,她說過,她明明就說過。她說,希望他出門前能給她一個吻,讓她感受他的存在,希望他有應酬時說一聲,她才不會在家癡癡的等,說過想陪他去公司加班,只要看著他就好,她不會吵他。

  她全說過,但他一件都做不到,他忽略了她的寂寞,他不當一回事。

  是他把她逼離他身邊的,是他的忽視讓她哀莫大於心死,是他讓她殘忍的提出了離婚,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難辭其咎!

  「怎麼了?」她看著他雙眉越擰越緊,語氣緊張地問。

  他會不會是想起什麼了?

  醫生說,失憶者要想起回憶時會頭疼,他是頭疼嗎?

  「沒什麼。」他鎮定地看著她,淺淺一笑。「我只是想不起來,我們在家看片子的時候都吃些什麼零食,洋芋片還是爆米花?」

  「呃!」這個問題好難回答,她自己看時不吃零食,頂多泡壺花茶,不過,他顯然認為他們一定有他們的慣例。

  「怎麼了?」他可憐的老婆,看起來像是無法回答他這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

  「呃!事實上,我們!」她聳聳肩膀。「我們!吃魯味,尤其是雞腳,我們喜歡一邊啃雞腳一邊看片。」

  天知道他哪會花時間啃雞腳啊!她根本在胡說八道!

  「聽起來不錯。」天啊,雞腳,她可真會拼,他忍住笑意。「不過我忘了我們都在哪裡買魯味,回程提醒我繞過去買,今天我們熬通宵,至少看四部才能睡。」

  他的計劃讓她興奮莫名,全身的血液沸騰了起來。

  她早就想這麼做了,跟他一起熬夜看電影,最後在他身上睡著。

  美夢一個一個成真,她也越來越希望他晚點恢復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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