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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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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靳絜]點名要你當老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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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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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05:33 |只看該作者
         ※        ※         ※
  “你這兩天跑哪兒去了?害我白跑你家好幾趟!”韓彥瑤一進尹仲堯房裏劈頭就問,一屁股坐在他椅子上,一副來討債的樣子。
  “找我有事啊?”他本來在五斗櫃裏翻找東西,見這陣仗只好暫停。關上抽屜,他倚著櫃子問她。
  “你教我彈吉他啦!”
  “吉他不是借給你了嗎?自己在家練習不會啊。”他說得溫和。
  “你先說,你去哪里了?”
  “我陪於明思到工業園區各工廠跟人談供應包子饅頭的事。”
  “又不是去做壞事,幹嘛不告訴我啊?”
  “告訴你幹嘛?”又幫不上忙!也沒人管她上哪兒去呀。“你不是要彈吉他嗎?吉他呢?”
  “不必彈了啦!”
  都是她的話,一下要彈,一下又不必彈了。“吉他被你彈壞了嗎?”
  “才沒有,是我的手指頭壞了啦!”
  “手指頭怎麼啦?”他這才注意到她一直把左手藏在背後。
  “喏。”她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誰給她包紮的?一根無名指包得像蜂窩似地,好笑!
  “你還笑!”她拿起桌上的字典朝他扔過去!
  他接住了,把字典放回桌上,抬起她的左手細看一番。“怎麼稿的?”
  “切肉絲時切傷的。”她在王夙芬家裏切出來的可不能叫作肉絲,沒聽說過有那麼粗的肉絲。
  “幫你媽切肉絲啊?”太陽打西邊出來嘍。
  “不是啦,是幫夙芬切的。”她壓低聲音又道:“我想學做肉絲蛋炒飯嘛!”
  “那麼簡單的東西,有必要上人家家裏學嗎?”丟人丟到外頭去了。
  他出了房門,拎著藥箱又進了來,開始拆蜂窩。
  “你要幹嘛?”她只是問問,沒有把手抽回去。
  “包成這樣能看嗎?”他拆掉紗布之後,嘖了好幾聲。肉絲不曉得切得如何,手上的肉倒是差點被削掉。
  “嘶——輕一點啦!”
  “怕疼就不該那麼不小心。”他在傷口上灑了些雲南白藥,重新裏上紗布。
  “好了。”
  “幾天會好啊?”
  “不知道。”她把他當醫生了嗎?“別弄濕傷口就對了。”
  “你彈吉他給我聽。”
  “吉他在你家。”他提醒道。“出去散步不好嗎?”
  “不好。我經痛,不想出去。”
  “筋痛?”嗯,臉色是不太好。“你哪根筋痛?”
  她稍有錯愕,但立刻明白了他沒聽懂。也好,她剛才回答得也太快了點。
  “我哪根筋都痛。”
  他看她是神經痛!
  “哎,我替你看手相好不好?”她又突發奇想了。
  “你還會看手相?”不學無術!瞎掰最拿手。“看吧。”他伸出大掌,想聽聽她到底能掰出些什麼名堂來。
  “嗯,我看看啊。”她煞有介事地捧著他的手細察紋理。“你的生命線很長,不過晚年可能有點毛病;智能線也不短,表示你還不笨。你看,孔明眼這麼大,表示你很會念書——”
  都是廢話!這些用得著她來告訴他嗎?“還有呢?”
  “還有還有,你的感情線嘛……。”
  “感情線怎麼啦?”這個他就比較感興趣了。
  “你在感情方面嘛——可能會經歷一些波折。你可能會愛上兩個女的,也可能是有兩個女的會同時愛上你。”說完了,她甚為得意地望著他。
  聽她放屁!有幾個女的會愛上他,他才懶得理呢。她是一定得愛上他。而他呢,是絕對不可能愛上第二個女生的。
  “說完了嗎?”
  “說完了。”
  “好,那換我替你看相。”
  “你也會啊?”
  那還不容易嗎?瞎掰誰不會?有本書他連書皮都沒看過就可以洋洋灑灑地寫一大篇讀後感了,還有什麼不能掰的?“會呀。”
  她半信半疑地瞅著他。“看吧。”還是相信了,她把纖纖玉手放在他手上。他先模仿她的前半段,說了一堆廢話,然後就賣起關子了。“你的感情線嘛……。”
  “怎麼樣?”她湊近一點問。
  “很平很順,你這輩子只會愛上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呢?也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語畢,他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拉她坐在他的腿上。“相信我的話嗎?”
  “不信。”她一副挑釁的表情,下巴抬得高高的。
  由不得她不信,拽回她的下巴,他吻住那張倔強的小嘴。
  不知經過多久,她在他的唇上悶哼著,開始掙紮想推開他的臉,最後竟掄起拳來捶他。
  “幹嘛啊你?”他只放開唇,不放人。
  “我不能呼吸啦!”她急喘著。
  他失笑。沒關系的,憋氣的功夫是可以訓練的。“好了沒?”
  “什麼好了沒?”
  “換氣換好了沒?”
  “啊?”不用啊了,他開始了第二回合。
         ※        ※         ※
  算算日子,聯招會寄出的成績單也該到了,查了兩趟信箱,韓彥瑤終於等到了。懷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不安,她急得在一樓的信箱旁就想打開信封來看。
  封口都拆了,拿出來看吧!……算了,回家關起房門來看好了。她一步步,重重地踩回四樓。
  “成績單寄來了嗎?”韓母本來是在看電視的,一見女兒進門,立刻盯著她問。
  “寄來了。”韓彥瑤的心跳還快得離譜,聲音有點抖。
  “拿來媽看看。”媽媽向她伸手要成績單。
  “不要啦!”她本能地把信藏在身後。“我先回房裏看,等一下再告訴你結果。”跑了。
  “看完快點出來!”韓母有自知之明,想從女兒手上搶到成續單是斷不能得手的。她少有追著女兒打的經驗,缺乏練習,身手不夠矯健,還是別找麻煩。
  咦?雪蓉也該收到成績單了吧?韓母心中有些忐忑,她很想立刻撥個電話到台中去問問,礙於韓彥瑤隨時可能奪門房而出,因此而打消了念頭。
  看一張成績單需要花上半個鐘頭嗎?這丫頭該不會是——出來了,出來了。
  “媽——”韓彥瑤哭著出了房門。
  “怎麼啦?”韓母趕緊上前抱住她。又失常了嗎?“別哭、別哭,快告訴媽,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成績不如理想?”邊替女兒擦淚邊安慰著。“考不好也沒關系,媽不會怪你的。”
  看來她的演技不差,唬得住老媽的話,再想唬誰應該都沒問題了吧?
  她霍地從媽媽懷抱中掙脫,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媽媽,終於噗哧笑了出來。
  韓母先是不解,但隨即發現了女兒的惡作劇。“好哇!你這鬼丫頭,竟然捉弄媽!看我怎麼收拾你!”所謂收拾就是搔她癢。
  “好嘛!好嘛!對不起啦!人家想給你個驚喜嘛!”她滿屋子跑,躲著媽媽的魔掌。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韓母收兵,不玩了。“成績單給媽看看!”
  “考得很好嘛!”韓母也注意過聯招會公佈的錄取標准,女兒的成績十拿九穩能進最高學府。“媽可先警告你喔,下回別這麼嚇我,聽見沒有?”警告女兒的她早已眉開眼笑,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不會有下次了啦。”她挨近媽媽。“媽,你可不可以先替我保守秘密啊?”
  “什麼秘密?”
  “就是我的聯考成績嘛!你先別告訴左鄰右舍,還有,你也要爸爸別跟人說。”
  左鄰右舍?現在住的地方可不比眷村裏,哪來那麼多左鄰右舍?整棟公寓只有尹家跟他們熟,她犯不著逢人便說,到處去炫耀,尤其是尹家,人家家裏出的都是高材生,她才沒那麼二百五,沒事魯班門前弄大斧。
  “知道,知道,人家不問,我就不說。”
  “這樣還不夠啦!人家問了你也不能說,就說還沒收到成績單好了。”
  “我不說,人家遲早也曾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名字呀!”
  “我只要你保密個兩天就好。”
  兩天?“好好好,媽答應你,一定守口如瓶,可以了吧?”
  “謝謝媽!”她感激涕零,在媽媽臉上用力一親。
         ※        ※         ※
  成績單該寄到了吧?還不見那傢伙前來報告戰果,豈不怪哉?
  “媽,韓媽媽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尹仲堯在飯桌上對老媽旁敲側擊,打探消息。
  “說什麼?”尹母在飯桌上的反應還不及在牌桌上來得快。
  “說她家大姑娘考得如何呀。”
  “喔,你說的是彥瑤吧?”
  對啦!不然韓家還有另一個大姑娘嗎?
  “沒有耶。”尹母用力想了想,又道:“奇怪了喔,好象應該曉得成績了嘛!會不會是考得不如理想啊?”她還很體貼地替人著想,囑咐兒子一句:“人家要是沒打算提這事兒,你可別先去問人家,知道嗎?”
  不問才怪!他待會就上樓去找她。
         ※        ※         ※
  韓彥瑤早早吃過晚飯後就坐在四樓階梯上等著,等尹仲堯先沉不住氣。
  來了,來了,她繼續醞釀情緒,那種可以讓人痛哭流涕的情緒。腦袋裏盡想著上回他在山上遇到台風的另一種版本——他一去不回,一命嗚呼!
  “幹嘛啦?考得不好啊?”他爬上四樓,瞅著縮在一角的她,鬥敗公雞似的模樣給他很不祥的預感。
  不說話,因為她一開口就會笑出聲。
  “起來吧,別坐在這裏喂蚊子。”他拉她站了起來。
  不吭氣,一吭氣肯定穿幫。
  “走啦。”他拉她下樓。
  她就這麼被他一路拉到大街上,他又帶她朝工業園區走去。這一路昏暗的路燈倒讓她真有點悲傷的情緒了。不過這節骨眼上可千萬別出現野狗才好。還好,園區到了。
  “考得怎麼樣?”他耐心地問著。
  她沒說謊話,只是不說話。
  “我好歹也教了你幾年功課,算是你半個老師了,跟我都不能說嗎?”他諄諄善誘的口氣還真像個老師。
  教了幾年功課了不起啊?那要是她真考得不好就對不起他了是嗎?就一輩子該欠他嗎?施恩不望報的道理都不懂?
  “考不好,明年重考就是了,別太難過了。你這樣子看了教人心疼。”他伸手攏了攏她漸長的頭發。“反正我還住在家裏,還可以教你功課,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尹仲堯突然覺得害她考不好的人是他。也許是他讓她分心了。這個想法令他懊悔不已。欲速則不達,說得一點不錯,他該等她再長大一些的。
  這是尹仲堯在說話嗎?怎麼她聽得好感動、感動得想哭呢?原來滿腦子假想出來的悲劇,比不上他這一席溫柔感性的話。
  她開始擦眼淚了。
  “彥瑤,別哭了。”他摟了摟她的肩。“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還喊她彥瑤,從來他都好象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的呀,她哭得更厲害了。
  他拉她在石椅上坐下,緊摟摟住她。“不哭、不哭。”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明年,明年你一定可以考上的,我保證!”
  “不用等明年了啦。”她停止了惡作劇。他那心急如焚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很殘忍。
  “你別說喪氣話好不好?你的智慧線很長、很聰明,你的學校成績一向很好,考不好純屬意外,有了今年的教訓,明年一定沒有問題的,相信我。”他托起她的臉,認真地對她說。
  “尹仲堯,對不起。”她鼓起勇氣承認自己的惡行。“我沒有考不好啦,而且——而且我應該可以跟你念同一所學校。”
  有人要抓狂了!他的眼底迅速升起兩道烈焰,熊熊燃燒著他的憤怒。他倏地松開她,兩手往褲袋裏一插,整個上身往椅背上靠去,不再看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啦!”見他真的發火了,她急得直搖晃他的手臂。
  他不為所動。
  “人家已經知道錯了嘛!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啦?”她除了撒嬌地搖著他的手臂,求他原諒之外,沒別的辦法了。
  他依舊一動不動,她應該再低聲下氣一點的。
  “其實,”她打算自圓其說,為自己脫罪。“我也不算欺騙你嘛!我剛才什麼也沒說,是你自己一開始就認定我考不好的。”
  好好好,她倒有理了,說了半天還是他的錯?
  “你不說話是不是?”她惱羞成怒。“好,那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生氣,氣死算了!我要回家了,以後再也不理你了,哼!”她說著,就真的站了起來,轉過身走人。
  有人道歉像她這麼沒誠意的嗎?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站住!”河東獅吼。
  停了一秒鐘,她繼續向前。
  “你不要等撞見狗了才回頭要我救你!”他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狗,標准的膽小惡人。
  她果然聞犬喪膽,兩腳被釘在原地,看樣子是拉不下臉回頭。
  “回來!”
  她只轉過身。
  “叫你過來,聽見沒有!”真是欠人凶她。
  她應聲抖了下身子。
  他不再喊她了,要不要過來自己看著辦吧。
  她的優點就是志氣不大。跺跺腳作作姿態,不甚情願地走了回來,杵在他面前。
  人都回來了,還揚個下巴幹嘛?他伸手一拽,把她拽回椅子上。
  “你自己說,我該不該罰你?”他雙手按在她肩上,不讓她動彈。
  “不該!我考得那麼好,你應該獎勵我才對!”她的字典裏沒有謙虛這兩個字。還沒說她胖呢,她自己就先喘了。
  笨蛋!對他來說,懲罰和獎勵根本沒什麼不同,橫豎都是一個吻字,要獎勵是嗎?可以。
  她領了個快令她窒息的獎賞,他則覺得罰得還不算輕。
  “永遠別再這樣玩弄我的情緒,知道嗎?”罰完之後,他在她耳邊溫柔地警告。
  “我才不是要玩弄你的情緒呢,我只是想讓你驚喜一下嘛。”吃了蜜糖之後的嘴還是比較甜的。
  “這種驚喜我寧可不要。”
  “好嘛、好嘛,沒有下次了啦。”
  他捏扯了下她的嫩頰。“回家吧。”
  韓彥瑤回家就要告訴媽媽不用再保守什麼秘密了,要敲鑼打鼓沿街快報她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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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06:00 |只看該作者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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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家客廳。
  “你說,這下我們該怎麼辦才好?”韓母連日來憂喜參半。喜的是蔣雪蓉和韓彥瑤兩人同時考上台大,憂的也是這一樁。這會兒正准備跟丈夫討論因應之策。
  “唉,這是天意。”韓父也很無奈。“我們還是先別操心了,學校那麼大,她們倆又讀不同科系,也許根本碰不上面也不一定。”
  “我就說你沒有腦筋嘛!學校雖大,可也沒你說得那麼大呀,兩個人怎麼可能四年都碰不上面呢?真是異想天開。”
  “那你倒說說看,我們能怎麼辦?”
  “我要是知道該怎麼辦還用得著問你嗎?”
  “蔣大哥、蔣大嫂知道了嗎?”
  “怎麼可能不知道嘛。”
  “那他們怎麼看待這事兒?”
  “蔣大嫂跟我一樣擔心,她是擔心女兒不要她,我是擔心女兒恨我。”
  “蔣大哥呢?他怎麼說?”
  “他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他說如果她們倆真碰上了,碰上了再說。”
  “蔣大哥說的沒錯,紙是包不住火的。”韓父沉吟片刻又道:“或者你認為我們應該主動找孩子們把話說開了?”
  “我沒那個勇氣。”
  “那就且走且看吧。其實我倒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雪蓉從小就善解人意,個性比彥瑤溫馴多了,她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也能體諒我們和蔣大哥蔣大嫂的,彥瑤那就更不需要操心了,她也許高興還來不及呢。”
  “事情要真如你說的那樣就好了。”
  夫婦倆討論了半天,結論還是原來那個——聽老天安排。
         ※        ※         ※
  韓彥瑤把媽媽買給她的新衣服全還給媽媽了。
  “怎麼啦?不喜歡啊?”
  “不是啦。”這個謊一定要說,否則以後媽媽可能不會再幫她買新衣服了。
  “我不習慣穿這種軟軟滑滑的料子。還有,穿這麼花的衣服不好吧?你不希望我太引人注意吧?”
  “我覺得很好看呀。”韓母重新翻看了自己挑選的新衣。
  “媽,那你就留著自己穿嘛。”她從媽媽手中拿回衣服搭在媽媽身上比試著。
  “你看,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你穿一定好看,而且看起來會年輕個好幾歲,人家一定不會想到你有我這麼大的女兒。”
  “真的嗎?”
  “騙你是小狗。”
  韓母已經有些飄飄然了。“好吧好吧,那我就留著,下回不給你買這種衣服了。”
  “對對對,下回你就選那種沒什麼式樣的,最好也不要有太多圖案的。還有,盡量買純棉的,”她絞盡腦汁想趕快交代清楚。“這樣吧,你只要挑你不喜歡的買就對了。”
  “還說不是不喜歡我買的衣服。”媽媽啐了一聲。
  “喜歡、喜歡!反正這些衣服又不會壞掉,以後我還是穿得著。”再過兩個十年。“喔,對了,媽,你也別再買粉紅色的衣服給我了。”
  “為什麼?你一向最喜歡粉紅色的呀。”
  “現在不喜歡了嘛。”
  “喔。”怎麼說變就變了呢?韓母沉吟了一會兒,忽地欲言又止。“彥瑤——”
  “什麼事啊?媽。”
  “你開學都快一個月了,有沒有在學校裏遇見什麼人啊?”
  “遇見很多人呀,有幾個高中同學跟我同校,偶爾會遇見的嘛。”
  “沒別的了嗎?”
  別的?“媽,你問得好奇怪唷,你覺得我應該遇見什麼人嗎?”
  “沒有啦,媽隨便問問,沒事。”
         ※        ※         ※
  尹仲堯到籃球場上來了。下午四點的太陽已經不那麼毒了,球場上學生不少,清一色是男的,他跟很多人在這裏打過球,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
  打球的都是男的,不過看球的可就有女的了。三三兩兩散佈各角落的女學生,隨意地觀看籃下風雲。有人來欣賞精湛的球技,有人則來品評籃下的風雲人物。護欄邊上偶有恰巧經過稍作停留的女學生,蔣雪蓉和她的同學便是其中之一。
  尹仲堯絕不是什麼風雲人物。無關夠不夠格,他根本不愛出鋒頭。但他時有神乎其技的表現,所以還是博得不少掌聲。
  他利用運球的時機,稍稍往護欄靠近了一些,因為他要跟那傢伙打招呼;他對她眨了好幾次眼,她竟然沒有反應?一定是近視了,完了,完了!沒關系,叫她戴隱形眼鏡好了。
  “哎,蔣雪蓉,你認識那個人嗎?”同學好奇問著。
  “哪個人?”
  “你快看,就是現在正要投籃的那個。”
  “不認識呀,你認識他啊?”
  “不認識。”同學納悶地搖了搖頭。“我看他剛才看你的樣子,以為你們彼此認識呢。”
  “你看錯了吧?”蔣雪蓉不以為意。
  “你不是有副眼鏡嗎?戴起來看看嘛。”
  “我只有上課時才戴眼鏡,平常我不戴。”
  “為什麼?你戴眼鏡也很好看呀。”
  “戴眼鏡不舒服。”
  “隨你吧,別說我沒提醒你喔,那個男的長得挺有味道的。”
  “我近視沒那麼深,他長得什麼樣子我還看得清楚。”
  “走吧。”同學看了看表。“快上課了。”
  好好好,剛上大學就會裝模作樣,裝神弄鬼的,不理我?回去再算這筆帳。
         ※        ※         ※
  “尹伯伯,尹仲堯在嗎?”
  “在在在,在他房裏,你去找他。”尹父領韓彥瑤進屋。
  “尹媽媽好。”她向客廳裏看電視的尹母打了聲招呼。
  “來啦?彥瑤。”尹母習慣性地回了一聲,她在家裏看見韓彥瑤比看見兒子還習慣。
  韓彥瑤“嗯”了聲就進尹仲堯房裏去了,比進自家廚房還平常。
  “老頭啊,這丫頭真是越大越標致了呵。”
  “可不是。一轉眼,這孩子都上大學了,時間過得還真快啊,我老記著她就怎麼點大的模樣。”尹父比了個迷你小學生的高度,離一米七差得遠了。
  “歲月不饒人喔,小孩大了,我們也老。”尹母頓生感慨。
  “我老了就怕有麻煩,你就沒什麼好擔心的,根本不必怕老。”
  “你有什麼麻煩?”
  “我怕得老年癡呆啊,”尹父誇張道。“我不像你,經常有牌可打,腦子永不折舊,想得老年癡呆很難哪。”
  “去!”
         ※        ※         ※
  “尹仲堯!”韓彥瑤一見有人七早八早就去夢周公了,掀起薄被,在那人耳邊就是一聲獅吼。
  “哎唷!你可不可以別再這麼對著我的耳朵大喊大叫的?!你再這麼多叫幾次,以後你喊破喉嚨我也聽不見了。”尹仲堯從床上坐起,不耐煩地看著她。
  “哪有人那麼早就睡覺的啊。”她硬是把他拖下床來。
  “你管我!”我下午打籃球打累了想睡,你會不知道嗎?再裝嘛!“找我有事啊?”
  “沒事。”只是很多天沒看見你這個人了,想來瞭解一下狀況。
  “沒事?那我繼續睡了,你請便吧。”他又回床上去了。
  “起來啦你!”她像練習拔河似地,使勁拔著它的手臂。
  她拔得贏才怪,一把被他拔了過去,抱著不放。
  “要死啦你,放開我!”她低喊著。“你爸媽在外頭耶。”
  掩人耳目?他很快就放過她了。雙手枕著頭瞅她。
  “看什麼?不認識啊?”她坐在床尾斜睨著他。
  “你是不是近視啦?”
  “沒有吧。”
  “走!”他突然一躍而起。“我帶你驗光去!”
  向父母交代了行蹤,他帶她去了趟附近的眼科。
         ※        ※         ※
  “幹嘛帶我來驗光啊?跟你說我沒近視你偏不相信。”
  “你只是還不需要戴眼鏡罷了,視力可沒有多好,多注意你看書的習慣吧,你是不是經常躺著看書?”
  “你就知道說我,我也看過你躺著看小說呀。”
  “我很少躺著看書的。”她看到的那一次是巧合。
  又走了一段路。
  “你今天下午為什麼不理我?”他留意著她的表情。
  “今天下午?我今天下午沒看見你呀,下午你在哪里?”
  “在學校打籃球。”
  “幾點?”
  “四、五點的時候吧。”
  “那時候我在上課耶,怎麼可能在籃球場看見你。”
  “可是——”算了,還是別說的好。看她那樣子也不像在說謊,要是他硬說看見她了,她少不了要說些揶揄的話,諸如想她想瘋啦,得了幻想症啦什麼的。
  “可是什麼?”很少見他吞吞吐吐的。
  “沒什麼,以後在學校看見我,一定要跟我打招呼。”有人長得跟她那麼像,為了慎重起見,以後她一定得先跟他打招呼。
  “那如果我是遠遠的看見你也要打招呼嗎?怎麼打招呼啊?像這樣嗎?尹——仲——堯!”她竟然在大街上大喊他的名字。
  他按了下她的腦袋。“我的名字可不是給你吊嗓子用的,小白癡!”
  “哎,明天下午我沒課,跟同學約了一起去大世紀看電影,你去不去呀?”
  “看哪一部?”
  “旗鼓相當。”
  “看過了。”
  “什麼時候看的?你怎麼沒找我?”她很不高興了。
  “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有課、什麼時候有空啊?”
  “你不會跟我要課表啊。”
  “不必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以後找不到我,可別向我興師問罪喲。”
  “不會。”要找她還不容易嗎?回家等就有了。
  到家了。關上公寓大門之後,他駐足一樓樓梯口。
  “上樓呀!”上了幾階之後,她發現他沒跟上,回頭喊了一聲。
  “我還沒吃晚飯呢。”
  “你幹嘛不早點說,剛才在路上隨便我家店吃點東西不就結了。”她下了來。“要不,我現在陪你出去吃。”
  “不用了,我媽應該會留些飯菜給我。”
  “那就上樓呀。”她抬腿又要上階梯了。
  “等一下!”喊住她的同時,他已經拉她轉身,沒等她再次發問,他的唇就堵住那張聒噪的嘴了。
  “我先吃你當開胃菜。”他算好了時間,說句話讓她換氣。
  “別擔心,如果現在有人要進出這個門,我立刻放開你。”二度換氣。
  長長的、深深的熱吻之後,他輕啜著她的唇。
  “尹仲堯……。”他最喜歡聽她用這種夢囈般的聲音喊她,柔而不膩,令他全身酥麻。
  “嗯……。”他學她拉長聲音。
  “你爸媽知不知道我們……,我們……。”
  “知不知道我們這樣嗎?”對著她的唇,他又一記長吻。
  她害羞了,軟軟地窩進他懷裏。
  “你想讓他們知道的話,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好了。”他松開她,作勢要上樓。
  “不要啦。”她抱緊他,不讓他走。
  “為什麼?”他現在可以配合她了,她想什麼時候讓別人知道都行,反正她已經成年了。
  “反正不要就是了嘛,不許你說。”她命令著。其實她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使她還不想讓別人知道,她連王夙芬都瞞著。與其為村子裏的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們添個茶餘飯後閒磕牙的話題,不如兩人獨享甜蜜滋味。
  “就你知、我知?”
  “嗯,還有,天知地知。”她踞起腳尖,用力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上樓吧。”
  “回來啦!”尹母正要出門,剛好遇見先上二樓來的韓彥瑤,看見隨後就到的兒子,她交代著:“晚飯在飯桌上,你自己趁熱了吃,我出去一下。”
  尹仲堯跟老媽點了點頭之後,問了韓彥瑤:“明天跟我一起出門嗎?”
  “不要。”她繼續上樓。“尹媽媽再見。”
         ※        ※         ※
  期中考結束之後,韓彥瑤跟一票女同學在公館附近閒逛。沿街攤販迤邐,賣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琳琅滿目,教人目不暇給。空氣裏蒸騰著鹵肉的香氣,一個接一個豐盛的鹵味攤上,排列著白色的魚丸、綠色的四季豆、棕色的各式鹵味,聞其味不由令人垂涎三尺。
  天色已暗,鹵味攤點亮了燈,像一棵棵裝飾完畢的聖誕樹,色彩鮮艷、晶亮耀眼。賣服飾商品的店家也亮起了霓虹燈,一條輝煌的街道就這麼點燃了。
  “哇!剛出爐的耶!”韓彥瑤湊近一個賣蟹殼黃的攤子,老闆才剛從爐裏鏟出一批燙手的蟹殼黃。
  “要幾個啊?小姐。”老闆堆著笑臉。
  “給我十個吧。”她要買回家孝敬父母。
  老闆用紙袋裝了十個,再用塑膠袋套在外頭方便她提著。“小姐,你別把這口給封死了,讓它透氣,蟹殼黃才不會潮掉,潮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給了錢,她追同學去了。
  同學在前面不遠的攤子上買豬血糕。
  “我也要一支!老闆,花生粉多沾一點。”豬血糕就是要給自己吃的了。
  付了錢,接過豬血糕,她和同學轉身的同時,剛好和反方向走來的另一群女學生擦肩而過。也因此,她和蔣雪蓉沒照上面。
  晃啊晃的,她晃得忘了注意時間。
  “我們待會兒去哪里吃晚飯啊?”
  “我沒意見,誰出個主意吧。”
  “韓彥瑤,你知不知道這附近還有什麼好吃又便宜的是我們沒吃過的?”
  “我不清楚耶。”她還在吃豬血糕呢。“喔,對了,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吃晚飯。”
  “你要回家啦?”
  “不是,我跟人家約了去銀座吃晚飯。”說罷,她才想到該看看時間了。
  “糟糕!都快六點半啦!”她緊張了。
  “喔……有約會喲!”其餘的幾個人同時曖昧地盯著他看。
  “不是啦!”她沒時間解釋,急得直跺腳。“哎呀!我得趕快走了,明天見!”
  她丟下同學,一路跑向銀座,沖進了店裏,掃視了一樓每個座位上的客人之後,繼續奔上二樓。籲!還好,尹仲堯還在。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走到他的座位旁,九十度一鞠躬之後,在他對面坐下。
  “吃什麼?”他懶得罵她了,把菜單放在她面前。
  “隨便。”
  “隨便。”
  他替她和音,順便白她一眼。永遠吃隨便!招來跑堂小弟,他點了蠔油雞腿飯和牛腩蛋面。
  “你能不能有點時間觀念啊?”
  “喏,一個給你吃。”她故意裝死,犧牲一個蟹殼黃好封他的嘴。
  他暫時是不能念她了,因為她已經將蟹殼黃整個塞進他嘴裏。
  “喝茶。”還體貼地把他那杯茶端起來喂他喝。
  飯和麵來得夠快,她躲過了一頓罵。
  她只吃了他那盤飯裏一塊雞腿肉就開始喝自己那碗蛋面裏的湯了。
  “面給你吃。”她等他快吃完飯了,把面碗挪到他面前。
  “你剛才在街上吃了多少零食啊?”看她食欲不佳,他以問句責備。
  剛上三樓來的客人正是剛才和韓彥瑤一起逛街的同學。她們在街上討論許久之後終於決定也到銀座來吃速食。一則固然是因為想不出什麼新鮮的主意(隨便講講),二則是順便來看看韓彥瑤跟誰來這裏吃飯。沒辦法,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而韓彥瑤剛才把碗推到尹仲堯面前的那個動作,則大大地滿足了她們的好奇心。
  “哎,看到了沒?”幾個人發現新大陸之後竊竊私語著:“她還說不是約會,那個一定是她的男朋友,要不然兩個人怎麼會公家吃一碗面呢?”
  “噓……,小聲一點啦,別讓她發現了。”
  “哎哎哎,你們快看哪,那個男的在幫她擦嘴耶。”六顆眼珠子快掉下來了。
  “要走了、要走了!”
  “牽手了、牽手了!”
  實況報導完畢,眾女主播忽想起尚未點餐,這才找了小弟來。
         ※        ※         ※
  化工系女生不多。韓彥瑤加上和她一起逛街的那三個就已經超過半數了。少數族群團結得厲害,下課十分鐘依舊形影不離。
  “韓彥瑤,你快從實招來。”
  “招什麼呀?”事情不太妙了。
  “嘿嘿嘿,昨天晚上我們全看見啦。”
  “看見什麼了?”
  “看見你跟一個男的在銀座吃飯,還看見你們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
  牽個手就被人家說得這麼惡心啊?
  “你快告訴我們啦,那個人是你的誰呀?”
  “是我N年的鄰居啦。”
  “喔——,原來還是青梅竹馬啊。”
  “好了啦,既然你們都看見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嘛。”
  “那你承認他是你男朋友嘍?”
  “嗯。”她點了點頭,校園裏的戀情應該是很平常的吧?
  “哇塞!那你不是當場就傷了好幾個純潔少男的心了嗎?至少化工系裏就有人夢幻破滅。”
  “哎,他是我們學校的嗎?”
  “電研所一年級。”
  “那麼大啦?那純潔少男想敗部復活就有點困難了。”
  上課鐘響了,三堂會審結束。
         ※        ※         ※
  “韓彥瑤!韓彥瑤!”一輛自行車在她後頭追著。
  “什麼事啊?”她駐足回頭,原來是同班同學李匡祺
  李匡祺追上她之後便下了車。
  “繼續走。”他牽著車和她一起往校門走。
  “有事啊?”
  “我只是想問問你,你有姊姊或妹妹嗎?”
  “沒有。我是獨生女。”
  “沒有?那就怪了。”他搔了搔頭。
  “沒有姊妹犯法啊?”她開玩笑地問他。
  他也笑。“我覺得奇怪是因為昨天我到中文系去找人的時候,看見有個人長得跟你好象,而且不是普通的像喔。要不是那個女的鼻樑上架副眼鏡,我還以為是你上中文系去旁聽呢。”
  “哦?”她也好奇了。“不是你眼花了吧?”
  “不信的話,你上中文系去打聽打聽,搞不好中文系的學生會把你當成她。”
  “像就像嘛,你要我去打聽什麼,真是。”
  李匡祺繼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韓彥瑤,聽說你有男朋友了,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其實她不問也知道,除了那幾個法國號之外,不會有別人了。
  “我們班那幾個女生說的。”
  “你懷疑啊?”
  “我怎麼敢懷疑呢。”只是懷恨而已。
  “相信自己就對了,拜拜。”剛好出大門。
         ※        ※         ※
  自從李匡祺告訴韓彥瑤中文系有人長得跟她酷似之後,她陸陸續續又聽到多次同樣的話。蔣雪蓉的情況跟她相同。她們都對對方產生了好奇心,但未曾找機會證實心中的疑問。兩人都難掩一顆期待的心,希望能在偶然的機會裏相遇,一睹對方的廬山真面目。就在期末考結束,也就是寒假開始的前一夭,她們終於在校門口見面了。
  蔣雪蓉背著行囊,打算到火車站搭車回台中;韓彥瑤則是要到羅斯福路另一邊的校園書房裏跟尹仲堯會合,她們相見時各自都是一個人。這樣的相遇顯得分外令人震撼,不可思議的奇妙感覺迅速在兩人心中交織、擴散——原地怔忡良久之後,不可知的力量驅使兩人緩緩朝對方走去。
  “嗨。”
  “嗨。”
  兩人依然互相凝望。映在對方眼裏的那張臉和自己所見的這一張,幾乎是完全一樣的。
  “你好,我是蔣雪蓉,中文系一年級。”連聲音都一樣。
  “你好,我是韓彥瑤,化工系一年級。”
  “真沒想到,你竟然長得跟我一模一樣!”蔣雪蓉凝聚心中的撼動,吐著興奮。
  “我也好意外喔,原來傳言不假,真有你這個人耶!”韓彥瑤的興奮不亞於她。“你看,我們連身高都差不多。”
  “你住臺北嗎?”
  “嗯,你呢?”
  “台中。”
  “你是不是正准備回家過寒假?”她見蔣雪蓉背了個大背包。
  “嗯。”蔣雪蓉想起自己該趕火車去了。“我先走了,開學見,拜拜。”
  目送她的背影離去之後,韓彥瑤到了校園書房,找到尹仲堯,立刻將他拉到街上。
  “尹仲堯,我告訴你一件事,剛才我在校門口遇見了個人。”她急得立刻要說出剛才的驚遇。
  “誰啊?”
  “是一個——”她突然煞車。“哎,你相不相信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雙胞胎不算的話。”
  “你碰到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了是嗎?”他並不意外。
  “你怎麼知道?”
  “我還知道那個人是中文系的學生。”
  “怪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她挽著他的手臂,問得不太客氣:“你認識人家啊?”
  “我很早就見過她了,第一次看見她是在籃球場邊,那一次我還錯把她當成你了呢。”
  “你把她當成我?”她聞言,不由妒火高張。“那你有沒有對地做什麼?”
  “有呀!”
  “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快說!”
  “我跟她打招呼嘛。”
  “那她呢?她有沒有跟你打招呼?”
  “當然沒有,她搞不好還以為我——”他比了個腦袋秀逗的手勢。
  她稍稍釋懷了,不過只維持了五秒鐘。“不對。你剛才說這是第一次,那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她的聲音被捂住了。
  “放手啦!”她掰開他的大手。“那你怎麼知道她是中文系的?”
  “看過她穿中文系系服嘛。”
  “你到底看過人家幾次?我怎麼就很少在學校看見你?”
  “我是看過她很多次,不過都是在籃球場上遠遠地看見罷了。”
  “你不要臉,竟敢遠遠地偷看人家!”她的呼吸漸急,鼻子不斷用力歙著,看樣子是快哭了。他拉著她過地下道,回到學校那一邊,進了校門,他把她帶到傅園裏,在這裏聽她哭總比任她在大馬路上無理取鬧好。
  “哭吧,哭完了就回家,哪兒也別去了。”本來是要去看電影的,現在泡湯了。
  他雙手往褲袋裏一插,靠在柱子上,那樣子看來是不打算哄她了,要她哭完通知他一聲就好。
  嗚嗚……女人是水做的,她有的是淚水,說哭就哭了。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她愈發哭得傷心——沒志氣的她,最後自己靠到他身上去了,還把他的雙手從褲袋裏抽出來——意思很明顯,就是要他抱。
  他沒抱她,就算要抱也得等他把話問清楚。
  “我有沒有偷看人家?”
  她抵住他胸前的頭用力搖了搖。
  “我是不是不要臉?”
  搖得更用力了。
  “你是不是很不講理?”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抬起頭來又哭了個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把“我不講理”四個字對著他哭訴完畢。
  他這才抱了她,抱到她完全停止哭泣。
  “電影是趕不上了,回家吧。”他摟著她往校外走去。
  “我們先去喝燒仙草好不好,好冷喔。”
  “嗯。”
  “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她舊調重彈。“怎麼會有人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呢?”她很小聲、很怨懟地加了一句:“連你都分不清楚。”
  “那是第一次,後來我就知道她不是你。”
  “你怎麼分得出來呢?她連身高、發型都和我差不多耶。”
  “我就是分得出來,相信我。”
  她很高興聽到他這麼說。“可是我心裏還是毛毛的,一想到你會看見一個不是我的我,心裏就不舒服。”
  “沒有那麼多你,在我眼裏,你才是你,只有一個你。”
  “可是她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我說過我分得出來。”
  “可是……。”
  “好了。”他打斷她。“不許你再提。”
  “不提就不提嘛。”她怯怯地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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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06:2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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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強,我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韓母憂心忡忡。這話她已經憋了一天,待女兒上尹家去之後,她才有機會投訴。
  “你是說——雪蓉和彥搖見著面了是嗎?”韓父立刻意會。
  韓母微微頷首。“昨天彥瑤一回家就興匆匆地告訴我說,她在學校裏遇見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歎聲氣。“說的不就是雪蓉嗎?她連雪蓉的名字都知道了。”
  “那你怎麼回答她的?”
  “我根本不敢多說什麼,也就是嗯哼啊哈地應了她幾聲。”
  “她問了什麼沒有?”
  “她說下學期要再去會會雪蓉。”韓母愁眉深鎖。“你說,我們要不要先告訴彥瑤,說雪蓉是她姊姊?”
  “你先沈住氣。告訴彥瑤不是不可以,可是她一定會去告訴雪蓉的。她從小老埋怨自己沒有兄弟姊妹,要是她知道自己還有個姊姊,能不去相認嗎?而我們又如何能阻止她這麼做?如何跟她解釋?這一解釋就得將真相全盤托出。”
  韓父冷靜分析道。“我們不能決定要不要讓雪蓉知道真相,這一點得問問蔣大哥的意思。”
  “想那雪蓉回去一定會把遇見彥瑤的事告訴蔣大哥、蔣大嫂了,也許他們也正在為這件事發愁呢。”
  他們正想打電話到台中蔣家去,電話卻在這時響了。
  “喂,蔣大嫂啊!”
  “說了說了,昨兒一回來就說了……。”
  “就是啊!彥瑤還說要帶雪蓉回來讓我瞧瞧呢。雪蓉總是見過我幾次,可她要知道彥瑤是我女兒,要她不起疑心,恐怕是不可能的。”
  “嗯,好,你等一會兒。”韓母把電話筒交給丈夫。“蔣大哥要跟你說。”
  “蔣大哥啊!是是是,我也這麼認為,先告訴孩子們真相總比日後她們來向我們質問要好一些,……那好,我跟靜君商量商量再給您打電話!……好好好,再見。”韓父掛上電話。
  “怎麼樣?”韓母依然心焦。“蔣大哥怎麼說?”
  “蔣大哥決定把真相告訴雪蓉。”
  “那——蔣大嫂同意嗎?”
  “本來是不肯的,再三思考之後還是同意了。唉,長痛不如短痛,事情總要解決的。”
  “他們已經告訴雪蓉了嗎?”
  “沒呢,蔣大哥要我們今年上他家過年,兩家人一塊兒吃年夜飯,到時候一起告訴孩子們真相,兩家人吃過團圓飯之後呢就是一家人了,以後可以沒有顧忌,大大方方地來往了。”
  “這個辦法很好,那就聽蔣大哥的吧,事情早點了了,我心上的大石頭也好擱下。”
  農歷年前,昔日眷村住戶全數撤回了改建後的新房子。
  “尹太太,你也住這一棟啊?”抽中一樓的江太太因為先生剛升了上校,分配到坪數大一點的戶型,先前已得知跟韓家同住一棟樓,這會兒又發現跟尹家也是同棟的鄰居,不由眉開眼笑。“太好了,太好了!我住的這一棟風水一定特別好,以後我們家兒子女兒看看能不能托你們家和韓家的福,也念個好學校。”
  “江太太,你這麼說太客氣啦。”尹母的臉色不太好,不過不是因為江太太的話,而是她只要一想到以後進出這棟公寓都得爬五層樓梯,就根本笑不出來。都怪她那個寶貝兒子,抽中個下下簽!韓家閨女的手氣就比他好多了。二樓,二樓耶!多好啊!
  五樓!望之彌高的五樓!尹母提著菜籃子使勁往上爬,邊爬邊思索著五樓有什麼好的?對了,頂樓曬棉被、晾香腸臘肉什麼的還挺方便的。喔,還有,兩個兒子娶媳婦要是嫌房間不夠大,還能頂樓加蓋。好吧,勉強接受了,五樓就五樓吧。
         ※        ※         ※
  夏天吃刨冰,天冷了就吃熱湯圓,尹仲堯和韓彥瑤又到村外頭的小店去了。
  他還是要他的花生湯圓,她依舊點她的紅豆湯圓。不過,他也吃她碗裏的紅豆,她呢,當然也吃他碗裏的花生。
  “尹仲堯,我爸媽說今年要帶我去別人家吃年夜飯耶。”
  “哦?為什麼?”
  “我爸說我們家和他們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她家跟他家才是一家人吧?“你爸媽把你許給人家啦?”他一點也不擔心地問著。
  “不會吧?我沒見著什麼人上我家來提親呀。”她對問題的反應實在很奇怪,有點笨。
  “你這麼希望現在就有人上你家提親嗎?”
  “才沒呢。”她瞪他。“我還是學生耶。”
  “那——你覺得什麼時候上你家提親比較合適?”他這是在替自己問。
  “最快也得等我大學畢業吧。”
  不行,那時他才剛退伍,事業還沒有基礎。
  “你不想念研究所啊?”
  “不想。”她不假思索道。
  “為什麼?”
  “念書好辛苦喲。”她放下湯匙,扳著指頭數了數。“小學到大學,再加上三年幼兒園就是十九年耶。古人才十年寒窗,我都快讀掉兩個十年了。”
  “那你是蠻辛苦的,”他笑她一臉委屈的模樣。“我讀得沒你久。”
  “怎麼會呢?你還讀了兩年研究所呀。”
  “可是我沒讀你那三年幼稚——園。”他把幼兒園拆成兩截。
  “尹仲堯,你是不是在罵我幼稚啊?”她怯怯的口氣挺反常的。
  “你覺得自己幼稚嗎?”
  “我不知道。有一點吧,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象什麼都不會。”她好自責,好沮喪。
  “你會這麼說就表示你不再幼稚了。”這傢伙是長大了。
  “尹仲堯,你覺得我有什麼優點嗎?”問完之後她立刻低頭。大概擔心他說不出來。
  “你的優點嘛……。”他不是要吊她胃口,而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從沒有想過她的優點,他只想好好愛她。
  “你不用那麼為難了,就當我沒問好了。”見他遲遲不答,她傷心地發現自己一無是處。
  “不想聽我說你的優點嗎?”
  “有嗎?”她又興奮了。“我有優點嗎?”別跟她說什麼品學兼優、資質聰穎那類中小學老師常用的八字評語,他也說這些就太傷人了。
  “天真活潑。”又美麗!
  “噢。”她有一點失望。因為小學同學中也有很多人領過老師這句話,通常後面還會加上合群守規四個字。
  “我喜歡你的率真。”他很認真、很深情地說出心中的感覺。
  她笑了,笑得好美、好甜。他說他喜歡。
  “滿意嗎?”他寵愛地看著她。
  “嗯。”她率真地連連點頭。
         ※        ※         ※
  小年夜這天,蔣雪蓉在廚房裏和媽媽一起整理著從菜市場辦回來的年貨。
  “媽,你今年准備的年菜好好象比往年多很多耶。”
  “今年除夕家裏有客人。”蔣母淡淡地。
  “哦?誰呀?”她有點好奇了。
  “你見過的。那年你動手術的時候,他們到醫院去看過你,有印象嗎?”
  她想起來了。“你是說韓伯父、韓媽媽嗎?”
  “嗯。”蔣母有了危機意識。“來,你幫我把這兩包白年糕切片,然後放進冷凍庫裏。”
  “喔。”她接過白年糕,放在砧板上切片,安靜了好一陣子。蔣母才覺松了口氣,問題又來了。
  “媽,韓伯伯有孩子嗎?”
  “有。”
  “有幾個啊?男的還是女的?多大了?”
  “有一個女兒,跟你一般大。”該來的終於來了。女兒?跟她一般大?——姓韓!
  “媽,那你知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來著?”蔣母裝糊塗。名字可不能現在說,她不想一個人面對女兒不可期的反應,等大夥到齊了再說吧。“哎唷,都十幾年沒見著那孩子了,媽一時也想不起來。”
  “媽,我們跟韓家很熟嗎?怎麼想到請他們來家裏過年的?”這還是頭一遭呢。
  “喔,他們剛搬家,一切還沒就緒,我們怕你韓媽媽忙得沒時間准備年菜,所以就決定請他們來啦。”完全合理。
  “媽,年糕切好了。還有什麼事我可以做的?”她不再多問了。
         ※        ※         ※
  由臺北往台中的一路上,韓家夫婦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今天對他們來說無異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日子,如果老天垂憐,大女兒肯諒解,能接受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的事實,那麼他們從此便能重享天倫之樂。但事情也許不如想像中順利,因此他們心中誠惶誠恐。
  韓彥瑤卻是興奮得很。她沒有跟別人家一起圍爐守歲的經驗呢。只是有點納悶,怎麼突然就跑出這麼一家人出來。聽爸媽的口氣,兩家似乎交情匪淺,可是她從沒聽他們提過呀。管他的!見了面就知道了嘛。
  “媽,快到了沒?”
  “快了。”他們搭的出租車已進入太平鄉。
  “到了,到了。”韓彥瑤看見新明路的路牌。
  “別嚷嚷了,彥瑤!”情緒不安的韓母輕斥女兒。
  “司機先生,麻煩你在前面巷口左轉。”韓父交代了一聲。
  蔣家到了,韓彥瑤提著兩個禮盒跟在父母後面等著見人。
  “來啦!”蔣父應門。“志強,弟妹,你們來啦。”他滿臉笑容,看不出一點焦慮的樣子。“女兒呢?”
  “彥瑤。”韓母把躲在一旁的女兒拉到蔣父面前。“喊蔣伯伯。”
  “蔣伯伯好。”
  “好好好,都進來呀!”
  蔣母也從廚房裏趕了出來,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你們可來了,坐啊。”
  “蔣媽媽好。”韓彥瑤甜甜地喊著蔣母。
  “你一定是彥瑤了。”蔣母盯著眼前熟悉的面孔,輕歎一聲:“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小孩子不能多嘴,韓彥瑤沒敢問什麼太像了。
  “我去倒茶。”蔣母轉身又回廚房,韓母立刻跟了進去。
  “大嫂,怎麼沒看見雪蓉呢?”韓母悄聲關切。
  “她上市區裏去幫我補些東西,應該快回來了。”
  兩人對望一眼,似在為彼此鼓舞打氣
         ※        ※         ※
  兩對夫婦在客廳裏閒話家常,韓彥瑤插不上嘴,無聊地瀏覽著牆上掛滿的照片。她湊近牆邊,打算一張張看個仔細。咦?蔣伯伯、蔣媽媽有孫子啦?不對不對,照片上的他們比較年輕。怎麼——怎麼這個小孩那麼眼熟啊?大概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吧?這一張就奇怪了,這個女孩兒上國中了吧?怎麼——
  韓彥瑤迅速掃瞄了起來,她的目光在一張比較新的彩色照片上停住了。照片上穿著台中女中制服的女孩是——蔣雪蓉!
  “媽!”她立刻回頭大喊了一聲。
  四個長輩同時望向她。
  “蔣伯伯是不是有個女兒?”
  四人面面相覷片刻,蔣父開口了:“蔣伯伯是有個女兒,叫蔣雪蓉。”
  韓彥瑤膛目結舌!世間竟有這等巧事,難道好朋友可以連生的女兒都長得一模一樣嗎?不對,沒這回事,那——
  大人們耐心地等她發問,全想先擺平韓彥瑤也好。
  “媽,我跟蔣雪蓉有沒有——有沒有什麼關系啊?”其實早在她第一次跟蔣雪蓉見面時,心中就已產生相同的疑問了。
  “大嫂,還是你來說吧。”韓母求救的眼神望著蔣母。
  清了清喉嚨,蔣母道:“彥瑤,雪蓉是你雙胞胎姊姊。”
  “那我們是誰……是誰……。”她立刻關切自己的身世,卻問不出口。
  “你們是你媽媽親生的。”蔣母平靜地解答她的疑問。
  “那——姊姊為什麼在蔣伯伯家呢?”她的眼睛盯著爸爸媽媽。
  “彥瑤,等雪蓉回來了,蔣伯伯一塊兒告訴你們好不好?”
  “姊姊去哪里了?”她改口喊蔣雪蓉為姊姊倒挺快挺自然的。
  “買東西去了,應該快回來了。”
  “喔。”她回到沙發上緊挨著媽媽坐,還握著她的手不放。韓母知道女兒的心情,疼愛地摟著她。
  客廳裏頓時安靜無聲,每個人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屋裏響起一串啾啾的門鈴聲,韓彥瑤立刻跳了起來。“我去開門!”
  四個大人對她的反應倒是頗感安慰。
  “姊!”韓彥瑤親熱的呼喚讓蔣雪蓉怔忡須臾。
  “我幫你拿!”她接過蔣雪容手上的大包小包。“進來呀,姊。”
  到底怎麼回事啊?蔣雪蓉帶著滿心疑問走進客廳,一見韓家夫婦,這才明白客人已經來了。那——韓彥瑤是他們的女兒嘍?怪!怪!
  “韓伯伯、韓媽媽好。”她立刻恢復了大方得體的態度。
  “好、好。”韓氏夫婦連聲答道,不安地笑了笑。
  韓彥瑤把東西拎進廚房,立刻回客廳喜孜孜地拉著蔣雪蓉到飯桌旁坐下。
  “姊,蔣伯伯有話要告訴我們。”
  蔣雪蓉有預感爸爸即將說的話是非常重要的、非常嚴肅的,按捺住緊張的心情,她看了看身旁的韓彥瑤,望著父親,屏息以待。
  “雪蓉,”蔣父沉穩地喚著女兒。“爸爸要說的話,也許你一時還無法接受,不過請你耐心聽爸爸把話說完,好嗎?”
  “好。”她冷靜回答。
  “我跟你媽並不是你的親身父母,”蔣父看了看韓家夫婦,對女兒說:“他們才是。”
  蔣雪蓉的心“咚”地一響。但她維持了鎮定的態度,她答應爸爸要把話聽完,所以目光一直停留在爸爸臉上。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要問為什麼你會成為我的女兒,”蔣父停下來看了看屋裏的每個人,沉吟片刻。“我們兩家二十多年前同住一個眷村,是老鄰居了,我和你韓伯伯情同手足,感情非常好。當年,你媽和你韓媽媽兩人同時懷著孩子,我們兩家還說好了,如果一家生男一家生女的話,日後要結為親家。”歎了一口氣,他接了下去:“可惜的是,那一年咱們住的地方遇上臺風,鬧了次大水災,家家忙著搶救屋裏的東西,整個村子一片混亂。”
  聽到這沉重的痛苦記憶,蔣母和韓母已淚流滿面。沒有人插嘴,靜靜等待下文。
  “混亂中,你韓媽媽差點被一個大衣櫃壓到,你媽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了你韓媽媽,可是這一推卻讓她自己被櫃子壓個正著。”韓彥瑤也哭了。
  “你媽因此流產了,同時還身受重傷。最教人難過的是,醫生告訴我們,你媽再也不能生育了。”蔣父也已涕淚縱橫。“我跟你媽那會兒都已經是快四十的人了,好不容易盼到個孩子,就這麼沒了。我們心中的失望和痛苦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
  拿手帕擦了擦一臉的淚水之後,蔣父繼續:“後來,你韓媽媽生了對雙胞胎女兒,也就是你和彥瑤。你媽因為自己的孩子沒了,又見你韓媽媽一次忙兩個挺費勁的,所以就把你抱回家裏來照顧。這一照顧就對你有了更深的感情,我也一樣。”他喝了口茶。“你們滿月的時候,你韓伯伯告訴我們,如果我們願意的話,可以領養你。我和你媽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其實我們早有這個想法,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既然他們願意割愛,我們當然如獲至寶,求之不得呀。”他又歎一聲。“你媽到底是女人家,私心比較重,她不願意報領養戶口,怕的是日後你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會離開我們,回到親生父母的身邊,因此我們想辦法報了生養的戶口。正好不久之後,你韓伯伯被調到臺北去了,兩家人說好了,不讓你們知道這件事,也因此,我們從此很少見面,只是偶爾以電話關心一下彼此的狀況。這也是彥瑤之所以從來沒有見過我們一家三口的原因。”他停下來看了看女兒。“唉,說起來,我們應該感到安慰了,你們姊妹倆都是懂事的孩子,念書也用功,你們會在同一所學校裏相遇,也許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也許我們不該一直隱瞞真相,你們有權利知道自己有個手足,這是天意啊!”
  蔣雪蓉內心有說不出的激動,但她的表情一直是很鎮定的。但她冷靜自持的模樣卻教蔣母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她不安地走到女兒面前,一把抱住她。“雪蓉,我的心肝寶貝女兒,你別這樣,媽看了難過呀!你是不是怪媽,怪媽不該隱瞞你的身世?雪蓉,你說話呀!”她不停地搖著懷中的女兒,聲淚俱下。
  “媽——”蔣雪蓉終於抱住媽媽哭出聲來。
  她這一哭,所有的人才稍稍安心。
  “別哭了,喔!”蔣母放開她,替她擦幹眼淚。“我趕緊做飯去,該吃午飯了。”
  由於晚上就要吃豐盛的年夜飯,所以午餐十分簡單,飯桌上的氣氛很安靜,安靜得令每個人都十分尷尬,蔣雪蓉一直沒有看她的生父生母。
  “姊,吃過飯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韓彥瑤打破了僵局。
  蔣雪蓉抬頭看她一眼,沒回答。
  “雪蓉,你就帶妹妹出去轉一轉,她頭一次上我們家,你該陪陪她的。”
  蔣父不容置嚎道。
  “好。”
         ※        ※         ※
  “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韓彥瑤見姊姊一路上都不說話,怯怯地問。
  “怎麼會呢?你是我妹妹耶。”蔣雪蓉望了一眼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走,我們到那邊去。”她徑往一處公園跑去。
  “好。”韓彥瑤立刻跟上。
  公園裏的大池塘邊,她們在石頭上坐下了。
  “姊,我好開心喔!”韓彥搖晃著兩條腿。“原來我們是雙胞胎姊妹,其實我在學校第一次看見你時,就懷疑你跟我有血緣關系。”
  “我也是,只是我不敢問我媽我是不是有個姊姊或妹妹流落在外。”蔣雪蓉笑著說道。
  “跟我一樣!”她和姊姊相視莞爾。“姊,你恨爸媽嗎?”她補了一句:“我是說我家的爸爸媽媽。”
  “你覺得我該恨他們嗎?”
  “是我的話,一定先恨了再說。為什麼要把我送給人家當女兒,說什麼我也不甘心。”韓彥瑤直接地反應。
  她那副以當事人自居的態度教蔣雪容失笑。
  “你笑什麼啦!”她對剛相認的姊姊不客氣地拍了下手臂。
  “笑你可愛!”
  “你快說嘛!你恨不恨他們?”
  蔣雪蓉想了好久,終於搖頭。
  “真的啊?太好了!”韓彥瑤忽覺松了口氣。“可是你剛才在家裏都沒理他們耶。”
  “我一下子還不能接受自己多出一對父母的事實。”
  “那你不是也不能接受我這個妹妹了嗎?”她嘟起小嘴。
  “不會呀,有個妹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從小家裏就我一個小孩,好孤單喔。”
  “就是說嘛,日子過的好無聊喔。”韓彥瑤騙死人不用償命,無聊人的隊伍根本輪不到她排。閒不住的她在地上撿起石頭來了。
  “你撿石頭要幹嘛啊?”姊姊好奇著。
  “姊,你會不會打水漂兒啊?”
  蔣雪蓉搖著頭,不過她也開始撿石頭了。
  “不對,不對,不是這種啦!”韓彥瑤看她見石頭就撿,連忙制止。“你要挑像這樣的,”她讓姊姊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石頭。“扁平一點,水漂兒才打得遠。”
  兩人童心未泯,在池塘邊打了一陣水漂兒。
  “好不好玩?”韓彥瑤還自得其樂不肯休息,蔣雪蓉已經坐下了。
  “誰教你玩這個的?”
  “隔壁鄰居教我的。”丟完最後一顆石頭,韓彥瑤也坐下了。“姊,我在你家住幾天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反正我們在放寒假。”
  “太棒了!”她又晃著腿。“姊,你爸媽一定很疼你吧?”
  “疼呀,你爸媽不疼你嗎?”
  “疼是很疼啦,不過管我管得很嚴。”
  “嚴才好呀,我爸媽也管得很嚴。”
  “喔,那他們打過你嗎?”
  “沒有。”
  “好好喔,我一直到國中都還挨我媽打呢。”逃家那次被打,打得韓彥瑤終生難忘。
  “我讀國中的時候,做過心導管手術,可能因為我的身體不太好,所以爸媽捨不得打我。”
  “心導管手術?你的心髒有毛病啊?”
  “嗯,不過手術之後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醫生說別讓我受太大的刺激就好了。”
  “那今天的事沒讓你受什麼刺激吧?”
  “有。”她笑韓彥瑤的直率。“不過我還挺得住就是了。”
  “那就好。”韓彥瑤又放心了。“姊,你不打算認我爸媽啊?”
  “他們是我爸媽呀。”
  “那你以後怎麼稱呼他們呢?”
  “再說吧,一時我還改不了口。”蔣雪蓉站了起來。“回去吧,我得幫我媽准備年夜飯。”
  “你會作菜啊?”韓彥瑤也跟上她,驚訝一問。
  “簡單一點的我都會。”
  “你好厲害喔。”她不敢說出自己連切個肉絲都能切傷手的糗事。
  “你不會嗎?那回頭我教你。”
  “好呀!”
         ※        ※         ※
  蔣韓兩家六口人一頓年夜飯吃得是其樂融融。桌上蔣雪蓉還是稱呼親生父母為韓伯伯韓媽媽。對韓家夫婦而言,大女兒肯喊他們已經令他們十分欣慰了。
  兩家都有大年夜晚輩要向長輩磕頭拜年領壓歲錢的習俗,今年自是不能免。四位長輩排排坐著等女兒行禮。
  姊姊先來,蔣雪蓉向父母磕過頭領了紅包。
  “雪蓉,給你爸媽磕頭拜年。”蔣父的聲音裏有著沉重的分量。
  蔣雪容挪了挪位子,深深地看了生父生母之後,便磕了頭。“爸爸媽媽新年如意,身體健康。”
  “雪蓉乖,快起來!”韓家夫婦連忙換扶她起身。韓母被她喊的一聲媽媽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旁蔣家夫婦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該妹妹行磕頭禮了,她也恭恭敬敬他向父母賀歲,高高興興領過紅包。
  “彥瑤,你也得跟蔣爸爸媽媽磕個響頭,要不是你蔣媽媽挺身相救,你根本到不了這世上,明白嗎?”韓父語重心長地告誡女兒。
  於是韓彥瑤也甜甜地喊了蔣家夫婦一聲爸爸媽媽,讓二老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
  “太好了、太好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又多了個女兒。”蔣母喜極而泣。
  真相大白,圓滿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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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06:4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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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家夫婦在蔣家住了兩晚就先回臺北了,韓彥瑤則要多留幾天。
  “姊,這些照片拍得很棒耶。”韓彥瑤望著姊姊房裏牆上掛著的幾幀照片,由衷贊美著。
  “真的嗎?這些都是我拍的。”
  “真的?你學過攝影嗎?看起來像專業人士拍的耶。”她欣賞著照片中比實景更美的校園。
  “我高中時代就參加過攝影社,現在也是我們學校攝影社的一員。”
  “難怪了。”
  “你參什麼社團啊?”
  “辯論社。”
  “好玩嗎?”
  “好玩,成天瞎掰。”她笑了。
  “能隨機應變,臨危不亂,還能掰出些道理來也不簡單呢。”姊姊贊美她的同時,翻出幾本小相簿。“喏,給你看。”
  韓彥瑤接過便開始認真翻閱。大部分都是取景自她們學校。原來校園裏可拍之處還不少呢。翻著翻著,她發現了好幾張個人特寫,而那些特寫絕大部分是——
  “姊,你認識照片上這個人啊?”
  “誰啊?”躺在床上看書的蔣雪蓉湊過來看了一眼。“他啊,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要拍他?”
  “我覺得他打球的神情很吸引人,就拍了嘛。”
  他打球的時候她剛好背著相機嗎?詭異!
  “他什麼地方吸引你啊?”她若有所思地問姊姊。
  “什麼地方啊?”蔣雪蓉骨碌碌地轉著眼珠子,神情煞是陶醉。“他專注的眼神、矯健的身手,還有渾身散發出的剛勁活力,都很吸引我。”
  “喔,那——你是不是很喜歡他啊?”
  “喜歡談不上,滿欣賞他就是了。”雪蓉又躺回床上。“不過,我沒機會認識他。”
  “你想認識他啊?”
  “想又如何?我總不能喊住他然後再自我介紹吧?不笑死人才怪。”回了話,她突然發現妹妹神情有異。“你認識他啊?”
  “認識。”她黯然答道。“他就是教我打水漂兒的鄰居。”
  “真的呀!”蔣雪蓉興奮地把書一丟,又坐了起來。“那我不就有機會認識他了嗎?”
  “嗯。”韓彥瑤看著雀躍不已的姊姊,悶嗯一聲。
         ※        ※         ※
  “爸爸媽媽,我明天就回臺北了,謝謝你們幾天來的照顧。”韓彥瑤在蔣家的這幾天都跟著姊姊喊他們爸媽,臨行的前一晚,她在餐桌上禮貌地向二老道謝。
  “彥瑤,我們是一家人,你這些客氣話,爸爸我可不愛聽喲。”蔣父佯怒,慈愛地責備。
  “媽,下學期我可不可以偶爾上彥瑤家住啊?”蔣雪蓉問媽媽。
  “當然可以了,傻孩子,那裏也是你家呀,你媽還求之不得呢。要不,你明天就跟彥瑤回去住幾天嘛。”蔣家對女兒已經完全放心了,雪蓉還是她的寶貝。
  “可以嗎?”蔣雪蓉十分興奮。
  “別別別,反正快開學了,你有的是機會去,彥瑤家可能還沒完全整理好,你別現在去添麻煩。”蔣父有反對的理由。
  “喔,那就等開學吧。”
  韓彥瑤這頓飯有點食不知味。
         ※        ※         ※
  “韓太太,怎麼好幾天沒看見彥瑤了?”尹母年初五上菜場買菜回來,在公寓大門口碰見韓母立刻關切問道。
  “她上她姊家去了,過兩天就回來,等她回來我讓她上你家去拜年。”
  “客氣什麼嘛!我幾天沒見著她,還真有點不自在呢。”尹母以為韓母口中的姊姊是指堂姊或表姊,因此沒有多問。
  “這孩子沒事老往你家跑,讓你見笑了。”
  “哪兒的話,這孩子挺逗的,我挺喜歡她的。”
  “那是你不嫌棄。”韓母謙稱道。“不跟你聊了,我去買菜了。”
  “你走吧,我還等仲堯下來幫我提菜籃子呢。唉,天天爬這五層樓,可把我累慘了。”
  “你就當是運動好了,走嘍。”
  尹仲堯下三樓就聽見媽媽們的談話了,到一樓提了菜籃子立刻又往回爬。
  他都到家了,尹母才到二樓。
         ※        ※         ※
  尹仲堯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吉他弦。末了,乾脆放下吉他,躺上床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是過兩天就回來嗎?到現在還不見人影,連他老媽都覺得不自在了,何況是他。
  韓彥瑤中午就到家了,這會兒跟他一樣,也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胡思亂想,心亂如麻!
  從台中回來的路上,她已經想過N遍了。姊姊欣賞他,姊姊想認識他,姊姊以後會常常上她家來住,那姊姊跟他會不會……她是不是該告訴姊姊,她跟他要好,而且已經很久很久了,可是——
  “尹仲堯!”她決定不再想了,先見他再說。
  “你才回來啊?”開了門一見是她,他立刻一問,沒有責怪,只有期待。
  “進來呀。”見她一臉呆滯,他拉她屋裏,陪她在客廳裏坐著。
  “想什麼啊?”大手摸了摸她的頭。
  “想你。”
  剛長了一歲就說起甜言蜜語了?
  “我人在你眼前,你還想啊?”
  她是在想以後的他。
  “尹仲堯,”她難得輕聲喊他,不過這一聲簡直是喃喃自語,細如蚊鳴,兩眼無神地望著茶几上那一疊報紙。“你知道我上誰家過年去了嗎?”
  “你爸的朋友家。”他替她把遮住臉頰的頭發塞到耳後,好讓他看清她的臉龐。
  “嗯,在台中。”
  “好玩嗎?”
  “好玩,家裏有一個姊姊。”
  “喔。”這一點他也聽說了。
  “姊姊叫蔣雪蓉,讀我們學校中文系一年級。”
  他聽出些問題來了。
  “姊姊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她也是我媽生的。”
  最後一句對他來說不可謂不震撼。
  知道他有疑問,她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又接了下去:“我們是雙胞胎姊妹,爸媽在我們滿月的時候把她送給我們的救命恩人當女兒了,從此兩家不再往來,直到我跟姊姊在學校裏相遇,兩對父母才決定把真相告訴我們。”
  “知道真相以後,你有什麼感覺?”他只關心這一點。
  “知道自己有個姊姊,我當然很高興,不過姊姊的感覺可能就沒這麼單純了。雖然她爸媽對她視同己出,可是從小就跟親身父母分離,我總替她感到遺憾和不平,我想我比姊姊幸運多了。”
  “懂得惜福了?”
  她點點頭。
  小傢伙又有長進了。原來她也可以這麼善解人意,可以這麼楚楚動人。
  她抬眸凝望著他,眼神漸漸變得哀怨,變得不舍,變得矛盾。她是還有些話想說,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化作一聲輕歎。
  “怎麼啦?”他張臂拉住那如蘭的氣息。
  “你這幾天都做些什麼?”
  “看書、練吉他、打球、打麻將。”
  “你也打麻將啊?”
  “我們全家都會打麻將。我只在過年時打,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打了,今年是替我媽代打,摸了幾圈。”
  “喔,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打麻將?”
  “不可以。”有的事可以教,有的事是萬萬教不得的。
  “那就算了。”她也不是非學不可。“你還做了什麼別的事嗎?”
  “沒了。”
  “什麼都沒了嗎?”她從他懷裏抬頭,眼裏有暗示,見他遲遲不肯表態,她乾脆明問了:“你都沒想我嗎?”
  “這有什麼好問的?我當然想你了。”
  閉上眼睛,她送上唇,等著他以吻訴說相思之情。
         ※        ※         ※
  “媽,你能不能幫我個忙?”甫開學,韓彥瑤就有事要麻煩媽媽。
  “什麼忙?”
  “你有空的話在村子裏外替我打聽打聽,看看有哪家孩子想找家教。”
  “你想兼家教啊?”
  “對。”
  “你自己的功課忙得過來嗎?”
  “可以的,媽,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真的長大了耶,連說話口氣都像大人了。”韓母甚感欣慰。“既然你這麼說,那媽明天就去問問。”
  “謝謝媽。”
  “對了,你什麼時候要雪蓉回來過夜啊?”韓母迫不及待要見大女兒。
  “週末吧。”她懶洋洋地。“媽,村子裏的人要是看見我和姊姊一定很好奇,到時候我們怎麼跟人家解釋啊?”她未雨綢繆著。
  “那就實話實說呀,誰都看得出來你們是姊妹,他們真要追根究柢就會來問我,由我來告訴他們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可是咱們家的喜事耶。”韓母十分亢奮:“喔,對了,我想等雪蓉來了,請你尹伯伯家上我們家吃頓飯,順便把雪蓉介紹給他們認識認識。鄰居這麼多年,感情也深了,加上你從小就常常麻煩人家這個那個的,于情於理我們都該正式一點讓他們知道這事兒。”
  “喔。”她不帶勁地應了一聲。“媽,我回房裏寫作業了。”
         ※        ※         ※
  週末下了課,姊妹倆碰頭之後便朝公車站走去。
  “彥瑤,我班上同學都知道你是我妹妹了。”
  “真的啊?那他們沒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你姓蔣而我卻姓韓。”
  “是有人問過我,我都照實說了。”蔣雪蓉一副坦蕩蕩的模樣,顯然她已徹底接受了這項事實。
  韓彥瑤本來還有些顧忌的,既然姊姊這麼看得開,那她以後也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對那些好奇寶寶了。
  “姊,等一下給你個驚喜。”
  蔣雪蓉揚了揚眉。“什麼驚喜?”
  “等一下你就明白了嘛。”既然是驚喜,她不該現在就說的,可是潛意識裏她又希望姊姊先有點心理准備,而她自己也需要心理建設一番。她完全無法預測待會兒會出現什麼狀況。
  站牌到了。韓彥瑤設計的驚喜並沒有出現,她急得朝學校方向直望。
  “彥瑤,車子從這頭過來,你一直看那邊做什麼?”
  “啊?喔,沒什麼啦,隨便看看。”她不再明目張膽地望,改成不時的偷瞄。——可惡,現在才來!
  尹仲堯朝她跑了過來。“對不起,臨時被同學攔下來聊了幾句,所以遲到了。”
  他遠遠地已經看見她不是一個人在等車。“你姊姊?”他看了蔣雪蓉一眼,問她。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姊姊?”她已經忘了要給姊姊驚喜,徑跟他抬杠。
  他沒說話,兩眼盯著她身上的系服。
  他的眼神提醒了她。“難怪,我還以為你真有多厲害呢。”
  一旁的蔣雪蓉靜靜地站著,帶著些微羞澀,看看他又看看妹妹。她大抵已經瞭解所謂的驚喜就是尹仲堯要跟她們一起搭車回家。驚喜?有一點吧,如果他跟妹妹沒有像剛才那樣對話,效果會更好。
  “姊,他就是我們的鄰居——尹仲堯。”
  “她是我姊姊,蔣雪蓉。”
  被韓彥瑤點名的兩人都嗨了一聲,算是認識了。他們沒有機會交談,因為區間車來了。上了車之後,兩姊妹坐一塊兒,尹仲堯則坐單人座。一路他都沒機會跟韓彥搖說話,因為她一張嘴從頭到尾沒關過,跟姊姊屁個沒完。
         ※        ※         ※
  “尹伯伯、尹媽媽,請進!”韓彥瑤堆著一臉笑容迎進尹家二老,然後對著最後進門的尹仲堯低吼一聲:“把門關上!”
  “來啦?”韓父在客廳裏招呼著鄰居。“坐,坐。”
  “我呀,一早就想來了,你們家又多了個閨女出來,我早就想來看看了。我呢,今天索性也不打牌了,在你們家耗著得了。”尹母快人快語,笑聲朗朗。
  “剛來的閨女呢?”
  “在廚房裏幫她媽媽呢。”韓父示意彥瑤喊姊姊出來。
  不一會兒,穿著相同休閒套裝的姊妹倆牽手出了來,慎重地往眾人面前一站,一副要考考大家辨識能力的態勢,兩人皆不出聲。
  “媽呀,這也太像了吧?”尹母首先坦承自己眼拙。“我分不清哪個是哪個,老頭,你分得出嗎?”
  “分不出。”尹父也沒敢逞強,立刻搖頭。“志強,你分得出來吧?”一個推一個,輪到親爸爸了。
  “應該可以。”韓父很有自信地瞅著兩個女兒,瞅著瞅著。“這個嘛——”他也沒了把握。
  “喝,有意思了!你這個當老子的都分不出來了,我們怎麼分得出來呢。”尹母打趣道,忽然想起兒子坐一旁。“仲堯,你分得出來嗎?”
  尹仲堯在她們倆站定後就認出韓彥瑤了,這會兒他故作努力辨認狀。他知道只要再過一下子他還不說答案的話,韓彥瑤就會瞪著一雙不打自招的眼睛怒視他,他很想逗逗她。
  “你是妹妹。”他看著韓彥瑤。
  “仲堯猜對了嗎?”長輩們異口同聲。
  “我不是猜的。”尹仲堯立刻糾正大家。
  “他是對的。”蔣雪蓉承認了自己是姊姊。“尹伯伯、尹媽媽好。”她很有教養地問候長輩,還朝尹仲堯點個頭。
  “來來來,開飯了。”韓母在廚房裏等到大家玩完了才把菜端出來。
         ※        ※         ※
  當天下午,尹仲堯就跟蔣雪蓉到職校打籃球去了。韓彥瑤有家教,所以不克參加。
  “你籃球打得很好。”蔣雪蓉贊美道。
  “謝謝。”
  “我在學校裏看過你打球。”
  “喔。”
  “彥瑤告訴我,你讀電研所一年級。”
  “對。”他轉身上籃。“她還跟你說了我什麼?”
  “沒說什麼。”韓彥瑤要她自己去接近他、瞭解他。
  “還打嗎?”他看她有點累了。
  “你打吧,我想休息一下。”
  “既然你累了,那我們回去吧。”
  兩人於是步出職校。
  “你會彈吉他是嗎?”回家的路上,依舊是蔣雪蓉先開的話題。
  “彥瑤告訴你的?”
  “嗯,她說你可以教我。”
  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擅作主張的?竟然還替他作決定!
  “你想學啊?”
  “可以嗎?”蔣雪蓉笑開懷。“你願意教我是嗎?”
  “教你可以,不過得我有空才行。”
  “那——下個星期日我們不要來打籃球了,我跟你學吉他。”她想這個時段他一定有空,要不然怎麼能陪她來打籃球。
  “下個禮拜的事,下個禮拜再說吧。”
  蔣雪蓉沒聽出什麼不對勁,滿心期待下周日的來臨。
         ※        ※         ※
  這以後蔣雪蓉總在週末和韓彥瑤一起回家,星期一早上再一塊兒上學。其間韓彥瑤沒有再到尹家去過,反而是蔣雪蓉總在星期日下午去找尹仲堯學吉他。
  “彥瑤,回來啦。”韓母不愧是親媽,從來沒把姊妹倆搞錯。
  “嗯。”她好象很累,沒精打采的。
  “怎麼啦?學生不乖嗎?”
  “乖倒是挺乖的,就是笨了點,我教得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那就別教了嘛。”
  “再教一段時間看看吧,要不我換個學生教。”
  韓母見她不輕言放棄,有點好奇了。“你是不是缺零用錢啊?幹嘛非當家教不可呢?”
  “沒有啦。”她當家教純粹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藉口,讓尹仲堯知道她很忙,沒空理他。
  韓母以為她累了所以才心情不好,索性不再追問了,進了廚房。
  “媽,姊還沒回來啊?”
  “她還在尹家,你去叫她回來吃飯吧。”
  “喔。”
  她已經下過決心不再上尹家了,所以她打了個電話上去找姊姊。
  倒楣!接電話的人是尹仲堯。
  “麻煩你放我姊回家吃飯。”好酸的聲音。
  “八點我在村子大門口等你。”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掛電話。
         ※        ※         ※
  七點五十分他就等在韓家門口,再過五分鐘她還不出門的話,他就要按門鈴了。
  七點五十五分的時候,她出門了。看見他站在門外,好象並不意外也沒招呼他,轉身就下樓了。他也跟著出了公寓大門。
  兩人很有默契地朝工業園區的方向走。
  “你到底想怎麼樣?”今晚興師問罪的人是尹仲堯。
  “什麼怎麼樣?”
  “你少跟我裝糊塗!別告訴我你這陣子舉止怪異是沒有原因的。”
  “我的舉止哪里怪異了?”
  “你要蔣雪蓉來找我打籃球、學吉他也就算了,你幹嘛躲著我啊?”雖然他很不高興,但口氣還算溫和。
  “沒有呀。”
  “還說沒有,我們多久沒一起回家了,你自己說。”狠狠瞪她一眼,又忿忿道:“還有,為什麼現在都不上我家?”
  “我兼家教,忙嘛。再說,我已經長大了,還常常往你家跑,不太好啦。”
  她一手按著胸口,咽了口唾沫。還好,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答案早准備好了。
  “是嗎?”他冷哼了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禮數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總會長大、總會懂事的嘛,不行啊?”她也開始口氣不佳了。
  他沈默了片刻。“蔣雪蓉是不是每個星期都上你家來住?”
  “嗯。”聽他又提起姊姊,索性關心一下好了,“她吉他學得如何了?”
  “還不錯,反應比你快,練得可能也比你勤吧。”他中肯答道,純粹是對事不對人。“你現在不彈吉他了,對不對?”
  “我現在對吉他沒興趣了,”她懶懶地聳了聳肩。
  “什麼理由?”
  “沒興趣就沒興趣了,哪還要什麼理由。反應慢兼懶惰啦,這兩個理由還不夠嗎?”
  “善變!”他突然抬起她的手,帶她過了馬路,然後又把手放掉。
  “幹嘛往回走?”她已經跟著他走在來時的路上。
  “我們剛才說了要去哪里嗎?”
  “沒有。”
  “既然沒有目的地,乾脆回家算了。”
  他生氣了,第一次真正生她的氣。
         ※        ※         ※
  星期日中午,韓家一家四口吃著午飯。“媽,我可以燙頭發嗎?”韓彥瑤說出心中醞釀多時的念頭。
  “你想燙頭發啊?”姊姊問她。
  “嗯。這頭直發我已經看膩了。”
  “燙發會傷發質耶,你不怕啊?”姊姊提醒道。
  “你現在這發型沒什麼不好嘛,幹嘛燙呢?你沒聽姊姊說嗎?傷發質啊。”韓母好象不很贊成。
  “沒關系啦,大不了我勤勞一點護發就好了嘛。”
  母姊二人見她一副不燙不可的樣子,索性不再理她。韓彥瑤繼而征詢爸爸的意見。
  “爸,你贊不贊成我燙頭發?”
  韓父看著家裏年紀最小的女生,才要開口呢,韓彥瑤已經搖起他的手臂撒嬌地喊著:“爸……。”尾音拖得夠長了。
  “好,我贊成。”女兒的嗲功,老爸無法擋。“你去把頭發燙了也好,省得我一天到晚被你們姊妹倆整得頭昏眼花,沒事穿一樣的衣服站我面前要我猜誰是誰,你傷點發質沒關系,保養保養就好了,爸爸我傷的可是腦子呵。”
  “好,既然爸爸贊成,媽沒意見,那我吃完飯就去燙頭發!”
         ※        ※         ※
  燙了發,韓彥瑤直接上家教去了,下課回家剛好趕上吃晚飯。
  “姊,你看,我燙這樣好不好看?”她攏著大波浪發尾,很緊張地問姊姊。
  “好看,燙得滿自然的,不像剛燙的。”
  “真的?沒騙我?”
  “真的,我沒騙過人。”
  韓彥瑤這才放下心來,准備換拖鞋進客廳。“姊,你今天沒去找尹仲堯嗎?”
  印象中,她家教回來時姊姊應該還在尹家才對。
  “他不在家。”
  因為媽媽喊她們吃飯,所以這個話題一直到晚上兩人窩在房裏談心時才又繼續。
  “你跟尹仲堯之間進展得怎麼樣啦?”韓彥瑤試探著。
  “你怎麼這麼問?”姊姊佯怒。
  “好嘛,好嘛!那我問你,他喜不喜歡你呢?”
  “我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我。”
  “那——他知不知道你喜歡他?”
  蔣雪蓉聳聳肩。“哎,彥瑤,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李匡祺的?”
  “有呀,你認識他啊?”
  “他最近參加了攝影社,見過幾次。”
  門鈴響了,她們聽見尹媽媽的聲音了
  “我們到客廳去跟尹媽媽打個招呼。”蔣雪蓉禮貌很周到,說著就要出房門,被妹妹一把拉住。
  “不要啦,你出去了就顯得我很不懂禮貌。我剛燙頭發,不想讓尹媽媽看見,你陪我啦,就當我們已經睡了,好不好?”
  “才八點多耶。”
  “沒關系啦,尹媽媽不會注意那麼多的。”
  蔣雪蓉答應陪她不出房門。
  客廳這方面發生的大事就是尹媽媽送宵夜來了。
  “我剛做的韭菜盒,趁熱吃。”尹母的大嗓門教房裏的人很難聽不見她說的話。
  韓母知道她怕爬樓梯,心中很過意不去。
  “我今天下午跟雪蓉聊了好多話呢。”尹母好象意猶未盡。
  韓父有些意外。“你下午沒去打牌啊?”
  “喔,今天吳太太重感冒,趙太太又去喝喜酒了,湊不了一桌。”尹母解釋著。“我今天在家待了一天,可無聊了!我先生上活動中心跟人下棋唱戲去了,仲堯一早就不見了人影,要不是雪蓉上我家來跟我聊了一會兒,我今天一整天還沒個說話的對象呢。”她委屈又無奈。不過,一想到韓家閨女,她又打開了話匣子。
  “你們雪蓉可真是個溫柔懂事的孩子,人長得漂亮不說,做起家事來也不含糊呢。她今天下午在我家是又吸地板又拖地的,還幫我洗菜、切肉絲呢!動作還挺俐落的。”她說得又快,聲音又大。“這以後誰家要是能娶到像她這樣的媳婦兒,一定是祖上積德呀。”
  “你過獎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好。”韓母聽得是又喜又愧。喜的是大女兒有那麼多優點值得人誇,愧的是這些優點都不是她調教出來的。唉——她調教的那一個是什麼也不會,那以後誰娶了那個,不是祖上無德了嗎?
  房裏又開始對話了。
  “姊,你下午找尹媽媽聊天去啦?”很喪氣的聲音。
  “我是去找尹仲堯,他不在,我也不能掉頭就走嘛,很沒禮貌的,尹媽媽請我進屋,我只好陪她聊聊了。”
  “是呀,禮多人不怪。”誰會像她那麼沒教養是不是?“那你跟尹媽媽都聊了什麼?”
  “她問我和爸媽感情好不好,住在這裏習不習慣,就這些了。”蔣雪蓉頓了一下又道:“對了,她還問我,為什麼你那麼久沒上她家去。”
  “那你怎麼說?”
  “當然說你忙呀。”蔣雪蓉想起有話要問她:“彥瑤,你以前常上他們家嗎?”
  “那是以前啦,我有不會的功課都去問尹仲堯,現在沒什麼可問的,當然就不用去了嘛。”她擺出一副現實的嘴臉。
  “喔,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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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07:3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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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社團辦公室。
  “蔣雪蓉,你明天下午有沒有空?”李匡祺問一旁和他一起整理照片的人。
  “有事嗎?”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手中的動作。
  “找你一起去看電影。”
  “還有其他人要去嗎?”
  “沒有,就我跟你,去不去?”李匡祺乾脆地問,單刀直入也是一法。
  “你明天下午有空,那就表示我妹也有空,”她放下照片。“要不然我們找她一起去好不好?”
  “她不一定有空耶。”他不想有人當電燈泡。
  “為什麼?”
  “她想看電影會找男朋友陪,不會找我們啦。”
  蔣雪蓉抓住了很重要的一句話。“她有男朋友?”
  “拜託!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當下她決定跟李匡祺去看電影了。“看什麼片子啊?”
  “爾虞我詐。”
  “好吧,反正我沒看過,聽我同學說好象還不錯。”
  兩人訂下第一次約會的時間。
         ※        ※         ※
  蔣雪蓉偶爾還是會在過日下午去尹家學吉他。不過,她也開始跟李匡祺約會了。
  這天,她上圖書館去了。她不是去借書,而是找了一個角落的位子,認真地檢討過去展望未來。她將腦中紛亂的思緒理出個頭緒來了。“檢討過去”這個部分算是完成了;至於展望未來嘛……她的確擬了一個計劃。但是這個計劃靠她一個人是無法實現的。
  “尹仲堯,我可以跟你談談嗎?”蔣雪蓉在球場邊等他練完球才上前跟他說話。
  “現在嗎?”
  “你等一下沒課吧?”其實她已經查過了。
  “沒課。”他邊揮著汗。“你想跟我談什麼?在哪談?”
  “邊走邊談好不好?”
  “可以。”校園夠大,繞一圈還說不完的話可以再繞。
  “尹仲堯,你喜歡我嗎?”她很認真地看著他。
  尹仲堯承認自己被她嚇了一跳,沒想到她膽子還不小,那傢伙就從來不敢這麼問他。
  “那要看你對喜歡這兩個字下什麼定義了。”
  “如果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呢?”她還是盯著他問。
  “那我就不能喜歡你了。”抱歉!
  蔣雪蓉忽地一笑。“你有女朋友了,對嗎?”
  “對。”
  不錯,很誠實嘛!“我發現你對我一直都很客氣。”
  “對你客氣不代表喜歡你。”他說了句不太客氣的話。
  她不以為杵。“你對彥瑤也像對我這麼麼客氣嗎?”
  “她讓我很難對她客氣。”他輕笑一聲。
  “為什麼?”她沒什麼機會看到他和妹妹的相處情形。
  “她啊——永遠欠人罵。”他狠狠迸出一句。
  蔣雪蓉噗哧一笑,連帶搖了搖頭。
  “你笑什麼?”
  “她是欠罵。”
  “你也這麼認為?”所見略同?
  “她太天真了,天真得近乎愚蠢。”蔣雪蓉有點咬牙切齒耶。
  “你怎麼這麼說彥瑤,她可是你親妹妹。”他聽得很不爽。那傢伙是欠罵,不過只欠他罵。
  “我沒說錯呀,她是愚蠢。”罵完妹妹,她怕他發火,立刻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想把我們兩個送作堆,你沒感覺到嗎?”
  “送作堆?什麼意思?”
  “如果你也看不出來的話,那你也沒比她聰明多少。”她連他一塊罵。
  “你有什麼話可不可以直接一點說?我聽得很累。”姊妹倆說起話來怎麼差這麼多?
  “她想把你讓給我。”夠直接了吧?
  他是有點錯愕。“她有什麼毛病啊?什麼叫做把我讓給你?”
  “她知道我喜歡你。”
  他錯愕。“你……你喜歡我?”
  “正確一點說,應該是欣賞你,就算是喜歡吧,也還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
  她是因為及時發現了真相,要不然就快是那種喜歡了。
  “她沒告訴你我跟她的事嗎?”
  “沒有,你們的事好象只有你們的同學知道吧?”要不是聽李匡祺說起,她也被蒙在鼓裏呢。
  “難怪了。”尹仲堯懂了。“難怪她躲了我好久,原來是躲起來當導演,准備看好戲。”他好恨哪!
  “現在你都知道了,打算怎麼辦呢?”
  “怎麼辦?把她抓來狠狠罵一頓。”
  “罵完就算啦?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不然你還想幹嘛?”
  “尹仲堯,我們何不順她的意,將計就計,演一出戲給她看看。”蔣雪蓉終於說出計劃了。
  “演戲?演什麼戲?”
  “你,跟我。”她用手指了指他和她自己。“我們兩個就好給她看呀。”
  “你是說——”
  “對啦,我們就假裝彼此已經很要好了,激激她,她一急就會回到你身邊了。”
  最毒婦人心,不過,她剛才那種自鳴得意的表情倒是跟韓彥瑤如出一轍。
  原來這個雙胞胎姊姊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彥瑤?”他很不平唷。
  “因為她差點害了她自己,也害了我。”蔣雪蓉娓娓道出心得感想。“如果我來不及知道你們的事,先愛上了你,怎麼辦?就算她真肯退讓,你會愛上我嗎?雖然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不過對你來說,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取代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不是嗎?光憑她蠢得想犧牲自己這一點,就應該讓她嘗點苦頭,讓她知道什麼叫自作聰明,什麼叫弄巧成拙,什麼叫害人害己!”一陣慷慨激昂,她說完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他被說服了。“不過,這戲耍怎麼演,我可不會。”
  “怎麼演就交給我來傷腦筋好了,你只要見機行事,配合我就好了。”她好開心,因為他終於同意幫她實現計劃。
  “好吧。”他原則上同意了。“不過,我先提醒你適可而止,只要她一知錯,我們就停。”
         ※        ※         ※
  “姊,你要出去啊?”星期天一早,蔣雪蓉就對著鏡子理雲鬢,著新衣,將自己打扮得標漂亮亮的,一副要盛裝赴會的樣子,看得韓彥瑤忍不住從床上坐起。
  “嗯,我跟尹仲堯約好了一起出去。”
  “你們要去哪里?”
  “我去攝影。”蔣雪蓉背著相機就要出房門。“走了,拜拜。”
  “拜拜。”姊姊都不知走多久了,她才喃喃地應了一聲。
         ※        ※         ※
  蔣雪蓉的確是去攝影,不過她是跟李匡祺約好了到三峽的祖師廟去尋訪古跡。
  至於尹仲堯要去哪里,她就管不著了。反正兩人約好了下午四點在村大門碰頭,然後再一起回家。
  尹仲堯上於明思的店裏待著去了。他的小學同學繼承父業,幾年下來,有了一間小舖子,請了幾個師傅和夥計,專賣包子饅頭。
  “怎麼好久沒到我這兒來了?”於明思倒了杯水給他。
  “現在不是來了嗎?”他接過杯子。“怎麼樣,生意還不錯吧?”
  “還不錯。”於明思自得地笑。“你明年就畢業了吧?”
  “對,然後去當兵。”
  “有女朋友了嗎?”於明思曖昧地對他眨了下眼。
  “有。”
  “好小子!我不問你,你就都不說耶。”於明思捶了他一下。“哎,哪天帶來讓我見見。”
  “你早見過她了。”
  “我見過了嗎?”於明思不由皺著眉。“哪一個啊?”
  “幫你賣過一次饅頭的那個。”
  “喔……。”於明思喔了好長一聲,想起來了。“哎,看不出來唷,你不是一向很不屑漂亮女生的,怎麼還追了個那麼漂亮的女朋友?自打嘴巴。”
  尹仲堯悶哼一聲。“漂亮有個屁用,滿腦子豆渣!”
  “少在那兒口是心非了。你要不喜歡,那讓給我好了。”
  “你是很久沒被人揍了是不是?”他一拳捶在於明思的胸口上。
  “開個玩笑都不行啊?”於明思趕緊捂著胸口。“會得內傷耶。”
  有人牽著自行車正從對街過馬路要到這頭來。
  “哎,我進去一下,別跟人家說我在這兒。”尹仲堯很快地向於明思交代一聲,鬼鬼祟祟地閃到後頭去了。
  於明思還來不及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店門口就有人喊著他的名字。回頭一看,韓彥瑤剛停好自行車進店裏來了。
  “給我五個饅頭。”
  “是你啊,稀客稀客!”於明思招呼她的同時,不覺有些訝異。平常她很少到他店裏光顧的。“什麼風把你吹來的?”他拿了塑膠袋,裝了十個饅頭給她。
  “我只要五個啦,你拿那麼多幹嘛?”
  “我請客啦,你別拿錢給我。”
  “為什麼?不可以啦。”她已經打開錢包。
  “尹仲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請朋友吃幾個饅頭,小意思啦。”美女當前,於明思還有點不太習慣,靦腆地搔了搔頭。
  聽他這麼說,她不再堅持付錢,把錢包放回褲袋裏去了。“還好尹仲堯的朋友不多,要不然賠死你都會,謝啦。”
  “尹仲堯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啊?”於明思也會演戲。
  “他跟人家約會去了啦!”哪壺不開提哪壺!她一肚子氣出在於明思身上,忿忿地應了一句,頭也不回,騎了自行車就走。
  尹仲堯笑著走了出來。
  “她在說什麼啊?”於明思被攪得莫名其妙。“你跟誰約會啊?”
  “跟你約會呀。”
         ※        ※         ※
  韓彥瑤把家教全辭了。反正目的已達,人家都開始單獨出遊了,她犯不著讓自己那麼累。這個星期日下午,她找王夙芬去了。
  “現在來找你很麻煩耶,還要先按門鈴。”她朝王夙芬抱怨著。“還是以前的房子好,一腳踢開後門就找到人了,多好啊。”
  “住新房子還不好啊?白癡!我喜歡住這種房子,至少可以自己用一個房間。”王夙芬很是滿意。
  “你好討厭喔,沒事讀什麼夜間部嘛,害我現在只能星期天來找你。”王夙芬沒考上日間部二專,只好讀夜校了。“哎,你白天還在那家公司工讀啊?”
  “下個月就不用去了。工作太累了,沒時間念書。我爸在北投一個營區裏給我找了分工作,在福利社當小妹賣賣東西,那樣我就有多一點時間可以讀書了。早上也不必擠公車,跟我爸搭總部的交通車到總統府,然後再換另一部交通車就到營區了。”
  “小心喔,母豬賽貂蟬哪,你去當福利社小妹少不了要讓那些阿兵哥在口頭上吃點豆腐的。”韓彥瑤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王夙芬啐了她一聲。“你姊不是常來你家住嗎?你怎麼還那麼無聊啊?”
  “別提了。”
  “幹嘛?你跟你姊處不來啊?”
  “不是啦,你少瞎猜。”
  “是你自己先一臉大便的,我不這麼猜還能怎麼猜。說嘛!到底怎麼啦?”
  “沒啦,她現在忙著約會談戀愛,沒空理我嘛。”
  “那簡單呀,你也去談個戀愛就不會這麼無聊了嘛。”
  她還談什麼戀愛呀?都讓她姊姊給談光了。
  “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家了。”一把無名火燒得她立刻掉頭。
  “神經!”王夙芬以白眼送她出了門。
         ※        ※         ※
  “她來找你談了嗎?”蔣雪蓉又在籃球場邊等到了尹仲堯。
  “沒。她也沒跟你說什麼嗎?”
  “我想她如果想說什麼也是找你說才對,不會來找我的。你想想看,她一定覺得自己已經把你讓給我了,怎麼好意思再來向我要人呢?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他點了點頭。“那就讓她一直這麼跟我耗著嗎?”他垂頭喪氣地問蔣雪蓉。
  “反正我們又不是來真的,就看你能耗多久了。你要是不想再跟她耗,自己去跟她把話說開好啦。”
  “你的意思是,你不管這檔子事了?”
  “不是我不管了,而是我真的幫不上忙。”
  “怎麼會呢?你只要去跟她說你沒愛上我就好了呀。”
  她要是公開自己跟李匡祺的戀情不是更快、更有說服力?不過,她不想這麼做,這麼做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那你去跟她說你不可能愛上我,不是更簡單嗎?”
  “她要是能想到這一點,還會把我讓給你嗎?”一想到這裏,尹仲堯恨不能剝掉韓彥瑤一層皮。
  “哎呀,我不管了啦!你們兩個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會繼續扮演好我的角色,就看你們兩個誰先沉住不住氣了。”蔣雪蓉拍拍屁股走人。現在輪到她看好戲了。
         ※        ※         ※
  先沉不住氣的人是韓彥瑤。
  “姊……。”欲言又止。
  “什麼事?”
  “尹仲堯有沒有——有沒有牽過你的手?”
  “有。”才怪。
  韓彥瑤胸口立刻泛酸。“那——他親過你嗎?”她好想把耳朵捂起來。
  “你以為呢?”白癡!姊姊是那種隨便就送掉初吻的女孩嗎?
  “有沒有嘛?”
  想從她這兒套話?門都沒有!“你跟他鄰居這麼多年了,交情應該不錯吧?你去問他嘛,也許他會告訴你的。”
  “會嗎?”她躺回床上,問天花板。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放學回家後,韓彥瑤又花了一筆錢到美發屋去燙回一頭直發。本來她就不想犧牲那一頭烏溜溜的秀發去燙什麼大波浪的。當初忍痛犧牲是為了尹仲堯一眼就能看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的;不過,這一次燙發的用意卻恰巧相反。
  姊姊今天住宿舍,於是她大大方方地“借”了那件蘋果綠的洋裝來穿,對著鏡子轉了兩圈,找尹仲堯去了。
  “尹媽媽好,尹仲堯在家嗎?”
  “在呀。”尹母開門一見到她,回頭就朝屋裏喊著:“仲堯,雪蓉來啦!”
  韓彥瑤端莊優雅地走進他的房裏。
  “尹仲堯。”好溫柔的聲音。
  他銳利的雙眼立刻在她臉上掃瞄。“你今天沒回宿舍啊?”
  “明天早上第一堂課被調開了,我想既然不必趕早,還是回來好了。”早料到他會問這個。
  “有事啊?”
  “沒什麼事,找你聊天。”她就這麼往他面前一站,仰著小臉要跟他聊天。
  他才不想跟她聊天呢,只想吻她,兩手同時撥開她臉頰兩側的發絲,他捧住她的臉,從額上吻起,狂索的唇吻遍了她臉上每一吋肌膚之後,攻佔了她殷紅的小嘴。
  她想反抗,因為他正吻著姊姊,不是她。但她沒有那麼做,因為她很想念他的吻,他好久好久沒吻她了。
  可是,他怎麼能吻得這麼瘋狂、這麼霸氣呢?他都是這樣吻姊姊的嗎?為什麼他沒有這樣吻過她?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惡!已經吻過她了,還敢吻姊姊,而且還吻得這麼惡心!
  不要臉!她突然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他疼,可是沒對她發脾氣。松開她,他抹去了唇上的血,兩眼直直地望進她的眼。
  她被盯得低下頭去。倏地,她被推倒在床上,驚愕中,頸窩和酥胸也難逃狂吻肆虐。大手撩起裙擺,在她雙腿間揉捏著,她就快呻吟出聲的嘴又一次被堵住。
  雖然缺氧,但她還能思考,如果現在被他壓在床上的人是姊姊呢?那他們就……就……。
  “救命啊!救命啊!”她奮力推開他的臉,找到換氣的空間大聲呼喊。
  客廳裏沖進來救人的是尹母。
  “仲堯!”尹母的眼珠子瞪得像快彈出來似地,一張嘴一時半刻的也合不上了。
  韓彥瑤狼狽不堪地跑出了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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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家客廳裏,二老會審小兒子。
  “仲堯,你怎麼這麼糊塗呢!你說,你對人家閨女做了什麼啦?”尹母發飆了。
  尹仲堯不搭腔。
  “喔,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啦?要是你韓伯伯韓媽媽上咱們家來興師問罪,你叫我怎麼跟人家解釋?!”
  “她不會告訴她爸媽的。”
  “你說什麼渾話啊!就算她不說好了,我有臉見人家嗎?要是裝作沒看見這事兒,還算是個長輩嗎?她一定會認為我護短,不管她的名譽,你知不知道啊?!”
  尹仲堯不耐煩地撇過頭,老媽的疲勞轟炸真教人吃不消。
  “仲堯啊,”尹父等老婆發飆夠才開口說話。“你是不是喜歡人家?你要真喜歡人家,這事兒也不難辦,趕明兒我跟你媽上韓家提親去就是了,反正你明年就畢業了,讓你們先訂個婚,等你退伍回來就結婚,也是喜事一樁嘛。”
  尹母剛才是氣昏了頭,這會兒聽老伴這麼一說,也在心底琢磨著,好象還真是那麼回事兒耶。
  “你爸爸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聽見了。”
  “聽見了你就說話呀,你喜歡人家嗎?”
  “喜歡。”
  “那——我跟你爸爸就准備上韓家給你提親去。”
  “人家會答應嗎?我畢業了她也才大二而已。”
  “大二就大二,有什麼關系,哪一條法律規定大二不能訂婚的啊?”尹母說來說去,護的還是自己的兒子。這態勢看來,她還想去逼婚。
  “媽,我看你們還是先別有什麼動作。我沒對她做什麼,頂多我私下跟她道個歉就是了。”
  二老互看一眼,不再多言。
         ※        ※         ※
  尹母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有話藏不住。自從那晚家中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她上韓家跑得挺勤的。
  “吃過飯啦?”韓父開的門。
  “吃過了,吃過了。”尹母徑往客廳裏鑽去。
  “有事兒啊?”韓母招呼一聲。
  “沒事、沒事。”尹母笑嘻嘻地。“來看你們家閨女,雪蓉在不在啊?”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看准媳婦兒來了。
  “喔,雪蓉這星期回台中去了,她說想回去看看爸爸媽媽。”
  “喔……。”尹母心想這樣也好,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是這樣的,韓太太,我呢,有件事想跟你們倆商量商量,”她乾笑兩聲,繼續道:“我家仲堯跟雪蓉好象挺合得來的,我跟他爸爸呢,也很中意你們閨女,我就想……就想……”結巴了。
  “尹太太,有話你請直說吧。”韓父接了一句。
  “唉,俗語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兩個孩子情投意合的也挺好嘛,是不是?我想替仲堯來向你們提個親。”她終於挑明來意了。
  “提親?”韓家夫婦對看一眼,詫異出聲。
  “你說的是我哪個女兒呀?”韓母問。
  “當然是雪蓉呀。”尹母松了一口氣,很顯然地,她那位准媳婦沒向父母告尹仲堯的狀,真乖!
  “可是,她還在上學呀,仲堯也還沒當兵,犯不著這麼急吧?”語畢,韓母才發現自己好象說錯話了。她這麼回答,無異認定女兒嫁到尹家是遲早的事。連忙改口:“雪蓉沒跟我們提過她和仲堯的事耶,何況她年紀還小,很多地方還不懂事呢,你可別錯愛她才好。”
  “不會錯!不會錯!雪蓉可懂事了,我要是能有她這樣的媳婦,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呀。”盡管心裏是真的中意,尹母不忘在嘴上下工夫。“要不,你們問問雪蓉的意見,看她願不願意等仲堯畢業了就先訂婚。”
  “這個嘛……”韓家夫婦一時不知如何接腔。
  “碰”的一聲,韓彥瑤從房裏沖了出來。
  “尹媽媽。”她面無表情地喊了一聲之後,就跟父母說她有事要出去了。
  客廳裏的三個人繼續討論著兒女的婚姻大事。
         ※        ※         ※
  韓彥瑤跑上頂樓大哭去了,驚天動地的哭聲引來住在下一層的尹仲堯。
  他悄悄上了頂樓,為了不想嚇著她,他還是先出聲了。
  “哭什麼啊?”
  “不要你管!”雖然背對著他,她聽得出來那是他的聲音。
  他這才上前扳過她的身子將她抱住,挨了她一陣胡捶亂打,他不但沒放掉她,還抱得更緊,緊得教她動彈不得。
  “怎麼啦?”他放柔了語氣,吻了她一下。
  “你少假惺惺了,你都要跟我姊訂婚了,還纏著我幹嘛!”
  “誰說我要跟她訂婚的?”
  “你媽人還在我家呢!她上我家去提親的事,你會不知道嗎?”她怨妒地說著。
  唉——真受不了老媽,說風就是雨的。
  “我沒讓她去提親。”
  “哼!你媽一定是發現了你跟我姊的事,才會去提親,以示負責。”
  “我跟你姊怎麼了?負什麼責?”
  “你還裝死!你非禮我姊姊。”
  “我非禮她?她告訴你的嗎?”
  “她……我……。”她期期艾艾地,說不出下文。
  他終於笑出聲來。“我非禮的是你,不是她。”
  “你——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被你非禮了?你可別胡說八道喔。”
  “也對。那不算非禮,根本是合情合理。”他決定跟她攤牌。“你以為你頂著一頭跟她一樣的發型,再穿上她的洋裝我就認不出你來了嗎?”他這才松開她一些。
  “你知道?”她立刻就換了副聲音表情,有點懷疑又有點興奮的那種。
  “我故意讓你以為我認錯人了。”他又啄了一下她的唇。
  “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是為了要稱你的心、如你的意呀!你不是希望我愛上你姊姊嗎?你難道不知道出讓我的結果就是那樣嗎?”
  “不要臉!你知道是我,還敢……還敢……。”她用一記粉拳替代了下麵的話。
  “誰叫你先咬我一口,害我欲火焚身、情難自已。”
  她趕緊捂住耳朵。“你好惡心喔,我不要聽!”
  拽開他的雙手,他輕聲對她說:“你把我的嘴封住,我就不說惡心的話了。”
  他俯首將唇湊上她的,對了好久好久。
  “你沒愛上我姊姊嗎?”她的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腰。
  “當然沒有。”
  “那……姊姊怎麼辦?”
  這個輪不到他來操心。她不提,他差點忘了跟她算帳呢。
  “為什麼不要我?”
  “我沒說不要你呀。”
  “你的意思是要我同時愛你們姊妹倆?”
  “你敢!”她老毛病又犯了。
  “你講不講理啊?難道你要我今天愛妹妹、明天愛姊姊不成。”
  “不准!”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換個方式問好了。
  “為什麼把我讓給你姊姊?”
  “她說她喜歡你呀。”她立刻悲從中來,委屈不已,一頭又栽進他的懷裏。
  “她從小被送給別人當女兒,好可憐喔。她的心髒還動過手術,我是怕她受刺激,所以不想讓她失望。”她突然又抬起頭來。“還有,她的個性比我溫柔,人也比我能幹,她什麼都會,會攝影、會作菜、會做好多好多事,不像我,我什麼都不會,你應該會比較喜歡她才對。”
  “還有嗎?”
  “還有?”她蹙著眉,認真回想。“還有,你媽比較喜歡她啦!”她放開環在他腰上的手,退了好幾步。“她剛才在我家一直誇姊姊,說姊姊怎麼怎麼好,我就是聽不下去了才跑上來的。”
  “你給我回來。”他扳起臉孔命令道。
  他聲音裏懾人的氣勢令她乖乖地又回到他的臂彎中。
  “你聽好,不許你再這麼妄自菲薄了,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他輕撫她那一頭柔亮的秀發。“還有,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我媽,明白嗎?”
  她被他的溫柔話語深深感動了。感動也是可以讓她痛哭流涕的。
  一日哭三回,他又得替她擦眼淚、擤鼻涕。
  “我怎麼嫁給你啊?他們現在談的是你跟我姊的終身大事,你媽根本就不考慮我。”
  “你放心好了,蔣雪蓉不會答應的。”他趕緊給一劑強心針,安撫她的彷徨無助。
  “哦?為什麼?”他的話立刻收效,她的雙眼頓時熠熠生輝。“姊姊沒愛上你是嗎?”
  “答對了!”有獎,他給了她一記長吻。
         ※        ※         ※
  椰林大道。
  “姊,你可以考慮不要李匡祺當你男朋友了。”
  “是不是他沒發現?”蔣雪蓉立刻就問。
  “對。”
  韓彥瑤冒充蔣雪蓉,將沖好的照片送到攝影社去給李匡祺,而李匡祺沒發現她是冒牌的。
  “也許是因為你沒跟他講什麼話,所以他一時不察,沒認出你來。”
  “幹嘛還要跟他說話才能認出來呀?尹仲堯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她以尹仲堯為傲。
  “那不一樣嘛,你跟尹仲堯認識那麼久了,他當然認得出你;李匡祺跟我才認識一年而已,還沒那種功力啦。”蔣雪蓉替李匡祺說話。
  “哎呀,隨便你啦,你自己看著辦吧。”韓彥瑤懶得插手姊姊的事了。
  “嗯,不說這個了。”蔣雪蓉和妹妹並肩走著。“對了,尹仲堯下個月畢業,你們會先訂婚嗎?”
  “不會啦。”韓彥瑤有些懊惱。“自從去年的烏龍事件後,就沒人再提什麼訂婚的事了。”尹母見蔣雪蓉沒答應也就不再囉唆什麼了。
  “你們的事還不想讓長輩們知道嗎?”
  “嗯,你可不能去告密喔。”她再次警告姊姊。
  “我還真想去告密呢,這件事一日不搬上臺面,我就一日背著黑鋼。你知道?看見尹仲堯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不過,看見尹伯伯尹媽媽就讓我渾身不自在,他們看著我的時候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尹伯伯想什麼我是不知道啦,不過尹媽媽一定還巴望著你當她的媳婦。”
  韓彥瑤一想起尹母誇姊姊的口吻,心裏就不痛快。
  “那你們還不趕快讓他們知道!我保證,尹媽媽知道了一定又會上我們家來提親。”
  “我對自己可沒那麼有把握。”
  “幹嘛對自己那麼沒信心,我覺得尹媽媽很疼你呀。”
  “疼歸疼,選媳婦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你們這樣一直瞞著他們也不是辦法呀,難道你以後不打算嫁給尹仲堯啦?”
  誰說的?她早就發過誓,長大了要嫁給他。
         ※        ※         ※
  “尹仲堯——”又是這令他銷魂的聲音。韓彥瑤在他唇邊甜蜜呼喚,通常他會吻斷尾音。
  “你知道嗎?從你懂事起,總是這樣連名帶姓地喊我,十幾年如一日。”
  “我喊習慣了嘛,改不了口。”
  “你想改口嗎?”
  “你想要我改口嗎?”
  “暫時不想,反正我就要入伍了。”
  想到離別在即,她更緊地偎向他。
  “尹仲堯——”又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去當兵?”她從他的懷抱中鑽了出來。
  “可以,不過得坐牢就是了。你看我是去當兵好?還是坐牢好?”
  “那你還是去當兵好了。”
  她會說這些傻哩呱嘰的話全是因為捨不得他離開,他知道的。唉,有人像他這樣嗎?入伍在即,怕的不是女朋友變心,而是變呆。
  “彥瑤,”他喚她的名。捧著她的臉,他把濃情切意吻上她的唇,一波一波。四片唇之間他第一次對她傾吐:“我愛你。”
  “尹仲堯——我也愛你。”語畢,她不知是哪根筋又不對了,輕輕地,她又啜泣出聲。
  他很習慣地掏出手帕來替她擦眼淚。
  房門外,連月來密切觀察兒子動靜的尹母,在經過一個多鐘頭的竊聽工作之後,當場就做了一個決定——明天就上韓家提親去!雪蓉不答應,彥瑤總該答應了吧?這二閨女跟尹家相處的時日到底還是比較長嘛,至於雪蓉嘛——沒關系,反正她還有一個兒子,而且就快學成歸國了。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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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夙芬准備考插大,她要求韓彥瑤放暑假後到營區的福利社代一個月的班。於是韓老二就到福利社來當小妹了。
  本來她不是挺樂意幫這個忙的,原因當然就跟當初她對王夙芬所提的善意警告相同。營區裏百分之九十九是男生,到這兒來拋頭露臉,少不了讓大兵在嘴上揩點油。不過,她還是來了,因為她有一張護身符。
  “小姐,給我一條黑人牙膏和一條子彈內褲。”買東西的大兵說完之後,他身旁一群同袍立刻哈哈大笑,好幾張嘻皮笑臉同時在她面前晃動。福利社裏賣的東西不多,所以沒有採用開放式置物架任人自選商品,因此不論官兵,買什麼都得向她開口。
  “小姐,怎麼換你在賣啊?”
  “小姐,你還是學生嗎?”
  “小姐,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小姐,可以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嗎?”
  大兵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東西沒買幾樣,屁話倒是不少。韓彥瑤對他們則是相應不理,裝聾作啞。
  “排長好!”有人眼尖,發現排長朝福利社走來,立刻狗腿地大喊一聲,順便知會其他在場的人。正在糾纏福利社小妹的一票大兵果然立刻整肅儀容,向排長敬禮。
  排長回禮之後,往韓彥瑤面前一站,無比威嚴地問道:“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有。”她朝排長甜甜一笑,看得大兵們瞪著兩顆彈珠流口水,原來福利社小妹會笑耶!
  “說。”
  “後頭有很多箱可樂空瓶要搬到外面去,等一下可樂公司的車會過來收。還有,外頭有好幾箱洗衣粉和香皂要搬進倉庫。”她不疾不徐地向排長報告。
  排長於是一聲令下,要大兵們立刻讓每樣東西各就各位。忙得滿頭大汗的人士一群大兵,可是韓彥瑤卻只開了瓶可樂給排長喝。
  “給他們每人也來一瓶吧,我請客。”排長慷慨解囊,慰勞大家。
  “喔。”她照著做了。
  “你幫王夙芬代班到什麼時候?”排長問她。
  “再過兩個星期她就回來了。”
  “那你剩下的暑假要幹嘛?”
  她聳聳肩。
  “你乾脆讓王夙芬多休息一個月好了。”
  “你是說——”
  排長知道她聽懂了,“你繼續代班到開學。”
  “可以呀,”她又搖頭晃腦地跩了起來。“只要你給我個理由。”
  排長個著櫃檯,把嘴湊到她耳邊悄聲道:“這樣可以讓我減少一點相思之苦。”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多呆一個月好了。”
  排長滿意地朝她一笑,和大兵們一起離開了福利社。
  “排長,你認識福利社小妹啊?”有人首先發難,問出大家心中的疑點,一群人立刻聚攏了等待排長的回答。
  “她不叫福利社小妹,叫韓彥瑤。”
  “排長,你怎麼會認識她的啊?我們天天來跟她買東西,她都不跟我們講話耶。”大兵似在申訴。
  那當然嘍!經過他多年悉心調教,她是斷不可能與人打情罵俏的。
  “她是我的鄰居。”
  “真的啊?”大兵們喜出望外。“排長,那你趕快多告訴我們一些有關她的個人資料嘛!”眾人洗耳恭聽了。
  排長望瞭望好奇巴拉的大兵們,清了清喉嚨:“韓彥瑤,大學三年級肄畢,身高一百七十公分,體重五十三公斤,三圍三十四、二十四、三十五。B型雙子座,屬羊。專長——瞎掰,興趣——抬杠,嗜好——哭,志趣——嫁個疼她愛她的老公。”
  “排長,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呢?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大兵們有點緊張,生怕福利社小妹已是死會。
  “不是。”
  “喔,那就好。”大兵們緩了口氣,心想大家都還有機會,有意者可以公平競爭。
  排長又望瞭望大兵們,會心一笑,暗示著自己尚未把話說完。
  “排長,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說?”
  “她上個月跟我訂婚了。”他亮了亮手上的戒指給大兵們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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