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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靳絜]被青春撞到了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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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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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青春撞到了腰
靳絜


人家都贊她是個誨人不倦的好老師,學生都愛她!
誨人不倦?呵呵呵……歹勢啦,其實她也沒那麼清高啦!
不過就是她凡事好商量,只要猜拳猜贏她,一切都OK!
可是,那只限學生啊,怎麼這個家長也跑來湊熱鬧?
他贏了,她下車陪他走一段;他再贏,她坐上他的車;
他又贏,她輸掉了她的初吻……
啊啊啊,怎麼對樣?她以前猜拳得輸的呀!
可,這回她可輸得徹底了!尤其是這傢伙還是她幹弟弟的爸爸……
毀了!毀了!她可是堂堂為人師者,豈可……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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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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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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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告,教務處報告,現在請五年級各班老師派十位小朋友到辦公室大樓四0六室教室,領取二年級各班的教科書。再報告一次……”擴音器裏傳送著設備組長的聲音。
  剛點完學生姓名的劉小菲立刻下達指一有:“一號到十號的同學現在立刻到四0六教室領教科書,領了書直接送到二年十七班的教室裏去。”
  “Yes,sir!”
  五年十七班一號到十號男生得令後馬上沖出教室。
  望著他們靈活的身影,劉小菲搖了搖頭。
  “老師,我們現在要做什麼?”一個女生問她。
  “你們先自由活動,但是不能離開教室,可以看書,可以小聲交談。”
  “老師,那我們可不可以下棋?”
  “可以、可以,不要太吵就好。”
  “Yeah!”
  劉小菲輕籲一口氣,總算暫時擺平了這群蘿蔔頭。還好,去了十個支援二年級的學生,教室裏只剩三十個。
  甫開學,劉小菲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自己新接下的這個班級,那就是——亂七八糟!
  她又搖了搖頭,然後便埋首教師晨會時發下的注冊三聯單,對照著學生名冊開始在上頭填寫學生姓名。一個名字要寫三遍,外加三遍五年十七班x號。
  “老師,我們什麼時候選班級幹部啊?”
  一個女生悄聲來到她的批改桌旁,怯怯一問。
  “選班級幹部?哦,等小朋友都到齊了再說。”
  選幹部?她這才又想起自己這個學年度帶的是五年級,不能像去年教一年級新生時一樣,幹部都由她來指定。五年級的班級幹部是該由學生們自己選出沒錯。
  唉,教高年級有好處,相對地也就有壞處。這裏少了一事,那裏就多出一事。本來三聯單上的學生姓名,她也可以指定一個字跡娟秀的學生來負責抄寫,無奈她還不熟悉這些將跟她相處兩年的學生,哪知道誰的字跡娟秀?何況學生彼此之間也不全認識,他們從四年級升上來時已全部打散重新編班。
  可不,她瞟了學生們一眼,發現他們正在認識新同窗,以各種方式。
  “報告,教務處報告……”
  “老師,我!”
  擴音器梩剛響起設備組長的聲長,學生們就爭相舉手,自告奮勇。
  “我!老師——”
  “不要吵!”劉小菲大喊一聲。“十一號到二十號去。”
  被徵召的十名學生立刻沖了出去。
  很好,前十個還沒回來,這會兒又去了十個領自己班的教科書,教室裏只剩二十個,而且都是女生;劉小菲眼前清爽不少,耳根也清靜多了。
  她寫字速度夠快,四十張三聯軍快頃完了,一號到十號男生也回來了。
  “報告。”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五年級學生果然是比較懂規矩的,進教室之前知道先喊一聲“報告”。
  “進來。書都送到二年十七班了嗎?”她問第一個進教室的學生。
  “報告老師,書都送到了。”
  “沒有問題吧?”
  “沒有。”
  “很好。你們先回座位,等一下就發新書。”
  十一號到二十號很快就回來了,一人手上捧了大一疊新教科書,喘吁吁地將之卸在講桌上。
  “辛苦你們了。”
  “老師,現在就發課本嗎?”
  “嗯,你們先坐好。”
  劉小菲很快地發下新書,然後指導學生選幹部。他們彼此雖不完全認識,但四年級時的風雲人物倒也很快就嶄露頭角,脫穎而出,新任幹部順利產生。
  接下來是分配打掃工作,他們班分配到的外掃區是學校後門附近的垃圾場,學生叫苦連天。劉小菲決定用抽簽方式將他們分組,各組組長出列猜拲決定輪值的順序。學生們心服口服。
  發下三聯單,抄好聯絡簙之後,擴音器裏傳來打掃時間專用的音樂——“少女的祈禱”,學生們立刻按照剛出爐的打掃工作分配表,各司其職,認真積極地清掃著;掃完就可以放學回家了,今天讀半天。
  “各位老師,您辛苦了,現在我們准備放學。”
  總導護的聲音未落下,學生已開始關窗戶,紛紛到走廊上排隊。隨著音樂送學生出了校門,劉小菲才稍感鬆懈。
  但學生放學並不表示她可以下班,下午還得參加學年會議。
  由於她跟五年級其他各班的老師還不熟,這頓午飯她是跟去年同教一年級的幾個女老師一起吃的。
  “小菲,恭喜哦!榮升五年級。”她去年的學年主任黃老師對她半開著玩笑。
  她抿唇而笑。
  “怎麼樣,五年級學生好帶嗎?”另一個年資不淺的老師問道。
  “還感覺不出來,不好帶也得常,現在說不帶是不可能了。”
  “五年級是你的第一志願嗎?”黃老師問。
  “嗯。”
  劉小菲在上學年度結束時教務處發下的新學年級務工作志願表上填了五年級當第一志願。大部分老師都明白高年級級任老師總是同一批人在輪,今年五、明年六,送走畢業班之後又回到五年級。除非有人申請退休、調動,或被徵召至各處室擔任組長,否則幾乎從不出缺的。
  “學校要你負責什麼重要工作?”
  剛才那位年資不淺的老師再發一問。這是內行人問的問題。學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擔任高年級的級務必須在一些校內重要活動或常態組織團體中擔綱挑大樑。諸如帶銅管樂隊、培訓國語文競賽選手、帶球隊、舞蹈隊、田徑隊、辦理營養午餐……等等。
  “訓練巧固球隊。”劉小菲答道。她在學生時代是一名體育健將,矕入選國家女足隊,是個“國腳”。學校相中她在新學年裏擔任巧固球隊教練一職。
  “巧固球本來不是那個誰在帶的嗎?”
  “他請辭了。好像是打算參加主任甄試,今年不想再帶,要給自己多一點時間准備考試。”劉小菲解釋著。
  “哦。小菲,帶球隊很辛苦耶,不是每天七點就得到校晨訓嗎?”
  “是呀。”
  “沒關系啦,我們小菲年紀輕,又是運動健將,帶球隊算什麼?難不倒她的啦。”黃老師說得挺輕松的。
  “是學校要求你帶球隊,所以才希望你教高年級嗎?”
  “也許吧。不過我本來就打算教高年級。”
  “為什麼?”
  “去年教一年級教得我手忙腳亂,學生太小了,好難教。”
  想起過去這一年的教學生涯,劉小菲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她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對那麼小的小孩實在沒有太大的耐心。一句話講了三遍,學生還是一臉的茫然;要他們排隊行進操場,她幾乎是趕鴨子似的跟在後頭;寫考卷時,間它是非題第一題題目是不是寫錯了;上課上到一半時告訴她:老師,我尿濕褲子了……
  “小菲,你會給學生補習嗎?”
  另一位老師問到重點了。他們學校課後輔導的風氣很盛,學生一般從三年級起就開始補習,升上高年級以後每班參加補習的學生占全班人數的百分比更是大幅提高。這也是高年級老師很少換人的主要原因之一。有外快可賺,既得利溢者多不願輕言放棄。
  “會。”她不忸怩作態,照實回笞。
  填五年級當第一志願是因為她缺錢;缺錢的理由是她買了房子。畢業之後才教了半年書的她,禁不住在房屋仲介公司上班的小學同學大力遊說,糊裏糊塗地有了成為有殼蝸牛的雄心壯志,在家附近買了間二十來坪大的預售屋。她打的算盤是用買房子來存錢,免得錢是怎麼花完的都不知道。反正家裏不靠她的薪水過日子,她索性跟老爸借貸了免息自備款,拍著胸脯向雙親保證她繳得出爾後每一期房錢,然後就成為有屋階級了。
  不錯,她是繳了幾期房錢,但畢竟不過才教書一年的她,每月薪水只有四萬多,買了房子之後,她是能省則省,人家暑假出國旅遊,她是爬山、騎車睡大覺。因而捉襟見肘的日子提醒了她該思另辟財源的路子了,於是她有了教高年級的念頭。
  幸好她還有帶球隊這一項專長,否則想在學校裏帶高年級,談何容易!
  “既然都教了五年級,她當然要給學生補習了。”黃老師接腔道:“很多人想教都苦無機會,她如果不補的話會被人說成‘占著茅坑,不拉屎’;再說家長們也會有意見。你們沒聽那個誰說過嗎?她那年家裏有事,心裏煩,所以就沒幫學生補習,結果就有家長向她興師問罪,問她為什麼偷懶,別班老師都補,她不補,害他們的孩子跟不上別班的程度。”
  “不過,補習到底還是不台規定的事。小菲,你還是要注意一點。”一位老師好心提醒她。
  “我知道。”
  “你就什麼事都跟著你們學年那些前輩走,這樣應該就萬無一失了,天塌下來也有他們頂著。”黃老師以前輩的口吻教導她。
  “知道了,謝謝你。”
   
         ★        ★        ★
   □開學已一周,劉小菲慶幸著自己的班級經營已漸上軌道。一切看來都進行得很順利,只除了在學年會議上領到個教學觀摩的工作。
  沒辦法,誰教她是學年裏的新人呢?新人就是菜鳥,菜鳥活該要被老鳥欺負。學年主任在會議上說得很清楚,歡迎她的加入,新人新血新氣象,希望她的教學觀摩能讓大家耳目一新。
  才怪,哪有這樣三言兩語地就把教學觀摩這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工作丟到她身上的?去年她教一年級時,這項工作是用抽簽來決定由誰擔任的,過程公平、公正、公開。不過,她只在心梩發發牢騷,沒敢推辭。
  “小菲,在改習作啊?”
  莊偉翔這節也沒課,特地到她教室裏轉了轉,他是十六班的級任老師。兩班教室並未相連,而是成直角,中間被樓梯和廁所隔開。
  “莊老師,你也沒課啊?”她放下紅筆,抬頭問他。
  “對,學生去上音樂課。我剛才是想回辦公室一趟,看你教室裏沒有學生,所以過來看看。”他坐在學生的課椅上,和她面對面。
  “音樂課才一節而已,你大老遠從五樓回對面的辦公室,不累啊?”
  “反正在教室裏也沒事做。”
  “哪會?我有這麼多作業要改。”她朝批改桌上那一大疊國語習作噘噘嘴。
  “你去年剛畢業?”他把話題岔開。
  “對。是不是看起來還很好欺負的樣子?”她開著玩笑。莊偉翔是學年裏屬年輕輩的老師,和她沒有代溝。
  “你是不是不太高興學年把教學觀摩的工作扔給你?”他心領神會地笑笑。
  她立刻嘟起嘴。“算了,我早就有心理准備,只希望下學期的教學觀摩別再找我做就感激不盡了。”
  “放心啦,一次就可以免疫,下學期一定不會是你,明年也不會。”
  “真的?”她好高興。“那又該誰做呢?”
  “不一定,到時候看誰比較涼,就該誰嘍。”
  “睋,對了,你是不是負責藝術宮的事?每天早上要教美術班學生晝晝?”
  “對呀。我們學年沒有‘英英美代子’,大家都是‘歸工全代子’。”
  “歸工全代子?”這個她就聽不懂了。
  “整天都有事可忙的意思啦。”
  劉小菲笑完了,才又同他請教:“社會科教學觀摩要怎麼做,你給我一點建議好不好?”
  “你還問我?學年主任不是要你讓我們‘耳目一新嗎?”
  “說是那麼說,我的經驗怎麼比得過你們嘛。”
  莊偉翔莞爾。“其實你只要把握住一些重點就可以了。例如掌握住教學情境,盡量讓課堂上的氣氛輕松活潑,避免流于單向式的教學。還有一定要設計學生的活動,讓他們多參與討論,你可以多設計一些問題讓他們舉手搶答,愈熱烈愈好,才不會出現冷場。”
  “那也得學生會回答才沒有冷場,萬一舉手的學生不多怎麼辦?我總不好事先模擬實境吧,有點教學生做假的感覺。”
  “那也是權宜之計。要不然這樣好了,你只要鼓勵他們盡量舉手搶答,知道答案的舉右手,不知道的舉左手,你挑舉右手的學生起來回答就OK了。”
   
         ★        ★        ★
   
  “好,現在請小朋友寫數學習作甲本第十三頁。”
  數學課下課前十分鐘,劉小菲要學生做隨堂練習。她則來回巡視他們習作的情
  這時——
  “劉老師。”
  一位看起來像是學生家長的女子在教室外喊她,她立刻出了去。
  “你好。”她看看女子和她身邊的學生,看樣子是個轉學生。
  “你就是劉老師吧?注冊組長叫我帶他來找你報到,他今天剛轉來。”
  女子將注冊組給的通知單交到劉小菲手中。
  “從彰化轉來的?”劉小菲迅速看了一眼通知單,邊問邊看了看眼前的男孩,看起來幹幹淨淨,頗為乖巧的樣子。
  “對。老師,我是他姑姑。”
  “所維仁?這個姓很少見。”
  “是的。”女子點點頭,樣子顯得有些急切。她在趕時間。你給他安排個座位?”
  “好的。所維仁,你跟我進教室吧。”
  “老師,那我走了。”女子向劉小菲告辭,繼而交代侄兒道:“維仁,要聽老師的話,知道嗎?”
  所維仁朝姑姑點了點頭便隨劉小菲進教室。
  劉小菲向全班學生介紹過他後剛好敲下課鐘。一群學生立刻圍著新同學問東問西,劉小菲則利用下課時間批改作業。
   
         ★        ★        ★
   
  第三周起,劉小菲跟其他各班老師一樣,開始了“夕陽事業”@。課後輔導:同事間戲稱其為“養鴨”。
  她和兩個四年級女老師共用一間“鴨寮”,也就是課輔教室。那是學校附近的一間公寓,二房一廳,可供三個老師上課用。
  “莊老師,我們學年課輔都用哪種教材?”開課前她向莊偉翔討教。
  “一般我們都用‘最高水準’和‘無敵’這兩種。你到大門外那家參考書總匯跟張老闆訂貨,他會幫你送到上課的地方。”
  “哦,謝謝。”
  “你有多少學生?”
  “目前向我登記的有十七個。”
  “你上哪三天?”
  “一、二、五,你呢?”
  “二、四、五。”
  她正要轉身回自己的教室,莊偉翔喊住她
  “小菲,你在哪里上課?”
  “恒生西藥房樓上。”
  “哦——那裏不是幾個去年教三年級的女老師在用嗎?今年她們都升上四年級,應該會繼續使用才對呀。”
  “有一個不上了,把教室讓給我。”
  “哦。”莊偉翔好像還有問題,但沒問。
  “你在哪上課?”
  “就在我住的地方。”
  “哦。”
  “你不住學校附近?”
  “我家離學恔不遠,不過有一段路就是了,如果要學生走到我家上課可能遠了一點,有安全上的顧慮。所以我還是決定在學校附近租房子當教室。”
  短暫的閒聊後,她回教室陪學生午休。二十分鐘的午休時間裏,她班上的學生全都乖乖趴在桌上睡覺,令她十分滿意。
  但她注意到所維仁並沒有睡著,雖然他也女安靜靜地側趴在桌上,但雙眼卻瞪得好大,直直地望著窗外。她直覺地感到這個孩子是不快樂的。他已經轉來一周了,很少見他主動跟同學講話,上課也從不主動舉手發問。
  她看過每個學生的學籍資料,包括所維仁在內,班上有好幾個單親家庭的學生,而所維仁的情況最是特殊。
  下午第一、二兩節是美勞課,她等美勞老師到達教室之後,征得其同意,借了二十分鐘帶所維仁到校園內一棵老榕樹下,准備做一次個別談話。
  “所維仁,你已經轉來好些日子了,還習慣嗎?”她和藹地間。
  他沒回答,防備的眼神看著劉小菲。
  “你現在跟姑姑住一起?”
  “嗯。”
  “為什麼不繼續跟爺爺奶奶住呢?”
  “爺爺奶奶要我搬來跟姑姑住,她會教找功課。”
  “姑姑結婚了嗎?”
  “她是我最小的姑姑,還沒結婚,大姑姑和二姑姑已經結婚了。”
  “她在哪里工作?”
  “合作金庫。”
  她看得出他回答問題的態度十分謹慎、有些緊張,於是改用輕松的口氣問他:
  “你喜歡什麼?”
  “打球。”
  回答時他臉上有一絲羞赧,劉小菲捕捉到了。
  “哦?什麼球?”
  “躲避球。”
  “所維仁,我們學校有巧固球隊,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他的眼更亮了,興奮地問:“我可以參加嗎?”
  “可以。巧固球隊剛好是我帶的,如果你有意願,我就推薦你參加,下周開始晨間訓練,七點以前要到恔,你能辦到嗎?”
  “能。”他很肯定地點著頭。
  “學校會先發同意書給家長簽,你的家長會同意吧?”
  “我姑姑應該會同意,她很疼我。”
  “好。”劉小菲點點頭。“你回教室去上美勞課吧。”
  “老師再見。”
  所維仁轉身朝教室大樓奔去,步子又大又快。劉小菲猜想他也許還是塊田徑隊的料呢!
   
         ★        ★        ★
   
  六點到,劉小菲結束了第一天的補習課程,學生都離開之後,她和另兩位四年級女老師邊收拾邊聊天。
  “小菲,你的鴨子不多耶,才十幾個吧?”林玉華問。
  “十幾個還不多啊?”她自己已經很滿意了。
  “高年級不是應該有二三十個嗎?”陳美吟保守估計著。
  “這我不清楚,可能要過一陣子才有那麼多吧。”她決定明天就去問莊偉翔招生秘訣。
  “欸,這個週三下午學校沒排活動,我們兩個要去陽明山洗溫泉,你要不要一起去?”
  “那麼會享受啊?”
  “偶爾放鬆自己一下嘛,不為過啦。”
  “那好啊,我也去。”
  劉小菲和她們年齡相仿,談起話來可以比較放肆。她也覺得該慰勞自己一番,節衣縮食的日子過得夠久了。
  “洗了溫泉再去PUB跳舞。”林玉華補充。
  “好。”她又爽快附議。想當年她的死黨還沒去日本定居時,兩人也常在外瘋狂流連。
  年輕不能留白,誰規定當老師的一定要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何況又不是去做壞事。
   
         ★        ★        ★
   
  “喂,請問所燕,所小姐在嗎?”
  “我就是,你哪位?”
  “你好,我是劉小菲,所維仁的級任老師,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談談所維仁,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好,你等我一下。”
  劉小菲在線上等著,聽起來像是所燕去換了一個電話接聽,也許她不想讓侄兒聽見她和老師的談話。
  “喂,老師請講。是不是維仁在學校出了什麼問題?”
  “不是。我只是想瞭解一下他的家庭狀況。開學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我對每個學生都還不是完全瞭解,實在很慚愧,所以我每晚打幾個電話跟家長聊聊,沒什麼特別的事,純粹是和家長做例行的溝通工作,你別擔心。”
  劉小菲的確每晚做功課,比學生讀書還用功。她先從單親家庭的學生開始著手。輔導主任曾在晨會上提醒老師們要注意單親學生的監護權問題,如果孩子的監護人是爸爸,那麼自然不能讓媽媽從學校把孩子接走。
  “哦,原來是這樣子,你很關心學生,我想維仁是遇到好老師了。”
  “不敢當。這是我應該做的。”劉小菲客氣道,接著就問她:“我知道維仁跟你住,恕我冒昧問個問題,我知道他是單親學生,學籍資料的家屬欄上只填了他祖父母,父親和三個姑姑的名字,請問他的媽媽呢?”
  “這個——”
  “我知道這是個人隱私,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也能體諒,我只是希望盡可能多瞭解一點學生的家庭狀況,這樣我在輔導學生時才比較有依據。”
  所燕不由緊張了些:“維仁需要輔導嗎?”
  “我說過我對他還不是很瞭解,只覺得他過分沈默,不太參與同學的活動,下課時也常常一個人留在座位上成站在走廊上發呆。我認為他這種年紀的孩子要跟新同學打成一片應該不用花那麼長的時間才對,他現在的情形可以說有違常理。”
  “這樣啊……老師,維仁暑假才搬來臺北跟我住,之前一直跟爺爺奶奶住在彰化。我爸媽就是發現他太安靜了,又不知該怎樣開導他,才決定要我接他土來臺北。他的功課一直沒什麼問題,只是個性比較內向,以前的老師曾跟他爺爺奶奶說過他不大合群。你剛才說的情況我都能理解。”
  “他爸爸呢?為什麼不跟他住一起?”
  “不瞞老師說,維仁他爸爸,也就是我弟弟——他不方便跟維仁一起住,父子倆也很少見面,這一點請你原諒我不能多談。為了我弟弟,我們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維仁的媽媽呢?”
  “他媽媽在生下他之後托人將他交給我們,從此就再沒有她的消息了。”
  “所小姐,我還有個問題要請教你,維仁今年十一歲,學籍資料上他爸爸的年齡欄填的是二十九歲,那就是說你弟弟在十八歲那一年就有維仁這個兒子了,是嗎?”
  “是的。”所燕覺得很尷尬。“希望老師不要見笑,維仁是我弟弟年少不懂事,在外荒唐時闖下的禍。維仁柀他生母托人送回我們家時,我弟弟才剛去服兵役。對於維仁,他起初根本無法接受,在我爸媽的堅持下做了DNA比對之後,他才勉強接受這個事實,不過維仁愈大,長得倒真是愈像他了。”
  “維仁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他不很清楚,我們只告訴他說媽媽已經過世了,爸爸的工作不適合跟他住一起。”
  “哦,這樣呀。”劉小菲沉吟著。
  這是什麼樣一種狀況?對十一歲的所維仁來說一切似乎都太沉重了,無怪乎他會如此沈默。
  “老師,維仁跟我提過你想推薦他參加學校巧固球隊,是不是有這回事?”
  “是呀,他跟你說啦?他的身材很好,體能應該佷不錯,他也很有興趣打球,所以我就想推薦他參加球隊,只看你同不同意了。”
  “同意、同意,謝謝老師栽培。對了,老師有沒有在幫學生補習啊?我們家附近的學生好像都有在自己的老師那裏補習耶。”
  “我有給學生補習。”
  “那你看維仁需不需要補習?”
  “我看過他以前的學業成績紀錄,程度中上,我想暫時還不需要吧。”
  “那以後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叫他去你那裏上課好不好?”
  “看情況再說吧。謝謝你,所小姐,耽誤了你很多時間。”
  “哪里,老師再見。”
  掛上電話,劉小菲腦海裏又浮現所維仁臉上他那種年紀不該有的冷漠。也許她應該對他多付出一些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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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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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週末到了。
  中午帶著班級放學路隊出了校門,劉小菲備感輕松,轉身便踏著快捷的步伐要回辦公室。
  “小菲。”早她一班的莊偉翔似在等她。“回辦公室啊?”
  “對。你呢?直接回家嗎?”
  “我也回辦公室。”他已經和她並肩齊步。“下午沒活動了,你回家嗎?”
  “我跟玉華她們約了一起出去。”
  “小聲一點。”他提醒著:“下午還是上班時間。”
  劉小菲吐了吐舌頭。他說得沒錯,自己剛才的音量是太明目張膽了點。
  辦公室到了。
  “怎麼那麼慢啦。”陳美吟一見劉小菲就抱怨。
  “欸,我們的路隊在你們後面,當然比較慢了,急什麼嘛。”
  “走走走,吃飯吧。”林玉華比較乾脆。
  三人在學校附近吃過午飯便搭林玉華的車到陽明山去洗溫泉。吃了晚飯就到disco pub裏去泡著。
  “玉華,我們今天好像來錯了。”陳美吟望瞭望舞池裏的雙雙對對,神色不安
  “幹嘛了?”
  “你忘了這裏每個禮拜三晚上都辦Gay night party,我們今晚出現在這裏簡直格格不入,不倫不類了。人家只不過成雙成對,我們還三三兩兩呢。”□
  “無所謂啦,我們是來純跳舞的,管人家怎麼想,他們要真的都是同志不是剛好嗎?那樣就不會有人來跟我們搭訕了。”劉小菲邊跳舞,邊附在陳美吟耳上私語。
  三個人圍成小圈圈扭腰擺臀,跳得滿身大汗。輪到一曲慢舞,三人才興趣缺缺地回座休息。
  “呼——”陳美吟汗涔涔,喘吁吁道:“我的大腸跟小腸好像打結了。”
  “扭那麼凶幹嘛?活該,小心明天走不到學校。”林玉華糗她。
  “在這裏不要提學校啦,讓人家知道我們是老師就不好了。”陳美吟的顧慮還真多。
  “我只說學校又沒說老師,是學生不行嗎?”
  “哎呀,叫你別說,你還一直說。”
  劉小菲打斷兩人:“我們幹嘛活得那麼壓抑啊?老師也可以跳舞吧?”
  其實現場很吵,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她們談些什麼。
  “欸,你們看,那個那個——”林玉華朝她的十點鐘方向噘了噘嘴:像是電視演員耶。”
  “誰啊?”另兩人隨著她的目光望丟。
  “就是現在在上演的八點檔連續劇‘江南名捕’裏的那個名捕呀。”
  “他是同志啊?”
  “不一定啦,不是今天來這梩跳舞的都是同志。”劉小菲說得客觀,她也盯著那人看:“你說他是演員?”
  “你不知道啊?”
  她搖頭。“我很少看電視連續劇,尤其是三台的。他很紅嗎?”
  “還好吧,八點檔經常有他,演了好幾年,最近這一年比較紅。”
  “你怎麼這麼清楚,是不是他的戲迷啊?”劉小菲眨著眼問陳美吟。
  “沒有啦,我也沒有天天看連續劇,談不上什麼迷不迷的,只是覺得他長得還滿俊秀的就是了。”
  “叫什麼名字啊?”
  “好像叫衛群彥。”
  “沒聽過。”劉小菲還是搖頭。“我要去上廁所,你們去不去?”
  “你跟美吟先去吧,我看皮包。”
  劉小菲由女廁之後,才走了兩步就被一個正要進男廁所的人撞歪一邊。
  “急個屁呀,撞什麼撞?”
  劉小菲火大不已,她的身材雖不似一般運動健將那樣魁梧,同也算結實健美,從來沒柀人撞得差點趴在地上過。
  瞟了她一眼的男子正是那位八點檔連續劇的演員。短短一秒,他繼續向前。
  “你給我回來!”劉小菲喝住他,他又回頭了。“撞到別人都不用道歉的啊,你們老師是怎麼教你的?”
  她仰著頭,瞪著眼教訓他。
  他轉過頭去,留給她一個“無聊”的眼神。
  劉小菲被激得更不可能善罷了,她一個箭步揪他回身。
  “道歉!”她大吼一聲。“要不然你休想進男廁所。”
  “我為什麼要道歉?”
  “你撞到我了。”
  “誰看見了?”
  劉小罪被問倒了。不,是被氣倒了,沒想到自己竟曾遇到這種野蠻人。她左右轉了轉眼珠子,發現的確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來往身旁的人都為上廁所,來匆匆、丟也匆匆。
  他站定在她面前,毫不畏懼地與她的目光對峙,劉小菲已沒了剛才的理直氣
  “什麼事啊?小菲。”陳美吟這才從女廁出來,看情況有點不對勁,拉著她便要回座:“走了啦!”
  “野蠻人!”見自己無望討回公道,劉小菲只得跟陳美吟走,她不忘忿忿丟下一句,卻換得野蠻人的一對大白眼。
  “幹嘛啦?”林玉華不解地問氣沖沖的劉小菲。
  “在廁所外面被一個野蠻人撞得我差點狗吃屎!”
  “有沒有怎麼樣?”
  “沒有。”
  “你說那個演員撞到你啊?”陳美吟恍然明白剛才是怎麼回事了。
  “那就算了啦。”
  “就是啊,撞到人也不會道歉。”
  “這麼惡劣啊?”
  “就是啊,演員有什麼了不起,跩得二五八萬的!”劉小菲還用鼻孔哼著。
  “好了好了,喝點冰水消消氣吧,換我去上廁所了。”林玉華走了。
  三人再下舞池時,劉小菲又瞟見那個野蠻人了。她決定還以顏色,為自己討回公道。
  “你幹嘛一直往這邊跳啊?”林玉華不解,但人已經跟著劉小菲移動。
  劉小菲只對她們眨眨眼。待靠近那人身旁時,她冷不防在他鞋上狠狠踩了一腳。在他有所反應之前,還給了他一記勝利的微笑,同時也注意到他是跟個跳舞,可見他不是同志。
  那人沒理她,匆匆一瞥,繼續跳他的舞,所以劉小菲是一點報複的快感也沒有,不過踩這一腳也算夠本了。
  又混了半個多鐘頭,她們三個決定離開pUB,准備回家睡覺,明天繼續“毀人不倦”。
   
         ★        ★        ★
   
  這節體育課,劉小菲准備讓學生打躲避球,因為體育課的場地有限,同學年每五個班上同一個時段,所以十六班這節也是體育課,兩班老師決定讓學生砌磋一下球抆,進行一場友誼對抗賽。
  一節課賽下來,所維仁已成為十七班的學生英雄,他的球技高超,手上的球殺人無數,儼然成了場中的靈魂人物,同學們與他配合得很好,對他更是崇拜不已,比賽結果,大勝十六班。
  “Yeah!”
  歡呼聲中,學生解散下課,劉小菲看見班上一大群學生簇擁著所維仁往教室大樓走去。她覺得所維仁從這一刻開始應該會有些改變,正面的。
  “你班上那個所維仁的球滿強的,六年級時可以推舉他當躲避球隊選手。”
  回辦公室的路上莊偉翔對劉小菲提出建議。
  “我是有這個打算,他已經是巧固球隊員了。”
  劉小菲今天放學後要給學生補習,她聯想到另一個問題,遲疑片刻後,她決定問了。
  “莊老師,你現在有幾個學生?我是說課輔班。”
  “二十五個。”
  “果然比較多。”她自言自語著,又道:“今天教師晨會上教務主任又重申什麼請老師不要給學生課後輔導,風聲鶴唳的,聽起來怪可怕的。”
  “他三不五時會念一念。沒辦法,立場不同,他也是奉命行事,大概教育局又來公文了吧。剛開學不久,他總要強調一下,有些家長很難纏的,動不動就告到教育局去。”
  “我想起來了,去年不是有六年級老師被告了嗎?怎麼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呢?”
  “情況如果不是太嚴重,通常是可以擺平的。”
  “怎麼擺平?”
  “首先,不具名的黑函,教育局不會受理。家長必須署名才起得了作用,這樣一來,校長、老師、家長會長便會親自出面拜訪告狀的家長,只要家長的怒火被乎息,不再堅持的話,事情是可以壓下來的。”
  “哦。”
  “小菲,你記住一個重點,就是在學校課堂上絕對不能留一手,還有就是千萬不可泄題放水,否則很容易落人口實,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知道了,多謝指導。”劉小菲心中懸宕多時的不安這才稍減。
  補習下課後,她騎上機車回到家中。
  她是獨生女,父親自營一家成衣工廠,和母親通常都在廠裏待到員工都下班了才回來,她家的晚餐時間較一般家庭要晚一些。
  飯後,她在客廳裏看報,看著看著,她看到電視節目表了。
  江南名捕?她瞟了一眼電視螢幕,剛開演。
  “小菲,你今天怎麼想到要陪我看電視啦?”劉母訝異著。平常女兒幾乎不看連續劇,一向都是待在自己房裏東摸摸西蹭增的,要看電視也是看她自己房裏那一台小電視。
  “隨便看一會兒,等一下我要回房裏打幾個電話給家長。”
  劉小菲嘴裏這麼說,眼睛卻緊緊盯著螢幕。
  “媽,這部戲演很久了吧,怎麼一直演不完啊?”
  “演了快一年了,它是一個單元接一個單元演的,編劇一百編,它就一直演嘛。”
  “好看嗎?”
  “好好看,我最喜歡看那個名捕,好有俠士之風。”劉母一臉陶醉地品評著,畫面上剛好出現她的偶像:“你看,就是這個,是不是很正派,很有名捕的樣子?”
  “扮相還不錯。”
  劉小菲附和的同時,仔細打量了番螢幕上的俠義之士。沒錯,正是那天在PUB 梩撞歪她的那個野蠻人。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幕前幕後”、“人前人後”了。臺上的玉女,也許是台下的八婆;幕前的翩翩君子,也可能是幕後的衣冠敗類。
  “演技不怎麼樣嘛。”她小事批評。
  “不會呀,我覺得他演得很好,很自然嘛。”
  “哪有。”
  “你再看一段會比較准啦。”
  “不看了,我要回房裏打電話。”
  劉母沒注意聽女兒說什麼,繼續欣賞名捕的颯爽英姿。
  回房裏的劉小菲立刻打開電視機,看的還是同一個頻道。
  濃濃劍眉、內雙的大眼、高挺的鼻樑,的確使他看起來正氣凜然,但薄薄的唇有著過於精緻的線條,那張嘴因拍戲而上了唇色,看起來像是女孩子的。他一定有近視眼,而且沒戴隱形眼鏡,所以眼神才會有時迷蒙。
  長得倒是十分俊俏。
  按掉畫面,劉小菲開始打電話,九點之前她得完成與兩位家長的聯絡工作。
   
         ★        ★        ★
   
  五年十七班已連續好幾周獲得了整潔、秩序和禮貌三項生活競賽的優勝獎牌。
  劉小菲甚感欣慰。班上少不了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但都屬大過不犯、小錯不斷型,教她硬罩了下來,看來她的班級經營頗為成功。阿彌陀佛,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這以後的日子是不會太難過了。這一切,她的死黨可謂居功厥偉;嚴家慧從日本寄給她的一大包貼紙果然有神效。
  劉小菲每天放學前總會利用一點時間總結學生一天下來在常規方面的表現,沒有觸犯全班共同訂下的班規者,可以在聯絡簿上得到一個“乖寶寶”的章,累積十個章可以向她兌換一大張市面上買不到的貼紙。
  果真是,重賞之下必有乖寶寶。
  “恭喜你了,所維仁。”
  一日下課時間裏,所維仁拿著聯絡簙到她的批改桌前兌換貼紙。
  “老師,我想去你的課輔班上課。”接過貼紙,所維仁對她提出請求。
  “你想補習?”劉小菲有點意外,她不認他有此需要。“為什麼呢?你的成績不錯呀。”
  “我喜歡上老師的課。”
  “哦?我上課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他一下子也答不上來,羞赧地笑著。
  “我不會議啦,反正我喜歡你就對了。”
  “哦。你問過姑姑了嗎?她同不同意你補習?”
  “姑姑說隨便我,想去就可以去。”
  劉小菲思索片刻。“好吧,那你今天放學後跟我一起走。”
  “好。”
  拿著聯絡簿和貼紙,他高高興興地跑回座位。
   
         ★        ★        ★
   
  “小衛,你那個‘江南名捕’什麼時候拍完啊?”
  “快了。還剩兩個單元就game over了。”
  “接新戲了沒?”
  “還在談,如果談成,春天就得到大陸出外景。”
  “什麼戲?”
  “清裝戲。”
  “哦?演哪個大人物?”
  “還沒敲定。”衛群彥忽地笑了一聲。“不管演誰,橫豎我得剃光頭。”
  “你這頭型理光頭應該滿好看的。”
  衛群彥笑而不答。他和同台一位幕後工作人員合租了這間房子同住。平日難得在住處碰頭,碰上一回總得聊聊。
  “欸,外頭傳言你和戲裏的女主角之一拍拖,真的假的?”同居人又有話了。
  “真真假假,假亦頁;假假買頁,真亦假。”
  “幹啼?繞口令啊你,真就真,假就假,哪那麼多廢話,亂七八糟地說一大串。”
  “影視記者總得挖一點八卦緋聞寫寫,免得有虧職守。難得他們看上我一次,隨他們丟吧。”
  “照你這麼講是假的嘍?”
  一聲哼笑。
  “你踏進這一行算起來也有三、四年了,最近這一年可以說是挺風光的了,雖談不上大紅大紫,街頭巷尾倒也整年都看得到你主演的戲,怎麼我看你一點都不像吃這行飯的樣子?”同居人似有所感。
  “吃這行飯的有一定的樣子嗎?”
  “怎麼說呢?”同居人搔著頭。“好比你現在吧,戲正紅,偶爾總會有人請你上上綜藝節目打打廣告,或者請你拍廣告片什麼的,有沒有?”
  “是有,沒錯。”
  “你為什麼不答應呢?是不是你跟公司簽的合約上有注明不准你做這些?”
  “沒。”
  “這就怪了,有錢賺還不樂意啊?”
  “沒興趣。”
  “所以才說你不像吃這一行飯的嘛,你有的是機會讓知名度更高、荷包更滿,偏偏你就像個公務員,苦守寒窞、單戀一枝花,邪門兒!混演藝界的哪個不想趁日正當中的時候狠狠撈一票,再早早投資別的事業。演藝事業呢,就可有可無了,可以繼續當做最愛,也可以來個見好就收。”同居人說著說著就語重心長地提醒他道:“這一行的福利並不是特別好,對演員的保障不多,你都沒有什麼打算嗎?”
  “我不揮霍,這幾年倒也存了點錢,這樣就夠了,有得演就演,沒得演的時候我自有打算。”
  “你滿異類的。不過,你也不操心錢的問題對吧?你老爸當年真的那塊地現在可值錢了,你家就你一個兒子,地早晚是你的。”
  “我還有三個姊姊。”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衛群彥以一聲笑結束這個他不想多談的話題。
  “欸,再過個把月我就搬走了,你打算一個人繼續住這兒嗎?要不要再找個人來跟你合住?”
  “沒有你,我也能活。”衛群彥難得露出個開懷的笑容。
  “廢話,我們又不是同志。我是要提醒你到時候你得一個人付房租,我不跟你攤了,搞清楚一點。”
  “你怕我付不出來?”
  “我當然知道你付得出來,是怕你心疼錢才問你要不要再找一個同居人。”
  “我懶得搬家,住這裏已經習慣了,你走了我就一個人住吧。哦,對了,你結婚後住哪兒?”
  “我岳父把汐止一棟房子給了我老婆當嫁粈,婚後我就住那兒了。”
  “不錯嘛,少奮鬥十年。”
  “不止吧。”
  兩人相視大笑。
  “你呢?想結婚了嗎P”
  “還沒有成家的念頭。”
  “其實你要是想找對象應該不難,周圍多得是光鮮亮眼的美女,幼齒的、成熟的都有,任君挑選。”
  “我不跟同行拍拖。”
  “為什麼?有偏見?”
  “也不是。”
  “拍拖又不一定要結婚,幹嘛那麼挑剔?”
  “要嘛就結婚,我絕不抱持玩玩的態度,玩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已經玩過了。”
  “玩過了?看不出來。”同居人盯著他直搖頭,一臉的不相信,“我一直以為你是‘小生怕羞’哩。”
  “我是小生,也怕羞。螢幕上是這樣沒錯呀。”
  兩人再度朗聲而笑。
  “你不拍戲的時候都像現在這樣窩在家裏看影碟、聽音樂,不悶啊?”
  “我偶爾也在書店裏泡一個白天,然後再去PUB裏泡一夜,只是你不曉得罷了。”
  “也是,反正我覺得你總是獨來獨往。”
  “獅子和老虎都獨來獨往,只有狐狸和狗才成群結隊。”
  “你這話私下說說可以,在媒體前可千萬別大放厥辭,會激起公憤的。”
  “我知道。你聽過我在媒體前發表過什麼了嗎?”
  “沒有。”同居人果然沒有印象,只得搖頭。接著他又心血來潮地對衛群彥提出邀約:“我們就要分居了,哪天你想去PUB泡一整夜的話記得找我,就當是給我送行吧。”
  “可以。”
   
         ★        ★        ★
   
  第一次段考結束,劉小菲和林玉華、陳美吟又去泡溫泉和PUB。由於隔天是不必上班的週六,三人在PUB裏多留了一會兒。
  “小菲,你隔壁班那個莊偉翔好像跟你不錯耶。”陳美吟問。
  “是不錯呀,我們學年裏就屬他跟我比較有話講。”
  “來電嗎?”陳美吟問得小心翼翼。
  “沒那種感覺耶,問這個幹嘛?”
  “隨便問問啦,每次學生在操場上開周會時,我都看見你們一直在竊竊私語,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麼。”
  “什麼竊竊私語?”劉小菲杏眼圓睜。“小心我告你誹謗,校長、各處室主任組長在臺上報告,難道你叫我跟他高談闊論啊?小聲聊天打發時間的老師多了,你幹嘛一直注意我啊?”
  “你們看起來很相配嘛。”
  “配什麼配?男生女生配?”
  見到劉小菲面有慍色,陳美吟立刻閉嘴。
  “跳舞吧。”
  林玉華足癢,拉著兩位好同事進舞池。
  “不要一直撞我屁股啦,你屁股大啊?”劉小菲對著林玉華大吼一聲,一邊招架著。
  “青春撞到了我的腰,青春撞到了我的臀,青春撞到了……”
  林玉華不曉得哪恨神經燒壞了,一邊唱著RAp一邊繼續撞著兩位同事,一左一右,一人一下。
  “阿華,你發什麼神經啊?”陳美吟一身骨頭快被撞散了。
  “青春撞到了我的腰,青春……”
  置若罔聞,林玉華欲罷不能,繼續發燒搖滾。
  “你到底幹嘛了?是不是在學校受了什麼刺激?”
  劉小菲擔心地問。好心卻被當成了驢肝肺,林玉華趁她身子骨鬆懈時狠狠撞了她一下,這惡作劇的一撞,波及四鄰。
  “你會不會跳舞啊?”
  劉小菲的耳邊猛不然響起一聲怒斥。
  “對不——”
  她回頭正要道歉,赫然發現柀自己撞到的正是上回那個野蠻人,立刻把“起”字咽了回去,再換上一對挑虋的大白眼。
  “無聊!”衛群彥回一聲憤慨。
  “白癡!”她也很不客氣。
  狠瞪她一眼,他繼續跳舞。
  回座後,劉小菲休息了好久,同伴拉不動她,只得自己跳。
  她觀察著那人,看起來他是獨自一人前來,因為沒見他跟誰聊天,也沒有固定的舞伴。周圍很多人認出他是頗具知名度的演員,但沒有人特別在意。
  可能是場合的關系吧,她想。在這裏很容易遇上大小明星,大家早已見怪不怪,不想表現得大沒見識。
  他也回座休息了。端著酒杯四下環顧,眼光在接觸到劉小菲時停住。
  兩對眼波在瞬間凝住,誰也不願先離開須臾,仿佛高手過招,先動的人就是輸
  冷冰冰的對峙持續著。
  一個世紀過去了,江南名捕端著酒杯走了十公尺,停在她面前。“我可以過來嗎?”
  她的眼波隨著他一步步靠近調整著角度,此刻剛好和水平線成八十度仰角。
  “可以。”
  仰角立刻又變成乎角。交流的眼波由冰冷轉為火辣。
  “剛才是你撞了我吧?”
  “沒錯。”
  “撞了人不必道歉?”
  “撞了人當然應該道歉。”
  “你沒有向我道歉。”
  “因為你欠我一句對不起。”
  他的眼波因這句話晃動了一下。
  “上次你撞到我也沒道歉,今天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撞過你?”
  “是的,一個多月前,你在那裏撞到我。”她朝洗手間的方向指了指。
  他的眼波左右流轉了一下,似在判斷眼前的女子是否在為自己製造機會。
  “你是說那天我沒有向你道歉?”
  “是的。”
  他考慮了一下,舉起杯向她:“對不起。”
  “對不起。”她也很有風度地還了一句,並與他碰杯。
  杯酒釋前嫌,沒有第二句話,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舞曲結束,兩個汗流浹背的女人回到劉小菲身邊。
  “他剛才來跟你說什麼?”陳美吟好奇道。
  “來叫我向他道歉。”說著劉小菲就朝林玉華虎著臉:“都是你啦,什麼‘青春撞到了我的腰、我的臀’,害我撞到了他的腰、他的臀,落個被人追殺的下場。”
  “能被江南名捕追殺也很光榮呀。”
  “得了吧你。”
  “欸,他還說了什麼別的沒有?”
  “沒有。”
  “酷。”
  “酷個屁。”
  “你怎麼不趁這個機會向他要張親筆簽名照啊?”
  “你饒了我好不好?我不是國中小女生,他也不是什麼超級天王,跟他要照片?我還怕學生知道了會唾棄我哩。”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陳美吟打斷兩人的抬杠。“還跳不跳?不跳就回去吧,我剛才被阿華這麼一撞得趕快回家療傷了。”
  “那就走吧,我頭也有點痛。”
  劉小菲一附議,三人便離開了。
  衛群彥遠遠地目送她們走出PUB,告訴自己,她不是無聊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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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1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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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段考結束後一周,有個四年級老師因為給學生補習被告。中高年級各學年立刻召開了臨時學年會議。
  “各位老師,今天中午臨時召集各位來開這個會是因為有位四年級的學生家長打電話到教務處來投訴,說他孩子的級任老師段考前泄題,要教務主任查明真相後給他一個交代,否則他就要告到教育局去。我希望這件事能使各位老師有所警惕,絕對不要有泄題的情況發生,一旦查明屬實,我們很難向家長和學生交代。”
  五年級學年主任面色凝重地向其他老師重申應注意事項。
  他看了大家一眼,接著又說:“我們學年除了劉小菲老師以外,其餘都是老班底了,對我剛才說的話應該很能體會,我想我們這個學年應該不會有類似的狀況發生才對。”他特別看了看劉小菲。“劉老師,你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有什麼不瞭解的地方可以來問我,或者請教其他老師。”
  “我知道。”被點名的劉小菲誠惶誠恐地答著。
  “哦,對了,另外一點請各位老師也要多注意,就是段考成績除了前三名和進步獎之外,不要做全班學生的成續排名,尤其不能對學生和家長公佈,這是有違規定的。”
  大家沖學年主任點點頭之後便散會了,會議只進行了短短十分鐘,很公式化。
  劉小菲發現其他老師都對會議內容表現得有些麻木,好像早已習慣,大家都能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相較之下,她還是很菜鳥。
  告歸告,補歸補,她也繼續隨波逐流。段考後她的課輔學生總數增加三個,走了兩個、來了五個。走的理由是家長認為孩子愈補愈大洞;來的理由是家長認為不補不行了。
  “所維仁,姑姑今天怎麼沒來接你呢?”
  補習下課後,劉小菲騎機車在回家的路上發現了所維仁,於是在他身旁停下:她記得他姑姑一向會等在課輔教室樓下接他回家。
  “姑姑今天下班直接去喝喜酒,叫我自己走路回家。”
  “你家遠不遠?”
  “下很遠,再走一站多就到了。”
  “老師載你回去好不好?”
  他猶豫著。其實他也很想讓劉小菲載,倒不是圖少走一段路。
  “老師,可是姑姑叫我自己在外面吃晚飯,我現在是要去解決晚餐問題,還沒有要回家耶。”
  “那我陪你一起吃,吃飽了再載你回家好不好?”
  “好呀。”
  於是所維仁高高興與地坐上她的機車後座。
  “老師,我沒戴安全帽耶。”
  正要發動機車的劉小菲又停住了。
  “你先下車等我,前面就有一家機車行,我去買一頂安全帽給你戴。”
  身教重於言教,她不能教學生做投機違法的事。五分鐘不到,她就回頭載他來
  “你想吃什麼?”
  “前面有一家麥當勞,我本來打算去那裏的。”
  “好,那我們就去吃麥當勞。”
  不一會兒功夫,師生倆就到達了目的地。
  “你等我一下。”
  劉小菲對他交代一聲,便用店門前的公用電話告知母親大人她今晚不回家吃晚飯。
  “老師,你不回家吃飯也要跟媽媽報備啊?”
  “當然瞜,老師也是人家的女兒,也要聽媽媽的話呀。”
  她一說完就察覺出所維仁的臉色不好,這才想起自己的話可能令他有所感觸。
  十分不忍地,她攬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所維仁進店。
  “你的段考成績,姑姑還滿意嗎?”吃著漢堡時,劉小菲找了個話題。
  “姑姑說我考得很好,她有給我獎品。”
  “哦?什麼獎品?”
  “一套自然百科全書。”
  “很好的獎品。”
  所維仁靦覕一笑。
  “你現在有很多好朋友了吧?”
  “嗯,巧固球隊梩也有我的好朋友,別班的。”
  “所以你現在很快樂,對不對?”
  “還好啦。”他還是很難為情。接著好像想起什麼很嚴重的事似的,望著劉小菲,他鼓足了勇氣問道:“老師,隔壁班莊老師是不是喜歡你啊?”
  她知道學生們所謂的喜歡是什麼。“不是。”
  “老師,你結婚了沒?”
  “沒。”
  “那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答完她就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啦,不准再問我問題了。”
  “可是你教我們有不懂的要盡量問,問到懂為止。”
  “很皮喲你?”
  嘴裏罵著,她心裏卻很安慰。原來所維仁也有調皮的一面。
  “你搬到臺北來以後回去看過爺爺奶奶了嗎?”
  “姑姑帶我回去過一次。”
  “見過你爸爸了嗎?”
  他一張臉幾乎是立刻就沉了下來。
  “他跟姑姑說有空就會來看我。”
  “他來過姑姑家看你嗎?”
  “很少。”
  “你想他嗎?”
  他不回答。
  劉小菲不想勉強他。“快吃吧,吃完了我載你回家。”
  第二天,所維仁的姑姑在聯絡簿上寫了一段感謝的話給劉小菲。
   
         ★        ★        ★
   
  忙!忙!忙!
  編寫教案、自製創意教具、模擬上課情境……為了准備教學觀摩,劉小菲卯足了勁,整整忙了一個多星期。每天早晨七點照樣要訓練球隊;每週一、二、五放學後照樣要給學生補習。
  初冬之際天氣多變化,她終於病倒了,不得不講一天假,並請莊偉翔幫她找好每節的代課老師。
  “小菲,電話。”
  晚間,劉母在女兒房門外喊著。
  劉小菲應聲,接起分機:“喂?”
  “劉老師嗎?我是所維仁的姑姑,他跟我說你請病假,今天沒到學校去,所以我打個電話來問問你好一點沒有。”
  “謝謝你,我沒事了,小感冒而已,明天就可以上課了。”
  “老師,上次真不好意思,還讓你請維仁去吃麥當勞並且送他回來,真是很謝謝你。”
  “別跟我客氣了,小事一件。”
  “老師,那你多休息休息,我不打擾了。”
  “等等,所小姐,下週三下午我們學校辦這學期的親師懇談會,你會來嗎?”
  “下星期三啊?”所燕猶豫著。“我再看看好不好?如果方便請假的話,我會去。”
  “好,那再見了。”
  她很想問所燕能不能請所維仁的父親出席親師懇談會,她很想見見那位神秘的家長,不過還是沒問出口。
   
         ★        ★        ★
   
  一周過去了,所燕沒有出席親懇談會。到場的家長大多是專職家庭主婦的媽媽們,大家關心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裏的表現,對劉小菲的教學態度和班級經營都給予頗高的評價,算是肯定她了,這給了她不小的成就感。
  “小菲,等一下我跟幾個老師要留下來打網球,有沒有興趣參加?”
  親師結束懇談,送走家長之後,老師們已經沒得可忙了。週三下午老師們的心情一般說來是比較輕松的,莊偉翔順口向她提出邀請。
  “打網球啊,可以呀。不過我沒有球具。”
  “其他人有,大家輪著打好了。”
  辦公室大樓頂屋的網球場上,幾個年輕老師們砌磋著球技。
  “小菲,你跟她們很熟吧?”
  她隨著莊偉翔的視線看去,一群四年級女老師在另一邊空地上練有氧舞蹈。
  “還好,玉華和美吟跟我比較熟。”
  “共用一間鴨寮的緣故?”
  “可能吧,不過我跟她們很投緣,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你們都未婚,比較容易玩在一起,哪像我們學年那幾個女老師,下了班就不見人影。”
  “結了婚就不一樣了嘛,要忙老公跟孩子,分身乏術,辛苦哦!”
  “我看我帶完這一屆,應該下中年級去混兩年。”
  “哦?為什麼?高年級帶久了想換換口味?”
  “不是高年級帶久了的問題,是跟歐巴桑相處太久了。”莊偉翔笑著抱怨:“你看,我們學年也就今年才加了你這個未婚小姐,要不然女老師清一色是黃臉婆,對我這種未婚男人來說,大失其利啊。”
  “我們學校雖然很大,可是追女孩子也沒你講的那麼困難嘛,喏,那邊跳有氧舞蹈的幾乎都未婚,隨便追一個不會呀?”
  “可以嗎?”
  “欸——看不出你臉皮這麼薄耶,想追就去追,別那麼上不了臺面好不好?企圖心是很重要的,追女孩子呢,首先要有強烈的企圖心,不然你怎麼去打動她的芳心?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怎麼能成功嘛。”
  一番話令莊偉翔茅塞頓開。“好,我今天就回去培養強烈的企圖心。”
  “不錯不錯,一點就通。”
  “你聖誕節排了什麼活動沒有?是不是又跟她們兩個去跳舞?”他又朝四年級女老師群裏看去。
  “你說美吟她們啊?可能不會,我一個朋友要從日本回台度假,到時候會上我家住,找耶誕節應該會陪她玩才對。”
  “哦。”
  “他們休息了,換我們兩個上場了。”
  說著兩人就接過剛下場同事手中的球拍,上場飆球。
   
         ★        ★        ★
   
  小學生也很懂得生活情趣。耶誕節前夕,幾乎每班學生都把教室佈置得美輪美奐,營造出溫馨感人的氣氛。
  劉小菲答應讓學生利用一個下午的時間開個班級同學會。小孩子很容易滿足,聽聽音樂、吃吃零食就很happy了。他們自己安排了一些表演節目,最叫劉小菲捧腹的是他們重新編了“完璧歸趙”的故事。和氏璧當場就變成了“和氏披薩”,結局竟是藺相如和秦王請全班大快朵頤,把家長按時送到教室的披薩吃個精光。
  劉小菲收到很多賀卡。
  這是所維仁在卡片上寫的。合上卡片,她朝所維仁望去,他正跟同學在下棋。此刻的他是如此天真爛漫,像所有成長在正常家庭中的孩子一樣。
  對他,劉小菲比對其他學生多付一分關懷。每個學生都像是她心中的一畝福田,他也是,而且需要更多的照顧。
  開完同學會,學生心滿意足地放學回家去。劉小菲也准備回家見死黨,那傢伙應該已經在她家等著了。
  “現在才回來,我已經到一個多鐘頭了。”
  嚴家慧先到成衣工廠找到劉母替自己開了門,然後就等著罵人。
  “小姐,我要上班耶。”
  “欸,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嚴家慧說著就打開行李箱,翻山一大堆衣服、圍巾、飾品,一古腦兒地全扔在劉小菲的床上。
  “喏,統統是給你的,哈哈!”
  施比受更有福,她比劉小菲還高興。
  “有沒有塙錯啊你,你是跟什麼人去參加了血拚采購團是不是?亂沒氣質的,買這麼多東西,擺地攤啊?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嘛。”
  劉小菲面對一向出手闊綽、不知民間疾苦的死黨,忍不住又念起經來。她翻了翻那些東西,又摸了摸那只行李箱。
  “你這個箱子也是新買的吧?PRADA?”
  “是的。”嚴家慧以為劉小菲在稱贊她的鑒賞力,得意忘形地念起打油詩:
  “My English name is Sara.My favorite brand is Prada.Now I live in Osaka.And Ido love Sakura。”
  劉小菲聽完之後只回了她一句:“啦什麼啦,我咧TOYOTA,HONDA and YAMAHA勒!你再這樣裏外全用名牌,小心被人劫財劫色,打得你像只panda。”
  嚴家慧裝死,不理會她的話。“你先看看喜不喜歡嘛。”
  “先放著啦。”
  “欸,等一下我們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梩?”
  “去唱歌好不好?”
  “好,你唱我聽,我這嗓子不能跟著你瞎吼,否則我的飯碗不保。”
  “好啦好啦,你只要幫我合音就好。”
  “好啦,我先去洗個澡,然後帶你去吃飯唱歌。”
  “洗快一點!”
   
         ★        ★        ★
   
  吃了飯、唱了歌回來,兩人窩在房裏聊到半夜。
  “睡覺了好不好?我困死了。”劉小菲就要陣亡了。
  “你明天、後天都不必上班,白天再睡啦,睡飽了明天晚上我們去跳舞,我上個星期就打電話給我表姊,拜託她幫我們訂位了,要不然明天臨時去,一定沒位子。”
  “對……”
  劉小菲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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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聖誕夜,號稱全台最前衛的disco pub。
  “表姊!”
  嚴家慧拉著劉小菲朝她表姊走去。
  “來啦?快來見過你表姊夫。”表姊立刻Show一下新婚夫婿。
  “表姊夫,你好,新婚愉快!”嚴家慧嬌俏地向素未謀面的表姊夫打一聲招呼,接著就向一對新人介紹自己的好友:“VIVIAN,我最好的朋友。”
  “嗨,你們好。謝謝你們替我和家慧訂位。”劉小菲大方有禮。
  “進去吧。”
  暗色系金屬風格的內部裝潢搭配各型擺飾,突顯出最佳音響和燈光設備,現場正播放著最新曲目,營造出空前震撼的聲光效果。
  劉小菲在場中發現了好幾位知名藝人。
  “人好多哦。”
  “沒辦法,這是必然的現象,今晚每家都爆滿。”表姊道,接著轉頭問老公:“小衛怎麼還沒到呢?”
  “他說再過半小時才會到,我們先跳吧。”
  “小衛是誰?”嚴家慧問表姊。
  “你表姊夫單身時代的‘同居人’,我們約他今晚一起出來過耶誕夜。”
  “哦。”
  “你們兩個都沒有舞伴嗎?”
  “我是她的舞伴,她是我的舞伴。”嚴家慧解釋著。
  “那我們就下去跳吧。”
  舞池裏雖是人滿為患的,但每個“站”有一席之地的舞者,依然跳得不亦爽
  四人小歇片刻時,衛群彥出現了。
  “來啦?”他的昔日同居人招呼著,侍他坐定,才向嚴家慧兩人介紹是小衛,你們應該在電視上看過他吧?”
  “我沒看過。”嚴家慧朝小衛點點頭。
  表姊拍了下前額。“我忘了你已經在日本住很久了。”她繼而問劉小菲:“VIVIAN,你總該看過吧?”
  “看過。”
  劉小菲也朝江南名捕“嗨”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她不認為他會記得自己。
  “小衛,她是我表妹嚴家慧,綽號‘宮澤不理會’,這位是VIVIAN。”表姊簡單地向他介紹著。
  “嗨。”他多看了劉小菲一眼。
  “你沒帶舞伴嗎?”表姊夫問他。
  “這裏頭每一個女孩子都可以是我的舞伴。”
  “好吧,那你請自挑自選,我跟我老婆要繼續了。”
  夫妻檔旋即滑進舞池。
  “你們兩個誰先跟我跳?”衛群彥立刻鎖定兩人。
  嚴家慧轉著眼珠子。“VIVIAN,我們掅拳,三把,輸的人先跟他跳。”
  宮澤不理會輸了,於是座上只剩劉小菲一人。不過,她很快地被不相識的男孩子請進舞池。
  “你跟我有仇嗎?”
  這是衛群彥問的話,對像是劉小菲。輪到他倆共舞時,眼波又對上了。
  “沒有。”
  “你都是這樣看人的嗎?”
  “我怎樣看人?”
  “目光犀利,好像在審判對方。”
  “你要是心中坦蕩蕩就不會畏懼這種目光了。”
  他聞言不由皺了下眉,眼前的女子說話口氣比外型成熟太多,整個人充滿矛
  “你的眼神也沒柔和到哪里去。”她說。
  “是嗎?”他臉上的線條因她話裏不明顯的嬌嗔而柔和不少。突然,他對她有點感興趣了。自己肯定是有戲迷的,但從未與戲迷有過接觸。她剛才回答說在電視上看過自己,卻沒有問及有關演藝工作方面的事,這點頗出乎他的意料。
  “你叫VIVIAN?”
  “那是我的英文名字。”
  “肥肥安?”他眼波中閃動著戲謔。
  “宮澤不理會生我的氣時就會這麼叫我。”
  “沒事取個英文名字幹嘛?”有點不屑。
  “從前在補習班補美語時取的。”
  “你還是學生?”
  “不是。”
  他這一問讓劉小菲意識到自己像個學生在回答老師的問題,簡直遜斃,當下她決定反撲。
  “你叫什麼名字?應該不是小衛吧。”
  “你不知道嗎?不是在電視上看過我?”
  “只是無意間瞄到一眼,沒看過片頭的演員表。”
  “衛群彥。”
  “我覺得你戲演得不是很自然。”
  她倒挺直接的,不提則已,一提竟沒好話,他揚了揚眉。
  “無意間瞄了一眼就能下這種結論?”
  “演得好不好,只消看一眼就夠了。”
  一曲已經結束,兩人還不自覺地定在原處,似在等待樂聲再起。
  招架著她那對似乎能看穿他的眼波,衛群彥在心中自承,他並不是什麼都不在乎的。聽見她對自己的負面評價時,心中還是頗不痛快的。
  “還跳嗎?”
  溫柔的音樂中響起他不很溫柔的一問。
  詭譎的一秒鐘內,分不清是她先把手搭在他肩上,還是他先把手摟在她腰上,總之,兩人的身體已朝對方貼近,翩然起舞。
  這一曲溫馨浪漫、嘈雜不再。若是他們想繼續對話,可以不必像上一出那樣費力,何況他們已如此靠近彼此。
  但誰也沒再開口,俯仰之間的兩對眼波依舊對峙著,郤漸漸出現一種模糊的溫
  現場的氣氛使然吧,兩人皆在心中如此解釋。
  “肥肥安!”
  一直沒坐冷板凳的嚴家慧,兩條腿根本沒閒過。但一見劉小菲回座,忍不住要罵上個幾句。劉小菲和衛群彥已連舞了好幾曲。
  “不要叫我啦,我好累,想休息一下。你跟他跳吧。“劉小菲看了衛群彥一眼。
  “我也想休息。”他很不給面子地朝嚴家慧丟下一個拒絕。“找你表姊夫跳去。”
  “我表姊跟表姊夫剛才遇到熟人,到樓上去聊天了。”
  “那你也休息一下不會啊?腿都不會酸嗎?”劉小菲道。
  “耶誕夜耶,要休息明天再休息,來了就要跳夠本。”嚴家慧一刻也不願閒
  “你們都不想跳,那我去請別人跳好了。”
  她立刻在附近逮到一個落單的男子。
  “你如果不化這一臉妝、不穿這一身衣服的話會更好看。”
  衛群彥兩眼很不含蓄地打量著劉小菲。
  “這些都是家慧的傑作,她說這樣打扮比較適合耶誕夜。”
  “你看起來不像是那麼沒主見的女孩子。”
  “這是小事。她難得回來一趟,我不想掃她的興。比起老萊子彩衣娛親,我這點犧牲不算什麼。”她笑笑。
  其實出家門之前,她也對自己這一身勁裝和一臉的五顏六色皺過鼻子,直抱怨死黨把自己打扮得“搖支支”。
  “她從日本回來?”
  “嗯,她是我國中同學,幾年前舉家移居日本,現在已經滿口的‘阿喏呢’了,這次回來度假,我理應捨命陪君子。”
  “所以你平常不會做這種打扮?”
  “誰會沒事把自己打扮成這副德性。”她不解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你們演藝人員例外。”
  “你對演藝人員有偏見?”
  “不是。演藝人員是公眾人物,形象很重要,少不了要把自己打扮得搶眼突出,尤其是女孩子。你每天接觸到的不都是些俊男美女、酷哥靚妹嗎?你也是其中之一呀。”
  “你覺得我們靠外型吃飯?”
  “當然不是,不過你不能否認外型是很重要的。”她審視了下他的臉龐:很適合古裝造型,你的名捕扮相十分搶眼。”
  “瞄一眼就能看出來?”
  “對。”
  “VIVIAN,我回來了。”宮澤不理會癱坐下來,喝下一大伓水。
  “還跳嗎?我休息夠了,可以奉陪。”劉小菲對她說。
  “我不行了,現在換我休息。”
  “是哦,我以為你准備跳到死哩。”劉小菲啐她一聲。“不跳了,那是不是准備打道回府啊?”
  “不要啦,還不到十二點呢,你等我喘口氣就可以了。”
  “你想跳嗎?我跟你跳吧。”
  衛群彥對劉小菲說,聽她有意思要回家,他有些不舍。後者遲疑著。
  “也好,你就跟他再跳一曾吧,免得虧到,花那麼多錢坐在這裏閒嗑牙有什麼意思嘛。”
  在嚴家慧的慫恿下,劉小菲再度與名捕共舞,這一次他們都比較放得開。慢舞中劉小菲的身子不再那麼僵硬,而衛群彥也大膽地將她摟得更緊。
  “我們還會見面嗎?”
  “有緣的話自然還會再見。”
  他間得漫不經心,她也回答得可有可無。
  “肥肥安?”
  她笑了笑。“劉小菲。”
  他們回座後,嚴家慧正式宣佈棄械投降,因為她頭痛。因此,她們留下他一
   
         ★        ★        ★
   
  一元複始,倒楣不幸的事卻接踵而至。這是劉小菲在同一星期裏第二度到學生平安保險的特約醫院裏來報到。
  元旦假期中,她班上一個寶貝蛋在同學家中點酒精燈,一小不心就燒掉自己的眉毛和周圍的皮膚,前兩天她才剛拎了兩罐奶粉到醫院來探視過。那個還沒出院,眼前又有一個在下課時間梩不幸被操場上不知名的搗蛋鬼拿石頭給砸到頭,當場血流不止。她在被倉倉皇皇的學生群告知後,立刻偕同訓導處人員將受傷學生送到醫院來。
  傷者是所維仁。劉小菲立刻打了電話給他的緊急事件聯絡人,也就是所燕。
  所燕很快就趕到醫院來了。
  “老師,維仁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醫生正在替他縫傷口,情況不是很嚴重,但疼痛是免不了的,剛才護士已經替他打過針了。”
  “哦。”所燕松了一口氣。
  “所小姐,待會兒他出來了你要先帶他回家嗎?還是要他再回學校上課。”
  離放學時間還有兩個鐘頭,所燕有些為難。
  “我要到五點才下班,剛才我只跟主管告個臨時外出假,等一下還是要回去上班,所以——”
  “那不然這樣好了,我帶他回學校,今天不上課輔,放了學他先跟我回家,你不了班再到我家接他,好不好?”劉小菲想出權宜之計。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老師了?”
  “不會。也只能這樣了,不是嗎?”
  “那就謝謝老師了。”
  所維仁從急診室出來後,所燕匆匆對他交代了幾句便回去上班。他則乖乖地跟劉小菲走。
  “老師,我明天早上還能不能練球?”
  隨劉小菲回到她家後,所維仁不安地間著,他很怕自己因為受傷而不能練球。
  “你的頭部受傷,我要你停止練習一周。”
  “要那麼久啊?”
  “嗯,聽話,我是為你好,等傷好了再綀也不遲嘛。”
  “哦。”他有點懊惱,礙於師命難違沒敢囉嗦。
  “老師,你跟爸媽住?”
  “對。”
  “你有沒有兄弟姊妹?”
  “沒有,跟你一樣。”
  所維仁聞言低聲道:“可是你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我沒有。”
  劉小菲心中頓生憐惜,怪自己一時不慎說錯話了。
  “你爸爸來看過你嗎?最近。”
  他搖搖頭:“他跟姑姑說他沒空。”
  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望著劉小菲,他好像在努力蘊釀一股勇氣似的,良久,他才開口,囁嚅道:
  “老師,你可不可以當我幹姊姊?”說完他立刻低下頭去。
  “幹姊姊?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愕了愕,笑著問他。
  “因為你太年輕了,不能當我幹媽,而且明年我說不定就比你高了,我現在已經快一六o了。”
  劉小菲笑出聲來。沉吟片刻後,她對他說:“我是你的老師,也是其他小朋友的老師,如果答應當你的幹姊姊,其他小朋友知道了心裏會不平衡喲,他們會說我偏心。”
  “我們不要讓別人知道就好了嘛,我不會在他們面前叫你幹姊姊的。”
  他說的好像劉小菲已經答應了。
  “如果這樣,你也沒什麼機會叫我幹姊姊呀。”
  “沒關系,我自己知道你是找幹姊姊就好了。”
  “可是這麼一來,我不是讓你姑姑佔便宜了嗎?”
  “我們也不要讓她知道。”
  劉小菲在心裏笑他的天頁,不過那分對親情的渴望她非常瞭解。
  “好吧,那從現在起我就是你幹姊姊,你就是我幹弟弟了。”她對他眨了眨
  “真的?”他好興奮,兩眼為之一亮。“老師不可以騙人,說話要算話喔。”
  “打勾勾?”她先伸出手。
  “不用啦,我相信你就是了。”
  五點半時,他高高興與地跟姑姑回家了,一點也不像剛受了傷的樣子。
   
         ★        ★        ★
   
  “你寒假中有沒有報名參加什麼研習?”
  莊偉翔問劉小菲,兩人這節都沒課。
  “沒有。寒假才幾天,中間還要過個年,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我既不想考王任、也不打算調動,不需要研習積分。”
  “進修嘛。”
  “暑假比較長,暑假找才報名研習。”
  “也對。”
  “你一放假就回台中吧?”
  “對。”
  “沒考慮要調回去?”
  “暫時不考慮,跟爸媽住一起很不自由。”
  “哪會?我就是跟爸媽住,沒什麼不自由的嘛。”
  “那是你爸媽比較開放,我沒那麼好命,我哥我姊跟我一樣,能跑多遠是多遠,天高皇地遠。”
  “看你把你爸媽說得多嚇人。”
  “你不知道啦,他們很嘮叨的,什麼都要管,”
  “有人管總比沒人管要好吧。”說著,她就又想起所維仁,那個號稱單親,其實等於雙親都不存在的學生,她的幹弟弟。
  “人嘛,難免不知足。”
  “你班上有沒有單親學生?”
  “有好幾個。有一個問題比較嚴重的,我已經請學校提報到社會局去了,他爸爸常常在喝醉之後拿他出氣,打得他遍體鱗傷。”
  “怎麼會有這種家長?”劉小菲感慨不已,心想所維仁雖身上沒有傷,可心理上的傷痕怕是已經存在了。
  “你成績都做好了嗎?”
  “德、體、群、美都做好了,評語也寫好了,等期末考一考完,智育成績就可以完成。”
  “動作挺快。”
  “早做早了,放著也不會有人偷偷幫我做。”
  “學籍卡上面的等第章,你可以找學生幫忙蓋嘛。”
  “我不想假手學生,自己蓋才萬無一失,而且我覺得不應該讓全班成績在學生面前曝光。”她一臉執著。
  莊偉翔點頭稱許道:“如果你不上課後輔導的話,絕對有資格報名角逐師鐸獎。”
  一句話教劉小菲聽得好生心虛。給學生補習賺外快是她唯一做過的違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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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11: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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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早上。
  “維仁啊,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寒假作業別忘了帶喲。”所燕叮嚀著。
  “姑姑,我都收好了。爸爸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們?”所維仁難掩興奮之情。他知道不管怎麼樣,農歷新年時一定會見到爸爸。
  “快到了吧。”
  不久,門鈴響了,所維仁飛快地沖向大門。
  “爸爸。”
  “嗯,姑姑呢?”
  “她在上廁所。”
  所衛進屋後才脫掉帽子、摘下墨鏡,露出一張臉來。
  “你長高了。”他摸摸兒子的臉。父子的互動中有著矛盾的親匿。“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所燕到客廳來了。“現在就走嗎?”
  “早點走也好。”所衛又戴上墨鏡和鴨舌帽。
  三人一刻也沒多耽擱,立即下了樓。
  “維仁,你要不要到前面來跟你爸坐?”
  上車前所燕問了聲,她希望他們父子能親近一點。
  “我坐後面,我們老師說應該讓長輩坐前面。”
  所維仁說著,已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所燕只好坐駕駛副座。車門一關,所衛立刻上路。
  “你聽見維仁剛才說的話了嗎?”所燕問弟弟。
  “‘我們老師說’?小學生都這樣,老師的話就是聖旨。”
  所衛從後視鏡裏看了兒子一眼,抿著薄唇微微一笑。
  “才不哩,他以前可沒這麼聽老師的話。我告訴你,他今年遇到個好老師,老師對他很好,他也很喜歡他們老師,很難得吧。”她忽然想起什麼了,拍著自己的頑,“哎呀,我一急就忘了把他的成績單拿給你看,既然你來了就應該讓你在家長那一欄簽名才對。”
  “你簽也一樣。”
  “你怎麼這麼不關心啊?”
  “你把他的成績說給我聽也一樣。”
  “除了美勞和音樂得‘甲’,其他全都是‘優’,他期末考還得了一張獎狀,老師在成績單士給的評語是‘秉性純良,體能優異,學習態度認真,平日可以再活潑一點’。”
  “不錯嘛。”所衛淡淡地表示嘉許,又看了後視鏡中的兒子一眼。所維仁正看著車窗外,對他們的談話好像不特刖在意。
  “哦,對了,他這學期參加學校巧固球隊,剛好也是他們老師教的。”
  “男老師?”
  “不是,是女老師,很年輕。”
  所衛點了點頭。車廂裏只剩輕音樂聲。高速公路上有塞車現象,不過情況並不嚴重,過了新竹,所維仁睡著了。
  “所衛,現在維仁跟我住,臺北縣市相隔不遠,你有空應該常到我那兒去看看他。”
  喊了所維仁兩聲,發現他是真的睡了,所以所燕才對弟弟這麼說。
  “嗯。”
  “你不要敷衍我。我到底只是他姑姑,怎麼說都比不上你這個親生父親。你對他幾乎是不聞不問,太說不過去了。”她頓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在什麼情況下有了他,他都是你的兒子,別對他太不公平了。爸媽年紀大了,大姊、二姊有她們自己的家,我遲早也是要結婚的,你不能沒有打算。”她語重心長,忍不住歎了口氣。“維仁需要一個家,而這個家必須由你來給。”
  所衛沈默著。
  見弟弟沈默,她又道:“他雖然還小,可是已經很懂事了。他相信我們給他的理由,因此從不對外人提起你是他爸爸。這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多麼不容易你知道嗎?他沒有虧欠你什麼,他根本無權選擇父母,是你讓他來到這個世界的,認真萛起來是你虧欠他。”
  他依舊無言。顯然這些話他並不愛聽。
  “這幾年你真的都沒有交過半個知心的女友嗎?”
  “我恨本沒追過女孩子。”
  “為什麼呢?你准備打一輩子光棍?”
  “你想有女孩子願意嫁給我,當個現成的媽嗎?”他聲音並不高亢,可聽得出心中的不平。
  所燕聽得出他還是在乎兒子的,沒打算棄兒子不顧。
  “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沒有?”
  “怎麼試?劈頭就問人家要不要當我兒子的媽是不是?”他忿忿地握緊拳。“這種事一旦發生,很快就會被大肆渲染,你以為這樣就不會對維仁造成傷害嗎?”
  “要不然你改行去做別的,這幾年你應該也賺了不少錢,學人家開個店當老闆不會啊?”
  “再說吧。”他不耐煩著。
  “其實現在未婚生子的人多了,大家早就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你又是男生,人家更不曾有什麼批評,是你自己想不開,有那麼嚴重嗎?我看根本是你一直還沒接受自己有個兒子的事實吧?”
  所衛無言,自忖著姊姊敲中了他心中隱隱的痛。
  命運對他來說也不算公平,年少不經事的他,糊裏糊塗跟個蹺家女孩上了床,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跑出個兒子來。那女孩也真是沒常識,竟真的把孩子生下來,還送到他家去。從頭到尾,他毫不知情。在被告知自己有個兒子時,心中的惶恐無以名狀,當時的他才剛服兵役,根本還不能萛是個成熟的男人。如今他已是個成熟男人,卻對女性存有莫名的反感。那一夜荒唐是他唯一有過的一次性經驗。偷嘗禁果的下場是自食惡果。
  女孩不知何處丟,留下包袱要他背。
  一大段靜默之後,他們到了彰化,回家過了個年。
   
         ★        ★        ★
   □一年又一年,年年看落英;一歲壓一歲,歲歲花再開。
  新學期開始,劉小菲照樣又忙了好一陣子,例行工作才告一段落,新的工作又來了。
  教務處在校園梩辟一隅作為植物教學的實驗區,五年十七班要在這塊新生地上種稙蔬菜,還好這項工作是由自然科任老師負責執行監督,劉小菲只要給予學生口頭關注即可。
  大型壁報比賽就比較讓她頭痛了,她實在沒什麼美術細胞,偏偏這項工作是由各班級任老師自己負責指導學生。
  因此,連續一個星期的午休時間和書法、作文課,她班上幾個有繪畫長才的學生郡窩在教室後面作畫,那張海報紙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必須在地上才能將之攤乎。五個學生趴在地上畫同一張紙竟然不會撞在一起,劉小菲歎為觀止。但是除了給予學生精神上的支持之外,她一點也幫不上忙。
  學生倒是都卯足了勁,志在得獎。這個班的學生已經領獎牌領上癮了,大小比賽都不放過。每得一個團體獎全班都可以領到一張貼紙,所以遠在日本的嚴家慧已對劉小菲提出嚴重警告,再要她寄貼紙得先付費。
  忙碌了一星期,劉小菲最最渴盼的就是周日這天能夠站在陽光下,把輕松還給自己。可是這個周日偏偏趕上霪雨霏霏,望著窗玻璃上盈動的雨珠,一種失落感堵在她的心頭,昏昏間竟又一覺睡丟,醒來時天已近黃昏。
  雨停了,彩霞滿天,室外空氣格外清新,劉小菲換上一身運動服,下樓騎上她的單車直奔大街而去。雖然漫無目的地騎,心情卻舒暢許多。
  一輛小轎車漸漸緩下速度朝她靠近。數度側頭,她確定駕駛人企圖要她停下
  可能是要問路吧,她想。於是她的腳踩住地面,停止前進。天快黑了,她看不清駕駛人的長相。
  “真的是你?”
  見她停下,駕駛人立刻搖下靠她這邊的窗玻璃,挪了下身子探出頭說。
  “是你?”她和衛群彥一樣詫異。“你怎麼曾往這裏出現?”接著她就大方地朝他一笑。“看來我們還滿有緣的。”
  他回一笑給她。“你騎著單車要去哪里?”
  “我沒有目的地,純騎車。你呢?”
  “我?我也沒有目的地。”他又露齒一笑。“你住附近?”
  “對。不過這裏離我家已經滿遠了。”
  “我這樣跟你講話好累。”
  他忽然冒出這一句,語畢就坐正身子,搖起窗玻璃。
  劉小菲甚為不解,這人怎麼沒頭沒腦的,幾乎是不禮貌的,好歹也該說聲“拜拜”吧。
  無聊!她又騎動單車。
  那輛車又跟著她,以她的速度。後頭喇叭聲四起,衛群彥影響了後方車輛的前進,他將車再往路邊近一些,然後又搖下車窗
  “你要不要上我的車?”
  劉小菲擠了對鬥雞眼,立刻又還原。“上你的車,幹嘛?”
  “也許我們該多聊幾何,茫茫人海中我們能這樣相遇,不可不謂之有緣。”
  衛群彥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古裝劇裏的台詞竟在現實生活中由自己口中說出。
  她點點頭,表示認同他的說法,但實際操作時是有困難的。
  “怎麼上?”她指了指單車。
  “你就把車停在這裏,上車跟我聊一會兒就好了,我沒打算要載你離開。”
  “那——”她有一點點生氣,生氣的理由她一時也厘不清。忽覺得自己不該上他的車,才教學生要提防靠近身邊的車輛,絕對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車,怎麼自己差點就忘了呢?“你下車,我也下車,我們站在路邊聊好了。”
  “站在路邊很冷。”他拒絕。
  “我不覺得。”
  “那是因為你剛才騎車所以沒感覺冷,站久了你就知道。”
  其實她已經覺得冷了。
  “那你跟我猜拳吧,三把。我輸了就上你的車,你輸了就下車或者把車開走,我們說拜拜,期待他日有緣再相逢。”
  她跟嚴家慧從國中時代起凡遇到意見相左僵持不下的狀況,就用猜拳來解決。現在她偶爾也跟學生猜拲,用來解決一些小事情,諸如明天、還是後天抽背課文;這一節、還是下一節小考等等。
  衛群彥遲疑了一下,決定猜了。
  他輸了。
  “決定了嗎?下車,還是跟我說拜拜?”勝利者問道。
  “拜拜!”他把車開走了。
  劉小菲定在原地目送他揚長而去。搖了搖頭,她暗忖著演藝人員也許天生有些神經質。她的好心情因這段奇遇更加舒暢,也許生活是該有些驚喜,加點調味料就不那麼無味了。
  天色全暗,寒意更深,她快速踩著踏板,瀟灑出發,騎著一路輕快。
  繞著體育錧外圍騎了三圈,正准備轉往回家的路,她再次被迫停車。
  “再猜一次拳好不好?一把分勝負。”
  是他,衛群彥。
  暫時擱置所有疑問,劉小菲立刻跟他猜了。
  他贏了。
  她二話不說,馬上換車。
  兩對眼波再次對陣,忍俊不主地,車內一陣爆笑,男女混聲。
  衛群彥差點得內傷。除了上戲,他還沒這麼笑過。
  “呃……”劉小菲的右手食指在乒尖輕搓著。
  “你想說什麼?”
  “你比我先離開,車速也比我的快多了,為什麼又遇到我了?”
  “我在這附近漫無目的地兜著圈子,沒想到又碰見你了。”
  “為什麼只猜一把?你有可能輸得更快。”
  “無所謂,再說拜拜也可以,反正我們有緣,一定會再見的。”
  她點點頭,承認他說約有緣。
  “我們要開始聊了嗎?”她問。
  “不是為了要多聊幾句才猜拳的嗎?”
  她叉點頭。“哦,對,你有行動電話嗎?”
  “忘了帶出來。”
  “那你等我一下。”
  她下車打了通公用電話,又回到車上。
  “跟我聊幾句還得打電話向誰報備嗎?”他問得很急,卻一點也不想聽到答案,他不喜歡的那種。
  “我打電話給我媽,說我不回家吃晚飯。”
  “我沒說要請你吃晚飯。”
  “我也沒打算讓你請吃晚飯。”她指了指前方。“本來我就想到前面那個夜市梩大吃一頓之後才回家的。”這是她剛才發現自己心情很好時決定的。
  他饒富興味地望著她,這女孩子讓他覺得沒有壓力。
  “你這墨鏡是不是有度數?”
  墨鏡下的眼瞳張大了些。“你怎麼知道?”
  “天都黑了你還戴著,一定跟視力有關。”
  “你怎麼不猜我是怕被人認出來。”
  “天那麼黑了,誰看你呀?”
  他笑笑,這人經常不給他面子。“我懶得換眼鏡戴,麻煩。”
  “你的度數不深吧?”
  “你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你演名捕時沒戴隱形眼鏡,所以我猜你的近視度數不深。”
  “沒戴隱形眼鏡你都曉得?你未免也太厲害了吧,難怪在你面前我總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他故意誇張著語氣。“也是無意間瞄到的那一眼裏看出來的?”
  “嗯。”
  他佩服得直點頭。
  “你不化妝果然比較好看,穿這樣才像正常人。”
  “我是正常人呀。”
  “你在工作了嗎?”
  “嗯。”
  “做什麼的?”
  “猜吧。”
  “舞蹈老師?”
  “雖不中亦不遠矣!”
  這學期學校運動會的大會舞已確定出她編舞並指導學生,她已經在訓練種子學生了。
  衛群彥突然不想說話了,這樣和她靜靜並坐的感覺很好,一種前所未有的溫馨暢快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我想我們聊得差不多了,我該走了。”劉小菲不記得和他四目相接多久了,覺得有點難為情,這才想找個台階下。
  “好吧,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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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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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所燕遇上個大難題。
  她就要升職,人事命令要她出國受訓一個月,即將面臨的問題就是所維仁的生活起居乏人照料。前思後想了許久,她決定厚著臉皮向劉小菲求救。
  她抽空親自到學校見劉小菲,告知自己的決定是這一個月就讓所維仁自己住,她已拜託對門鄰居代為留意,基本上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聯絡簿有四周她將無法簽名,所維仁在校有什麼突發狀況,請劉小菲代為處理,她連營養午餐費和補習費都預繳了。
  “他爸爸呢?這種情況下,難道他還是不聞不問嗎?”
  劉小菲神情激憤。把一個十一歲大的孩子單獨留在家中雖未違反規定,但也未免太狠心了。沒事就好,萬一有什麼緊急狀況,誰來負責?
  “我弟弟上個月就到大陸去了。”所燕咽了口唾沫,困難地解釋著:“他說最快也還要再過兩個星期才能回來,現在沒辦法確定日期。我爸媽年紀大了,也不習慣離開家,我兩個姊姊都嫁到南部,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了,請老師不要生氣。”
  “他去大陸做生意?”劉小菲只針對學生的父親。
  “哦,他不是去做生意,不過是去工作沒錯。”
  “如果有什麼狀況我該跟誰聯絡?”劉小菲問的是比較實際的問題。學生沒事就好,有事的話,她身為級任老師怎麼說都要負一點責任,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掉以輕心。
  “老師,我把我爸媽的電話號碼抄給你,彰化是溒了點,不過要真有什麼事,請老師還是跟他們聯絡好了。”
  所燕說著,就在皮包裏翻找筆和紙。
  “這樣吧!”劉小菲腦裏閃過一個念頭,這麼做是給自己添麻煩,但她心意已定:“先讓維仁住我家,我每天載他上下學,反正我教球、他練球;我補習、他也補習,作息時間相同。”
  “這樣太麻煩老師了,不好啦。”
  “麻煩倒不至於,這樣我才比較放心。”
  “不行不行,老師跟家人一起住,這麼做還會影響你家人的生活,不可以。”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家就我和爸媽三口人,生活簡單,不會受到什麼影響的。”劉小菲的口氣似不容所燕拒絕。“不過,請你把維仁他爸爸的聯絡電話號碼一併給我,我要找他。”
  “這個——”
  “所小姐,所維仁目前的監護人是他爸爸,他的資料上寫得一清二楚。身為他的級任老師,我想我有權知道怎麼樣才能聯絡到他父親。”
  劉小菲終於擺出強硬的姿態。
  “好吧。”所燕見狀,不敢再推託。“實在太麻煩老師了,謝謝你。”
  從學校回合作金庫的一路上,所燕的心情從惴惴不安轉為豁然開朗。也許讓維仁的老師對弟弟施加一點壓力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她和父母親總是勸不動所衛,永遠感到力不從心,念來念去都是些陳腔爛調,他可能當成初一、十五的誦經,早已聽而不聞。也許劉小菲可以教頑石點頭,讓他願意對兒子多付出一些。
   
         ★        ★        ★
   □週五下午六時。劉小菲和林玉華、陳美吟依例在送走學生之後,邊整理課輔教室邊聊天。
  “他家長還沒來接啊?”林玉華看了眼所維仁,隨口問問劉小菲。
  “他等一下跟我一起走。”
  劉小菲沒多說什麼,她很尊重他人的隱私權,包括學生的。因此下主動告訴她們所維仁最近住在她家。
  她們也不多問。陳美吟突發奇想,道:“小菲,上回你說你騎車在街上遇到那個演員,他還找你聊天,後來呢?他有沒有再找過你?”
  “他怎麼找我啊?我又沒留地址電話給他。”
  “你幹嘛不留給他呢?”
  “人家又沒問,我幹嘛那麼二百五?”提起這事,劉小菲還覺得有那麼一點失望。
  “那他有留電話給你嗎?”
  “沒有沒有。”她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好可惜哦,你們本來可望有一段奇緣的。”陳美吟挽惜十分。
  “對呀,就叫小學老師VS電視演員。”林玉華迸出一句。
  “說得好——”劉小菲接腔:“好爛!”
  “欸,我最痛恨別人取笑我的國文程度!”林玉華抗議著。“也許找說得‘俗’一點,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呀,演藝人員的生活多釆多姿,剛好可以調劑一下小學老師的苦悶呆板。”
  “誰呆板啦?我覺得自己挺聰明伶俐的。”劉小菲不以為然。
  “我沒說你不聰明伶俐,我是說我們的生活呆板。”
  “哪會?”
  “哪不會?我們就好比碼頭邊渡人過河的船夫,一船一船地把客人送過河丟。日子就在徘徊於河的兩岸間悄悄流逝,什麼也沒留下,生張熟魏的,送走這一船人之後,就等待著下一船人。”
  “玉華,我怎麼覺得你把自己形容得不像船夫,倒像是青樓女子,什麼生張熟魏的?拜託你注意一下用辭好不好?還怪別人取笑你的國文程度。”劉小菲看了看正在排桌椅的所維仁,接著又悄聲對林玉華道:“我學生在這裏,你別口不擇言,教壞了小孩有損老師的形象。”
  “好吧,那丟掉‘生張熟魏’四個字,其他的形容都算貼切吧?”
  “十年修得同船渡,你不覺得我們跟學生很有緣?”劉小菲說得真情至性。
  “是有緣。”林玉華誇張地點著頭。“我跟第一年的一個學生有緣到什麼程度,你們知道嗎?我第二年教到他弟弟,今年他妹妹。他爸媽跟我的感情已經好到三天兩頭地到學校來問候我了。”
  “真的嗎?那不是很好嗎?”
  “好個x!”因為所維仁離她們不遠,林玉華自動消音。“一門英烈呀,阤家孩子全是問題學生。”
  “沒有問題學生,只有問題家庭、問題家長和問題老師。”劉小菲又發表了不同論調。
  “你才教第二年,還有很多理想抱負等著被人耗,等你像我教到第四年時,想法就會變了。”
  “好了啦,回家吧。”
   
         ★        ★        ★
   
  剛住劉小菲家的頭幾天,所維仁雖然興奮,但也非常不習慣。尤其是當劉小菲的父母回家後,他更感不安,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除了她上廁所、洗澡、睡覺以外的時間裏,他都緊跟在後。
  第五天起他才稍感自在。開始在八點檔開演時陪劉母一起欣賞“江南名捕”,看得津津有味。在姑姑家時,他是每集都不會錯過的。
  劉母挺喜歡他的,總算有人肯聆聽她對劇情和演員所做的講評,所維仁現在是她的知音。
  “劉媽媽,你很喜歡那個名捕對不對?”
  所維仁喊她劉媽媽。因為劉小菲是他的幹姊姊,按輩分算是這麼稱呼,何況他怎麼看劉母也不像是個祖母級的人。
  “是呀,我就是為了要看他才看這出戲的,你喜不喜歡他?”
  “我也喜歡。”
  螢幕上的名捕正大顯身手跟壞人過招,兩人又看得傻愣。
  待在房裏打電話的劉小菲在鍥而不舍地追緝之後,終於有一通電話被人接起。
  “喂?”一個似剛睡醒的男聲。
  “喂,請問所衛,所先生在嗎?”
  電話彼端安靜了一會兒。
  “喂——”劉小菲追問:“請問你是所先生嗎?”
  “哪位找他?”
  “我姓劉,是他兒子的級任老師,有點事情想跟他談談,他在嗎?”
  “有什麼事,你告訴我吧,我替你轉告他。”
  “我想跟他本人說,有些話不方便由他人轉告。”
  “他不在,我是他的好朋友,你跟找說也可以。”
  “他不在啊?“她頓時泄了氣。“請問你,他的行動電話號碼是不是改啦?我打了幾次,人家都說找打錯了。”
  “沒改。”
  “那大概是我抄錯了。”
  她猜想是自己謄寫時出了差錯。
  “你能告訴我,他的行動電話號碼嗎?”
  “我沒有他的號碼。”
  幾乎是立刻,劉小菲就斷定一直跟她對話的這個男子就是所衛,他在躲她。怎麼可能沒有號碼又那麼篤定號碼沒改。一思及此,忿怒充滿胸臆,當下她決定哪怕是用騙的,也要騙他露臉。
  “請你轉告他,他兒子現在在急診室梩。”
  “哦?他出了什麼事?在哪家醫院?”
  驚惶的語氣教劉小菲更加肯定之前的推斷,她從從容容地將學生平安保險指定醫院的詳細位址給他,他也答應立刻想辦法幫她找到所衛。
   
         ★        ★        ★
   
  晚間八點四十分,劉小菲坐在急診室外,等著那位神秘的學生家長出現。
  他不一定會出現,但她一定得碰碰運氣,哪怕對方是凶神惡煞,她都該替所維仁討回些公道。
  九點半。
  劉小菲看了看牆上的鐘,心想他八成不會來了。屁股坐麻了,她於是起身踱
  護士們用好奇的眼光瞅著她。因為此刻急診室裏並無病人,一般門診的應診時間也過了,她來回踱步的身影在空空蕩蕩的長廊裏,顯得有些突兀。
  不遠處,詢問台前來了一個人,沒跟服務人員說上幾句就好像發生了誤會,狀況有點混亂,劉小菲好奇地走上前丟,靠近的那一瞬她認出眼前挺拔的身影正是衛群彥。
  “是你?”
  “是你?”他應聲回頭,訝異更甚於她。“你怎麼會在醫院裏?”
  鴨舌帽和墨鏡也難以遮掩他驚恐的心情。
  “我在等人。你呢?你來醫院幹嘛?”
  “我在找人。”
  “找到沒?”
  他本能地拉著她的手肘,離開詢問處好幾步遠之後才放開她。
  “她們告訴我醫院裏沒有我要找的人。”他把聲音壓低了說。
  “你會不會是跑錯醫院啦?”
  “不可能。”
  “那就怪了。”
  “小姐說今天晚上急診室沒有病人。”
  急診室?劉小菲忽地有了不可思議的聯想。“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有什麼好問的,你又不認識。”
  “你可能就是我在等的人。”她大膽假設,心跳快得離譜。
  “你在等誰?”
  衛群彥發現苗頭不對時已經太遲了。來時路上的緊張心情使他的防衛系統出了毛病,他後悔剛才沒立刻掉頭離開醫院;眼前他已是進退維穀。
  “我在等我的學生家長,所衛。”
  她的雙眼霎時又對上墨鏡後的那雙。醫院裏特殊的味道在他們凝眸處產生了化學變化,濃濃的火藥味迅速攀升。
  一言不發,他沖出醫院大門,逃離那對透視眼,直奔自己的車。
  劉小菲豈有放手的道理,在他按開車門鎖的同時,她火速打開車門,鑽進駕駛副座。
  他索性也不發動引擎了。
  “你以為你是誰?”摘下墨鏡和帽子,他露出一顆光頭。
  迅速看了眼他的新造型,她面無表情,冷冷道:“我是劉小菲,所維仁的級任老師;而你,你就是我一直聯絡不上的學生家長所衛。”
  “當老師的也會騙人?”他從鼻孔裏哼出一句。
  “情非得已,請多包涵。”
  “你想幹什麼?”
  “請你把所維仁接去跟你住。”
  “我住的地方離他學校太遠,他上學不方便,況且我不一定有時間照顧他。”
  “那你暫時過來跟他住幾天,直到他姡姑回來。”
  “他白天上學,放學回家寫寫功課、看看電視,再洗澡睡覺,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過去這十一年也過得很快,是不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多了,哪一個沒長大是不是?”
  “他有爹。”
  “跟沒有一樣。”
  他一陣心虛,但立刻對她咄咄逼人的態度予以還擊:“你都是用這種態度跟學生家長說話嗎?”
  “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家長。你是個製造社會問題的家長。”
  “我兒子不是社會問題。”
  “那是你走運。不錯,他現在可能不是社會問題,以後就很難說了。難道你不知道親子關系對一個孩子的成長是很重要的嗎?你這種漠視他的態度,絕對會在他心中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一點一滴的累積,將來一旦出現問題就是很難補救,甚至是無法補救的大問題,你知不知道?”
  “你很會說話。”
  “不是我會說話,是你自己站不住腳。”
  “你太多管閒事了,他從前的老師沒有一個像你這麼囉嗦。”
  “隨便你怎麼說,但你必須給所維仁一個交代,也給我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
  “我們各退一步。你既不方便接他走,又不方便過來跟他住,我也不勉強你,就讓他繼續住在我家。不過你得答應找,每個週末來看他一次,帶他出去走走。”
  “週末假日我不一定有空。”
  “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我也不方便和他一起出現在公共場所。”
  “哼,欺騙社會!你有必要瞞著大家自己有個兒子嗎?現在的人早就不排斥這個了。”
  “你也不排斥?”
  “有什麼好排斥的?”
  他笑一聲無奈。“是沒什麼好排斥的。我也不是因為當了演員才不跟他住,他從小就沒跟我一塊兒住過。”
  她想起所燕提過的“一夜荒唐”論,於是試探他道:“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他吟沉了好久。“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喜歡他。”
  “父愛是天性,就算他的出生不在你的期望中,但你只要多接近他,一定會喜歡他、愛他的。維仁是個乖孩子,懂事得教人心疼。我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你看,他竟然沒有對同學和我提過說他爸爸是演員,而且還是知名演員。一個十一歲大的孩子能守得住口,實在是很不容易,你想過他心中的委屈嗎?比起來,你還不如他。他很有可能是替你的演藝事業著想,而你卻如此待他,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他被訓得啞口無言,轉頭看著車窗外。
  “沒話說了嗎?”她在等他轉回頭。
  “你把我也當成自己的學生了是不是?”他不但回頭,還盯著她問:“你幾歲了?”
  “年齡不是問題。你也沒多大,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只像個大男孩。”
  “你也不過是個初出社會的菜鳥,我總大你幾歲吧?”
  “你是大我幾歲,不過不夠你對我倚老賣老。我是老師,勉強跟‘老’字沾點邊,所以我的話比你的有分量。”
  劉小菲這一句聽起來像笑話,沖淡了火藥味頓時讓兩人臉上的線條緩和了不
  “好吧,既然我已經出來了,這裏離你家也不遠,乾脆我現在就去你家看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立刻妥協。
  “不行,現在太晚了,他一定已經睡著了,你別去吵他。”
  “你很囉嗦耶!”他臉色再變:“一下要看,一下又不能看,到底要我怎麼做?”
  “我看是你比較無理取鬧。”她不為所動。
  “你——”他受夠了:“你真是跩過了頭!我不是犯人,你也不是法官,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
  “憑我把你當作朋友看待。”
  所衛挑了下眉。
  她又接了下去:“撇開老師和學生家長的關系不談,我們應該算是朋友吧?還是——你並不這麼認為?”
  他又盯著她的眼,思索著她的話。
  “如果我們只是朋友就好了。”
  “兩者之間並不沖突呀,我覺得每個學生家長都像我的朋友。”
  “如果你不是我兒子的老師就好了。”他更正剛才的說法。這一句比較能代表他的心聲。
  “我頂多再教他一年,等他小學一畢業,我就再也不是你兒子的老師了。”
  “他升六年級時不會換老師嗎?”
  “我們學校五升六年級一般是不換老師的,除非有特殊狀況。”
  “什麼狀況?”
  “譬如老師申請調動、退休或是考上主任等等——”她忽地一頓,把雙手往胸前一交叉:“你對我很不滿嗎?聽你的口氣似乎恨不得所維仁立刻換老師。”
  “不是我對你不滿,是你對我恨不滿。”
  “你以為會有滿意你這種家長的老師嗎?”
  氣氛本來已經轉好了,幾乎不見火藥味,但劉小菲這句話中的譏諷意味又惹毛了所衛。
  “你太放肆了,還好我只是個演員,如果我是混黑社會的,你恐怕已經惹禍上身了。”
  “你在威脅我?”她又看了看他的最新發型。“你現在這模樣看起來也很像混黑社會的。”
  不理會她的話,他接著道:“我在提醒你,凡事適可而止,不要一副替天行道的樣子,別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
  一句話聽得劉小菲的挫敗感油然而生,這才發現自己的確是反應過度,對他的言辭似乎太過犀利,她從不曾對家長這麼不客氣地說話。
  她一直還當他是衛群彥,而不是所衛。
  “對不起。”她決定道歉。“身為一個老師,我不該對家長使用這麼情緒話的字眼,不管我說了什麼不妥當的話,都請你多包涵。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我只想為自己的學生做一點事,如此而已。我有提供你建議的義務,卻沒有規定你必須要怎麼做的權利,請原諒我的失態。”她停了停,用一種更客氣的口吻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所先生,謝謝你今晚撥冗和我進行了一次親師懇談,有需要的話,我會再跟你聯絡,再見。”
  下了他的車,劉小菲騎著自己的機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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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11: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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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太陽已表現著夏天火熱的情感。
  第二次段考一結束,全校師生已完全跌入月底運動會的演練浪潮中。
  中高年級各項田徑比賽已開始舉行初複賽,各學年的團體舞也如火如荼、緊鑼密鼓地加強練習著。
  拿著麥克風站在司令臺上指揮五年級全體學生排練大會舞的劉小菲嗓音已然沙啞。她發現偌大的操場在學生連日來的努力奔踏之後已躺得比水平還要水平,似乎永遠不會發生傾斜;而她的腳底司令台的地面接觸得有些輕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浮起來。
  兩節課站下來,她差點暈倒。
  “你沒事吧?”
  結束練習,回教室途中,莊偉翔關切著。
  “沒事。”她不斷拭著臉上的汗水。“下節是書法課,我可以休息一下。”
  “你最近累慘了。”莊偉翔十分同情。“不過,你學生倒是表現優異,大隊接力入圍決賽,恭喜哦!”
  提到大隊接力,劉小菲的元氣好像恢復不少,兩眼又變得炯炯有神。“只要不掉棒、不跌倒,我有把握我們班決賽時可以取得冠軍。”
  “講到掉棒我就生氣,我們班就是複賽時掉棒才被淘汰掉,不該有的失誤,唉!”
  “我們班最強的對手就是你們班跟八班,你的失誤倒讓我撿了個便宜。”
  “你別得意,我們班單項比你們班強。”
  “不過,運動會上最吸引人的就是壓軸的大隊接力,高年級的大隊接力尤其好看,那種緊張刺激、扣人心弦的氣氛佷震撼人心。”
  “等你好好表現了。”
  兩人各回各的教室。
  “老師,我可不可以不要跑第一棒?”擔任大隊接力第一棒的學生一上課就到批改桌旁來煩劉小菲。
  “為什麼?”
  “八班的第一棒好強,我怕跑不過他。”
  “第一棒快有什麼用,大隊接力靠的是團隊表現。我們班彎道部分跑得最好的就是你,老師不作第二人想。”
  “老師,我跟所維仁換好不好,他腿長跑第一棒,我跑第二棒搶跑道。”
  “不行,搶跑道最穩的是所維仁,我也不作第二人想。”
  “老師——”
  “好了啦,我已經決定了,不要再跟找仇人。”
  “老師,不然我們來猜拳,三把,我贏了,你就把我換到第三棒。”
  “有沒有搞錯啊你?你以為什麼事都能來跟我猜拲嗎?亂換棒次,萬一輸掉比賽,你們就統統沒有貼紙可領了,這結果你擔待得起嗎?”
  “老師——”
  “好了,去寫毛筆字!”
  下學期已近尾聲,學生和她相處的情形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下了課,所維仁塞了張紙條給她之後便和同學去掃垃圾場。
  幹姊姊,今天不用補習,放學後我請你去吃麥當勞。
  她本來打算下了班立刻回家洗澡的,這會兒又有事了。也好,跟所維仁私下談談其實是必要的,這一陣子她忙得沒空多注意他,還有他老爸。
  麥當勞。
  “你常常來這裏嗎?這種油炸食品不要吃大多。”她看著所維仁手上的薯條,隨口問問。
  “不常。”他吞下口中的薯條,道:“我爸爸上星期帶我來了一次。”
  他說這話時連眼睛都在笑。他爸爸來看他了?劉小菲望著夕陽的方向,確定太陽每天還是打東邊出來的。
  “爸爸來看你了?”
  “嗯,他現在常常會打電話我找。”
  “說些什麼?”
  “問一些學校的事。”
  “吃慢一點,小心噎著了,先喝點可樂吧。”她發現所維仁吃薯條吃得好快,下曉得是肚子太餓,還是心情太好?趕緊提醒他。
  他喝了幾口可樂,又道:“我跟他說月底學校舉辦運動會和園遊會,他說那天如果有空的話會來參觀。”
  “哦?”劉小菲目瞠舌呆。衛群彥願意在兒子的學校裏曝光?那天學校裏必是人山人海、賓客如雲呀。
  所維仁點點頭,繼續搖著他的可樂杯。
  “維仁,老師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你現在可以說‘姊姊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好。”她正了正姿勢,從頭來過:“姊姊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姊姊請問,弟弟洗耳恭聽。”他說得僈條斯理、老氣橫秋。
  劉小菲用一記斜睨取笑他,心想他肯定是看多了衛群彥的古裝戲,深受“毒害”,才會變成這副德性。
  “這是你頭一回向我提起你爸爸,為什麼你以前從來不提?爸爸從事哪種工作?”
  她想等所維仁先回答,她才好再往下問。
  他臉色一斂。“姊姊,如果我告訴你,你會不會替我保守秘密?”
  “秘密?什麼秘密?”她忽然發現眼前那張嘴和衛群彥的很像。“好吧,我答應你不告訴別人。”
  “我爸爸是演員。”
  “當演員沒什麼不好啊,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
  “不能讓人知道的是他有我這麼大的兒子,那會破壞他在女性觀眾心目中的形象,然後就會影響收視率。”
  他說得頭頭是道,一副很體諒衛群彥的樣子,可劉小菲卻看得心很沉重。
  “那你爸爸為什麼還敢來我們學校,他不怕被人家認出來嗎?”
  “他有說怕被人家認出來,我跟他說那天我都不叫他爸爸,就算人家認出他是演員也不會知道他有兒子,他才說有空就會來。”
  “不叫他爸爸?那你要叫他什麼?”
  “叫他哥哥,如果有人問我,我就說他是我堂哥。”他突然興奮地亮起眼眸:“上星期他和我在這裏吃東西時,沒有人認出他耶!”
  “是嗎?”
  “嗯。我都想好了,我叫他哥哥也好,這樣你就不會被他佔便宜了。”
  劉小菲笑著附和他。“對哦,我是你姊姊,他是你爸爸,那我太吃虧了。”
  她這麼說並不表示認同這對父子的做法,盡管衛群彥的處境不值得體諒,但看在所維仁可以因此享受到父愛的分上,她也只好配合了。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認街群彥時裝打扮的痞樣,的確只像是所維仁的大哥哥。
  “姊姊,我爸見過你,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她忽覺緊張,衛群彥不知對兒子說了她些什麼。
  “他跟我說的。”
  “他提過我和他是在什麼情況下見面的嗎?”
  “他說你打電話約他出來親師懇談。”
  “只是這樣?”
  “他說你很凶。”
  “有嗎?我很凶嗎?”
  “才沒有,他亂講。”
  劉小菲滿意地點點頭,這小子還是比較向著她的。
   
         ★        ★        ★
   
  課輔下課,學生魚貫出了教室,所燕特地上樓找劉小菲來了。
  “劉老師。”
  “咦?所維仁不是下樓了嗎?”一見所燕,劉小菲直覺地反應著。
  “對,我要他等找一下,我是來跟老師說謝謝的,謝謝你替我們開導我弟弟,他現在對維仁的態度整個都變了,變得會主動關心維仁的事。多虧老師幫忙,我改天一定要好好答謝你。”
  “你太客氣了,我只是盡一己之力罷了,能不能幫上忙我也沒有把握,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很替維仁高興。”
  “不管怎麼說,老師功不可沒,謝謝你。我下樓去了。”
  “再見。”
  待所燕出了教室,林玉華才問劉小菲:“家長啊?”
  “嗯。”
  “講什麼啊?一直對你謝不完。”
  “沒什麼啦。”她無意多談。
  “小菲,你們學年‘默默耕耘’獎給了誰?”陳美吟問著最新話題。
  “開會投票表決的結果,得獎人是敝人在下我。”劉小菲笑著指了指自己。
  “不錯耶,罛望所歸。”陳美吟向她道賀。
  “你們學年還頗民王的嘛,投票?我們學年沒有經過任何公開的程式,也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得獎人耶。”
  “學年作風不同吧。”
  “是吧。我們能說什麼,‘默默’耕耘,當然也該‘默默’得獎。”林玉華遠在忿忿不乎:“我現在總算明白了,‘耕耘’呢,要耕對方向;向‘下’耕耘是沒,有用的,得向‘上’耕耘才行。”
  她的意思是不必會做事,只要會做人就好了。
  “小菲,你也值得了,這一年為五年級賣命打拼,流血流汗總算也被肯定了。現在還有沒有被壓榨剝削的感覺?”
  “還好啦,剛上五年級時是有點被欺負的感覺,後來發現沒什麼好不平衡的,資深老師看起來不忙,其實他們做的是勞心的工作;我們年輕一點的就做勞力的事,佷公平啦。”
  “你倒是滿能隨遇而安的。”
  “既來之,則安之嘛。”
  三人鎖上大門,回家休息去了。
   
         ★        ★        ★
   
  夜闌人靜,天籟無聲的晚上,衛群彥把自己關在屋子梩。
  怎麼會是她呢?第一個叩響他心扉的女孩。
  他不得不承認,是她在自己不為人知的陰鬱心靈裏投寄了一束彩色的光環;她是無意的,但確已誤闖。
  肥肥安?他笑一聲。她一點也不肥,結實修長的身材充滿逼人的青春氣息,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亮眼的靈動。
  他再笑一聲。原來自己早被她的一舉一動牽絆著,從PUB裏被她撞到的那一刻起。端著酒杯去要一聲“對不起”,不過是接近她的一個藉口;沒有問她姓啥名誰,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無聊男子,他一向就討厭無聊的人。
  是的,她美得無邪,青春得正派。
  腦海中漸漸淡去的情影在耶誕夜重現,情影有了名字。人生何處不相逢?真是巧合。
  猜拳?有意思。他竟是注意到了,跟她在路邊猜第一次拲敗陣之後,他憶起她在耶誕夜和朋友猜拳時,第一次也是出“布”。她的手很大,手指修長。邊在路上尋找她騎單身的身影,邊在心中做出決定,找到她之後只猜一把,如果他觀察得沒錯,猜一把對他有利。
  是什麼因素阻止了他?猜贏了,他還是只跟她聊聊天,多餘的事只會褻瀆“緣”的定義,他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找到她的資訊。
  緣起難滅。
  “我在等我的學生家長,所衛。”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的那一瞬,他的腦殼內“嗡地”一聲巨響。人生比戲遺像
  他的生活因為和她之間關系的改變而改變。
  那一夜和她在醫院外做了一次“親師懇談”之後,他開始像一個小學生一樣,有了繳作業的壓力;他的作業是要抽空去探望兒子,以便給她交代。
  於是,他在那個周日帶兒子去了趟麥當勞。
  “你的級任老師在帶球隊?”他還找了這種運動類的話題來討好兒子。
  “嗯。”
  “她很凶。”他看著兒子,想著兒子的老師,忍不住自言自語了起來,心中有股隱隱的委屈。
  “你亂講!”
  兒子在他面前向來是必恭必敬的,此刻竟然也敢大聲對他說話,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真的,我跟她見過面,她對我很凶。”
  “我們老師只對不講理的學生凶。”
  “我不是她的學生。”
  “那就是你不講理。”
  他覺得兒子這一句簡直是含血噴人,但是他並沒有責怪兒子。
  “我們班有一個人的媽媽是智障,不能幫他把班級座號牌縫在制服上,我們老師會幫他縫。”
  “哦?”
  “大隊接力複賽,我們得到分組第一名,她請我們全班吃豆花。”
  “這有什麼?很多老師都會這麼做的。”
  “我們班有一個人家裏很窮,天天吃面泡,老師後來每個月都幫他繳營養午餐費,還替他申請清寒獎學金。”
  “哦。”
  “她上課的方式很幽默、很民主。”
  “民主?”
  “模範生選拔時,她都讓我們自己投票,而且是像你們大人去投票所投票一樣,我們也在教室裏放了一個票箱,大家在走廊上排隊,一個一個進教室領票、蓋章、投票,有人管理和監票。”
  他看著兒子的表悄。“你很崇拜她?”
  “我很喜歡她。”他笑了笑:“我們全班都喜歡她,有時候她會跟我們猜拳,如果我們贏了,她會答應我們的要求。”
  他真是不敢恭維,跟學生都能猜拳?
  “什麼時候運動會?”
  “這個月最後一個星期日。學校會事先發邀請函給家長……”所維仁接著怯怯一問:“你要來看嗎?”
  “你有參加什麼比賽項目嗎?”
  “各班繞場一周時我負責掌班旗,五年級要跳大會舞,我還入圍二百公尺決賽,最後還有大隊接力,我跑第三棒,負責搶跑道”
  “你很拉風嘛。”
  他的口吻忽然像是在對朋友說話,所維仁有些不習慣,搔了搔頭,他難為情
  “還好啦。”接著又想起重要的事:“哦,我忘了講,下午還有園遊會,每班有一個攤位,我們班賣油飯、炒米粉和魚丸湯。”
  “你們老師還會炒油飯跟米粉?”
  “不是她炒的啦,是家長在家先妙好再送到學校來給我們賣。”
  “那天你們學校會很熱鬧?”
  所維仁立刻洞察爸爸的隱憂。“你如果來的話,我不叫你爸爸,如果同學問我,我就說你是我堂哥。你放心,我會先跟我們老師講好,她一定不會洩密的。”
  “你們老師會幫你騙人?”
  “這種謊話不會傷害別人,但是可以保護你。”
  兒子話裏超年齡的成熟令他一怔,他討厭胸中因之湧現的愧疚感。
  “我會去的。”
  送兒子回姊姊的住處後,他回自己家去,心中有一種完成作業後的釋然感。
  面對著視線盡頭的白色牆壁,衛群彥的心絕不是經松的。曾經狂熱而冷卻,曾經放縱而禁錮,他發現自己正強烈渴望另一個人翩翩向自己走來,來偷來搶來索取自己的心。
   
         ★        ★        ★
   
  學校運動會。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司令台兩側的觀眾席上早已坐無虛席,操場四周及各班的休息區梩也滿是人潮,家長們引領仰望,師生們亦整裝待發。
  “運動員進場——”司儀宣佈後,銅管樂隊立即奏起振奮人心的行進音樂。
  三年一班學生方陣率先進場,陣陣鼓號聲中,方陣一塊接著一塊,整齊畫一的步伐和抖擻的精神充分顯示出學生們經過很長時間的訓練。全場來賓和家長皆凝神欣賞,深深為之感動。
  所衛遠遠地看見兒子意氣風發地掌著五年十七班的班旗正要通過司令台。他所站的位置不在學校裏,而是在操場邊牆外市公所大樓的石階上,這裏可以俯瞰整個操場。透過有度數的墨鏡,他將一切盡收眼底。
  接下來是學校行政人員和各年級老師的方陣。他看到劉小菲了,她在五六年級教師的方陣裏,每個老師穿得都一樣,還載了帽子,但他卻是一眼就看到她了。
  不久,各項表演節目陸續登場。他仍舊站在原地欣賞。大概暫時還輪不到五年級表演吧,手中沒有節目表的他如此猜著,因為他看見劉小菲還陪學生待在休息區裏,她真會利用時間,逮著家長就跟人家“懇談”起來,她好像跟每個家長都很熟,扯個沒完,左右逢源。
  兩個學生不知跟她說了什麼,說完就猜起拲來,猜完就有一個跑往辦公室方不久,司儀報告請五年級學生預備。他在這時離開了原來所站的位置。
  跳完大會舞,正准備回休息區時,所維仁遠遠地看見他“哥哥”正坐在五年十七班的位置上,旁邊還有好幾個家長。他立刻找尋劉小菲的身影,卻見她跟其他老師往辦公室走去。
  他不安地跟著同學一起回休息區。還好,戴著鴨舌帽、墨鏡、滿臉胡渣的所衛雖引來不少目光,但沒有人認出他就是江南名捕。
  “這兩箱飲料,你請同學喝。”他對走近的兒子說,同時把位置還給他。
  “哦。”所維仁立刻叫同學喝飲料。同學有得喝就喝,也沒多問。
  “欸,他是你的誰啊?”
  所衛的模樣有點嚇人,在他離開休息區站到跑道邊欣賞場中表演節目時,同學才在所維仁耳畔悄悄問著。
  “我堂哥。”
  “哦。”
  所衛杵了大約半個小時,終於看到劉小菲從辦公室出了來。司令臺上正報告著個人比賽項目,要選手就點名位置。
  “你好。”劉小菲靠近他了。
  “你好。”
  劉小菲無暇招呼他,點過頭之後便開始對班上進入個人單項決賽的學生做最後指導。相互加油後,她送走身負個人及團體榮譽重大使命的學生,其中包括所維仁。
  “今天有空?”她暫時拋下休息區裏的學生,上前到人群裏跟他說話。
  “嗯。”
  兩人都直視場中央,旁人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他們在對話。
  “所維仁等一下要跑兩百公尺。”
  “嗯,他告訴我了。”
  “終點在司令台正前方。”
  “輪到他上場時我會過去。”
  “他今天一定很高興。”
  所衛笑笑,不作答。
  “你呢?來了之後有什麼感覺?不錯吧?”
  他噘高了嘴,連點了好幾下頭。
  “你的鬍子好像太長了點。”她發現他的薄唇幾乎被“雜草”遮住了。
  “你還檢查家長的服裝儀容啊?”
  兩人相視一笑。
  “耳目。”他附耳說出理由。“已經留兩個星期了。”
  “哦?不影響你的工作嗎?”
  “最近的工作需要我留鬍子。”
  選手們個個摩拳擦掌,躊躇滿志;各班啦啦隊在場邊互別苗頭,自吹自擂。現場時有鳴槍的聲音,接著就是加油歡呼和掌聲,加上擴音器梩不時傳出的報告,場中人聲沸騰,無一刻不熱鬧。
  “報告,請五年級兩百公尺徑賽男生組選手就點名位置。”
  司儀甫報告完畢,劉小菲立刻拉著所衛的手肘到終點線外去搶位置。
  “快點快點,他是我們班單項第一個比賽的,對後面的選手有指標的作用。”
  所衛任她拉著。跑一圈是兩百公尺,所以終點也是起點。他們看見所維仁了,他在第三跑道上。
  起跑線上,所維仁看見劉小菲對自己比了個V字勝利手勢,裁判的“預備”口令響起前,他看見所衛朝自己豎起大拇指。
  “砰!”
  他應聲沖出起點,耳朵不再聽見任何聲音,腦海裏是清晰的V字手勢和豎趄的拇指,眼前就是終點線!他奮力沖刺,率先抵達終點。
  他嬴了。速度快過奪標呼聲最高的第一名學校田徑隊的選手:他一直認為自己最多只能得第二名,沒想到他跑出更好的成績來。
  噙著喜悅的淚水,他回到劉小菲面前。
  “老師,我贏了!贏了田徑隊選手。”
  劉小菲的淚也在眼眶裏打轉,激動地攬著所維仁:“我以你為榮!十七班以你為榮!”
  “有你的,找也以為你榮!”所衛也上前摸了摸兒子的頭。
  所維仁笑了。
  休息區梩五年十七班的學生早看到所維仁旗開得勝,等在那裏准備抬他起來
  “英雄!英雄!英雄——”
  抬起來去了。
  “好了好了,快點放他下來,還要大隊接力耶,把他操壞了怎麼辦?”劉小菲手叉著腰罵學生。
  “YeS,sir!”
  她斜睨學生們一眼,又回司令台前去了,班上還有戰將在前線,她得去給予精神支持。
  所衛跟在她後頭。
  “哪一個是你班的?”
  “第一跑道那個。”她回答的同時又朝學生比了個V字。
  他一直陪她站著,看她窮緊張,不時地鬼吼鬼叫。
  終於輪到大隊接力上場壓軸了。三四年級的決賽已讓師生和家長喊到聲音沙啞,五年級決賽班級大隊人馬在場中央接受清點人數時,肅殺之氣教所有的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所維仁搶跑道時與人擦撞,跌倒了。他很快地撿起接力棒爬起來再跑,劉小菲看得出他硬忍著痛跑完自己的那一百公尺。
  所衛把交出棒子後的所維仁抱起,隨劉小菲到了醫務室。
  “學生還在比賽,場中需要你,你先回操場上去吧,我來照顧他就好。”所衛對她說。
  他是對的,她看了看所維仁。
  “老師,你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她沖回操場。
  比賽結果五年十七班得了第二名,全班抱在一起哭。劉小菲又把“勝敗乃兵家常事”那一套搬出來向學生做了一次精神講話,強調他們並沒有輸。
  “好了,統統不許哭,要哭晚上躲在棉被梩哭,現在不准在這裏丟人現眼。”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並沒有因為與冠軍失之交臂而難過太久,運動會閉幕後,全班又開開心心地在中庭指定的地點擺開攤位,准備收點券賺班費了。熱心的家長早已按時將熱騰騰的油飯、米粉和魚丸湯送達現場。
  作秀趕場似的,她又回到了醫務室。
  “怎麼樣,傷口包紮好了吧?”她問護士。
  “暫時不能跑不能跳就是了。”所衛替護士回答她。
  “老師,我們跑第幾名?”
  “第二名。”
  “都是我害的,要是我沒跌倒就好了。”所維仁自責不已。
  “不許你這麼說!”劉小菲輕斥道:“你已經盡力了,還因為比賽而受傷,這運動精神可嘉。”
  “劉老師,我可以先帶他回去嗎?”所衛插進師生的談話。
  “不要!”
  不待劉小菲作答,所維仁立刻反彈。
  “老師,園遊會開始了沒?我要到我們班的攤位上去賣東西。”
  劉小菲看著所衛。他是家長,兒子受傷了,他有權要求提前帶孩子離開。
  所衛也看著她,眼睛隔著墨鏡與她的對峙。
  “如果你堅持的話,可以先帶他回家。”她說。
  見劉小非不幫自己求情,所維仁破天荒地搖著所衛的手臂,做出無言的請求。
  “你們班賣炒米粉和魚丸湯是不是?”他問兒子。
  “還有油飯。”劉小菲補充。
  “走吧,我們就這些當午餐。”他對兒子說罷,又問劉小菲:“開始營業了嗎?”
  “快了。”她朝所維仁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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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1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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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動會隔天全校補假。
  劉小菲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跟林玉華、陳美吟去冼溫泉。
  “小菲,你班昨天賺多少?”林玉華問的是園遊會的業績。
  “扣掉給家長的成本和繳給總務處的那一成,大概有五千多塊吧。”
  “不錯不錯。”
  “你們呢?”
  “我班賺得可多了,射中水球的人不多,獎品又都是學生提供的不要了的玩具,根本就是無本生意,哈!”林玉華“哈”一聲痛快。“賺了一萬多塊。”
  “嘖嘖,搶錢哪!”劉小菲又問陳美吟:“你呢?”
  “不賺不賠,剛好打平,白忙了一下午。”陳美吟有氣沒力地答著,接著她又皺著眉問:“小菲,昨天我看到操場上有一個男的一直跟在你旁邊,那是誰啊?”
  “哦,他是學生的堂哥。”她熟稔地回答,昨天同學年已有人問過她了,包括莊偉翔。
  “哦。”
  “昨天滿操場上都是人,你真有本事耶,澴能注意到我的一舉一動。”劉小菲取笑道。
  “是我學生叫我看的,他們說看見一個壞人一直跟著你,可能會對你不利。”
  “壞人?”她弄懂了。“大概他戴墨鏡的關系吧,還留了一臉胡渣。”
  “也許吧。”
  沒有更進一步的問題了,劉小菲松了口氣。
  冼了溫泉,林玉華和陳美吟去PUB報到;劉小菲則直接回家她真的需要休
  她在家附近的新學友書局前下了計程車,打算進去補點貨——買貼紙。嚴家慧的新貨未到,而這陣子大大小小的比賽多得嚇人,她的存貨早就出清了,現在已欠學生一屁股債。
  她直奔二樓文具部,在形形色色的貼紙中認真挑選著。
  一張二十元,一種買了十張,一種、兩種……她算了算手中那一大疊貼紙,媽媽咪呀,所費不貲,還好自己有外快可賺,要不然早賠到姥姥家去了。
  “買學生的獎品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是你?所——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在一樓翻閱雜志時瞥見匆匆上樓的她,就跟了上來,見她埋頭苦挑著貼紙,索性先不打擾她,這會兒是看她差不多要完工了才上前打招呼。
  “昨天我住我姊那兒,剛才本來是要回家了,心血來潮就拐進書店裏來逛一逛,沒想到這樣也能遇見你。”平平的語氣中聽不出興奮或遺憾。
  “哦,你是不是覺得跟我這麼有緣有點倒楣?”她很訝異他從昨天一直陪所維仁到今天。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
  “你住附近?”
  “嗯。所以才在離家最近的學校教書。你姊姊家離我家也不遠。”
  所衛點點頭。
  “我要下樓結賬。”
  說著她就下了樓,付了錢,然後出了書局大門。
  “劉——老師。”他一路跟了出來。
  “什麼事?”她回身一問。
  “你現在就要回家了嗎?”
  “對呀,回家吃晚飯。”
  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不開口留她,也不說再見。天色還沒全暗,劉小菲捕捉到墨鏡後的雙眼中那一抹不易為人察覺的失望。
  “你有話要對我說嗎?是不是有關維仁的?”
  他心中大喜。“我是有話要對你說。”
  劉小菲立刻打電話向老媽交代行蹤。
  “走吧,我請你吃晚飯,這附近有一家泰緬餐廳很不錯。”
  “我請你吧。”
  他知道那家餐館,早年一個當紅的男歌手開的,他跟朋友來過,不過此刻他沒多說什麼。
  “我們可以開始了。”
  向侍者點完菜,劉小菲乾脆地對他說。
  “開始什麼?”他坐下後,兩眼一直沒離開過她的臉,卻沒聽清楚她剛才說什麼。
  “親師懇談。”她笑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動了動身子。“談吧。”
  “是你找我談的,所以應該由你先說。”
  “哦。”他推了推墨鏡:“你們快放暑假了吧?”
  “快嗎?還有一個月耶。”
  “所維仁放暑假可以回彰化跟爺爺奶奶住嗎?”
  “這個你做家長的決定就好,我無權過問。不過,他那麼久沒看見爺爺奶奶了,應該很想回彰化住一陣子才對。我想你爸媽一定也很想念他。”
  “這麼說你是贊成他回彰化過暑假嘍?”
  “我不是說了嗎?你自己可以決定,我無所謂贊不贊成。”
  他忽覺怏怏不樂,她每一句話都在強調他的家長身分。他對自己這種身分是又愛又恨,愛其提供自己佷好的藉口;恨其使自己矮了一截,在她面前。
  “你有問題要問我嗎?”
  她正要開口,侍者端上鳳梨飯。她邊舀飯進自己的碗裏邊問道:“你最近才有空是嗎?我現在才覺得你是確有其人,而不是一個虛構的人物。”
  她又在變相地數落自己,他瞟了她一眼,接過湯匙後也舀了些飯。
  “我這樣算‘乖寶寶’嗎?可不可以領貼紙?”
  “看來維仁跟你說了不少事。”她從他的玩笑中得到這樣的結論。
  菜陸續上桌,兩人之間只剩湯匙叉子碰撞盤子的聲音。
  劉小菲忽地揪著他笑。
  “笑什麼?”
  他發現這個笑容屬于肥肥安,而非劉老師。
  “我現在感覺有點錯亂——”她的右手在腦袋旁晃轉了兩下:“對你的身分。”
  “是嗎?怎麼解釋?”
  “我不知道該把你當所衛,還是  
         ★        ★        ★
   。”
  她沒忘記兩人身處公共場所,雖然用餐的客人彼此離得夠遠,不過眼前那付墨鏡提醒她將衛群彥三個字消音,只留下唇形。
  “有什麼不同嗎?”
  “說不上來。”她聳聳肩。“我現在只能當你是所衛了。有些話我好像應該問  
         ★        ★        ★
   ,可是我跟他還不熟,他就變成所衛了。”
  “你希望跟他熟嗎?”
  劉小菲轉轉眼珠子。“有一點吧,沒辦法,誰教我跟他那麼有緣。”
  他現在覺得自己與她平起平生了。
  “你想問他什麼?我替他回答吧。”
  “不能在這裏問。”她提醒他似的四下望望。
  他瞭解地點了下頭。“吃飽了沒?”
  “吃飽了。”
  他喚來侍者結了賬,和她一起步出餐綰大門,並肩在路邊走著。
  “你現在要回家了嗎?”她打破沈默。
  “我的車停在新學友附近。到我車上坐坐嗎?”
  聞言她斜睨他一眼,接著就笑得很“肥肥安”。
  “笑什麼?”他嚇了一跳。
  “我只聽過請人家到家裏坐坐,沒聽過請人家到車上坐坐。”
  “我家離這裏很遠,恐怕不方便請你去坐。”
  “你不方便請我去的地方可多了。”
  所衛寧願相信她這句話裏有埋怨自己的意思,那表示她對自己不是沒有感覺。但他隨即甩了甩頭,甩掉自己無稽的想法。
  “你家到了嗎?”
  “過了。”她回首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你剛才幹嘛不轉進巷子裏?”
  “你不是請我到你車上坐坐的嗎?”
  他兩眼一亮。“對。你有什麼問題在車裏問好了。”
  “請進。”他替她開了車門,待她坐走後,他才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你跟女朋友約會是不是也有麻煩?”
  “不麻煩。”
  “可以公開?”
  “不是。”他唇色漾起一抹笑。“我沒有女朋友。”
  “怕麻煩?”
  “也不是。沒想過要交女朋友。”
  “哦?為什麼?”她覺得不可思議。“為了維仁嗎?”
  “你所謂為了維仁是指什麼?”
  “怕他不能接受。”
  他又笑了。“我沒那麼偉大。”
  “那又為什麼沒想過要交女朋友呢?”
  “沒遇上看對眼的女孩。”
  “哦?”她挑了挑眉。“那又為什麼有個那麼大的兒子?”
  “往事不堪回苜,不提也罷。”
  “你有維仁他生母的消息嗎?”
  “沒有。”
  “找過她嗎?”
  “找她幹嘛?”
  她覺得有些尷尬,於是趕快下結論:“所以維仁註定是要跟爸爸相依為命了。”
  “拜你所賜,是我註定要跟維仁相依為命了。”
  “真的?你現在也有這種感覺了嗎?可喜可賀,但願你們的親子關系從今而後有所改善。”
  “我是不是開始得太晚了?”
  “不會不會,再晚也比永遠不開始來得好。”她朝他溫暖一笑。
  “我現在是誰?你不是有話要問衛群彥嗎?”
  “算了,我還是覺得很混亂。”
  “你以為只有你覺得混亂嗎?我也很亂,不知道該把你當肥肥安,還是劉老師。”他邊說著就摘下了墨鏡,迎接她的目光。
  “可以摘掉啦?”
  “可以。本來我也不是到哪都戴著。”
  “可是跟維仁有關的地方你都戴著。”
  “我會慢慢改變。其實有時候我只是單純地想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困擾,倒不是為了不讓人家知道我有個兒子。”
  “是什麼使你改變的?”
  “你。”
  “我?”她不由調高音調。“等等,你的話有矛盾的地方,就算你昨天在學恔 裏戴墨鏡是怕人家認出你是演員會帶來困擾,可是維仁為什麼要喊你哥哥呢?”
  “那是他主動提出的,我想那樣也好,省得同學發現他有個演員爸爸,他也不堪其擾。”
  “一時之間,你變得好偉大喲。”
  不知她是贊美,還是挖苦,他仍報以微笑。
  “你是老師,應該學過輔導,可以輔導輔導我嗎?”
  “輔導你?你是大人,我可能力有未逮。”她連忙搖頭,不敢逞能"
  “試試看嘛。”
  她猶豫片刻:“好吧,你說說看,你有什麼地方需要輔導?”
  “如果我以後遇上了一個看對眼的女孩,可以放手去追嗎?”
  “當然要追啦,這有什麼好輔導的,白癡!”
  她又罵他了,不過他現在不想跟她計較。
  “可是我有個兒子,你覺得我該先告訴她嗎?”
  “誠實為上策。一開始就讓人家知道比較好。至於她會不會因為這個理由拒絕你,那就要看你的運氣了。”
  “你看我的運氣怎麼樣?”
  她還真的就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來。
  “你能主演八點檔連續劇,運氣應該不錯吧。”
  “那不只是靠運氣,還得靠努力。”他有些不悅自己的努力被漠視。
  “說說你是怎麼當上演員的吧。”
  “以後再說。”他打斷她。“先輔導我,我該怎麼追女孩子。”
  她蹙起眉端又嘟著嘴,沉吟片刻道:“我看你去買點跟星座有關的書籍來參考好了。我學生都是看了書之後再照書中建議的招數去追他們心儀的對象,效果好像還不錯。”語罷她還直點著頭。
  他的近視眼在瞬間放大。“你還鼓勵學生追異性朋友?”
  “也沒有鼓勵啦,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他們。我只是同意他們在學業和操行都不受影響的狀況下談談puppy love,其實他們年紀還小,什麼也不懂,只是覺得好玩罷了,同學之間隨便配配對,大家口頭上聲稱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還真民主。”他有點啼笑皆非。“所維仁有沒有女朋友?”
  “他呀?好像是有那麼幾個女生暗戀他,有些還是別班的,不過沒聽說過哪個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他拍了下額頭。不是受不了兒子,是受不了她。
  “你呢?坐上誰的第一把交椅了嗎?”
  “我啊?”她使勁搖了搖頭。“去年教一年級時還有幾個仰慕者,今年教五年級就沒人追了。”她歎一聲:“高處不勝寒哪!”
  “是嗎?看不出你行情這麼差。”
  “也不是啦。同事、學生茶餘飯後也會幫我跟年輕男老師胡亂配配對,不過全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
  “峨?學生把你配給誰了?”
  “我們班把我配給十六班老師,十六班的學生也說他們老師是我男朋友。”
  她正經的表情讓他不禁要懷疑她自己也認同這種配法。
  “你沒向學生澄清?”
  “有什麼好澄清的?愛說就讓他們去說吧,反正又不是真的。”
  “假久了就會成真。”只有他聞得到自己話裏的酸味。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每天忙都忙死了,哪還有多餘的力氣逢人就解釋?哪天我的真命天子出現了,自然就可以杜悠悠之口了。”
  “可是人家這麼一傳,真的想追你的人不就望而卻步,你的青春不就柀耽誤了嗎?不怕啊?”
  “怕又能怎麼樣?那不然你追找好了。”她斜睨著他,俏皮地說。
  “我追你?”
  “跟你開玩笑的啦。”
  他愈來愈感困惑,跟自己說話的到底是肥肥安,還是劉老師?
  “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衛群彥嗎?”
  “衛群彥?哦,我剛才好像是把你當衛群彥哦。”她搔搔頭。“沒了,該問的都問了。”
  “那你可以下車了。”
  “好吧,拜拜。”
  她下車了,他把車開走。
   
         ★        ★        ★
   
  鳳凰花開,驪歌聲中六年級學生全數畢業。
  不久後學校就要放暑假了,留守的全體師生無不浸淫在熱切的期待中。
  這天下課,所維仁又摸到劉小菲的批改桌旁。
  “有事嗎?”她邊做著學期成續邊朝他問。
  “老師,我一放暑假就要回彰化了。”
  “那很好呀,你很久沒看見爺爺奶奶了不是嗎?”
  “老師,我會很久看不到你。”
  “開學就看到了嘛。對了,誰送你回去?姑姑嗎?”
  “姑姑叫爸爸載我回去。”
  “你爸有空送你?”
  “他最近好像很閒,常到姑姑家來。”
  “哦?那你一定很高興瞜。”
  “可是他開始管我了,很囉嗦。”
  “那表示他關心你嘛。”她看得出所維仁其實滿高興的。“不過,你的聯絡簿一直都是姑姑在簽名,爸爸來的時候你怎麼不拿給他簽?”
  “我習慣拿給姑姑簽。”
  “哦,下次有機會就拿給你爸爸簽嘛。”
  “好吧。”他好像離不開她的批改桌。“老師,你暑假要做什麼?”
  “我要參加幾個研習。”
  “研習?是不是去上課?你放暑假還要去上課哦?”
  “進修呀,不然怎麼繼續教你們?你們愈來愈厲害了,再不進修罩不住你們嘍。”她笑著。
  “爸爸說我回彰化之後也要去補習班補習。”他是一臉的不情願。
  “也好,免得你荒廢學業。馬上就上六年級了,是該多用點心,讓補習班老師盯著點也好。”
  “老師,找差點忘了告訴你,早上我在你辦公室的最下麵那個抽屜裏放了一樣東西,是爸爸要送給你的,你看到了嗎?”
  “哦?我還沒空回辦公室。爸爸什麼要送我東西?”
  “他說是為了答謝你教導我一年。”
  “哦。替我向你爸說謝謝。其實他不必那麼破費,寫張謝卡給我就可以了。”
  上課鐘響。
  劉小菲一向在教室裏等科任老師到才離去,臨走前還不忘使眼色要學生認真聽講。十七班的每個科任老師對該班的上課情形都很滿意,常常稱贊劉小菲馭徒有方。
  學生開始上美術課,她則回到辦公室,在抽屜裏找到所衛送的禮物。拆開包裝
  一看,原來是一付墨鏡,外加一張卡片。
  肥肥安,好久不見。這個週末夜在LIVE等你,不見不散。PS:請單獨赴約。
  這個週末?暑假裏第一個週末?LIVE?耶誕夜狂歡共舞的PUB?單獨赴約?有意思。她立刻就決定如期赴約,看他葫蘆裏賣什麼藥!
   
         ★        ★        ★
   
  週五學校舉行結業式,十點就放學了。她落得清閒,回家睡了個長長的午覺,黃昏時刻她又騎著單車去遊街,一路上想著自己規律單調、一成不變的生活。還不錯,明天有約會,騎著騎著,她對明天充滿了熱切的期侍。
  好容易二十四個小時過去了。她沒有化妝,也穿得很正常,天還沒黑,她就到LIVE來了,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他了。
  “來多久了?”他在吧台邊找到她。
  “喝了五杯冰水,跑了兩趟廁所。”
  “那麼早來啦?”
  “你又沒寫幾點,我反正沒什麼事,所以就先進來了。”
  “現在這裏人還不多。”他看了看四周隨口一句。
  “SO?”
  “So什麼?還沒熟啦。”
  她大笑出聲,害他跟著笑。接著他才向酒保點了兩杯酒。
  “我昨天送維仁回彰化去了。”
  “這麼快就把他送走?”
  “早點讓他爺爺奶奶享受天倫之樂呀,他們的耳根也清靜太久了。”
  “你呢?這下你沒天倫之樂可享了。”
  “托你的福,以後我不享都不行。”他給她一個哀怨的眼神。
  “怨我多管閒事?”
  “沒有。”
  酒來了,他舉杯向她:“謝謝你讓我享受天倫之樂。”
  “不客氣。”她也舉杯。
  兩人都啜了口酒。
  “頭發留起來了,鬍子也剃了?”
  “嗯,還我本色。”
  “聽維仁說,你最近很閒?”
  “嗯。”
  “找我來有什麼事?”
  “沒事。”
  “好,那喝完這杯找就走。”她有些惱。
  “那麼快就要走?”
  “不是沒事嗎?”
  “是沒什麼事。”
  她一口氣喝掉半杯。“你在這裏都不戴墨鏡對不對?為什麼?不怕被騷擾?”
  “來這裏的人一般說來不會對我們感到好奇。”
  “哦。”她把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好了,我該走了。是你請客,還是找自己付錢?”
  “我請客。”
  他付了錢之後就拉著她一起出PUB。
  “到我車裏坐坐吧。”
  她沒有拒絕他強勢的邀請,一路被拉進車裏。
  端坐車上,兩人呼吸著詭魅的空氣。
  “你——”
  一開口,她就被扳過頭,眼睜睜地讓兩片薄唇堵住自己的嘴。
  兩雙眼睛近距離對峙,吻在持續當中。
  一點美感也沒有。劉小菲只覺唇上一陣灼熱的疼痛。
  “你是不是沒吻過女孩子?”她受不了地推開他。
  他為之語塞,半晌才困難問道:“我吻得很糟嗎?”
  “你這哪能叫吻啊,簡直是在啃。”
  “我是沒吻過。”他終于英雄氣短地承認自己嘴笨。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眼瞪得更大了:“你沒吻過?”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用不著炫耀。”
  “你沒拍過吻戲?”
  “拒拍。”
  “那你跟維仁的媽媽——”
  “沒有沒有,我也沒吻過她。”提到這個他顯得更激動。
  “那——你們怎麼會有維仁的?”
  “白癡!孩子不是吻來的!”他老羞成怒地吼了她一聲。
  “你拿我當實驗品,還敢罵我白癡!”她也怒不可抑。
  “你呢?你又多會吻了?我剛才也沒多享受呀。”
  她也一陣心虛。“那很公平呀,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你又不會帶,我沒享受到,你憑什麼想一個人享受?”
  “你是當老師的嗎?”
  “誰規定當老師的一定要會接吻?”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為人師表怎麼會說剛才那句話?”
  “哪句話?”
  “說你沒享受到,我也不該享受。”
  “我有說錯嗎?本來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呀!”
  啊?“那現在呢?我們該怎麼做?”
  “不知道,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有,我想重來。”
  “重來?”氣出完了,她腦子又變得清楚:“你先告訴我,剛才是怎麼回事?我們是怎麼開始的?你為什麼吻我?”
  “我——我以為你知道的,所以才肯上我的車。”
  “我知道什麼?”
  “知道我想吻你。”
  她愣住了。她知道嗎?一路被他拉著的時候,她心梩是有那麼點期待,至於期待些什麼,她也無法具體說出,鬼魅纏身了吧。
  “我不清楚。”她用力甩著頭。“這……簡直是一片混亂,你怎麼把一切搞得有點不對勁呢?”
  他哭笑不得。怎麼會演變成眼前這種狀況?跟他想的未免也相去太遠了。
  “到底要不要重來?”他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等等,你先讓我想一下。”她低頭思索著今晚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
  “你是所衛?”
  “沒錯。”
  “是我的學生家長?”
  “對。”他暗咒著那是自己最不幸的身分。
  “你要我跟學生家長接吻?”
  “犯法嗎?”
  “犯法倒沒有。只是我們為什麼要接吻?”
  “那你當我是衛群彥好了。”他已經不耐煩。“你也暫時忘記自己老師的身分,你只是肥肥安而已。”
  “那我們也沒理由接吻呀。”她說不上來哪里不對,總覺得他好像該說些什
  “不要再想了行不行?這樣吧,我們猜拳決定,我贏了就重來,輸了就拉倒。”
  “三把?”
  “一把。”
  她輸了。“現在就重來?”
  他點點頭。“這次請你把眼睛閉起來。”
  “你呢?你也閉眼睛嗎?”
  “請你把嘴巴也閉起來。”
  “你確定這樣就能改善情況?”
  “閉嘴!”
  她把兩樣全閉上了,仰著臉等他重來。
  微弱的光線下他依舊看得清她閉得有多用力,那緊繃的線條教他吻興頓失。
  不過,他還是將唇貼上她的。這一次,他把動作放經了。剛碰觸到她的那一瞬感覺還是不錯的,碰了幾下之後,他又充滿挫折感。
  “你可以張張嘴,稍微有點反應嗎?”
  “是你叫我閉嘴的。”她的眼和嘴同時張開。
  他大歎一口氣。“算了,算了。”心中不斷自問著,他們是男人和女人嗎?
  “大摡是我們不來電吧。”她突然怯怯地冒出一句。
  “也許吧。”他已經沒了主意,隨她怎麼解釋都行。
  來電?為什麼他身邊那些俊男美女、酒家茶女隨便怎麼組合都能來電,偏偏他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卻電不起來?疏於練習、缺乏經驗就差這麼多嗎?
  “再回去跳舞嗎?”他問。
  “也好。剛才好無聊哦。”
  末了,兩人回PUB梩去當舞男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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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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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6 00:12: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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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小菲斷定自己得了相思病。
  為期三周的暑期教師研習已經結束,也就是暑假已經過了快一半的意思。但她腦海裏還清晰地浮現著所衛的影像,以及兩人共同的初吻,原來那糟透了的吻也可以刻骨銘心。
  在學生和同事面前,她的表現絕對是正常的,甚至是可圈可點、有口皆碑的。單獨面對所衛時她會言行脫序、精神錯亂。不,應該說在他還是衛群彥的時候,她就已經這樣了。
  怨只怨天緣不該湊合他們兩次。要嘛,就只是朋友;要嘛,就只是老師和家
  當真是被青春撞到了腰,她柀撞得鎮日渾渾噩噩。虛實之間,她還惦念著那種溫熱的熟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那分尚未找到著力點的淡淡情愫,似未因時空的磨損而減弱。
  病相思也得准時到校值日。
  “早啊,小菲。”
  莊偉翔已經在辦公室裏看報了,今天他和劉小菲輪值。
  “你這麼早就來啦?”
  “閒著也是閒著。”
  “你怎麼不事先跟別人換一下,一放假就值或者開學前再值都好嘛,你這樣不是很麻煩嗎?為了值個日,還得特地從台中上來一趟。”
  “我是故意不換的,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家幾天。”
  “你家那麼水深火熱啊?”
  “不習慣住家裏罷了。”他繼續看報紙。
  “你把看過的給我。”她指著他桌上那一堆報紙。
  兩人辦公桌剛好面對面,一起讀早報還可以邊評論。
  “工友來了沒?”她掃視大辦公室一圈,沒瞧見別人,於是問他。
  “巡視校園去了。”他想了想,又問:“你還有研習要參加嗎?”
  “沒了。下禮拜我死黨會在我家住幾天。”
  “日本那個?”
  “嗯。”
  “你暑假怎麼沒想到要去日本找她?”
  “我不太敢坐飛機。”還有,為了省錢。
  “看不出你膽子那麼小,真的。”
  電話響了,莊偉翔去接。
  “小菲,找你的。”
  放下報紙,她上前接過話筒。
  “喂,你好,我是劉小菲。”
  “肥肥安?”
  “所衛?”她叉有種被撞到腰的感覺。“你怎麼知道我在學校?”
  “我打去你家找劉老師,大概是你媽接的吧,她說你到學校值日去了。”
  “睋,找我有事啊?”
  “沒事。”
  她立刻掛掉他的聲音,心中燒起一把無名火。那一絲若有還無的情愫,似未正式開始,又像已經結束,教她悵然若失。
  她繼續翻著報紙,一個個熟悉的字在她眼前化成一串串陌生的句子,她已心不由主,對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視若無睹。
  “家長打來的嗎?”莊偉翔發現她有異狀。
  “莊老師,我想出去買早餐,要不要幫你帶一份回來?”她立刻岔開話題。
  “我吃過了,你買你自己的就好。”
  “那我出去了。”
  她在第一川堂裏遇見所衛時停下了腳步。
  “你來我們學校幹嘛?”她虎著臉問。
  “我看見操場上和中庭梩到處都有附近民眾和學生在騎車、打球,我應該也可以來吧?”
  他身穿一件舊得可以丟了的T恤,下搭一條發自的牛仔褲,戴著鴨舌帽和墨鏡,踩著氣墊鞋,嘴裏還嚼著口香榶,嘻皮笑臉地反問。
  “你說的沒錯,學校開放到下午五點,你請隨便參觀,不要破壞公物就好。”
  她繼續往校門方向前進,他與她背道而行。
  提著早餐回辦公室時,她看見自己的位置上坐著所衛,他和對面的莊偉翔在說
  “小菲,你留在辦公室接電話,我先去巡視一下校園。”
  很顯然地,莊偉翔覺得自己該回避一下。
  看所衛沒有把位置還給自己的意思,劉小菲只好借坐隔桌老師的椅子。
  他看報紙、她吃早餐。
  她吃完早餐按著看報紙。他則到放置雜志期刊的角落繼續閱讀。
  “所維仁的哥哥?”
  莊偉翔回辦公室後,見所衛坐在遠遠的小角落裏,這才低聲問劉小菲。
  “嗯。”她繼續運動會當日的謊言。
  “搞了半天,他是演員啊?上次我沒看出來。欸,他在追你嗎?”
  “你看像嗎?”她問得無奈。
  “應該是吧,不然誰會那麼無聊,沒事兒來辦公室裏幹坐著,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他要來,早知道有人可以替我值日,我就不來了。”他是開玩笑的,值日不能這麼替。
  兩人哈哈大笑,所衛應聲回過頭,送了一個問號給劉小菲之後,繼續翻著雜一上午辦公室裏總共來了兩位住在學校附近的老師,看看報紙又走了,郵差來了一趟,就這樣。
  接近中午時,工友來問兩位值日老師要不要先出去用餐,他先留守。
  “葉先生,我們兩個先出去吃飯好了。”莊偉翔對工友眨眨眼,並指了指角落裏的所衛要他看。
  工友一點就通,跟莊偉翔出去了。
  劉小菲接受莊偉翔的調度。而所衛也朝她走了來。
  “你的膚色在女孩子當中算比較黑的。”
  她絕對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本以為他會問中午吃什麼。
  “大白天的你又摘掉墨鏡,終於讓你看清我了?對不起,我天生劣質,如果有損你的視力,請多包涵。”
  見她笑了,他才問道:“等一下我們吃什麼?”
  “我去買兩個便當回來好了,你不怕出去吃飯時被人家認出來?我想這附近的民眾看見知名演員可能不會太冷靜。此外,附近的店家大都認得我是學校老師。”
  “原來你是怕自已被我連累?”
  “我沒什麼好怕的,你要是敢的話,我願意奉陪。”
  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吃便當吧。”
  她笑一笑,出去買便當了。
  他利用空檔端詳著她辦公桌玻璃墊下的照片和一些教育格言。
  最快吸引住他目光的是一張她的個人照。果然是黑裏俏,渾身散發著健康美。這照片他剛才在辦公室另一邊的牆上已經看過了。
  “我們的師長”?全校老師每人一張,全掛在那兒,底下還附了簡介。他暗忖著這學校的作風還挺時髦的,把每個老師的血型和星座都秀出來了。想必不只是為了方便學生認識全校師長,敢情還想讓未婚老師彼此多瞭解一點,以便大玩戀愛遊戲。她是B型獅子座?也許自己真的該去買一本星相學的書回來研究研究了。
  另外有一張她和巧固球隊學生的合照,她和學生隊長合舉著優勝錦旗,所維仁緊捱著她站。
  他輕笑出聲,兒子也許真的遇上個好老師,可他卻有點遇上煞星的感覺。
  他接著又注意到一張書簽,上頭寫著:
  現在的孩子需要的是音樂的指揮棒,不是鞭子;是愛的滋養,不是威的鎮壓;是智慧的開導,不是無理的斥責;是真心的愛護,不是冷嘲和熱諷。心中感覺被愛的孩子,就不容易變壞。
  便當回來了。
  他們快吃完便當時,莊偉翔他們也回來了。
  “我回那邊去坐著。”吃飽了,所衛對劉小菲說了一聲,回雜志區去了。
  不久,劉小菲看見他拉下鴨舌帽遮住整張臉,坐在沙發上打盹兒。
  “你們剛才怎麼不出丟吃飯?”莊偉翔問她。
  “他見光死。”
  “怕人家認出來嗎?”
  “大概吧。”
  “那他怎麼追你?要你也不見光嗎?”
  “不知道他在塙什麼飛機。”
  莊偉翔那句話讓她想起所衛送的那付墨鏡。
  午後下起一陣雷雨,滂沱大雨逼退了所有在校園內活動的民眾和學生。
  雨勢轉弱,值日時間也近尾聲。
  她瞥了角落的所衛一眼,發現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假寐的姿勢。
  “快下班了,你去叫醒他吧。”莊偉翔收拾著桌面。
  她才一靠近,所衛就把帽子往上一堆,露了臉:“可以走了嗎?”
  “你早就醒了?”
  “我醒著的時間比睡著的時間長。”他站起身。“現在呢?”
  “現在我們要關門窗,設定保全系統,然後就可以走了。”
  “我是說你跟我,我們。”
  “我要回家。你——我就不知道了。”
  “到我車梩坐坐嗎?”
  又是到車裏坐坐。她想起不久前莊偉翔那句“要你也不見光嗎”。
  “不了。”她的神情倏地變寒。
  “劉老師,我要關門了。”工友站在門口提醒她道,莊偉翔剛才已經向她說拜拜了。
  她立刻走出辦公室。知道所衛跟在背後,但她已沒興趣理會。列車棚裏牽出單車,打開鎖,她跨上椅墊。
  他默默看著她完成每一個動作,最後把目光停在她臉上。
  兩對眼波又對上了。他站著不動,她隨時待發。
  “猜拲。你輸了就跟我走。”他還是先出聲了。
  “你可能會輸!”她憋了一肚子的氣在瞬間湧出口。“為什麼你不做有把握的事呢?你不但可能輸拳,甚至可能連猜拳的機會都沒有,我可以不跟你猜,你想過沒有?”
  “掅嗎?”他沒跟著激動。
  “不猜!”
  “工友快來關大門了吧?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我現在就走,再見!”她騎動單車。
  他一把拉住後座,阻止她進前。
  “放手!”
  “不放!”
  僵持數秒後,他把她拖下車。
  “你幹什麼?”
  她看著他把單車牽回車棚,還來不及阻止,人就柀他拉出校門,一路拉到市公所的停車場上,他的車裏。
  “我的單車沒鍞,明天就會被偷走你知不知道?”
  “柀偷了你來找我賠。”
  他發動引擎,按下除霧鈕和雨刷。並打開空調,希望能降她的溫。
  “我們這是在幹嘛?”她問,怒焰熊熊。
  “我在追你,你不是要我追你嗎?”
  “屁!”
  “當老師的還說粗言穢語?”
  “當老師又怎麼樣?我欠你的嗎?神經病!你尋找開心是不是?吃飽了撐著,要我當逍遣,用來幫助消化是嗎?”
  原來她的脾氣這麼壞,此刻的她完全無法令他將之與老師二字聯想在一塊兒。他想起來了,之前她也這麼凶過他一次,在PUB的廁所外頭。她說他撞了她,其實是別人撞了他,波及到她,他本來可以解釋,但她那盛氣淩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又教他改變了主意,他偏不向她道歉。當時她說什麼來著?“你們老師是怎麼教你的?”,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想著想著他就笑了。
  “笑什麼?被我說中了吧,你果然是來尋我開心的,可惡透了。”
  她就要推開車門,被他更快地阻止了。
  他又扳過她的頭,狠狠朝她吻丟。
  她肯定是要掙紮的。
  有競爭就會有進步。一分鐘的唇舌交戰之後,他們已經吻得很好了,有喘息、有狂索、有戀戀不舍……
  原來吻她需要的是征服的欲望。他剛才只有一個念頭,征服她。
  “享受到了嗎?”
  他喘著離開她的臉兩寸遠,注視著她猶微微開啟的櫻唇。
  她沒有回答,兩道眼波柔柔蕩漾在他的眼唇之間。
  他視之為無言的邀請,於是再次俯首,吻出第二波纏綿。
  天色全暗。
  “我要打個電話給我媽。”長吻使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他在行動電話上按了她家的電話號碼後才交給她。她重新按了工廠的電話號碼,要人轉告她媽媽說她不回家吃晚飯。
  “我有說我們要一起吃晚飯嗎?”他問。
  “我不回家吃飯並不代表我們要一起吃飯。”
  “一起吃晚飯好嗎?”他又問。
  “好。”
  一陣輕笑。
  “你最近為什麼那麼閒?沒戲拍啦?”
  “我已經推掉兩部戲了。”
  “為什麼?選戲?”
  “不是,我根本連劇本都沒看。我需要一段自己的時間,暫時不想被工作絆住。”
  “哦,你們管這個叫‘充電’對嗎?可是你這麼做會不會得罪人啊?”
  “得罪人也沒辦法,事有輕重緩急。”
  “什麼事那麼要緊?”
  “沒什麼。只想沉澱一下心裏的感覺。”
  “那麼多愁善感啊?”
  他們又去了一次泰緬餐館。
   
         ★        ★        ★
   
  嚴家慧回台度假,這是她到劉小菲家的第三天。
  “這種天氣真是很‘賭爛’,每天下午准時下大雨,風雲變色,害我的心情也跟著blue。”她迭聲抱怨著。
  “你搞清楚,要是不下這場雨,這種天氣悶死你都會,三十七、八度的高溫你就不賭爛嗎?”
  “開冷氣就不熱了嘛,我不喜歡沒有陽光的日子。”
  “是嗎?那為什麼白天找你出去你又不要?整天就待在家裏吃零食、看影片,亂無聊的,混吃等死!”
  “我就混吃等死,那你呢?我看你的日子才單調得可悲哩。”
  “你胡說,我過得充實得很。是因為你要來,我才沒把整個暑假排滿研習的喲,要不然我現在還在當學生呢。你來了,我也沒跟著頹廢呀,你看,每天黃昏我就騎單車逛街當運動,很健康吧?找你出去騎車你又不要,還大言不慚說你喜歡陽光,哼!”
  “外面空氣品質那麼差,要我學你出去當吸塵器啊?我才不幹哩。”
  “好過你整天窩在家裏孵蛋吧。”
  “欸,你到底為什麼不想去PUB跳舞嘛?”
  “頹廢。”她並不真的這麼認為,只是提不起勁。
  “又不是叫你天天去,我難得回來一趟,陪我去活動一下筋骨會死啊?”
  “去游泳好不好?全身都能運動到。”
  “不好。現在正值暑假,去游泳池只能算泡公共澡堂,遊不開不如不游,萬一傳染了什麼疾病,那才真叫冤枉呢。”
  “附近有保齡球館,不然我們去打保齡球好了。”
  “拜託,你別帶我去那種地方丟人現眼了好不好?N年以前我在球道前摔個四腳朝天,球還差點砸到你,難道你都忘了嗎?”
  “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就繼續吃零食、看影片吧。”
  “走啦,今天晚上去跳舞啦。”嚴家慧接著就恐嚇她:“欸,我可告訴你喲,你不讓我多運動運動,當心找回日本之後得了‘少年癡呆症’,忘了哪里買得到最新設計的貼紙,到時候……”
  “去哪里跳啦?”劉小菲拗不過她,勉強同意。
  “當然去LIVE啦,我姑丈是老闆之一,我去可以享有優待。”
  “好吧,雨停了就走。”
  電話鈴聲和嚴家慧的歡呼聲同時響起。
  “喂——”
  “肥肥安,晚上有空嗎?”
  “幹嘛?到你車裏坐坐嗎?”
  劉小菲等了一星期才等到所衛這通電話,忍不住怨懟的口吻。
  “想去哪梩?我來接你。”
  “不必了,我們還沒發展到那種程度。”
  他在彼端沈默著。
  “我晚上要陪死黨去LIVE跳舞。”
  “你說宮澤不理會啊?”
  “對。”
  “好吧,我在那裏跟你碰頭。”
  電話掛斷了。
  “誰啊?我認識嗎?”嚴家慧眨著曖昧。
  “你見過一次,在LIVE,耶誕夜,小衛。”
  嚴家慧消化了她的一串短語。
  “小衛,你說那個演員?你們幹嘛啦?我剛才聽見你說還沒發展到那種程度,你跟他嗎?你們在發展啦?”
  “大概是吧。”她聳了聳肩。“很爛的感覺,要死不死的,比起你的網路戀情簡直爛呆了。”
  “我那段戀情早就夭折了,別再提了,O.K?”嚴家慧一臉土包。
  “你好歹算是轟轟烈烈過了,哪像我跟他,有一下沒一下的,食之無味。”
  “不來電?”
  “也不是啦,怎麼講呢?”她皺著眉,緊得好像打不開似。“有種沒有明天的感覺。”
  “那你把握今天就好了嘛。”
  劉小菲看看窗外,雨過天青。
  “換衣服吧,我們去把握今天。”她說。
   
         ★        ★        ★
   
  LIVE。
  所衛比她們先到。碰頭之後,三人開始言三語四,說了些沒營養的話,可有可
  “你們聊吧,我去跳舞了。”嚴家慧識相得很。
  劉小菲和所衛沒聊什麼,但目光卻持續膠著,欲斷不能。
  “我們的生活步調完全不同。”她說。
  “你想跟我劃清界線?”琢磨半天,他如是下注解。
  “我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地球只有一個。”
  “一邊白天,另一邊就是黑夜。”她接下去。
  他點點頭。“你是不是問過我,怎麼當上演員的?”
  “嗯,不過你沒告訴我。”
  “我現在告訴你,好不好?”
  “好。”
  “我從小就喜歡表演。高中混了三年的我沒考上大學,同年就當兵去了,退伍之後,我給自己兩年的時間讀書進修,終于如願以償考上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後因為老師的推薦而有機會在電視連續劇裏演出,第一次演的是個配角,雖然不算一鳴驚人、也沒有因此一炮而紝,但是那以後我一直有戲可拍,幾年下來也算小有成就,現在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主演八點檔了。”
  “你待人處世是不是一向都很低調?我沒有在報章雜志上看過有關你的報導。”
  他微笑頷首。“我只喜歡表演,並不變出鋒頭,鋒芒太露不是件好事。”
  “這種態度會不會阻礙你在演藝事業上的發展?”
  “也許吧。不過我不在乎。我並沒有期望自己到達什麼不得了的境界。”
  “沒有企圖心算不算是一項缺點?”
  “那要看你從什麼角度來看,它也可能是一項優點。”
  “我覺得你做什麼事好像都沒有強烈的企圖心。”
  “是嗎?你為什麼這麼覺得?我不以為然。”
  “哦?也許我看錯了。”
  “你呢?你做事有強烈的企圖心嗎?”他反問
  “我?我做什麼事都會全力以赴。”
  “所以你教出來的學生都跟你一樣。維仁說他們班對每樣競賽都志在奪標,做什麼事都不遺餘力。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我也教他們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得失心不必太重,沒有永遠的成功,也沒有永遠的失敗。”
  “努力耕耘就一定有收獲嗎?”
  “應該是吧,除非遇到天災人禍。可是,不耕耘就一定不會有收獲。”她正色
  她的職業病又犯了。他調侃道
  “劉老師,我可以請你跳這支舞嗎?”
  “可以。”
  一曲舞畢,他又拉她出了PUB。
  “去哪?”她問。
  “到我車裏坐坐。”
  “可是我朋友還在裏面耶。”
  “沒關系,我們還會回來。”
  坐上車,兩人對看一眼就吻了起來。這次所衛連手都有動作了。輕撫過她的腮,順著頸線滑至她的胸前,隔著T恤愛撫她的雙峰。直到她逸出一聲低吟,他才放手。薄唇則持續吮舔著她的。他把她的雙手拉到自己頸後。
  “摟著我。”低喊一聲,立即又封住唇。
  她的小蠻腰被他牢牢圈住。吻的熱度持續高漲,直到兩人都意識到有窒息之虞時才停手。輕輕啄著彼此的唇做為緩沖,熱吻才真正告停。
  劉小菲坐正後,整理著一身淩亂。扯下發帶,耙了耙頭發。
  “別紮了。”他阻止她重紮馬尾的動作。
  她又側身。“為什麼?紮起來才涼快。”
  “別紮了。”他重複著,手指穿過她的發絲。“這樣很美。”
  忍不住,他在兩側發鬢各吻了一下。黑暗中,他捕捉到她臉上鮮有的、一閃而逝的羞澀。
  她沒被別人這麼稱贊過嗎?還是因為贊美來自於他?
  “有人對你說過你很漂亮嗎?”
  “不多。說我皮膚黑了點的人比較多。”
  “你自己覺得呢?”
  “我覺得我的皮膚是黑了點,不過我也覺得自己很漂亮。”她笑了笑,按著道:“我說過我是天生劣質,隨便曬隨便黑。而我很難躲掉陽光,所以只好順其自然嘍。我這樣也不錯呀,可以把別人襯托得更白。像你,你跟我站在一起就是個小白臉。”
  “我是小白臉?你錯了,我也是一曬就黑。”
  “可是你偏偏很少見光。”
  “此話怎講?”
  “更正,我應該說你只接觸燈光、不接觸陽光。”
  “閣下可是要邀請在下與你一起享受日光浴?”
  她柀逗笑了。
  “你不要這樣子講話好不好?我雞皮疙瘩全起立了。”她交叉雙手搓著手臂。“好冷喔。”
  他也幫她搓著雙臂,順勢又將她抱在懷裏。
  “今晚我去住我姊家,明天早晨我們騎單車出去曬太陽。”
  “你行嗎?”
  “明天早晨五點我們在新學友門口碰頭。”
  “你有單車嗎?”
  “我騎維仁的車。”
  “一言為定。”她樂壞了。
  “我們回去找你朋友吧。”
  “哦,差點把她給忘了。”
  嚴家慧一見兩人,眼睛立刻瞪得像銅鈴一般大。“肥肥安!你死到哪里去了,竟敢放我鴿子。”
  “出去透透氣。”劉小菲自知理虧,只好任她死瞪掉自己一層皮。你鴿子,這不是回來了嗎?”
  “是我拉她出去的,對不起。”所衛致歉。
  “你們倆要在這裏約會也行,告訴我一聲就好了籲,我是那麼不識相的人嗎?”嚴家慧吃軟不吃硬,見所衛誠心道歉,決心放過兩人。“我剛才還以為你被人綁架了呢。”
  “差不多。”劉小菲朝所衛擠擠眼。
  “我就是綁匪。”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還跳不跳?”嚴家慧看著兩人。
  兩個腦袋同時在她眼前搖著。
  “都不跳啦?”
  “我們明天要早起,今天得早點睡。”所衛代表解釋。“打算現在就回去了。你呢?”
  嚴家慧把驚愕的眼光自他臉上移向劉小菲,繼續詢問。
  “他說的跟我想的一樣。”劉小菲答覆她的眼神。
  “回家吧。”
  嚴家慧沒有第二個選擇了,心不甘情不願地生上所衛的車,然後一路罵著前座兩人罵到劉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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