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芯]再見，別離【千里姻緣3】 全文完

冷月吟荷

「如果扔一枚硬幣，那代表著你想要再度回到羅馬；
如果扔兩枚，那就表示你想擁有美好的婚姻。那麼，扔三個呢……」
杜湘湘二十一歲的生日大禮，就是接受同學送給她的頭等艙機票，
飛往充滿異國帥哥的國度——義大利。
不料，一下飛機，行李遺失、旅社失聯，已經夠悲慘了。
竟然，連她的錢包也被扒手給偷了。難道這是她的太歲年嗎？
咦！怎麼有一美男子已將宵小撂倒在地，還對她露出燦爛的微笑。
都已經感謝他的大恩大德了，竟還要她有所回報，
什麼？！陪他游車河、探險古堡，還要當他的「未婚妻」──
他該不會把她當成「伴遊女郎」吧！
難道，她的生日就活該被糟蹋、蹂躪嗎……







第一章

      杜湘湘雙手托腮，饒有興味的凝視著她座位右前方那個頤指氣使又傲慢做作的千金大小姐。  

　　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原本就著實無聊，在她美美的睡上一覺醒來後，還有四五個小時。她正愁不知如何打發時間時，就聽到了一個非常嚴厲的聲音呵斥著空姐。  

　　「你們的服務實在是太差勁了！我要的是紅酒，而你看看，你給我倒的這是什麼鬼東西？顏色不純，氣味也不甘甜。」那是個打扮時髦，妝化得很精緻的女生，大概自詡為豪門千金，所以眼睛長在了頭頂上。  

　　「小姐，這個的確是上等的紅酒。」空姐依舊笑容滿面。「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再幫您換一杯。」  

　　「上等？算了吧，知道上等紅酒要多少錢嗎？算了算了……和你們也是白說，誰讓你們票價賣得這麼便宜，當然不能提供最優等的服務。」豪門千金皺了下她那滿是蜜粉的鼻子。  

　　杜湘湘在心裡嘆了口氣，飛機上多麼乾燥啊，難怪那千金小姐的臉在經歷了幾個小時的乾旱後，開始卡粉卡得厲害，眼角的皺紋都因此出現了。  

　　像她就做好了準備，帶上面膜，一上飛機就先敷上了。反正飛機上有誰會看你呢，保養皮膚當然是上上之策了。雖然，她也從來不施脂粉，因為往臉上塗塗抹抹那麼多彩妝，她實在是沒那個耐心和本事啊。  

　　「看看這椅子是什麼鬼樣子？一點也不舒服。」豪門千金挑剔的聲音又尖銳地傳來了。  

　　杜湘湘睜圓雙眸，看著對方嫌惡的表情。  

　　「操控起來也太不方便了吧？為什麼我按了半天它就是不動？」豪門千金的聲音充滿了怨懟。  

　　「小姐，請問您是想要躺下嗎？」那位好脾氣的空中小姐立刻又出現了，笑容依然清新甜美。  

　　「這還用問嗎？我不躺下要干嘛？」  

　　「您按錯按鈕了，這是升起的按鈕，下降的話是這個……」  

　　「什麼我按錯了？明明是你們設計有問題。真不知道是怎麼經營這條航線的。難怪你們公司就要被NML收購了。」豪門千金瞪了下畫得精緻的雙眼，只可惜杜湘湘看到她的眼角卡粉現象更嚴重了。  

　　杜湘湘悠閒地喝著可口的果汁，身上蓋著溫暖的毛毯，她覺得自己正在看一出很精采的舞台劇表演，因此興致高昂，心情愉悅。  

　　「這樣可以嗎？」空姐無視她那趾高氣揚的話，替她調整著座椅的高度。  

　　「替我拿一杯……那位小姐喝的飲料過來。」豪門千金的美眸一轉，居然望向了杜湘湘的方向。  

　　杜湘湘聽到她的話後，一口果汁差一點嗆在喉嚨口。為何自己變得更加興奮起來？也許她在期待千金小姐對於這種普通果汁的評語。  

　　「其實我更喜歡喝蔬菜汁，十幾種蔬菜鮮搾出來，既營養又養顏，而且味道也很好。不過我知道這裡一定沒有，所以我還是將就一點好了。」她的手很優雅的翻轉了一下，翹起戴著白色薄紗手套的蘭花指。  

　　杜湘湘很好奇，在飛機上，她為何還要戴著那看起來很做作的手套呢？  

　　「怎麼這麼冷？小姐，可不可以把溫度調得更暖和一些？」不到兩分鐘，千金小姐的抱怨又起。  

　　「對不起，我們是恆溫飛行的。如果您覺得冷，我替您拿披肩或者毛毯……」  

　　「我才不要。」那高亢的聲音又變得尖刻起來。「除非是最上等的卡什米爾羊絨披肩，不然我的肩膀會過敏。」她揉了下裸露的肩膀。「可以把我的女僕叫過來吧？她在後面經濟艙。」  

　　「這個……恐怕不行，我們有規定，客人不能隨意走動。」空姐的笑容依舊那樣迷人。  

　　杜湘湘打從心底佩服這位訓練有素的空姐，果然是頭等艙啊，這樣頂級的服務還真是難得。如果是她，可能早就一腳踹飛──啊，不行。絮菲說過女生還是不要太暴力比較好，那她就輕輕伸出手去，打掉她頭髮上那根可笑的羽毛好了。  

　　「這個也有規定，那個也不行！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告訴你NML集團的總裁邵克為是我的未婚夫。我可是你們未來的老闆娘，眼睛給我放亮點！」千金小姐語氣狠戾，用詞果然不凡。  

　　杜湘湘的嘴角邊噙著一抹感興趣的輕蔑笑容，並且在心裡深深佩服那個敢娶如此悍婦的男子。  

　　「請問還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空姐的態度依然不卑不亢，面帶微笑。  

　　杜湘湘在心裡不住感嘆，天底下脾氣溫柔的女生原來不止楚絮菲一個啊，如果她也有這麼高的涵養就好了。大概也不會和家裡鬧翻，然後被掃地出門吧……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千金小姐一張粉白的臉漸漸變得鐵青起來。「不想做了？我要投訴，你這什麼態度！」  

　　「如果要投訴的話，我們有專人會處理。」空姐輕輕點了點頭。「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都請直說，督促我們的工作才能讓我們不斷進步。」  

　　杜湘湘雙手合十，激動得想鼓掌起來！她一定要記得寫封信給航空公司，好好表揚一下這位小姐！這家航空公司的服務不錯，能夠培養出如此好脾氣的工作人員。  

　　「叫你們乘務長來，我不要你服務了！」千金小姐嫣紅的嘴角微抽一下，她的嘴唇非常乾燥，都可以看出裂縫來了。  

　　杜湘湘拿出自己的潤唇膏小心的塗抹了一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這麼不懂得保養，還容易生氣的人，一定會老得很快──這可是她另外一個好朋友梅若雅的座右銘。  

戲也看夠了，時間還早，不如再多睡一會，她可不想一到羅馬就要調整時差，浪費一天的美好時光。這次旅行，也許是她最後的清閒生活，她要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好好享受羅馬那獨一無二的浪漫陽光。  

　　戴上耳機，放上一首悠揚的鋼琴曲，又拉起眼罩，杜湘湘心滿意足的再度睡了起來。  

　　她並不知道，在她的後面，有一個年輕男子也一樣帶著興味盎然的目光，看著她和前面的豪門千金。  

　　那雙年輕的眼睛裡，閃爍著一些惡作劇般的光芒，有些邪獰，有些慵懶，有些興奮。  

　　***

　　什麼？沒有她的行李？  

　　當杜湘湘發現所有的行李都被人領走後，她才愕然明白自己的行李被航空公司弄丟了！  

　　在她抗議之後，被帶到航空公司的櫃檯前，填寫了一份行李遺失的表格，然後被告知──她的行李可能被送到了衣索比亞。由於當時兩架航班同時起飛，所以可能工作人員搞錯了……  

　　「我本來還想寫信表揚你們公司工作專業，小姐親切，結果竟然出現這麼烏龍的事。」杜湘湘聽到這樣的解釋後，火氣立刻上湧。「而且你解釋半天也沒有告訴我，到底我什麼時候才能拿到我的行李？」  

　　「小姐，我們有專門的查詢系統，因為那邊的飛機還沒有落地，我們暫時還無法確切的查詢到您行李的去向。等到確認以後，會透過我們公司的航班運來羅馬。只要行李到達，我們會立刻給您打電話……」  

　　「我是來旅行的！也許明天我就不在羅馬了，也許一個星期後我就離開義大利了！你要我再趕過來拿行李嗎？」她的英文說得很流利。  

　　「我們會送去您的酒店，您不必擔心。」對方還是很客氣，但這種客氣卻只讓她覺得挫敗和憤怒。  

　　「我不必擔心？每年有多少人在旅行途中遺失行李的，還要我不必擔心……」不知不覺開始用國語抱怨起來，她心裡有種預感，行李應該找不回來了；也許回來後，也只是個空箱子罷了。而且在行李找到前，她該怎麼辦？她現在可是連件內衣都沒有。  

　　「好啦，我就算對你發火又有什麼用？又不是你把我的行李弄丟的。」她繼續用國語喃喃自語。  

　　對方茫然的看著她，倒是一直笑容不離。  

　　努力振作起有些頹喪的精神，反正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了！  

　　「那麼請盡快幫我找回來好嗎？無論如何我希望可以先知道它的去處。打我手機就可以了，我可能不在旅館裡。」她突然伸出手去握住那位胖胖的義大利女孩的手。「請一定要幫我找到，拜託了！」  

　　「當然！」對方也狠狠的握了下她的手。  

　　杜湘湘帶著沮喪的心情離開行李遺失登記處，開始尋找著會前來接她的旅館老闆娘。她這一次來羅馬預訂的是一家台灣人開的家庭旅館，在網上GOOGLE搜尋了一下後，發現口碑很好。  

　　對方提供前來接機的服務，這一點非常貼心，也讓杜湘湘立刻就決定預訂。  

　　可是，機場內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看到許多前來接機的人，以及無數寫著各國人名的接機牌，但就是沒有看到她的名字。  

　　「怎麼會這樣？」她想到自己現在可以打開手機了，還好也輸入了旅館的電話號碼。雖然打國際漫遊很貴，但她不得不花費這一筆支出。  

　　「拜託，接聽啊！」電話不斷的響著，就是沒有人前來應答。她忍不住罵了句英文髒話，然後又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四處望了一下，臉色微紅。  

　　現在，她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在過去的二十一年裡從來不曾踏上過的國度，沒有行李，沒有落腳點，沒有人來接……這就是她計畫了好久的畢業旅行嗎？  

　　她走到一處休息椅前，微微甩了一下自己有些蓬亂的短髮，緊抿的嘴唇透出她倔強又好強的性格。  

　　儘管之前的計畫都已經用不上了，但是她也不能就此退縮。現在要想的應該是接下來怎麼辦，她必須要先找到住宿的地方。歐洲的深秋，可是很寒冷的……  

　　「你也和我一樣，沒有找到來接機的人，而必須在機場等待嗎？」就在此刻，有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子坐在她的身邊，並用國語和她交談。  

　　杜湘湘原本迷惘落寞的眼神裡閃過幾許好奇，她轉頭大方的看著男子。「看來好像是的。」她有一雙如鏡子般清澈的眼眸，直接而大膽。  

　　男子有著一張會讓女生尖叫或者臉紅的俊美容貌，而且那淡褐色的頭髮，以及蔚藍色的眼眸的確讓人一見難忘，浪漫中略帶性感的氣息從他身上很自然的散發出來。  

　　「我們搭同一架班機，你也是頭等艙的客人之一。」杜湘湘在上機後，也自然不會忽略這樣一個引人注目的男子。「我以為你是外國人，沒想到國語這麼好。」  

　　「我爺爺是台灣人，奶奶是義大利人，母親是法國人。」男子眨了下他那雙比天空還要蔚藍的澄澈眼眸，霎時魅力無限。「你好，我是邵克為，我也是台灣人。」  

　　「你好，杜湘湘。」看著對方伸過來的手，她很爽快的握住又放開。「你有義大利血統，這裡必然有親人在。看起來我們並不太一樣，你起碼知道接下來可以去哪裡。」她說起自己的煩心事，語氣倒也不顯得很沮喪。  

　　邵克為望向她的目光裡有一抹興味。「難道你不知道？」  

　　她灑脫的聳了下肩膀。「我正準備做出下一步的打算，就被你打斷了。所以現在還不知道，但肯定會知道的。」杜湘湘的眼神裡盈滿精力和自信，讓她原本只是清秀的臉龐變得鮮活而引人注目。  

　　「真是少有的樂觀堅強。」邵克為略微震驚了一下。「不過羅馬是個天堂般的地方，不管去哪裡都有美麗的風景和洶湧的旅客人潮。」他薄唇微撇，嘴角露出些輕蔑的笑容。  

　　「對了，你是義大利人……那你一定知道哪裡有便宜又安全的家庭旅館或者那種給背包客住的青年旅館，對不對？」杜湘湘眉眼一動，立刻笑逐顏開。她就知道上天不會讓她今天這麼悲慘且一直走衰運的！  

　　「旅館？背包客？那些地方都不太適合像你這樣一個坐頭等艙的女生吧。」他皺了下濃眉。  

　　「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可不是什麼有錢人。我能坐頭等艙是因為那是朋友們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本想拒絕，但是覺得那是他們的心意，也不好意思拒絕。而且想到那可能是人生裡最後一次自由的旅行……」她飛揚的眉眼裡漸漸被哀愁所感染，但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又把那些哀愁逼走了。  

　　「這話怎麼說？最後一次？你看起來很年輕啊。」邵克為覺得眼前的女生看來也才二十歲左右，清爽的短髮，不施脂粉的臉蛋，自然不做作的舉止……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才對。  

　　「是人就有各自的煩惱……我們還沒有熟悉到我要告訴你的地步。」杜湘湘看了下手錶，她再等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後還是無法聯絡到那位老闆娘的話，她就要自己去尋找住宿的地方了！  

　　「你的行李呢？」邵克為瞥了一下她的周圍。「既然是旅行，可是你似乎不像個遊客。」對於她的拒絕，他毫不在意，依然悠然自得。  

　　「航空公司把我的行李弄丟了，他們說找到就會通知我。」杜湘湘不願想起自己今天的不順利，但還是無法逃避現實。  

　　看著她突然黯淡的眼眸，他點了點頭。「這是常發生的事，不過弄丟頭等艙客人的行李就很少見了。」  

　　「你也覺得我特別倒楣吧？還是說我特別走運？別人遇不到的事我卻有這種運氣遇見。」是自嘲也是自我勉勵，杜湘湘努力讓自己微笑。  

　　「也許真的很走運，因為你遇到了我。」男子雙手插進風衣口袋，嘴角的笑容變得有一些壞壞的。「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裡的話，可以跟我走。」  

　　她機靈的抬起眉毛，眼裡有著警覺。「你是要介紹便宜又安全的旅館給我嗎？我的預算真的不是很寬裕。」  

　　「我是要請你去我家住，不要錢的怎麼樣？我家很寬敞，而且很舒適喲。」他睜大的雙眸裡閃著無邪的光芒。  

　　「對不起，你找錯人了。」她卻倏地站了起來，笑容消失的同時，嘴唇也緊抿著。  

　　「也許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看她氣呼呼離開的背影，他悠閒的揚了下眉。  

杜湘湘並不準備回頭，這個好看到過分的男人她還是少接觸為妙。誰知道他是干什麼的？誰知道他要做什麼？她早就聽說義大利男人超會放電，而且超喜歡一夜情。有許多來義大利旅行的女生還會特意有這方面的打算，晚上會去一些熱鬧的PUB或者酒吧……  

　　不過她可不是這樣的女生，她對於好看的男人沒有興趣。她雖然性格開朗，自認很容易和人做朋友，但也不是毫無心眼，傻呵呵的性格。  

　　她向機場的詢問台走去，自信一定可以問到一些青年旅社的地址，還有交通路線的資訊。  

　　「我說我是邵克為，我本來以為你應該想到些什麼。」突然間，她被一雙大手拉住了手臂。  

　　有些不耐煩的回頭，她討厭糾纏不清的男人。然而，當他那雙蔚藍的雙眼躍進她眼眸時，她卻有那麼一刻的停頓。  

　　「在飛機上的時候，你不是很有興致地看那個孔雀女表演嗎？她好像提到過我的名字。」邵克為親切的提醒她，但是表情裡卻有些促狹的輕鬆。  

　　「咿？」彷彿真的想到了什麼，杜湘湘瞬間將眼睛瞪得大大的。邵克為，邵克為，他就是那個「邵克為」？「咿……」  

　　「是的，我就是她說的那個未婚夫。不過她好像說錯了好幾處。第一，那家航空公司已經被我收購了。第二，我根本不認識她。第三，當然更不可能會娶她那樣的孔雀女……她頭上的羽毛很可笑吧？」邵克為放開她的手，指著她的頭髮做了一個手勢。  

　　「是挺可笑的，還穿白色吊帶洋裝，難怪會冷……」腦袋當機的女生終於開始找到自己的思路了，不過她的表情卻有些可笑，彷彿看到怪物般的瞪著他。  

　　「弄丟了客人的行李，我作為老闆應該表示歉意吧？所以為你提供免費住所，也情有可原。」邵克為雙手抱胸，老神在在地笑眯了眼。  

　　「等一下。」杜湘湘退後一步，眼神迷惘。「那也不用讓我住到你家去吧。這也太誇張了，而且不合邏輯……」看著那張迷人的笑臉，為何她會有一種頭皮發涼的不信任感呢？  

　　總覺得這一切有些蹊蹺，這個男人難道是無緣無故前來和自己搭訕的嗎？  

　　「好啦，還有因為你和我一樣，都看那個孔雀女很不順眼，而且你覺得她十分可笑。」他挑了下性感的眉毛，嘴角無辜的微抿，一副我已經對你坦白的模樣。  

　　「孔雀女這個綽號倒是滿貼切的。」她嘟了下嘴角。「原來你在飛機上也注意到她啊……其實她也沒有太糟糕，就是脾氣傲慢了些，又有點無禮，讓人覺得好笑了點……但是……你是男生啊，怎麼可以隨便嘲笑女生？」  

　　杜湘湘突然像做了壞事被人抓住的小孩般，有股罪惡感湧上心頭，畢竟嘲笑別人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行為。  

　　「女生就可以嘲笑女生了嗎？啊，原來是這樣。」邵克為煞有其事的鄭重點著頭。「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還以為男女平等。」  

　　「我也不應該隨意嘲笑別人，雖然我自己也有許多問題，但是人無完人……」杜湘湘使勁的睜大雙眸瞪著他，她發現眼前絕對是個可惡的男子。「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麼啊？！」  

　　「我沒有和你說什麼啊，我只是在向你表示歉意，並且請你住到我家去。」他雙手舉起，丟給她一個「你糊塗了」的眼神。  

　　「反正不提那個孔雀女了，你是不是在飛機上不只嘲笑她，也在嘲笑我？」想到自己當時那些興奮的神情，她就覺得全身發涼。原來當她正興味盎然地關注著那個富家千金時，自己也成了別人解悶的對象。  

　　「我沒有嘲笑你，只是覺得我們應該有共同的語言，喜好也相同。」邵克為的目光突然飄向某一方。「看來滯留在機場的人不止我們倆，孔雀女也在。我們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  

　　杜湘湘的心跳倏地加快了一拍，趕緊望向他所指的方向。  

　　果然沒錯，那個孔雀女──那位小姐，她在心裡糾正自己的想法──還是穿著她那身華麗的曳地白色帶金絲的洋裝，盤起的捲髮上依舊插著那根粉紅色羽毛。  

　　「好啊，你不是她的未婚夫嗎？說不定她現在就是在等你。」杜湘湘微揚起嘴角，調皮的笑了起來。  

　　「那我們一起過去。」他猛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也不等她有所反應，立刻邁開大步直接朝著「孔雀女」走去。  

　　「喂，你在幹什麼！」杜湘湘低聲吼道。  

　　「去和她打招呼啊。」他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掙脫。  

　　「你去就可以了，幹嘛要拉著我。」抬起眼就看到他嘴角邪氣的笑容，這個男人一定在打什麼鬼主意。  

　　「這位小姐，你認識我嗎？」邵克為站定在孔雀女的面前，笑容在高傲中帶著飛揚的狂妄。  

　　孔雀女上下打量著他，然後傲慢的昂起頭。「我想我不認識你。這位先生，你搭訕人的方式是不是太老土了？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那你應該不會嫁給我，對吧？」邵克為笑容不改。  

　　孔雀女眯起眼，再度看著他，而他的笑容也開始散發出超高伏特的電力。  

　　「你的確很迷人……不過要追求我你還不夠格。」孔雀女的眼裡似乎閃過了一絲遺憾，一直站在邵克為身後的杜湘湘，視線被他的肩膀擋住了大半，因此看不真切。  

　　「請記得你現在所說的話。」邵克為轉頭看向杜湘湘，舉起左手對著她比了一個「PEACE」的手勢。「還有，這位小姐讓我轉告你，她覺得你頭上的羽毛非常的可笑，以及你在飛機上的諸多無理要求也表現得很不高貴，沒有教養。她還覺得你身上的……哎喲……」  

　　「不要亂說話！」杜湘湘情急之下抬起腿猛地踢向他的後膝蓋，引來他的一聲驚呼。  

　　「這位小姐，你千萬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這個人，就喜歡開玩笑。」杜湘湘咬牙切齒的瞪著此刻一臉壞笑的邵克為，她真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會和這個惡劣的男人糾纏上的？  

　　「阿鳳，快點給邵克為少爺打電話，看他到底到了機場沒有。我要趕緊離開這裡，沒想到羅馬的神經病還真多。」孔雀女彷彿躲避瘟疫般的後退了好幾步，並且對著他們露出厭惡的表情。  

　　「誰是神經病啊？」杜湘湘一聽她的口氣，火氣就直接上湧。「我看邵克為說的一點也沒錯，你就是個沒有教養的花孔雀！」夠了，真是受夠了！她是來羅馬旅行的，不是來這裡當這些富家千金富家少爺打發時間的消遣品，另外再受到他們的人身攻擊的！  

　　「還有你！」一回頭，就看到邵克為看好戲般的戲謔眼神，她就立刻朝著他發起火來。「輕浮傲慢，自以為是。她沒有教養，你也毫無修養！我看你們倆倒也真是天生一對，地生一雙。眼睛都長在頭頂上，驕縱狂妄，不可一世！」  

她一把拿起自己的大手提包，不再理睬這對莫名其妙的「未婚夫妻」，自顧自的越過人群疾步離開。  

　　今天，還是她的二十一歲生日。  

　　本來選擇在今天出發的原因，是因為時差的關係，她就可以幸福地過兩次二十一歲生日了！在這塊孕育了角鬥士的土地，在這塊充滿了偉大壯麗的古城裡，她希望自己可以從這座城市的宏偉裡獲得力量，並且有勇氣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  

　　她是那樣期待著這次的旅行，並做了許多完善的計畫，誰知道卻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  

　　還有那個說好來接她卻不見人影的老闆娘……杜湘湘拿出自己的手機，憤怒地盯著螢幕上的古羅馬城畫面。  

　　也許這裡原本就是個瘋狂的城市，並不如她所想像的充滿著力量與精神。如果單憑這些瘋狂的事物就想要打倒她，那麼就錯了。  

　　她杜湘湘其他沒有，就是有著不服輸的倔強還有堅強！  

　　人生地不熟又怎麼樣？旅行本來就是這樣充滿刺激與驚險的，任何困厄都無法打倒她，因為她是杜湘湘，因為這裡是羅馬，她最嚮往的城市！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3-27 16:30 編輯 》

冷月吟荷

第二章

      這裡是羅馬。  

　　夜色籠罩下，遠處的古建築群閃爍著金光，映襯著黑色的天空。近處，杜湘湘一人走在西班牙廣場的台階上，而在她上方，是嬉笑的遊客，是遊蕩的畫家，還有兜售商品的小販。  

　　她突然間覺得這段台階為什麼這麼得長？夜晚的西班牙廣場應該是非常迷人的，在她身後的破船噴水池前有人在彈唱著浪漫的情歌，在她身邊有拍照的遊客，也有賣花小販經過時留下的陣陣花香……  

　　然而這段台階對她來說，卻顯得這樣寂寞。她抬起頭看著身旁的景色，想要找到當初看《羅馬假期》時，安妮公主坐在台階上悠閒的吃著霜淇淋，當時自己對羅馬及西班牙廣場的美好幻想。  

　　然而此刻，她只是覺得疲憊。在過去的五個小時裡，她好不容易聯絡上了家庭旅館的老闆娘，才知道老闆娘的兒子生病住進醫院，老闆娘因而無心經營，因此旅館近幾日歇業。  

　　她很氣憤，情況既然是那樣的話，怎麼也應該先知會她吧？然而她已經無暇發怒了，只要求退回她的訂金，同時介紹可靠的旅館給她。  

　　老闆娘似乎也覺得愧對她，要她在機場原地等候，她會讓另一間家庭旅館的老闆親自去接她，並且保證那裡的條件也很好。  

　　她等了一個半小時，又在路上堵車堵了一個小時，這才安頓下來。看著夕陽西下，看著華燈初上。她覺得疲倦，卻也不想浪費在羅馬的第一天。  

　　還好那家旅館就位在靠近西班牙廣場的街區上，她決定先去那個著名的廣場喝杯咖啡，感受一下那裡的人文氣息。  

　　問清楚步行路線後，告別了看起來很老實的羅馬老闆，她就背著相機出發了。  

　　「小姐，要不要畫張肖像畫，你有很美麗的輪廓。」就在她站在台階上休息的時候，一個長相迷人的義大利男生過來搭訕，對方有著金色的頭髮，以及如琥珀般的眼眸。  

　　「不用了。」她搖了搖手，自己現在這種樣子，即使被畫出來也一定會非常嚇人。  

　　對方也很識趣，微笑了一下後就沿階而下。  

每個義大利男人都有那樣一雙深邃的眼眸嗎？難怪有人說全世界最迷人的男人都來自於義大利……她下意識地夾緊自己的單肩小背包，到義大利最需當心的就是小偷，而他們通常都非常迷人──小偷！  

　　她摸向了自己的背包，果然，她的皮夾不見了！  

　　杜湘湘來不及叫喊，拔腿就跑，朝著小偷剛才離開的方向追逐而去。  

　　人潮洶湧，她根本就無法發現小偷的身影。可是，也許是上天幫助她，在噴泉前，有一群日本遊客正在拍照留念，他們熙熙攘攘地擋住了小偷的去路。也讓杜湘湘在他消失前，及時發現了他的蹤跡。  

　　「小偷，抓小偷！」眼看著小偷越過遊客向著對街走去，她大聲高喊著，並且一路狂奔。  

　　如果讓對方消失在羅馬那些錯綜複雜的破舊巷子裡，那麼她就永遠都別想找回自己的錢包了！  

　　聽到她的喊聲後，小偷也開始拔腿狂奔。  

　　身邊沒有人願意幫忙，因為偷竊在羅馬太過司空見慣，許多時候連警察都不會插手。  

　　「混蛋！」杜湘湘可不願就此自認倒楣，她一定要抓到這個小偷。在她如此悲慘的異國生日裡，一定要有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發生。  

　　和她比賽跑嗎？她會讓那個傢伙知道她可是長跑健將，每年學校運動會裡女子馬拉松第一名的獲獎者可從來都是她呢！  

　　「站住，你給我站住。」她用英文高聲喊著，腳步卻絲毫沒有停頓。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不斷在各條小巷裡穿梭著，但總是無法拉近和小偷的距離。終於，小偷的步伐開始變得凌亂起來，這讓同樣開始呼吸急促的杜湘湘感到一抹希望。  

　　這是一處死巷！當她看到小偷突然停住腳步時，興奮感劃過已經開始變得無力的心臟。  

　　「看你往哪跑？！」她呢喃自語。  

　　小偷猛然轉過身來，氣喘如牛地瞪著她。「算你狠，錢包還你。」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義大利的小偷果然不一樣。  

　　雙手插腰，杜湘湘目光凶狠。「你扔過來吧。」  

　　「好。」小偷的手伸向身後。  

　　危險的直覺瞬間向她襲擊而來，也許是人類的本能，杜湘湘朝後退了一大步。  

小偷從腰間抽出來的果然是一把匕首，刀尖在月色下顯得非常森冷。  

　　「你以為這樣就能嚇唬我？」她冷笑著，非但不覺得害怕，反而感到一股憤怒正從心底狂湧而出。「我要錢包。」  

　　她的臉色變得慘白，然而目光卻好像嗜血的狼群般銳利。跨開步子，她朝著握刀的小偷筆直走去。  

　　小偷望見了她那雙讓人心驚的眼眸，握刀的手收緊了一點。他咬住牙，眼神裡閃出凶殘的光。「你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嗎？最好往你背後看一眼。」  

　　杜湘湘不是沒有感覺到背後的呼吸聲，她知道這個死巷是為她而準備的，也知道他一定有同夥在附近，才會把她引過來。  

　　然而現在的她只覺得憤怒好像火焰般在胸口燃燒著，她什麼也不想顧及，只想要拿回屬於她的東西，不讓任何人隨意欺負她！  

　　「把錢包給我。」她站定在小偷面前，伸出右手，目光如炬。  

　　「瘋子！」小偷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匕首。「你最好識相……」  

　　「我受夠了！」她一個箭步向前，使出了在格鬥術裡學過的空手奪刃的招術，一把捏住對方的虎口處，用力一抖，小偷手裡的匕首就應聲落地。  

　　「把我的錢包還給我！」她緊捏住對方的虎口，聲勢驚人。  

　　「小姐，來到別人的地盤上，你也太囂張了。」在她身後，響起了一個粗魯的聲音，有樣東西在那一刻抵住了她的背脊，那冰冷的感覺透過層層衣服傳達到她的心底。  

　　杜湘湘的身體變得無比僵硬，在如此直接的危險面前，恐怖還是盤踞了她的心頭，她知道自己的衝動可能會造成無法挽救的後果。  

「你很勇敢，然而也很愚蠢。」被她擒住的小偷輕易地脫手，在她面前露出勝利的無恥笑容。「本來我們並不想傷人，但是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無法洗刷我的恥辱。」  

　　他蹲下身撿起匕首，森冷的獰笑著。  

　　杜湘湘有種自我厭惡的感覺，她怎麼會覺得眼前目光醜陋的男子迷人呢？她一定是瞎了眼！  

　　「好吧，看看要在你身上的哪裡留下教訓的印記？也許是你這張美麗的東方面孔……」小偷和她身後的同夥一起大笑起來。  

　　三個人，杜湘湘感覺到自己毫無勝算，更何況她的背後還被一把刀子抵著。  

　　絕望，猶如洪水般向她衝來，甚至讓她放棄了求救和叫喊。她的二十一歲生日，甚至她的人生，就要在恐懼與傷害裡結束嗎？  

　　「救命！救命啊……」她終於叫了出來，不甘地、銳利地、全力地叫喊。  

　　下一秒，她就聽到了重物倒地的聲音，在她背後的壓迫感也在剎那消失。  

　　怎麼回事？杜湘湘來不及調整她快窒息的呼吸，就看到眼前的金發小偷眼裡的恐懼光芒。  

　　「什麼人？」眼前的金發小偷還來不及揮動刀子，就被一個疾閃而至的人用力地打倒在地。  

　　她依舊屏住呼吸──她根本無法呼吸。這一切就好像電影般充滿了驚險與戲劇化，超過了她的承受範圍。  

　　「沒事吧？」屏息間，有人來到她的身邊，用她最熟悉的語言詢問著她。  

　　杜湘湘一揚起臉，看到的是一雙含笑溫和的蔚藍眼眸，好像晴朗的天空，也好像包容的大海般，讓人安心的眼眸。  

　　她搖了搖頭，聲音因為突如其來的顫抖而哽在喉間。害怕讓她雙腳發軟，情緒幾近崩潰。  

　　「沒事了。」邵克為扶住她的肩膀，用他結實的肩膀支撐起她的重量。「你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等警察把這些人拷走後，我再送你回去休息。」  

　　就在他話剛說完的時候，她聽到了警車的聲音。  

　　淚水終於衝出了眼眶，奔流而下，無法停止。  

　　她是個很少哭的女生，更不會在人前落淚。然而那一天，她靠在了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肩膀上，像個嬰兒般無助的抽泣著。  

　　***

杜湘湘掛上了打給梅若雅和楚絮菲的電話，她會獨自來這裡畢業旅行，就是因為這兩個好朋友。  

　　其實她應該在夏天時出發的，但因為許許多多的原因，才拖到了深秋和初冬的交替之時。  

　　不過羅馬的秋天也很迷人，夏天反而遊客太多。現在應該是旅行的黃金時刻之一……讓她可以很悠閒的四處遊蕩。只不過她運氣不好了些，所以現在必須要給邵克為打電話。  

　　揉著眉心，距離上一次見到邵克為至今已過了八天，她也已經從羅馬出發，去了翡冷翠──威尼斯──維羅納──米蘭，最後又回到羅馬。  

　　現在她已經沒有旅行可作為藉口，而阻止自己給邵克為打電話了，想到那天晚上的困窘，她就頭皮發麻。  

　　然而人家救了她，還好心的安慰當時失控的她，怎麼說她都應該對他表示應有的感謝。  

　　深吸一口氣，她看著旅館窗外那碧藍的天空，眼前就浮現出一雙同樣湛藍的眼眸……她趕緊甩開自己奇怪的幻覺，立刻撥打了一個深記在心裡卻一直不敢撥打的號碼。  

　　鈴聲響了一聲、兩聲……就在她如釋重負般的準備掛斷時，卻突然被接通了。  

　　「你好，我是杜湘湘！」她搶在對方開口之前自報名字。「我回到羅馬了，之前一直想給你打電話，但是因為我去了義大利各地旅行，所以也沒什麼機會……」她倏地停了下來，覺得自己語速這麼快的解釋彷彿欲蓋彌彰一樣。  

　　「你好。」電話那頭的邵克為，聲音不疾不徐。「有什麼事？」  

　　有什麼事？她用力皺緊眉頭，她都解釋了那麼多，他幹嘛還要問她什麼事？  

　　「杜小姐？」那一頭的男子說話口氣更加公事化起來。「如果有事的話，我晚上再去找你好嗎？你等著，我來接你。」  

　　她張大眼眸，又愣了一下。「我只是想請你吃晚飯，謝謝你那天……」  

　　「好，就這樣，晚上再見。」對方倏地掛斷了電話。  

　　杜湘湘眨了一下愕然的眼，嘴角微張。這算什麼意思？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給他打這個電話！  

　　「莫名其妙，還讓我等著？我在哪裡等他？」她看了下天色，下午兩點，正是外出遊覽的好時候。她把剩下的五天都留給了羅馬，她要好好的走遍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去膜拜那些古代遺址，去感受那些逝去的驕傲與偉大！  

　　才不會在這裡等著他！她立刻就換好衣服，大踏步的走出旅館房間。  

　　三個小時後，她又出現在這間旅館房間裡，將斜背包扔在床上，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管走到哪裡，腦海裡總會迴響著他的聲音。最後，杜湘湘決定投降。  

　　她欠他一個人情，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人情。  

　　無論如何，她都要當面表示感謝，這是起碼的禮貌。  

　　最後，她決定洗澡換衣，然後等待著那個說「晚上再見」的人出現。  

　　他知道她的旅館住址，畢竟那天晚上是他送她回來的……  

　　***

　　一輛耀眼的寶藍色法拉利停在那幢外牆被刷成巖石紅的六層樓公寓前，車門打開，從裡頭走出一名氣宇不凡的男子。他身穿阿瑪尼手工訂製的黑色西裝，手腕上的勞力士鑽表的光輝彷彿能照耀整個黑夜。  

　　男子有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即使在街燈的微弱光線下，依然讓人一眼難忘。此刻他濃眉微蹙，弧形美好的嘴角上還帶著幾許無奈。  

　　揚起頭，他手裡拿著手機，正在不斷的撥打著一個相同的電話號碼。鈴聲響了又響，無人接聽。  

　　最後，他大步走進了這家家庭旅館。  

　　五分鐘後，他停在一間客房的門口，身後跟著拿著鑰匙的老闆。  

　　「不會出什麼事吧？這女生年紀輕輕的，千萬不要在我的旅館裡怎麼樣……」中年的義大利男子頭髮微禿，兀自言語著。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我知道你這裡應該沒有旅館證照。」男子的臉色突然間變得陰沉起來，冷冽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慄。  

　　老闆趕緊將鑰匙插進門鎖，門應聲而開的瞬間，男子已經越過老闆推門而入。  

　　「沒事了。」他只往屋裡看了一眼，就轉過身來擋在老闆面前。「她只是睡著了，謝謝你。」他拔下鑰匙，拋到有些怔忡的老闆手裡後，就逕自關上房門。  

　　轉過身，邵克為眼裡帶著戲謔與莫可奈何，看著那個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女生。  

　　他看了一眼這個凌亂的小房間，堆在地上的行李，扔在椅背上的衣服，書桌上敞開的背包，手機、茶杯、手套、潤唇膏、護手霜、地圖、紙巾包……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了一桌子。  

　　邵克為跳過地上的一隻鞋子，走到床邊，俯下身去，看著那個斜臥在床上睡得很香甜的女生。她有著飽滿的額頭，富有精神的短髮，以及長長的睫毛和俏麗的鼻尖，還有略顯得厚實卻很性感的嘴唇……  

　　「起床了！」他低下頭去，藍眸裡閃過惡魔般的光芒，在她耳邊突然大叫了一聲。  

　　「啊！」床上的人驚跳起來，飽滿的額頭直接撞向叫醒他的人，小鹿般慌亂的眼神顯得十分惹人憐愛。「怎麼了？他們又來了嗎？」  

　　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茫然四顧，眼裡竟隱隱透著些恐懼與膽怯的光芒。  

　　「他們？他們是誰？」邵克為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你是誰？」杜湘湘愕然轉頭盯著他的臉。「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終於清醒了過來，目露凶光。  

　　「不會失去記憶了吧？」他又再次被她完全出人意料的反應給怔到。  

　　「邵克為。」她的神智看來是真的完全清醒了。「你在這裡幹什麼？」杜湘湘趕緊低頭看了眼自己，幸好她還穿著毛衣，雖然有些衣衫不整，但還不至於失態。  

　　「是你打電話說想見我，還在我正召開一個重要會議的時候。現在卻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他直起身，略帶戲謔的斜睨著她。  

　　「你怎麼可以隨便進入別人的房間，而且你是怎麼進來的？」她跳下床，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短髮和衣服，臉上終於還是忍不住的湧上羞赧和憤怒的暈紅。  

　　「我打了你手機半個小時，無人接聽。這裡的老闆說你在房間裡，怕你出事，我就讓他開門了。」他看了一眼放在書桌上的手機。「你睡得這麼死，連鈴聲也聽不到？」  

　　「我開了震動。」她以無比迅速的動作，在幾秒內就把整桌的東西都塞進了那個大背包裡。  

　　「你看起來很累，連日的旅行果然很耗費體力。」邵克為薄唇微抿，雙手抱胸的看著她。  

　　「睡了一會，我的精神已經好多了。」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鞋子上，她進屋後就甩了它們，換了拖鞋。可是現在，那一雙牛皮短軍靴卻顯得非常礙眼。  

　　「那我們可以走了吧？你說請我吃飯。」邵克為微笑的表情裡有種說不清的揶揄，讓她渾身不舒服。  

　　「我請你吃飯是因為那天真的很謝謝你。」因為那件事，讓她自覺在他面前矮了一截，即使再不喜歡他藍眸裡的笑容，也無法發作。  

　　「那就走吧。」他的目光還很刻意的掃過躺在地上的鞋子。  

　　真是可惡的男人，他絕對是故意的！就是要讓她難堪嘛！杜湘湘氣得雙手緊緊握拳，等到他走出去後，她才飛快的拾起靴子穿上。  

　　一想到等一下還要為了這個男人花上一大筆不需要的開銷，她就覺得全身不舒暢。  

　　「好了嗎？」就在她瞪大眼睛表達不滿時，那個笑容惡質的男子卻又突然踅回來。  

　　杜湘湘趕緊露出虛假的笑容。「好了。」直起身，飛快的走出房門。  

　　「我們去吃什麼好呢？你對羅馬一定不熟悉，那就去我熟悉的店，好不好？」邵克為關上門的同時，依舊笑容滿面，目光炯炯。  

　　杜湘湘的心裡猛然閃過一陣顫抖，他熟悉的店？看他一身昂貴名牌的樣子就知道一定價格不菲了！她猛吞一口唾沫，阻止自己沸騰的脾氣，強迫自己展現出和善的笑容。  

　　「好啊。」  

　　邵克為看著她好像吞了毒藥般不情願的臉，溫柔一笑。「其實我建議你去洗把臉換件衣服會比較好。」  

　　杜湘湘的笑容定在嘴角邊，那一刻，她看起來就像正要發怒的獅子般可怕。「邵克為，不要以為你救過我，就可以隨便對我發號施令。」  

　　「我可沒有對你發號施令。」他的笑容卻更加開朗了起來。「我還記得你在機場對我說過的那些話。」眨了下他魅力無窮的雙眸，邵克為無辜的攤開手。「我正努力表現出體貼與親切。」  

　　「你如果對那些話耿耿於懷的話，大可不必救我。」她離開門把的手又放了回去。「可是你休想要我收回那些話，休想要我道歉。」她可是一點也不後悔說過那些話。即便很感激他好心的行為，她仍覺得他是個傲慢無禮的男人。  

　　「一個女生獨自出門在外，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恰好看到你去追小偷，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他看著她氣呼呼的表情，聲音也從戲謔變得嚴厲起來。  

　　她抬起眼，定定凝視著他。「我知道，那件事我也很後悔。只是當時，我覺得很生氣，很傷心……我已經在反省了。」  

　　看著她眼裡一閃而逝的懊惱，他抿緊了薄唇，眼神裡飄過一抹深思。  

　　「我在樓下等你，十分鐘。」說完後，邵克為逕自轉身。  

　　杜湘湘看著他挺拔的身影，不得不意識到這個男人無論何時都能散發出奪人心魄的魅力。然而，卻無法打動她的心。  

　　因為他是唯一看到她脆弱的男人，也是唯一看過她膽怯哭泣的男人。  

　　十分鐘後，換上了軍綠色長款棉質外套和緊身牛仔褲的杜湘湘，帥氣十足地出現在邵克為的面前，她目光自信，笑容銳利。  

　　看來，她已經完全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以最好的狀態面對他。  

　　「上車。」邵克為紳士的替她打開車門，笑容依舊輕鬆自得。  

　　「還有這個。」當她坐進副駕駛的座位時，他卻將一件物品放在她的膝蓋上。  

　　「這是什麼？」杜湘湘的眼裡閃過警戒的光芒，該不會是什麼惡作劇玩具吧？  

　　「禮物。」他挑起眉，眼神裡有著挑釁。「你敢不敢打開？」  

　　「你幹嘛無緣無故送我禮物？」她當然不會輕易上當，同樣挑起眉，她的眼神也不和善。  

　　「你說那天是你的生日，本來很美好的日子，因為碰到孔雀女，因為碰到我，因為碰到那家混蛋航空公司，因為那個無恥的小偷還有他的同夥……而變成充滿災難的一天。」邵克為轉過頭去，雙手穩定的握住方向盤。  

　　「我有說過嗎？」她的眼裡掠過錯愕的光芒，難道那天晚上她太過恐懼，就什麼也不隱瞞的對他說了這麼多事？  

　　「你伏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很傷心的時候，斷斷續續說的。好像還罵了我是壞蛋……」他無奈的撇了下嘴角，彷彿受到了傷害似的。「對於救命恩人，你的確是這樣說的。」  

　　「那天晚上的事真的很謝謝你。」她的臉瞬間緋紅一片，自己有時候的確喜歡口不擇言，這個毛病也常被梅若雅和楚絮菲責備。  

　　「要謝謝我就把它打開吧！生日禮物。」他指了指禮盒。  

　　生日禮物這四個字讓她心坎莫名一暖，但也伴隨著淡淡的辛酸。她勉強振作起精神，努力露出笑容。「那就是說你對於那天晚上的事完全釋懷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記得我說過什麼了吧？」  

　　「我試試看。」他無辜的揚起嘴角，笑得邪肆。「要看你配不配合。」  

　　她瞪了下眼，真是個壞傢伙！雖然如此，她還是拆開了禮物，管它是什麼，最多是什麼惡鬼面具或者什麼爬蟲類之類的玩具，她才不會怕這些東西呢！  

　　杜湘湘愣愣的看著盒子裡的東西，久久無法言語。  

　　邵克為輕輕的發動了汽車，他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異常的溫柔。

冷月吟荷

第三章

     「你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羅馬的夜晚，處處都透著迷人的光芒，窗外的風景隨時都精彩無比。  

　　然而杜湘湘卻什麼也看不到，只能瞪著眼前的禮物發呆。  

　　聽到她的問題後，邵克為只是輕鬆一笑。「因為適合你啊！」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也是我告訴你的嗎？」天哪，她那天伏在他肩膀上哭泣時，到底說了多少不該說的話？為何她此刻腦海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呢？  

　　「喜歡的話就開心點，你生日那天並不完全是悲慘的回憶不是嗎？因為你認識了帥氣善良又正義勇敢的我。」紅燈前，他大言不慚的回頭看著她，目光閃爍出晶瑩的光芒。  

　　杜湘湘可以感覺到自己心靈的悸動，然而又不想在他的面前表現得太過激動，她已經失控過一次，不能再失控第二次了。  

　　「我現在沒事了。」開口後，她才發現自己聲音低啞。「其實你……真的是個善良的人。」就算他有時候行為惡劣，然而送她禮物的貼心，將她從壞人手裡救出的勇敢，都說明了他的善良。  

　　「那天晚上你救我的舉動我永遠不會忘記，即使你不送我這個，我也覺得那是個很棒的生日。」她終於抑制住想要湧上眼眶的酸澀，繼而綻放出一朵真誠的笑容。「邵克為，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厲害的人之一，你那天打倒歹徒的樣子，真的很帥。」  

　　他驕傲地笑了起來。「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能再那麼衝動，無論如何，首先想到的是安全。」  

　　看著他傲慢的表情，為何她卻還是能感受到絲絲溫暖呢？  

　　她聽話的點頭說：「好啦，我知道了，記住了，以後不會再犯了。這樣總行了吧？」她深吸口氣，將禮物小心的收進包包裡。  

　　這份禮物她會好好的保存。  

　　「好了，我們到了。」邵克為將車停下，看著她的目光裡帶著欣賞與友善。「就是這裡。」  

　　杜湘湘用力點頭。「好，讓我們去大吃一頓！」她突然間覺得心情開朗起來，不管他要吃多麼貴的料理，她也一定會好好的請客！這是她應該感謝他的，她可不能小氣！  

　　走下車後，她卻發現他把車停在路邊一家很不起眼的披薩店門前，一看就不是什麼高級料理店。  

　　「就是這裡？」  

　　「是啊。」  

　　邵克為微笑的臉裡有著狡黠與戲謔。「不然你以為是哪裡？」他就知道她的小腦袋必定又胡思亂想了一通，甚至還擔憂了一番。  

　　「邵克為，我發現你這個人……本質真的很好。」她走到他身邊，很真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那樣熟悉。  

　　杜湘湘此刻的心情真的如羅馬那始終湛藍無比的天空一樣，晴空萬裡，舒爽無比。就連身邊的邵克為，此時在她的眼前都變得無比可愛。  

　　邵克為轉過頭注視著她時，就望見了她眼裡那閃亮的光芒，還有她嘴角那毫無心機的快樂笑靨。  

　　***

　　這真是她來到義大利後最美麗的夜晚了，吃完了美味的披薩後，他又提議帶她夜遊羅馬城。  

　　杜湘湘的目光掠過車窗外的大競技場，那在金色燈光映襯下的圓形外牆顯得雄偉而魅力無窮，透過斷壁殘垣，她彷彿可以感覺到那來自遠古的歡呼，以及空曠的寂寞。  

　　「羅馬真美。」她呢喃自語。「沒有一個城市可以像它一樣，千年來還能保留著這麼巨大的精神力量。這種美是雄偉的美，是壯觀的美。」  

　　「這麼喜歡羅馬？」邵克為轉頭瞥了她沉靜的側面一眼。  

　　「這是我的畢業旅行，也是我正式成為社會人前的最後一次旅行。我和我的兩個好朋友們一起約定要做這樣的單獨旅行，去自己最嚮往的地方。」  

　　「為什麼要單獨旅行？」  

　　「因為三個人各自都有想去的國度，無法統一。」她的目光從窗外轉移到他的臉上，微微一愣。「從來沒有這樣單獨旅行過，也算是種挑戰吧。」  

　　他贊同的點頭。「獨自一人會遇到許多意想不到的情況，也可能會遇到許多有趣的人與事。你們這樣的決定很正確、很大膽、很勇敢。」  

　　「你也這麼覺得？」她得意的笑了起來，和邵克為接觸久了，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只要忽視他那種喜歡揶揄人的性格就好了。  

　　「我選擇羅馬是覺得這裡承載了過去與現在，剛強與溫柔。歷經繁華與蕭索，它卻還是這樣美麗依然，堅強依然……」她的眼掠過窗外的眾神殿，眼神迷離。「它可以給我勇氣，我要從這些沉寂的偉大裡尋找生活的勇氣。」  

　　「為什麼這麼說？你還如此年輕。」邵克為的眼裡掠過疑惑。「不應該有這麼多的感慨，我認識的許多女生都不喜歡這些古蹟，覺得它們只是石頭罷了。」  

　　「它們怎麼可能只是石頭？它們是有生命的，正在訴說故事的石頭！」杜湘湘激烈的抗議著。  

　　邵克為再度轉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蘊藏了許多難解的情緒。  

　　「去了哪些地方旅行？」他的車沿著羅馬的母親河──台伯河，一路往郊外行駛而去，杜湘湘則毫無所覺的欣賞著羅馬莊嚴又靜謐的夜景。  

　　和白天的喧鬧相比，羅馬的夜晚則多了一份寧靜與溫暖。那些不知名的廢墟在羅馬城裡隨處可見，白天也許顯得太過荒涼，夜晚卻增添了神秘莫測的氣息。  

　　天使城堡從眼前掠過，杜湘湘撇了下嘴角。「羅馬還沒有怎麼遊覽。那天的事之後，我……」她突然一頓，總不能說因為覺得羞愧尷尬不想見到他，才逃去翡冷翠的吧？  

　　「我的計畫是先去其他城市，最後的時間都留在羅馬。」她輕鬆以對，還刻意笑得很開朗。  

　　「今天是週末，你知道吧？如果不嫌棄的話，明天我可以帶你遊覽羅馬。」不知不覺間，邵克為的車駛上了一條通往某個山丘的公路上。  

　　「好啊，我完全不懂義大利語，而且我也是個不懂得規畫的人，做計畫什麼的對我來說很困難。」她天真的應允。  

　　「我看出來了，你是個感情用事的衝動派。」他不住點頭，眼神揶揄。「比方說在機場的時候，把我出賣給孔雀女。」  

　　「什麼出賣？」她大張雙眸。  

　　「仔細想想。」他的車開上一條私家車道，而她因為專注於談話，絲毫沒有注意。  

　　「是我說了你的名字吧……」杜湘湘立刻雙眼發光，她激動的叫了起來。「那麼，孔雀女不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嗎？」她雙眸炯炯的盯住他戲謔的嘴角。「之後怎麼樣？怎麼樣了？」這麼好玩的事，她之前居然忘記了！  

　　「沒怎麼樣。」邵克為將車停在一座古牆前，表情有著玩世不恭。「當她瞪大眼睛無言以對時，我就和她說了再見。」  

　　「你就只說了再見？不可能。」她沒有發現車子停了下來，眯起雙眸，一臉懷疑。「以你那麼毒舌的個性，一定會嘲笑她幾句的吧？」  

　　「毒蛇？」邵克為顯然不理解她的話。「我這麼善良，哪裡像毒蛇了？」  

　　「惡毒的舌頭。」她撇了下嘴角。「你不要忘記自己的母語。」  

　　「是你沒有說清楚……」邵克為蔚藍的眼眸裡突然閃出惡作劇般的明亮光芒。「原來我在你眼裡說話很惡毒。」  

　　「你自己難道不覺得？」  

　　「也對。」他倒也很大度，甚至很得意的點頭。「那個孔雀女也被我說得滿臉發綠，以後應該也不想嫁給我了。」  

　　「你到底說了她什麼？還有，為什麼她會一口咬定是你的未婚妻呢？」杜湘湘好奇的望著他。  

　　「先下車，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邵克為突然打開車門。  

　　她愣了一秒，這才環顧四周，發現他的車正停在一處山丘上的古牆前。  

　　「為什麼要下車？這是哪裡？」看到他替她打開車門，她雖茫然狐疑，但還是下了車。  

　　「敢不敢翻牆進去？晚上夜探古堡一定很有趣。」他拍了一下身邊長滿青苔與籐蔓的古牆，藍眸裡的光芒在夜晚裡閃爍出妖魅般的誘惑力。  

　　「不要開玩笑了。」杜湘湘卻還是被他眼裡的光芒所誘惑。  

　　「這樣的地方羅馬很多，不會有問題的。」邵克為已經開始尋找可以下腳的籐蔓。  

　　「可是就算是廢棄的古建築……」她抬起頭，看著那並不算太高的外牆，以她的運動神經，爬上去當然沒問題。  

　　「來不來？」邵克為已經開始攀爬。「你都這麼說了，還在猶豫什麼！」  

　　「好。」她眼裡閃過興奮的光彩。「可是你帶了手電筒嗎？」  

　　「啊？在車裡。」邵克為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你去拿一下？」  

　　「你車沒鎖？」杜湘湘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這裡不會有人來，不是嗎？」聳了下肩，他一臉無所謂。「而且車被偷了也沒什麼，有保險，還能換新車。」  

　　「什麼啊……有錢人都像你這樣才會讓人討厭。」她打開後車廂，很快就找到了手電筒。  

　　等到她抬起頭時，邵克為已經站在牆頭對她揮手了。  

　　「也不知道幫女生一把。」呢喃自語著，她也順著結實的籐蔓往上爬。  

　　「我見識過你的身手，你沒問題的。」  

　　「見識過我的身手也不早一點出手幫忙，存心想嚇我是不是？」她突然想到那天的經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姐，是你嚇我吧。我趕到時就見你朝著那個金發男子直接走過去，殺氣騰騰的樣子。我不看一下情勢，能輕舉妄動嗎？」  

　　看著他鄙夷的眼神，她的臉倏地瞬間通紅。「知道了啦，我以後不會那麼衝動了。」三兩下，她也爬上了牆頭。  

　　「走吧。」邵克為對她眨了下眼睛。「我先下去，然後在下面接住你。」說完後，他就開始往下爬。  

　　「等一下！」站上牆頭後她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廢棄的古堡，在一大片蒼翠的樹木掩映後面，的確有一個很像古城堡般的建築，然而，裡面卻流洩出燈光，而且是非常明亮的燈光。  

　　「邵克為，這裡有人居住，應該是什麼有錢人的房子之類的……」她站在牆頭邊，可以清晰的看到花園的維護程度，更肯定這裡絕對不是什麼廢墟。  

　　「不要管這些，你下來。」他已經落到地面，並且張開雙臂，迎接她下來。  

　　「你瘋了嗎？」她用力搖頭。「這是犯法的，你再怎麼有錢有勢也不能罔顧法律。」  

　　「拿出你的冒險精神來，我說沒事就沒事。」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隱約可見的城堡。「聽到音樂了嗎？在舉辦舞會，我們可以溜進去。」  

　　「邵克為，你這個人真是讓我摸不著頭緒。」她在牆頭進退兩難，自己這樣也很引人注意。「我可不想跟著你瘋，隨便你一個人……」  

　　「你不下來我就大喊。」他突然間大聲的說道：「應該有警衛……」  

　　「小聲點！」她蹲下身體，滿臉怨恨的看著他。如果因他大喊而被發現的話，他們一個也走不掉。「你到底要干什麼？」  

　　「保證不會有事，你跳下來，相信我一次，就這麼一次！」他舉起右手，一副起誓的樣子。「說不定這會是一個很美妙的夜晚。」  

　　她看著他那雙突然變得無比認真的藍眸，閉了下眼，此刻不僅心思混亂也無法思考，然而他的眼睛總在眼前浮現，讓她無法拒絕。  

　　睜開雙眸，她帶著些不甘心看著他。「好吧，好歹你也救過我……」  

　　他張開雙手，頭髮在風中飛揚著，蔚藍色的眼眸裡閃動著的笑意彷彿地中海般迷人。  

　　那一刻，杜湘湘的心臟有了奇怪的跳動方式，那劇烈的跳動奪走了她的呼吸，也讓她雙腿一軟，直接向著他的懷抱跌了下去。  

　　邵克為接住了她，穩穩的將她抱在他的胸口。  

　　他眨動著邪惡的雙眸在她耳邊說：「準備好了嗎？美妙的夜晚現在就展開。」  

　　雙頰染上了朝霞般的紅色，她的心跳依然劇烈，因此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小心的放下她，隨即就拉著她往一條小路上直衝向城堡。  

　　杜湘湘只覺得耳邊風聲掠過，夜晚的寒意侵襲而來。然而，為何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明明是在做一件瘋狂又危險的事。他的手很溫暖很鎮定，緊握住她手的樣子就彷彿他是勇敢的鬥士，無所畏懼。  

而她在劇烈的心跳裡還感覺到自己血液的興奮，她真的瘋了，跟著眼前這個邪惡的男人變得瘋狂起來。  

　　然而，他竟然拉著她一路衝進了城堡側門，而且他非常熟悉其間的結構。拉著她直奔向木製樓梯，又跑過幾個走廊，最後推開了一間房間的雙扇大門，這才停下腳步。  

　　杜湘湘在跑進這座好像迷宮般的城堡之後，就完全被這裡的擺設給迷住了。樓道裡有昏黃的燈光，走廊兩邊安放著許多電影裡才能看到的古董，有古羅馬時代的盔甲，有壁畫，還有類似家族祖先般的古老油畫。  

　　她除了驚嘆還是驚嘆，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更無心思考。  

　　「這是哪裡？」當他們站定後，她才發現被他拉進了一間奇怪的房間。她的右手邊掛著一排又一排的文藝復興時期的服裝，她的左手邊是個大桌子，桌子上竟然擺放了無數華麗的威尼斯面具。  

　　以銀色和黑色為主的面具，製作得非常精緻與華麗，就連頭飾都銜接在面具之上，做得維妙維肖。  

　　「選一張面具，再去挑一套禮服，樓下在舉辦假面舞會。」邵克為依舊緊抓著她的手，強勢的帶著她走到桌子前面。「你喜歡怎樣的面具？」  

　　「這裡是你家？」杜湘湘在看到這些面具後突然醒悟過來，一股怒火直衝上腦門。「我完全被你給耍了！」  

　　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氣憤的怒視著他。  

　　「我沒說過這裡不是我家，我只是問你要不要進來探險。」邵克為一臉無辜。「而且我向你保證爬牆進來後絕對沒有問題。」  

　　「好玩嗎？老是耍我。」她的眼裡彷彿可以噴出火來，而且心裡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為何被他欺騙會這樣難過呢？「在機場的時候你故意和我搭訕，那時就知道我丟了行李對不對？現在又把我騙到你家，你到底想做什麼？」  

　　虧她之前還覺得他是好人，對他還有那麼一點心動──誰知道他根本就把她當成消遣。  

　　「你先別激動。」邵克為的目光落在桌前的面具上。「這個舞會皇後的面具給你怎麼樣？」  

　　「你自己玩吧，我再也不當傻瓜了！」她後退一步，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沮喪與難過。當他送她禮物和及時出現救她的時候，她是真心的感激他、感謝他。誰知道他卻……  

　　「這個給你，還有這件禮服，一定很適合你。」邵克為將一個金色的面具推到她的手裡，又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那一排禮服的前面。「我不是在耍你，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有戲劇性，你忘記了這裡是義大利嗎？」  

　　「不管在哪裡，我都希望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行動。」她還是想甩開他的手，但是當他把一件綴滿珍珠的白色蓬蓬裙禮服送到她面前時，杜湘湘愣了一秒。「別開玩笑，我怎麼可能穿上這麼可笑的衣服？」  

　　她立刻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她這輩子穿裙子的次數少之又少，更不要說這樣女性化而且可笑的衣服了。  

　　「這件禮服是手工縫製的，而且它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我們每年都請專人來維護它。這上面的珍珠也都是古董。」邵克為邊說邊把衣服拋向她。「怎麼說可能也值個幾百萬歐元吧……」  

　　「你幹什麼！」一聽是古董，她本能的接住了衣服。  

　　「因為很適合你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你不施脂粉的臉，以及你開朗直爽勇敢的性格。這件禮服曾經屬於我的曾曾外祖母，她是位伯爵夫人，也是個傳奇般的女子，她也有一雙像你一樣美麗的眼睛，所以你很適合這件禮服。」邵克為望著她的視線裡有股說不出的溫柔。  

　　聽到他的話，杜湘湘氣憤的眼眸變得有些游移起來。  

　　「既然來了義大利，不試試看我們的假面舞會怎麼行？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麼我就離開這裡。等你換好衣服之後，也沒有人會知道你是誰。這間古城堡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典型的巴洛克（baroque）風格建築，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四處走走看看──感受一下五百年前的羅馬生活。」  

　　說完，他就指了一下旁邊一間關著的門。「那是更衣室，你可以把門鎖上。」然後突然間雙腿併攏，很紳士的給她鞠了一躬。「如果你覺得我在耍你，歡迎以後報復我。但是好好享受這個夜晚，你會喜歡這裡的。」  

　　杜湘湘神態複雜的看著他離開，剎那間她覺得自己有些六神無主，身處異國他鄉，而且還在這樣的古城堡裡，她到底應該怎麼辦？  

　　抬起頭，她看到了房間盡頭處的壁爐上方，掛著一幅古老的肖像畫。那個女子身上穿的就是她手裡的這件禮服，有著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那雙眼眸好像夜明珠般，明亮裡透著桀驁不馴。  

　　突然間，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一轉身，她拿著禮服和面具走進了更衣室裡。  

　　***

　　這座古城堡真的是金碧輝煌，那些雕工精美的雕刻品，隨處可見的彩繪裝飾、水晶吊燈、華麗掛毯、精美畫像，還有大型的圓形拱柱，其上也雕刻著許多精細圖案。  

　　整個城堡的外觀簡潔樸實，然而裡面卻極盡繁複與奢華，杜湘湘看著這幢堪稱藝術品的巴洛克式古堡，恍惚間彷彿回到十七、十八世紀的古老年代。  

　　此刻的她身穿那個年代的華麗禮服、頭戴金色的華美面具，穿梭於這樣古典美麗的城堡裡，那一瞬間，她不再是杜湘湘，而是某個不想讓人知道姓名而來到舞會上肆意狂歡的女子。  

　　當她在城堡裡隨意遊蕩，遇到了一些同樣身穿古典禮服的男女，因為彼此都戴著面具，她無須認識他們，只要微微點頭，就能擦身而過。  

　　臉上的這個華麗面具彷彿變成了她的保護色，而她的面具看起來比那些頭戴寬邊蕾絲帽的女士們的面具更加精巧細緻，而面具上，額頭中間鑲嵌著的那顆大紅寶石也非常的璀璨耀眼，又因為面具上即連接著頭飾，她也就不需要像她們那樣，花幾個小時弄上那個時期的繁瑣髮飾了。  

　　有一些身穿古典禮服的男子從他身邊走過，其中有想上前來搭訕的，只是她既然聽不懂義大利語，就可以完全不必理會了。  

　　她走進城堡的中心大廳，也是舞會的舉辦場所。那裡是一派奢華熱鬧景象，真的好像十七、十八世紀的歐洲宮廷，女士們長裙曳地、舞步翩翩，華美的面具遮蓋了她們的容顏，只有明眸間流轉出絲絲情意；男士們穿著優雅的禮服和各色真絲修身外套，他們戴著只有遮蓋上半邊臉的尊貴面具，舉止優雅、步履靈動。  

　　因為面具的存在，讓這一切看起來更加神秘莫測，也讓彼此有意的男女，更能恣意狂放的傾吐愛意。  

　　杜湘湘揚起頭看著那高挑入雲般的橢圓形拱頂，其上浮雕精細、色彩豔麗，精美的樣子絲毫不輸於一些宮廷建築。  

　　這時音樂突然停止了，假面舞會裡的男女各自圍攏到大廳中央，在正前方的高台上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宮廷宴會禮服和黑色斗篷外套的挺拔男子。在黑色的面具後面，一雙蔚藍色的眼眸熠熠生輝，貴族般的氣質從他站立的優雅姿態裡就不自覺的流洩出來。  

　　杜湘湘知道他是誰，是邵克為。他的卓然不凡和俊美氣質，到哪裡都是人中翹楚。即便此刻戴著面具，但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那與生俱來的魅力。  

　　他朗聲用義大利語說了幾句話，立刻就引來現場的一陣歡呼和鼓掌。  

　　可惜杜湘湘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邵克為那雙電力十足的眼眸掃視過全場，最後落在她所站立的角落裡，對著她的方向微微頷首。  

　　他在和她打招呼嗎？可是這樣未免也太招搖了。  

　　她立刻感覺到四周投射過來的百萬伏特關注的目光，讓她有種渾身發燙的感覺。好在有面具的掩護，別人不會看到她此刻通紅的臉頰。  

　　更讓她覺得驚訝甚至慌亂的是──那個男人居然逕自向著她走了過來。  

　　而且看到他嘴角揚起的惡魔弧度笑容，她就感到頭皮陣陣發麻，他又想要干什麼？  

　　不會是請她跳舞吧？  

　　而她，杜湘湘，根本就不會跳舞！

冷月吟荷

第四章

      邵克為帶著他迷人的笑容站定在杜湘湘面前，非常紳士的彎腰行禮。  

　　就在他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俯下身體，對他急速而輕聲的說：「我不會跳舞。」  

　　邵克為望向她顯得焦慮不安又有些氣惱的黑眸，他也俯低身體到她耳邊，用很親匿的語調說：「我沒有要請你跳舞，你只要挽住我的手，待在我身邊就行。不管誰過來打招呼，你只管微笑點頭。」  

　　聽完他的解釋後，杜湘湘大鬆一口氣。  

　　他直起身體後，還對她咧嘴一笑，那笑容宛如地中海吹來的清新之風，立刻就消除了她身體裡大半的緊張情緒。  

　　杜湘湘輕輕露出了笑容，她那雙掩映在面具後的雙眸因而變得熠熠生輝，漆黑的瞳仁裡跳躍著一抹調皮的羞澀和興奮的期待。  

　　在面具背後，她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擁有神秘氣質的貴族女子，掩藏了真實的自己，在觥籌交錯中可以恣意狂歡。因此，她不再怯懦與退縮，而是大方地挽起他的手，微微仰起頭，自然而然步伐也優雅了起來。  

　　邵克為斜睨了她一眼，因為她眼裡的光彩，而讓她更多了份神秘感。他帶著她一路越過人群，也不理睬許多想要阻攔他們腳步的人，而且那些人的嘴裡都叨唸著同一句話。  

　　杜湘湘好奇地看著從身邊緩緩退去的眾人，俯下頭低聲問他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問候。」他拍了下她的手，目光更加親匿的看著她。  

　　她撇了下嘴角，點了點頭。  

　　而後，他帶著她來到一對中年男女面前，同樣穿著華服，戴著面具。  

　　邵克為流利地說了一大串的義大利語，不時對她微笑，而她也很配合的回以微笑。  

　　「打個招呼吧，這是我的父母。」他突然用中文對她說。  

　　「你們好……」她趕緊伸出手去──看到了自己所戴的手套，這才想起現在可是假面舞會時刻，她應該行傳統禮儀。  

　　於是，她雙手握住身側的裙裾，右腿向後屈，身體微微往前傾，穩妥而優雅的行了一個禮。  

　　「杜小姐，你可以陪內人待一會嗎？我要和我的兒子單獨談一談。」邵父──也就是NML集團的董事長，用中文和她說話。  

　　「好的，邵伯父。」她似乎感覺到對方的嚴肅，或許大集團的董事長一向都是這樣的吧。杜湘湘的目光不自覺的望向邵克為。  

「讓我媽陪你去樓上收藏室裡看我們家收藏的古董，肯定有許多你感興趣的東西。她的英文不太好，但是你們溝通起來應該沒有問題。」他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容顯得從容自若。  

　　接著，邵克為又用義大利文對他父母說了一番話。  

　　「我馬上就回去找你，和我媽待在一起，不要亂跑。」  

　　「知道了。」她乖乖點頭，在長輩面前就暫時原諒他命令般的語氣吧。  

　　一回頭，看到了對著她微笑的邵夫人，杜湘湘決定把乖巧偽裝到底，於是很溫柔的點了下頭。  

　　這個夜晚，似乎和她過去的日子有了那麼一些些的不同……  

　　***

　　凌晨五點半，當一切浮華都已經褪去了光芒，這座古城堡在熱鬧了一整個夜晚後，終於歸於沉寂。  

　　杜湘湘穿著蓬裙，星眼微醉，笑容微醺。因為喝了些香檳而有些暈眩，但這暈眩卻令人如此沉醉。當她把面具掛在手上，一路走上城堡的尖頂鐘樓時，她的腳步虛浮，心情舒暢。  

　　「小心。」跟著她的邵克為倒是一副大敵臨近的樣子，一路扶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  

　　「我沒事啦。」她回過頭來，水盈盈的大眼投射出迷惘的光芒。「邵克為，你家真的是太棒了，早知道是這麼漂亮的地方，我應該答應你住進來才對。」眨了下星眸，她雙頰酡紅，一副迷醉的樣子。  

　　邵克為從容的嘴角微勾，笑容在他蔚藍色的眼眸裡蕩漾開來。「你能這麼想就好，反正接下來的日子你還是必須住在這裡，這是我父親大人的命令。」  

　　「為什麼？」他們已經站在鐘樓裡，杜湘湘透過一邊的圓形小窗望著佈滿星子的天空，飄忽中帶著迷醉。  

　　「因為我剛才告訴他們說你是我的未婚妻。」自然得好像是談天氣般的口吻，他依然笑得很迷人。  

　　「什麼？」杜湘湘卻尖叫了起來，她本來飄蕩在半空中的神智立刻變得無比清醒。「邵克為，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你敢隨便拿我開玩笑就試試看！」她掄起小拳頭，在他眼前揮舞著。  

　　「我知道你是空手道高手。」他隨意的將外套搭在肩膀上，穿著白色的絲質襯衫，蓬鬆的頭髮在風中微微擺動，看起來一派悠閒的樣子。「可是我必須要有一個未婚妻來幫我度過難關──你也許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假面舞會就是為了替我挑選妻子而特意舉辦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真的和你父母說我是你的未婚妻？」她覺得既荒謬又感到懷疑。「等一下，誰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你這個人今天還騙我說這裡是什麼廢棄的古城堡……」  

　　「我可沒有說，是你自己這麼認為的。」  

　　「那還不是一樣。」  

　　「反正你也過得很開心不是嗎？」不理會她張牙舞爪的表情，他笑得極度隨意親切。「你就算幫我一個忙，暫時假扮一下我的未婚妻，你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她惱怒的瞪著他說道：「什麼叫不會有什麼損失啊？！我明明和你不熟，還要撒謊去騙人，你甚至沒有得到過我的許可……」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眼前這個笑容無辜的男人給算計了！  

　　「我想我還是去和你父母解釋一下比較好。」她立刻就決定了。  

　　「好吧，反正舞會已經結束，我也宣佈過了。以我父母那好面子的個性，應該暫時不會再有什麼逼我結婚的舉動。」他還是一臉無辜甚至帶著許多無奈的表情望向她。「這件事我的確對你有愧，謝謝你幫我這個忙。」  

　　「咦？」杜湘湘看到他坦率的臉，發現自己本來應該生氣，可是現在卻覺得他好像有點可憐……心裡閃過許多念頭，迫於他被父母逼婚的無奈，所以才會抓了她這個完全不符合資格的陌生人來當擋箭牌……  

　　「怎麼了？」看到她一臉為難的樣子，邵克為暗自讚嘆她的善良。「我父母應該會在早上十點前起來，他們的作息比較正常。到時候我帶你去引見，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他們真的逼你要立刻結婚嗎？難道你就沒有合適的女朋友，或是想娶的對象嗎……而且你找我假扮你的未婚妻也太失策了吧？！我哪裡夠資格呢？」她後退了一步，眼神顯得很認真。  

　　「你在替我擔心嗎？」月色下，他藍色的眼眸裡顯出深沉的憂鬱之光。  

　　「什麼啊……」她幹嘛突然臉紅了？杜湘湘後退了一步，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她有剎那的心悸，感覺不能呼吸了。「你……你好歹也救過我一次，所以我不想欠你人情，如果可以幫你的話，那我們之間也就算扯平了。我是這麼想的。」  

　　深吸口氣，她很滿意自己的回答──她才不是替他擔心呢！比起她來，他可是有身份地位的厲害角色，而且如獵豹般精明。  

　　「那就是說你願意假扮我的未婚妻了？」邵克為立即咧嘴而笑。  

　　「我沒說願意，我只是說如果我能幫上忙……」她眨了下眼睛，奇怪，談話怎麼會變成這個結果呢？  

　　「你當然能幫上忙。我的父母只是要我定下結婚對象。他們並沒有對我的未婚妻提出過任何要求。」他仰起臉，嘴角上的笑容自大狂傲。「如果他們想得寸進尺，我也不是沒有談判的籌碼。」  

　　「父母總是想要掌控我們的生活，他們似乎覺得生養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主宰者。」杜湘湘靈活的眼裡迅速掠過一抹陰影。  

　　邵克為抬起眼眸，眼裡精光一閃。「所以你就安心的當我的未婚妻，其他什麼也不必管。」  

　　「那我也要事先說好，這可是有期限的。我回到台灣後，這一切就得一筆勾銷。我的假期也快要結束了……」她眼裡的光芒再度黯淡起來。「就當作我對你之前救命之恩的回報，但是不能有任何過分的要求！」她突然間指了下他的手。「你要發誓，這只是假的，你不能有任何……你知道的那些舉動啦。」她又莫名其妙的滿臉通紅。  

　　不過好在她的臉上早就染上了微醺的緋紅色，因此邵克為應該不至於看到她突然間的羞赧吧？  

　　「什麼舉動？我一頭霧水中。」他湊近她的眼前，看似煩惱地眯起眼。「你可不可以說明一下？」  

　　又在裝糊塗了！她氣惱的鼓起腮幫子。「反正你就是要答應我！」  

　　「好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他的手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不過未婚妻的命令我還是要聽的。」  

　　「拿開你的手！」她立刻揮開他的手。「還有啊，你最奸想個辦法說服你的父母，婚姻大事其實應該由自己來做主，他們這樣逼婚只會讓你有叛逆的心理。」  

　　「你真的很關心我，我好感動。」邵克為的祿山之爪再度爬上她的肩膀。「在你當我未婚妻的期間，我絕對會忠貞不渝，做好一個未婚夫該有的本分……」  

　　「不要要貧嘴了，我看你的父母根本是拿你沒辦法吧。你又狡猾，臉皮又厚，而且又精明又會演戲……我沒事替你擔心，不如替非洲難民多擔心點好啦。」她見揮不開他的手，只能狠狠的瞪他一眼。  

　　「我當然不想和他們正面衝突，所以才會請你幫忙的。」他倒是很誠懇的接受了她的「讚美」，還笑得一臉得意。「總之你會發現，扮演我的未婚妻，百利而無一害。」  

　　「為什麼選上我？是因為你找不到其他人扮演嗎？」這個疑問襲上心頭，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眨了下帥氣的眼，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她說道：「因為天上地下，你最適合。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她生氣的癟了下嘴角。「偶像劇看太多了嗎？這樣的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一她真是太傻了，怎麼會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  

　　杜湘湘揮開他的手，決定回他們給她準備的房間美美地睡上一覺。反正這裡的床一定會比她住的家庭旅館溫暖、柔軟許多。  

　　與其和邵克為待在一起，她寧願去擁抱夢鄉。想必他是覺得她毫無特色可言，又很平凡，不會心生高攀的念頭，況且他一定可以感覺到她對他沒有半分好感，因此絕對不會假戲真做──沒錯！  

　　她在心裡暗暗發誓，她這輩子絕不會看上這個惡劣男人的！  

　　「要不要一起看日出呢？從這裡望出去的話，會比其他人更早看到美麗的朝陽喔！」他斜靠在窗櫺前，眼神突然間變得柔和了許多。  

　　杜湘湘有些心動，在羅馬看到的日出會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嗎？  

　　「你一定會愛上這裡的日出的，很純淨的藍天，很純淨的陽光。」他的目光也在夜色裡顯得純淨無比。  

　　一回頭，她就望見了他眼底那純淨的光芒，剎那間，杜湘湘的心裡有如小鹿亂撞一般，心跳也隨之加速。  

　　「怎麼樣？」他向她伸出手去，笑容顯得溫柔極了。  

　　鐘樓裡沒有燈光，而月色那麼清亮，他的眼眸也閃閃發光。  

　　不知為何，她此刻的心情也因為他發亮的眼眸而變得平靜許多。  

　　「那好吧，我要看美麗的日出。」走到他身邊，她表情柔和的望著遠方。「就陪你一起等到天亮吧。」  

　　邵克為輕揚起嘴角，眼裡略過幾抹讚許與調皮的神情。  

　　這個杜湘湘，其實是個心軟得像棉花糖一樣的女生，而且似乎和他接觸過的那些女生都不太一樣呢……  

　　也許等到她回台灣後，他會有些想念她也說不定吧！  

　　***

　　時間飛掠而過，在羅馬的最後一個星期，對杜湘湘來說是新奇刺激而又彌足珍貴的。  

　　那是她最後的悠閒時光，因此她踏遍了羅馬的大街小巷，去了龐貝古城、天使城堡、國中之國梵蒂岡……因為她的身份突然間變成了邵克為的未婚妻，一切都變得和過去有所不同。  

　　不管去哪裡，都有專車司機接送，而她的時間也因此可以自由分配。  

　　至於她那遺失的行李箱自然是被航空公司的主管親自送了過來，並且不斷地致上歉意……  

　　還有那個邵克為每天下午都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和她一起觀光，還帶她去了許多有特色的餐廳與咖啡館。  

　　「你不需要工作嗎？每天都陪著我。」雖然有他做伴很愜意，他是個很健談的人，常常能逗她發笑。不過她總覺得怪怪的，因為他的存在，她時常會莫名其妙的感到呼吸急促，臉紅心跳。  

　　「你告訴我說你有兩個奸朋友，你們之間感情真的很奸嗎？」由於發現她時常給好友打電話，邵克為皺著眉頭問道。  

　　「當然是真的很好。」杜湘湘笑得非常燦爛。「我們三個人應該會做一輩子的朋友吧。」  

　　「一輩子？」邵克為的眼神有些詫異。「很難想像，我是沒有朋友的人。」  

　　「什麼？」她正快樂地走向許願池的方向，聽到他的話後，驀地回首。「怎麼會有人沒有朋友呢？你騙人。」  

　　邵克為還是一貫輕鬆愜意的笑容。「這有什麼奇怪的嗎？我只有同伴、親人、部下、合作者……而沒有朋友。」  

　　「同伴不就是朋友嗎？」她的眼底閃爍出單純而清澈的光芒。  

　　看著她俏麗的尖下巴，他微微勾起嘴角。「同伴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而不得不留在你的身邊，因為有共同的利益所以一起走下去。至於那些認識的人，很多只是因為我是邵克為才會與我來往，他們看到的只是我背後的財富與地位。」  

　　「我不太明白……」在她的世界裡，同伴也應該是朋友呀。「你真的沒有朋友嗎？」看著他依舊笑眼盈盈的臉龐，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的心裡有著些許感傷與難  

　　過。他的笑容看起來很灑脫，但為何她還是覺得悲傷呢？  

　　「是啊，反正我也不需要什麼朋友，像我這麼厲害的人……」  

　　「那我呢？我不就是你的朋友嗎？你怎麼能說你沒有朋友呢？」她很「豪邁」地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肩膀。「我們以後可以做好哥們，你有什麼事就來找我這個朋友吧！」  

　　邵克為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他只是轉過頭，愣愣的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怎麼了？不想要我這個朋友？」她誇張的撇了下嘴唇。「我告訴你啊，我杜湘湘可是不隨便交朋友的喲！人哪，就算再厲害，也還是需要朋友的嘛。我給你這個機會，如果錯過了，以後你就再也別想交我這個朋友了……」她揶揄的聲音戛然而止。  

　　邵克為伸出雙手，將她完全密合的抱緊了。  

　　杜湘湘的頭腦裡轟然一聲巨響，所有的思緒都被炸飛，那個時刻，她只覺得眼前一片粉霧，腦袋裡一片空白。  

　　「我一直都很想要交個朋友。」他的聲音悶悶的。「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  

　　思緒漸漸回覆，她卻沒有推開他。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在心裡發酵，她似乎可以感覺到他心底的波濤洶湧。  

　　「而我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邵克為用力抱緊她，神情緊繃。  

　　朋友，那是個對他來說有些陌生的詞彙。雖然他從小就擁有一切，但這也讓他對外界充滿了戒心。而眼前的女生，從一開始就敢和他嗆聲，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卻反而逃得遠遠的。  

她不糾纏他，卻又非常善良與勇敢。她並不是生活在溫室裡的花朵，她也有她的煩惱與痛苦──即便她總是在微笑，但那也只是她的堅強表現罷了。  

　　而且，這個看起來似乎急於從他身邊逃開，卻又因為道義而不得不答應假扮他未婚妻的杜湘湘，卻對他說出了「朋友」兩個字。  

　　突如其來的感動，讓他做了一件讓自己都感到詫異的舉動──他擁抱了她。  

　　「邵克為，你現在是不是很感動啊？」她拍了下他的後背，故作輕鬆的開著玩笑。「為了慶祝我們的友誼，我們去許願池許願好不好？」  

　　在他們身後，是羅馬最著名的許願池──特萊維少女噴泉（Fontana  di  Trevi），不論四季，來這裡拜訪的遊客總是絡繹不絕。即便是冬天的晚上，也還是有許多遊客圍在周圍，不斷地往裡頭扔進許願的硬幣。  

　　「好。」他放開她的肩膀，轉而拉住她的手，帶領著她輕易的穿越人群，向著池畔出發。  

　　他昂然的氣勢，高貴的姿態，還有優雅的穿著，讓他可以一往無前，無人阻擋。  

　　來到了許願池畔，看著池水潺潺，他們相視而笑。  

　　「知道許願池的傳說嗎？」他從口袋裡拿出幾枚硬幣來。「如果扔一枚硬幣，那代表著你想要再度回到羅馬；如果扔兩枚，那麼就表示你想要擁有一個美好的婚姻。」  

　　「那麼扔三個呢？」她只聽說過許願池可以許願，卻不知道還有這麼多細節。  

　　「那就必須有專門的手法，不然可能會遭遇厄運。」他將三枚硬幣緊握在右手裡。「必須右手握幣，背對許願池，心裡暗自許願後，要越過自己的左肩將硬幣拋入許願池裡。」  

　　說完，他就轉過身去，按照他說的方法，將三枚硬幣拋入了許願池裡。  

　　杜湘湘看著硬幣躍入水中，激起一點漣漪，然後沉入清澈的池底。  

　　咬了下嘴唇，靈動的光芒在她眼裡跳動著。  

　　「輪到你了。」邵克為面帶柔和的笑容。  

　　她很慎重的點了點頭，可是掏了半天，卻掏不出一枚硬幣。糟糕，她把零錢包遺落在房間裡了。  

　　他寵溺的搖了下頭，遞給她三枚硬幣。  

　　「可以用別人的嗎？」她顯得很緊張。  

　　「沒有關係的。」  

　　看著他真誠的笑容，感覺不到他平日裡一貫的戲謔意味，她信任的從他手裡接過硬幣。  

　　杜湘湘轉過身去，將硬幣握緊在右手裡，閉眼默念了一下。睜開眼，她興奮的目光掃過他一直關注的眼，然後將硬幣越過左肩，扔進了許願池。  

　　聽到水聲後，她立即回頭。「看到了嗎？」  

　　「看到了。」他的目光其實一直停留在她臉上，不曾移動過。  

　　「我是說看到硬幣掉進去了嗎？」因為他直視的目光，她又有了那種奇怪的心跳加速感覺。  

　　「你許了什麼願望？」他再度拉過她的手，和她一起並排站在許願池前。  

　　「說出來會不會不靈？」她微皺眉頭，臉上的表情十分生動可愛。  

　　「我想不會。」看著池水裡不斷躍入的硬幣，許多人也開始模彷起他們許願的樣子，背著身往池水裡投入硬幣。  

　　「我希望你能有越來越多的朋友，也希望你能改變對友誼扭曲的看法。」  

　　「扭曲的看法？」他興味十足的撇了下嘴角。「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同伴不是朋友，你說你沒有朋友。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你沒有意識到有些人就是你的朋友，所以才會覺得自己沒有朋友吧！」她很認真的說著。  

　　「怎麼說？」  

　　「你家裡的老管家，和那個隨時都給你打電話的助理先生，還有在舞會上和你打招呼的那些人！我相信在他們裡面，一定有人是把你當成朋友看待的。」她澄靜的眼裡閃著星辰般透亮的堅信光芒。  

　　「也許吧。」他看著她，有那麼瞬間，贊同了她的說法。然而，他的心立刻恢復了往日的戒備。「我不是有了你這樣一位朋友嗎？」沒有想到她的願望居然與他有關。  

　　「所以等我回到台北以後，只要你願意，我們還要繼續保持聯繫──以朋友的方式。」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明天幾點的飛機？」池底的霓虹閃爍在她光滑的臉上，綻放出絢爛的光芒，也讓她的臉看起來更靈動且充滿活力。  

　　「下午的飛機。」她呼出一口長氣。「一想到就要回去，心裡很捨不得。可是想到終於可以不必再扮演你的未婚妻，我又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沉默了一秒。「這一個星期沒有讓你太辛苦吧？」  

　　「是啊，我都沒有怎麼看到你的父母親。房子太大了，而且你們三餐也都分開進行。」害她一開始還很緊張，怕自己露餡什麼的，誰知道根本沒人來管她。  

　　「那就是我們家族的相處方式，一向如此。」他的笑容裡顯出一些嘲諷。  

　　杜湘湘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  

　　「明天我送你去機場──不准拒絕我。」邵克為輕鬆的口氣裡霸道立現。  

　　「好啊，有免費的車我何樂而不為？為什麼要拒絕啊？」她早就放棄拒絕了，反正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壞處。  

　　他挑了下眉毛。「你還真的很能適應環境。」  

　　「那當然，任何時候都要讓自己開心不是嗎？」她調皮的做了個鬼臉。「我們走吧，今天可是我留在羅馬的最後一晚，我要好好的再看一眼這個城市。」  

　　「那我們去游車河──先吃點好吃的。披薩？」  

　　「好啊！」  

　　她的表情立刻變得愉悅起來。「就去那一家，你帶我去過的。」  

　　望著她那燦爛自然的笑容，邵克為當然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而且，她明天就要走了。  

　　這樣燦爛的笑容，難道他就再也看不到了嗎？  

　　她可是他人生裡第一個真正的朋友呢……

冷月吟荷

第五章

     台北的冬季總是陰雨連綿，讓人特別懷念陽光的溫暖。  

　　而對於杜湘湘來說，她更懷念的是羅馬的陽光，羅馬的溫暖冬季。  

　　是的，她回到台北已經有一個月了。嶄新的一年伴隨著陰雨的天氣而到來，就這樣杜湘湘也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湘湘啊，這個公寓雖然老式了些，但結構不錯，坪數也適合單身女子一個人住。我們以後常來這裡聚會吧，感覺很不錯呢！」一起來幫她搬家的好朋友梅若雅站在那間小客廳的中間，好奇的打量著。  

　　「湘湘，其實你可以住在我家。」楚絮菲有些擔心的望著在一旁整理東西的杜湘湘。「你一個人住在外面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小絮，你不要這麼婆婆媽媽啦！現在獨居的獨立女性多的很，我公司裡的同事就有好幾個。」杜湘湘跑到她的面前，將她按到沙發上。  

　　「小絮，你不用替她擔心。我看就算是外人，遇到她也會繞道而行的。她的身手我們不是知道嗎？你和我是練瑜伽，她練的可是空手道。」梅若雅替三人各自倒了一杯即溶咖啡，很小心地端了過來。  

　　「難得看你這個大小姐自己動手，真不容易。」杜湘湘接過她手裡的咖啡。「你也給我坐下吧，你們是客人，就不要動手了。」  

　　「空手道高手又有什麼用？她在羅馬還不是遭遇了危險。」楚絮菲溫柔的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她自己漏了口風，應該也不會告訴我們吧！」  

　　「我們三個人真是太有趣了，每個人去旅行都會遇到一些麻煩事，而且都超級驚險！」梅若雅倒覺得這些事非常刺激。「不過我和小絮都找到了自己心愛的人了。」她甜甜一笑。  

　　「那是你們好命啊，大小姐們。」杜湘湘以一貫硬朗的口氣說著。  

　　「你不也遇到了義大利混血帥哥？可是怎麼沒有一張相片給我們看呢？」梅若雅滿臉八卦表情的看向她。「而且還做了什麼假的未婚妻……我倒覺得你的故事比我們都精彩。」  

　　「也都危險。」楚絮菲俏臉微露憤怒。「我和若雅都是不小心遇到了危險，你是自己去找上歹徒，如果不是遇到那個義大利帥哥……」  

　　「小絮，自從你知道以後就叨唸好多次了。」杜湘湘嘴唇微噘，對著梅若雅眨了下眼睛。「而且你的口氣和那個邵克為是一模一樣啊！」  

　　「對了，你現在還有和那個帥哥聯絡嗎？」梅若雅心領神會，立刻轉移話題。「你們不是說好了要做朋友？」  

　　「別提了。」杜湘湘突然間臉色暗沉了下，但隨即又神采飛揚起來。「朋友並不需要經常聯絡。」其實她回來以後給他打過電話，不通；給他發過E-MAIL，同樣是石沉大海。  

　　「我覺得我們三人的這次單獨旅行都很有意義。」梅若雅若有所思地看著杜湘湘眼底難掩的一片陰影。「即便遇到了一些危險，但我覺得那是上天給我們的考  

　　驗。而且否極才能泰來，我們也多了許多獨立自主的經驗。」  

　　「我想湘湘也會遇到好事的。」楚絮菲很贊同的點頭。「也許那個邵克為就是她的真命天子也說不定……」  

　　「小絮，你不要開玩笑。」杜湘湘手裡握著的咖啡杯驀地一顫，她趕緊放在茶幾上，臉色都變了。「我和他怎麼可能啊？他可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超級大少爺，你們不知道他有多跩，多自以為是！我和他絕對不可能，不可能！」她用力擺手。  

　　「其實你也可以當大小姐的，只要你願意……」楚絮菲有些吞吞吐吐的說著。  

　　「小絮，我說過了不要再提這個話題。」杜湘湘立即沉下臉，她平時最不會對楚絮菲擺臉色，但是這是她最不想去觸及的禁忌話題。  

　　「對了，吃我今天買的泡芙吧。慶祝湘湘找到房子，也順利的開始在前輩公司裡上班！」梅若雅笑眼彎彎的站了起來。  

　　「哎呀，說到這，我忘了請賀學長一起來吃火鍋了！」杜湘湘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他替我介紹工作，又幫我找房子，我真的應該請他吃頓飯的。」  

　　「今天雖然是我們三個好朋友的聚會。不過，你可以和賀學長單獨去約會。」梅若雅的眼珠靈活的轉動了一下。「他當年可是我們系的系草，許多女生都對他表示傾慕。」  

　　「賀學長那時候一心一意的等待在英國留學的女朋友回來，誰知道最後對方卻嫁給了別人。」楚絮菲感嘆的搖了下頭。  

　　「是那個女生沒福氣，像學長這樣溫柔可靠的男人，地球上早就快絕種了！」杜湘湘滿眼氣憤，很豪邁的掄起拳頭。「如果我是那個被學長愛著的女生，早就覺得自己幸福死了，怎麼還會嫁給其他人？」  

　　梅若雅和楚絮菲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微感驚訝。難道湘湘一直喜歡的人是賀學長嗎？  

　　「好了好了，我要開始準備晚上的火鍋材料了，你們兩位美女就給我坐在沙發上喝咖啡吃泡芙，千萬不要走進廚房裡來幫忙。」杜湘湘深深明白，要她們幫忙，絕對是越幫越忙。  

　　「好吧。」梅若雅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微笑點頭。  

　　「我要給雷嘯打個電話，他這幾天工作都很辛苦。好不容易忙完聖誕季，台北的工作又堆積如山了……」楚絮菲拿出手機。  

　　「雖然如此，不過你還是感到很幸福吧？這次等他忙完，是不是會一起回美國見他父母？」  

　　「是啊，我還是有點緊張……」  

　　杜湘湘在廚房裡探出頭來，滿意的看著她的兩個好朋友都不再追問那些她不願意提起的話題。不管是邵克為還是她的家庭情況，都是此刻她心裡的禁己i話題。  

　　不過那個邵克為以後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吧，其實她也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如果他不願意再和她做朋友，她應該也沒什麼損失。  

　　只可惜那三枚硬幣，她難得可以在羅馬許願池裡許願的，而她卻把自己唯一的願望送給了他……  

　　***

　　邵克為坐在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裡，很專注的看著手提電腦螢幕上的資料，眉峰嚴厲的聚攏了起來。  

　　「總裁，我們是直接去辦公室，還是您要巡視一下公司情況？」助理在副駕駛座上回過身來，與他說話。  

　　「你先上去，通知現在所有的高級管理階層，讓他們在一小時後準備開會。把車停在前面街角，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他關上電腦，額前的發絲在眼簾處落下淡淡的陰影，也讓他的眼眸變得更加深不可測。  

　　「是。」助理沒有多問，只是轉過身讓司機停車。  

　　邵克為對助理簡單叮囑了幾句後，推門下車。  

　　身穿阿瑪尼的黑色西裝，淡褐色的頭髮隨風飛揚，加上他那雙蔚藍的眼眸，即使走在街頭，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不對啦，你又走錯路了！」  

　　就在他即將走進一幢名為興惠大廈的辦公樓時，有人從大廈的旋轉門裡走了出來，從他身邊走過。  

　　「你現在先把車停下，把你的正確位置告訴我……還有十五分鐘，一定要把宣傳看版的樣本拿回來，不然我們沒辦法向客戶交代。」  

　　那是個穿著淺灰色套裝的年輕女職員，留著一頭齊耳的短髮，眼神頗有些凜冽的味道。此刻，她單手插腰，很有氣勢的站在大門口。  

　　邵克為的腳步停了下來，他饒有興味的看著那個對他視若無睹的女職員。  

　　「好了，聽我指揮，我告訴你路線……好，現在你筆直往前開，在第二個路口往左轉……千萬不要搞錯了……」她跑到街邊往外望著，一邊看表，一邊不斷的指揮著路線，緊蹙的眉頭說明了她內心的焦慮。  

　　她的手機有插播，她立刻接聽。「……課長，是，我已經在樓下等了……你稍等一下……」她又按了按鈕，接聽另一邊的電話。「你現在到哪裡了？不是右轉，是左轉！你不要慌，時間還來得及！只要你照我說的去做！……對，左轉！」  

　　邵克為朝女職員的方向走了幾步，並站定在她的斜後方，輕鬆的微笑著。  

　　「課長，我知道時間馬上就到了……一定能趕得上……就快到了……到了！」就在此刻，一輛貨運小卡車停在路邊，她猛地掛上手機，迅速的奔跑過去。  

　　「不能停在這裡卸貨。那裡，去停車場啦！」她對著司機大聲喊道：「快點快點，課長已經在催了，我覺得他因為太著急，又掉了好多頭髮呢！為了他的頭髮著想，我們也要抓緊時間！」  

　　「湘湘，多虧你一路上給我指路，不然我可真的完全找不到回來的路！」司機是個年輕男子，一臉感激的看著女職員。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個超級路癡，為什麼還要自告奮勇去拿貨呢？」她打開車門，迅捷的坐了上去。  

　　接下來的對話邵克為並沒有聽到，他站在原地，目送著那輛小貨車往地下停車場開去，眼裡閃過一抹奇特的揶揄光芒。  

　　他就站在陽光底下，而她居然沒有認出他來──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是他太沒有存在感，還是過了兩個月後，她就完全認不出他了呢？  

　　杜湘湘，那個假扮過他的未婚妻，並且願意做他第一個朋友的女生，就這樣走過他的面前，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  

　　這樣看來，還真是──有一些好玩呢！  

　　***

　　杜湘湘覺得今天是她工作以來最混亂、神經最緊繃、最手忙腳亂也最疲憊的一天。怎麼會有這樣狀況頻出的日子？  

　　先是同一組的同事請假生孩子，再來組長又被困在墾丁回不來。原本希望別組的同事可以臨時幫忙，誰知道每個人都超級忙。  

　　他們這一組今天又要陪同課長和一個大客戶開會，這個會議關係到他們銷售二課全年的業績，是一筆大訂單！但是，誰知道昨天就應該送來的宣傳廣告樣本卻沒有送到，必須立刻過去拿！  

她要處理組長未完成的計畫書，所以只能由他們組裡的另一位同事去取貨。誰知道那個人是個超級大路癡，這可讓所有人都急出一身冷汗，課長更是憤怒得不斷朝她咆哮。  

　　「耳朵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聾掉。」她揉著自己飽受折磨的耳朵，兀自嘆了口氣。  

　　「怎麼了？今天好像沒什麼精神。」就當她靠在電梯牆壁上嘆氣時，電梯門打開，一個有著爽朗笑容的男子跨了進來。  

　　「學長！」杜湘湘彷彿看到救星般的歡呼了一聲。「你這麼晚還在加班，沒有回去嗎？」  

　　男子點了點頭。「我聽說你們銷售二課今天簽成了一筆大生意，恭喜了。」  

　　「你在產品開發部果然消息靈通。」杜湘湘的表情因為他的話而變得生氣勃勃起來。「我們可是日夜加班，才談成這筆生意的。」  

　　「是嗎？為了慶祝，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他們說笑著走出電梯，賀家翰提議。  

　　「好啊，雖然有吃晚餐，可是早就消化光了。」她愉快的點頭。  

　　「那麼去吃什麼好呢？時間也有點晚了，不然就去吃擔仔麵？」  

　　「好啊，就去上次那一家，湯很好喝面也可口！」杜湘湘終於提起了精神。「今天真是把我給累死了，要好好的犒賞一下自己。」  

　　「因為剛換了新老闆，所以公司最近的業務都很繁忙。辛苦了。」賀家翰讚賞的望著自己這個學妹，從大學時代起她的爽朗朝氣就彷彿有傳染力般的吸引著周圍的人。  

　　「學長，能不能小小的透露一下收購我們公司的到底是誰？為什麼董事會遲遲不宣佈？」她帶著八卦的眼神問。  

　　「那是因為對方不希望公司內部有大動盪，所以管理層方面不希望有變化，依舊聘用現有的人員。」  

　　「也就是說我們只會有一個新的董事主席？」  

　　「是啊！」賀家翰笑得很親切。「人事上不會有變動，大家都不必擔心。」  

　　「太好了！最近公司內部人心惶惶，所以還是早日告知大家比較好，畢竟……哎喲……」杜湘湘開心的跳了幾步，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當心！」賀家翰及時伸手抓住了她。「有沒有怎麼樣？」  

　　「腳扭了一下。」她抓緊他的手讓自己站穩，苦惱的皺了下眉頭。「我還不太習慣穿高跟鞋。」  

　　賀家翰關切的望向她的腳踝說道：「我先扶你到旁邊坐一會，我去叫計程車過來，你就在這裡等著。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去醫院看看……」  

　　「不用麻煩了，回去用熱水熱敷一下應該就沒事。」她露出笑容，用力搖頭。  

　　就在她準備放開他的手時，在他們的前方突然有閃光燈閃過，讓杜湘湘嚇了一跳。  

「你就是杜湘湘嗎？」那個用相機拍照的女生也在此刻向著他們走了過來，一身名牌，耳環和項鍊上鑽石閃爍，來勢洶洶。  

　　「是的……但你是誰？」杜湘湘眼裡有些疑惑，更多的則是警戒，她的目光掠過女生手裡的相機。  

　　「這個是證據。」女生發現了她的目光，得意洋洋的舉起手裡的相機。「你劈腿的證據。」  

　　「什麼？」杜洲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對方在說什麼？  

　　「被我逮到了吧？」眼前的女生用一種鄙視的眼神掃過她全身。「又沒姿色又沒胸，真不知道他是看上你什麼了，而且還偷偷劈腿，太可惡了！」  

　　「哈？」杜湘湘覺得荒謬極了，這個女生看起來非常盛氣凌人，原來是有些不太正常啊……「這位小姐，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還裝蒜？照片都被我拍到了！」女生輕蔑的抿了下嘴角，看向賀家翰。「長得是不錯，但和他比真的差遠了……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只是小職員，長得也不怎麼樣，而且看起來人品也不端正，實在是太討厭了……」  

　　「小姐，你先等一下。」杜湘湘嚴厲的打斷她。「在你判斷我的個人品德問題前，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認識嗎？」一旁的賀家翰也皺起濃眉，保護般的拉住杜湘湘的手。  

　　「根本不認識。」杜湘湘惱怒的咬了下嘴唇。「請你把相機裡的照片刪除，不然你就是侵犯了我的肖像權。」  

　　「心虛了？」女生眯起眼，很警戒的把相機放到身後。「我等下就給Marcello看，讓他知道他不在的時候，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好事！」  

　　「Marcello？這又是誰？」杜湘湘既覺得一頭霧水，又覺得莫名其妙，一股無名火也開始在她疲憊的身體裡醞釀著。  

　　賀家翰的表情也變得銳利起來。「這位小姐，你不是本公司的職員，現在又已經是深夜時分，請問你有什麼事？本公司上下班時間是禁止非職員入內的。」  

　　「那你可以叫警衛趕我出去，我就是要進你們公司。」女生一臉跋扈，一扭腰就逕自往電梯方向走去。  

　　「她是存心找碴嗎？」杜湘湘滿眼無奈的看著賀家翰。  

　　「不用管她，警衛會處理的。我們走吧！」  

　　「但是她拍了照片……」杜湘湘秀眉緊蹙的抱怨著。  

　　「有些人喜歡到處拍照，她如果沒有公開的話，我們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她撇了下嘴角。「算了！我餓了，還是先去吃東西，不要被無聊的人搞壞了心情。」  

　　「你真的不認識她嗎？她說的話很奇怪。」  

　　「當然不認識。什麼劈腿之類的，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她又鬱悶的垮下了臉。  

　　「或許是認錯人了。」賀家翰看到警衛果然上去和那個女生說話，他也就放下心來。「你說的沒錯，我們還是先去吃消夜，不必理會她。」  

　　「走吧。」她點了點頭，動了一下自己的腳踝。「我的腳沒事了，和你一起去叫計程車。」  

　　賀家翰猶豫了一下後，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杜湘湘似乎也因為他的這個舉動而愣了一下，她並沒有馬上伸出手去，而是看著賀家翰。  

　　「怕你再把腳給扭了。」他笑得很親切自然。  

　　於是她很高興的握住了他的手，因為自己剛才的彆扭舉止而有些不好意思。她為什麼會突然感到害羞呢？學長應該只是擔心她的腳，根本沒有其他意思，倒是她莫名的心跳加速什麼啊……  

　　他們一起走向公司大門，在推門的剎那聽到一個誇張的聲音在大廳裡響起。  

　　「Marcello，你終於來了……看到了吧？我就說我認識你們的老闆，居然還不讓我上去……你也應該好好整頓這裡的員工了，他們個個都很無禮……」杜湘湘有些詫異，真的有人叫Marcello，老闆？  

　　「你做得很好，這位小姐的確不可以進入公司。」那個被稱作Marcello的男子用低沉穩重卻很有氣勢的聲音說道。  

　　杜湘湘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她的眼裡寫滿了愕然與不信。這個聲音，她認識，而且非常的熟悉。  

　　「Marcello，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女生的聲音尖銳的充滿了整個空間。  

　　「可馨，你要找我的話應該去家裡，而不是來公司。而且這裡是台灣，我想你可以不必叫我的義大利名字。你應該還記得我的中文名字吧？」  

　　杜湘湘轉過身去，看到了那熟悉的挑眉動作，和嘴角帶著幾分嘲弄的笑容。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可以走啊！」說著話的同時，邵克為已經邁開步子向著門口的方向走來。  

　　杜湘湘趕緊轉過頭去，突然間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她不想要見這個人！  

　　腦子裡沒有其他想法，就只有這個思緒一閃而過。她突然拉住賀家翰，疾步往門外走去。  

　　「怎麼了？」賀家翰跟著她的步伐，明顯感覺到她表情上的變化。「出什麼事了嗎？你在生氣。」  

　　「不想看到那個女生，我們趕緊走吧。」她隨便找了個藉口。  

　　邵克為，居然在她的公司裡頭！可是這個人，一連兩個月沒和她有任何聯絡，她才不要看到他。說什麼要好好做朋友，她一回到台灣後，他就對她不理不睬了。  

　　那樣也好，反正他是大少爺，也許他現在已經找到了很多「朋友」，自然把她這個「第一個朋友」給忘到九霄雲外！  

　　她著急的伸手攔計程車，心裡莫名的怒火讓她不知不覺將賀家翰的手越握越緊。  

　　「湘湘，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要告訴你。」賀家翰看著她細緻的側面，在夜色的掩映下，猝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學長，有什麼話不能和我說呢？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不必這麼客氣啊！」她焦急的看著一輛輛計程車裡都有乘客，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我記得是在迎新舞會上第一次見到你，其他的學妹都精心打扮，不是很害羞的模樣，就是很可愛，很謙虛……像你那樣只穿著襯衫牛仔褲，說話大聲卻讓人覺得帥氣的很少……」賀家翰眼裡的笑容透露出幾許溫柔。  

　　「你是在說我像男孩子嗎？」杜湘湘終於看到一輛空車駛來，她於是微笑著轉頭看了賀家翰一眼。  

　　「我是在說那樣的你很與眾不同，很耀眼，讓人印象深刻。」賀家翰反握住她的手，表情裡有股異常的認真。「湘湘，你應該知道我以前有過一個關係很穩定的女朋友，可是之後分手了。和她分手時我很消極，還好當時有你這個朋友一直安慰我，其實我很感謝你，同時也覺得你是個難得的好女生。」  

　　「上車吧。」杜湘湘鬆了口氣，笑容又燦爛了幾分。  

　　「我們交往吧。」當她想要鬆開手坐上車時，賀家翰卻握緊她的手，用很肯定的語氣這樣說著。  

　　「湘湘，這不是我親愛的未婚妻嗎？你怎麼不等我一起下班呢？」  

　　在此同時，那個叫邵克為的男人也站定在他們身後，用他一貫的率性親匿的口吻這樣說道。一時間，杜湘湘覺得自己變成了石像，無法思考，也無法移動了。

冷月吟荷

第六章

    杜湘湘看著和記憶中一樣英俊到讓人討厭的邵克為，正用他那一百零一個招牌笑容望著她。

她在那樣的笑容注視下，當神智恢復思考的第一瞬間，就先急速的放開了賀家翰的手。

「你看到了吧？克為，她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公然劈腿！這樣的未婚妻你趕緊和她解除婚約吧！不然傳開了，不只你傷心，你的家族也會因此蒙羞的，如果讓邵伯伯知道，他一定會雷霆大怒！」卓可馨站在邵克為的身邊，語氣很憤怒，但表情裡卻有著幸災樂禍。

「湘湘，他們在說些什麼？」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賀家翰，他看了下好整以暇的邵克為，又看了一下顯得木訥的杜湘湘。

「我們先上車吧。」她拉住計程車的門，倏地轉過身去。她開始莫名的感覺到一些委屈和緊張，只因不想看到邵克為！

「好，先上車再說。」回答她的並不是賀家翰，而是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邊的邵克為。

杜湘湘惱怒的回頭瞪著他。

「我可是很相信你的，知道是她在胡說八道。」他睜大無辜的雙眸，還衝著她溫柔微笑。「上車吧，去吃消夜。」

「你臉皮真的很厚。」她湊近他身邊，低低的喊了一句。

「克為，你要和她一起走？那我呢？」卓可馨焦急的跑了上來，音量恰好蓋過杜湘湘的話。

「我當然陪未婚妻啦，你剛才的話也讓我有了危機意識，如果我不好好抓緊她的話，說不定她就不要我了。」邵克為氣定神閒的望著卓可馨。「她已經因為你剛才的胡言亂語而生氣了，我還要花時間安慰。」

「我胡言亂語？明明有證據的，照片你也看到了……」卓可馨受傷害般的睜大眼睛。

「那根本不能算什麼。」他的目光隨意的掃過在一旁有些愣住的賀家翰。「賀先生只是湘湘的同事兼學長，他們認識很多年了。」

杜湘湘在一旁緊蹙眉頭，才正想說什麼，又用力忍住了。

「你們要聊天就繼續聊天吧！學長，我先走了，明天再向你解釋。」最後，她決定坐上計程車，不管他們自己離開。

邵克為眼明手快的在她關門的剎那間擠進了車廂裡，俐落的坐在她身邊。「司機，開車。」他關上門，氣勢十足的說著。

杜湘湘懶得再與他爭辯，她轉過頭去，乾脆不看他。

「你喜歡這個賀家翰嗎？我看過他的檔案，很有能力，也很可靠，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傢伙。」隨著車子啟動，邵克為本來從容親切的笑容裡也攙進了一些調侃與譏刺。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她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嗎？原來沒關係啊……」他有些意味深長的冷笑一聲。「好像我們之間還是朋友之類的……」

「喂，邵克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看著他有些冰冷的表情，她心裡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

「兩位要去哪裡？」計程車司機很不識相的在此刻問話。

「你繼續開。」

「你往前開。」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喊了起來。

說完，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那好吧，記得付錢就行。」司機似乎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對，聳了下肩膀就繼續開車。

沉默開始像病毒一樣在兩人間蔓延開來，彼此的眼神也顯得不再那樣平靜了。一貫從容不迫的邵克為此時鐵青著臉，周身都散發出憤怒與冰冷的氣息。

「奇怪了，你幹嘛要坐上車來？」見到他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杜湘湘直率的性格也無法按捺下去。「另外那個卓可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劈腿，什麼又沒姿色又沒胸，還說我人品不端正……她到底有什麼權利這麼說我？」

他斜睨了她一眼。「你大概忘了在義大利的時候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她當然以為你還是我的未婚妻。」

「我們說好了回到台灣後我就不再假扮你的未婚妻，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和你的父母說清楚！」杜湘湘看著他眼裡的冷漠表情，心情越來越煩躁。「邵克為，你不回我電話，不回我E-MAIL，不再理睬我，這些都無所謂。但你不要再把我拉進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去，不管你有多少追求者，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拿我當擋箭牌！」

「我不回你電話，不回你E-MAIL？」邵克為的臉色因為她這兩句話又有了巨大的變化。「我不理睬你？明明是你回到台灣後就失去了聯繫，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杜湘湘看著他變得激動的臉色，心頭的火氣也騰騰地竄得更高了。「等一下，你這些話是在說因為我不聯繫你，所以你就找不到我了？」

「就是這樣……」

「司機，停車！快停車！」杜湘湘現在只覺得無比可笑、無比委屈、無比憤怒以及無比生氣！她用力拍打司機的椅背，在停車的剎那就打開車門衝了出去。

「你冷靜一點！」看著她沖上了無人無車的馬路，邵克為在車裡大喊。

他迅速的從皮夾裡抽出幾張千元鈔票，塞進司機手裡後，也跟著衝下了車。

聽到他的聲音，杜湘湘頭也不回的跑到對面街上，還是一往直前繼續走著。

「你知不知道那樣很危險？即使是深夜，也不能就這樣跑到路中間！」邵克為大步追了上來，一把就拽住她的手臂。

「危險也是我的事！」她甩了下短髮，雙眼冒火的盯住他一臉譴責的表情。

邵克為的眼裡也閃出惱怒的火花。「怎麼你總是這麼衝動？在羅馬的教訓還不夠？」

「我衝動？明明是你扭曲事實，歪曲真相！還怪我衝動！」她甩開他的手，清亮的眸子裡充滿了赤裸裸的火焰。

「等一下。」他霸道十足的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掙脫。「我扭曲了什麼事實？你把話說清楚。」

杜湘湘抿緊雙唇，沉默的望了他幾秒鐘。

「你回到台灣後就換了手機號碼，要我怎麼聯繫你？我的地址、我的電話、我的W-MAIL你都知道，可你沒有聯繫過我。」他看著她質問的眼睛，提高了聲音。

「胡說。」她再次試圖甩開他的手，但他力氣卻很大，不容許她掙脫。「我有給你打過電話，但是一直關機。我也給你發過E-MAIL，告訴了你我新的電話號碼還有我在台灣的地址。」

「你有嗎？」緊盯住她清澈純淨的眼，眼裡除了憤怒就是坩一蕩。「我沒有收到過。」邵克為的聲音也平靜了不少。

她不言語，只是望著他，彷彿在確定他話裡的真實性。

「真的！」他加強語調，將她的身體扳正到直視他的位置。「我的手機關機，你為什麼不打去我的辦公室？有時候開會或者不想讓無聊的人打擾，我的確是會關機。」

「看吧，你自己把手機關了，然後責怪我沒有給你打電話。」杜湘湘經過剛才一番大吼，心裡的怒火已經退去了一半。

「至於E-MAIL，我實在是不明白。」邵克為聚攏眉峰，嚴厲的思考。「我每天都會收發信件。」

「我不止發了一封。」她一想到這心裡就忿忿不平。「打電話找不到人，我就想也許你有事。而且也不方便一直打擾你，所以我就發了信件。第一封沒回應，一個禮拜後我又發了一封，還是沒有回覆！」

「你去機場時，我輸入你手機裡的地址，是按照那個發的？」

「那當然。」她從包包裡掏出手機，將「證據」展開在他眼前。「我還沒有刪除掉，你自己看。」

「漏掉了一個字母……」邵克為本來盛氣凌人的聲音瞬間變得小聲起來。

「邵克為！」杜湘湘覺得自己要怒吼了。

「這只是一些誤會！」他放開她的手，很無辜的舉起雙手，眼神變得很小心翼翼。「現在解釋清楚了。」

「可你剛才態度惡劣，一副質問我、諷刺我的樣子。」杜湘湘鼓起腮幫子。

「你還不是一樣給我臉色看。」邵克為撇了下嘴角。「還對我發脾氣。」

「那是因為我很生氣。」她噘起嘴，心裡的怒火也開始消了下去。「說什麼是朋友，卻不接我電話，不回我E-MAIL……」

「我也感到很委屈。」他湊近她的臉，眨動著迷人的大眼。「你好歹也是我第一個朋友，卻讓我很受傷……」

「到底是誰受傷啊！」她一轉頭，鼻尖正好碰上他的嘴唇。

杜湘湘彷彿觸電般的後退了一步，心跳加速的同時，臉頰也變得緋紅。

邵克為站在原地溫柔的笑了起來。「你還是一副老樣子，衝動又直率，而且很可愛。」

「我又不是小貓小狗，可愛什麼？！」她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突然間的窘迫。怎麼回事，只是意外才碰到他的嘴唇，她幹嘛全身都變得火熱起來？

「我本來以為就我一個人很重視和你的關係，所以的確很生氣。原來你也和我一樣……」他意味深長的凝視著她低垂的眼簾。

「說好做朋友，又不是說假的。」她抿著嘴角。

「你是不是因為聯繫不上我，而感到很生氣？」他踱步到她面前，嘴角邪氣地輕鬆上揚。「原來我是這麼重要的人啊！」

「你那是什麼得意洋洋的表情？」一抬頭，就看到他大咧咧的笑容。「朋友之間本來就應該經常聯繫，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不重要……」

「那個賀家翰有比我重要嗎？」邵克為立刻拉下臉，定定望著她。「難道你喜歡他？」

「沒有啦。」杜湘湘立刻又覺得無比煩惱。「我也不知道學長是怎麼了，突然說出那樣的話。」

「那就讓我和他說清楚吧，這是當朋友應該做的事！」邵克為立即又笑得輕鬆自如起來。

「你不要管啦。你趕緊先去把我們之間的關係解釋清楚。不要讓那個女生再誤會下去了。她是不是喜歡你？」杜湘湘用研判的目光望著他。「我看人家挺好的，又漂亮又有錢，和你很相配。」

「那種驕縱的大小姐我可敬謝不敏，比起孔雀女來好不到哪裡去。」他立即回答。

「可是她一定會三不五時的糾纏我。」她皺起眉。

「你怕她嗎？」

「怎麼可能！」

「那就繼續假扮我的未婚妻一段時間吧──讓我把她打發走。」邵克為狡黠一笑。「你也知道我是為了工作才會來到台灣，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又假扮？」她為難的抿起嘴唇。「不行，在羅馬的時候畢竟沒有人認識我，但是在台灣我有朋友有工作，我可不想和你這樣尊貴的人士鬧什麼緋聞。」

「我們還是朋友嗎？」他直起腰，問得很認真。

「當然是！」杜湘湘感到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為什麼這樣問？」

「朋友的話不是應該互相幫忙嗎？在朋友有難的時候，你卻見死不救？」他緊蹙濃眉。「我現在沒有時間去應付父母的逼婚，他們以為我和你感情穩定，才安心的離開義大利去澳大利亞度假。如果知道你是假的，一定會引起家庭戰爭。」

「所以說一開始你就不應該……」

「事已至此，不能回頭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態嚴峻。「湘湘，身為好朋友，你就繼續幫我這個忙。現在我剛到台灣，對於手邊的事務都不熟悉，沒有心力去和父母周旋。你就幫我一下，不行嗎？」

她抬起頭，看著他企求的眼神，明明知道他話裡誇張的成分居多，卻不自覺的心軟了起來。

「還是像以前一樣，不會太麻煩你。我會自己處理一些麻煩的事！」他握緊她的手，夜色裡街燈下，他的眼睛熠熠生暉。

「那……」迎視著他的眼神，她的靈魂彷彿被那兩湖深潭給慢慢吸引了過去。「好吧！這可是權宜之計，我還是希望你能早點和你父母說清楚。」

「湘湘，你真的太好了。」他雙手包住她的掌心，放到他的胸口。「等台灣的生意上了正軌，我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

「好。」杜湘湘本來就是個爽快的人，經過他的一番解釋後，她心裡的鬱結也就完全解開了。

「你不生我氣了？」他獻慇勤地靠近她的臉。「為了彌補，我請你吃消夜，奸不好？」邵克為的心情也在剎那間變得溫和許多，一想到她和他一樣因為無法聯繫而生氣，他就莫名的感到高興。

「你這個人脾氣也夠陰晴不定，之前還擺了一張臭臉。」她突然間笑了起來。「沒想到你也像小孩子一樣，會因為這些事而不開心。」

「又不只我一個人脾氣不好。」他走到路邊，伸手攔計程車。

「好啦，我也有不對……」她打了個哈欠。「今天累了一整天，公司裡又出了點小狀況……」

「還說呢！」邵克為猛然想到什麼，回頭望著她。「今天上午我站在你身後有十分鐘，你卻一直沒看到我，完全把我當成了透明人。」

「哪有？」她先否認的叫了起來，然後表情又立刻恍然大悟。「天哪，那個人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老是想到你不理睬我的事，所以才產生的幻覺。」

「你想我？」邵克為的表情彷彿偷了腥的貓般得意。

「誰想你了？我只是覺得我真心的和你交朋友，你卻可能只是隨便敷衍，所以有點難過……」

「那還不是一樣想著我？」計程車停了下來，他愉快的握住她的肩膀，推她上車。

「可是你不也是因為我沒有聯繫你，而非常鬱悶嗎？」看著他自大的臉，她忍不住奚落他。「難道你沒有想我？」

「我想你，當然很想你。」一邊坐上車，邵克為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漸漸的放大。「所以知道你在這家公司工作後，我就加快了收購它的速度，趕著來台灣見你呀！」

坐定後的杜湘湘屏住呼吸，愣愣的看著他。邵克為，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的心臟有種被人擊中般的緊縮感？

「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很溫柔的一笑。

「這樣啊……」她也跟著他笑了起來，儘量表現得自然。

但為何心裡有塊地方彷彿缺了什麼似的感到難過？心房也有剎那的疼痛，說不出的失望在血液裡流淌著。  

她，難道希望他說出其他的話嗎？

那麼她，到底希望他說些什麼呢？杜湘湘自己都感到迷惘不已。

邵克為看著她突然沉默的白皙側面，露齒而笑。因為他找到她了，又能聽到她元氣滿滿的聲音，還能聽到她的奚落。

真好啊……在台灣的日子，絕對不會變得無聊，應該會非常有趣才是。

***

「卓小姐，你每天都來找我，真的會影響我工作。」杜湘湘坐在公司辦公區之外的休閒餐廳裡，很無奈的看著每天都來找她的卓可馨。  

「我不相信你是克為的未婚妻。」卓可馨雙手交叉，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

「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問題……」她看了下手錶，邵克為怎麼還不下來？今天知道卓可馨又和接待處說要見她後，她就給邵克為發了一個求救的簡訊。

「你和他是不是假訂婚？他是不是給了你一大筆錢？」卓可馨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放了個錄音筆。

「怎麼看你都不像是他會選擇的那類女生，克為一直是很有品味的人，他……」

「卓小姐，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吧！還有，你們有錢人總是用錢來思維的嗎？」杜湘湘異常敏感的看著她。「以為錢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所以只要給錢，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你是這樣想的吧？」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難道是真的？」卓可馨眼裡閃過狡猾的光芒。

「不是。」杜湘湘咬著牙搖頭。「我杜湘湘絕對不會為了錢而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她說得義正詞嚴，反正她和邵克為之間絕對不會牽涉到金錢關係！

「那麼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又是怎麼訂婚的？如果你不愛錢，怎麼會選上一個和自己身份地位階層都不同的人呢？你不覺得有壓力嗎？麻雀變鳳凰的傳說只會出現在愛情小說和電影裡，你如果不是太天真就是有什麼目的才會抓牢他的！」卓可馨非常頑強的不放棄。

「隨便你怎麼想。我昨天就告訴過你，有任何問題你可以直接去問邵克為！」她真的覺得受夠了，眼前嬌滴滴的大小姐每天都拿各種奇怪的問題來騷擾她。「你這樣盯住我不放，既影響我的生活也影響我工作，而且毫無意義。」

「我覺得有意義就行。」果然是完全的利己主義者。

「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說下去了。」杜湘湘堅定的站了起來。

「是心虛了吧？你不敢見我是因為覺得我影響到你，還是因為你不敢面對我？」卓可馨的聲音更加尖銳起來。「我問過賀家翰，他說並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前些日子也問過你有沒有男朋友，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杜湘湘的心臟一陣緊縮，賀家翰，她最近也一直在躲著這位學長，因為無法解釋自己和邵克為之間的關係，既不想撒謊，又不能說出真相。沒想到卓可馨會找上他。

「這你怎麼說？」卓可馨望著她微變的臉色，得意的昂起頭。「你回台灣後兩個月，幾乎沒有和克為聯繫過。這對男女朋友──特別是未婚夫妻來說，也太奇怪了吧！」

杜湘湘被她一陣搶白，竟剎那間答不出話來。

「沒話說了嗎？我就知道……」

「那是因為她忙於工作，而我也忙於工作。對我們來說，彼此間的關係已經無比確定，不需要整天膩在一起。」邵克為堅定的聲音在此時及時的響起。

杜湘湘大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也瞬間鬆懈下來。

邵克為有意的站在她身邊，帶著他魅力十足的笑容，疏遠但平靜的看著卓可馨說：「可馨，我們兩家也算是世交，我也一直對你很客氣。如果你繼續這樣無理取鬧來糾纏我的未婚妻，只要我下了逐客令，你以後再也不能踏進這棟大樓一步。」

「克為，我們從小就認識，你竟為了這個女人要對我下逐客令？」卓可馨受傷般的噘起嘴角。「你不覺得你很冷酷無情嗎？」

「也許。」邵克為依舊保持著那樣平靜的笑容。「但是我不得不保護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如果我任由你不斷的騷擾她，我才是對她很冷酷無情。」

「你的意思是她比我重要，我的感受可以被犧牲？」

「是的。」他微笑著毫不遲疑的回答。

「你有什麼希罕的！」卓可馨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不要以為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追求我的男人可是有好幾脫拉庫。我怕你被這個女人迷惑，才替你瞭解情況，你真的是不識好人心。」  

杜湘湘看著她突然熱淚盈眶的樣子，心裡隱隱感覺到有些不捨。她看向邵克為的臉龐，卻發現他那雙藍色眼眸變得更加冰冷。

「謝謝你的好心，但的確是多管閒事。」邵克為說完，就拉住杜湘湘的手，帶著她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餐廳。

杜湘湘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邵克為，原來他冷酷起來竟可以這樣讓人心底發寒。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還是他為了保護自己，才會特意這樣冷漠無情？

她有些分不清了……

冷月吟荷

第七章

       「克為……」杜湘湘無視於周圍人的目光，拉了下邵克為的手。「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她看起來都快哭了。」  

　　「你不瞭解她，那是她的拿手好戲。」他笑著走進電梯。「你不要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直接坩一率，很多人都是心機高手。」  

　　「是嗎？」杜湘湘皺了下眉頭。  

　　「難道你希望她每天繼續來騷擾你嗎？」他摸了下她的頭髮。「太天真了。」  

　　「幹什麼呀！」她不喜歡他用這種對待小孩子般的語氣對她說話，所以鼓起腮幫子用力後退一步。弋不要把我的頭髮都弄亂了。」  

　　「今天幾點下班？我們一起去吃飯，我下午要開三個會議，所以下班後想好好的放鬆一下。」轉了下頭，邵克為的眼裡有些許疲憊的光芒。  

　　「我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做，可能會加班。」她皺起爽朗的眉宇。「都是那個卓可馨，害我這幾天都要加班。」  

　　「我會等你。」邵克為在電梯打開的剎那，笑望著她。  

　　「那好，我先走了。」杜湘湘自然的和他握手，回頭準備跨出電梯時，才發現賀家翰站在外面。  

　　「學長，你好。」她嘴角的笑容有剎那抽搐。  

　　「邵理事，午安。湘湘，你好。」賀家翰的眼神也在看到他們時有瞬間詫異，但立刻就恢復了平靜。  

　　杜湘湘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她就只能跨出電梯，和賀家翰交錯而過。  

　　賀家翰走進電梯以後，他看了眼邵克為，似乎有話要說。  

　　「幾樓？」邵克為做勢要按電梯。  

　　「我自己來，不敢勞煩理事。」賀家翰立刻按了樓層按鈕。  

　　「你也去三十樓開會嗎？」邵克為淡淡一笑。  

　　「邵理事，有時間的話，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賀家翰表情凝重。  

　　「可以。」邵克為迅即回答。  

　　「那時間由理事來定。」  

　　「好。」邵克為的笑容漸漸收斂成嚴肅的表情，當他跨出電梯時，就儼然是一副公司老闆的銳利表情了。  

　　賀家翰走在他的身後，神態漸漸的轉為陰沉。  

　　也許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情敵會是邵克為這樣的大人物吧1  

　　***

　　春天是杜湘湘最喜歡的季節，她本來就是個在家閒不住的人，一到春天的話就更喜歡去郊外踏青遊玩了。  

　　以前總是和兩個好友一起出外散心，不過自從她們都有了心愛的人以後，假日就都留給了愛人，而她也不想去當那個超級電燈泡。  

　　但是她也不愁沒有人做伴，因為邵克為就好像八爪章魚一樣，只要有休息日就會黏在她的小屋裡混吃混喝，當然他也會充當免費司機帶她到處去兜風。  

　　「今天我們去哪裡？」又是星期天，果不其然他又準時的在九點半出現在她家門口。  

　　「你說呢？去淡水怎麼樣？」杜湘湘正在廚房裡準備今天要帶出去的壽司，每次出門都是他請客吃飯，偶爾她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那裡有漁人碼頭對不對？你不會取笑我這個從來沒有去過的人吧？」跟進廚房，邵克為看著她擺放的精緻便當盒，立刻咧嘴而笑。「看起來你都準備好了。」  

　　「你不是說全世界就我一個朋友嗎？在台北又人生地不熟，你不麻煩我麻煩誰呢？」那是某人很囂張無賴的言論，她可是一直記著。  

「是啊。」大言不慚的男人還在那裡用力點頭。「我只喜歡和你在一起，輕鬆愉快，難道你不這麼覺得？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杜湘湘低下頭去沒有言語，她當然喜歡和他在一起，然而她卻不想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她覺得自己的「喜歡」也許和他的「喜歡」不太一樣。  

　　最近，她老是會莫名的想起他，下班的時候希望可以遇到他，期待他打來的電話，拒絕了其他邀約，把自己的閒暇時間都留給他……杜湘湘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知道該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邊，不能有絲毫想成為他戀人的妄想。  

　　「怎麼不回答？」見她沉默不語，他湊近了追問。  

　　「喜歡，當然喜歡！」杜湘湘突然間開心的抬起頭。「我們是好朋友嘛！」  

　　看著她笑得很燦爛的表情，邵克為只是撇了下嘴角，直起身體說：「聽起來就像是哄小朋友的玩笑話。」  

　　「那你希望我怎麼說？」她發現這個平日在公司裡呼風喚雨的厲害角色在她面前越來越愛撒嬌了。「邵克為，你好歹也比我大個好幾歲，怎麼總是讓我覺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湘湘，我們就這樣真的結婚怎麼樣？」當她拿起便當盒準備走出廚房時，他卻突然從身後抱住了她。  

　　她嚇得雙手顫抖，差點就將便當盒給扔了出去。  

　　「又開什麼無聊的玩笑？！」如果不是認識這個人很久，知道他有時候說話沒個正經，她可能會把他的話當真呢！  

　　邵克為從她身後拿走她的便當，並且望著她低垂的側面。「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他的聲音有些平靜，讓人聽不出他的心情起伏。  

　　杜湘湘的心臟正激越的跳動著，彷彿隨時都可以跳出她的胸口。  

　　「你這個人總是這麼沒正經，難道不是開玩笑嗎？」急於想看到他的表情，她猛然掙開他的懷抱，回過身去。  

　　邵克為的嘴角慢慢浮現出玩世不恭般的笑容。「是啊，在你面前，我好像的確很少有正經的時候。」  

　　「我就說嘛，你知不知道那樣的話只能對自己心愛的人說？不然就不應該對我說這樣的話。」她的表情就好像在原諒一個頑皮的男孩般，包容裡帶著些譴責。  

　　「我只是想說說看，不知道你會是什麼表情……」他的臉上有那麼一絲歉意。  

　　「好了啦，不要玩了。我們趕緊出發吧。」杜湘湘說不清心裡的感覺，遺憾還是無奈？期待還是失落？她覺得混亂不堪，所以寧願不去思考。  

　　但是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邵克為半點也沒有愛上她的意思，所以她千萬不能對他那句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邵克為自嘲般的撇了嘴角，他看著她隨意的轉身走出廚房，有一些到口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剛才並沒有在開玩笑，而她卻認為他是在開玩笑。也許他的確給她不夠可靠、不夠真誠的表象，而他──卻有那麼點不知如何精確的表達出他的心意。  

　　他一向生存在一個不需要他去索求和爭取的世界，他向來予取予求，甚至不用開口，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現在這樣的情況，對他來說還是人生第一次。  

　　如果杜湘湘並沒有和他一樣的想法，他是否可以強迫她接受自己的決定？這和他人生裡遇到過的任何情況都不相同，他知道自己不能強迫她。  

　　他喜歡和杜湘湘在一起，也開始希望可以和她結婚，因為那會是一件令人愜意又開心的事。他就可以擺脫父母的疲勞轟炸，以及不間斷的替他送來所謂的「結婚人選」，同時也不需要再分心去關注他那厲害的父母，又出了什麼怪招數來設計他結婚了。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和她在一起，他覺得身心無比的放鬆，並且感到快樂與滿足。  

　　然而這樣的感覺，是屬於友情，還是愛情呢？他有些分不清，所以剛才她說那句話只能說給心愛的人聽時，他猶豫了。  

　　不想對她撒謊，因此他選擇了後退，而沒有繼續直接進攻。  

　　「你還在磨贈什麼？把便當放在便當袋裡，動作快一點。我們現在出去才能悠閒的在木棧道上散步，欣賞海景，吃海鮮，坐快艇，然後黃昏的時候吹著海風望著夕陽西下……」杜湘湘在外面輕快的嘮叨著，並且迅速收拾著她的手提包。  

　　「好的，馬上來。」邵克為揮去自己那些惱人的思緒，反正現在他們可以愉快的在一起，何必讓那些難題來打擾這個美好的星期天呢？  

　　他走出廚房時，臉上帶著一貫優雅但又孩子氣的笑容，已不見任何一絲陰霾。  

　　望著回以他親切笑容的杜湘湘，內心就真的已經毫無波瀾了嗎？  

　　也許在平靜的水平面底下，翻騰著巨大的漩渦也未可知。  

　　***

　　晚上十點半，杜湘湘還坐在辦公桌前，認真的敲打著電腦鍵盤。她必須要把最近一期的客戶調查表給全部整理出來，以便於明天開會可以使用。  

　　做完大部分的整理工作以後，她揉了下痠痛的肩膀，活動了一下筋骨。  

　　辦公室的門口站著一個身材碩長的男子，望著她的眼神裡帶著幾分憂鬱，幾分不解。  

　　杜湘湘一抬起頭，就看到了他。她先是微微一怔，而後就展開了毫無心機的笑容。  

　　「學長，你也加班？」  

　　賀家翰並沒有點頭，只是帶著那樣憂鬱的表情搖了搖頭，然後就走進銷售二課的辦公室。  

　　「其他人都回去了，就只剩你一個還在工作。」  

　　「大家也才剛走，我想把這些做完，所以又留了一會。」她看到了他眼裡的憂鬱，心裡暗暗的嘆了口氣。對於這位學長，她一直都欠他一個解釋。  

　　最近的時間都被工作和邵克為給佔滿了，她也就這樣給自己找了藉口，拖延學長的談話時刻。  

　　「你知道我今天下班以後去見了誰嗎？」  

　　賀家翰慎重的聲音和陰鬱的表情告訴她，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非常重要。  

　　杜湘湘微笑著搖頭。「我不知道。」  

　　「是邵克為。」賀家翰神色凝重。  

　　她的笑容停頓了片刻。「學長，我想我有些事早就應該和你說清楚，也許是因為我很膽小，所以才一直拖延到現在。」看到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去找邵克為的理由了。  

　　「我只是去問他，是不是真的愛你，是不是真的要娶你為妻，並且做好了一輩子好好呵護你，愛你的決定？」賀家翰深色的眼珠裡閃爍著讓她感到心痛的認真光芒。  

　　「學長，你一直都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對不起……」  

　　「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我可以看得出來你很重視他，也很遷就他。」賀家翰苦澀的笑了一下。「你一向如男孩般灑脫，總是我行我素。但是在他面前，你卻擁有女生所有的細膩感。也許你自己沒發現，你和他在一起時，會變得更有女人味，更耀眼。」  

　　賀家翰的這段話讓杜湘湘在歉疚的同時還帶著深深的愕然。是嗎？她在邵克為面前的表現會如此反常？  

　　「湘湘，我們沒有在交往，所以你沒有義務回應我的追求。而且你和他早就已經訂婚。」他正了正自己的眼神。「只是我感到很奇怪，作為朋友和學長，你為何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已經有未婚夫了呢？」  

　　感覺到他犀利眼神裡的試探，杜湘湘的神經倏地緊繃起來。「你可以不要問得這麼清楚嗎？我有我的苦衷，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難道真的像卓可馨說的那樣？」賀家翰提高了聲音。  

　　「不，不是！」她站了起來，激動的否定。「學長，你已經見過克為了，難道他沒有和你把話說清楚嗎？我不希望你去面對他，但我自己又和鴕鳥沒什麼兩樣，所以沒有及時給你交代。可是也請你不要自己想像，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會好好的處理自己的問題。」  

　　「是嗎？」賀家翰靠近她一步。「我從邵克為那裡出來，當我走出他辦公室的時候，我沒有感到輕鬆，沒有感覺到你找到的是一個值得依靠的人。我只是變得更加擔心！」  

　　她再度深深的驚詫道：「他對你說了什麼？」說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邵克為不是說過，關於他們假訂婚的事，他會全部解決的嗎？難道他沒有給賀家翰一個好的解釋？  

　　「他告訴我，你們在義大利一見鍾情，幾次偶遇後你們決定訂婚。他還跟我說，我沒有這個權利去過問和干涉關於他和你的事，但是因為看在你的面子上，他  

　　才願意告訴我。」  

　　聽著賀家翰的敘述，杜湘湘彷彿可以感受到邵克為說話時高高在上的表情，以及他不疾不徐卻壓迫人心的語氣。  

　　「他說了很多，卻始終沒有回答我，他是不是愛你，會不會珍惜你、呵護你，一輩子對你好。」賀家翰表情嚴峻。「他給我的感覺是──他並不愛你，也沒有準備好和你共度一生。」  

　　杜湘湘的臉色漸漸蒼白，她可以從賀家翰毫不掩飾表情的臉上感覺到他說這些話的份量。而且這些話讓她幾乎無所遁形，甚至感同身受。  

　　因為她也明白，邵克為不愛她，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要與她共度一生的準備。這些是當然的，畢竟他們只是虛假的未婚夫妻。  

然而她為何在此刻聽到賀家翰的這番話後，會有一種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呢？那種疼痛是她沒有經歷過，並且會因為這份疼痛而整個人都變得軟弱不堪，甚至無法掩藏自己的真實表情。  

　　「我可以不相信卓可馨，但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我只知道你的眼裡有他，你的心裡應該也有他。」賀家翰猛地停頓。「可是那個人，他真的有發現你的優點，真的有珍惜他在你心裡的地位嗎？」咄咄逼人的聲音漸漸逼近。  

　　「學長……」杜湘湘的嘴唇變得蒼白。「他那個人是這樣的，個性有點驕傲，講話言不由衷……」她努力讓自己微笑。「你真的不需要擔心我，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問題……」  

　　「你現在的眼裡充滿了懷疑，你自己知道嗎？你向來不會隱藏，所以你根本騙不了我！」賀家翰握緊了她的肩膀。「他那個人難以捉摸，又出身名門。你應該能逃多遠就逃多遠，不能留在他身邊，否則你早晚會受到嚴重的傷害，知道嗎？」  

　　她茫然無措的看著他說道：「他應該不會傷害我……」  

　　「但他不會回報你對他的好和你對他的愛！」賀家翰咬牙切齒的說著。「你從來沒有注意過，你們即使站在一起也沒有戀人的感覺，沒有未婚夫妻間的親密舉動。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你們不是真正的戀人，所以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趕緊離開他！」  

　　「學長，請你不要管我的私人問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呢喃的說道：「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愛，我都無法回報，所以請你也離我遠一點……」夠了，她不想聽到他說的這些話。  

　　明明心裡明白，但是不喜歡從別人口裡聽到。說她鴕鳥也罷，逃避也罷。她和邵克為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怎麼可能會有戀人的感覺？  

　　然而她希望在別人的眼裡他們是戀人，在別人的眼裡他們看起來很幸福。這樣就行了，為何連這麼點小小的希望，也要被無情的剝奪呢？  

　　即便是為她好，可她還是想沉迷在自己的幻想裡多一些時間，就以為別人都覺得他們很幸福、都認為他們是真的好了……  

　　「湘湘，你向來是個務實的人。這個時候你可不能犯傻……」賀家翰搖了下她的肩膀。  

　　杜湘湘眼裡閃爍著迷惘與不知所措，以及脆弱……  

　　「賀家翰，把你的手從我未婚妻的肩上拿開！」辦公室的玻璃門被大力推開，邵克為疾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賀家翰的手，拉離湘湘的肩膀。  

　　杜湘湘後退了一步，她看著眼前有些混亂的場面，一股酸澀感卻猛然間沖上眼眶。  

　　「現在你可以出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邵克為大手一指，冰冷而憤怒的凝視著賀家翰。  

　　「我在和湘湘談話，她不讓我離開，我不會走。」賀家翰挺直背脊。  

　　「讓你繼續煽動她，並且逼迫她？而你所謂的關心和忠告就是讓她越來越難過是嗎？你沒看到她難過得都快哭了嗎？任何敢讓我未婚妻哭的人，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他！」邵克為說著。  

　　「你看不出讓她哭的人是你嗎？」賀家翰揚起頭。「如果你可以讓她完全安心，她也不會如此不安……」  

　　「我說過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事，容不得你來插手。」邵克為也提高了嗓音。「湘湘，我們走。」他握住了杜湘湘的手腕。  

　　「放開她！」賀家翰上前爭奪她的手。  

　　「你們兩個，都給我適可而止吧！」杜湘湘甩開他們的手，憤怒的喊了出來。她真是覺得受夠了，這些人完全無視她的存在而討論著關於她的話題。  

　　「你們都不問問我本人的意見，就隨便決定我的事嗎？」她將眼眶裡軟弱的眼淚逼了回去，昂起頭來，憤怒的瞪著他們。「那你們就在這裡隨意討論好了，我要走了。」  

　　說完，她就灑脫的轉身，一步也不停的走出辦公室。  

　　邵克為看向了賀家翰。「也許你自以為對她好，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他嚴厲的掃視了對方一眼，也迅疾轉身追了出去。  

　　賀家翰站在原地，激昂從他眼裡漸漸褪去，只剩下一片陰沉。  

　　同時，杜湘湘惱怒的推開樓梯間的門，來不及等電梯，她就直接從樓梯一路飛奔而下。  

　　邵克為看了眼還停在底樓的電梯，他當機立斷的衝向了安全樓梯。  

　　一路下行，他兩步並做一步，飛快的跨越階梯。很快就看到了杜湘湘的身影，從她行走的姿態來看，她肯定渾身都冒著怒火。  

　　「你喜歡我的話，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邵克為在接近她的時候，大聲的吼了一句。  

　　杜湘湘往下的腳步突然間停頓住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邵克為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賀家翰的那些話是真的吧？原來你喜歡我……」邵克為的表情陰晴不定帶著些遲疑。  

　　「弋誰說我喜歡你的？你不要瞎說。」杜湘湘只覺得腦袋裡轟然一聲巨響，剛才壓抑在心頭的所有情緒都在他的聲音裡爆發了出來。  

　　「我剛才站在門口都聽到了。」邵克為抿了下嘴角，他的表情最後定格在嚴厲上。「湘湘，我們好好談一談。看起來有些話不說清楚不行……」  

　　「你這個混蛋，還站在門口偷聽！」她一腳跨上樓梯，抓起包包就往他臉上甩去。  

　　邵克為沒有逃避，依舊用犀利的眼神望著她。  

　　杜湘湘舉起的包包陡然放下，望著他毫無表情波瀾的嚴厲臉龐。  

　　「算了。」她後退了一步，眼裡閃過的是心灰意冷與失望的光芒。「你有沒有聽見反正都一樣。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會跨越過朋友這一步。」低下頭去，她用力呼吸，以忍住又翻騰著洶湧而上的淚水。  

　　「湘湘，其實我……」邵克為向著她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應聲抬起頭，因為他聲音那抹溫柔的遲疑。  

　　邵克為低下頭去，親密的吻上了她的嘴唇。  

　　世界在她的眼前開始旋轉，杜湘湘除了閉上眼睛來抵抗那股暈眩外，已別無他法。

冷月吟荷

第八章

      「你怎麼能隨便佔我便宜？」夜色裡，一個留著短髮的女生用左手摀住自己的嘴唇，眼裡閃爍著彷彿噴火般的光芒。  

　　「這怎麼是隨便？我很久以前就想那樣吻你了。」在她的面前站著一個英俊到不可思議的混血男子，褐色的頭髮飄逸的隨風飄揚，一雙藍眸迷倒眾生。  

　　「你又在搞什麼鬼？！」女生狠狠的跺了下腳，惱怒的眼神裡掠過剎那的酸楚。「是不是因為剛才聽到了賀學長的話，就又想趁機捉弄我了？」  

　　「我不知道你喜歡我，真的沒有發現。」男子跨前一步，想要去拉她的手。  

　　女生將右手背在身後，警覺的後退。「我已經說了，你不要再隨便過來！」  

　　「好，我就站在這裡，但你不准再跑了！」男子高聲說道。  

　　「你也要保證不會再突然偷襲我！」女生咬緊嘴唇，頗為委屈的看著他。「你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惡？先是偷聽又是偷親。我就這麼好欺負嗎？」  

　　這個女生就是在樓梯以及大廳，被邵克為兩度抓住親吻的杜湘湘，此刻的她雙頰緋紅，眼神憤怒中帶著抹嬌羞，站在夜色裡彷彿怒放的玫瑰般引人注意。  

　　「我沒有欺負你。」邵克為有些為難的皺起眉。「我是正大光明的親我喜歡的女生，這都不行嗎？而且你也喜歡我，不是嗎？」  

　　剛才她和賀家翰的那一番對話，根本就讓他茅塞頓開。  

　　杜湘湘無一言的看著他，因為他的話又讓她的心跳超過一百，劇烈到使她無法呼吸，無法說話的地步了。  

　　「我這可是真心話。」為了防止她又以為他在開玩笑，他很正經的舉起手。「一開始我站在門口，很不高興賀家翰在那裡隨意干涉我們之間的問題，而且他說的明顯不是事實。」  

　　「哪裡？我覺得學長是為了我好，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杜湘湘本能地反擊。「你不要因為他針對你，就胡亂攻擊他。」  

　　「他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原本還保持著好心情的邵克為因為她這句話而突然間憤怒起來。「他說的那些關於我的事，你也認為他說的對嗎？」  

　　「哪裡有錯？我們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他覺得我們之間不像情侶，你沒有好好考慮過我的事……那些也是事實。本來就是假的嘛，所以……」  

　　「假的也能變成真的！」他暴怒的走到她面前，從她身後抓出她的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為什麼只聽他的？」  

　　杜湘湘嘟起嘴，眼裡帶著些淚光。「因為你說過我們是好朋友，因為你沒有喜歡我的理由。我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好，那我現在所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邵克為握緊她的手，目光狂暴裡帶著懾人的光芒。「他說的那些話都是不對的。我有好好的考慮過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也有在保護你！也許我做得還不夠，那是因為對於喜歡一個人，我還太過陌生，我還在學習當中。」  

　　「喜歡還需要學習嗎？」她被他眼裡的狂暴震撼了，從來不曾見過這樣憤怒的邵克為。  

　　「我們之間有許多的不同處，但也有許多的共同處。」他的聲音漸漸沉穩。「我們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題，即使會吵架拌嘴但也感到其樂無窮。你離開羅馬不和我聯繫，我就感到煩躁不安。見到你後，每次都很開心舒服，甚至不想分開。相信你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他望著她的眼神漸漸深沉。「也許我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而一直忽略你的感受。」  

　　邵克為無可奈何的咬了咬牙。「這一點那個賀家翰說對了。」  

　　杜湘湘只覺得血液上湧，臉紅如酒。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呀？不知不覺，她的左手從嘴上移開，眼神也更專注的回視著他。  

　　「我不喜歡他對你說的那些話，什麼離我遠遠的，什麼留在我身邊只會受到傷害，什麼我無法發現你的優點，不能珍惜……」他抓緊她的雙手，熊熊的烈火在他湛藍的眼裡燃燒著。「我希望我們可以在一起，我也知道你是很善良的女生。你即使倔強固執，即使不會說動聽的話語，但你卻有著一顆為別人著想和體貼關心的心靈。」  

　　「我哪裡不會說好聽的話語……」杜湘湘的心臟彷彿被人大力的敲打著，因為他這些讓她震動的話語，因為他眼裡那好比星辰般的明亮光芒。她除了直接去感受他的熱情外，早已無力思考。  

　　邵克為將她拉向自己，再鬆開她手的瞬間，又牢牢握緊了她的腰肢。  

　　「連賀家翰都能看出你對我的感情，而我居然毫無所覺。」他的眼裡有那麼抹痛恨。「我還在那裡徘徊著不知該如何對你開口，還在那裡躊躇著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直到我看到他居然敢握著你的肩膀，居然敢說我不能給你幸福！」  

　　凌厲掃過他熱烈的眼，邵克為的臉龐緊繃了起來。「我嫉妒，非常的嫉妒；我也憤怒，非常的憤怒！我只想把你擁在我的懷裡，讓你只屬於我一個人！」他用力的抱緊她，憤怒從他緊抿成直線的嘴角上爆發開來。  

　　杜湘湘還是無法順暢的呼吸，因為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帶著無比巨大的衝擊力量。她覺得有些不真實，彷彿踩在虛空裡。  

　　「反正我要我們在一起，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做我的未婚妻，做我的妻子。我會奸好珍惜你，呵護你，一輩子對你好！那個混蛋居然說我無法做到？他哪裡知道我對你的每一份感覺！」邵克為想到剛才在門外聽到的話，他的血液就變得無比沸騰。  

　　「你……說的好像是在和學長嘔氣，是被刺激後的佔有慾。我……還是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你……」她僅存的理智畢竟沒有失去，因為她不是那種會被甜言蜜語沖昏頭的女生。  

　　「那你告訴我，你喜歡我的話是什麼感覺？是不是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看不到我就感到很寂寞？一個人的時候，腦海裡會突然浮現出我的臉，無時無刻不惦記著我在做什麼。只要想到立刻就可以見面，就會莫名的微笑……」邵克為凝視著她嬌小又迷惘的臉蛋，飛快急促的說著。「我對你就是這樣的感覺，我認為這就是喜歡！」  

　　是的，他現在確定了。不再迷惘了。邵克為感覺過去的自己好像個傻瓜──當然他是不會在她面前承認的，那會讓他的男子氣概受到損害。  

　　可是他也不再遲疑，因為她也喜歡他，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更快樂的事呢？沒有了，沒有了！  

　　此刻他的胸口燃燒著一把火焰，那是因為她而燃燒的火焰。因為她也喜歡他而沸騰起來的火焰。  

杜湘湘只覺得眼裡一陣痠痛，眼淚就那麼莫名的落下。原來他也能體會到她的感受，原來他也和她一樣……但是他是否也和她一樣因為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回應而焦躁不安，以為對方不會喜歡自己而暗自難過，卻又無法狠下心離開呢？  

　　「克為，我曾經真的以為你不會喜歡我。所以只想做你的朋友，那麼起碼還能經常看到你。」她的淚水不斷的滾落，無法遏止。  

　　「你怎麼哭了？」他手忙腳亂的掏出手帕替她擦去淚水。「我剛才說了，任何惹你哭的人我都不會放過，我可不想成為那樣的壞蛋。」  

　　「我也不想哭，但就是止不住嘛……」她淒楚的說著。  

　　一著急，他就低下頭去，吻上了她的眼淚。  

　　杜湘湘被他柔軟的嘴唇觸碰過後，就覺得全身像通電般的酥麻，再也無法動彈。  

　　他的嘴唇沿著她的淚水到達了她的嘴唇，停留其中，長久的停留著。  

　　***

　　戀愛是什麼滋味？是不是像棉花糖一樣鬆鬆軟軟，甜甜蜜蜜？  

　　還有，什麼是戀愛？她已經在戀愛了嗎？  

　　杜湘湘看著眼前的電腦螢幕，眼神卻開始失去焦距，明顯的出神了。  

　　「上班時間也不專心？」一疊文件敲在她的額頭上。  

　　「會痛啊！」不用抬頭就知道是邵克為，她像平時那般對他瞪圓眼睛。  

　　邵克為只是神氣的笑著說：「怎麼在發呆？」  

　　「用不著你管……」她突然停頓了一下，聲音驀地變輕。「你快走啦，這裡是工作場合，讓人看到你多奇怪啊！」杜湘湘投以幽怨的眼神，她已經發覺到同事們看她的眼神越來越詭異，而他這個現任理事就這樣大剌剌的走了進來，也太引人注目了。  

　　「哪裡有其他人？只有你啊。」邵克為大聲嘆氣。「看起來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出神，你是完全處於忘我境界裡。怎麼？在想我嗎？」  

　　「邵理事，你日理萬機，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我們的小辦公室裡？」她雖然心裡奇怪著辦公室裡其他人都去了哪裡，但要先面對眼前的男子。  

　　「因為我很想你。」他在她對面的椅子翻身坐下，蔚藍的眼眸熱烈且深情的望著她。「而且現在是午休時間，你為什麼不去吃飯？在等我是不是？」  

　　「啊？」杜湘湘看了下時間。「既然是午休，你怎麼知道我會在？」原來是這樣，可是怎麼也沒有人叫她一起去吃飯呢？  

　　「心有靈犀。」他看了眼她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一個銷售助理需要做這麼多事嗎？看起來比我的秘書還要忙碌。」  

　　「還好吧，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充實又有挑戰性。」她揚了下眉毛。「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要利用你的關係幫我換一份輕鬆的工作，或者變相升職什麼的。還有我已經和賀學長把我和他之間的關係都整理清楚了，不准你在工作上因為私人原因針對他！」  

「我當然不會。」他笑得自然，雖然她提起那個男人讓他不太高興，不過他才是勝利者。「我知道你是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而且有能力有熱情，我不會隨意干涉你的事。」  

　　她甜甜的笑了起來，覺得很驕傲。她喜歡上的男人，果然能夠理解她。  

　　「走吧，一起去吃飯。」邵克為的目光因為她的笑容而變得更加明亮，她真的是他生命裡最燦爛的陽光。  

　　「好。」杜湘湘理了理短髮，站起身後，又回頭拿了手機。  

　　「不過你真的不應該這樣來找我，公司裡已經有許多閒話了。」她小聲的抱怨著。  

　　「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如果躲躲藏藏不是更沒有意思？」  

　　「那倒也是。」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表情，她釋然而笑。「我們去哪吃飯？」  

　　「不遠，就在公司附近，走過去就可以。」  

　　在電梯裡的時候，杜湘湘偷偷看著他稜角分明卻又英俊卓絕的側臉，心裡掠過幾許興奮，幾許迷惘。  

　　他們現在這樣就是在戀愛了嗎？可是他們這樣的戀愛到底可以走向哪一步呢？他們之間的「喜歡」是否可以長久的持續下去？  

　　對於這些問題，她目前都沒有答案。  

　　「又在想些什麼？你最近真的很愛發呆。」邵克為發現了她異樣的眼神，又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喂，你是不是有些過分……」她立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邵克為伸出手來，將她摟進了懷抱裡。  

　　「這樣不好，如果被人看到怎麼辦？這可是電梯裡啊！」她微微掙扎。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應該會識趣的不走進來。」邵克為霸道的不肯放手。  

　　她撇了下嘴角說道：「你這個人就是這麼自以為是……」不過他的懷抱很溫暖，而且依靠著他，讓她有股說不出的踏實感。  

　　「湘湘，我媽問我到底什麼時候結婚，你覺得呢？」他輕柔的話語卻在她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麼結婚？」她愕然的張大眼。  

　　「到了。」電梯門打開，他拉過她的手，笑意盈盈的向外走去。  

　　「等一下再和你說。」因為是在公司大廳裡，她只覺得臉頰陣陣的火熱起來。  

　　在大廳裡的所有人，包括二樓、三樓、平台、走廊上的人，都把目光望向了他們的方向。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彷彿是個展示品，而且是許多人都不喜歡的展示品。  

　　「湘湘，這種時候你要把頭昂得高高的，也要讓自己笑得比任何人都開心。」邵克為的目光柔和的落在她臉上。「他們越想看到你侷促的樣子，你就越要大方自然。」  

　　「我知道了。」他柔和的目光打開了她的心房，也讓她昂起頭，恢復了往日的開朗。「其實根本沒什麼，要看就隨便看吧，我可不會因此少一根毛髮。」  

　　「就是這樣。」邵克為的笑容裡充滿了讚賞與驕傲。「我邵克為看上的女人就是與眾不同。」  

　　「那是當然，不然我怎麼也會看上你呢？」她調皮的眨了下雙眸。  

　　那一刻，她的心情變得爽朗許多。不管未來到底會以怎樣的方式展開，但她起碼可以用微笑去迎接。  

　　何必考慮太多？現在，她是和他在一起的，而且是愛著他的。  

　　那麼就已經足夠了。  

　　***

　　邵克為的濃眉緊緊聚攏，並且不斷的揚起手腕看著手錶。  

「湘湘，你到底在幹什麼？時間快來不及了！」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一派休閒裝扮。  

　　「再等一下下！」聲音是從臥室裡傳來的，杜湘湘說去換衣服已經過了半個小時，這對她來說是很特殊的情況，她一向不超過五分鐘，就能穿戴妥當。  

　　「小姐，是你自己說今天想去攀巖的。只要穿簡單的運動衫就可以了，你到底在磨贈什麼呢？」邵克為的眉峰擰緊起來。  

　　「我的臉……」她在臥室裡發出一聲哀嘆。「長了好幾顆小痘子，怎麼辦？我在想辦法用粉底遮蓋，但還是看得出來。」  

　　邵克為的眼神裡閃過「輸給她了」的表情，他站起來，走向她的房門。「你讓我等半個小時，就為了幾顆小痘子？出來吧，我不會在意的。」  

　　「可是我很在意，我很少長青春痘的！」她在房裡繼續哀號。  

　　「真的沒關係，我可是你的未婚夫耶，以後等我們結婚了，什麼樣的你我看不到？」他敲了下她的房門，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她在沉默了一秒後，口氣猝然嚴肅。「我們應該是剛開始交往，可是又是假的未婚夫妻……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可我覺得我們現在就談婚論嫁會不會太早了點？還是你只是因為娶我很方便，所以才會一直提起結婚的事呢？」  

　　「你怎麼會覺得現在談婚論嫁太早了點？」邵克為開始大力敲門。「快把門打開，我們好好談一談。」因為她的這句話，他不禁怒火中燒。  

　　「好啦，你不准笑我的痘……」  

　　「我不會取笑你的痘，怎麼樣的你我都很喜歡。」他霸道的宣佈。「可我不喜歡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難道你還在懷疑我的真心嗎？」  

　　「不是啦。你的脾氣怎麼這麼暴躁？」她打開門，果然在她的下巴和額頭隱約可見幾顆痘子的痕跡。  

　　「你說清楚，為什麼會不想嫁給我？」他雙手抱胸，目光異常犀利和警覺。  

　　杜湘湘皺了下眉頭。「因為才剛開始交往，一般來說不都是要交往一段日子以後，才會考慮結婚的問題嗎？畢竟終身大事不能草率，而且也不知道現在的感情可以維持多久……」她的眼神遲疑的望向他，同時也有那麼一點不安。  

　　「對於我來說，喜歡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邵克為說得斬釘截鐵。「如果你不是這樣想的話，那麼最好趕緊改變想法。因為我是不會變的，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聽著他狂妄霸氣的話語，不知為何，她並不感到氣惱，反而覺得安心了起來。  

　　「為什麼你就能這麼肯定呢？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個很平凡的女生而已。既不漂亮也不夠溫柔，再說你的家世又那麼顯赫……」她很想告訴他，她願意相信他的話。  

　　然而有些東西她不得不考慮，畢竟這個世界是現實的，並不是童話故事。她不是在溫室裡長大的花朵，也見識過這個世界的醜陋。  

　　「你不要聽到我的話感到不高興，雖然我也知道不應該考慮這麼多，然而有時候這些問題就是會忽然竄進我的腦海裡，根本就揮之不去。」她的聲音變得非常誠懇，也帶著一些無奈。「光是互相喜歡就夠了嗎？我並不知道……」  

　　邵克為看著她變得沉靜甚至憂愁的臉，伸出手，他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你看著我的眼睛。」他低沉的說著。  

　　她應聲抬頭，清澈中帶著憂慮的目光望進他深邃如海的蔚藍眼眸裡。  

　　「我要告訴你，即使天變地變，我對你的心意也不會改變。我有這樣的自信，是因為你完全吸引了我的視線。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這樣放鬆，在你面前我可以毫不掩藏自己的任何感受。」他低沉的語音如音符般敲打進她的心窩，演奏出美妙的樂章。  

　　「你不會因為我是邵克為而特意討好我，不會因為我的身份而覺得在我面前很拘束。你就是那樣以自然的你和我交談，和我相處。這樣的你，值得我用一生的時間去珍惜。」  

　　他們的眼神緊緊相連，彼此的眼裡都倒映著對方的身影。  

　　「現在，你還有什麼擔心的嗎？全部都告訴我，使你安心也是我做為男朋友的責任之一。」  

　　看著他嘴角邊燦爛的笑容，他那天生的樂觀積極就像燈塔般，照亮了她眼前的道路。杜湘湘自嘲的撇了下嘴角。「聽到你這番話，我覺得自己好像傻瓜一樣。怎麼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還想些有的沒的……」  

　　「那是因為你太在乎我了。」他的口吻傲慢如舊。  

　　「邵克為！」杜湘湘無奈的抿起嘴角。  

　　「在。」  

　　「你這個人……」她繼續深深嘆氣。  

　　「什麼？」他的目光炯炯有神。  

　　「真的讓我好喜歡啊。」她貼近他的身體，踮起腳親吻了他的臉頰。  

　　邵克為不滿意的搖頭，低頭就去尋找她的嘴唇。  

　　她一閃身，卻驀地撲向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他。  

　　「邵克為，我們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好嗎？」她閉上眼，感受到心房裡的悸動與澄靜。她開始覺得無所畏懼，無所猶豫了。  

　　「嗯。」他很溫柔的回答，同樣閉上眼，享受著這寧靜舒心的一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杜湘湘舒服的聽著他沉穩健壯的心跳聲，眼皮因此而沉重起來，很想就這樣睡個好覺……  

　　「湘湘，我們是不是不去攀巖了？」他並不想打破這麼甜蜜的氣氛，不過也不希望她錯過喜歡的運動。  

　　「哎呀，忘記了！」杜湘湘睜開眼，臉上散發出戀愛的明亮光芒，美得無比耀眼。「我們快走吧。」她拉住他的手。  

　　邵克為剛想低下頭去吻住她臉上那耀眼的光芒，就被電話的聲音所打擾。  

　　「我去接電話。」杜湘湘轉開頭去，錯過了他的嘴唇。  

　　他拉住她的手，異常不悅的皺著眉說道：「不必管它，你不是開了答錄機嗎？而且我們早就應該出門了……」  

　　說話間，答錄機開始轉動了起來，在杜湘湘很有精神的聲音過後，聽到了來電者的聲音。  

　　「湘湘，是媽媽。」  

　　杜湘湘抓住邵克為的手突然間顫抖了一下，她的眼眸瞬間晴天變陰天。  

　　「你真的不回家來看看我和你爸了嗎？你說要獨自生活我們也由著你在外面住了幾個月了。下個星期是你爸爸的生日，你能回家一趙嗎？」  

　　杜湘湘放開了邵克為的手，她向著電話走了一步，但又倏地頓住。  

　　邵克為看著她，目光也變得沉靜起來。  

　　「……不管你爸爸有什麼錯，但他終究是你的父親。下星期二晚上我們在家裡等你，媽媽會親手煮一桌你喜歡的菜，你爸爸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人可以開心的一起吃頓飯。」  

　　「去接吧。」邵克為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只是搖頭，表情顯得很倔強。  

　　電話那一頭有剎那的沉默。  

　　「快啊。」邵克為蹙起眉宇。  

　　「湘湘，媽真的希望你能原諒你爸爸，媽都可以原諒他，為什麼你不行呢？他一直都是疼你的，而且自從你離開媽以後，我真的很擔心你一個人，有沒有吃好睡好……」杜媽媽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湘湘，為什麼不接呢？」邵克為看到她眼裡隱忍著的淚水，於是大步走了過去。  

　　「不，不要。」杜湘湘卻一個跨步擋在他的眼前，目光裡有一抹懇求。「不要接。」  

　　「你如果聽到電話錄音，就給媽打個電話好嗎？無論如何，我也想聽聽你的聲音。」杜媽媽在淚語中掛上了電話。  

　　邵克為無言的看著她泫然欲泣卻更顯倔強的表情，陷入了沉思裡。

冷月吟荷

第九章

       邵克為沒有想到他會接到杜榮凱的電話，而且是他本人親自打給他的電話。  

　　最近他迫切希望與這位台灣最大的房地產大亨談一筆生意，利用對方手裡的土地資源來台灣發展NML集團的連鎖義大利餐廳。  

　　可是杜榮凱卻很難接觸，他的下屬好幾次都碰壁。他正準備親自出馬時，卻接到了杜榮凱的電話，而且是約他在杜公館裡單獨見面。  

　　這讓邵克為有些詫異，然而不管對方是基於什麼目的單獨約見他，他當然都會去赴約。  

　　只是在他見杜榮凱之前，他還是頗為擔心杜湘湘的狀況。自從她聽完母親的那通電話後，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而過去的五天，他一直試圖與她討論她的父母，都被她嚴厲的拒絕了。  

　　等一下他們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他認為自己還是應該繼續嘗試。  

　　於是，在到達了那個安靜的餐廳以後，邵克為就主動出擊了。  

　　「你真的什麼也不打算告訴我嗎？」他毫無笑容，目光銳利。「已經過了五天了，而且明天就是你父親的生日。」  

　　「克為，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杜湘湘這幾日明顯消瘦了一些，而且顯得非常煩躁不安。「我不想提的事，你就不能不問嗎？」  

　　「你遇到襲擊的那一次，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許多話嗎？」他拿出打火機，卻忍住了想點煙的衝動。「你說過你的家庭，說過你父母間的關係，你說在生日裡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現在你的父親也有這樣的願望，你不準備為他實現嗎？」  

　　「你根本就什麼也不知道，所以才會說得如此輕鬆。」她低著頭，聲音裡有著難以掩藏的恨意。  

　　「如果你堅持什麼也不告訴我，我當然不會知道。雖然我可以輕易就去調查出這些事，然而我想那樣的話你一定會不高興，而且覺得隱私被侵犯了。」邵克為只知道她和父母的關係不好，卻不知道具體原因。  

　　杜湘湘終於抬起頭來，她的目光裡沒有怨恨，反而有著一些憂鬱與感激。「克為，我很高興你可以這麼理解我，這麼為我著想。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希望我能開心……可是……日積月累下的心情，是不能瞬間就被抹殺的。」  

　　他鄭重的點頭。「我只希望你能與我分享一些悲傷的事。」其實早在羅馬時，他就知道在她笑容和開朗的性格背後，有著敏感與易受傷的心靈。然而正因為如此，面對生活總是那麼積極那麼堅強的她，就更顯得閃閃動人。  

　　「克為……你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想我一定會告訴你，但現在我還沒有準備好。」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望著她顯得哀愁而毫無活力的雙眼，他的內心變得更加憂慮起來。她越是這樣沉默，就說明她心底的痛楚越是沉重。要如何才能讓她展開心結呢？  

　　「在你主動說給我聽之前，我不會再問。」邵克為決定不再追問。  

　　「其實我早就應該謝謝你，在羅馬當你送我那份生日禮物時，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理解我的人。」她的鼻頭微微一酸，因為他眼裡的溫柔光芒而幾乎要落下眼淚。「這一次，你能來到台灣，我們又能相遇，真是太好了。」  

　　「不准哭。」他拿出手帕給她。「雖然我知道你很感動，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們可不是什麼偶然遇到，我會選擇收購這間公司，完全是因為我知道你在那裡工作的關係。」  

　　「是嗎？」他的話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悲傷，張大雙眸，她顯得無比驚詫。「你還是調查了我！」  

　　「我只是託人找一個叫杜湘湘的女生，其他我可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無辜的攤開手。「尋找失散的朋友總不會也侵犯到你的隱私吧。」  

　　「還好你找了，不然也許我們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她那圓圓的眼睛裡終於綻放出了幾抹輕鬆的笑容。「而且我也知道，你是這樣的想唸著我，不惜為了我收購一家公司。」  

　　「為了你，我願意做的事還非常多。」邵克為自信的揚起眉毛。「所以你一定要全心的信任我。」  

　　「好的，我知道了。」杜湘湘輕輕吐出一口氣，她望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濃濃的感情。  

　　她是真的要好好的考慮一下，到底應該如何把自己的身世還有關於她家庭全部的故事，都告訴他呢？  

　　那是她最不願意談論的部分，即使和梅若雅、楚絮菲這樣幾乎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也從來不去觸及這一塊。  

　　那是她心裡最深處的一片陰影，她不知道如果讓陰影暴露在陽光下，會不會因此而變得明亮，還是會更加的讓人無法承受？  

　　但是如果對象是他的話，她應該可以輕鬆的說出來吧……  

　　***

　　邵克為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沉重過。  

　　當他坐在杜榮凱那間巨大無比的豪華客廳，聽著他用平靜的聲音敘述著那些關於杜湘湘的事時，他再也無法維持鎮定。  

　　「你說的這些話我都聽明白了，但我需要時間冷靜的做出我的決定，恕我現在無法答覆你。」這是他對那個房地產大亨說的最後一句話，接著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座大房子。  

　　如果說還有什麼可以讓他放棄和杜榮凱的合作的話，那麼就是為了湘湘。讓他此刻心緒不寧並且躊躇不定的也是因為湘湘。  

　　怎麼做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邵克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裡。  

　　他坐在自己的車上，點起了一根菸，看著煙蒂燃燒出的星火，表情是少有的凝滯與冷酷。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你不是說今天要去見個大客戶，可能會談到很晚嗎？」那一頭，她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元氣滿滿。  

　　「聽起來你的心情不錯，是因為接到了我的電話？」他的口氣還是依舊輕鬆調侃。  

　　「你怕我會在家裡唉聲嘆氣，或者自尋煩惱嗎？告訴你，我再也不會那樣了。我已經有了決定。明天我不會去。」她的聲音斬釘截鐵。  

　　邵克為抬了下眉毛。「我是不是可以問你下這個決定的原因？」  

　　「克為，你要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訴你。好不好？」她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他熄滅了煙蒂，冰冷的眼裡終於有了一些溫暖。「那麼好吧，我會等待。」  

　　「如果你談完了就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的睡一覺。你最近應該為了我的事而輾轉難眠吧？」她的口氣帶著些調皮。「我就知道是這樣。」  

　　她是不是在故作輕鬆？他無法確定。  

　　「好，親愛的，那你也要好好睡，記得在夢裡夢見我。」  

　　「親愛的，我會按照我的意志夢到我最想夢的人。」  

　　「那不就是我？」  

　　「真是臭美！」她大聲的喊了一句。「好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敷個面膜，然後好好的去睡我的美容覺了。」  

　　掛上電話後，邵克為的神情並沒有因此輕鬆，反而顯得更加凝重。  

　　湘湘的聲音裡有一些刻意的興奮嗎？他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突然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要去確認什麼了。  

　　他將車子掉頭，朝著杜湘湘的公寓直接開去。  

　　那一個晚上，他的車就停在她的樓下。  

　　而他一直望著她的窗口，整整一晚，她臥室的燈都不曾熄滅過。  

　　他和她看來都是一夜未眠。  

　　***

　　如果不能對自己心愛的人完全敞開自己心房的話，那麼這樣的戀愛早晚會結束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杜湘湘決定要在今天晚上對邵克為坦白一切。  

　　「克為，今天晚上……」  

　　「一起吃晚飯，是不是？我早就準備好了，還訂了很好的餐廳。」  

　　聽到他傲慢中帶著溫柔的聲音，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真是瞭解我，對不對？」  

　　「那我現在抓緊時間去開會，一定會把晚上的時間留給你。」他似乎剛走出電梯，聲音變得嘈雜許多。  

　　「那你快去工作吧，我也要加油！」  

　　掛上電話，她的心情稍微輕鬆了一些。深吸口氣後，就投入到了工作裡。無論如何，公事和私事還是必須分開的。  

　　手機又響起，她瞥了一眼號碼以後，就拔出了手機的電池板。  

　　如果準備和好，她又何必搬出去住？既然決定了的事，就不能輕易改變。  

　　只要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她相信克為也會同意她的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

　　邵克為今天親自開車，顯然他希望可以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是完全屬於兩個人的空間。  

　　杜湘湘從上車後就顯得有些緊張，她不斷的撫平著其實根本沒有皺褶的衣角，從眼角偷瞄邵克為。  

　　「不問我去哪裡吃飯？」平時一向很聒噪的女生突然間這麼沉默，讓他有些不適應。  

　　「反正你經常給我各種驚喜，我也懶得去猜。我如果一直追問，你會說嗎？」她提起了點精神，也露出了笑容。  

　　「你也很瞭解我嘛。」他咧嘴一笑。由於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邵克為就會實踐到底，絕不動搖。因此與其躊躇不安，不如微笑面對。  

　　「的確，不然怎麼會看上你？」她做了個鬼臉，似乎心情也變得開朗了不少。為何會緊張呢？在他面前，即便是要說出那些傷心的往事，也能坦然開口。  

　　「要看上我很難嗎？」他挑了下劍眉。  

　　「這個問題好難回答啊。」她故作為難的單手托腮，緊盯著他俊朗的側臉。  

　　「有這麼難？需要想這麼久？」他的車已經駛進了一家酒店的私人車道上。酒店位於一處綠樹掩映的城市森林間，刻意營造出的自然氛圍非常幽靜與雅緻。  

　　「因為怎麼想，都覺得你不會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啊。」她側著頭思考，沒有發現他已經把車停了下來。  

　　「這樣說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他放開方向盤，怒目圓瞪。  

　　「你這個人自大、傲慢、不正經、太過英俊、大會甜言蜜語、太有錢、家世背景都太過厲害……」她數著手指。「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要找個踏實可靠、溫柔體貼的平凡男子，一起住在一個很小但很溫馨的公寓裡，過著平淡又簡單的生活。」  

　　「可是你遇到了我，因為我太有魅力，而讓你的所有標準都產生了改變，是不是？」他笑著伸手想要去擁抱她。  

　　「哎呀，我們到了。」杜湘湘橫了他一眼，轉身就推開車門。  

　　邵克為笑著追了出去，將鑰匙扔給酒店門口的泊車小弟。  

　　「是我讓你放棄了夢想中的生活，所以我一定會讓你過得比任何人都幸福！」他拉住她的手，發誓般的口氣肅然。  

　　「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你。」她嫣然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我有點餓了，我們趕緊去吃飯……這個地方我以前沒有來過。」她走進酒店的旋轉門，看著富麗堂皇的大廳。「你怎麼會想到帶我來這種豪華的地方？」  

　　「上樓你就知道了。」他神秘一笑，但是身體卻在剎那間迅速僵硬。  

　　邵克為已經預料到她會有激烈的反應，但還是感覺到緊張。  

　　他們緩緩沿著樓梯向二樓的餐廳走去，而他全身的線條也都緊繃了起來。  

　　***

　　「為什麼要包下整個餐廳呢？」杜湘湘不滿的掃視過空無一人的餐廳。「這是浪費錢的表現，而且也是很爛的花招，一點也不新鮮與浪漫。」  

　　「你的反應真是不出意料。」邵克為誇張的感嘆了一下，但立刻又笑意盎然。「這個餐廳可不是我包下的，我沒有花一分錢。」  

　　「什麼？」她嘟起雙唇，眼神顯得非常懷疑。「我才不相信呢，除了你還有誰會為我做這樣的事？」  

　　「除了我，的確還有一個人。」邵克為收起了他一貫優雅的慵懶，笑容也變得慎重。  

　　杜湘湘秀眉微蹙，她看了下四周，為何連服務員都突然走掉了？一抹說不清的異樣感浮上心頭，她轉回頭去，瞪著邵克為。  

　　「今天是你父親的生日，所以這裡是他包下的，要和自己的女兒共進晚餐。」邵克為平靜的聲音卻有如重磅炸彈般在她的眼前瞬間爆炸。  

　　「你……在開玩笑嗎？」她愣了一下，立刻充滿嘲諷的笑了起來。「邵克為，這個玩笑不好玩，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說過我總是會帶給你驚喜，今天也是。」他依然保持著鎮定。「杜伯伯，杜伯母，你們到了。」他用湛然的眼神望向她的身後，並且微笑點頭。  

　　杜湘湘如被毒蛇刺到般猛地轉頭，然後深深倒抽一口氣。  

　　沒錯，她的父母就站在她的身後！  

　　她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充滿不解與怨恨，她沒有說什麼，只是往後退了一步，緊咬住嘴唇。  

　　「湘湘，是我們拜託克為的，他……」  

　　「杜先生，媽，你們好啊。」杜湘湘的聲音異常冷靜的打斷了母親的話。她望著母親有些期待的臉，卻只感覺到自己的內心一片麻木。  

　　「湘湘，你……」杜夫人想說什麼，但被杜榮凱給拉住了。  

　　她回過身去，看著邵克為，嘴邊勾起了薄薄的譏笑。「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誰是我的父親，我生活在怎樣的家庭裡？」  

　　「湘湘，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複雜。但你必須冷靜下來，我這樣做是有我的理由。」邵克為神情嚴肅，眉峰用力聚攏，他微微緊繃的下巴顯露出他的決心。  

　　「你做什麼事都有你的理由。」她的心臟依然麻痺著，沒有任何感覺。「那麼有誰來問過我的理由嗎？」  

　　「我覺得不管什麼心結，什麼問題，都應該坐下來好好溝通。」他抿緊嘴唇。  

　　「好，那你們好好談。」杜湘湘冷笑著回頭。「恕我無法奉陪了。」  

　　「湘湘，你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和我們說話嗎？你不知道你媽因為這樣，而覺得很傷心嗎？」杜榮凱雖然表情很鎮靜，但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  

　　「杜先生，你能這麼關心你的夫人，我很高興。你應該好好對待她，這是你虧欠她的。不過我本來就是這樣，你看不慣的話，大可離開。」杜湘湘的內心開始升騰起了一簇簇的怒火和無法抑制的痛楚。  

　　比起過去只是對父親的恨意，現在還有邵克為……當她準備對他打開全部的心房時，他怎麼能夠以這樣的方式來回報她的信任？  

　　「杜伯伯，杜伯母，你們先迴避一下。讓我和她單獨談一談。」邵克為走到兩位長輩面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湘湘臉上的表情，心情顯得愈加沉重。  

「湘湘，媽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你這個孩子如果可以不這麼倔強……」杜夫人轉過頭去，顯然掉下淚來。  

　　「交給你了。」杜榮凱只是簡單的點頭，他看了眼女兒，眼裡還是有著忍耐。  

　　杜湘湘側過頭去，不想和他有眼神的交流。  

　　邵克為看著杜氏夫妻離開，他撇了下嘴角，神情肅然的回頭凝視著她。  

　　「我知道你現在感到委屈和傷心，你覺得我和他們聯合起來了。但事實不是這樣的，我今天帶你來，不是要幫他們什麼，而是因為我想幫的人是你。」他的聲音平穩中帶有一股氣勢。  

　　杜湘湘抬起頭來望進他深邃的藍眸裡。「你到底是怎麼認識他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是很久以前，我也是昨天……」  

　　「難怪你父母似乎贊同了我和你的婚事，你父親已經調查過我的身世了吧？」她的腦海依然非常混亂，就因為混亂，才會浮現出各式各樣的想法。  

　　「也許是。可是我並不知道。」他的回答剛健有力。「我是昨天才知道關於你的那些事，你父親主動聯絡我時，我也感到驚訝。」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隱瞞？」這是她最無法接受的一點。  

　　「因為你必須去面對他們，不能再逃避了。」他走近她一步。  

　　「你覺得這是為了我好……卻還是隱瞞我……」她深吸口氣，只覺得胸口悶悶的。「我本來今天晚上想要把全部的事都告訴你的，但看來現在已經不必了。」  

　　「你還是可以說給我聽啊！」看著她沒有如想像中的激烈反抗，他反而更加憂心忡忡。  

　　「沒有說的必要了。」她閉了下雙眸，開始覺得天旋地轉，一夜未眠的惡果顯現了出來。「你原本不是說過想和杜榮凱做生意的嗎？現在看來一定不會有任何問題。」她又想到了一句不該想起的話，杜湘湘只覺得心臟一陣陣劇痛，腦海裡的氧氣也漸漸變得稀薄。  

　　她一轉身，就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湘湘！」邵克為直接的奔了過去，拉住她的胳膊。「我是曾經要和你父親談生意，但是他既然是你父親，我就不會再與他合作。」  

　　杜湘湘倏地停住腳步說道：「為什麼？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要放棄？」  

　　「你知道理由，我這個人公私分明，更不想利用心愛的人來擴展我的事業。」他強迫她轉過身來，用力盯住她泫然欲泣的臉。  

　　「克為，你一直都是個強勢又自信的人。也許在你看來，我和他之間的事只要坐下來談，就可以有轉機。你覺得只要見了面就能解決問題，而我卻覺得你這樣的做法是不尊重我的行為。」她深深的嘆氣，用力搖頭。「我現在腦子很混亂，我理不清思緒。」  

　　「那你就想到什麼說什麼，讓我做你的腦子，幫你一起分析。你不能總是自己背負著這些心事，你越是想要深埋心底，卻越是無法釋懷。」他握住她的肩膀，知道現在不能讓她離開，不然她可能會縮進更深的殼裡去。  

　　「為什麼要逼我？你說過會讓我天天開心的，可是現在你卻讓我這麼難過。」她甩開他的手，心裡的怒氣終於開始宣洩而出。「什麼不會讓我哭，你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她大聲的喊著。  

　　「好，就算我在胡說八道。那你有什麼不滿就衝著我發洩吧。」他放開手，卻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離開。  

　　杜湘湘有剎那的沉默，她緊抿著嘴唇，眼神平靜到駭人的地步。  

　　「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卻又開始自以為是。」她提高了聲音，起伏的胸腔裡開始鼓動著對他的憤怒。「說什麼是為了我好，但根本就是用你的方法在思考我的事！我告訴你，我和那個人之間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和好！你就不要枉費心機，讓我更加難過了。」  

　　「為什麼不能和好？」望進她燃燒著烈火的眼眸，他的聲音還是平靜。「你母親都已經原諒他了，你就不能放開心胸嗎？」  

　　「你這樣說是覺得在這件事上我做錯了？」她的眼裡閃過不可思議以及更深刻的痛楚。  

　　「我只希望你可以放開這些束縛，不要再被囚禁在仇恨裡！」  

　　「邵克為，我們之間玩完了！」  

　　衝動的話就那樣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但杜湘湘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後悔。  

　　因為他不但沒有支持她，反而還指責她！  

　　「你說什麼？」邵克為怔仲了剎那。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希望有一個人能夠理解我、支持我。他會毫無條件的肯定我的想法，並且值得我依靠。而我以為那個人就是你。」她睜大眼眸，迷惘、失望、心痛、悲憤……種種情緒交織在她的黑瞳裡。  

「不要輕易說出這句話。」邵克為有些震撼的擰緊劍眉。「你知道它的意義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嗎？」  

　　「我很清楚，也很明白。」她咬著嘴唇，胸口裡壓迫著的負面情緒都在那一刻爆發出來。「我們玩完了，我再說一遍。」  

　　說完，她就越過他的肩膀，瞬間打開餐廳大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冷月吟荷

第十章

      邵克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他感到無法置信，甚至有那麼點自尊受傷。  

　　她怎能如此輕易說出那句話？而且就這樣走了出去？  

　　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有一刻，他衝動的想著完了就完了，他不必低聲下氣的再去追她，或者解釋什麼。  

　　如果她不想珍惜這份感情，光靠他一個人又如何維護？  

　　邵克為緊咬了一下牙齒，當他抬起腳步時，是朝著她離開的反方向走去。  

　　同時，杜湘湘握緊雙拳，眼眶含淚，好像一頭憤怒的小豹子般繃緊了全身的線條，往前疾走。  

　　她不想哭也不能哭，只覺得心裡一片空蕩蕩的，腦袋裡也是一片白茫茫的。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她的腦海裡不斷的重播著。  

　　記憶似乎還回到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小女生的時候……她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用跑的衝出了那間陌生的酒店。  

　　只是當她站在星空下，卻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去向何方。  

　　邵克為……這個名字劃過胸口，差點又逼出她的熱淚。她對他說了一些無法挽回的話，她把怒火和壓抑著的痛都發洩在他的身上。  

　　轉回頭去，杜湘湘看著眼前巍峨美觀的建築，內心裡的火燃燒得更加炙熱，甚至炙痛了她的所有神經。  

因為這樣的事就說出「完了」如此嚴重的話，他只是不理解她，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溝通過……  

　　她呆呆的站了好久，夜風拂過臉頰，酒店前的明亮燈火照著她蒼白的臉色。  

　　杜湘湘依舊感到混亂不已，然而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就又一頭走回了酒店大門。  

　　她和邵克為之間還不能就此「完了」，要「完兀了」也要把話都說清楚，也要把她的想法都告訴他。  

　　她沿著原路一口氣跑進了餐廳裡，氣喘吁吁的同時，目光焦慮的尋找著邵克為挺拔的身影。  

　　可是……居然沒有人！  

　　她直起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餐廳裡空無一人，邵克為居然不在這裡！  

　　他不在這裡，也沒有去追她。  

　　他就這樣走掉了？  

　　杜湘湘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立刻就陷入了一種放空的狀態。  

那個驕傲的男人，會不會因此就真的和她分手了？  

　　她的嘴角微微一癟，感覺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父母、情人都走了。  

　　這就是她的人生了嗎？也真的是太悲慘了。她難過得彎下腰，身體裡傳來一陣陣的震動，震得她七葷八素，身體也開始不停的抖動……  

　　杜湘湘茫然的摸了下自己手裡緊抓著的小提包，原來震動是來自那裡面，而不是她身體裡的。  

　　因為震得她心煩氣躁，所以她把手機從皮包裡拿了出來，正要關機時看到了螢幕上閃爍著的人名。  

　　「喂，邵克為，你在哪裡？」她打開手機就大喊了一句。「你居然走掉了，就這樣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就算我說了不該說的，但我也回來了啊，你怎麼可以不等我……」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大顆大顆的滾落而下。  

　　「你在餐廳？」電話裡邵克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愕然，甚至帶點憤怒。「既然要回來你為何又要掉頭走掉？」  

　　「你管我！」她「啪」地掛上電話。這全都是她的錯嗎？他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質問她為什麼要走掉？她已經回來了，他卻只是一句「既然要回來你為何又要掉頭就走？」  

　　他知道她回來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掙扎，到底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回來的嗎？  

　　杜湘湘注視著她的手機，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一分鐘、兩分鐘……電話沒有再響起。  

　　算了，她再等待下去就是白癡加三級了！  

　　她早就哭花了臉，淚水也模糊了所有的視線。胡亂的將手機塞進皮包裡，跨步就走。卻立刻就撞到了身旁的桌子。腰部結實的撞到桌子一角，疼痛的感覺立刻傳來。  

　　低下身去，她揉著自己撞痛了的部位，只覺得心痛頭痛身體痛……根本就是無處不痛。  

　　「走吧，全都走吧。我誰都不要，我一個人可以的。」她倔強的睜大淚眼。反正就算都走光了，她也能一個人生存下去。  

　　杜湘湘低下頭，淚水又滴了下來。可是她並不想一個人，不管是父親、母親還是邵克為，曾經都是她的依靠，她嚮往一起生活的人啊……  

　　「為什麼都要離開我……」她蹲下身去，終於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我不會離開你。」就在這個時間，一個醇厚沉穩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聲音的主人隨後也蹲下身，伸出雙手將她蜷縮著的身體整個摟住。  

　　「克為？」嚎啕大哭中的杜湘湘被這個聲音和擁抱震住了，她忘了抽泣，立即抬起頭來。  

　　她看到的是一雙比天空更湛藍清澈的眼眸，還有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你幹嘛回來？」她沙啞著聲音，語氣裡滿是責備與埋怨。  

　　「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麼回來。」邵克為拉著她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揉著她被撞痛的腰部。「痛不痛？怎麼這麼不小心？」  

　　「不要你管啦。」她孩子氣的甩開他的手，然後又哭了起來。  

　　「不要我管，那你就不要哭紅鼻子。」拿出他的大手帕，邵克為輕柔的替她擦去眼淚。「眼睛都哭得紅紅的，太難看了。」  

　　「難看你就不要看。」她瞪了他一眼，終於止住了淚水。  

　　「我離開是因為去找你。可是在酒店外面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人。」邵克為用手帕揉了下她的鼻子，聲音裡既有憐惜又有無奈。  

真是的，他堂堂NML的總裁，怎麼也算是世界排名前十的鑽石單身漢了吧，卻被眼前這個哭得鼻頭紅紅的固執小女生給收得服服貼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因為在飛機上看到她俏皮的表情，還是機場裡她激烈的反應？或者是看到她的勇敢以及脆弱，在那個她玩命追向竊賊的夜晚……  

　　「我明明在酒店門口站了好久，卻沒有看到你。」她推揉著他的胸膛。「你一定聽完我的話後就自尊心發作，覺得我傷了你的心，然後就負氣走掉了。」  

　　「你也知道傷了我的心？」他握住她的肩膀，眼神變得凜冽起來。「那還要說出那樣決裂的話。」  

　　她噘起嘴，又突然抿緊。「我當時是真的感到絕望，如果連你都認為是我不應該，那麼這個世界上我還能相信誰、依靠誰，把我的心事告訴誰？你就這麼武斷的判斷出只要我寬容些，我和他就可以打開心結了嗎？」  

　　「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拉著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依舊握著她的肩膀。「你說我不瞭解，那為何不讓我瞭解？」  

　　「你真的有出去找我嗎？但是時間未免也太久了吧。」她吸了下鼻尖，還是固執的看著他。  

　　「你不知道答案就不肯罷休對不對？」邵克為在她身旁坐下，無奈的抓了下頭髮。「剛開始的時候我是有點生氣，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有感情是這樣說完就能完的嗎？」  

　　看著他眼裡的責備和嚴厲，她悄悄的低下頭去。  

　　「我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去把你追回來──我去找了你的父母，和他們商談了一下。」  

　　杜湘湘猛然抬起頭，眼神裡游移著緊張。  

　　「你看，你明明很在意他們，為何要逃避？」邵克為劍眉一斂。  

　　「你和他們說了什麼？是他們讓你來追我的嗎？」她的聲音無比急切。  

　　「你又胡思亂想了。」邵克為用食指關節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能不能把話聽完，心急的毛病還是不改。」  

　　「我這輩子都改不了了，我就是這樣的個性！」她強辯的撇了下嘴角。  

　　「那你到底要不要聽我把話說完？」他擰緊眉心。  

　　「你說嘛。」在他嚴厲的語氣下，她的氣勢還是矮了半截。  

　　「我沒有和他們說什麼，只是請他們先行離開。今天這件事的確倉促了點，我也沒有設想周全。」他習慣性的握住她的手，而她也習慣性的把手留在他的手裡。  

　　「的確是這樣！」她深深同意。  

　　「冷靜了一下之後，我的怒氣就煙消雲散了。」邵克為大大的嘆了口氣。「為了你，我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那你幹什麼對我發脾氣，我也知道自己錯了啊。」她羞赧的笑了一下。「可是我就是這樣，從你認識我開始，我就是這副衝動的個性。」  

　　「但是也不能不分場合不分情況。」他的眼裡有著溫柔的嚴厲。「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分手啊，完了啊，這類的話不准再說。」  

　　「我答應你。」杜湘湘深吸口氣，突然間覺得頭也不痛了，心也不痛了，身體也不痛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什麼事都不准瞞著我，我不喜歡互相猜疑什麼的，一點也不喜歡。」  

　　「只有這麼一次，就已經讓我受夠了，以後哪裡還敢。」邵克為看到了她的笑容，暗自鬆了口氣。  

　　「你有什麼不敢的……」杜湘湘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就是不生氣了？」  

　　她瞥著他，眼神裡依然有著許多憂鬱的神情。「今天的事我們可還沒有說清楚呢。」  

　　他沉默了一下後說道：「你本來今天是要對我說的，可被我搞砸了。」  

　　她搖了搖頭，戾氣從她臉上完全褪去，表情也變得溫柔。「我不知道他對你說了什麼，我只想把我的感受告訴你。」  

　　「他對我說了許多事。」邵克為的口氣變得慎重起來。「關於他當年和你母親離婚的原因，以及他是如何放棄對你的撫養權。直到三年前才後悔，然後你母親原諒了他，而你卻一直無法接納他。」  

　　「他全都說了？」杜湘湘的口氣立刻就帶上了一些譏諷。「他說他是因為愛上了一個女模特兒而堅持和我媽離婚的嗎？他說他有多麼愛那個女人，當時是多麼絕情冷酷了嗎？」  

　　「不用他說我都能想像，更何況他說了當時的他的確是非常殘忍和瘋狂的。」邵克為抿緊嘴角。  

　　她的視線望向上方，似乎在強忍住眼裡的淚水。久久不曾說話的她，突然間冷笑了起來。  

　　「他真的很坦白啊……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為何不原諒他？」  

　　他挪動了一下身體，眼神更加堅定。  

　　「他說虧欠你和你媽很多，在過去的歲月裡，他除了支付你撫養費外，沒有來看過你一次。他也說他不配做一個父親，因為從來沒有盡過任何父親的責任。」  

　　「他說了我和媽這些年是怎麼度過的嗎？他說了媽沒有用過他給的撫養費嗎？他說了每次有人問我父親在哪裡時，我心裡的辛酸嗎？不，他不會說，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杜湘湘翹起嘴角，眼眶裡已經飽含著淚水。  

　　邵克為眉頭緊鎖，他很想抱緊她，卻感覺到她此刻的孤獨與疏離。  

　　「克為，你覺得我應該原諒他是嗎？因為那是他年輕時犯的錯誤，而且連我母親都願意再給他機會了。一家人本來就應該互相體諒的吧？」她的眼落在他身上，顯得茫然而遙遠。  

　　「這些道理你都明白。」他從她悲傷固執的眼神裡感受到了這些。「其實你不需要我的開導，你需要的是我的支持與理解。而我卻沒有做到。」  

　　「你懂我了。」她的眼淚滾落，但眼裡閃爍著欣喜的光芒。那是為了他而落下的淚水，因為他終於懂她了。  

　　「你再哭我又要抱你了。可我抱了你以後，就不許你再回憶起那些痛苦的事。」他握牢她的手，周身都散發出穩重與牢靠的氣息。  

　　「是的，我也不想去回憶，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她的眼淚終於止不住，決堤而下。「其實我在羅馬遭到襲擊的那個夜晚我有告訴過你一些是不是？我告訴你其實我一直很孤獨，很寂寞。在六歲以後，我的每個生日都不快樂。本來想要有一個值得懷念的二十一歲生日，但是結果卻也是這麼悲慘……」  

　　他用力點了點頭，男性的眼神以及穩定的表情都給了她許多安慰與支持。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對他露出感激且充滿陽光的笑容。「所以你才送我會說中文『加油』的羅馬角鬥士娃娃，讓我寂寞的時候可以有人陪伴。」  

　　「有沒有覺得自己也好像角鬥士一樣很有鬥志了？」他摸了一下她的短髮，戲謔的眨了下眼。「為了訂做那個娃娃，我可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那句加油可是我親自錄音的。」  

　　她微微放鬆的噗嗤一笑。「我也告訴過你我的偶像是角鬥士吧……難怪那句加油聽起來怪怪的……謝謝你！」  

　　「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你的角鬥士。」  

　　「你已經是啦。」她羞赧一笑，蒼白的臉頰上終於染上一些紅暈。  

　　「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孤單寂寞，等我們結婚以後，我會讓你忙得連感受孤獨的機會都沒有。」他曖昧的彎起嘴角一笑。  

　　「你在想些什麼啊……誰說要嫁給你了！」她臉上的紅暈迅速擴散中……然後突然間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怎麼了？」他眼裡的光芒變得更加銳利。  

　　「和你在一起總是會讓我變得輕鬆自在。本來要我說出這件事是很難受的。」她努力的讓自己顯得從容一些，用力吸氣。「杜榮凱有沒有告訴你，當他和我媽離婚時，我的撫養權是判決給他的。」  

　　「我知道。」他沉重的點頭，看著她眼裡的脆弱讓他於心不忍。  

　　她用力微笑，可是面容卻越來越淒楚。「……他第一次帶那個女人回家，告訴我她是我的新媽媽時，我記得我哭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和媽媽分開，而要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當媽媽呢？我的脾氣從小就不是溫馴的──你知道我是他的獨生女，我曾經也是個很嬌慢的大小姐……」  

　　她本想開個玩笑，卻因為突來的酸楚而哽嚥了一下。  

　　「難怪你會那麼討厭孔雀女那一類型的，這是同性相斥。」他溫柔的笑。  

　　「什麼啊……」吸了下鼻子，她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我才不是那樣的。我只是脾氣壞了點，所以才衝著那個女人大喊著要她離開，我討厭她，不要看到她。她根本不配也不是我的媽媽……細節我忘記了，總之我一直朝著她大喊。」她譏刺的笑容只出現了一秒，就被悲傷取代了。  

　　邵克為的眉心嚴厲的擰緊，他感覺到她話裡的沉重。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事他沒有告訴你吧？」她看著邵克為，卻不需要他回答。「之後你知道那個是我父親的男人做了什麼嗎？他把我關了起來，把一個六歲的小女生關進了一間漆黑不見光的屋子裡。他說如果我不聽話，他就永遠也不會放我出去，要我好好的反省。」  

　　杜湘湘的身體開始顫抖，那是她想忘記又永遠無法忘記的經歷。即使她可以忘記那間屋子的模樣，不再記得當時父親猙獰的臉，但還是會記得自己的恐懼無助。  

　　邵克為倒抽一口氣，一股憤怒從他胸口裡爆發出來，讓他全身的肌肉都變得緊繃僵硬。  

　　「他沒有告訴過我這個，如果他說了，我想，即使他是你父親，我也不會原諒他。」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杜湘湘凝視著他的眼，輕輕的抽泣了一下，又努力露出微笑。「我不知道自己呆愣了多久，只記得我好怕，怕到我不斷的哭，不斷的叫，卻沒有人回答我……四周好像有許多怪獸要向我撲來！……我哭著蜷縮成一團，不停的發抖，心臟跳得好厲害，頭也暈暈的……」  

　　「好啦，不要說了。」他緊抱住她，再也不想放手。「我不應該追問你的，不過，從今以後，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怎麼會有人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狠心？小孩的心臟多麼脆弱，她的父親不怕她被嚇死嗎？  

　　「克為，沒什麼了。我從來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媽媽在內。可是我願意告訴你，因為你不會再讓我感受到那樣的恐懼，我覺得我可以不怕那個小黑屋了。」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像釋放出所有的恐懼般哭了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面臨到她的恐懼，比起上一次讓他感到愕然，這一次則讓他感受到震撼與怒火，同時還有巨大的決心從心底湧起。  

　　這一生他都要做她的角鬥士，保護著她不受任何人的侵犯，永遠守護著她的安全與快樂。  

　　「我不知道，湘湘。我真的不知道……那簡直就是犯罪，怎麼能那樣對待自己的骨肉？」他的怒火正在用力的升騰。  

　　「後來我就失去了知覺……醒來後就看到那個男人坐在我身邊對我說，他會把我送到我媽媽那裡去。」她堅持要把故事說完，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交代。「之後我就沒有再見到他。直到三年前，他跑來說他很想念我們，希望我媽可以原諒他。他和那個女人已經完全結束了，他要求重新開始……」她的嘴角帶著譏笑。「他說他也很痛苦，其實他早就後悔了，早就想來找我們，但他害怕受到拒絕，害怕我和我媽還在恨他……」  

　　「這些話他也有對我說起。」邵克為想到杜榮凱當時臉上的沉重，也許那個人真的有反省、有悔恨、有痛楚。然而卻無法抹殺他曾有過的殘忍無情。  

　　「我想也許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吧。」她閉上眼，胸口迴蕩著一些澎湃的情緒，似乎是在滌清些什麼，洗濯些什麼。「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原諒他，我必須先面對自己的恐懼，才能再去思考那些。」  

　　她睜開眼，多年的夢魘彷彿在瞬間離開了她的身體。她抬起眼看著他清亮的眼眸，欣喜的笑了起來。  

　　「克為，給我點時間。也許未來，我真的會有原諒他的一天。」  

　　「我會支持你的所有決定，不管你想怎麼樣，都無條件的同意。」邵克為展開他標準的優雅笑容，自信的眼神裡有著對她溫柔的愛意。  

　　杜湘湘感覺自己很幸福，她不但可以把自己多年來不曾對任何人吐露的恐懼釋放出來，同時也得到了這樣一個深愛著自己的男人。  

　　她勾住他的脖子，感激的用額頭抵住他的額頭說：「克為，你會把我寵得脾氣更壞，那樣怎麼辦？」  

　　「那你就對我好一點，對其他人壞一點。」他的眼神狂傲又溫柔的望進她澄淨的眼，開朗一笑。  

　　「我愛你，永遠永遠不要離開你。」她熱情的低喊完，又迅速的吻了下他的嘴角。「你這輩子休想把我甩開了。」  

　　「求之不得。」他邪佞放肆的笑著。「我不只這輩子，下輩子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而我對你的愛，也是永生永世的。」  

　　邵克為霸道的宣佈以後，就熱情的回吻上她柔軟的嘴唇。  

　　這是他們之間愛的允諾，封印進了生生世世永遠相守相愛的承諾。  

　　這是不能解開的封印，是必須遵守的誓言。  

　　愛的枷鎖，他們心甘情願的套上，並且永不解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