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嬋] 心心相依 [全文完]

草薰風

第九章
　　「啊！」一聲尖叫伴隨著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張珞琤愣愣的看著那個剛剛一把抱住自己的男同學，眸裡滿是驚嚇的淚水。
　　那名男同學捂著被打的臉頰死瞪著張珞琤。
　　發……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要抱自己……張珞琤抱著自己猛發抖。
　　突地，一聲悶笑打破沉靜的場面，沒多久，那聲悶笑轉為大笑感染了全部圍觀的人，所有人大笑成一團。
　　只有那名男同學笑不出來，他深覺受辱地瞅著張珞琤，冷峻的臉孔是老羞成怒後的漠然。他冷哼一聲，倨傲的抬高下巴，經過張珞琤、穿過人群離去。
　　張珞琤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因他在耳邊留下的話而落下──「醜八怪。」
　　這三個字一直在她搞不清狀況的腦袋中迴響著……
　　她是笨蛋！張珞琤自我嫌惡的將土司切邊。又……又和「那一次」一樣了，她注定又要失去一個朋友了。
　　她怎麼這麼笨，不懂得先看清楚事情再動手，好笨、好笨！
　　「小琤。」唐皚鈞的聲音無預警地在她身後響起，張珞琤因而嚇了一大跳。
　　「唐皚鈞，你要嚇死我啊！」撫著胸口，她差點以為心臟要被嚇出來了。
　　「膽子這麼小，千津美。」他瞳眸含笑地拍拍她的肩，平靜的語氣裡有著款款柔情。
　　張珞琤抬頭看著他留有淡淡紅痕的臉龐，皺起眉，輕咬下唇，低頭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如果你是指你打了我兩巴掌的事，那就不必道歉了。」唐皚鈞並沒有因那兩巴掌而生氣。
　　「啊？！」她錯愕地望著他。不一樣……唐皚鈞的反應……不一樣……她低下頭喃喃：「我以為你會生氣的跟我絕交，再也不理我……畢竟被女生打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那又如何？」唐皚鈞不在意這種事情，以往也沒有類似的經驗，簡而言之，他壓根兒不把它當一回事。「就當讓蚊子咬，一下子就好了。」
　　「啊？」頭一次聽到人家說被打巴掌可以跟讓蚊子咬畫上等號。張珞琤瞠目結舌。
　　「而且那又不是你的錯，是我媽做的好事。要生氣的話，也該是生我媽的氣不是嗎？」他伸手揉搓她的頭髮，溫柔笑道。
　　「喔。」張珞琤這才放下心來，心頭的恐懼不安也因此消逝。「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會因為這樣就生氣。」
　　「難不成有人因此而生氣？」唐皚鈞敏感的問。
　　「我國中的時候也曾因為沒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動手打了一個男同學一巴掌，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跟我說話，每次見面就出口罵我。」漾著水光的眸子微瞇起，她露出微笑。
　　望著張珞琤忍著淚水露出笑容的模樣，唐皚鈞的指尖拂過她的眼睫，唇角的笑意似水般柔軟，「我不會那麼小氣的。」
　　「嗯，我知道你一向度量很大。」她破涕為笑，伶俐地把兩份三明治擺到盤中，端給唐皚鈞。「好了，拿去給你爸媽……你爸媽？！」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提高聲調。
　　「怎麼了？」為何反應這麼大？剛剛看她還伯父、伯母的叫得很開心。唐皚鈞不待張珞琤回答便知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揚起嘴角，明白張珞琤現在才真正把他爸媽和他的關係連接在一起，之前她壓根兒沒想到這一層。
　　「我根本不知道他們跟你的關係，我還在他們面前甩你巴掌，丟臉死了！」她懊惱的抱著頭，對自己的厭惡更深了。
　　「小琤，」唐皚鈞拉下她抱頭的手，「不必在意，說不定他們現在正為你打了我而高興呢！」
　　「是嗎？」張珞琤的直覺是她又闖禍了。「我好笨。」
　　「你只是慌慌張張的想做好每件事，而忘了自己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你要是笨的話，惡魔小棧可能開店三天就倒閉了。」抬起張珞琤的下巴，他望入她深深自責的眼底。她總是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無論錯的是不是她。一抹淡淡的疼痛開始在心口凝聚。
　　「我老是把事情搞砸……」
　　「不許你這麼說。」唐皚鈞的語氣硬了起來，「別對自己這麼沒自信。」
　　「唐皚鈞？」她讓他鮮少爆發的火氣懾住了。
　　未久，她鬆了口氣，握住唐皚鈞厚實的手，努力擠出微笑，「謝謝。我又想起國中時不揄快的回憶了。」
　　唐皚鈞不語，黑眸凝視著她，輕擁她入懷，「你一定相當難過。」
　　否則依她的記性，那麼久遠的事她還會記得才怪。
　　張珞琤反抱住他。事情發生在「巴掌事件」後，一名跟她相當要好的同班女生，在她的英語爐本上寫下「我恨你」三個大字。當時她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好溫暖厚實的懷抱。唐皚鈞什麼也沒問，卻能瞭解她的感受，她覺得能認識唐皚鈞真是太好了！
　　「千津美，不難過了？」帶笑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張珞琤一如往常的抬頭，才要開口，即讓唐皚鈞吻個正著。她因震撼而琤大的眼倒映著唐皚鈞的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更由於震驚過度，使得她連下意識的打人動作也忘了。這……這……太……
　　相較於張珞琤的瞠目結舌，唐皚鈞這個罪魁禍首倒是一派自在，一點「反省」的意願也沒有的趁她呆立時又偷了幾次香。
　　「粉色幻境。」他心裡泛著甜孜孜的情意，拿了那盤三明治逕自走了出去。
　　張珞琤的腦袋經過剛才的震漾，大腦、小腦、延腦全都變成漿糊，無法思考。
　　唐……唐皚鈞……吻……吻了她？！不是意外……還……還說……像粉色幻境……
　　粉色幻境是惡魔小棧的招牌冰淇淋之一，用香檳、葡萄口味的冰淇淋配上汽水，有酒的香醇及汽水的淡甜……張珞琤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臉紅得像現在一樣不正常、心跳像現在一樣不視則。老天！剛剛唐皚鈞是吻了她吧？為什麼吻她？這代表著什麼？
　　她摀住自己的臉頰，甩甩頭，強迫自己想點別的，別只專注在那件事上頭。可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來告訴她啊！
　　　
　　　　　　　　　☆　　　　　　　　☆　　　　　　　　☆
　　　
　　「小姐，兩杯粉色幻境。」
　　一聽到客人點的冰淇淋，張珞琤的臉色便開始不自然起來，她勉強撐起笑臉，收回MENU回到吧台後。
　　都十月天了，竟然還有人吃冰淇淋！她一邊準備一邊埋怨，而且點粉色幻境的人竟然比以往多了一倍。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惡作劇！真想這樣大喊出聲。
　　他們似乎一直在提醒她別忘了這個味道和那天唐皚鈞吻她的感覺是一樣的。要是可以問人就好了！她也不必獨自煩惱。
　　「小琤。」有人叫著。
　　「等一下就好了。」張珞琤回頭，驚喜的叫出聲，「小彤！」
　　蔣冰彤一身便裝，帥氣的倚在吧台旁，朝張珞琤微笑，「嗨，千津美，我又來打擾了。」
　　「別叫我千津美。」張珞琤把兩杯粉色幻境交給小丁，沒有察覺蔣冰彤和小丁交換的神色。「怎麼來了？台北的工作呢？」
　　「這次來就是為了工作。」
　　「喔？」她盛了杯「摩卡」給蔣冰彤。「喝喝看，及不及格？」
　　蔣冰彤聞了聞它的香味，淺嘗後問道：「摩卡嗎？」
　　她點頭，「怎麼樣？」
　　「還有進步的空間。」她笑著鼓勵好友再接再厲。「不過，依你的程度來看，已經很不錯了，雖然沒有小翎那種獨特的風味。」
　　「當然，我要是有小翎那麼厲害，MENU上就有咖啡這一項了。」張珞琤頗有自知之明。
　　「我想，你還是保持原樣來得好。」蔣冰彤若有所思的說。說不出口的，相信張珞琤也明白，石翊翎的咖啡技巧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磨」出來的。
　　「你這回來是為了什麼工作？」張珞琤想不出科學園區的產業怎會跟她的工作扯上關係？
　　「喔，是這樣的，」蔣冰彤在說話的當口，牛鈴聲響起，唐皚鈞的身影出現，後頭還跟著他那對賴著不走的父母。在聽到蔣冰彤接下來的話時，他神態微斂。「四方集團旗下資訊業的廣告預算採取公開競爭的方式來決定明年合作的廣告商，我倒楣，被拖著來。」
　　本來她是堅決不肯跟來的，不過後來因為「某個重大的理由」，使她一改初衷。
　　「你的夥伴呢？」張珞琤只見到蔣冰彤一人。
　　「自己去住飯店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住呢！」她微抿紅唇、柳眉微皺。
　　「怎麼？又看上你了？」張珞琤見怪不怪的問。會讓一向沒什麼神經的蔣冰彤皺眉肯定是這類事情。她們三人之中，就屬蔣冰彤男人緣最好，但這也使得她幾乎沒什麼女性友人，除了小琤和小翎比較清楚她的本性外，其他未深交的人皆以為蔣冰彤如同她的名字和外表那樣冷漠。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蔣冰彤清冷的美顏浮現困擾的表情，言簡意賅的說明她的處境。
　　「千津美。」唐皚鈞走到蔣冰彤身邊。朝著張珞琤輕喚。
　　「你……你來啦！」一個靦腆的笑容浮現，頰兒不受控制的染上一抹紅暈，她避開他的注視。
　　唐皚鈞不在意的笑笑，眸底濃郁的柔情讓不經意瞥見的蔣冰彤琤大眸子，直懷疑自己眼睛「脫窗」。
　　「伯父、伯母呢？」張珞琤僵硬的轉移話題，這模樣教蔣冰彤見了更是美眸琤得知銅鈴般大。
　　有問題……大大的有問題……而她這回來得真是太值得了。
　　唐皚鈞指指身後，只見唐靖和唐梅莉雅跟小丁譏譏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這幾天他們都是這樣子，跟小丁和張珞琤說的話，比跟他這兒子二十多年來說的還多。
　　「喔。」收回視線，張珞琤仍是不敢看唐皚鈞。
　　這回唐皚鈞文風不動的俊臉飄過一絲困擾的心緒。
　　「喂，好久不見。」蔣冰彤知曉唐皚鈞是不會主動跟她打招呼的，但看樣子，說不定離他主動跟她打招呼的日子不遠矣。
　　唐皚鈞分了點注意力給蔣冰彤，微頷首，無言地望著張珞琤不敢面對他的身影，臉上有著些許挫敗。
　　那天他只是身隨意動，何況他又不是玩笑性質的，難道她不瞭解嗎？其實就連他也不怎麼瞭解這闖入平靜心湖的情感由何而生，但他的的確確是對張珞琤有感情的。他非常的肯定，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麼呵護、這麼在乎過，唯一的例外是母親及視如妹子的柳世穎。
　　可是她呢？唉！說不定是他在自作多情，她對每個人或許都是像對他這般的態度。
　　蔣冰彤用手肘推推發呆中的唐皚鈞，「喂，你對小琤做了什麼？」
　　他臉色丕變的瞪著蔣冰彤，後者這下子由推測成了肯定他「一定」對張珞琤做了什麼。
　　「要不要我幫忙？」她自告奮勇。「放心，我絕對不會害你的，我認識她可比你來得久喔！」
　　唐皚鈞沉吟半晌，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句：「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你是唐皚鈞嘛！」蔣冰彤只知道他的名字，至於他是做什麼的……大概是和電腦有關的事業吧！這還是從他曾經幫石翊翎修過電腦推敲而來的。
　　「說得也是。」唐皚鈞為自己的防備心重而歎息。
　　這下子可輪到蔣冰彤驚訝了，「你吃錯藥了嗎？」
　　「嗯？」他的病早就康復，不吃藥很久了，何來吃錯藥之說？
　　見他一臉不解的模樣，蔣冰彤揮揮手，「那只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怎麼，需要我的幫忙嗎？不收錢的。」
　　她只是好奇他們的進度如何，因為石翊翎回台北後跟她提過千津美的春天來了，害她後悔太早回台北而錯過「精采情節」。這回再來，非得挖點「獨家」回去不可。況且，她可是身負「重責大任」的。
　　「麻煩你了。」若非張珞琤一直避著他，他也不會求助於人。
　　「哪裡，哪裡。」蔣冰彤只差沒一邊狂笑，一邊秀出藏鏡人的招牌話：「別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她拉著唐皚鈞起身在比較隱密的座位走去，邊朝著張珞琤喊道：「小琤，我和唐皚鈞有事要談，可以給我們一杯粉色幻境，和……你想喝什麼？」
　　張珞琤死命擦著杯子的手一僵，上一秒仍在手裡的杯子下一秒已經成了一堆碎玻璃，嘴裡應著：「瞭解。」
　　心裡卻在咕膿，蔣冰彤沒事喝什麼粉色幻境嘛！
　　唐皚鈞並未回答蔣冰彤的問題，手一動，脫離蔣冰彤的手，在她意識過來時，他人已在吧台內幫張珞琤撿拾玻璃碎片。
　　蔣冰彤心念一動，取出背包中的相機悄然拍下這一幕。
　　「謝謝。」張珞琤低頭跟地板道謝。
　　唐皚鈞注視她良久，才莫可奈何的起身把碎玻璃用報紙包好，丟進垃圾筒，回到蔣冰彤的身邊，在她對面落座。
　　「你很喜歡小琤吧？」蔣冰彤開門見山的問，得到他沉默以對。
　　從他們之間的情形看來，唐皚鈞並非無意，否則像他這麼挑嘴的人不會一吃上癮──這是根據小丁所提供的情報分析得來的。
　　「我喜歡她做的菜。」唐皚鈞迂迴的回答。
　　「那就是喜歡她這個做菜的人羅？」菱形紅唇彎出一抹性感的弧度，蔣冰彤下結論。
　　「後來才發現的。」他不給正面回應，不覺得將自己的心意坦白告知對現況會有所改變，偏偏他知道張珞琤是逼不得的，只能耐心地慢慢來，而可以扭轉現階段情勢的人，或許只有眼前的蔣冰彤一人。
　　在他發現自己已經對張珞琤的手藝上癮之際，同時也明白自己每天上門光顧，不光只是為了她這個主人的手藝，也是為了小棧內那位不論遭逢什麼事、臉上永遠綻放著羞赧笑容的主人本身。不知不覺中，他的心緒已隨之起伏。
　　蔣冰彤唇邊的笑容消失，正經的望著面無表情的唐皚鈞，「小琤是一個很好、很認真但有時迷糊過頭的女孩子。」
　　唐皚鈞等著她的下文。
　　「你對小琤的感情濃到可以包容她那認真、羞澀且脆弱的心嗎？你能保證對她並非一時的迷惑，等到日子一長久，不會對她的溫柔、羞怯、正經、小女人姿態感到厭煩，覺得大家閨秀比小家碧玉的她好嗎？」她銳利的問，字字如針刺人。
　　唐皚鈞不認為對蔣冰彤保證會有啥用，但他直視蔣冰彤的眼神坦蕩無偽。蔣冰彤的笑意重回白質亮眼的容顏上。
　　「我相信你，依你執著的個性。」根據情報，唐皚鈞是個沉默寡言但相當執拗的男人，對任何事皆淡然處之，可潛藏的執著一旦引發，不容小覷。現今一看，果然如此。這樣一來，她便可放心將小琤交給唐皚鈞。畢竟連小翎都認同的人不會差到哪兒去。
　　「好了，你對小琤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讓她避你唯恐不及？」一但放下心，她直指他們兩人不對勁的主因。
　　他微擰眉，平靜回道：「我吻了她。」
　　「原來如此。」她的笑容更加美幻、不真實，唐皚鈞卻感受到她的算計。
　　「蔣小姐，」他沉聲低喚，「我沒有製造笑料的心情。」
　　他已經夠煩了，不想再被人玩弄。
　　蔣冰彤呆了呆，笑容隨即回到臉上，「我會幫你，到時侯你要拿什麼來謝謝我這個大媒人啊？」
　　「隨你開口。」除了明年的廣告預算。唐皚鈞不知將冰彤是否認出他，也不知她是否會開口做此要求，但是，公是公，私是私。
　　「好，這可是你說的。」見唐皚鈞答得爽快，她也應得乾脆。「我要的不多，結婚的時候包一個大大的紅包給我就行了。別忘了在上面提上『大恩人』三個大字。」

草薰風

　　唐皚鈞聞言微笑，「何以見得？」
　　他問的是她怎會知道他和小琤一定會走到結婚這一步，這世界充滿變數，她未免太有信心了。
　　「你是那種不挑食但挑嘴的人，想必一定嘗遍美食，何以你卻獨鍾小琤的手藝，其中原因不用我多說了吧？」
　　淡淡瞥眼蔣冰彤，再望眼不遠處頻頻朝這兒投射目光的雙親，他聰穎的將所有關鍵連結。「你怎麼說怎麼是吧！」
　　他可沒有意思照雙親為他鋪的路走，即使他們幫了大忙。
　　蔣冰彤看出他識破了他們的計謀，賞識的微笑，「對小琤嘛，你愈逼進她愈是退避，最好是一步步誘她入陷阱，再像捕蠅草一樣，啪。」她雙掌合十，發出清脆聲響。「瞭解嗎？」
　　他笑了笑，投以高深莫測的瞥視，不語離座。
　　留下蔣冰彤一人獨享粉色幻境，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為什麼小琤一聽到她點粉色幻境，就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呢？
　　吧台內的張珞琤見蔣冰彤和唐皚鈞兩人相談甚歡，胸口不知怎的，覺得悶悶的，無法名狀的情感悄然擴散、再擴散，直至四肢百骸，直至指尖細微地輕顫著……而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為何見到小彤和唐皚鈞在一起的場景會議她難過？不，不是難過，這種情緒比難過難忍上好幾倍……怎麼會？怎麼會？見到唐皚鈞和其他人在一起時，她不會有這種感覺，可當她見著唐皚鈞和小彤、小翎在說話時，這種感覺便特別的明顯，為什麼？張珞琤愈來愈弄不清楚自己了……
　　「小琤，你怎麼了？」蔣冰彤坐在張珞琤面前，觀察她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聲問道。
　　張珞琤沒有回應。
　　「小琤？千津美？喲呵，回魂了。」她伸手在呆滯的眼神前晃了晃。
　　張珞琤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空理她。
　　雙手環胸、衡量良久的蔣冰彤靈光一現，突然大叫：「啊，唐皚鈞。」
　　「啊！唐皚鈞！」一聽見這三個字，張珞琤馬上把自己藏到被子裡去。
　　蔣冰彤頰上梨渦逐漸成形，笑逐顏開地把她從被裡拉出來，「什麼時候『唐皚鈞』這三個字讓你避如蛇蠍？」
　　「才沒有，唐皚鈞才不是蛇蠍。」張珞琤皺起眉頭、嘟起嘴，為唐皚鈞說話。
　　「開玩笑的，你當真做什麼？」蔣冰彤淘氣的捏捏她的臉頰。
　　張珞琤受騙的拍掉她的手，有氣無處發，只好把臉埋進曲起的膝蓋中。
　　蔣冰彤搖搖她，「喂，千津美。」
　　「別叫我千津美！」她悶聲反駁。
　　「你和唐皚鈞是怎麼回事？」推推縮成一團的張珞琤，她笑問。
　　張珞琤沒說話。
　　「小琤，我是朋友吧？」蔣冰彤使出苦肉計，可憐兮兮的問。
　　「當然是。」
　　「那你還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張珞琤露出眼睛望向蔣冰彤，「小彤，你覺得一個人會出自什麼動機去吻另一個人？」
　　「喜歡羅！」蔣冰彤凝視著她懵懂的容顏。
　　「不該是這樣的……」她煩擾不已地咬著下唇。怎麼……跟小翎說的一樣……
　　「為什麼？」
　　「我和他……他和我……」張珞琤突然想起石翊翎走的前一夜曾經提點過她有關唐皚鈞天天光顧的事情，那時她一心否認，可現在……現在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我說，你有沒有想過唐皚鈞天天上門來是因為你？」像是在呼應她的想法般，蔣冰彤火上加油。
　　張珞琤選擇沉默，不願告知。
　　「你知道唐皚鈞是什麼樣的人嗎？」蔣冰彤再問。唉，千津美就是這點固執。
　　「什麼？！難道他不是人嗎？」張珞琤緊張的問。
　　「不是啦！」天呀！她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麼正經的問題她都可以把它弄成笑話。「我是指他的為人、行為、個性之類的啦！」
　　「喔。」張珞琤不好意思的搔搔頰，「他人很好，很體帖又和善溫柔。」
　　「不是。」蔣冰彤就知道她會這樣回答。「以前他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會跟人有超出範圍的交談。還有，他吃東西不挑食卻挑嘴，同一個人煮的東西他頂多吃一次，無論多好吃，絕對不會再光顧第二回。可是他卻在你這兒一留就留了那麼久，除了你的手藝之外，只怕還有別的因素吧？」
　　「我不想知道。」她鴕鳥地逃避問題。
　　「但我希望你能想一想，別學小翎那樣封閉自己。」蔣冰彤可不想再有一個好友變成那樣了。
　　張珞琤默然，她沒有封閉自己，只是不知道唐皚鈞那樣出色的人為什麼會看上她？她不是自卑，也不是自憐，只是想談一場平凡的戀愛、平凡的結婚生子，一切安穩平淡即可，可是唐皚鈞這個大變數讓她不知所措。
　　「別想了，明晚我們去市中心逛逛好嗎？」蔣冰彤提出邀約，進行他們一干人的第二計畫。
　　「好。」她沒意見，雖然新竹市中心她幾乎逛遍了。
　　「那我叫小丁也一塊兒去。」說著說著，蔣冰彤已拿起電話撥號。
　　張珞琤驚異，「小彤，你什麼時候跟小丁好到連她的電話也有了？」
　　「這就是我受歡迎的證據啊！」蔣冰彤面不改色的說謊。
　　張珞琤翻翻白眼，重新蜷成一團，陷入自己的煩惱中。迷宮愈走愈深入，而她也愈來愈找不到出口，說不定出口正如將冰彤和石翊翎所說的，可她卻是怎麼也無法相信。
　　　
　　　　　　　　　☆　　　　　　　　☆　　　　　　　　☆
　　　
　　平常就人潮洶湧的新竹市中心今兒個更像是全新竹的人都擠過來似的，人山人海。
　　好多人……沒想到今天會這麼熱鬧。張珞琤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人潮擠來擠去，跟前頭的小丁和蔣冰彤愈離愈遠。
　　「小彤、小丁……」她的呼喚聲淹沒在人群之中。
　　走在前面的蔣冰彤和小丁談得盡興，完全「忽略」了張珞琤早不在她們後面跟著。
　　「小彤、小丁，等等我……啊！」張珞琤被萬頭鑽動的人潮撞得腳步踉蹌，整個人往後倒入一具胸膛中，那人因張珞琤的靠近而後退，使得她還來不及穩住自己便失去重心，正要跌倒之際，一個有力的扶持及時穩住她。
　　「你想當不倒翁嗎？」熟悉的低厚溫柔的嗓音就近在耳邊。
　　唐皚鈞？她抬頭想印證自己的猜測，不經意的望入一雙深邃的眼眸中，她的心震了下，露出個靦腆的微笑，囁嚅道：「謝謝。」
　　「走吧！」唐皚鈞放開她，卻掩不住心底的歎息，她仍是在避他……
　　一陣名為失望的心緒沒來由地朝她襲來，他們之間似乎因為她而不再像以前一樣了……這樣……她一點也不喜歡。
　　她的身子猛地被過往的人撞了下，霎時往旁邊倒去，在她來得及反應前被唐皚鈞拉住。
　　「小心。」他輕聲警告。在心裡抱怨父母親堅持要到新竹有名的城隍廟及市中心逛上一進。什麼時候不來，偏選在今天來。結果遇上大家「心有靈犀」全在今天來逛街，唉！人擠人他們也開心。不過，要不是這樣，他也巧遇不到張珞琤。
　　「謝謝。」這回張珞琤的道謝不再似蚊蚋般小聲。
　　「你也來逛街嗎？」唐皚鈞沒再放開她，反而是拉著她走在前頭「開路」。
　　「陪小彤和小丁來的，你呢？」她心裡暖烘烘的，在她避他避成那樣時，他還肯跟自己說話，真好。
　　「我爸媽他們難得來，所以帶他們來逛逛。」其實他是被逼來的。「你跟她們失散了，是不是？」
　　「她們沒注意到我被人群隔開。」看著他的背，再看看自己被牽的手，張珞琤眼眶徒然發熱，呼吸也開始不穩。
　　「嗯。」難怪她剛剛一個人看起來快哭了的樣子。唐皚鈞如是想。
　　「你怎麼會看到我的？」張珞琤吸吸鼻子，感受到眼角的濕潤。
　　「不小心看到的。」老實說，他一眼就認出她的身影，跟著便拋下人生地不熟的父母直衝而來。
　　「謝謝……」止不住哽咽的她勉強道謝。
　　「別再說謝了。」短短不到三十分鐘，他已經聽她說了不下三次謝謝。
　　「對不起……」張珞琤不由自主的道歉，用手背擦去眼底成形的淚水。
　　唐皚鈞微攏眉，拉著她走到比較空曠的地方，一回頭才發現張珞琤淚流滿面，登時手足無措，在找不到手帕之際，只好先以手幫她擦淚。
　　「別……別哭……」
　　「唐皚鈞，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張珞琤邊哭邊道歉，她一直在給他添麻煩。
　　唐皚鈞壓根兒不能理解張珞琤落淚的原因，嚴格說起來，他才是該哭的人吧！
　　「我只是需要時間好好想清楚……因為……因為我沒人可以……小彤說的……我……我不相信……」她沒頭沒尾的訴說聽得唐皚鈞一頭霧水，捉不著重心。
　　「無論如何，先別哭好嗎？」他哄著。打從跟她相識以來，她就算是想哭也是便把眼淚逼回去，再不就是會偷偷的拭乾淨不讓人察覺，可現在她竟然哭成這樣。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的找不到出口……」她在迷宮裡一直找、一直找，就是無法走出去。張珞琤拚命的擦眼淚，可淚還是不停的掉，她一邊哭，一邊解釋，話怎麼也說不清。
　　「小琤，」唐皚鈞歎口氣，拉下她死命揉眼睛的手，輕拂去她眼眶裡的淚。「慢慢說，沒人催你。」
　　這一聽，大概停了一秒，她哭得更凶，「我……我……」
　　「小琤，別哭。」他的慶幸只保留一秒又煙消雲散，看她哭得難以收拾，他的心也跟著氾濫成災。
　　「人家真的想不透你為什麼會吻我……」
　　啊？唐皚鈞訝然無言地凝睇著她，哭了老半天，原來……原來她避開他是因為不曉得他為什麼吻她。
　　「小琤，你怎麼不問我？」害他以為是他自作多情，兀自煩惱，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連工作都提不起勁。
　　「這種事你教我怎麼開口……」張珞琤也不好過，縈迴心中的問題解不開，她也憋得十分難受啊！
　　「我吻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簡潔的答案完全符合蔣冰彤給的正確解答。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喜歡？是哪種喜歡？張珞琤無法理解唐皚鈞為何會喜歡她。
　　「什麼為什麼？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問為什麼嗎？」他就是喜歡她，即使最先是因為她的廚藝，後來才喜歡上她的人，可是一點理由也沒有，發現以後，也是自然的接受，毫無疑問。
　　「可是──」
　　「這樣說好了。對我來說，再美觀、美味的佳餚，若不合我的胃口也成了次等餚食，你明白嗎？」唐皚鈞明示暗喻全用上了，就盼張珞琤能懂。
　　張珞琤點點頭，「可是這跟你喜歡我、吻我有什麼關係？」
　　歎口氣，他耐心的解說：「如果把你比做我吃的佳餚呢？」
　　張珞琤偏頭思索，臉倏然漲紅，在街燈及霓虹燈的照射下顯而易見。
　　「明白了嗎？」他明知故問。
　　她點點頭。
　　「你慢慢想吧！」他拉著她尋找蔣冰彤和小下的身影。「我不逼你現在下決定。」
　　感情的事不能強求，假若張珞琤經過思考後發現自己對他並非抱持著同樣的心意，那他也會微笑退出。
　　「喔。」低頭望著他握著自己的手，張珞琤笑著反握。
　　心中那一團迷霧似乎有散去的趨勢。
　　在後頭一直跟蹤他們的蔣冰彤、小丁和唐靖夫婦見狀，不禁鬆了一大口氣，互相為計畫成功而道賀。
　　不遠處，一名金髮藍眸的外國男子也看見了張珞琤和唐皚鈞，因而停下腳步。「那是……」
　　四方集團四位領導人之一──領導資訊業的唐皚鈞，以及張珞琤。
　　怎麼外傳一向冷漠的唐皚鈞會有那樣柔和的表情？想必是因為他身旁的張珞琤吧！小琤也找到好伴侶了，那他心裡的歉意多少會減輕一些。
　　「喬？」見喬停下腳步，程馨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張珞琤？！打從國中畢業後就再也沒見面的張珞琤少了國中時的青澀，多了小女人的嫵媚……她望眼張珞琤，再望眼身旁失了魂似的喬，向來漾著柔笑的唇抿直，清澈深情的眸子也蒙上一層陰影。
　　這麼多年了，他仍末忘記張珞琤嗎？
　　「喬。」她拉拉喬的手臂，喚回他的心神。
　　「馨平。」喬露出笑容掩飾自己的失態。
　　「怎麼了？」她故作不解的問。
　　「不，沒什麼，走吧！」摟住她的肩，在轉身之前他的視線再一次落到他們身上。
　　為什麼？張珞琤，為什麼你要在那麼多年以後再次出現在我和喬中間？為什麼？程馨平的心在吶喊，不安吞噬了她。

草薰風

　　「喂！小琤。」賴在棧內不肯陪公司的人到四方集團做簡報的蔣冰彤突然有所感觸的叫著。
　　「嗯？」正偷閒看書的張珞琤頭也不抬的應道。
　　「你有沒有覺得客人好像沒有上次我來的時候那麼多？」
　　「因為附近有一家超低價的COFFEESHOP開張，他們都跑去嘗鮮了。」張珞琤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淡然。
　　「喔。」蔣冰彤點點頭，沒有再追問，去了張照片給她。「看看。」
　　「什麼？」她擱下書，將照片翻面，訝然地琤大眸子。
　　照片中的主角是她和唐皚鈞，是前些天他幫她撿拾玻璃碎片時被拍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無奈中帶著疼惜，唇邊的笑容淺淡，可是眼底的柔情是那樣的明顯，讓人瞧了心悸。而她的表情……
　　剎那間，張珞琤走出了心中的迷宮，她明白了，她……原來她想了老半天，答案就是這麼簡單，唐皚鈞喜歡她，而她……也是呵！
　　她也喜歡他。一切的迷惑全有了解釋……不，她或許對唐皚鈞還有著更深的感情……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曉得，唐皚鈞對她而言是十分特別的，特別到在她心中佔有特殊的位置，那是一種介於朋友與親人之間的感情。
　　「有什麼感覺？」蔣冰彤問。
　　「拍得很好。」張珞琤紅雲罩頂，笑得燦爛。
　　「除此之外呢？」她可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還是很好。」張珞琤不想在沒告訴唐皚鈞之前就先將一切說出，她可是學聰明了。
　　「小琤──」蔣冰彤才要發作，牛鈴聲便如同救世主般的響起。
　　「客人上門羅！」張珞琤推推蔣冰彤。
　　蔣冰彤心有不甘的離座招呼客人。
　　「你好，請問幾位？」她擺出的可親笑顏並未讓客人冰冷的美顏解凍。
　　「一位，給我一個隱密的座位。」身著藍色套裝、約莫二十五歲的女子說道，語氣並不帶有基本的尊重。
　　「請跟我來。」蔣冰彤領著她至較隱密的座位，並將MENU置於她面前。
　　女子看也不看即說道：「我想喝維也納。」
　　「抱歉，本小棧並不販賣咖啡。」蔣冰彤語氣和緩的說。
　　「你們竟然無法滿足顧客的需求？」女子犀利的語氣令她稱不上璀璨的笑容自唇畔斂去。
　　「小姐，此言差矣，我不知道本店不賣咖啡會礙著你的眼。若是如此，請另找高明，或許別人會給你更高級的服務。」科學園區的客人都這麼刁鑽嗎？怎麼小琤能忍耐兩年？這女人分明就是上門來找碴。
　　「你不怕我告訴大家惡魔小淺的待客之道連三級餐綰也不如嗎？」女子提高音量，顯示她不是好惹的。「叫你們老闆出來。」
　　蔣冰彤也不客氣了，她收回MENU，一掌拍在桌上，「我就是老闆之一，你有意見嗎？」
　　她可是柔道黑帶、大學柔道杜社長，要打架她不會輸的！
　　「小彤！」見蔣冰彤使出潑辣本色，張珞琤忙出面打圓場。「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服務生太過分了，你們店裡竟然僱用這樣劣質的服務生，以後有誰敢來？我只不過要杯維也納，你們也拿不出來，這算什麼COFFEESHOP。」女子看了眼張珞琤，眼裡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小琤，別理她，這女人分明是來鬧場的！」蔣冰彤拉著她就想離開。
　　「維也納是吧？」一個甜美卻帶有冷意的清亮女聲響起。
　　三個女人全望向聲音來源。
　　石翊翎放下背包，走到她們面前，「請問小姐是要冰的還是要熱的？」
　　女子不屑的睨眼石翊翎，「我不要維也納了。」她優雅的回座，「給我一杯藍山。」
　　「請稍等。」石翊翎進吧台去準備。
　　蔣冰彤和張珞琤對望一眼，跟著來到吧合內。「小翎，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石翊翎動作俐落地煮咖啡，似笑非笑的反問。
　　「好奇怪喔！」張珞琤打量著她，微蹙眉，「小翎，你怎麼破例了？」
　　「因為有人蓄意搞破壞，先是利誘不成，後來以低價競爭，最後還使出這等下三流的技兩，我實在是看不過去了。」石翊翎不慍不火的語氣讓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不少人都轉頭看著先前鬧事的女子，弄得女子臉上出現慍色。
　　「而且，」石翊翎眼眸微斂，「反正也破例過一次了。」
　　「嗯？」張珞琤和蔣冰彤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露出個極為罕見的笑容。「我這回來是因為有個人打了通電話求我，要我一定要來幫忙。」
　　「誰？」張珞琤和蔣冰彤異口同聲的問，都十分好奇是誰可以請得動石翊翎來新竹科學園區煮咖啡給客人喝。
　　「唐皚鈞。」此話一出，她們都倒吸一口氣，尤其是張珞琤，容顏染上紅霞，久久不褪。
　　蔣冰彤點點頭，曖昧地瞄瞄頭頂冒煙的張珞琤，「唐皚鈞怎麼知道有人搞破壞？」
　　而且他還真厲害，為了張珞琤去說服石翊翎，不知道他費了多少的唇舌。像她跟小翎這麼好，小翎連一次都沒煮過咖啡給她喝。
　　「這個問題問他本人比較適合吧？」挑了組咖啡杯，石翊翎倒入剛煮好的咖啡。「好了。」
　　「我去吧！」張珞琤怕蔣冰彤再和那名女子起衝突，既然人家有意找碴，何不置之不理，讓其覺得無趣自動收手不更好？她偷偷聞了下咖啡，好香喔！小翎的手藝果真不是蓋的。就這麼把它端去給客人喝，好可惜！
　　「小姐，你的咖啡。」想是這麼想，她還是把咖啡端給了那名女子。
　　「小琤，不記得我了嗎？」女子突然出聲。
　　才轉身要回吧台的張珞琤回頭，訝異的打量她，「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對這位客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程馨平，你國中同學呀！」程馨平打量著張珞琤，今天她穿著紅色連身長裙，削薄的短髮柔順，唇邊的笑容淡柔，散發著平和安寧氣息的她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
　　程馨平？張珞琤驚訝得張口結舌，「程馨平……你是程馨平？」
　　女子微笑頷首，眼裡卻無一絲笑意。
　　「好久不見。」張珞琤露出個不自在的笑容。
　　她怎麼忘得了？到現在她仍不知程馨平為何曾在她的英語爐本上寫下那三個怵目驚心的大字。
　　「不夠久。」程馨平臉上的笑容是惡意的諷刺。
　　看出她臉上的惡意，張珞琤不明白她為何而來，為何經過那麼多年之後會再出現在她面前。
　　「你還是喝喝看小翎煮的咖啡好了，保證你讚不絕口。」她找不出什麼話題來跟睽違近十年的國中同學聊。
　　「我不是來喝咖啡的。」要喝咖啡，她也不會來這兒喝。
　　「喔。」張珞琤不安的撥著頭髮。不喝咖啡她何必點咖啡？白白浪費了小翎的好手藝。「那我不打擾了。」
　　「張珞琤。」程馨平心頭那根緊繃的心弦因張珞琤的態度而斷裂。「你一點也不明白我是的多麼的討厭你。你知道我多麼愛喬嗎？可是為什麼你可以輕易地擄獲喬的注意力？以前是，現在也是！」
　　「啊？」她在說什麼？張珞琤不清楚她所指為何。
　　「為什麼你的事業快被斗倒了，你卻一點也不在乎？」程馨平看不慣張珞琤恬然無爭的處世態度，憑什麼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可以得到像她這樣努力的人所得到的成果？
　　「呃？」她哪裡不在乎自己的事業啦？她只是覺得事情還沒有嚴重到要日夜憂心的地步。
　　「你永遠是這個樣子，看了令人噁心。」盯著張珞琤的臉，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舌頭。
　　程馨平的話震得張珞琤往後退了一步，腦子裡亂烘烘的，她不曉得程馨平為何對她這般憎惡？這種沒由來的指責讓張珞琤心生懼意，下意識的把托盤護在胸前，目光不定地飄向吧台的石翊翎和蔣冰彤。
　　「這個老女人愈說愈難聽了！也不想想自己在誰的地盤上。」蔣冰彤忘了自己遠比程馨平大上一歲，捲起袖子預備上前給她一頓「粗飽」，卻讓石翊翎拉住。
　　「等等，先看清情況。」
　　石翊翎望了眼腕表，唐皚鈞快來了。這種事情就交給唐皚鈞，不必她們出手。
　　「程馨平，有話好好說……坐下來喝杯咖啡，吃塊蛋糕，沉澱一下心情──」
　　「我和你之間沒什麼好說的，自從那天你甩了喬一巴掌後，不，我跟你之間打從喬轉學過來、對你明顯有好感的那天起就沒什麼好說的。」程馨平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真可悲。」
　　「你別生氣嘛！」記憶之鎖被打開，所有的事情全串連在一起──她打了莫名其妙抱住她的同學，也就是程馨平口中的喬，他罵她，程馨平跟她絕交……天！一切全是因為那一巴掌的緣故嗎？
　　為什麼相同的事情發生在唐皚鈞身上，他就可以包容她下意識的反應？因為年齡的緣故嗎？
　　「我不是生氣，我是恨！恨！」程馨平面泛陰冷的朝她跨出一步，「我恨你！從國中到現在！」
　　張珞琤眨眨眼，見對方向前，她就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惶惑慌亂的心無暇顧及客人上門的牛鈴聲響，也無法思慮她和程馨平的爭執是否落入所有在場之人的眼中……
　　唐皚鈞，她想見唐皚鈞，好想、好想……
　　「我恨你這個醜陋又長畏縮縮、成不了大事的女人竟然讓喬看上你。恨你隨便唸唸書就考得比我好。恨你漫不經心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恨你這些年來阻隔在我和喬中間……恨你，我好恨你！」程馨平這一連串的恨意讓張珞琤幾乎無法站立。
　　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竟會有人如此恨她……看著程馨平讓憤恨染紅的容顏，張珞琤覺得自己腳下的世界開始一塊塊的崩裂，將她拉下闃黑的深淵。
　　程馨平不能自己的揚起手，這個動作倒映在張珞琤瞳底，她縮著肩膀、偏過臉，在程馨平的手落下之時，出口呼喚：「唐皚鈞──」
　　「啪」的一聲，在程馨平的手掌揮下之時，一道黑影疾速地閃到她們之間，替張珞琤挨了這一掌，接著「啪」的又一聲，程馨平臉上多了道五指印痕。
　　唐皚鈞冷漠的揮了一巴掌，雖然力道經過控制，但還是在對方臉上留下了痕跡，只怕一時片刻消不去，他冷聲斥道：「你該得的。」
　　胸臆間充斥著向來不輕易點燃的怒火，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敢動他的小琤！
　　「哇嗚！」蔣冰彤和石翊翎對看一眼，幾乎要為唐皚鈞的表現喊安可。
　　張珞琤聽見他的聲音時張開眼睛，見果真是他，不由得放鬆心情，抱住他的背，覺得落入闃黑深淵的自己又及時獲救了。「唐皚鈞……」
　　「你沒事吧？」扳過她的身子，他急忙低首檢視她有無損傷。幸好他動作夠快，否則她臉上多了個掌印，他肯定會心疼死的。
　　「我沒事。」張珞琤搖搖頭，「你呢……」她琤大眼，指尖微頭地輕碰唐皚鈞被指甲劃傷的痕跡，蹙起的眉尖傳遞著她的難過。「疼不疼？」
　　疼惜的眸光在轉向程馨平時完全逸失，生平頭一次，她覺得自己很生氣、很生氣，生氣到可以把對方吃下去。
　　「有什麼你針對我來就夠了，沒有必要動手打人。方纔你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我才知道原來你這麼恨我，原本我一點也不怪你的，但是現在我有一點恨你了！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你走不出來，不要把別人也拖下水！說穿了，你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還記恨著過去那一丁點小事。」
　　唐皚鈞拉住看起來像是要跟程馨平「釘孤枝」的張珞琤，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你剛剛問我什麼？」
　　「疼不疼？」她順手拿了紙巾擦去他頰上的血跡，傷口本就不深，只消一下子便癒合成一道淡粉色的長痕。
　　「不疼。」他不在意的搖首，向來冰冷的黑眸有著融化的柔和，他彈了下她的額，「這麼不小心，不會躲開嗎？」
　　「我撞到桌子了……」被他引開的注意力再次轉回，她眸裡憤慨的火花炙熱，又想回過頭去跟程馨平理論。
　　唐皚鈞只是無言地拍拍她的肩，手滑到她的腰際，輕輕拉近兩人的距離，她在心疼他嗎？他可以這麼想嗎？
　　張珞琤被唐皚鈞抱得緊緊的，只能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什麼也不能做，漸漸地，她失去冷靜的心緒平緩了下來，可以開始客觀地思考事情。
　　他抬首面對捂著臉頰呆立在原地、被張珞琤吼過的程馨平時，眸裡的柔和小氣地收回，蒙上一層寒霜。程馨平狼狽地避開唐皚鈞不友善的逼視，原以為唐皚鈞會替張珞琤出一口氣，但他只是將之護在懷中，待張珞琤平靜下來之後將她推上前，雙手按著她的肩，示意她自己處理。
　　張珞琤含笑地與他相望，伸手握住按在肩上的大手，再面向程馨平時，臉上溫和安寧的笑容鎮定了程馨平洶湧起伏的心緒。
　　「我很抱歉剛剛對你大吼，我想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沒有說出口的是，她雖然很好相處，有時脾氣好到沒原則，可是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小螞蟻，在程馨平打了唐皚鈞一巴掌後，她很難跟程馨平「再續前緣」。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誤會解釋清楚，然後畫清楚河漢界，永不來往。
　　「不會過去的……」程馨平苦澀的低語，「只要你在的一天，喬就不會把心放在我身上，即使我們訂了婚……」
　　「那不關我的事，我已經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喬，你大可放心。」張珞琤宣告，撇清自己踉喬毫無關係。
　　石翊翎無聲息地將置於桌上、無人理會的咖啡端回吧台倒掉，蔣冰彤則是一臉可惜的望著那杯報銷的咖啡。
　　要是手中有一杯咖啡，再有現成的好戲可看，那就太完美了。
　　石翊翎再次無聲響地倒了杯咖啡端至蔣冰彤面前，給她一個「這樣夠意思了吧？」的眼神。
　　蔣冰彤心滿意足的點頭，就起咖啡杯，輕啜一口。不愧是小翎，好咖啡啊！好咖啡！
　　程馨平似乎沒料到張珞琤會做出這麼強力的宣告，一時間吐不出任何話語，而且照這情況看來，她所做的一切彷彿都是白搭的。
　　「你這麼說也不能把事實改變。」程馨早黯然的說，喬心裡仍有張珞琤是事實。
　　「說了不關我的事。」張珞琤覺得那是無妄之災。
　　「千津美，千津美。」見張珞琤又開始激動，唐皚鈞喚道。
　　「說了別叫──」她欲反駁的話語讓唐皚鈞打斷。
　　「你喜歡的人是誰？」他不只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同時也是為了自己而問。
　　張珞琤琤大眼，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等一下再討論……現在該專注的是眼前的狀況。」
　　「千津美，你就說吧！我們都很想知道ㄝ！」石翊翎插嘴，完全無視於張珞琤赧紅的容顏及程馨平不自覺握拳的動作。
　　「就說一會兒再討論嘛！」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她一心只想延遲被「逼供」的時間。
　　「那就一會兒再說吧！」輕拂過她的劉海，唐皚鈞柔柔地笑著，為大家下決定。
　　「不行！」石翊翎和蔣冰彤同聲否決。
　　此時，另一個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馨平！」
　　喬．柯林一得知程馨平到惡魔小棧來之後，急忙趕了過來，深怕會發生什麼事，當他見著程馨平臉上未褪的紅即時，整個眉頭糾結在一起。
　　「你怎麼樣？還好嗎？」心疼地望著未婚妻臉上的掌印，他一把抱住她。
　　程馨平先是一愣，爾後放鬆心情地反抱住他，不知為何，淚水竟奪眶而出。
　　「發生什麼事了？」喬大掌輕拍程馨平起伏的背，一邊問著情況，視線和唐皚鈞的相遇，他微微頷首，「唐先生。」
　　「柯林先生。」唐皚鈞冷淡的頷首回禮。
　　喬的眼光落在張珞琤身上，「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張珞琤瞇眼看著喬好一會兒才說：「那時打了你一巴掌真不好意思，不過，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你和程馨平快走吧！」
　　喬聞言，錯愕浮上臉龐，「你記起來了。」
　　他該跟張珞琤道歉的，那時他年輕氣盛，她那一巴掌嚴重地傷了他的自尊。
　　「我說了，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那一巴掌程馨平已經替你報了，快和程馨平走吧！」她皺著眉下逐客令，原來這個人就是她的國中同學，難怪她一直覺得他很眼熟，卻記不起來曾在哪兒見過，現在所有的事情一連結起來，不難得知他上次來問東問西，兼和她套交情的原因在於他想報那一掌之仇。
　　「啊？」喬不明所以的盯著張珞琤看，「什麼意思？」
　　她說的話為什麼他一點也聽不懂呢？
　　「意思就是如果你想找我報那一掌之仇的話，那就不必了，程馨平幫你報了。」張珞琤護在唐皚鈞身前，怕等一下發生什麼事的話，他又要替她挨打了，她寧願自己挨打也不要唐皚鈞代替她。
　　「一掌之仇？」喬恍然大悟，臉色大變。「馨平？！」
　　低頭看著在他懷裡哭的程馨平，再看著她臉上的掌印，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若說馨平替他「報了仇」，為何她臉上有被打的痕跡？「這……」
　　「你不該讓你的未婚妻感到不安的。如果你真愛她的話，就該好好珍惜她，她也不必不安到要找小琤麻煩。」唐皚鈞以法語同喬對話，因為他知道在場的人大半精通英語，包括張珞琤。而這些話涉及個人隱私，他不希望公開說明。
　　喬啞口無言。
　　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唐皚鈞說了些什麼。
　　「小翎，為什麼唐皚鈞突然講起法語來了？」蔣冰彤不明白的問，她很想知道唐皚鈞說了什麼讓喬啞然無語的。
　　「因為那是極隱私的問題，這兒人太多。」石翊翎回答。
　　「你不是學過法語？他們說什麼？」蔣冰彤記起石翊翎不只精通英日語，連法語、德語也有涉獵。
　　「他們講太快，我聽不懂。」石翊翎不動聲色，不想透露唐皚鈞說的話。
　　「我愛馨平。可是我不知道她不安，也不知道她為了什麼而不安。」迷惑地摟著程馨平，喬同樣回以法語。他不愛她就不會跟她訂婚，難道馨平不明白他的心意嗎？
　　「這個問題你可以自己問她。」唐皚鈞對於喬的告白沒有興趣，只要不去危害到小琤，其他的與他無關。
　　「我明白了。」外傳唐皚鈞冷靜嚴厲，果然名不虛傳。喬有禮地微笑，「今天讓你見笑了，關於宏儒資訊與四方集團合作的案子，將會由我們公司的總裁裴穎豪先生親自甫來與你洽談。」
　　「告訴他我恭候大駕。」唐皚鈞淡淡地說，雙手環住站在身前的張珞琤，佔有性的舉動意在警告所有對張珞琤有興趣的人──即使他還沒有得到張珞琤的回應。
　　喬不是遲鈍的人，他笑了，「很高興小琤也遇到一個好人，我和小琤是國中同學，因為某件事情而有了嫌隙，我一直想跟她道聲歉，原以為她早忘得一乾二淨，所以不打算再打擾她的生活，卻因為馨平……我很抱歉。」
　　「我不是小琤，你對我說也沒用。」唐皚鈞微牽唇角，改以中文說道。
　　「小琤，其實我一直欠你一個道歉，那時的事，是我的錯。」
　　「別介意，」張珞琤為自己誤解喬而感到不好意思，原來他想道歉，不是想報仇。「希望你和程馨平幸福。」
　　一直不敢抬頭面對大家的程馨平聞言，訝異地看向張珞琤，她的眼眸澄澈，笑容真誠無偽，使得程馨平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卡在喉嚨的話一瞬間脫口而出，「我很抱歉，小琤。」
　　「沒關係。」她是不會記恨過去的事情的。
　　「你有一個好情人。」喬突然說出的話語讓張珞琤燒紅了臉頰。「我們也希望你能幸福，因為我現在很幸福。」
　　喬的這番話使得程馨平心中的不安逐漸散去，她真的很笨。「對不起，喬──」
　　喬搖搖頭，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我們回去吧？」
　　程馨平點點頭，任喬摟著她離去，走到門口之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跟張珞琤說：「雖然我很抱歉來鬧場，但是生意上的事我可是不會讓步喔！」
　　「生意？」張珞琤一頭霧水的抬頭看著唐皚鈞。
　　「她是柯林食品集團的副總裁，也是那間新開的COFFEESHOP的幕後老闆。」
　　「喔。」張珞琤點點頭，卻也想起了石翊翎被唐皚鈞請來的事。「唐皚鈞，我──」她倏地住口，推開唐皚鈞，退離他好幾步。「你做什麼靠我那麼近？」
　　他都抱住她好一會兒了，她竟然到現在才發覺。唐皚鈞無奈地搖搖頭笑著。
　　「笑什麼？」張珞琤臉上的紅暈褪不了。
　　「千津美害羞了！」不知何時，石翊翎和蔣冰彤已將沒客人的惡魔小棧掛上「休息中」的牌子，湊過來起哄。
　　「我才沒有，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張珞琤忙摀住自己的臉頰大叫。
　　「小琤，你現在可以問唐皚鈞那個問題了。」石翊翎冷冷的容顏微漾笑意。
　　「什麼問題？」當事人唐皚鈞發問。
　　「沒有……沒有……」張珞琤急忙否認，她不想知道了啦！至少在「這麼多人」面前，她不想知道。
　　「說嘛！只是問問題又不會吃了你。」石翊翎的語氣透著一股惡意。
　　「好了，好了，小翎，我們出去走一走吧！」好心的蔣冰彤出面為張珞琤解圍。
　　石翊翎微挑眉，點點頭，「唐皚鈞，小琤就交給你了。」
　　「小翎！」張珞琤惱怒地叫。
　　石翊翎只是背對著她揮揮手，和蔣冰彤出去「走一走」。
　　被留下的兩人尷尬地站在原地，又或者只有張珞琤不自在而已。
　　「坐下吧！」唐皚鈞再自然不過的落座，他們剛剛站得夠久了。
　　「喔。」張珞琤跟著坐下，兩人中間隔著走道。
　　「有什麼問題想問我？」他只手托腮，笑問。
　　「你竟然請得動小翎來煮咖啡。」以往她怎麼說服也只得到小翎首肯教她怎麼煮咖啡而已。
　　「她也是股東之一，不是嗎？小棧有危機，她怎麼說也不能坐視不管。」其實唐皚鈞只是概略敘述了下小棧內的狀況，還沒開口要她來，石翊翎就自己說要來新竹了，緣由他沒有深究的興趣。
　　「那她來之後呢？」張珞琤想知道唐皚鈞「幫助」她的計畫為何。
　　「既然是敗在咖啡上，就請石翊翎替你煮一陣子，時間只要一個月，限時販售。依石翊翎的水準，相信客人很快就會回流的。」他凝視她沒什麼笑意的容顏。「或許是我太多管閒事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太煩惱。」
　　表面上張珞琤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但實際上她也是挺憂心的。
　　「為什麼？」張珞琤輕聲詢問。
　　「因為我喜歡你。」沒說出口的下文是：所以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讓笑容重新回到你臉上。
　　「謝謝你。」張珞琤起身，出乎他所料的抱住他的脖子。
　　「小琤？」他雙手摟住她的腰，怔愕地睜大眼。
　　「原諒我的遲鈍，我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深受感動的她依偎著唐皚鈞，感受他傳來的體溫。
　　人與人竟可以如此接近，直到彼此的呼吸融為一體。
　　「嗯？」唐皚鈞手一拉，讓她坐上自己的腿，心想，這次她會到何時才發覺呢？
　　「謝謝你。」張珞琤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舒適地磨蹭著。
　　「啊？」為什麼道謝？他眸底浮現兩個小小的問號。
　　「你好溫暖，」她沒頭沒尾的說，「好舒服。」
　　「謝謝。」敢情她是將他當成超大號的抱枕嗎？唐皚鈞苦笑。
　　「你會一直、一直等我嗎？」張珞琤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神色正經肅穆得活像要上戰場一般。「如果我遲遲沒有給你明確的答案的話。」
　　「會。」唐皚鈞毫不遲疑地點頭，露出個很帥的笑容。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問題不論張珞琤問多少次，答案還是一樣的。而且在等待的期間，說不定他還會發現張珞琤更多可愛之處，更加喜歡她。
　　「我也是。」鼓足了勇氣，她終於開口，雖然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可是要她說這種話，她還是很害羞的。
　　「啊？」唐皚鈞呆愕地叫了一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喜歡你，還有……」她深吸口氣，豁出去了。「還有，你很特別，呃，對我而言，你很特別，我想……我想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語畢，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灼燒了起來。
　　有那麼一會兒，唐皚鈞只是笨笨地瞅著張珞琤看，張珞琤雖然紅著臉，可並沒有避開他的凝視。
　　「小琤。」他吁口氣，抱著她的力道加重，心悅臣服地告白，「我們可以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雖然我沒有把握會到多久，但至少我不想放開你，一點也不想。」
　　真是的，她連告白都要選擇這種方式。
　　張珞琤回以羞澀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璀璨的笑容，「我……我知道了……」
　　唐皚鈞只是再次抱緊她，他相信他們會一直走下去的。
　　兩顆心的相遇，由陌生到熟識，從相識到相依，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緣分啊！
　　「小琤。」抬起她的下巴，他睇進她眸裡。
　　「嗯？」微笑著。
　　「我可以吻你嗎？」唐皚鈞微笑瞇眼，眸光微醺。
　　「嗯。」點點頭，她輕合上眼睫。
　　唐皚鈞如羽毛般輕觸她的唇，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
　　久久，唐皚鈞再度喚道：「小琤。」
　　「嗯？」她微掀眼睫，唇角上揚，原來這就是愛戀的感覺。
　　「我忘了一件事。」
　　「嗯？」
　　「我跟你坦白，你別怪我騙你，好嗎？」唐皚鈞現在才想起他從未告訴張珞琤他的身份，日後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怪他欺騙？光是幻想他就受不了，還是自己招認比較妥當。
　　「你好緊張。」拍拍他的肩，她輕鬆的神態一如平素。
　　「別怪我瞞你。」唐皚鈞輕鬆不起來。
　　「好。」她爽快的答允。
　　「其實我是四方集團的總裁之一。」小心翼翼吐出事實真相的他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
　　「喔，這個啊！」張珞琤的態度彷彿唐皚鈞說的是「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的話。
　　「啊？」唐皚鈞為她鎮靜的神情而慌張。
　　「我早就知道了。」她投了一顆炸彈在兩人之間。
　　「你早就知道了？」唐皚鈞琤大眼，失去了平常的冷靜。「什麼時候？」
　　「你生病，我去照顧你的那次，警衛伯伯告訴我的。我想，你沒告訴我的原因大概是不希望別人過於在意你的身份，所以我就忘記這件事，跟你交心。這樣我們都會比較自在一點。」她緩緩地綻露晶璨的笑容，「再怎麼知心的朋友，甚至是親人，都一定會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何必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唐皚鈞堅毅的嘴角融去寒冰，冷淡的黑眸變柔了，心也柔了。
　　若硬要他說出為何獨鍾張珞琤的理由，他想，大概就是因她和風般輕暖的笑容，形容不出的愉悅及安心感讓他一頭栽進地無意織就的情網中。
　　「唐皚鈞？」沒事為什麼笑得那麼奸詐？張珞琤提防的看著他。
　　他只是將已經準備好要逃開的張珞琤拉入懷中，在她耳邊說話。
　　張珞琤的容顏快速染上一層嫣紅。
　　午後，十月的陽光正炙。

　

草薰風

尾聲  
　　「喂！小琤。」賴在棧內不肯陪公司的人到四方集團做簡報的蔣冰彤突然有所感觸的叫著。
　　「嗯？」正偷閒看書的張珞琤頭也不抬的應道。
　　「你有沒有覺得客人好像沒有上次我來的時候那麼多？」
　　「因為附近有一家超低價的COFFEESHOP開張，他們都跑去嘗鮮了。」張珞琤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淡然。
　　「喔。」蔣冰彤點點頭，沒有再追問，去了張照片給她。「看看。」
　　「什麼？」她擱下書，將照片翻面，訝然地琤大眸子。
　　照片中的主角是她和唐皚鈞，是前些天他幫她撿拾玻璃碎片時被拍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無奈中帶著疼惜，唇邊的笑容淺淡，可是眼底的柔情是那樣的明顯，讓人瞧了心悸。而她的表情……
　　剎那間，張珞琤走出了心中的迷宮，她明白了，她……原來她想了老半天，答案就是這麼簡單，唐皚鈞喜歡她，而她……也是呵！
　　她也喜歡他。一切的迷惑全有了解釋……不，她或許對唐皚鈞還有著更深的感情……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曉得，唐皚鈞對她而言是十分特別的，特別到在她心中佔有特殊的位置，那是一種介於朋友與親人之間的感情。
　　「有什麼感覺？」蔣冰彤問。
　　「拍得很好。」張珞琤紅雲罩頂，笑得燦爛。
　　「除此之外呢？」她可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還是很好。」張珞琤不想在沒告訴唐皚鈞之前就先將一切說出，她可是學聰明了。
　　「小琤──」蔣冰彤才要發作，牛鈴聲便如同救世主般的響起。
　　「客人上門羅！」張珞琤推推蔣冰彤。
　　蔣冰彤心有不甘的離座招呼客人。
　　「你好，請問幾位？」她擺出的可親笑顏並未讓客人冰冷的美顏解凍。
　　「一位，給我一個隱密的座位。」身著藍色套裝、約莫二十五歲的女子說道，語氣並不帶有基本的尊重。
　　「請跟我來。」蔣冰彤領著她至較隱密的座位，並將MENU置於她面前。
　　女子看也不看即說道：「我想喝維也納。」
　　「抱歉，本小棧並不販賣咖啡。」蔣冰彤語氣和緩的說。
　　「你們竟然無法滿足顧客的需求？」女子犀利的語氣令她稱不上璀璨的笑容自唇畔斂去。
　　「小姐，此言差矣，我不知道本店不賣咖啡會礙著你的眼。若是如此，請另找高明，或許別人會給你更高級的服務。」科學園區的客人都這麼刁鑽嗎？怎麼小琤能忍耐兩年？這女人分明就是上門來找碴。
　　「你不怕我告訴大家惡魔小淺的待客之道連三級餐綰也不如嗎？」女子提高音量，顯示她不是好惹的。「叫你們老闆出來。」
　　蔣冰彤也不客氣了，她收回MENU，一掌拍在桌上，「我就是老闆之一，你有意見嗎？」
　　她可是柔道黑帶、大學柔道杜社長，要打架她不會輸的！
　　「小彤！」見蔣冰彤使出潑辣本色，張珞琤忙出面打圓場。「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服務生太過分了，你們店裡竟然僱用這樣劣質的服務生，以後有誰敢來？我只不過要杯維也納，你們也拿不出來，這算什麼COFFEESHOP。」女子看了眼張珞琤，眼裡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小琤，別理她，這女人分明是來鬧場的！」蔣冰彤拉著她就想離開。
　　「維也納是吧？」一個甜美卻帶有冷意的清亮女聲響起。
　　三個女人全望向聲音來源。
　　石翊翎放下背包，走到她們面前，「請問小姐是要冰的還是要熱的？」
　　女子不屑的睨眼石翊翎，「我不要維也納了。」她優雅的回座，「給我一杯藍山。」
　　「請稍等。」石翊翎進吧台去準備。
　　蔣冰彤和張珞琤對望一眼，跟著來到吧合內。「小翎，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石翊翎動作俐落地煮咖啡，似笑非笑的反問。
　　「好奇怪喔！」張珞琤打量著她，微蹙眉，「小翎，你怎麼破例了？」
　　「因為有人蓄意搞破壞，先是利誘不成，後來以低價競爭，最後還使出這等下三流的技兩，我實在是看不過去了。」石翊翎不慍不火的語氣讓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不少人都轉頭看著先前鬧事的女子，弄得女子臉上出現慍色。
　　「而且，」石翊翎眼眸微斂，「反正也破例過一次了。」
　　「嗯？」張珞琤和蔣冰彤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露出個極為罕見的笑容。「我這回來是因為有個人打了通電話求我，要我一定要來幫忙。」
　　「誰？」張珞琤和蔣冰彤異口同聲的問，都十分好奇是誰可以請得動石翊翎來新竹科學園區煮咖啡給客人喝。
　　「唐皚鈞。」此話一出，她們都倒吸一口氣，尤其是張珞琤，容顏染上紅霞，久久不褪。
　　蔣冰彤點點頭，曖昧地瞄瞄頭頂冒煙的張珞琤，「唐皚鈞怎麼知道有人搞破壞？」
　　而且他還真厲害，為了張珞琤去說服石翊翎，不知道他費了多少的唇舌。像她跟小翎這麼好，小翎連一次都沒煮過咖啡給她喝。
　　「這個問題問他本人比較適合吧？」挑了組咖啡杯，石翊翎倒入剛煮好的咖啡。「好了。」
　　「我去吧！」張珞琤怕蔣冰彤再和那名女子起衝突，既然人家有意找碴，何不置之不理，讓其覺得無趣自動收手不更好？她偷偷聞了下咖啡，好香喔！小翎的手藝果真不是蓋的。就這麼把它端去給客人喝，好可惜！
　　「小姐，你的咖啡。」想是這麼想，她還是把咖啡端給了那名女子。
　　「小琤，不記得我了嗎？」女子突然出聲。
　　才轉身要回吧台的張珞琤回頭，訝異的打量她，「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對這位客人一點印象也沒有。
　　「程馨平，你國中同學呀！」程馨平打量著張珞琤，今天她穿著紅色連身長裙，削薄的短髮柔順，唇邊的笑容淡柔，散發著平和安寧氣息的她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
　　程馨平？張珞琤驚訝得張口結舌，「程馨平……你是程馨平？」
　　女子微笑頷首，眼裡卻無一絲笑意。
　　「好久不見。」張珞琤露出個不自在的笑容。
　　她怎麼忘得了？到現在她仍不知程馨平為何曾在她的英語爐本上寫下那三個怵目驚心的大字。
　　「不夠久。」程馨平臉上的笑容是惡意的諷刺。
　　看出她臉上的惡意，張珞琤不明白她為何而來，為何經過那麼多年之後會再出現在她面前。
　　「你還是喝喝看小翎煮的咖啡好了，保證你讚不絕口。」她找不出什麼話題來跟睽違近十年的國中同學聊。
　　「我不是來喝咖啡的。」要喝咖啡，她也不會來這兒喝。
　　「喔。」張珞琤不安的撥著頭髮。不喝咖啡她何必點咖啡？白白浪費了小翎的好手藝。「那我不打擾了。」
　　「張珞琤。」程馨平心頭那根緊繃的心弦因張珞琤的態度而斷裂。「你一點也不明白我是的多麼的討厭你。你知道我多麼愛喬嗎？可是為什麼你可以輕易地擄獲喬的注意力？以前是，現在也是！」
　　「啊？」她在說什麼？張珞琤不清楚她所指為何。
　　「為什麼你的事業快被斗倒了，你卻一點也不在乎？」程馨平看不慣張珞琤恬然無爭的處世態度，憑什麼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可以得到像她這樣努力的人所得到的成果？
　　「呃？」她哪裡不在乎自己的事業啦？她只是覺得事情還沒有嚴重到要日夜憂心的地步。
　　「你永遠是這個樣子，看了令人噁心。」盯著張珞琤的臉，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舌頭。
　　程馨平的話震得張珞琤往後退了一步，腦子裡亂烘烘的，她不曉得程馨平為何對她這般憎惡？這種沒由來的指責讓張珞琤心生懼意，下意識的把托盤護在胸前，目光不定地飄向吧台的石翊翎和蔣冰彤。
　　「這個老女人愈說愈難聽了！也不想想自己在誰的地盤上。」蔣冰彤忘了自己遠比程馨平大上一歲，捲起袖子預備上前給她一頓「粗飽」，卻讓石翊翎拉住。
　　「等等，先看清情況。」
　　石翊翎望了眼腕表，唐皚鈞快來了。這種事情就交給唐皚鈞，不必她們出手。
　　「程馨平，有話好好說……坐下來喝杯咖啡，吃塊蛋糕，沉澱一下心情──」
　　「我和你之間沒什麼好說的，自從那天你甩了喬一巴掌後，不，我跟你之間打從喬轉學過來、對你明顯有好感的那天起就沒什麼好說的。」程馨平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真可悲。」
　　「你別生氣嘛！」記憶之鎖被打開，所有的事情全串連在一起──她打了莫名其妙抱住她的同學，也就是程馨平口中的喬，他罵她，程馨平跟她絕交……天！一切全是因為那一巴掌的緣故嗎？
　　為什麼相同的事情發生在唐皚鈞身上，他就可以包容她下意識的反應？因為年齡的緣故嗎？
　　「我不是生氣，我是恨！恨！」程馨平面泛陰冷的朝她跨出一步，「我恨你！從國中到現在！」
　　張珞琤眨眨眼，見對方向前，她就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惶惑慌亂的心無暇顧及客人上門的牛鈴聲響，也無法思慮她和程馨平的爭執是否落入所有在場之人的眼中……
　　唐皚鈞，她想見唐皚鈞，好想、好想……
　　「我恨你這個醜陋又長畏縮縮、成不了大事的女人竟然讓喬看上你。恨你隨便唸唸書就考得比我好。恨你漫不經心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恨你這些年來阻隔在我和喬中間……恨你，我好恨你！」程馨平這一連串的恨意讓張珞琤幾乎無法站立。
　　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竟會有人如此恨她……看著程馨平讓憤恨染紅的容顏，張珞琤覺得自己腳下的世界開始一塊塊的崩裂，將她拉下闃黑的深淵。
　　程馨平不能自己的揚起手，這個動作倒映在張珞琤瞳底，她縮著肩膀、偏過臉，在程馨平的手落下之時，出口呼喚：「唐皚鈞──」
　　「啪」的一聲，在程馨平的手掌揮下之時，一道黑影疾速地閃到她們之間，替張珞琤挨了這一掌，接著「啪」的又一聲，程馨平臉上多了道五指印痕。
　　唐皚鈞冷漠的揮了一巴掌，雖然力道經過控制，但還是在對方臉上留下了痕跡，只怕一時片刻消不去，他冷聲斥道：「你該得的。」
　　胸臆間充斥著向來不輕易點燃的怒火，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敢動他的小琤！
　　「哇嗚！」蔣冰彤和石翊翎對看一眼，幾乎要為唐皚鈞的表現喊安可。
　　張珞琤聽見他的聲音時張開眼睛，見果真是他，不由得放鬆心情，抱住他的背，覺得落入闃黑深淵的自己又及時獲救了。「唐皚鈞……」
　　「你沒事吧？」扳過她的身子，他急忙低首檢視她有無損傷。幸好他動作夠快，否則她臉上多了個掌印，他肯定會心疼死的。
　　「我沒事。」張珞琤搖搖頭，「你呢……」她琤大眼，指尖微頭地輕碰唐皚鈞被指甲劃傷的痕跡，蹙起的眉尖傳遞著她的難過。「疼不疼？」
　　疼惜的眸光在轉向程馨平時完全逸失，生平頭一次，她覺得自己很生氣、很生氣，生氣到可以把對方吃下去。
　　「有什麼你針對我來就夠了，沒有必要動手打人。方纔你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我才知道原來你這麼恨我，原本我一點也不怪你的，但是現在我有一點恨你了！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你走不出來，不要把別人也拖下水！說穿了，你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還記恨著過去那一丁點小事。」
　　唐皚鈞拉住看起來像是要跟程馨平「釘孤枝」的張珞琤，將她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你剛剛問我什麼？」
　　「疼不疼？」她順手拿了紙巾擦去他頰上的血跡，傷口本就不深，只消一下子便癒合成一道淡粉色的長痕。
　　「不疼。」他不在意的搖首，向來冰冷的黑眸有著融化的柔和，他彈了下她的額，「這麼不小心，不會躲開嗎？」
　　「我撞到桌子了……」被他引開的注意力再次轉回，她眸裡憤慨的火花炙熱，又想回過頭去跟程馨平理論。
　　唐皚鈞只是無言地拍拍她的肩，手滑到她的腰際，輕輕拉近兩人的距離，她在心疼他嗎？他可以這麼想嗎？
　　張珞琤被唐皚鈞抱得緊緊的，只能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什麼也不能做，漸漸地，她失去冷靜的心緒平緩了下來，可以開始客觀地思考事情。
　　他抬首面對捂著臉頰呆立在原地、被張珞琤吼過的程馨平時，眸裡的柔和小氣地收回，蒙上一層寒霜。程馨平狼狽地避開唐皚鈞不友善的逼視，原以為唐皚鈞會替張珞琤出一口氣，但他只是將之護在懷中，待張珞琤平靜下來之後將她推上前，雙手按著她的肩，示意她自己處理。
　　張珞琤含笑地與他相望，伸手握住按在肩上的大手，再面向程馨平時，臉上溫和安寧的笑容鎮定了程馨平洶湧起伏的心緒。
　　「我很抱歉剛剛對你大吼，我想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沒有說出口的是，她雖然很好相處，有時脾氣好到沒原則，可是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小螞蟻，在程馨平打了唐皚鈞一巴掌後，她很難跟程馨平「再續前緣」。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誤會解釋清楚，然後畫清楚河漢界，永不來往。
　　「不會過去的……」程馨平苦澀的低語，「只要你在的一天，喬就不會把心放在我身上，即使我們訂了婚……」
　　「那不關我的事，我已經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是喬，你大可放心。」張珞琤宣告，撇清自己踉喬毫無關係。
　　石翊翎無聲息地將置於桌上、無人理會的咖啡端回吧台倒掉，蔣冰彤則是一臉可惜的望著那杯報銷的咖啡。
　　要是手中有一杯咖啡，再有現成的好戲可看，那就太完美了。
　　石翊翎再次無聲響地倒了杯咖啡端至蔣冰彤面前，給她一個「這樣夠意思了吧？」的眼神。
　　蔣冰彤心滿意足的點頭，就起咖啡杯，輕啜一口。不愧是小翎，好咖啡啊！好咖啡！
　　程馨平似乎沒料到張珞琤會做出這麼強力的宣告，一時間吐不出任何話語，而且照這情況看來，她所做的一切彷彿都是白搭的。
　　「你這麼說也不能把事實改變。」程馨早黯然的說，喬心裡仍有張珞琤是事實。
　　「說了不關我的事。」張珞琤覺得那是無妄之災。
　　「千津美，千津美。」見張珞琤又開始激動，唐皚鈞喚道。
　　「說了別叫──」她欲反駁的話語讓唐皚鈞打斷。
　　「你喜歡的人是誰？」他不只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同時也是為了自己而問。
　　張珞琤琤大眼，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等一下再討論……現在該專注的是眼前的狀況。」
　　「千津美，你就說吧！我們都很想知道ㄝ！」石翊翎插嘴，完全無視於張珞琤赧紅的容顏及程馨平不自覺握拳的動作。
　　「就說一會兒再討論嘛！」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她一心只想延遲被「逼供」的時間。
　　「那就一會兒再說吧！」輕拂過她的劉海，唐皚鈞柔柔地笑著，為大家下決定。
　　「不行！」石翊翎和蔣冰彤同聲否決。
　　此時，另一個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馨平！」
　　喬．柯林一得知程馨平到惡魔小棧來之後，急忙趕了過來，深怕會發生什麼事，當他見著程馨平臉上未褪的紅即時，整個眉頭糾結在一起。
　　「你怎麼樣？還好嗎？」心疼地望著未婚妻臉上的掌印，他一把抱住她。
　　程馨平先是一愣，爾後放鬆心情地反抱住他，不知為何，淚水竟奪眶而出。
　　「發生什麼事了？」喬大掌輕拍程馨平起伏的背，一邊問著情況，視線和唐皚鈞的相遇，他微微頷首，「唐先生。」
　　「柯林先生。」唐皚鈞冷淡的頷首回禮。
　　喬的眼光落在張珞琤身上，「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張珞琤瞇眼看著喬好一會兒才說：「那時打了你一巴掌真不好意思，不過，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你和程馨平快走吧！」
　　喬聞言，錯愕浮上臉龐，「你記起來了。」
　　他該跟張珞琤道歉的，那時他年輕氣盛，她那一巴掌嚴重地傷了他的自尊。
　　「我說了，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那一巴掌程馨平已經替你報了，快和程馨平走吧！」她皺著眉下逐客令，原來這個人就是她的國中同學，難怪她一直覺得他很眼熟，卻記不起來曾在哪兒見過，現在所有的事情一連結起來，不難得知他上次來問東問西，兼和她套交情的原因在於他想報那一掌之仇。
　　「啊？」喬不明所以的盯著張珞琤看，「什麼意思？」
　　她說的話為什麼他一點也聽不懂呢？
　　「意思就是如果你想找我報那一掌之仇的話，那就不必了，程馨平幫你報了。」張珞琤護在唐皚鈞身前，怕等一下發生什麼事的話，他又要替她挨打了，她寧願自己挨打也不要唐皚鈞代替她。
　　「一掌之仇？」喬恍然大悟，臉色大變。「馨平？！」
　　低頭看著在他懷裡哭的程馨平，再看著她臉上的掌印，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若說馨平替他「報了仇」，為何她臉上有被打的痕跡？「這……」
　　「你不該讓你的未婚妻感到不安的。如果你真愛她的話，就該好好珍惜她，她也不必不安到要找小琤麻煩。」唐皚鈞以法語同喬對話，因為他知道在場的人大半精通英語，包括張珞琤。而這些話涉及個人隱私，他不希望公開說明。
　　喬啞口無言。
　　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唐皚鈞說了些什麼。
　　「小翎，為什麼唐皚鈞突然講起法語來了？」蔣冰彤不明白的問，她很想知道唐皚鈞說了什麼讓喬啞然無語的。
　　「因為那是極隱私的問題，這兒人太多。」石翊翎回答。
　　「你不是學過法語？他們說什麼？」蔣冰彤記起石翊翎不只精通英日語，連法語、德語也有涉獵。
　　「他們講太快，我聽不懂。」石翊翎不動聲色，不想透露唐皚鈞說的話。
　　「我愛馨平。可是我不知道她不安，也不知道她為了什麼而不安。」迷惑地摟著程馨平，喬同樣回以法語。他不愛她就不會跟她訂婚，難道馨平不明白他的心意嗎？
　　「這個問題你可以自己問她。」唐皚鈞對於喬的告白沒有興趣，只要不去危害到小琤，其他的與他無關。
　　「我明白了。」外傳唐皚鈞冷靜嚴厲，果然名不虛傳。喬有禮地微笑，「今天讓你見笑了，關於宏儒資訊與四方集團合作的案子，將會由我們公司的總裁裴穎豪先生親自甫來與你洽談。」
　　「告訴他我恭候大駕。」唐皚鈞淡淡地說，雙手環住站在身前的張珞琤，佔有性的舉動意在警告所有對張珞琤有興趣的人──即使他還沒有得到張珞琤的回應。
　　喬不是遲鈍的人，他笑了，「很高興小琤也遇到一個好人，我和小琤是國中同學，因為某件事情而有了嫌隙，我一直想跟她道聲歉，原以為她早忘得一乾二淨，所以不打算再打擾她的生活，卻因為馨平……我很抱歉。」
　　「我不是小琤，你對我說也沒用。」唐皚鈞微牽唇角，改以中文說道。
　　「小琤，其實我一直欠你一個道歉，那時的事，是我的錯。」
　　「別介意，」張珞琤為自己誤解喬而感到不好意思，原來他想道歉，不是想報仇。「希望你和程馨平幸福。」
　　一直不敢抬頭面對大家的程馨平聞言，訝異地看向張珞琤，她的眼眸澄澈，笑容真誠無偽，使得程馨平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卡在喉嚨的話一瞬間脫口而出，「我很抱歉，小琤。」
　　「沒關係。」她是不會記恨過去的事情的。
　　「你有一個好情人。」喬突然說出的話語讓張珞琤燒紅了臉頰。「我們也希望你能幸福，因為我現在很幸福。」
　　喬的這番話使得程馨平心中的不安逐漸散去，她真的很笨。「對不起，喬──」
　　喬搖搖頭，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我們回去吧？」
　　程馨平點點頭，任喬摟著她離去，走到門口之時，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跟張珞琤說：「雖然我很抱歉來鬧場，但是生意上的事我可是不會讓步喔！」
　　「生意？」張珞琤一頭霧水的抬頭看著唐皚鈞。
　　「她是柯林食品集團的副總裁，也是那間新開的COFFEESHOP的幕後老闆。」
　　「喔。」張珞琤點點頭，卻也想起了石翊翎被唐皚鈞請來的事。「唐皚鈞，我──」她倏地住口，推開唐皚鈞，退離他好幾步。「你做什麼靠我那麼近？」
　　他都抱住她好一會兒了，她竟然到現在才發覺。唐皚鈞無奈地搖搖頭笑著。
　　「笑什麼？」張珞琤臉上的紅暈褪不了。
　　「千津美害羞了！」不知何時，石翊翎和蔣冰彤已將沒客人的惡魔小棧掛上「休息中」的牌子，湊過來起哄。
　　「我才沒有，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張珞琤忙摀住自己的臉頰大叫。
　　「小琤，你現在可以問唐皚鈞那個問題了。」石翊翎冷冷的容顏微漾笑意。
　　「什麼問題？」當事人唐皚鈞發問。
　　「沒有……沒有……」張珞琤急忙否認，她不想知道了啦！至少在「這麼多人」面前，她不想知道。
　　「說嘛！只是問問題又不會吃了你。」石翊翎的語氣透著一股惡意。
　　「好了，好了，小翎，我們出去走一走吧！」好心的蔣冰彤出面為張珞琤解圍。
　　石翊翎微挑眉，點點頭，「唐皚鈞，小琤就交給你了。」
　　「小翎！」張珞琤惱怒地叫。
　　石翊翎只是背對著她揮揮手，和蔣冰彤出去「走一走」。
　　被留下的兩人尷尬地站在原地，又或者只有張珞琤不自在而已。
　　「坐下吧！」唐皚鈞再自然不過的落座，他們剛剛站得夠久了。
　　「喔。」張珞琤跟著坐下，兩人中間隔著走道。
　　「有什麼問題想問我？」他只手托腮，笑問。
　　「你竟然請得動小翎來煮咖啡。」以往她怎麼說服也只得到小翎首肯教她怎麼煮咖啡而已。
　　「她也是股東之一，不是嗎？小棧有危機，她怎麼說也不能坐視不管。」其實唐皚鈞只是概略敘述了下小棧內的狀況，還沒開口要她來，石翊翎就自己說要來新竹了，緣由他沒有深究的興趣。
　　「那她來之後呢？」張珞琤想知道唐皚鈞「幫助」她的計畫為何。
　　「既然是敗在咖啡上，就請石翊翎替你煮一陣子，時間只要一個月，限時販售。依石翊翎的水準，相信客人很快就會回流的。」他凝視她沒什麼笑意的容顏。「或許是我太多管閒事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太煩惱。」
　　表面上張珞琤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但實際上她也是挺憂心的。
　　「為什麼？」張珞琤輕聲詢問。
　　「因為我喜歡你。」沒說出口的下文是：所以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讓笑容重新回到你臉上。
　　「謝謝你。」張珞琤起身，出乎他所料的抱住他的脖子。
　　「小琤？」他雙手摟住她的腰，怔愕地睜大眼。
　　「原諒我的遲鈍，我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深受感動的她依偎著唐皚鈞，感受他傳來的體溫。
　　人與人竟可以如此接近，直到彼此的呼吸融為一體。
　　「嗯？」唐皚鈞手一拉，讓她坐上自己的腿，心想，這次她會到何時才發覺呢？
　　「謝謝你。」張珞琤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舒適地磨蹭著。
　　「啊？」為什麼道謝？他眸底浮現兩個小小的問號。
　　「你好溫暖，」她沒頭沒尾的說，「好舒服。」
　　「謝謝。」敢情她是將他當成超大號的抱枕嗎？唐皚鈞苦笑。
　　「你會一直、一直等我嗎？」張珞琤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神色正經肅穆得活像要上戰場一般。「如果我遲遲沒有給你明確的答案的話。」
　　「會。」唐皚鈞毫不遲疑地點頭，露出個很帥的笑容。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問題不論張珞琤問多少次，答案還是一樣的。而且在等待的期間，說不定他還會發現張珞琤更多可愛之處，更加喜歡她。
　　「我也是。」鼓足了勇氣，她終於開口，雖然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可是要她說這種話，她還是很害羞的。
　　「啊？」唐皚鈞呆愕地叫了一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喜歡你，還有……」她深吸口氣，豁出去了。「還有，你很特別，呃，對我而言，你很特別，我想……我想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語畢，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灼燒了起來。
　　有那麼一會兒，唐皚鈞只是笨笨地瞅著張珞琤看，張珞琤雖然紅著臉，可並沒有避開他的凝視。
　　「小琤。」他吁口氣，抱著她的力道加重，心悅臣服地告白，「我們可以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雖然我沒有把握會到多久，但至少我不想放開你，一點也不想。」
　　真是的，她連告白都要選擇這種方式。
　　張珞琤回以羞澀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璀璨的笑容，「我……我知道了……」
　　唐皚鈞只是再次抱緊她，他相信他們會一直走下去的。
　　兩顆心的相遇，由陌生到熟識，從相識到相依，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緣分啊！
　　「小琤。」抬起她的下巴，他睇進她眸裡。
　　「嗯？」微笑著。
　　「我可以吻你嗎？」唐皚鈞微笑瞇眼，眸光微醺。
　　「嗯。」點點頭，她輕合上眼睫。
　　唐皚鈞如羽毛般輕觸她的唇，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
　　久久，唐皚鈞再度喚道：「小琤。」
　　「嗯？」她微掀眼睫，唇角上揚，原來這就是愛戀的感覺。
　　「我忘了一件事。」
　　「嗯？」
　　「我跟你坦白，你別怪我騙你，好嗎？」唐皚鈞現在才想起他從未告訴張珞琤他的身份，日後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怪他欺騙？光是幻想他就受不了，還是自己招認比較妥當。
　　「你好緊張。」拍拍他的肩，她輕鬆的神態一如平素。
　　「別怪我瞞你。」唐皚鈞輕鬆不起來。
　　「好。」她爽快的答允。
　　「其實我是四方集團的總裁之一。」小心翼翼吐出事實真相的他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
　　「喔，這個啊！」張珞琤的態度彷彿唐皚鈞說的是「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的話。
　　「啊？」唐皚鈞為她鎮靜的神情而慌張。
　　「我早就知道了。」她投了一顆炸彈在兩人之間。
　　「你早就知道了？」唐皚鈞琤大眼，失去了平常的冷靜。「什麼時候？」
　　「你生病，我去照顧你的那次，警衛伯伯告訴我的。我想，你沒告訴我的原因大概是不希望別人過於在意你的身份，所以我就忘記這件事，跟你交心。這樣我們都會比較自在一點。」她緩緩地綻露晶璨的笑容，「再怎麼知心的朋友，甚至是親人，都一定會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何必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唐皚鈞堅毅的嘴角融去寒冰，冷淡的黑眸變柔了，心也柔了。
　　若硬要他說出為何獨鍾張珞琤的理由，他想，大概就是因她和風般輕暖的笑容，形容不出的愉悅及安心感讓他一頭栽進地無意織就的情網中。
　　「唐皚鈞？」沒事為什麼笑得那麼奸詐？張珞琤提防的看著他。
　　他只是將已經準備好要逃開的張珞琤拉入懷中，在她耳邊說話。
　　張珞琤的容顏快速染上一層嫣紅。
　　午後，十月的陽光正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