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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馥梅] 豺狼當道【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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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15:59 |倒序瀏覽
【簡介】

他可是惡名昭彰的的賞金獵人--豺狼,
此番出山,全為了捉拿殺傷師兄的仇家,
卻碰上這個無腦到極點的三腳貓女庸醫,
行事敵我不分,就連人人喊打的江湖敗類,
她也搶著要救!
媽的,不知人情險惡到這種地步,
根本就是一隻愚蠢到有剩的「羊咩咩」,
還有膽跟老爹鬧翻臉,說什麼要離家出走浪跡天涯?
偏偏他身中劇毒時,是這丫頭日夜不眠照顧,
救命之恩如不還報,他可就真是無藥可救的禽獸了,
然而接收她一起行走江湖,麻煩至少暴增一百倍,
她膽小害怕要他「陪睡」也就罷了,受到驚嚇還亂咬人,
嗚,他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血肉之軀啊,
跟這只殺傷力極強的小肥羊走江湖,多少命也不夠玩……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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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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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16:45
楔子   


  「荒谷」是一處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谷底,雖名為荒谷,卻一點也不荒涼,反而四季如春,風景如畫,空氣中總是飄著淡雅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但是既然名為「荒谷」,就一定有它的道理吧?

  如果你堅持問出一個原由,那麼荒谷谷主杜千天就會告訴你,之所以命名為荒谷,是因為他高興。

  杜千天當年和師弟林靜天決定退出江湖,隱居山林時,在機緣巧合下發現這處人間仙境,之後便在此地定居,而為了防止干擾,杜千天就在其唯一的入口處設下重重機關。

  剛開始的五年,每當元宵過後,杜千天都會出谷十天半個月,然後就會順手帶回一或兩個,甚至數個流離失所的孤兒回來收為徒弟,他視他們的才能和興趣,教導他們各式武功和武器,時光荏苒,如今他收了三女十男共十三名徒弟,並依著他們入谷的先後排名。

  老大「絕命」,居滅世居。

  老二「雪豹」,老三「豺狼」、老四「虎將」、老五「蒼鷹」,居禽獸窩。

  老六「紅牡丹」、老七「黑薔薇」、老八「秋海棠」,居花園。

  老九「鬼面」、老十「閻羅」、十一「修羅」、十二「夜叉」,居地獄谷。

  十三「虛無」,在杜千天屋旁建一木屋,名無名居。

  荒谷佔地非常廣闊,至今除了杜千天之外,大概還沒有人有時間把整個荒谷走完一遍,許是因為入谷時間的關係,同時間入谷的人感情都比和其它人來得好,也因此各自成了小團體,每個小團體也選擇了不同的地點居住,因此平日碰面的機會並不多,但這並不影響眾人的感情,尤其老么虛無,遊走於各個師兄姐之間,受盡「疼愛」。

  平日,杜千天這些徒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賞金獵人,每個人都忙著抓犯人領賞金,鮮少留在荒谷裡,除非累了想休息,才會回荒谷修生養息,而大家修生養息的方法,就是耕田、種菜、采收、打獵、捕魚,過著有別於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悠閒日子。

  但荒谷之名,並沒有因為十三名徒弟在江湖上的聲名大噪而傳了出去,因為杜千天三申五令,絕對不許他們張揚,至於為什麼,他沒說,他們也沒問。

  在禽獸窩出清了一禽一獸之後,這次登場的,就是那頭讓人聞名便腳底發涼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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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17:39
第一章   


  大雪紛飛,掩蓋了地表所有的污穢,變成一片雪白的世界。

  熱鬧的上元燈節剛過,又遇上今年難見的大風雪,白日街上就已冷清,一入了夜,風雪停了之後,更是萬籟俱寂,連聲狗吠也沒得聽見。

  突然,在子丑交替時刻,有一大一小的身影從街的那頭緩緩行來。

  「師……師父……」小男孩因寒冷而發著抖,纖細身子緊緊偎著男人,小手握緊那大而溫暖的手,在經過一棟大宅前時,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累了嗎?咱們找家客棧敲敲門,看能不能吵醒店家開門。」男人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溫和的說。

  小男孩搖頭表示不累。「有血的味道。」他偏頭望向右側的大宅。

  血的味道?

  男人蹙起眉頭,嗅了嗅鼻子,的確有股血腥味,而且還有一股煙火味。

  「不好,可能失火了,去瞧瞧。」男人一手將小男孩夾帶在腰側,飛身而起,掠進那棟大宅。

  「閉上眼。」尚未落地,男人已然瞧見幾具屍體,立即吩咐,不想讓小小年紀的孩子看見這等慘事。

  小男孩沒有聽話的閉上眼睛,反而伸手一指。

  「師父,那邊!」他指向大宅西側,那兒正冒著煙,火光尚未竄出。

  男人腳下飛快的掠去,來到一處院落,血的味道,這會兒更是濃郁了。

  「你在這兒等著,別亂跑!」他放下小男孩,直接衝進濃煙密佈的屋子,飛快的梭巡一遍,只找著幾具已氣絕的屍體,從屍首穿的衣著判斷,有四名僕人,一名主人,以及……他的視線落在床上衣不蔽體的女人,一個女主人。

  從那位夫人的模樣看來,應是為了守節而咬舌自盡的。

  男人不忍的一歎。火勢越來越猛,就這麼燒去吧!

  「師父!」外頭的小男孩突然大喊。

  他一驚,回身飛掠而出,抬手隨意的拍去吻上身的火苗,卻沒看見男孩的影子。

  「承皓?!」男人大喊。

  「師父,這邊!」小男孩的聲音傳來。

  他立即循聲竄向屋子的左側。

  「承皓?」他看見了男孩跪坐在地上,以及他懷裡抱著的一個男孩!

  「師父,小哥哥還活著。」小男孩說。

  「我看看。」男人蹲下,探了探鼻息,只手搭上男孩腕脈,檢視他身上的傷。

  突然,男孩雙眼爆瞠,氣息急促。

  「別怕,別怕,我們是好人。」小男孩柔聲安撫著。「小哥哥,我們來救你了。」

  男孩瞪大著眼,男人很懷疑他看得見什麼。

  「乖乖,小哥哥乖……啊!」小男孩驚喘一聲,因為男孩突然揪住他的衣襟,瞠得大大的眼睛直直瞪著他,一會兒之後,終於閉上眼,手無力的垂下,一個碧綠的東西從他手中落在雪裡。

  「給我。」男人接過男孩,飛快的在他週身大穴連點數下,將他抱了起來。

  小男孩從雪地將那碧綠的扳指撿起。「師父,是小哥哥的東西。」

  「你先幫他收著。」大男人瞥了一眼玉扳指。

  「師父,現在呢?」小男孩將扳指細心收起。

  「承皓,你替自己找了一個師弟了,我們帶他回谷,請你師叔幫他治療。」

  男人低頭望著懷裡的男孩,他看起來約七、八歲,胸腹間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鎖骨處也有一個血洞。

  「小哥哥傷得好重,可以好嗎?」小男孩有些不安的問。

  「看他的造化了,也許還能救得活。」

  二十年後

  一聲輕軟歎息,從「禽獸窩」雪豹的木屋低低響起。

  「別去了,佑禛。」雪豹望著一臉酷寒的師弟。

  「不!」豺狼冷冽的聲音有著壓抑的怒火。「傷你的人,我非要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一年了!

  二師兄重傷休養一年,至今依然未完全痊癒。

  他們都以為只要將身子調養好就沒問題,沒想到今日師父一句話,徹底點燃了他壓抑了一年的怒火。

  二師兄竟然不能再練武了!

  「佑禛。」雪豹低喚他的名。「我沒事,師父不是說了,雖不能再練武,但會傳授其它適合我身子練的……」

  「那不一樣!」豺狼惱怒的打斷他,根本聽不進去。「早在一年前你受傷的時候,我就該去找那傷你的人,將他碎屍萬段,你卻堅不吐實,讓他苟活一年,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現在既然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當然會讓他付出代價!」

  「佑禛……」雪豹無奈。

  「二師兄什麼都不必說,明日我就出谷。」豺狼說完便轉身離開。

  「等等……」雪豹徒勞地喊,可門已經被關上。

  無奈的一歎,他偏頭望向簾後。

  「師父,你不阻止佑禛嗎?」

  杜千天這才從簾後走出來,也只有他能躲得讓豺狼不知不覺。

  「我?」杜千天失笑。「承皓啊,你沒看見那小子的表情有多恐怖嗎?看見那種表情,最好是有多遠閃多遠。」雖然他是師父,可是也很愛惜性命的。

  「佑禛不會怎樣的。」

  「是啊,他當然不會對你怎樣,但是其它人,包括我在內,就不敢保證嘍!」杜千天聳肩。「你很清楚他的個性,除了你之外,他對誰都不假辭色,心情好的時候,我說的話他或許還會給我個面子聽聽,至於目前就別妄想了。」

  師父說的沒錯,佑禛的性子就是這樣,誰對他有恩,他就無法對那個人擺臉色,而他認定當初是自己救了他,所以就對他盡心盡力,無微不至,至於其它人,就要看他心情了。

  「可是師父撫養他長大,傳授他武功,也是他的恩人啊!」

  「錯了,撫養他長大的是靜天,而且就算沒人養,他也不會餓死,所以靜天的撫養之恩,並沒有讓他百依百順的威力,頂多比較好說話而已。至於傳授他武功……」杜千天摸摸鼻子,不是很開心的開口。「你忘了,當初是我『求』他拜我為師的耶!」

  「啊……」的確是這樣,「那請師叔勸勸佑禛,行嗎?」雪豹無奈。

  「你覺得佑禛聽得進去?」杜千天斜睨著二徒弟。

  雪豹眨眨眼,長長一歎。現在的佑禛,是聽不進去了。

  「嘖!想想真不公平,當初是我急救得當,保住他的小命,又千里迢迢抱著他回到荒谷,然後是靜天救回他的小命,替他療傷,怎麼那臭小子認定的救命恩人,卻是你這個當初只有五歲的娃兒呢?」

  「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他。」雪豹突然笑了。「佑禛說,是我發現他,在他閉眼的最後一剎那,看見的是我,也聽見我說救他的話,而他睜眼的時候,也只有看見我在一旁。」

  「嗄?」杜千天頓時傻眼。「不會吧?這麼單純就認定了?他就不會想一想,憑一個五歲娃兒哪有能力救他嗎?還一認就二十年,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純情的人啊?」

  「呵呵,佑禛本來就是很單純的人,江湖上傳言他有多恐怖雖然是真的,但是他的那些手段都是用來對付惡人的,其它人不瞭解他,又聽多了傳言,所以才會他一冷下臉,就嚇到腿軟。」

  杜千天不屑的揮揮手,「是嗎?他那個人太難理解了啦!年紀輕輕臉皮就這麼僵硬,等他回來,送他一盒我做給牡丹她們用的養顏美容藥膏好了。」

  「師父,佑禛會和你斷絕關係喔!」雪豹失笑。

  「哼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二十年的師徒關係,他幾輩子也斷不了!」

  「師父,你能告訴我,佑禛為什麼會知道打傷我的人是『毒蛇』嗎?」對於這點,他非常疑惑。

  「你毋需為那種小事費心神,好好的養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根本。」杜千天拉了一張板凳在床邊坐下。

  「可是……」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吧,是我和你師叔談起這件事,不小心被他聽到的。」杜千天爽快招供。「不過我可聲明,我們是不小心的,絕對不是因為佑禛不死心,所以才故意洩露給他知道的。」

  雪豹楞了楞,若是師叔的話,他可能不會懷疑,可是連師父也會「不小心」被偷聽,就太奇怪了,師父的武功那麼高,就連大師兄也不可能不被發現的接近師父,更何況是佑禛!

  「才怪。」雪豹無奈的說,越是這麼強調,就越代表師父是故意的。

  杜千天笑了笑。這二徒弟真是聰慧極了,不過裝傻他可是一流的。

  「你說什麼啊?自從歸隱之後,江湖俗事已經與我們無關了,我們在意的人,現在只有你們十三個……嗯,還有你們未來的伴侶和後代,嘖!荒谷好像越來越熱鬧了呢,先是你大師兄,沒想到才過了兩年,那只笨鳥跟著被射下,緊接著那頭老虎也被逮,不知道接下來會是誰啊。」杜千天呵呵笑著,不著痕跡的轉移了二徒弟的注意力。

  「是啊,沒想到鷹和虎都相繼成家了。」雪豹溫和的一笑,望著師父,顯得若有所思。

  他並沒有被轉移注意力、師父和師叔這次的舉動著實讓他匪夷所思。

  「師父……您和師叔有什麼目的嗎?為什麼要告訴佑禛……」話沒說完,便劇烈的咳了起來,蒼白的俊顏微微泛青。

  「放寬心。」杜千天立即上前,掏出一個瓷瓶,倒了兩顆丹藥塞到他的嘴裡。「吞下,運功一周天。」

  雪豹盤腿坐起,聽話的照著師父的交代做。

  「慢慢來,別太急,你的身子會受不了的,跟著我的速度。」杜千天一掌抵著雪豹的背心,助他一臂之力。

  這個孩子,一年前傷重得差點一命嗚呼,是他和靜天、以及豺狼那孩子不眠不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從閻羅手上將他的命搶回來。

  尤其是豺狼,更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床榻邊,那一個多月,簡直是噩夢。

  多少靈丹妙藥全都餵進他的嘴裡,費盡心力為他調養了一年,身體還是如此孱弱,雖然內力未失,可這種身子,擁有深厚的內力是很大的負擔,若要強制化散他的內力,又極可能讓他斃命,也會因為失了內力的護持,讓他已若懸絲的性命更不堪一擊,唉唉唉……這種狀況簡直讓他們進退兩難。

  一會兒之後,兩人同時收功,杜千天拿起布巾,替雪豹拭去額上的汗水。

  「讓師父費心了。」他愧疚的說。

  「別說傻話了,乖乖躺下休息。」杜千天低斥,扶著徒兒躺下。這幾個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是他一個一個撿回來、救回來的,他不費心,誰為他們費心?「我知道你不放心,可是你應該也察覺到,因為你受傷,佑禛又開始作噩夢了,尤其是一開始的一個多月,你生死未卜,他幾乎是一闔眼就被噩夢驚醒。」

  「我知道……」雪豹深深一歎,那個糾纏了佑禛近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慢慢退去的噩夢,卻因為他差點喪命又找上佑禛。

  「不讓他去把事情解決,病症是無法根除的,就算這次過了,還是會有下一次。」杜千天話中有話。

  「師父……」雪豹怔了怔,抬眼狐疑的望向杜千天。「您知道了?」

  「知道什麼?」杜千天笑問。

  雪豹望著他,一時間卻看不出來真假。

  「好了好了,別想太多,那個毒蛇佑禛對付得了的,你根本不用為他擔心。」杜千天打斷。

  「我知道佑禛應付得了,毒蛇的掌法的確陰冷毒辣,掌中含有劇毒,只要受到一掌,內力普通的都會立即斃命。不過其實他的武功並不高,要避開他的毒掌,對佑禛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既然如此,當初你又怎會受他一掌呢?你的武功內力並不輸佑禛,不是嗎?」杜千天突然問。

  「我只是……太粗心了。」雪豹有些心虛的低喃。

  「是嗎?既然你認為佑禛應付得來,這一年來,為什麼又極力隱瞞對方的身份?」

  這時,雪豹原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雪白。那個原因,是這一年來他極力隱瞞的最主要因素,絕對不能讓佑禛知道,否則……

  「是和那個委託者要殺你的原因有關,是嗎?」

  雪豹一愣,隨即輕聲一歎。

  「原來師父已經知道了啊……」

  「呵呵,你覺得你們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師父的呢?」他有些得意的笑。

  「師父,千萬別讓佑禛知道,是我自己自作主張,可是若讓佑禛知道,他會覺得是他的錯,我不想這樣。」雪豹憂心的揪住他的手。

  「放心,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師父還分得出來。」杜千天拍拍他的手。不過他不說,不代表那隻狼在得知委託者的身份之後,不會自己聯想出結果。只是這點就不用對這個愛操心的徒弟說了。

  「謝謝師父。」

  晚秋斜陽險險的掛在山頭,將歿未歿的剎那,奮力的綻放餘暉,燦耀著幾線金光,映照出滿天彩霞。

  這裡是「揚威鏢局」中最偏僻的庭院,楊媚媚坐在閣樓頂上,圓潤白皙的臉上映著彩霞的紅光,墨如玄玉的大眼也映射出點點霞彩。

  她最喜歡這個時刻了,夕陽宛如浴火鳳凰般的壯烈,像是用著殘餘的生命,拚盡了全力,綻放出最美的光芒,這種美,是稍縱即逝的,也因為它的短暫,才更顯彌足珍貴。

  燦爛之後留下深深的感動,讓人在緬懷中再三回想,細細品嚐。

  當霞光漸漸黯淡,最後一縷金光跌落,大地也變得昏暗。

  楊媚媚吁了口氣,宛如方纔那壯麗的時刻,她都是屏氣凝神的。

  正待起身下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B喳B喳」的聲響,偏頭望去,就見荒院牆頭上停著一隻……鷲?

  圓圓的眼兒突然一瞇,那牆下隱藏在樹後的暗影是……人嗎?

  楊媚媚的心臟突然怦怦地跳動著。是鏢局裡的人?抑或是外面的人闖進來?

  她輕輕的縱躍飛下,圓潤的身形輕巧落地,那只機敏的鷲鳥被她驚動,振翅飛高。原來方才吸引她注意的,便是它的拍翅聲。

  她謹慎的靠近,發現那是個男人,一個渾身浴血的男人。

  「你還活著吧?」猶豫了一下,才慢慢上前。

  受傷的男人猛然抬起頭,一雙黑眸銳利的盯著她,握著劍的右手緊了緊,氣息紊亂。

  「滾開!」男人聲音瘖啞,明顯得中氣不足,眼神已經有些渙散。

  還活著就好。楊媚媚鬆了口氣,沒有如男人所願,反而立即靠上前。

  「你受傷了,需要治療,我幫你。」一來,她無法見死不救,二來,難得有人能讓她練習醫術,她相信這個男人應該也是求之不得才對,三來嘛,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點就是怕死人和鬼!而這個荒蕪的院落是「揚威鏢局」裡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平時沒有什麼人煙,她很喜歡到這裡來,如果人死在這裡,她以後就不敢來了。

  「姑娘,我勸你最好不要。」一聲低沉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

  楊媚媚一驚,猛然抬起頭,就見牆頭坐著一個男子,而男子的肩上,是方才飛走的那只鷲!

  「我沒有見死不救的習慣,不管兩位有何仇怨,在我這兒,都要先放下。」受傷的男人氣息明顯變得粗亂,是因為驚恐,或者也因為傷重,再不治療,恐怕命在旦夕。

  「我與他無怨無仇。」豺狼一抬手,肩上的鷲展翅飛去,他一躍而下,輕如棉絮般,未曾揚起一絲塵埃。

  「既然如此,為何痛下殺手?」楊媚媚轉身面對他,無法諒解這種無故殺戮的行止。

  豺狼上前一步,看見她橫跨一步,擋在受傷男人的前面時,冷冷一笑。

  「揚威鏢局在武林上也算是有點名望,鏢局的小姐卻要包庇罪犯嗎?」

  「罪犯?」楊媚媚頓時一呆,不過更讓她覺得訝異的,是眼前這個男子為何如此肯定她就是揚威鏢局的小姐,而非偷懶的丫頭?

  「這人,是懸賞通緝的罪犯,若小姐不是那種大門不出的無知千金,應該多少聽過『夜梟』的大名吧!」豺狼語帶嘲諷。

  夜梟!那個讓爹頭痛的盜匪,走鏢時,最不想碰到的盜匪之一!

  方領悟,頸上旋即一涼,夜梟的劍已經橫在她的脖子上。

  「豺狼,你若再進逼,我就殺了這個女人!」夜梟一手抓攫住楊媚媚的肩,讓她擋在他身前,對豺狼要脅。

  「豺狼」?楊媚媚眉頭微蹙,她好像也聽過這個名字。

  啊!她想起這個名字在哪兒聽過了,他是賞金獵人豺狼!

  難怪說無怨無仇,一個賞金獵人,一個罪犯,關係清楚明朗,是她錯怪人家了。

  「嘖!」豺狼輕嘖了一聲,雙手環胸,眼底譏誚的神情是那麼明顯。

  楊媚媚突然有個感覺,這個叫豺狼的賞金獵人,怕是不會顧慮她的死活了。

  她不會責怪他,畢竟她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不過她也不後悔自己的舉動,她做她自認為應該做的事,結果雖不如她意,但問心無愧便好。

  豺狼瞥了一眼她頸上的劍,再緩緩的望進她的眼底,突然眉頭微微一挑。這個女人眼底毫無懼意,也無慌亂,呵,有趣!

  「隨你的便,夜梟,要殺她的話動作快一點,省得她礙事,妨礙我斬你的人頭交差。」豺狼冷冷的說,向後一躍,便坐上身後一處假山,還蹺起腿來。

  楊媚媚突然揚眉。這個叫豺狼的男人表現得好冷血,可是……

  「你……」夜梟手漸漸無力,他知道,這女人是他的護身符,暫時殺不得,現在必須離開這裡。「走!到後門去。」他推了推楊媚媚。

  「你就算走出了這扇門又能如何?」豺狼嘲諷的聲音飄來。

  「快走!」夜梟喘息,更用力的推著楊媚媚。

  迫於架在頸子上的利劍,她只得慢慢的往後門方向走去,頭不敢轉動,只得斜眼望向豺狼,只見他依然一副閒適安然的模樣,甚至還吹起口哨來了。

  「閉嘴閉嘴!」夜梟當下狂怒,腳下微顛,他已經沒剩多少力氣,可是……「走!」他催促身前的女人。

  「你的傷必須治療,不然會死的。」楊媚媚聲音平穩的勸告。

  「吃!」豺狼嗤笑一聲,原來這女人不是無畏,而是愚蠢!

  「廢話少說!」夜梟聽聞他的笑聲,惱怒的推了一下楊媚媚。

  突然,豺狼一聲尖銳的口哨響起,就在夜梟和楊媚媚都不明所以的時候,一聲尖銳的鳴叫破空而至,緊接著一道暗影急速掠下,夜梟只覺持劍的手一痛,哀嚎一聲鬆了劍。鏗鏘一聲,劍落在地上,同一時間豺狼已經從假山掠下出手,楊媚媚身子被他一拉,不由自主的向前撲跌,跌進了一個堅硬溫熱的懷裡。

  待夜梟反應過來,伸手想要抓住他的一線生機,卻發現人已經脫離他的鉗制。

  豺狼圈住楊媚媚腰身的手一轉,便將她推向身後,手在自己腰上一拍,卸下環於腰上的軟劍,氣貫於劍上,軟劍剎時筆直堅硬,直直指向夜梟。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全在眨眼間結束。

  夜梟退了好幾步,踉蹌的撞上牆,滑坐在地上,右手已經血肉模糊,正是被那只鷲所傷!

  「你還想逃到哪兒去?」豺狼冷酷的一笑。

  夜梟粗重的喘著氣,心知此劫難逃,可突然間,瞪著豺狼的他,唇角卻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豺狼……我就算死,也會拉一個墊背的!」

  「是嗎?」冷哼一聲,軟劍往前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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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18:53
第二章   


  「別殺他!」楊媚媚在豺狼身後喊。千萬別讓人死在這裡啊!

  豺狼劍一頓。這個愚善的女人,這種時候還在發揮可笑的善心!

  「我在……黃泉路上……等你,哈……哈……」夜梟雖然氣虛,仍然張狂的笑了起來,話中有話,啟人疑竇。

  豺狼不禁皺起眉頭,他是什麼意思?

  可疑惑僅一瞬,他旋即拋開心底那股疑雲,挑眉冷哼,銳利的劍尖登時刺入夜梟的心窩,將其斃命。

  抽出軟劍,利落一揮,劍上的血揮灑落地,劍上不留痕跡,再一甩,又圈上腰,成了他的腰帶。

  慢慢的轉過身,他神情冷酷的望向她,似乎正等著她說些什麼。

  楊媚媚微微一歎,眼底有些無奈。

  「你沒必要殺他的。」極力壓下心裡的恐懼,她慢慢的往後退。

  「就算我不動手,他也活不了多久。喔,我懂了,你希望他苟延殘喘,多受一點折磨,好報復他拿你當人質,是嗎?」豺狼面露鄙色。

  「當然不是,我可以救他。」

  「你救不活他,就算救活了,我還是必須殺了他,根本是多此一舉,你的婦人之仁只會讓他多受一次折磨罷了。」豺狼說完,便轉身扛起夜梟的屍體。

  「等一下!」楊媚媚奔上前攔住他。

  「怎麼?姑娘想『厚葬』他,或是緝拿我歸案,一命還一命?」他譏誚地挖苦。

  「我知道你是賞金獵人。」楊媚媚平靜以待。

  豺狼挑眉,垂眼凝望著她。

  「他叫你豺狼,我聽過這個名字,你是很有名的賞金獵人。」

  「既然如此,你攔我做什麼?」

  「你受傷了。」楊媚媚指了指他左腹下的血漬。

  他當然知道自己受傷了,是與夜梟廝殺之時被他所傷的,不過只是皮肉傷罷了,他根本不在意。

  「我知道,然後呢?」他等著她繼續說。

  「你把他放下,我替你治療。」

  「你?」豺狼頗為懷疑地上下審視著她。

  「雖然我是個姑娘家,不過從小就習醫,不敢說醫術過人,不過這種傷,還難不倒我。」楊媚媚仰頭望向他,天色暗了,她已經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是那雙炯亮的眼,卻似狼般泛著隱隱幽光。

  「你忘了剛剛我見死不救,要他把你殺了,免得礙我的事嗎?」豺狼皺著眉頭。愚昧的善良!他最不想和這種人接觸,也最討厭這種人了!

  楊媚媚突然笑了。

  「我不覺得自己的話哪裡好笑!」他心裡極度不悅,她的笑靨讓他覺得刺目,而她的笑聲,分明就是在嘲笑他!

  「你剛剛不是見死不救,你的話雖然說得冷血,可是卻提醒這個叫夜梟的男人,我是他的護身符,殺不得,所以你是用你的方法救了我。」她微笑地。像豺狼這種人,是標準的面冷心熱吧,比起那種表面親切熱絡隨和,心裡卻充滿一肚子奸詭狡詐的人要好太多了,只是像他這樣的人,是比較不吃香的。

  這個女人!

  豺狼眼底閃過一絲不明的神采,唇角勾起一抹冷殘的笑。

  「你太自以為是了,天真!」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無所謂,自以為是也好,天真也罷,反正你的傷需要治療,血流速度雖然不快,可是看起來並沒有止住的趨勢。」他說的沒錯,豺狼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外乎陰險冷酷、狡猾殘忍這類的,並不是很好,兩人也只是初次見面,她也許真的斷錯了人、自以為是了一點也說不一定,可……誰在乎?至少她並不在意。

  豺狼睥睨著她,冷冷的撇唇。

  「奉勸你,不要多管閒事,這次是你運氣好,不過你覺得好運能救你幾次呢?尤其是你這種愚善之人,特別容易自找麻煩,你覺得自己還能有多少好運?」說完便縱身飛出圍牆,消失了蹤影。

  楊媚媚楞了楞,隨即跟著縱身一躍,翻上牆頭,可哪還看得到他的身影。

  唇邊的微笑慢慢收起,她的眼神不死心的四下張望,可除了黑,什麼也沒瞧見。

  有些出神的坐在牆頭,好一會兒,她才喃喃的低語。

  「好運嗎?」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打從我出生那一刻,似乎就與好運無緣了。」

  「師妹?」一聲低沉的叫喚突地從下方傳來。

  那帶著不贊同的語調讓楊媚媚身子一僵,徐徐的回頭低望,就看見余文傑站在那兒,正皺眉望著她。

  「大師兄。」楊媚媚心裡暗歎一口氣,旋身躍下,立於他面前。

  「你爬到牆上做什麼?」

  「哦……」她怔了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不會遭殃。

  余文傑凝望著她良久,瞧她一臉大禍臨頭的表情,想責備的話又不忍地吞了回去,只能無奈一歎,抬手揉了揉她的頭。

  「要用膳了,大夥兒都在等你呢,走吧。」

  「嗯。」聞言,她頓時鬆了口氣。

  余文傑視線落在她肩上,突然停下腳步,將她扯過來審視她背後。

  「怎麼了?」她疑問。

  「剛剛發生什麼事?!」他聲音明顯一沉。

  「嗄?」楊媚媚一驚,連忙搖頭。「沒……沒有啊!」

  「沒有?」余文傑皺眉。「那麼你可以解釋一下,衣裳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嗎?」

  「血跡?」她趕緊轉頭,可惜看不到自己的背後,不過大概知道是怎麼染上的。

  嘖!應該要想到,那種情況一定會染血的!

  「師妹!」余文傑低喝。

  「真的沒什麼啦,就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跑進來,我本來想幫他,不過他逃了,血跡可能是剛剛不小心跌倒染上的。」

  「真的嗎?」余文傑冷著臉審視著她。

  「當然啦!」

  他不怒反笑,卻笑得很冷。「那麼你左肩上那個血掌印又是怎麼回事?」

  「嗄?」後知後覺的瞥向左肩,果然看見一個大大的血掌印。「這是……」

  「不要告訴我那是你自己的掌印,一來,你的手掌沒那麼大,二來,你沒有軟骨功,沒辦法以那個角度印下掌印。」余文傑臉色不怎麼好看。「還不老實說!」

  楊媚媚拿他沒轍,只好實話實說,但是保留了兩人的名字,以及她提議替兩人療傷的事,因為她的醫術是偷學的,沒有人知道。

  余文傑越聽臉色越嚴肅,最後撫額歎息。

  「師妹,你太不知人心險惡,行為太不知輕重了!如果你有什麼不測,如何對得起師母!」他低斥。

  楊媚媚眼神立時一黯,垂下頭默默無語。是啊,娘親因為她而死,所以爹爹對她不聞不問,她的一舉一動稍有不對,就是對不起被她害死的娘親!

  「我有自保的能力,大師兄不用擔心。」最後,她只能這麼說。

  「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無濟於事!」他搖頭,所以才說她天真啊!「下次若再遇到類似的狀況,你有多遠就給我閃多遠,知道嗎?」

  「知道了。」她聽話的點頭。

  余文傑望著她,一會兒才放低聲音。

  「師妹,師兄會這麼凶你,是為了你好,也是想到方纔那種狀況有多危險,心裡發急,你能理解嗎?」

  「大師兄毋需掛心,我都能理解。」理解他人怎麼做、為何這麼待她等等,向來是她的工作,所以從來只有她來理解他人,不曾有人來理解過她。

  「你能瞭解就好。」余文傑狀似鬆了口氣。「先回房梳洗,換件衣裳,你不會想要這樣出現在師父面前吧!」

  就算她渾身是血的出現在爹面前,爹也不會發現吧!楊媚媚在心裡自嘲的想,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扯開一抹笑。

  「那我先回房去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多此一舉的交代,「大師兄,這件事別告訴我爹,好嗎?」

  「好,我不會告訴師父的。」他點頭答應。

  「謝謝大師兄。」她如獲大赦的旋身離去。

  余文傑目送她離開後,才無奈的輕聲一歎。

  「呵……哈……」低低的呻吟和紊亂的呼吸,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異常清楚。

  豺狼額上冒著汗,一手捂著腹側的傷。本以為只是皮肉傷,可是血依然從小小的傷口滲出,傷口處甚至已經開始潰爛,全身劇痛難當,就連微風吹拂在肌膚上,都能帶來一陣萬針扎身的劇痛!

  「可惡!」他低咒一聲,腿一軟,靠著牆跌坐在地上。他現在總算理解,夜梟死之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的劍上抹了毒,他在黃泉路上等他!

  可惡,他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撐起身子,邁著有些顛簸的步伐,緩緩走在無人的街上,可每踏出一步,都有如赤腳走在刀山上,粗喘的氣息越來越重,俊顏上一片死白,紅唇泛紫黑,但一雙炯目依然銳利,踏出的步子雖緩,卻一步接著一步,沒有稍待。

  「人呢?」不遠處傳來刻意壓低的嗓音。

  豺狼眼一瞇,閃身躲進黑暗的偏巷。

  「剛剛是往這個方向來的。」另一人說。

  他知道其中一人是誰,毒蛇易青,是他通緝名單上的頭號人物,也是一年前打傷二師兄的人!

  一個時辰前,他找到毒蛇,正要將他斃命,毒性卻在解下軟劍的時候發作,讓他差點中了易青的毒掌。

  現在,易青反過來追殺他,欲趁人之危解決掉他。

  「該死,我們一定要趁豺狼受傷的時候把他給解決,否則等他傷好了,我們都死定了!」易青低咒。

  「不要把我算進去,豺狼找的人是你。」姑娘家的聲音有著嘲諷。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他哼了哼。「還楞在那裡做什麼,快找!」

  「我不要,我要回去睡覺了。」滿是不馴的語調似乎激怒了易青。

  「你敢離開,我就一掌劈了你!」他威脅。

  「好啊,拜託你快點劈了我!」帶點嘲弄與不屑,彷彿已算準他沒那個膽子。

  「你!」

  「快啊!不敢的話,我要走了喔!」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是一聲輕蔑的冷哼。「就知道你沒那個膽子!」腳步聲漸漸遠去,顯示那姑娘真的離開了。

  「臭婊子!」易青火大的低咒。

  豺狼跌靠在牆上,痛苦的低喘一聲,暗忖那姑娘和毒蛇是什麼關係,之前似乎也有意放過自己,讓他順利逃離。

  須臾,毒蛇的腳步聲突然往這方向而來,他立刻知道自己的氣息暴露了。

  平時的他,毒蛇易青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可此刻中毒的自己,卻不是易青的對手,只能先避再說。

  四下觀察,這才發現這一牆之隔的裡面就是揚威鏢局,他又走到這裡!

  傍晚他遇見的那個愚蠢天真姑娘,瞧她的穿著打扮不似下人,於是大膽猜測她應是「揚威鏢局」的千金,她也沒有否認……

  腳步聲更加接近,沒有時間多做思考,他立即舉步,扶著牆,踉蹌的往前走,轉過另一條暗巷,拚著一口氣翻過圍牆,跌落在牆內。

  「唔……」他呻吟一聲,全身宛如針刺,反而是傷口一點痛感也沒有。抬手摀住嘴,掩住自己混亂的喘息。

  牆外,飛快的腳步掠過。

  外頭的危機過去,他才有心思環顧四周環境。這裡是揚威鏢局某處庭院,遠處有座樓房,還亮著暈黃的燈火,可以看見有個人影從窗前晃過,那身形……是姑娘家。

  會是那個姑娘嗎?

  他記得她說過她會醫術!

  電光石火之間,心裡已經有了決定,才想撐起身子,便瞥見兩名揚威鏢局的弟子巡視過來,他立即屏住呼吸,拖著身子閃到樹後。

  「聽說師父打算將師姐許配給大師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中一人低聲的閒聊。

  「噓,這件事師姐還不知道,別亂嚼舌根。」

  「怕什麼啊,師姐的寢房在那裡,離這兒也有段距離,怎麼可能聽得到嘛!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豺狼輕輕靠著樹。他猜的沒錯,那座樓真的是楊家小姐寢房。

  「應該是吧,反正不是大師兄,就是二師兄。」

  「人財兩得,真好。」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嫉妒啊?誰叫你不是大師兄或二師兄,才能外貌都比不上人家,認命一點吧!」

  「去!少囉唆,留心點四周!」

  兩人漸行漸遠,好一會兒之後,豺狼才慢慢的踏出藏身處,往那座樓行去。

  楊媚媚在廳裡踱步,手中的醫書已經停留在同一頁好久,緊鎖的眉頭以及黯然的表情,顯示她心情極為紊亂。

  好一會兒,她終於將醫書闔起,隨手置於桌上,走到房外樓台,靠著圍欄仰望夜空,無奈的徐徐一歎。

  星前月下,情境多麼美好,她卻無心欣賞,夜不成眠。

  她該怎麼辦?

  今晚很湊巧的聽到爹和兩位師兄的對話,發現爹有意將她許配給兩位師兄其中一人,而且……恐怕近日就會有所決定了。

  她能理解爹這麼做的原因,無非是要讓娶她的人繼承揚威鏢局,畢竟她一個女兒家,在爹眼中是不可能有什麼作為,更何況……爹也不會讓他辛苦一輩子才建立的事業,交到她這個他恨著的人手中。

  她雖然能理解,可是心卻無法釋懷,在爹爹心中,她這個女兒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害死愛妻的兇手?

  抑或是讓他找到名正言順繼承人的籌碼?

  恐怕都是吧。

  如果她有選擇的權力,她寧願不出生,這樣娘親就會健在,她也毋需背負這個罪孽,但是……她沒有選擇的權力啊!

  黑暗中的庭院傳來細響,她不以為意的望了過去,以為是鏢局巡夜的弟子們,可當那晃動的人影漸漸接近,她已經察覺那人並非局裡的人!

  警戒心立即升起,楊媚媚微瞇起一雙大眼。那人腳步凌亂,極為不穩,而且身形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豺狼!」終於,藉著兩旁高掛的燈籠,她看清楚了來者面容,驚訝的低呼。

  豺狼站定,一手扶著庭院裡的假山,揚眼望向她,旋即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從二樓輕盈躍下,朝他奔來。

  「你中毒?!」看見他的臉色,她驚愕的問。

  「對,夜梟的劍……餵了毒……」他所有的意志力在看見她時剎時潰散,身子癱軟了下來。

  「哇啊!」楊媚媚趕緊一個箭步上前,兩手穿過他的腋下,撐抱住他,因他的重量踉蹌退了一步。「別倒啊,我支撐不了你!」

  豺狼渾身一陣劇痛的顫抖,頭無力的垂靠在她的肩上,鼻息吸入她身上一股特殊的草香,神智才恢復了些許清明,勉強的撐住自己。

  「對,再支持一會兒,跟我進來。」楊媚媚冷靜的說,吃力的撐扶著他,直接帶進樓裡,將人送上床。

  「啊……」豺狼幾乎是被摔上床,劇烈的痛立即竄過全身,呻吟終於跨過他的意志,衝破他的喉嚨。

  「抱歉。」楊媚媚氣息微亂,可手腳卻利落的動作,剪開他的衣裳,看見腰際的傷口狀況,眉頭瞬間緊鎖,反手搭上他的腕,鎖眉凝神細細聽脈。

  「血一直沒止,是嗎?」她問。

  「對。」因為傷口不大,血流也不大,所以他也沒在意。

  「全身像針刺?」

  他點頭。

  「這是『萬針鑽骨』,非常歹毒的毒藥!」楊媚媚眉頭緊鎖,老實說,她只從師父那兒聽過,還沒解過。

  豺狼閉著眼,濃重的氣息間又聞到那股草香,有些熟悉的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是什麼?」這味道……他應該聞過才對。

  「嗄?」她有些愕然,她在跟他說毒性,他卻問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有什麼味道嗎?她天天都有沐浴啊!

  豺狼費力的睜眼,見她一臉茫然,決定暫時放棄這個問題。

  「這毒……很麻煩嗎?」

  「嗯,非常麻煩!」她憂心的點頭。「這種毒,毒發時,全身像千萬根針紮著,會從傷口處慢慢潰爛,讓人生不如死,痛苦約十日,直至全身潰爛致死,不過通常沒人能熬過十日,就先自盡了。」

  「你會解嗎?」他費力的撐開眼皮,望向她。

  「師父送我的《毒經》裡頭有解毒的方法和藥方,可是我沒實際做過,而且……」她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方纔我說過,這毒非常歹毒,不僅僅是因為毒發時的痛苦,解毒時的痛比起毒發更痛上數倍,所以少有人能熬過,最終受不了還是自戕了事。」

  「我瞭解了,你放手……去做,我撐得住。」豺狼氣喘吁吁的說。「不過,我在這裡……會造成你的麻煩,你若……不願,我可以離開。」最終還是顧慮到她的處境,更何況兩人初次見面時,實在不能說愉快。

  這種狀況下的他,還能分心關心她的處境,這讓楊媚媚更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這豺狼在江湖上的名聲,實在是名不副實啊!

  「你是來專程來找我,不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是吧?」這個念頭,不知為何讓她心裡有絲雀躍,許是因為自己被需要吧。

  「你說……你懂醫術……」全身針扎般的刺痛,讓他忍不住顫抖。

  「既然如此,我就不會趕你走,你只管安心留下,其它問題我會解決。」她微笑著替他蓋上絲被。「不過我手邊沒有需要的藥材,你忍著點,我現在到藥鋪去抓藥……」

  豺狼勉強伸手扯住打算離開的女人。「等……」

  「怎麼了?」她狐疑的回身。

  「三更半夜,藥鋪……關門了……」

  「放心,我會叫門,我和鋪子的大夫很熟,他會開門的。」

  「不好,會……引起……注意,麻煩……」

  「可是……」猶豫了一下,心知他的顧慮是對的。「好吧,反正解毒不是馬上就能痊癒,也不是可以輕鬆一些,天亮再去。」

  「解毒要幾天?」他氣弱地問,又是一陣冷顫。

  「如果解毒方法正確的話,約一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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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19:46
第三章   


  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鬼毒性!

  不吃藥會痛死人,吃了藥,連死人也會被痛醒!

  這種痛,絕對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他終於理解她事先的警告,因為他現在也很想一死了之……

  「住手!」一雙溫軟卻堅定的手抓住了他的,阻止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忍著點,就快結束了,別前功盡棄啊!」

  他渾身顫抖的反手攫住那雙企圖阻止他解脫的手,一掌就要將她擊斃,幸而殘存的理智即時阻止了他,烈掌在最後一剎那改變了方向,擊中床架,斷了一根床柱,可是掌風仍將女子掃倒。

  「啊……」楊媚媚痛呼一聲,摔倒在地。

  「你……離我遠一點!」他低聲咆哮。該死!他會傷了她,甚至會殺了她!

  「沒關係的,我沒事,就快結束了,忍忍。」楊媚媚爬起身,溫柔的安撫,強力為他打氣。

  「不行,你……走開……」豺狼咬牙,這個笨女人,就算他真的失手殺了她,她可能也會說沒關係!

  「我會救你,你一定會好的,相信我!」

  相信?

  除了荒谷裡的人之外,他不曾相信過誰,但是……為什麼來找她?因為認為她愚蠢到不懂得陷害他嗎?

  「啊──」他痛苦的瞠大眼,無暇再去分析自己的舉動,臉部五官因痛苦而極度扭曲,豆大汗珠像雨般傾洩,一下便濕了發與衣。

  該死的!這種劇痛像是永無止盡……

  「你可以撐得下去的,豺狼,你一定辦得到的!」楊媚媚壓制在他身上,阻止他太過劇烈的掙扎,冷不防又被他掙扎揮動的手甩過臉頰,痛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把我……綁起來!」就算她沒出聲喊痛,他還是發現了,咬牙怒聲低吼,氣的是自己。

  「不用,不要緊的,我沒事,你撐著點,就快結束了,撐下去!」她急切的說,她不想綁著他。

  「你這個……笨女人……」豺狼咬牙,腦袋裡拚命命令自己,不要再傷了她,極力忍受那足以痛死人的劇痛,最後終於承受不住,意識跌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血紅的世界又在他夢中糾纏,趁他失去意志,佔地為王,喧囂、纏鬥。

  殺戮、鮮血、哀嚎、疼痛──身與心……

  一把大刀朝自己砍來,那深入骨髓的痛,讓他哀嚎出聲。

  「禛兒──」撕心裂肺的吼叫幾乎衝破他的耳膜,他眼前突然一暗,就見爹爹撲向他,然後,他看見突出在爹爹胸膛的刀刃,也在自己鎖骨處刺出一個血口。

  刀刃不留情的抽出,在爹的胸口留下一個血洞,血從爹爹嘴裡、鼻孔不斷的溢出,不斷低落在他臉上,流入他的眼裡,世界變成一片血紅。

  「不──」那是娘哀慟的哭吼,他的視線從爹爹洞開的胸口穿過,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撕扯娘的衣裳,將她壓在床上。

  娘拚命掙扎,視線突然與他相接,他看見娘露出一抹淒然的笑,牙狠狠的一咬,鮮血大量的溢出她的唇,只見那個男人咒罵著跳起,轉過身來,他看見了男人的面容……

  「豺狼!」

  豺狼雙眼暴瞠,眼前依然是一片血紅,隱約之間,彷彿看見娘親……

  「豺狼,你醒了嗎?」楊媚媚擔憂地審視著他的表情,不確定他是不是清醒的,因為這半個時辰來,他閉眼的時間少,可卻都不是清醒的。

  「娘……娘,我會找到他,我會殺了他……」他混亂的低咆,緊緊的抓住她的手。「我會報仇……我會……」

  看來還是沒有清醒。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那絕望痛苦的表情,不像是因毒而痛,反倒像是陷入恐怖的夢魘之中無法脫身。

  「豺狼?豺狼!」她繼續喚他,忽視手腕被他緊握住的痛楚,久久,終於看見他失焦的眼神漸漸有了凝聚,最後集中的凝視著她。「我是楊媚媚,你醒了嗎?」

  豺狼眨了眨眼,眼前血霧漸漸散去,跟著對上的是一雙憂心的大眼,一時之間,他理不清哪個才是現實。

  楊……媚媚?

  神智慢慢清醒過來,他又作噩夢了,他可有說了什麼?她聽見了什麼?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聲音低啞無力,全身肌肉酸疼,緩緩的放開她的手,佯裝若無其事。

  「藥性約一個時辰,辰時剛過,第一天已經結束了,你度過了最困難的一關,接下來疼痛會一天比一天減緩。」

  他費力的想要起身,不過楊媚媚立即將他壓下。

  「別起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儲備體力。」

  豺狼默默的看著她,一會兒才開口。

  「我要上茅房。」

  「啊……」她突然紅了臉,一臉尷尬的笑了笑,彎身從床底下拿出夜壺。「請你用這個,我先出去。」

  豺狼挑眉,默默的接過,見她腳步有些匆忙的走出房間,突然才意識到,她只是一個小姑娘。

  依稀記得,自己劈了她一掌,將她掃倒在地上;依稀記得,自己不小心甩了她一個耳光;依稀記得,自己抓住了她柔軟的手,差點將它折斷;依稀記得,她壓制不住他的掙扎時,只好用全身壓在他身上;依稀記得,她溫言軟語的呢喃、打氣、保證……

  方纔,她眼裡的血絲、眼下濃重的暗影是那麼明顯,顯然昨晚一夜無眠,照顧他整晚,直到今天早晨又馬上趕到藥鋪抓藥、熬藥,然後又陪他……

  解決人生三急之一,他自己處理掉夜壺並清洗乾淨,淨完手之後,才慢慢的走出房門,在門外碰見剛好回來的楊媚媚。

  「咦?你好啦?」楊媚媚看見他時,漾出一抹溫和的微笑,圓潤的臉蛋顯得甜美可愛。她手上端著一個托盤,盤上放置著幾樣清粥小菜,逕自越過他走進房裡,邊說道:「進來用早膳吧,不是很豐盛,不過我的手藝只有這樣了。」

  豺狼默默的跟在她後頭走進房裡。

  她為他添了一碗粥,在他面前擺上一雙竹箸,見他只是站在桌旁望著自己,於是笑著招呼,「坐啊,不要客氣。」

  他拉了張椅子坐下,默默的看著她幫他添粥布菜,見他沒有動箸的樣子,乾脆動手拿起桌上的竹箸塞到他手裡。

  「多吃一點,你現在不僅要多休息,也要盡量多吃點,才有體力應付接下來九天的療程,知道嗎?」

  豺狼抬眼望向她,突然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頰。

  「我弄傷的。」她頰上一塊淡淡的青紅,是他稍早弄傷的?可以想見,到了明天會變成一塊青黑色的瘀血,看起來會更加嚴重。

  「呵呵,沒有關係的,只是一點小撞傷,你別在意。」楊媚媚有點無措的揮揮手,撇開頭離開他的碰觸,頰上微微發熱。

  誰知下一瞬間,他又握住她的手,撫在她手腕上一圈紅腫的印記。

  「這也是我弄的……」豺狼輕輕的摸的那圈指印,語氣中有著自我厭惡。

  「豺狼……」楊媚媚伸出另一手按住他。「這真的沒關係,你只是太痛了,並非有意,毋需覺得愧疚,好嗎?」

  又望著她好一會兒,他才收回手,點點頭,開始用膳。

  楊媚媚見狀,鬆了口氣,也開始享用早膳。

  每一個被夢魘糾纏的痛苦解毒過程,總會有個溫柔的聲音伴隨著他,並有一雙溫柔的手將他從噩夢中拉出來。

  一次又一次之後,他發現自己依賴上這個聲音,戀上那雙手。

  心裡非常清楚,這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在自己依然背負深仇未報之時,不該將另一個無辜者拉進他的噩夢之中,尤其是像她這般單純善良的人,可他卻……情不自禁。

  疼痛一日比一日減輕,終於,到了最後一天。

  他坐在床沿,默默的看著偏頭凝眉,專注為他把脈的女子。

  情不自禁……多麼可怕的四個字!

  他向來不喜歡脫出自己掌控的狀況,截至目前為止,這種狀況也只發生過一次,就是二師兄性命垂危時,至於這次……他會感謝她,會記住這份恩情,也會報答。

  她圓潤的臉蛋白裡透紅,總是漾著一抹笑容,用甜甜的聲音對他說話,凡事親力親為,這幾日以來,他忍受著解毒的疼痛折磨,她也陪著他幾乎沒休息,見他體內的毒一天比一天減輕,她竟然比他還開心。

  他真的無法理解像她這樣的人種,不懂為什麼會有這麼……好吧,姑且說是善良吧!

  他不懂為何她能為一個陌生人如此盡心盡力?

  是因為生活在幸福無憂的環境中,受盡疼寵與保護,所以才能這麼善良又……不知人心險惡?是這樣嗎?

  「今天是第十天,這帖藥再飲下,一個時辰後就沒事了。」替他把完脈,楊媚媚如是說。

  幸好這段時間二師兄押鏢不在,大師兄則負責處理鏢局的事務,而爹本來就對她視而不見、不聞不問,所以她房裡藏了一個男人整整十天,在她格外小心謹慎的狀況下,竟也無人發覺。

  「嗯,多謝。」豺狼輕輕的拉了拉袖子,整整衣裳。十天了,今天是最後一天,結束之後,與她之間也就結束了,可是……此時他卻有股衝動,想要將她從她的家人手中偷走……

  「不用客氣,其實你也是在冒險啦,畢竟我是生手。」楊媚媚不好意思的輕笑。

  「不管如何,楊姑娘救我一命是事實,我會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既是不想欠下恩情,也是不想就這麼毫無瓜葛。

  「好,等我想到要你做什麼再告訴你。」她知道多說無益,只好這麼說,端起桌上的湯藥遞到他面前,「溫度差不多了,快喝吧,熬過這次就結束了。」

  豺狼接過,毫不猶豫的一口仰盡。果真,約半盞茶的時間後,疼痛又開始了,只不過經過多日的訓練,他已能不動聲色的忍下來。

  「躺下,好嗎?」楊媚媚拈來布巾為他拭汗,輕聲詢問。

  豺狼默默的望著她。就是這個聲音,溫潤,柔和,還有著濃濃的關懷。

  伸手握住她為他拭汗的手,惹來她訝異的目光,那眼神,是如此的純粹,只有關懷,沒有算計。

  「豺狼?很痛嗎?忍得住嗎?」楊媚媚關心的問。今天的他似乎有點不一樣,他的目光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速度。

  「我忍得住。」豺狼徐徐啟唇,低頭望著她的手腕,那兒依然有著明顯的瘀青,是初時那幾日因為痛得太過劇烈,被他所傷的其中一處。「抱歉,弄傷了你。」

  「呵,沒關係啦,早就不痛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揮著另一隻自由的手,要他不要在意。「你躺下來會比較舒服。」她柔聲說。

  他望著她,一會兒才順從的躺了下來。

  突地,「叩叩」兩聲敲門聲響起,楊媚媚頓時一驚。

  「你忍忍,別出聲,我去看看。」她在他耳邊低語。

  他點點頭。

  敲門聲又響,這回還夾雜著呼喚。

  「師姐,你在嗎?」是鏢局的弟子。

  「來了。」楊媚媚揚聲喊,又審視了一下豺狼,將床帷拉好,才轉身走出內室,越過小廳打開房門。「吉宏師弟,早啊,有什麼事嗎?」

  孫吉宏對楊媚媚一點頭,才道:「師姐早,師父吩咐,請師姐到義和廳。」

  楊媚媚訝異。「我爹要見我?」

  「是的。」

  「知道了,我換件衣裳,馬上過去。」她明白的點頭。爹這次「接見」為的是什麼她心裡有數,看來他們已決定由誰來和她成親了。

  待他一離開,她立即回到房內。

  「豺狼,我爹找我,我非去不可,你自己一個人撐得下去嗎?」

  「你去吧!」

  「我馬上就會回來。」

  拿起衣裳到屏風後頭換上,再次看了他一陣,確定可以之後,她飛快的奔向義和廳。

  在接近義和廳門口時,她驀地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緩和有些急促的呼吸,接著彎身拍了拍裙子,理了理衣襟,才端莊的上前幾步,跨過門檻。

  匆匆的掃了一眼廳內,就見爹坐在東席主位,西席則坐著大師兄和二師兄。

  原來二師兄回來了!

  所以她猜測的沒錯,他們三個已經決定好要怎麼「處理」她了。

  「爹,大師兄,二師兄。」她一一打招呼,見到爹爹撇開眼,沒有正眼看她一下,心頭又是一陣揪疼,黯然的垂下眼。

  「下個月初三,你準備和文傑成親。」楊萬馭冷漠的開口,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直接道出見她的目的。

  楊媚媚不禁錯愕,訝異的望向爹爹。沒有任何詢問,只是「告知」?!或者,她該滿足了?至少爹是親口告知她,而不是派個人轉達而已。

  察覺到這種想法,她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

  「我剛剛問過文傑和文禮他們誰願意娶你,文禮說長幼有序,文傑也沒意見,所以就把婚事定下了,等成親之後,你就和文傑住到城郊那棟屋子。沒事了,你回房吧!」楊萬馭看也不看女兒一眼,冷酷的交代結束便想將她斥退。

  「我不嫁。」沉默了一會兒,楊媚媚低低的說。「如果爹不想看到我,我可以離開,可是我不嫁。」

  「媚媚。」余文傑起身,想要說什麼,不過卻被楊萬馭打斷。

  「文傑,這件親事已經決定了,她不答應也得答應。」

  「可是師父……」

  「你別管她,我並沒有問她的意見。」楊萬馭冷漠打斷。「這也是她對楊家僅有的用途!」他的表情顯得異常冷酷。

  楊媚媚猛地抬起頭來望著父親,臉色煞白。僅有的用途?!

  「我就在你面前,你可以直接對我說話!」她深吸口氣,痛心的低喊。

  「我對你無話可說。」楊萬馭冷淡的別開臉。「你下去吧。」

  楊媚媚抿緊唇,心頭更覺酸楚,想吼出心裡的委屈和不滿,可是最終,她只是轉身奔出義和廳。

  「師父……」余文傑暗歎,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什麼都不要說了,鏢局托付給你們,我才能安心。」他表情冷硬。

  「大哥,你去和師妹談談吧。」余文禮溫和的勸道。

  余文傑望向師父,見他點頭,才起身離開義和廳,追了過去。

  「師妹!等等,師妹!」余文傑攔住她,見她低垂著頭,狀似心疼。「別哭,師父他只是……」

  楊媚媚倏地抬起頭,眼裡清明,頰上乾爽。她並沒有哭,甚至還漾著一抹微笑。

  「大師兄,我爹怎麼待我,我已經習慣了,要為了這種小事哭,那我不就要天天以淚洗面了?」語氣有些自嘲,狀似滿不在乎的聳肩。「大師兄有事要交代嗎?」

  「關於這件婚事,師妹說什麼都不願意嗎?」余文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的條件並不差,甚至可以說很好,文武兼備,外貌又極佳,說句比較現實的話,若非師命,以及娶了她才能繼承揚威鏢局的話,她是配不上他的。

  他是疼愛這個師妹,也答應師父會好好的照顧她,但是這並不能改變這些他認定的事實,以及她的拒婚讓他心裡產生的不悅。

  「我確實不願意,不過你們根本不會管我的意願,所以大師兄又何必多此一問呢?」楊媚媚淺淺一笑。

  余文傑臉色微變,「師妹認為大師兄配不上你嗎?」

  「錯了,師妹若非頂著『揚威鏢局』千金的身份,根本就高攀不上大師兄如此俊才,不是嗎?」

  余文傑蹙眉,嚴肅地質問。「師妹認為我是貪圖揚威鏢局才娶你的?」

  「兩位師兄與爹爹是魚幫水,水幫魚,互蒙其利,而我,只是你們之間可供利用的傀儡,你們不會在乎一個傀儡的意願。大師兄找我談這件事,實在沒必要。」

  「師妹,你這話說得太過份了。」余文傑萬萬沒想到,在她的心中,他們竟是如此不堪。

  「是這樣嗎?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爹和大師兄之間難道不是已經談妥了娶我的條件了嗎?」楊媚媚語帶嘲弄。

  「師妹,我答應師父這件婚事,是希望能好好照顧你。你並不快樂,所以我想帶你離開這裡,你怎能如此曲解我的好意,太……」

  「謝謝你,大師兄。」她飛快地接話。「這麼說的話,如果我不需要你的這份好意,你就願意取消這件婚事嘍?」

  「不可能,這件婚事師父已經決定了。」

  「呵!」她諷刺的一笑。「所以了,這件婚事和為我好一點關係也沒有,大師兄不必再自欺欺人。」

  她並不認為從一個牢獄跳進另一個牢籠會有多快樂,尤其大師兄是最常拿娘親過世的事來要她負責的人,她更不想和他糾纏一輩子!

  但是,她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有用,娶她只是達成他們雙方利益的手段,大師兄和爹都不會改變心意的。

  「不要再說這些任性的話了!」余文傑有些惱怒。「下個月準備當新娘,要開心一點,要不然怎麼對得起師母呢!」

  「夠了,請你不要再拿我娘來指責我了!」她終於爆發,朝余文傑低吼。「你憑什麼?到底憑什麼啊?!」

  「師妹!」余文傑被她憤怒的模樣嚇到,心裡更加不悅。「你是怎麼搞的?竟然這麼任性不懂事,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楊媚媚仰起頭,漠然的瞪著他。「你的失望與我何干?我從來不曾對你們抱過任何希望。」

  「你……簡直不知感恩!」他氣極,萬萬沒想到過去乖巧柔順的師妹,竟然變得如此不可理喻,不知好歹!

  感恩?楊媚媚苦澀的一笑,誰對她有恩?他以為娶她對她是天大的恩寵了?

  笑話!

  懶得再與他周旋,反正和他或爹的談話,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大師兄如果沒事,我要回房了。」她倔強的仰起頭,淡淡告辭,越過表情僵硬的男人,慢慢朝她的寢房走去。

  她該怎麼辦?

  該認命,乖乖嫁給大師兄,繼續過著這種行屍走肉般的傀儡生活?

  或者是……離開?

  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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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到寢房,楊媚媚巧聲走進內室,旋即訝異的發現床上沒人。

  「豺狼?」她低喚道,頓時忘了自己的問題,只急著在房裡找人。時辰差不多了,他的毒可能已經排乾淨,所以……他離開了?

  心一瞬間慌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急了、亂了。

  「豺狼?豺狼?你在哪裡?豺狼……」她不死心的喊著,尋遍室內部沒看到人影,轉身便想衝出房找人。

  「我在這裡。」豺狼從樑上翩然躍下,快一步立子她的身前擋住她,讓煞腳不及的她直接撞進他的懷裡。

  「豺狼!」她這才放下心,沒有想到要退開,反而不自覺的將雙手貼在他的胸膛,仰頭望著他。「我以為你走了。」

  「我不會不告而別的。」他低聲的說,一手輕輕圈住她的腰身,墨黑的眼瞳靜靜審視著她。

  楊媚媚也看著他,一會兒之後才察覺到兩人的姿勢,立即紅了臉,趕緊退了開來。

  「對不起……」

  「你沒有必要道歉。」拉住她的手,他沒有讓她退得太開。

  她心臟登時怦怦亂跳,不過她沒有掙開他的手,而是垂眼望著他古銅色的大掌與她嫩白的手形成的強烈對比,心裡突然有個想法現形。

  抬起頭,她沒讓自己有考慮的時間便脫口而出。

  「豺狼,你說你要報答我?」

  他微挑眉,「你想到要我怎麼報答你了?」他問。

  「是的。」她深吸了口氣。

  「說吧,你要我怎麼報答?」見她久久沒有下文,他主動開口問。

  「我……」這樣真的好嗎?她不禁開始猶豫。

  「楊媚媚?」豺狼蹙眉。他可以猜到她打的是什麼主意,所以他正在期待她說出口,好讓他能得償所願,不必對任何人愧疚。「說啊,任何事我都能做到。」

  她咬咬唇,最後終於下定決心。

  「請你……帶我離開這裡。」她衝口而出。

  豺狼聞言,眼底有抹銳光一閃而過,那眼神就像是飢餓的猛獸終於看見美味的獵物般,犀利、敏銳、謹慎與不容錯失的誓在必得。

  「你不想嫁給你大師兄?」眼神狀似無意的瞥了眼她身後的房門方向。

  「你知道?!」她好生訝異。

  「嗯,我剛剛聽見你和你大師兄的談話。」他點頭,也沒隱瞞。剛剛的事他全盤聽見了,楊萬馭對女兒的態度實在讓人心寒。

  他原本猜測她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完善的千金小姐,所以才會如此善良天真、不知險惡,沒想到他猜錯了,善良是她的天性,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下,更是非常難能可貴!

  「那麼,你能理解我為什麼得離開這裡不可了,是不?」她有些急切的問,手不自覺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緩緩的點頭。初時聽見她被許配給那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傢伙時,自己心裡可是非常的……不爽!

  「所以,你不打算嫁給你大師兄,想要……跟著我?」

  她歎了口氣,沒注意到他的說法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知道這太為難你了,不過我保證,只要一離開這裡,我們就分道——」

  「你確定嗎?」豺狼故意截斷她的話。若跟了他,他怎麼可能再讓她離開!

  楊媚媚傻傻的點頭。「如果不確定,我就不會開口了。」

  既然如此,他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拔下左手中指的翠綠玉扳指,他慎重的遞給她。

  「給我?」她不解。「這看起來似乎很貴重,我不能收。」

  「要跟著我,就必須收下!」他擺明了沒得商量。

  「嗄?」這是什麼道理?

  訝楞之餘,豺狼已經將玉扳指套進她左手的無名指。

  「太大了,戴不牢的。」楊媚媚提醒。

  他只是抬眼瞅了她一下,旋即以掌圈鎖住玉扳指和她的指頭,催動內力。她只覺得指頭一陣熱,再放開,那玉扳指已經服帖地圈在她指上。

  「哇!好神奇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做到的?」她驚歎。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你可以跟著我了,不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能有幾個人想和你道別。」

  道別?

  他的意思是……要她和爹、師兄們告別嗎?

  「不了,我想他們不會樂意。」

  「恐怕由不得你了。」豺狼微微搖頭。

  「什麼?」她疑問。

  豺狼朝她淡淡一笑,緩緩的抬手指了指她身後,銳利的視線似淡似漠,似冷似殘的盯著門外臉色鐵青的人。

  打從他們往這地方來時,他就聽見動靜了,只是故意不動聲色。

  他知道自己卑鄙,但是……他就是要斷了她的後路,讓她不能回頭。

  楊媚媚立時一驚。難道……

  她猛地轉過身,錯愕、震驚地看見門口就站著三個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怎會跟著她過來呢?

  「爹……」她怯怯的低喚。

  「原來這就是你不嫁的原因!」楊萬馭衝上前,憤怒的揚起手。

  她絕望的閉上眼,沒躲沒閃,準備承接憤怒的巨掌。若能一掌將她打死,她或許能就此解脫吧!

  不料兩人的打算都被豺狼給破壞,只見他一手將她攬進懷裡護著,一手在半空攫住了楊萬馭的手腕,沒讓這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放手!」楊萬馭怒吼,心中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掙脫不了這個年輕人的掌握。這人不是泛泛之輩!

  「她,是我的人,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動她,楊當家瞭解嗎?」豺狼忍下心中的暴怒,以冰寒的語調和表情給予警告。

  楊媚媚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護在他的懷裡,鼻頭有些微的酸意,眼眶也有些發熱,她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憤怒的爹爹。

  「爹,我……」

  「不要叫我!」楊萬馭憤怒的打斷她,不知道是豺狼放開,還是他終於掙脫,他退了開來,眼帶恨意的怒瞪著她。

  「爹,你聽我說,我……」她舉步上前,卻被父親的怒喝凍結了步伐。

  「住口!」他根本不想聽。「文傑說他好像聽見你房裡有男人的聲音,我還不相信,沒想到……我沒有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

  楊媚媚臉色一白,身形微晃,立刻被身後一隻大掌撐住腰身,她狼狽的抬起頭來,望向身側的男人。

  豺狼垂眼凝視著她,被她眼底那股沉痛的哀傷給狠狠擊中了心口,眼眸倏地一瞇,緩緩的抬頭望向那三個男人。

  「楊當家當真不認媚媚這個女兒?」他語調清冷,眼眸泛寒。

  「這種不知檢點、行為放浪的賤人,不是我的女兒!」楊萬馭語意刻薄地數落。「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你打錯如意算盤了,我不會把揚威鏢局留給她,你什麼也得不到!」

  聞言,楊媚媚徹底死心了。沒想到她在爹心裡一點價值也沒有,僅止於揚威鏢局千金這個身份。

  「是嗎?那還真可惜了。」豺狼冷嗤。「那麼……媚媚的大師兄,既然媚媚得不到揚威鏢局,你也沒必要娶她了,是吧?」

  「我娶師妹是因為我疼愛她,感念師父的教養之恩,與鏢局完全無關!」余文傑瞪著眼前這個男人。經驗告訴他,這個男人絕不是泛泛之輩,光是他散發出來的氣勢,便足以讓人腳底生寒,提高警戒。

  他忍不住開始猜測,師妹到底是在哪兒認識這個男人?又這般暗通款曲多久了?

  「真是感人。」豺狼嘲諷的語氣只要不是聾子都聽得出來。

  他伸手,輕輕但堅定的握住楊媚媚的手,看見三個男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表情各有不同,不過同樣精彩。

  「這麼說,你現在還願意娶她了?」他故意問。「對了,在你回答之前,我必須先告訴你,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十天了,你還要娶她嗎?」

  除了他自己,其它四人——包括楊媚媚——都同時因他話裡的含意而變了臉色。

  他還要娶她嗎?

  余文傑自問。清清白白的師妹,他尚且認為她配不上他,若非有揚威鏢局做嫁妝,他不會想娶她,如今呢?

  一個殘花敗柳,一隻破鞋……

  可是,他如何當著師父的面說出這種輕蔑、鄙夷的言語?

  「文傑,你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就算你願意娶這個賤人,我也不會讓你委屈自己!」楊萬馭立即接話。

  楊媚媚渾身一顫。為什麼沒人覺得委屈的是她?

  「爹,如果當初娘懷孕的時候,你就將我打掉,該有多好……」她恍惚的低喃。

  「滾出去!」楊萬馭驀地怒吼。「從今以後,我楊萬馭沒有你這種無恥的女兒,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您曾經『有過』我這個女兒嗎?」她哀傷的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曾經有過,而那卻是我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一件事,因為我一直希望不曾有過!」他決絕的撂下狠話。

  因為這話,楊媚媚被徹底擊潰了。

  「帶我走……」她靠在豺狼身側,低聲懇求。

  他霍地攬住她的肩膀。是的,他當然會帶她走。

  冰冷的眼神掃了三人一眼,最後停留在一直沒有開口的余文禮臉上審視了一會兒之後,驀地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余文禮渾身一顫,壓下心頭的下安,強自鎮定的回視。

  「既然楊當家都同意了,那我就帶著媚媚離開了。」他的聲音顯得開朗,攬著楊媚媚朝三人走去——因為他們就擋在門口。「從今而後,楊媚媚不再是楊家人,楊當家沒意見吧?」

  「我求之不得!滾!」楊萬馭面露青筋,怒聲大吼。

  「很好,那麼就請楊當家好好保重,畢竟……」豺狼突然彎身在他耳邊低語,「養虎為患吶。」

  楊萬馭猝不及防,待回過神便毫不留情的一掌擊向他,而豺狼也早有防備,簡短的話一說完,便帶著楊媚媚飛身竄出門口,楊萬馭立即追了出去。

  「哈哈哈,多謝楊當家賜女,請保重。」豺狼張揚一笑,下一瞬間,便帶著懷中女子飛縱而去。

  楊媚媚有些不捨的回頭,烏黑的長髮隨風飄揚,眼前一片水霧,讓她看不清爹爹的身影,一會兒,兩人便消失了蹤影。

  「師父,您沒事吧?」余氏兩兄弟來到他身旁,關心地詢問。

  楊萬馭瞇著眼,注視著方才兩人消失的方向。

  那個男人是誰?他說的「養虎為患」又是什麼意思?

  收回視線,望向兩兄弟,一會兒之後,他才徐徐開口。

  「文禮,對外發佈媚媚急病去世的消息,從今以後,揚威鏢局沒有楊媚媚這個人。」

  「師父?!」兩兄弟皆顯錯愕。

  「什麼都不要說了,照我的話去做!」

  「……是,師父。」




  一出鏢局之後,楊媚媚的淚水立刻有如黃河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後悔了?」豺狼冷漠地問,心裡有絲煩躁,以及些許愧疚,不過隨即被自己甩開。

  是她自己說要跟著他,他只是確保她無法反悔罷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哽咽啜泣,泣不成聲。

  豺狼當她時後悔了,心裡頓時非常不爽。

  「有什麼好後悔的?那種家庭只知道利用你,拿你去當一家破爛鏢局的陪襯,儘是委屈你,你離開應該哈哈大笑,哭什麼啊?」他有些惱了。

  楊媚媚聞言,哭得更大聲了。原來……原來還是有人覺得她委屈了……

  「你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搞的啊?!」氣死人了!「就算你後悔也回不去了!」不說楊萬馭不會原諒她——哼,她才不需要被原諒——就算楊萬馭願意接受,他也不會放手!

  「我……不是後侮……」她哭著搖頭。

  「那你哭什麼?」他一臉忍耐的瞪著她。

  楊媚媚還是搖頭,勉強出聲,「我……不知道……」

  豺狼俊眉攏得更緊。不知道?

  「我……已經好幾年不曾哭過了。」她抹了抹眼淚。「過去不管如何委屈,受到什麼樣的對待,聽到多少刻薄又不公平的指控,我都不曾哭過,甚至都能笑笑地帶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你面前哭得這麼淒慘……」

  是因為在他面前,她能卸下防備,所以才會這麼盡情的哭泣?

  這個臆測讓豺狼心裡頓時變得痛快。

  「看得出來。」他抓起袖子替她抹去一臉的鼻涕眼淚,動作有些粗魯。「積壓了幾年的淚水,簡直多得嚇死人,若有哪邊鬧乾旱的話,找你去肯定能解旱。」

  她錯愕的望著他。

  「幹麼一臉癡呆的樣子?」

  「你會開玩笑呢。」好稀奇啊!

  豺狼聞言,面色突然一赧,隨即狠狠的瞪她一眼,緊接著便加重手的力道,在她臉上胡亂的擦一通。

  「欸欸!痛,好痛!別……」她痛皺了一張圓潤的臉蛋,躲無可躲,只能無奈的接受他的蹂躪。

  「哼!」好一會兒,他終於好心的放開她。

  「很痛耶!」楊媚媚撫了撫疼痛的頰,一時忘了傷心。

  「你活該,誰叫你亂說話!」豺狼哼了哼。

  她有亂說話嗎?不滿的睨他一眼。應該是他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然後惱羞成怒吧!

  「沒事了吧?」豺狼斜眼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點點頭。痛快的哭了一場,心雖然還痛著,但是那痛楚她早已習慣,可以忽視。

  「既然沒事,就走吧。」他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疑惑的停下,回頭蹙眉望著她。「怎麼不走?」

  她對他露出一抹微顫的笑,強迫自己開口。

  「豺狼,謝謝你帶我出來,你應該還有其它事要辦,我就不耽誤你了。」就算心裡覺得不捨,也不能為他帶來困擾。

  「什麼意思?」他挑眉,表情瞬間冷了下來。這個女人該不會想跑了吧?

  「哦?」什麼什麼意思?他為什麼……不高興了?

  「你不耽誤我?然後呢?」

  「然後?」她有些疑惑的歪著頭繼續說:「就依照約定分道揚鑣啊,你願意帶我出來,我很感謝你,這樣就夠了。」

  哇啊!他突然冷冷的瞪來一眼,讓她有些膽顫。好冷厲的眼神!這下她確定他是不開心了,可是為什麼?

  「約定?我不記得和你有過這個約定。」他的目光充滿了威嚇之意。

  「可是……」楊媚媚糊塗了。他……不希望她離開嗎?

  「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想離開揚威鏢局,隨時都可以離開,根本用不著我帶你出來!」

  「不一樣的。」她低歎。

  「沒什麼不一樣。」他氣悶的說。

  「沒有契機,我沒有那個勇氣離開,也許到最後我還是會聽我爹的話,乖乖的嫁給大師兄。」只為求得爹爹瞧她一眼,就算是冷漠的眼神也無所謂。

  「你自己一個人又能到哪裡去?」都已經收了他的玉扳指了還打算離開!她最好自己識相一點,乖乖的留下來。

  「我可以去找我師父,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師父的行蹤老是神神秘秘的,大半年才出現一次,所以這次去找他,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你想走就走啊!」他撇開頭走到路旁的大石坐下,不再理會她。

  現不是什麼狀況?楊媚媚有些搞不清楚。

  不過……現在的豺狼看起來好像一個賭氣的孩子耶!

  他……不希望她離開嗎?

  心裡期待地怦跳著。她可以這麼想嗎?,他希望她留下?低頭望著她手上的玉扳指。她可以賭一睹嗎?

  她緩步的走向他,來到他身旁,見他甩頭轉向另一邊不看她,連忙忍下一聲悶笑。怎麼會這麼可愛呢?一點也不像江湖個百中的豺狼,他知不知道這樣的他,很讓她……心動?

  有何不可呢?

  就睹一賭吧,反正她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

  「我不是想離開,只是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她主動解釋。

  聞言,豺狼狠狠的瞪向她。

  「我有說過任何你會造成我的困擾或類似的話嗎?」

  「沒有。」楊媚媚立即搖頭。

  他惡狠狠的質問;「那你憑什麼替我說話?我如果會覺得困擾,就不會答應你了。」

  「對不起。」

  「以後不准隨便替我下斷言,知不知道?」

  「知道。」

  「哼,走吧!」豺狼滿意的點頭,走了兩步又轉身走回來,拉起她的手。「你師父住在哪裡?」

  「喔,就在……」楊媚媚默默跟在他身旁。老天,這樣的豺狼真的很好玩耶!她可不可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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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22:04
第五章   


  木屋裡一如往常的擺設,就是不見她那位神龍不見首尾的師父。

  果然如她所料,尤其十幾日前才見過,師父遺留下一本醫書給她,大概要等到她醫書讀完之後,師父才會再出現,估計應該又是大半年後了。

  「豺狼,有什麼不對嗎?」楊媚媚疑惑地問著一直在觀察木屋內部的人。

  「不,沒什麼。」他搖頭,只是覺得這間木屋的擺設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裡看過似的。「你爹知道你學醫的事嗎?」

  「我學醫是偷學的,沒人知道。」她搖搖頭。

  偷學的?

  「是嗎?那你當初怎麼會開始拜師學醫的?」

  「七歲那年,我自己一個人跑到街上,遇到師父正在為人看診,覺得有趣,就蹲在一旁觀看,師父見我對學醫有興趣,就主動提議收我為徒。那時我年紀還小,其實不太懂這事的意義,只是終於有人對著我笑,我很開心。」她扯開一抹微顫的笑容。當時的她總是很不解,為何爹爹老是不看她一眼。

  「那後來呢?」握住她的手輕輕揉捏著,給予她無聲的安慰,他輕聲指引她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就真的拜師了,剛開始一個月,師父教我一些基本的知識,然後留下一本基礎醫書要我自己好好的研讀熟記,之後便離開了,那時我常常來,就是沒遇到人,直到七個月之後,師父又出現了,問我醫書讀得如何,有沒有任何問題。這就是我和師父相處的模式,一直持續到現在。」

  楊萬馭還真是忽視這個女兒忽視得非常徹底,學醫十載,經常離家數日,卻無人聞問,更別說發現。

  反觀他雖然七歲便遇滅門慘事,可是認真說來,他並不曾缺乏過關愛,事故之前,爹娘疼愛他,事故之後,師父、師叔、二師兄,還有其它師兄弟妹們,也都不曾缺少過對他的關愛。

  想到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她,不僅沒有變成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心地還能這麼善良……

  心疼早已不足以形容此刻他胸口的糾結,那是更深沉、更複雜的情感,想要從此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好好給予她她所渴望一切的複雜情緒……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深吸了口氣,舒緩自己發熱的胸口。來日方長,他不急,他會等待。

  「哦?」楊媚媚尷尬的一笑。「我……不知道。」她知道這個答案一定會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卻是事實。

  果然,豺狼是有些錯愕,不過想了想,這種答案由她口中說出來,似乎也不該太訝異,好像她就應該是這樣的人似的。

  「你果然是一隻蠢到有剩的羊咩咩。」而且還自己跳進他這隻狼的口中,不吃掉還真是對不起她的愚蠢。

  羊咩咩?

  楊媚媚眨眨眼。是她的綽號嗎?

  好吧,她承認她的名字是有點像,既然是他取的,他愛怎麼叫就隨他了。

  「那時我年紀小,根本不會想到這個嘛!」她意圖解釋,好洗刷自己「蠢到有剩」的一行名。「一開始是沒想到,後來雖然有想到這點,可是師父沒回答,我也就沒再問了,反正總是師父師父的叫,知不知道師父叫什麼名字似乎也不重要。」

  「既然你師父不在,我們就離開這裡吧。」豺狼又環顧一下屋內,強壓下心頭那股古怪的熟悉感。

  「等一下……」

  「你該不會打算留在這裡吧?」他立即橫去一眼。她最好不要說是!

  「不是,我只是想留張紙條給師父。」楊媚媚忍住笑。「我已經離開家了,至少要告訴師父一聲,也許以後來這兒的機會更少了……」說著,便有點黯然的低下頭。

  「如果你想來,我會帶你來的。」豺狼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她倏地抬起頭來,一雙大眼晶亮剔透。

  「真的嗎?」

  見她欣喜的模樣,就算之前是隨口說說哄騙她的,現在也會變成真的了,更何況他本來就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嗯,謝謝你,豺狼,你真是個大好人呢!」楊媚媚由衷的說道,結果話一出口,立即惹來他一個狠狠的白眼。

  「少胡說八道了!」他是大好人?哼,這是江湖上最好笑的笑話了!「要留紙條就快一點,不要拖拖拉拉的,盡說些蠢話!」豺狼迅速背過身子面對門口,像是懶得理她。

  瞥見他連耳根都發紅了,楊媚媚瞬間瞭解。他是害羞了呢!

  暗笑在心裡,她不敢太囂張,趕緊寫了一張紙條壓在桌上的燭台下,便乖乖的跟著他離開這裡。

  「豺狼,我們現在要去哪裡?你有預定的行程嗎?」兩人前後走出木屋,踏上竹林通往外頭的唯一小徑,她偏頭問。

  「先到馬市買匹代步的馬,再替你買幾套換洗衣裳和其它用品,然後到……」頸後突然一陣毛,豺狼倏地皺起眉頭,飛快的掃視四周。有人監視?

  「怎麼了?」楊媚媚疑問。

  那感覺太過短暫,此刻又完全沒有任何跡象,莫非是他太敏感了?

  算了,他會小心一點的。

  「不,沒什麼,我們往嘯陽城去,我要找的人目前似乎正在那裡。」毒蛇易青,讓他逍遙太久了。

  「豺狼……」楊媚媚拉住他的衣袖,表情非常鄭重。「我最後一次問你,請你也認真老實的回答我,好嗎?」

  他挑眉,斜睨著她。

  「說吧。」其實心裡已經知道她要問什麼了。

  「我真的可以跟著你嗎?」

  他嚴肅的凝望著地。「如果不可以,我就不會開口。」

  「不會妨礙到你嗎?」這是她最擔心的一點。

  「妨礙一定會有,但是我並不在意,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

  她淡淡的漾開一抹笑意,緩緩的點了點頭。

  「嗯,我不會再問了。」他的實話實說反而讓她安心。

  「最好不要再問了,我不喜歡決定的事被再三質疑。」他冷冷一哼。

  「我會盡量不讓自己妨礙到你。」她不希望他後侮。

  「沒有必要,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聞言,她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心漾出一圈圈的漣漪。她真的喜歡上他了……不,不只如此,這一刻,他已經抓住了她的心。

  「好,我會做自己,可是也會盡量不讓自己妨礙到你。」她開心的猛點頭。

  「隨便你。」扳開她扯住他衣袖的手,就在她有些失望的輕聲一歎時,悄然瞥她一眼,又反手握住她的。

  笑容重新浮上她的唇角,他看見了,眼底閃過疼寵,嘴角也微微一勾,牽著她的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這處竹林。

  寂靜的林子裡,只有微風吹過竹葉時響起的沙沙聲,一會兒之後,兩個男人像是平空出現般立於木屋前面。

  「呼,嚇死我了,沒想到豺狼的感覺這麼敏銳,差點被他給發現。」其中一名男人輕吁了口氣。

  「是你學藝不精吧!」另一個男人調侃。

  「你專武,我專醫,咱們各有專精,怎能說我學藝不精呢!」

  「是是是,為兄的說錯話了。現在呢?你難得收了一個徒弟,卻被豺狼拐走了!」

  「呵呵,無所謂啊,這樣以後方便些。」

  「哈哈,說的也是。」




  迎賓樓,嘯陽城裡最大的酒樓客棧。

  因為迎賓樓的夥計待客慇勤,膳食美味,口味多變,客房寬敞豪華精緻,所以無論是在地人吃飯喝酒,或是過路旅客食宿打尖,身上有些銀兩的,第一選擇一定都是這兒。

  今兒個是新月,沒有一絲月光,他們兩人進入嘯陽城時已經入夜,街上一片黑暗。

  「喁——」豺狼在迎賓樓門口勒住馬,利落的跳下馬背,回身將楊媚媚抱下馬,再拿下兩人的包袱,把韁繩交給前來招呼的馬房夥計,交代給水和飼料,好好照顧之後,兩人便前後走進迎賓樓裡。

  「兩位客倌,要用膳還是住宿?」店小二趕緊上前招呼,一雙眼在門內燭火的映照下瞧清了來人。哎呀,這位姑娘長得圓圓潤潤,笑容好甜,好可愛啊!

  「嗯?」豺狼冷冷的哼了一聲,對他的目光非常不悅。

  店小二突然覺得背脊發涼,戰戰兢兢的抬眼一瞧。媽呀喂!哪來的地獄鎖命鬼啊?俊是夠俊了,可是……好冷吶!

  這兩個人這麼的不同,是怎麼湊在一起的呢?

  「小二,給我們兩間上房,要環境清幽,最好不會受到打擾,然後幫我們送一些簡單的吃食到房裡來。」豺狼臭著臉交代。

  「是是,兩位請跟小的來。」店小二趕緊低頭哈腰,不敢再貪看可愛的姑娘一眼,旋身領著兩人到客房去。

  兩人跟在店小二身後走向內,繞過幾處園景,來到一個獨立小院落的月洞門入

  「兩位客倌,這裡是我們其中一間上房,您們瞧瞧這小院落的環境,還算滿意嗎?」店小三局舉燈籠,恭敬的詢問。

  豺狼和楊媚媚跟著他跨進院子,環視周圍的環境。

  「如何?」豺狼問。

  「很不錯。」楊媚媚甜笑,又跟著走進房問,店小二立即點亮房裡燈火,讓他們四處看看。「房間也很好。」

  「另一間上房就在隔壁。」店小二走出寢房,指了指以一道矮牆隔開的隔壁院落。「那兒的環境和隔間都和這邊差不多。」

  「嗯,就要這兩間房了。」豺浪對他吩咐。

  「好的,客倌,晚膳馬上幫您們送上來,是要個別送還是送到這兒?或是另一間房?」

  「送到這兒就行了。」

  「是的。」

  「謝謝你,小二哥。」楊媚媚微笑地道謝。

  「應該的,應該的,有任何需要,吩咐小的一聲就好。」店小二呵呵一笑,又趕緊彎身退了下去。

  房裡頓時靜了下來,楊媚媚偏頭看著一臉冷凝的豺狼。

  「我們住這上房可以嗎?花費不會太高嗎?」她隻身和他離開,連件衣裳也沒帶上,更別提銀兩了,這一路吃穿用度都靠他,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不缺這點花用。」他冷漠地說。「你先整理一下包袱,我們會在這兒住上幾天,有缺什麼東西,城裡店家很齊全,到時候再添購就行了。」

  「好。」順從的點頭,她可從他冷漠的態度下感覺到他對自己的無微不至。

  「我去去就來。」又看了她一眼,他才拿起自己的包袱回房去。

  楊媚媚有些失神的目送他挺拔的背影離去,一會兒才微微紅了臉,趕緊抱著包袱走到內室稍做整理。

  心的陷落是那麼容易且快速,在他當著爹與兩位師兄面前握住她的手,說要帶她離開之時,在他對她說毋需改變,只要做她自己就可以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被他緊緊的抓住了,這一路下來,她發現更多面的豺狼,卻只有讓她越陷越深,完全無法自拔。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這樣的自己不會讓他後悔。

  稍晚,店小二將晚膳送到房裡。

  「兩位客倌請慢用,有什麼不滿意的,請不吝賜教。」他客氣的哈腰,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楊媚媚,才在豺狼的冷眼下退出門去。

  「用完膳你早點休息,晚點我會出去,辦完事就回來。」

  「嗄?這麼晚了還要出去?」楊媚媚關心地問,旋即覺得自己似乎過問太多,連忙又搖手。「哦,沒事沒事。」

  「羊咩咩,你跟我說話用不著小心翼翼,我不會隨便就殺人。」他從飯碗裡抬眼睨了她一眼。

  「噗!」楊媚媚忍不住噴笑,幸好口裡沒有任何東西。「豺狼,你真的會開玩笑了。」

  又瞪了她一眼,他才埋頭繼續用膳。

  「這麼晚了,你真的要小心喔!」

  「放心,我只是出去找個『熟人』打探一下消息,不是去和人打打殺殺。」

  「不管如何,小心為上。」她自然的替他夾了一塊紅燒肉,知道他的工作都是與危險脫不了關係的。

  盯著碗裡的肉,豺狼有些發怔,久久沒有反應。

  「啊,對不住,我沒想太多。」她有點焦急的想要把紅燒肉夾回來。這種行為確實太不合宜,也太親密了一點。

  不過他卻早她一步夾起紅燒肉,直接塞到嘴裡。

  「啊……」望著他臉頰鼓鼓的塞滿整塊肉,她有些傻眼。這樣的他好可愛,可他那之前茫然的表情又讓人覺得鼻酸,彷彿不曾享受過這樣溫暖的舉動似的,雖然……她也不曾。

  「盤子裡還有很多,不要搶我碗裡的。」豺狼瞪她,臉上有些紅,乾脆也動手夾了一塊肉到她碗裡。

  楊媚媚漾著微微的笑,沒有取笑他,只覺得心窩兒暖暖的,眼眶也微微發熱。這是這麼多年來,她吃過最愉快的一餐,而這塊紅燒肉,是她吃過最美味的一樣食物,她知道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味道。

  用完晚膳,豺狼回房準備,她則跟著他進房。

  待他從內室出來,已換上一身黑衣,俊眉星目,高碩挺拔,腰間軟劍顯得刺目閃亮。

  她就像是一個準備送丈夫出征的妻子;心頭突然覺得忐忑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似的。

  「不用送我,你回房休息。」

  「好。」她柔順的點頭,轉身走到房門口又回過身來望向他。「自己小心。」

  「我知道,破曉之前我便會回來。」見她依然站在門口,於是催促,「進去,不管有誰敲門都別開,知道嗎?」

  「嗯,我知道。」楊媚媚猶豫了一下才跨進門,轉過身再次注視著他,一會兒才慢慢的將門闔上。

  豺狼又望著門板一會兒,才旋身正打算離開,突然,他的眼銳利的一瞇,不著痕跡的掃了夜空一眼。

  暗處有人監視,而且有敵意!

  是為他而來?還是她?

  不管為誰,他決定先把這件事給解決掉再說!

  他立即回身來到她房門前敲了下,房門也立刻開啟,這讓他皺起眉頭。

  「我剛剛不是說不要隨便開門嗎?」忍不住朝她低吼。才剛交代過的,一回頭就忘了,這要他怎麼安心放她自己一個人在這裡?

  「我知道是你才開門的。」她從門縫看見他走回來的。「有什麼事忘了嗎?」她沒料到他會回頭,有些開心。

  豺狼直接走進房裡,反手將門關上。

  「豺狼?」她疑惑地望著他奇怪的舉動。

  「暗處有人監視,所以我不出去了。」

  「咦?!」楊媚媚驚愕。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難纏角色,你先上床去,我就在隔壁,你可以安心。」

  「等等,我……」她慌忙的拉住他,有些猶豫的紅著臉。

  「幹麼?」豺狼似笑非笑。「不敢自己一個人?要我陪你睡?」

  圓潤的臉瞬間漲紅,「我才……才沒有要你陪我……睡……」雖然他猜對了一半,她的確有些害怕。

  他伸手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轉身離開。

  啊……這樣就走了?

  撫著有些疼的臉頰,失神的瞪著門板,接著黯然的歎了口氣,正準備躺下,房門又被推開。

  她訝異的看見他提著他的包袱走進來,隨手放在床邊矮櫃上,在她包袱邊,就坐在床沿脫下鞋襪,抬腿上床。

  「明天我就退掉另一間房。」他說,見她發呆,乾脆動手將她放倒,自己則在她身後躺下,拉起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然後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睡吧。」

  睡吧?這麼刺激,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楊媚媚瞠大眼睛,只覺得背後一片熾燙,圈在腰上的手宛如烙鐵般炙熱,心臟卜通卜通的劇烈跳動,像是要跳出喉嚨般,寂靜的深夜,那狂亂的心跳聲是如此明顯,他一定也聽見了!

  不自在的動了動,腰間的大掌倏地一緊。

  「再亂動,後果自負。」豺狼低沉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

  「拜託,這樣我睡不著……」她蠕動著想離開,可下一瞬間,圈鎖在腰間的掌已經開始往上慢慢游移,讓她的聲音霎時梗住。

  她學過醫,對男人的身體有一定的瞭解,當她理解那抵在她臀部的是什麼東西時,那雙如烙鐵般炙熱的掌已經撫上她的胸部,貼在她狂亂跳動的胸口。

  「豺狼……」她倏地哽咽,又慌又亂又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

  須臾,一聲歎息在她頂上飄下,胸前的手又回到腰間。

  「睡吧,我保證絕對不會對你亂來。」他在她耳旁低聲的說,一手溫柔的撫過她的臉,為她拭去滴落的淚,一個熱燙的吻輕輕印在她的耳邊。

  「嗯……」楊媚媚低應,他的保證讓她放鬆,這才在他的懷抱瑞安心的睡去。

  見狀,睜大眼的人變成了豺狼,久久久久,久到窗外天色已經微亮,他才有點無奈的歎了口氣,低低的咕噥。

  「就知道這隻羊咩咩蠢到有剩,男人在床上的保證能相信嗎?」

  楊媚媚微微蠕動,翻了個身窩進他的懷裡,細嫩的手環上他的腰,臉頰在他胸膛上摩挲蠕動,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後,舒服的吁了口氣,就貼著他的心口又沉沉睡去。

  低頭望著一臉幸福的人,感受著在心口沉沉的重量,豺狼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霎時被充滿了。

  「好吧,看在你這麼蠢的份上,就饒過你吧!」遺憾的是,他不管在什麼地方出口的保證,都會做到,真是可惜了。「嘖!下次不管你再怎麼哭求,我也不會放過你了,你要有所覺悟,羊咩咩。」他在她耳邊低喃。

  「嗯……」楊媚媚無意識的低吟一聲。

  「很好,我就當你是答應了。」輕笑著抱緊她,忘了外頭有不明人士監視,慢慢的閉上眼。

  他沒有發現,門縫飄進一陣無色無味的煙塵,因為在這之前,他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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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22:51
第六章   


  毒蛇易青滿意的收起迷魂煙,得意冷笑。

  他的猜測沒錯,一向冷酷無情、陰險狡詐、對任何人防備心都很重,據說只要有第二個人在場就絕對不會閉眼睡覺的豺狼,不要說女人,身旁連個能說幾句話的朋友也沒有,如今破例帶個女人在身邊,這女人對他一定有某種程度上的意義!

  果然,這會兒不就爬上床了?不枉費他一整天等在這裡伺機而動。

  美人窩,英雄塚,有了雪豹的例子,豺狼應該記取這個不變的定律才對!

  不過連著兩個師兄弟都栽在他手上,這禽獸窩之名,也不過爾爾,哈哈!

  咚咚,肩上突然被點了兩下,正要挑開門栓的易青反射性的手一揮,向後灑出一把毒煙。

  誰知下一瞬間,他灑出去的毒煙又迎面被送了回來,他人驚失色的飛快掠開,卻仍慢了一步,趕緊掏出解藥吞下。

  「嘖嘖嘖,七步斷魂散,出手還真狠。」出現在木屋前的兩名男人,其中一人搖頭嘖嘖有聲的說著。

  易青戒慎的瞪著這兩個無聲無息就接近他的男人,看不出年歲,但絕不年輕,而且一個能一眼就辨出他的毒藥,另一個又能一瞬間將毒煙送回,不管毒學或武學,肯定都非泛泛,不可小覷。

  「我與兩位前輩應是毫無瓜葛之人,江湖上各行其事,為何干擾我?」他冷靜下來,準備說之以理。

  「毒蛇易青,你搞錯了吧,是你打擾了我們兩老看戲的機會,所以我們才會出面的,要不然我們吃飽撐著,理你幹麼?」

  易青又是一驚。他們連他是誰都知道!

  「就是說啊,人家小倆口難得甜甜蜜蜜、一臉幸福、安安穩穩的睡下,你怎麼可以來打擾他們,嗄?該當何罪?」

  「而且,你怎麼會認為和我們沒有瓜葛呢?」

  「有何瓜葛?」他謹慎的問。

  「呵呵,你知道裡面的人是誰嗎?」

  「當然知道,是豺狼。」他像個呆子似的有問必答。

  「另一個呢?」

  「不就是個女人。」易青對女人的評價極低。

  「呵呵,是啊是啊,不就是一個女人,可是很巧的,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寶貝徒弟。」男人指了指身邊的同伴。「還有,雪豹你記得吧?之前他受你『照顧』了,巧的是,雪豹是我徒弟,然後呢,看你瞠大眼睛的樣子,看來你也猜到了,的確,豺狼也是我徒弟,所以呢?你認為有沒有瓜葛啊?」男人笑得異常和藹可親。

  這時另一個男人也開口了,「還有更巧的是,你的迷魂煙對我的寶貝徒弟一點用處也沒有。」

  「哎呀,這麼巧喔?師弟,我有沒有告訴你,這種迷魂煙對豺狼也沒有用?」

  聽到這,易青已經臉色鐵青了。

  此時,房門突然被打開,就見豺狼和楊媚媚站在那裡。

  「師父?!」這是楊媚媚。

  「師父?師叔?」這是豺狼。

  兩人異口同聲,互望一眼,眼底有著同樣的驚訝。

  「你師父是哪一個?」

  「你師父是哪一個?」又是異口同聲。

  「左邊那個。」

  「右邊那個。」再次異口同聲。

  「原來師叔是你的師父。」豺狼終於理解了。先前那種古怪的熟悉感此時也有了答案,原來小時候曾在師叔身上感受過。

  「早啊,徒弟,睡得好嗎?」杜千天打哈哈的和他打招呼。

  豺狼冷睨著他。「師父,我想我們應該『好好的』談一談。」

  「呵呵,呵呵……」杜千天頓時只能乾笑,遷怒的瞪向正準備開溜的易青,彈指射出一道勁氣,瞬間便定住了他的穴道。「都是你害我被我徒弟發現的!」

  「師父,毒蛇易青值五千兩銀,是我的獵物。」豺狼冷冷的提醒。

  「哎呀,真的啊?那就當作師父送給你的見面禮好了,所謂拿人手短,你就不用裝那個冷臉給師父看了,可好?呵呵……」說的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樣。

  這時豺狼已經懶得理這個為老下尊、玩性十足的師父,直接轉向林靜天。

  「師叔,師侄沒想到您也會跟著師父一起出谷胡鬧!」

  林靜天有點羞愧的低下頭,眼角瞥見一臉震驚呆楞的徒弟楊媚媚。唉唉,一世英名盡毀子一旦,他在徒弟面前高風亮節的形象……毀了!




  暫時將楊媚媚托付給師父和師叔照顧,豺狼將毒蛇易青押至衙門交差。

  半途,易青企圖脫逃,卻正中豺狼下懷。

  「你設計我!」被撂倒在地上,才終於明白自己中計了。豺狼是故意解開他的穴道,故意讓他脫逃!

  「沒錯,毒蛇易青的施毒手法普通人是無法招架的,把活生生的你送進牢裡太危險,脫逃的機率太高。而且你以為在重傷了我二師兄之後,我還會讓你有機會活著嗎?」豺狼軟劍筆直的指向他。

  「我身上的毒已經被林靜天給搜刮一空了!」毒蛇易青不服氣的大喊。

  「那又如何?」他冷笑。

  「你不想知道是誰委託我殺雪豹的嗎?」他試圖求生。

  「我懶得問。」豺狼冷酷的拒絕。這件事他自己也能查得出來!「還有什麼遺言嗎?」

  「你到底要怎樣才願意放過我,直接把我送進牢裡?」豺狼說的沒錯,只要他活著,走出牢裡的機率很大,他一點也不想這樣死在豺狼手上!

  「絕無可能!」已經懶得和他廢話,劍鋒一劃,便削了毒蛇易青的人頭。

  從懷裡抽出一塊黑色的布巾將人頭包起,揚手一丟,布包便勾在樹枝上。

  豺狼再從袖袋掏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粉末灑在屍體上,不一會兒,屍體便開始冒煙,漸漸融成黃色的粘稠液體滲入土裡,不到一刻便消失無蹤。

  眸底冷酷殘獰的神情讓人膽寒,嘴角冷冷的一勾,飛縱而起,拿回黑布包,旋身飛縱往衙門而去。

  交了差,簽了名,領了賞銀,看看天色,夜將至。也許趁著師父和師叔在,他可以先去辦自己的事。

  但他又猶豫了一下,最後想到師父的性情,覺得不太妥當,還是決定先回客棧一趟。

  果然,回到客棧,人都還沒踏進小院落,便聽見師父的哈哈笑聲。

  「丫頭,你都不知道,那時候豺狼他死命的抓著褲子跳腳的模樣,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哼哼,誰叫他拜我為師卻死都不對我磕三個響頭,我只好想辦法整他了,最後他還不是乖乖的跟我學武,叫我師父,還被我設計得不知不覺呢!師怕很厲害吧,你如果想整那個臭小子,師怕可以教你幾招喔!」

  門外的豺狼登時漲紅了臉。師父竟然在說他小時候的糗事!原來那件事是師父設計陷害他的,他現在終於知道要找誰算賬了!

  一掌轟開門,二話不說便直接朝師父攻去。

  「哇咧!」杜千天一個利落的下腰,閃過徒弟毫不留情的厲掌,整個身體在椅上旋了兩轉,便沖飛而起。

  豺狼立即跟上,可沒想到師父會來個大回轉,待他反應追回,師父已經躲在楊媚媚身後了。

  「臭老頭,你太丟臉了,竟然躲在女人背後!」他惱火的磨牙霍霍。

  「你這個臭小子,想弒師啊?!」

  「我要割了你的舌頭,看你還會不會長舌,說一些無聊的話!」他想抓人,偏偏師父躲得靈活妥當。

  眼光瞥見楊媚媚笑盈盈的表情,他才發現她似乎很開心。

  「算了,你跟我一起去。」抓不到師父,他乾脆拉著她離開,決定不再讓她和為老不尊的師父混在一起。

  「嗄?」楊媚媚錯愕不解。

  「為了『安全』起見,你跟我一起去。」豺狼說。

  什麼什麼?去哪裡?她一頭霧水。

  「喂喂喂!什麼安全起見?你是把師父師叔當成什麼毒蛇猛獸,會傷害你的小羊兒嗎?」杜千天不滿的抗議。

  「不是毒蛇猛獸也相去不遠,反正都是有害物!」他不滿的哼了哼。「師父,師叔,隔壁那間房讓你們使用,等我們回來可不想再看見你們在這裡,否則就來算算師父剛剛說的那件事的帳吧!」

  「啊咧!你這個不肖徒弟,枉費為師從小幫你把屎把尿,含辛茹苦的把你撫養長大,你竟然……」哭調唱到一半,人已經不見了。「嘖!跑得這麼快,我說靜天啊,你瞧我這徒弟是不是對你那徒弟很有點什麼,是不?」

  「傳家玉扳指都戴在我家徒兒的手上了,師兄認為呢?」

  「嘿嘿!那麼師兄我有個建議,你可以用師命請你家小羊兒好好考驗一下那只沒良心的狼,不要這麼簡單就被拐走嘛!」

  「很抱歉,我一點都不想惹火豺狼,而且我得努力修復我在我家徒兒心中盡毀的形象,還有,師兄何不想想豺狼要找師兄算的帳呢?」林靜天苦笑著擺手。

  另外這邊,楊媚媚莫名其妙被拉走,待回過神來,趕緊問道;「豺狼,你要帶我去哪裡?」

  「你怕什麼?」他投來一眼。

  她怕什麼?她有在怕什麼嗎?沒有啊!他以為他嚇到她了嗎?

  「沒有。」

  「好。」豺狼滿意的點頭,人拉著就走。

  好?楊媚媚有點糊塗了,可是沒來得及問什麼,就又這麼呆呆的被拉走。

  他他他……他到底要拉她到什麼地方去啊?




  「哇啊——」

  「啊啊——」

  「嗚嗚……我要回去……啊——」

  接二連三的慘叫,全都出自楊媚媚的口中。

  豺狼眉頭緊鎖,一臉忍耐的走在前頭,任由她以幾乎將他衣裳扯裂的力度扯著他的衣袂跟在後頭。

  「啊——」又是一聲慘厲的尖叫,讓人毛骨悚然。下一瞬間,就見楊媚媚跳上他的背。

  「該死!」被她一撲,腳下一顛,差點撲倒在地,脖子也被緊緊勒住,幾乎要斷氣。「楊、媚、媚!放開!」

  「豺豺豺……豺狼,我剛剛……剛剛好像踩到……踩到東西……」她顫抖地告知。嗚嗚,她要回去了啦!

  豺狼偏頭望去,四週一片黑暗,她看不清,他可是看得很清楚,嘴角立即惡意的一勾。

  「你剛剛踩到一個骷髏頭,嘖嘖,被你給踩碎了。」

  「骷骷骷……骷髏頭?!」楊媚媚差點要暈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死人,怕鬼啊!「啊啊啊——」將頭埋在他的肩頸處,緊閉著眼什麼也不敢看,失控的放聲尖叫。

  豺狼的耳朵立時嗡嗡作響,差點被她叫聾了。

  嘖!真後悔帶她出來!

  「你再吵的話,會把『他們』全都吵醒喔!」豺狼陰森森的恐嚇。

  嗝!尖叫聲瞬間卡在喉嚨,楊媚媚緊緊的環住身前男子的脖子,鴕鳥的埋頭不敢看四周。

  「嗚嗚……你為什麼要拉人家來這裡啦!」她低泣控訴。

  「我明明問你有沒有怕什麼,你自己說沒有的,我怎麼知道你是在騙我,其實這麼膽小!」他冷冷一哼。真不懂她腦袋在想些什麼?面對殘忍無道的亡命之徒都不怕的她,竟然會怕死人!真好笑!

  他們是雞同鴨講啦!根本是天大的誤會!「我要回去了啦!」楊媚媚紅著眼低吼。

  「要回去就自己回去,不要巴在我背上,下來。」

  「不要!」她死賴著。「是你拉我來的,你要帶我回去!」

  「要我帶你回去就閉嘴,等我事情辦好自然會帶你回去。」

  「到底有什麼事需要到亂葬崗來辦的?!」沒錯沒錯,他們現在就在一處亂葬崗上頭亂晃,這邊一堆土,那邊一個小丘,到處還有坑坑洞洞,一不小心就會踩到幾根死人骨頭,若是不小心被絆倒,可能還會和一顆骷髏頭來個相見歡。

  「找死人不來墳場找,要去哪裡找?」他故意說。

  「哇啊,別說了!」她又是一聲尖叫,不過壓低了很多。「你……你該不會打算……挖墳吧?啊啊……」抖啊抖,真的太恐怖了啦!

  「你下來。」頸部的搔癢以及抵著背部的柔軟,讓他有些不自在。

  「不要!」她馬上摟得更緊。她才不要再去踩到骨頭,嗚嗚……會被詛咒啦!

  豺狼此時真的很想歎氣。這就是所謂的自作孽吧!

  「那你就好好的掛著,別再鬼吼鬼叫,否則我就把你丟到墓穴裡和那些死人骨頭做伴!」他冷冷的警告。

  「嗚嗚……」楊媚媚敢怒不敢言,果真安靜了下來。

  總算!

  鬆了口氣,他加快腳步,一副熱門熟路的樣子,越過幾座山丘之後,突然停在一座墳前。

  「你遲了。」毫無音調起伏的三個字突然從墳裡傳出。

  豺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只覺得脖子一緊,肩膀立刻一痛。這隻小綿羊是想殺了他嗎?勒死他還不夠,還打算咬死他?

  原本有些惱意,可感覺背上的人抖得好厲害,溫熱的液體不斷侵蝕他的頸背,不禁無奈的在心裡歎息,惱意盡數化為心疼。

  「他是活人,住在亂葬崗的活人。」為了避免自己被勒死或被咬死、淹死,豺狼決定趕緊解釋清楚。

  「哈哈哈!豺狼,你背上是什麼東西啊?改行當奶娘了嗎?」

  楊媚媚一聽到是活人,恐懼馬上減輕了不少,睜眼偷覷那座墳,可是烏漆抹黑的,什麼也看不到,又怕怕的縮了回去。

  「好怪的人,竟然住在亂葬崗裡,他都不怕嗎?」她對豺狼低聲咕噥。

  誰知那墳裡的人可聽得一清二楚。

  「小丫頭,這世上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死人,唯一無害的也是死人,活人才是最可怕的,我才搞不懂為什麼有人不怕活人怕死人咧。」那墳裡人又哼哼的說著。

  「幽冥,我要的東西呢?」豺狼打斷他們,直接切入正題。

  「當然是在我手上,不過你出價多少買這個東西?」對方意有所指。

  豺狼挑眉,一下子便領悟。

  「怎麼?有別人也想要?」

  「嘻嘻,你還是一樣精明得讓人害怕,和你談話真是輕鬆啊!」

  這無關精明與否,只是之前兩人就已經談好報酬,這會兒他又開口問他出價多少,問題顯而易見了!

  「廢話少說。」豺狼怒極反笑。「如果你之前開的價不夠,那再加上你的命,夠了嗎?」

  「嘖嘖嘖,所以我說活人比較可怕,沒錯吧!」

  「豺狼,你這樣是不對的!」楊媚媚責備地說。「所謂價高者得,如果有人出價比你高,你又非要那東西不可,就要自己提高——」

  「你閉嘴!」他這下真有些惱了,這隻小綿羊未免太不會看時機說話!

  「哈哈哈,豺狼,我喜歡這丫頭!」幽冥大笑。

  「謝謝,如果你不是住在這種恐怖的地方,我想我也會喜歡你。」她也甜甜一笑。這個人似乎很好玩呢。

  「你要我把你丟在這裡嗎?」豺狼偏頭威脅。

  「好嘛!我閉嘴,行了吧!」楊媚媚即使屈服在惡勢力之下,仍忍不住抱怨的嘀咕,「明明自己錯還不讓人家說,真霸道!」

  聞言,他終於忍不住歎氣了。

  「你開個價吧!」言歸正傳,他不想再浪費時間。

  「呵呵,爽快,其實我本來打算『物歸原主』,不過我的命看來比較值錢,所以還是把東西賣給你好了,拿去吧!」話落,一聲細響破空而至。

  豺狼抬手一接,一塊竹簡夾在他兩指之間,他看也沒看一眼便直接收進懷裡,臉色變得有些冷冽。

  「你剛剛說『物歸原主』是什麼意思?」

  「呵呵,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幽冥呵呵一笑。「我要的呢?」

  他沉默地立於原地,一會兒之後,才從袖袋裡掏出一冊竹帛,往那座墳丟去。

  「這是你要的。」是幽冥之前開的價,一本稀有古冊。

  「呵呵,多謝,你們走吧,我就不送了。」

  豺狼轉身就走。

  「啊,對了,我告訴那個人,東西已經賣給你了。」

  「多謝。」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冷笑。

  正好,省得他麻煩。




  離開亂葬崗之後,豺狼沒有預警的將背上的人甩下。

  「啊……」楊媚媚沒有防備,腳下不穩,差點跌坐在地上。「你要放我下來,好歹也先說一聲啊!」討厭,她的右腳好像扭傷了,不過還好,並不嚴重。

  他沒理她,只是默默的往客棧方向走。

  楊媚媚一頓,察覺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有些擔憂的蹙眉,忍著腳踝傳來的些微刺痛,連忙跟上。

  「豺狼,剛剛那個人是誰啊?」

  「不關你的事。」不知道那個「原主」是誰?什麼時候會找上門?

  「他為什麼會住在那個恐怖的地方?」再接再厲。

  「不關你的事。」他會先找出那個人的身份,然後頂多等他三天,三天一過,他就要上門了!

  「那你們剛剛到底交換了什麼東西?」楊媚媚又問,然後在他開口前搶話,「不要再回我『不關你的事』了!」

  瞥了她一眼,他緩緩的開口。

  「與你無關。」換了個詞,意思一樣。

  吼吼!「小氣,問一下也不成?」她沒好氣的噘起唇。

  橫睨她一眼,心裡為她那可愛的模樣覺得好笑,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喜歡她不怕他的模樣,尤其脫離了揚威鏢局之後,她好像也跟著解除了一身的枷鎖,性情一日比一日活潑可愛,讓他的心情也跟著她開朗了起來。

  「還楞在那裡做什麼?」走了幾步,發現她沒有跟上,他回頭低斥。

  她大眼兒閃閃一亮,漾開一抹甜笑,立即邁步追上。

  只是腳踝一痛,讓她往前撲跌。「啊!」

  「你……」豺狼一驚,急掠向前,及時抱住了她。「你這個笨蛋,到底在搞什麼?連路都不會走了啊?」

  「我……是你剛剛把我丟下來害我扭傷腳的,你還怪我!」她瞪他。

  豺狼一窒,旋即又惱怒了起來。

  「扭傷了腳你是不會說嗎?你根本是又蠢又笨,愚蠢至極的笨女人!」

  吼!「你!」好過份!氣死她了!

  他冷哼,轉身背對她蹲了下來。

  「上來,笨女人!」

  原本很生氣,可是看見他蹲在她面前,火氣立刻快速消散。

  微微一笑,她上前趴上那寬闊的背。

  背著她起身,感受她環上來的手臂,以及緊貼在背上的柔軟身軀,那股讓人聞了舒適的淡淡草香再度竄入他鼻息,讓他有一瞬間眩然。

  「豺狼,我真的可以跟著你嗎?」下巴靠在他肩上,她低聲的問。

  灼熱的氣息在他耳邊吹拂,讓他的耳朵有些發熱。

  清了清喉嚨,他冷哼一聲,「不是說不准再問了?!

  「最後一次,以後真的不問了。」

  「當然可以。」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就算你覺得我很煩、很討厭、又笨又愚蠢,常常被我氣得火冒三丈也沒關係嗎?」楊媚媚進一步追問。

  「你是希望我後悔是嗎?」豺狼險些失笑。

  「我只是……怕你後悔嘛!」她將臉埋在他的肩膀,聲音有些不清楚。他是重視她的,她感覺得出來,而她雖然很開心很開心,可是還下太能習慣這種受人重視的感覺。

  「放心好了,我豺狼做事,從來不曾後悔過。」感覺到肩頭濕潤,他的心有些泛疼。「你就安心的跟著我。」

  「嗯。」她不自覺的摟緊他。「對了,以後要學聰明點,知道嗎?」

  「嗯。」她可不可以就這樣不要放手?

  「要學會看場合說話,懂嗎?」

  「懂。」圈緊手臂。

  「不可以扯我後腿,瞭解嗎?」

  「瞭解。」不放了,她不放手了。

  「好乖,現在,請你手下留情,別把我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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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23:45
第七章   


  一回到客棧房間,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室的混亂。

  「怎麼回事?師父和師怕呢?」趴在豺狼背上的楊媚媚驚慌的喊道,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她下來。「把我放在椅子上。」

  他眼神銳利的掃了房內一眼,確定房裡無人之後,才將她放在椅子上。

  「豺狼……」她擔憂的低喚,他不發一語讓她好擔心。

  豺狼回頭看她一眼,看見她的憂心,才察覺自己的疏忽。

  「你不用擔心,就我對師父的瞭解,他們應該在我們離開之後也跟著離開了,至於有沒有可能躲在暗處偷窺看戲……機率一半一半吧!」

  「那這些混亂呢?」她又問:「有東西遺失嗎?」

  「沒有,包袱裡只有換洗的衣裳,那人的目的不是錢財。我大概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小事一件,反正我也正在等他出現。」

  「啊,難道是為了你剛剛拿到的東西?」

  豺狼聞言,故意露出一臉誇張的驚訝表情。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她嘟起嘴。

  「我很驚訝,憑你那顆蠢腦袋竟然能一猜就中。」他笑著調侃。

  「我一點也不蠢,我很聰明,這是師父說的!」她哼了哼。真氣人,自從認識以來,她到底哪裡表現得讓他認為她很蠢的啊?

  「是,你很聰明。」口氣很是勉強。

  「你一點誠意也沒有!」

  「喔,是嗎?那還真茫抱歉了。」見已轉移她的不安,豺狼這才動手將床上被翻亂的包袱稍做整理,聽到身後有人不安份,頭也沒回的開口警告,「你給我乖乖的坐著!」

  才剛想要起身的楊媚媚吐吐舌,乖乖的將離開椅子寸許的臀部重新黏了回去,看著他替她整理包袱,看見他的大掌抓著她的肚兜,也只能紅著臉自己害羞了。

  整理好了之後,他回身走到桌旁坐下,拿出今夜拿到的竹簡。

  「那是什麼?」楊媚媚好奇的探頭望過去,看見那塊竹簡上頭寫了一些字。

  「殺手牌。」豺狼也沒想到要避她。

  「殺手牌?」她不懂,跳著腳拉過一張板凳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拿過他手上的殺手牌研究。「做什麼用的?」

  「這塊竹簡最上面雕著『毒蛇』兩個字,所以這塊是殺手毒蛇的牌子,想要委託毒蛇殺人,就在竹簡上寫下標的與酬勞,如果毒蛇覺得滿意就接下任務,完成之後收妥酬勞,這塊殺手牌就會被銷毀。」

  「好麻煩的使用辦法。」她眨眨眼,腦袋被搞得有些糊塗。「那這塊殺手牌為什麼會在亂葬崗那個人的手裡?」

  「他是『天門』負責製作和銷毀殺手牌的人。」

  「而現在殺手牌沒有銷毀,意思就是任務還沒完成嘍!」她似懂非懂的點頭。

  「任務沒完成,或殺手身亡。」豺狼補充。

  「哦?毒蛇……死了?」楊媚媚猶豫了一下。「你殺了他?」

  「他在半途企圖脫逃。」他冷酷的偏頭望向她,眼裡有著明顯的警告,她最好不要說那些讓他火大的話。

  「喔!」她點頭,想到毒蛇的賞銀有五千兩……真好賺。「這個雪豹是誰啊?我好像有聽過這個名字耶!」

  「他是我二師兄。」豺狼眼神冷硬。

  「嘎?」楊媚媚訝異的望向他。「他還好吧?」

  「嗯。」他點頭,沒有多說的意思。

  「那你買下這塊牌子的目的是什麼?」她很是好奇。

  豺狼伸手,楊媚媚便將殺手牌放回他手上。

  「我要知道委託人是誰。」

  「咦?你要殺毒蛇的時候沒問嗎?」

  「懶得問。」

  嗄?問一聲都懶,卻很勤勞的跑到亂葬崗找人買回殺手牌?

  「可是這上頭沒有委託人的名字耶!」楊媚媚提醒他。

  「殺手牌是有機關的。」伸手撫過寫著,「豹」兩個字旁邊的空間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摸到一個微細的凸起點,他用指甲將它壓下,殺手牌上頭突然掀起了一層薄薄的竹片,委託人的姓名赫然在目。

  「真的有機關耶,好厲害!」楊媚媚讚佩道,靠上前,看見了委託人的名字。「委託人叫柴士諭啊!」她拾起頭望向豺狼,旋即心頭一驚,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

  只見豺狼目皆盡裂,瞪著這三個字,臉色陰沉冷酷到宛如地獄鎖魂使者。

  他的眼前又變成一片血霧,那一聲聲淒厲的尖叫又在他耳邊圍繞,劇烈的痛在他肉體肆虐,這一瞬間,他彷彿又回到七歲那年,目睹柴家慘遭滅門的剎那。

  他看見那個殺了所有人,意圖姦淫娘親的兇徒緩緩的轉過身,他對上了一雙血紅狂亂的眼……

  柴士諭!

  手上的竹簡差點被他給毀掉,他呼吸急促,強迫自己鬆開手,將殺手牌放在桌上。

  「豺狼……」楊媚媚有些不安的伸出手,試探地覆在他緊握成拳的手上,見他沒有甩開,又輕輕的將他顯得冰涼的手包覆在她小小的掌心裡。「他是誰?」

  豺狼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柴士諭目前人在何處?他為何委託毒蛇殺二師兄?為何?到底為何?

  「豺狼,你還好嗎?」楊媚媚擔憂地問。他的神魂好像已經飄離似的。

  難道……二師兄在為他調查當年的滅門血案?!

  突然之間,一切明朗了!柴士諭為何殺二師兄,二師兄為何極力對他隱瞞,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原來……害了二師兄的竟是自己!

  「豺狼!」楊媚媚雙手捧住他的臉叫喊著,圓圓的大眼直勾勾望進他黑暗的靈魂深處。「豺狼,告訴我,他是誰?」她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絕對不只是委託殺手殺他二師兄的人。

  他眨眨眼,飄忽的望進了她充滿憂心的眼裡,跟前的血霜才慢慢化開,恢復清明。

  「柴士諭……」他低喃,雙手緊握成拳,抵著大腿微微顫抖著,極力忍下那種想殺人……想殺了柴士諭的慾望。「他是我的大伯,我爹敬愛的兄長。」

  楊媚媚一陣錯愕,心裡充滿疑惑。是他的親人?為何要殺害他的二師兄,又為何他一看到這個姓名,就變得那麼奇怪?

  這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故事?

  豺狼突然收起竹簡,表情冷凝的下了決定。

  「我送你去荒谷。」

  「什麼?」她不懂他為何趕她。

  「既然師叔是你的師父,你要求我帶你出來,原本也是打算投靠你師父,所以送你到荒谷去之後,我就不再欠你了。」豺狼語調冰冷,面無表情。

  「為什麼?」楊媚媚瞪著他。這些日子以來,她以為他對她不只是恩情而已,難道這只是她自己的奢望?

  「沒有為什麼,這是很正常的決定。」

  她仰起下巴,不馴的直視他。

  「如果你不把真正的原因說清楚,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你想聽真話,我就告訴你真話,因為我不喜歡身旁帶個累贅礙事,你只會妨礙我!」他撇開頭,不去看那雙黑色的大眼。

  「哼,你可別忘了,我這個『累贅』還救過你的命!沒有我這個『礙事的累贅』,你啥事也不用辦,早早就去找閻王喝茶下棋,也不會有機會在這裡說這些言不由衷的屁話了!」楊媚媚雙手抆腰,傲然的朝他吼。原本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一相情願,可是聽到他這麼說,她就瞭解他根本在說謊!

  「少自作多情了,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話!」

  「是啊是啊,好真啊,你還可以順便賭咒發誓說『若有半句虛言,我楊媚媚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如何?」她故意說。

  豺狼一窒,驀地大吼,「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說你說的是真話嗎?」她雙手環胸,仰高頭斜睨著他。哼,果然如她所料,這個笨蛋!說她是笨女人,結果自己也沒高明到哪裡去!

  「就算要賭咒發誓也和你沒關係,做什麼拿自己來開玩笑!」他好怒,要他發誓卻是咒她自己,她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

  「我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豺狼。」

  「閉嘴!」豺狼惱怒的吼,方纔那股冷冰冰的酷勁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而她也真的閉上嘴,沉默的望著他,眼底滿是倔強。

  豺狼只是瞪著她不發一語,眼底則是滿滿的怒氣以及隱隱的慌亂。

  僵持到最後,終究化為一聲挫敗的歎息,他坐了下來。

  「你真是可惡!我不想害了你啊!」他懊惱的喊。

  「為什麼你會害了我?」楊媚媚好聲好氣的問。

  「因為我面對的,是一個喪心病狂的魔鬼,他會不惜一切的殺了對他有威脅的人,我的二師兄就是為了我的事惹來殺身之禍,躺了一年還無法痊癒……」他低下頭,將臉埋進手中。「我不想看見你也有同樣的下場。」

  「豺狼。」楊媚媚溫柔卻堅定的拉下他的手,傾身向前。「看著我。」

  他依言抬眼,眼底有著防備與冷測。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和這個叫柴士諭的有關係嗎?」

  「柴士諭……」豺狼的語調瞬間變得冷硬,表情微僵。「一個因為覬覦弟妹而泯滅人性,殺了弟弟一家的畜生!」

  楊媚媚暗抽了口氣。他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樣嗎?

  他緩緩的解開布扣,敞開胸口,露出那道猙獰的長疤。

  「我的天啊!」她掩嘴低呼,不敢置信的瞪著那道疤痕,想著當初那是多麼致命的傷,他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被砍了一刀,我爹為了護我,被柴士諭從背後一刀穿心,這裡……」豺狼指著鎖骨一處不規則的圓形疤痕。「是那把穿透我爹胸口的刀刺中的,當柴士諭以為我和爹都死了的時候,就開始準備強暴我娘,我從我爹胸口的大洞看著他撕扯我娘的衣裳,看著我娘為保貞節咬舌自盡,大量大量的血從我娘嘴裡冒出來……」

  「夠了!」她倏地站起身將他攬進自己的懷裡。「豺狼夠了,別說了……」她哽咽的在他耳邊低喃。她的心,為了那個無助可憐的小男孩而疼痛著,為了這個背負深仇的軒昂男子揪扯著。

  「就快結束了……」靠在她的懷裡,他閉著眼睛,喃喃的繼續敘述,「柴士諭走了之後,我爬出我爹的懷抱,拖著僅剩的一口氣看著我娘,我無力為她整裝,卻又不願在被人發現時看見我娘的慘狀,所以只能用僅剩的力氣推倒燭火,然後爬到屋外。那時我向上天發誓,只要我有幸活下,一定手刀仇人為爹娘報仇,如今,轉眼過了二十年,二十年了,我卻……一事無成……」

  「豺狼,你只是個受害者,為什麼你會認為都是你害的呢?你是無辜的啊!」她放開他,在他面前蹲下,仰頭認真的說;「你活了下來,是因為你爹愛你,是因為你自己的毅力,你擁有爹娘的愛,所以你活下來了,為了他們而活下來……」她的聲音慢慢的消失,突然想到自己。

  娘是不是也因為愛她,所以就算明知道身體不能承受生產的痛苦,卻還是執意將她生下?

  豺狼望著她,慢慢的抬起手,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

  「你毋需為我哭泣,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痛苦也已經麻痺了。」伸手將她扶起在椅子坐下。「事情就是這麼回事,如今我只想全力尋找柴士諭,面對他,我需要全部的注意力和戰鬥力,無法分心照顧你,也不能讓你有機會成為他威脅我的籌碼,你懂嗎?我不能冒任何可能會失去你的危險!」

  「豺狼,你……喜歡我嗎?」她猶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氣開口。

  他眼神莫測,靜靜的凝望著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楊媚媚雙頰染上一抹嫣紅,急急的澄清,「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只是猜測,你剛剛說那些話,讓我有這種錯覺,所以我才問的,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他專注的凝視著她,眼底有著流光閃動,好一會兒才徐徐的啟唇。

  「你有恩於我。」

  「哦,呵呵,我猜也是這樣……哈哈。」尷尬的笑了笑,有些手足無措,心好苦,連帶的笑容也變苦了。

  豺狼忍著擁她入懷的衝動,當作沒看到她那苦澀的笑容,力持鎮定緩緩地說:「不管如何,在我除去柴士諭之前,你最好留在荒谷,免得無辜受累。」深仇得報之後,他會回去找他,不會再放開她,但是現在……不行,他不能留她。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她轉移話題,沒有對他的話做出回應。

  「不知道。」他搖頭。「如果他沒有自己找上門,我也會查出來的。」

  「可以找風汐海啊,聽說他是一個包打聽,想知道的事沒有查不到的。」楊媚媚建議。

  「哼!」豺狼冷哼一聲。

  「哼是什麼意思啊?贊同還是反對?」她皺眉問。

  「哼的意思是不屑,是不予苟同。」他橫睨她一眼。「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想再談了,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荒谷去。」

  「我不要。」她斷然拒絕。

  「楊媚媚,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嚴重性啊?」

  「我不在乎,也不怕。」她聳肩。「豺狼,我可是鏢局出身的,從小生活在鏢局裡,防身功夫是有的,膽量也養得很大,我不怕活人,面對活人的時候,我可以幫你守護你的背後,等到人死了,威脅不了你的背後,再換你來救我吧!」她甜笑地望著他,做下決定。

  豺狼深吸口氣,狠狠的瞪著她。為什麼她說的話讓他覺得心口好熱!

  「不行,你不能留下來,我不想害了你,任何事都有萬一,我不想讓你去承受這個萬一!」他粗聲拒絕。

  「豺狼,我知道你重視我,就算只是因為我有恩於你,我也很開心。」開心中帶著一絲絲惆悵,不過沒關係,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可以了,所以,她不走。

  「既然知道我重視你,就聽我的話,到荒谷去。」就讓她這麼以為吧!

  可她還是搖頭。「我不能去,因為我也很重視你,我……」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猛地抬起頭堅定的望著他。「因為我喜歡你。」

  他閉了閉眼,激動的情緒讓他氣息變得更加粗重,再也難以壓抑,一把將她擁進懷裡,緊緊的抱著她。

  「豺狼……」她低喚,忍不住再次問:「豺狼,你……喜歡我嗎?」他這般激動的表現,她可以這麼認為嗎?可以有所期待嗎?

  「佑禛,我叫柴佑禛,上天保佑的佑,禛,是以真誠感動神明而受到福佑的意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對她低喃出自己的名字。

  「佑禛……」台媚媚眼眶登時泛紅,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下一瞬間,他雙手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紅唇,熱烈的輾轉吸吮,讓他未出口的感情藉著唇舌糾纏傾洩,讓記憶深深的刻劃上她甜美的味道。

  這樣就夠了。

  他抬手一點,身前女子瞬間軟倒。

  抱住癱軟的佳人,豺狼將她抱上床,俯身又輕啄一下她的眼、頰,最後不捨的落在唇上。

  「對不起,我絕對不能讓你冒險。」

  毅然起身走出房外,他環視四周,一會兒之後,揚聲喊道;「師父,師叔,你們在吧?」

  四週一片寂靜,沒有反應。

  豺狼睫一垂,右手撥開衣擺,屈膝便要跪下。

  下一瞬間,一道人影凌空飛至,在他膝蓋點地之前攙住了他,硬是將他拉起。

  「我說徒弟啊,拜師的三個響頭你都耍賴不拜了,這會兒這個大禮,我哪能先收?」杜千天語調輕快,眼底卻有著凝重與心疼。「等你先拜完欠我的三個響頭,我再接受你這個大禮。」

  「好。」他乾脆的說,就要拜下。

  「等等等!」杜千天還是沒讓他跪下。「你未免太不隆重了,這三個響頭和這個大禮,等你回荒谷的時候,再隆隆重重的給我拜下,現在這麼潦草行事,我可不要!不過你可以先說說,叫為師的出來想幹什麼呀?」

  「師父,我將媚媚托付給您和師叔,請你們帶她進谷。」

  「你要去找柴士諭?」他直接問。

  「是的。」

  「佑禛,柴士諭很有可能已經改名換姓,重新開始,你要找到他可能不是簡單的事。」他語重心長的提醒。

  「他要的東西在我手上,會自己送上門。」

  「如果他沒有呢?如果他覺得不值得冒險呢?反正這世上已經沒有『柴士諭』這個人了,他為什麼要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來拿一塊與現在的他無關的東西呢。」

  「如果他真的沒有出現,我就去找他,就算他躲在哪個深山峻嶺或老鼠洞裡,我也一定會把他揪出來!」沒有將過去了結,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踏上未來,為了媚媚,這一次,他必須徹底了結這樁仇怨。

  「唉——既然你如此堅決,為師的又能說什麼呢?」杜千天長長一歎。「我會帶那隻羊咩咩回荒谷,不過她願意嗎?」

  豺狼無言。

  「你不怕她恨你啊?」

  「她不會的,她太善良,學不來恨人,只會苦自己。」

  「那你呢?」杜千天有些心疼的望著徒弟。

  「我?」豺狼疑惑的蹙眉。「我怎樣?」

  「你的心情呢?你有讓她知道你對她的感情嗎?有開口請她等你嗎?你不怕她不等你嗎?」

  「師父只要幫我照顧好人就可以了。」他撇開頭。「其它的……都不重要。」

  杜千天心裡暗歎。為什麼他的徒弟遇到情愛,總是變得這般癡傻?

  他偏頭瞥向也凌空而來的師弟。「靜天,羊咩咩是你的徒弟,你怎麼說?」

  林靜天靜靜的望著豺狼,好一會兒才開口。

  「佑祺,你愛她嗎?」

  「是的,我愛她。」沒有猶豫,早在他將傳家玉扳指戴在她手上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感情,就算當時還沒有很強烈,可是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你保證你會活著回谷嗎?」他又問。

  「我保證會活著回去。」豺狼沉默了一下,才點頭。

  「那麼好吧,我帶丫頭回荒谷。」

  「多謝師叔。」

  林靜天伸手拍了拍豺狼的肩,慎重地告誡。

  「佑禛,別讓丫頭白等了。」

  「我……不會的。」

  「佑禛。」杜千天突然低喚。

  「是的,師父。」豺狼望向背對著他的身影.

  「此行,若有幸找到柴士諭,為師有兩句話相送。『冤有頭,債有主、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且謹記,免得後悔莫及,讓你最不希望傷心的人傷心了。」

  豺狼楞了楞。「師父,你知道什麼嗎?」

  杜千天沒有回答,僅是走進房裡,輕鬆的扛起沉睡的楊媚媚,望了眼林靜天,下一瞬間,兩人便飛縱而起,離開這方天地。

  「師父!」豺狼大喊。

  「自己保重,徒弟。」杜千天的聲音遠遠傳回,人已經不見蹤影。

  豺狼蹙眉,想著師父臨走的話。他當然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但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師父應該知道他不可能饒過柴士諭,斷不會勸他這沒有意義的話,所以……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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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24:17
第八章   


  從來不知道思念會是這般的磨人。

  他初次嘗到相思的滋味——從楊媚媚離去的那一剎那開始。

  因為如此,他不願再多浪費時間,只想盡快找到柴士諭的行蹤。

  於是,他做了一件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訴他他會這麼做的話,他定會大笑三聲、嗤之以鼻,甚至心情不好的話,搞不好會割了那人的舌頭懲罰他胡說八道的事——找風汐海。

  「噗……呵呵呵……嘻嘻……呵呵……」

  他臉色陰沉的皺緊眉頭,忍耐的等著像是被點中笑穴,正趴在桌上笑得全身顫抖的風汐海,不,現在他已經笑倒在地上了。

  在心裡數到十,又數到百,風汐海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於是他又重頭數到千,接著兩千,然後……

  刷的一聲,軟劍直接圈住風汐海的脖子,只要稍稍一點動作,保證人頭立即拋棄脖子離家出走,而這,終於讓眼前失控的男人停止了瘋狂的笑。

  「咳……」風汐海臉色一白。老天啊,因為太好笑了,所以他一時忘了眼前的人是豺狼啊!「那個……咳咳,豺狼,能不能把我脖子上的『項圈』先拿掉?」

  「你笑夠了?可以辦正事了?」他沒立即卸下圈著對方脖子的軟劍。

  「是,可以辦正事了。」風汐海非常的識時務。

  手腕輕輕一挑,豺狼卸下軟劍,重新圈縛在腰上。

  「我要柴士諭的消息。」他睥睨著風汐海。「你知道柴士諭這個人嗎?」畢竟二十年前便銷聲匿跡的人,以風汐海的年齡,若沒聽過也是理所當然的。

  「呵呵,豺狼,別小看我了,我當然知道。」說到自己的專長,風汐海可就意氣風發了起來。「二十年前柴家一門血案可是轟動城內外,兇手一直沒有找到,案子也一直沒有破,柴士諭連同其侄子柴佑禛雙雙失蹤現場,沒有他們的屍體,官方猜測,應是柴士諭帶著侄子逃離那場殺戮,隱姓埋名在某個地方生活著。」

  豺狼冷冷的一笑。真是可笑的傳言,他倒是第一次聽見。

  「既然知道柴士諭這個人,你多久可以給我他的消息?」

  「等等,我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吧?」

  「我為何要應該知道?」他冷哼。

  啊咧!「算了,沒關係,既然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一次,首先呢,要見我,讓我撥冗聽你的要求,必須先付五百兩訂金,接著生意要接不接全在我,重要的一點是,不管接不接生意,訂金概不退還。」

  豺狼嗤笑一聲。「首先,我已經見到你,也談完了,我,一文錢也還沒付,而你,不管願不願意,都得接下這門生意,你說,我的規矩和你的規矩,你要遵守哪一個?」

  風汐海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好吧好吧,他也沒說錯啦,這豺狼問也沒問一聲人家要不要見他,三更半夜就突然出現在他的床邊,差點嚇死他,不聽他說也不成啊!誰還記得要先收費排時間啊?

  唉唉,誰叫他打不過豺狼呢?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這人向來以當俊傑為己任……

  「好吧,我之前說的規矩你可以把它當放屁,就當作是老朋友大方送吧!不過豺狼,要消息就得付費,這點你該不會有意見才對。」

  「你開個價吧。」

  「柴士諭的行蹤,五千兩。」

  豺狼直接掏出五千兩銀票丟給他。

  「我給你二天的時間。」

  「這倒不用。」風汐海收到銀票便笑逐顏開,心情太好,從懷裡抽出一本冊子翻了翻,便道:「柴士諭,今年五十二歲,八歲時被柴宗顏收為義子,改姓柴,取名士諭,二十年前柴家滅門血案之後便銷聲匿跡,據調查,柴士諭改回舊姓舊名,回到故鄉開陽定居,目前是開陽城裡的首富,他的發跡是開陽城裡讓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豺狼瞇起眼。他非常瞭解這則傳奇是柴士諭搜刮了柴家所有家產得來的!

  「你漏了重點。」他開口,表面不見一絲波動。

  「說重點之前,我有個疑問,希望你不吝為我解惑。」也沒問人家願不願意解惑,便直接問了。「這個柴士諭是你要抓的犯人嗎?」

  「不關你的事。」豺狼給了他一個冷釘子碰。

  風汐海識相的摸摸鼻子。「好吧,這些我會自己調查。」

  「重點!」

  「行了行了,這不就要說了嗎?」他搖頭歎氣。「柴士諭舊姓熊,叫做熊勝意,膝下有一對兒女,是龍鳳胎,兒子叫熊凱,女兒叫熊欣,十八歲。」

  熊勝意!

  柴士諭竟然就是熊勝意?!

  豺狼突然仰頭哈哈大笑。這未免太過諷刺!

  一個畜生不如的人渣,竟然搖身一變,成為開陽城有名的大善人!

  定良心不安的贖罪?還是沽名釣譽的手段?

  不管是為什麼,該死的人,還是該死!

  當初他殺了柴家十餘口人,如今他就慈悲為懷,讓他們一家四口陪葬便成!

  豺狼轉身便走,到了門口又突然停了下來。

  「對了,風汐海,去年我家那笨鳥受你不少照顧,我們每個人都非常『感謝』你,一致同意不管是誰遇到你,都要好好的『報答』。」

  啊咧!去年玩那只笨鳥玩得太過頭,也不是他願意的啊!

  「不用不用,只是舉手之勞嘛,說什麼報答呢,更何況我也只是聽從我那義妹姬光艷的意思去做,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其實也算不上我的功勞,所以不用報答了啦!」風汐海趕緊把責任推給不在場的替死鬼。

  豺狼冷冷的一笑。「是這樣嗎?」

  「當然是,絕對是,肯定是!」他忙不迭的強調。

  「確定不要我們報答?」

  「再確定也不過了。」讓豺狼「報答」?他想也不敢想,恐怕這一「報答」下來,他可能會缺了胳膊少條腿。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強人所難,那……這一萬兩銀票我就收回了。」豺狼又露出那抹似殘似虐的笑。

  「嗄?」一萬兩?!難道……難道是真的想報答,而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

  啊啊啊!可不可以現在改口啊?

  「有問題嗎?」冷酷的視線又打橫睨了過來。

  「沒有,呵呵,沒有,什麼問題也沒有。」

  豺狼點點頭,旋身飛出窗外,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風汐海目送著他的背影,只能哭喪著臉。一萬兩耶!

  不過沒關係,這條命還在,他可以賺更多的一萬兩……

  嗚嗚,他無緣的一萬兩啊!




  開陽城,位於環山之後,要進開陽城,環山那條陡峭的山路便是必經之路。

  豺狼沒有任何耽擱,連夜趕往開陽城,快馬加鞭花了兩天的時間,終於抵達。

  他在一家客棧落腳,默默的在四處聽著熊大善人的事跡,一雙冷眼更顯冰凝,毫無溫度感情可言。

  他巴不得立刻手刀仇人,以慰爹娘在天之靈,了結自己心中多年的噩夢。

  只可惜熊勝意出外接洽生意,目前並下在開陽,不過,聽說今日或明日便會回來。

  沒關係,二十年都等了,他不介意多等幾個時辰。

  他步行來到開陽城外,埋伏在環山某段山路的山坡上,靜待時機,決定在熊勝意進城之前把人給解決!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又想到了令他放心不下的女人。

  不知道她醒來的時候,得知身處何處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有什麼樣的想法?傷心難過?或氣憤不平?

  「羊咩咩……」豺狼思念的低喃,腦海中盤旋著她甜美的笑顏,回味那甜蜜的吻。「你……會等我吧……」

  傍晚,一陣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大地響起,他立即極目望去,發現有三騎,來者目前距離尚遠,瞧不清馬上騎者的五官面貌,不過看得出來是三名男子。

  是熊勝意和他的護衛回來了嗎?

  他屏氣凝神,專注凝望著那三個黑點漸漸接近,當中間男人的五官漸漸明朗之後,他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冷狂。

  是柴士諭!

  這張臉,就算化成灰他都認得!

  手撫上腰間軟劍,豺狼的殺氣瞬間高漲,下一刻,他縱身飛出藏身處,在半空中拍開腰間軟劍,旋飛的軟劍映著黃昏彩霞,閃著耀眼的光芒,輕緩落在前方約兩丈處,擋住了熊勝意的去路。

  「嘶嘶——」馬匹因為被緊急勒住韁繩而抬腳嘶鳴。

  熊勝意的兩名護衛立即擋在主子的前方。

  「閣下攔住我們的去路,有何指教?」

  「我找的是熊勝意。」話方落,身子便竄飛而出,待那兩名護衛反應過來時已經慢了一步,穴道被制,動彈不得。

  豺狼一拍馬臀,兩匹馬兒立即向前走,也順便帶走了馬上的人。

  「這位大俠攔住熊某,不知有何指教?」熊勝意力持鎮定,握緊劍柄。

  豺狼的視線慢慢地移向他。這張臉,在他每一次的噩夢中,都像是猙獰的惡鬼般陰魂不散,今天,噩夢終於變成現實,柴土諭就在他面前,而他,不再是無助的幼童。

  「算賬。」他的聲音冷列,清楚的傳進了對方耳裡。

  「算賬?」熊勝意不解,眼底有著警戒。「閣下尊稱?」

  「豺狼。」他人方的報上名。「雪豹,是我的二師兄。」

  「很抱歉,熊某不懂閣下的意思,熊某只是一名普通的商賈,實在不太瞭解江湖的事。」熊勝意一臉歉然。

  「熊勝意,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就直說了。」豺狼陰惻惻一笑。「你為了某個原因委託殺手毒蛇狙殺雪豹,而我今天,就是為了這『某個原因』而來的。」

  熊勝意一聽,臉色微變,不過仍力持鎮定。

  「你說你叫豺狼,是嗎?」他依然一臉慈眉善目。「豺狼,我想你一定有什麼誤會了,我根本不認識什麼毒蛇易青的殺手,也不認識什麼雪豹,更沒有理由殺人啊!」

  「不認識是嗎?」

  「是啊,你一定是搞錯了對象。」

  「那麼你何以知道毒蛇名為易青?」

  熊勝意一愣。「明明是你說的。」

  「不,我只說了殺手毒蛇。熊勝意,不用再偽裝了,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我也說過,今天不是為雪豹而來,而是為了你狙殺雪豹的那個『某個原因』,我是來找你算一筆積欠了二十年的帳。」

  二十年前?!

  突然,熊勝意發現,這個叫豺狼的人,長得有些面熟。

  他的心臟恐懼的躍動著,沉沉的,彷彿要敲破胸骨般,那股熟悉讓他突然有些毛骨陳然,雞道……

  不!不可能!

  他立即否定掉心中一閃而過的猜測。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件事,沒有人知道,除非……

  不!不可能的!他再次否決。

  「你是誰?!」他厲聲質問。

  「我是豺狼,賞金獵人,今日要來捉拿二十年前犯下京城柴氏滅門血案的兇手柴士諭,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不可能!」熊勝意大吼,驀地抽出手中的劍飛身朝他攻去,欲趁其不備。

  豺狼早有防備,翻身飛躍,揚劍擋下他的攻勢,嘴角泛出一抹冷笑。

  「露出馬腳了,熊勝意,或者,我該叫你柴士諭。」他手中軟劍輕靈飛劃,擋去對方招招狠辣的劍招。

  兩人在半空中飛來躍去,金劍相交,碰出些許火花。

  熊勝意不禁惱怒,應付武功高強的豺狼,他有些捉襟見肘。

  豺狼的攻勢非常凌厲,四周因鋒利的劍氣所致飛沙走石,山壁的花草樹木碎散飄飛,片片都能成為致命的暗器。

  這豺狼的功力非常可怕!熊勝意終於領悟到這點。自己絕非他的對手!

  才剛有領悟,下一瞬間,豺狼的劍便劃破他的衣裳,在胸腹間留下一道傷口,勝負立見。

  「你到底是誰?!」他氣弱的質問。

  豺狼的劍尖抵著他的心臟處。他只消往前一刺,就可以結束歷時二十年的噩夢。

  「我叫豺狼,或者,你可以叫我柴、佑、禛,『大伯』。」

  「你是……佑禛?!」他的臉色瞬間刷白。「不,不可能,佑禎已經……」

  「被你殺了?一刀劃破胸膛,深可見骨,連內臟都清晰可見,怎麼還可能活著,是吧?」豺狼陰森的一笑。「也沒錯,所以我是從地獄爬回來的,『大伯』。」

  「你是來找我報仇的。」熊勝意垂頭,黯然一歎,「佑禛,我知道自己罪該萬死,也沒打算跟你求饒,殺了我吧,我也已經活得很累了……」

  「我要知道為什麼?」他冷聲質問。

  熊勝意哀傷的一笑,搖搖頭。

  「沒什麼好說的,我做了天理難容的錯事,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在贖罪,不求減輕我本身的罪孽,只求報應不要降臨在我兒女的身上,所有的罪過,我一人做事一人承擔。」他頹然的跪趴在地上。「佑禛,殺了我,放過我的兒女……」

  豺狼只是冷酷的瞪著懺侮的男人。這悔意,來得太遲了。

  「我要知道為什麼?」他冷聲怒問。

  熊勝意趴在地上的身子僵直,一會兒,他的聲音才徐徐的響起。

  「好,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就告訴你……」喃喃的說著,下一瞬間,他抬手就灑出一把粉末。

  豺狼一驚,迅速飛身後退,卻仍遲了一步,吸入了些許,僅眨眼間,他便感覺內力正以極快的速度化散。

  「柴士諭!」他痛恨自己的疏忽。

  「哈哈!臭小子,你以為我會讓你破壞我現有的生活嗎?」熊勝意一改先前懺悔的模樣,張狂傲然的笑著。

  「你真該死!」他決定孤注一擲,凝聚僅存的內力朝仇人攻去。

  熊勝意沒料到他還有攻擊力,當軟劍刺入他的胸口,他同時也一掌朝豺狼拍去。

  砰的一聲,僅存的內力完全集中於劍上,身體再無防護的豺狼,硬生生的承受了這一掌,整個人像棉絮般向後飛去。

  在掉下山崖的那一剎那,他看見熊勝意氣絕倒地。唇角勾起,他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他無力的閉上眼。

  羊咩咩……




  「佑禛——」楊媚媚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氣息紊亂,呼吸粗淺,一頭冷汗。

  是夢?

  有些茫然的望著四周,這才吁了口氣。

  是夢。

  只是做夢,只是一個夢而已,別想太多!

  心,惴惴不安且惶惶然,這一陣子,她總是寢不安席,行坐下安,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似的,心頭異常忐忑。

  來到荒谷已經將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佑祺完全沒有消息,她為了不讓自己相思成狂,專心一意的與師父研討醫術,盡量讓自己忙得沒有時間想太多。

  但是,白天還好,一到夜晚,白曰硬是被壓抑下來的思念,在夜深人靜之時總是更加的張狂,叫囂著佔領她所有的思緒。

  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他才會回來。

  佑祺……

  楊媚媚掩臉低喚。怨他,念他,思他,想他,所有思緒,全都讓他佔滿。

  她要瘋了!

  「羊咩咩……」

  一聲輕喚,讓她身子微僵,接著猛地抬起頭來,就看見他站在那裡對著她溫柔的笑著。

  「佑禛……」她欣喜低呼,下一瞬間,她飛快的翻身下床,撲向他。

  砰的一聲,楊媚媚跌到床下,醒了過來。

  是夢……

  無力的抬手遮住臉。老天,她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才是夢境了。

  她就這樣躺在地上,側身蜷縮起身子,緊緊的抱住自己。

  佑禛,佑禛,佑祺,佑祺……

  你快回來啊!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她初時還有些茫然,一會兒之後,當敲門聲又急促的響起時,才回過神來。

  趕緊爬起身,整整衣裳,匆匆地將門打開。

  「師父?」她有些訝異。這個時間,師父怎會來?

  林靜天就站在門口,沉靜的望著她,一會兒之後才開口。

  「丫頭,不請師父進屋坐坐嗎?」

  「啊,抱歉,師父。」楊媚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趕緊側身讓師父進門。「請坐。」

  「你還好嗎?晚上有在睡覺嗎?」林靜天關心的問。

  「有啊,我剛剛睡得很熟呢。」她替他倒了杯水。「師父請用茶。」

  「謝謝。」他接過茶水便放回桌上,沒有喝下。

  「師父,這種時辰怎麼會來找我?」現下應該是醜寅交替時刻吧。

  「我考慮了一個晚上,我想,這件事你有權知道,必須告訴你……」林靜天垂下睫,掩住眼底沉痛的神情。

  楊媚媚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師父請說。」她不自覺的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引來一陣刺痛。

  「傍晚時分從谷外傳回消息,柴士諭被發現斃命在環山的山路上,胸口插著一把軟劍,那把軟劍,已經確定是佑禛的。」

  聞後,她身子一陣顫抖。「……佑禛呢?」林靜天深吸口氣,已經難掩面上哀慟的表情。「根據現場狀況分析,佑禛極有可能已跌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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