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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馥梅] 熊心豹膽【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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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1:16 |倒序瀏覽
【簡介】

她「黑心腸雲大娘」不是已經成名很久了嗎?
為什麼她的茶館侍女還給她撿「大型飄流物」回來咧,
而且撿大送小,附帶污染河道讓大家沒水喝,她也甭做生意,
她不想當好人啊!最多就餵他喝喝解藥,再來就不關她事了,
只是緣分真奇妙,那因中蛇毒臉腫得跟豬頭似的男人竟是──
她原本以為早在五年前就去見閻王的前情人?!
他沒死,那就換她該糟了,可哪知毒性未消的他卻變瞎子,
鬆口氣的她正好可以裝不熟,專心當好吸血鬼恩人的角色,
每天招待他吃養生好料理,不計成本用最貴的草藥,
加上救人費、住宿金,零零總總隨便算個一萬兩就好,
住不起就請早早走人,他們好從此當陌路人,
沒想到她的寶貝女兒說反正他們都姓雲,要他當她的爹,
描述的「亡父」模樣根本就是他,他居然還說好,
是怎樣,想當她孩子的爹都不用問她一聲的喔……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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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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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1:46
楔子   


  「荒谷」是一處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谷底,雖名為荒谷,卻一點也不荒涼,反而四季如春,風景如畫,空氣中總是飄著淡雅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但是既然名為「荒谷」,就一定有它的道理吧?

  如果你堅持問出一個原由,那麼荒谷谷主杜千天就會告訴你,之所以命名為荒谷,是因為他高興。

  杜千天當年和師弟林靜天決定退出江湖,隱居山林時,在機緣巧合下發現這處人間仙境,之後便在此地定居,而為了防止干擾,杜千天就在其唯一的入口處設下重重機關。

  剛開始的五年,每當元宵過後,杜千天都會出谷十天半個月,然後就會順手帶回一或兩個,甚至數個流離失所的孤兒回來收為徒弟,他祝他們的才能和興趣,教導他們各式武功和武器,時光荏苒,如今他收了三女十男共十三名徒弟,並依著他們入谷的先後排名。

  老大「絕命」,居滅世居。

  老二「雪豹」,老三「豺狼」、老四「虎將」、老五「蒼鷹」,居禽獸窩。

  老六「紅牡丹」、老七「黑薔薇」、老八「秋海棠」,居花園。

  老九「鬼面」、老十「閻羅」、十一「修羅」、十二「夜叉」,居地獄谷。

  十三「虛無」,在杜千天屋旁建一木屋,名無名居。

  荒谷佔地非常廣闊,至今除了杜千天之外,大概還沒有人有時間把整個荒谷走完一遍,許是因為入谷時間的關係,同時問人谷的人感情都此和其他人來得好,也因此各自成了小團體,每個小團體也選擇了不同的地點居住,因此平日碰面的機會並不多,但這並不影響眾人的感情,尤其老么虛無,遊走於各個師兄姊之間,受盡「疼愛」。

  平日,杜千天這些徒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賞金獵人,每個人都忙著抓犯人領賞金,鮮少留在荒谷裡,除非累了想休息,才會回荒谷休生養息,而大家休生養息的方法,就是耕田、種菜、采收、打獵、捕魚,過著有別於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悠閒日子。

  但荒谷之名,並沒有因為十三名徒弟在江湖上的聲名大噪而傳了出去,因為杜千天三申五令,絕對不許他們張揚,至於為什麼,他沒說,他們也沒問。

  禽獸窩裡一禽二獸有了嬌妻美眷之後,如今只剩下那頭體弱的美男子雪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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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2:50
第一章   


  清爽的微風拂過盛開的百花,帶著百花的幽香,徐徐的傳送到荒谷的每一處角落。

  雪豹剛練完一套簡單不費力、意在強身的劍法,他抹抹額上的汗水,回到木屋稍做梳洗之後,便拿出一冊師父上月才交給他的內功心法秘笈,來到擺放於窗前的坐楊盤腿坐下,依著師父教導的方式,配合內功心法修練,約半個時辰之後,才徐徐收功。

  一陣幼童嬉鬧的聲音,在禽獸窩裡飛揚著,散播著歡樂的氣息。

  雪豹倚窗而坐,恬靜的表情漾起一絲溫暖的笑意,將手上的書冊往腳上一蓋,俊逸的面容轉向窗外,看著外頭廣闊的草地上,四名幼童追逐嬉戲的身影。

  荒谷真的越來越熱鬧了,現在谷裡共有八個幼童,大師兄絕命有三名子女;五師弟蒼鷹目前有兩個兒子,第三個孩子將在明年初春出世;四師弟虎將目前也有三名子女,老大和老二還是龍鳳胎呢;至於三師弟豺狼,第一個孩子還在楊媚媚肚子裡,預產期已過,大概隨時都會出世了。

  禽獸窩裡其他三人的人生一直向前邁進,只有他的時間,彷彿仍是停留在五年前。

  現在的他,身子已經好很多了,不再像前幾年那般,好似隨時都會撒手歸西似的,可是他卻依然像一個廢人,明明武功末失,身體狀況自己也覺得還好,卻動不得,別說重操舊業了,稍微粗重一點的工作都沒人允許他做,不管他如何強調自己做得來都沒用,唉……

  「雪豹叔叔,早晨好。」一名小小的女娃兒跑了過來,站在窗外仰高頭望著他,可愛的臉蛋上有兩朵紅雲,手上拿著一隻紙折的小鳥。

  「早啊,子菱。」雪豹溫和的打聲招呼,修長的手伸出窗外,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她是晏子菱,今年五歲,虎將晏寒松和朱寶兒的女兒,她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子風,和一個四歲、從母姓的弟弟子嵐。

  「怎麼沒看到子嵐?」在草地上玩耍的,只有蒼鷹的兩個兒子丹霄、丹楓和這對雙胞胎。

  「子嵐和爹爹在練劍呢。」晏子菱乖巧的回答。

  雪豹有些傻眼,就算子嵐還沒學會走路便喜歡玩刀弄劍,可畢竟四歲而已,虎將會不會有點操之過急了?

  「雪豹叔叔,送你。」她拿高手上的紙小鳥,遞給了他,揚著討好的甜甜笑靨。「是子菱折的喔!」

  「謝謝,子菱折得真好,是誰教你的?,」他讚賞的微笑,接過她手上的小鳥。

  「向柏哥哥教的,只教了兩次,子菱就學會了喔!」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出兩根手指頭。「雪豹叔叔,子菱有沒有很厲害?」

  韓向柏,大師兄的長子,今年九歲,是個早熟聰穎穩重的男孩,谷裡的孩子全都以他馬首是瞻。

  「有,子菱好厲害喔!」雪豹稱讚。

  她聞言圓滾滾的大眼兒二兄,開心的眨著。

  「子菱——」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喊,晏子風和歐陽丹霄跑了過來。「我看見爹過來了,我們趕快走,要是讓爹看見你來吵雪豹叔叔,肯定要受罰!」晏子風對妹妹說。

  「啊?我沒吵雪豹叔叔,我沒有對不對?雪豹叔叔。」晏子菱焦急的說。

  「當然沒有,雪豹叔叔會告訴你爹,你別擔心,和哥哥去玩吧!」雪豹安撫小女孩。

  「嗯。」她開心的點頭,對著哥哥得意的抬高下巴,然後和歐陽丹霄一起跑向草地。「丹霄哥哥,我們去找丹楓。」

  「等等我!」晏子風追了上去。

  看著三名小孩遠去,雪豹輕輕的歎息一聲,低頭看著手上的紙小鳥,嗯?上面似乎有圖案,而且他看見一個「賞」字,難道會是……

  他仔細的將紙小鳥拆開,果然是通緝的懸賞告示,而讓他震驚的卻是上頭的人名,一個五年來從下曾忘記的名字——

  熊欣!

  一定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因為她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二師兄。」敲門聲響起。

  雪豹回過神,看見虎將站在敞開的門口,意思意思的敲了敲門板。

  「進來吧!」雪豹朝他微微一笑,將那張告示對折,放於膝上。

  「沒打擾到你吧?」虎將跨進門,來到雪豹旁邊,拉了張板凳坐下。「子風他們吵到你了?」

  「沒關係的,寒松,以後別這麼限制孩子,聽到他們玩耍嘻笑的聲音,我也會很開心的。」雖然荒谷很大,孩子們可以玩耍的地方很多,但是他還是不希望孩子們在他的地方受到限制。

  「可我擔心三師兄的冷臉呢。」虎將輕笑。「要被三師兄瞧見或聽見了,他是不會對孩子們怎樣,可對我或笨鳥,可是會狠狠的教訓一頓呢!」

  雪豹忍不住失笑,搖了搖頭。「我會告訴佑禎的。」

  「告訴我什麼?」豺狼柴佑禎不知何時站在窗口。

  「喝!三師兄你還真是無聲無息呢!」虎將被嚇了一跳。「三嫂子無恙吧?」

  「沒事。」預產期已經過了幾天,卻還沒有要生的跡象,不過既然娘子和師叔都說不要緊,他也就相信他們了。「二師兄,你練完劍了?」豺狼突然皺眉。

  「嗯,練完了。」雪豹點頭。

  「為什麼不等我過來再練?」

  「佑禎,我每天練劍的時辰都是固定的,你自己來遲了,別怪我。」雪豹真的很想歎氣。「我已經沒事了,那套劍法主要也是強身用,師父不是再三向你保證,那套劍法絕對不會對我的身體造成任何負擔,不是嗎?」

  「可是我擔心二師兄不知輕重,又偷偷練其他武功,」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

  雪豹終於忍不住歎氣了,他也不過在三年前偷練了一次以前練過的武功,因此躺在床上一個月,結果到現在依然被佑禎拿出來念,唉!

  「佑禎,那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我的身體狀況比三年前好很多了,現在除了師父允許的武功之外,我不會再任性妄為,造成你們的負擔,你放心吧!」

  「二師兄,我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幹麼說什麼負擔!」豺狼皺眉。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他微微一笑,道歉。

  豺狼還是皺著眉頭,不過沒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你剛剛說要告訴我什麼?」

  「喔,那個啊,我要告訴你,你以後別限制孩子們到我這裡玩。」

  「你需要休息。」他搖頭表示不贊同。

  「我一天到晚都在休息,很無聊的,我需要歡笑來豐富我無聊貧乏的生活。」

  「好吧,不過絕對不可以太激烈,吵得太厲害的話,我還是不允。」豺狼讓步,轉向虎將。「瞭解嗎?」

  「是,當然。」虎將趕緊笑道。視線不經意的落在雪豹手上的那張紙,隨即訝異的啊了一聲,「二師兄,那是通緝懸賞告示嗎?」

  豺狼立即從窗口探手進來,將那張告示拿了過去。

  「你拿這東西幹什麼?該不會想抓犯人吧?」他警告地問。

  「這張告示的前身是一隻小鳥。」雪豹解釋,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嗄?」虎將靈光一閃,從豺狼手中搶了過來,打開一看。「我就知道,是我的,子菱那丫頭又拿去折小鳥了!」

  豺狼看見告示的內容,雙眼一瞇。「熊欣?是她!」

  雪豹心不一訝,表面卻不動聲色。

  「佑禎,你認識熊欣?」他狀似無意的詢問。

  「有過一面之緣。」豺狼簡單的說。

  「何時?」他疑問。

  「四年前,我找到毒蛇易青,她就跟他在一起。」

  「她……跟毒蛇易青在一起?」雪豹有些訝異,怎麼會?為什麼?

  「嗯,當時我中了夜梟的毒卻不自知,找上易青的時候,毒性剛好發作,就在易青準備趁機殺了我的時候,她卻好像有意放我逃生,若不是她,我想當時我很難逃出易青的毒掌,或許拚全力一搏能擊斃易青,可大概也沒命回來吧!不過當初我不知道她就是熊欣,是後來才知道的。」知道她就是熊欣的時候,他以為她是為了贖罪,不過……

  「她……救了你……」雪豹深吸了口氣,垂下眼,久久不發一語。

  「二師兄,你認得她嗎?」豺狼突然問。

  他驚愕的抬起眼,一對上豺狼銳利探索的眼神,立即又轉開。

  「不,我……不認得。」他否認。

  「說謊。」豺狼哼了一聲,不客氣的直接戳破他的謊言。「當初我一直猜下透她為何會幫我,後來知道她是熊勝意的女兒時,我猜是為了贖罪,可是後來想想,熊勝意根本不可能讓他的子女知道當年他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惡事,就算熊欣知道好了,但當時她也不知道我就是柴佑禎,所以我一直不懂為什麼,直到現在……」他垂眼睨著雪豹。一看二師兄這模樣,「真正的原因,應該是因為二師兄,是嗎?」

  是嗎?雪豹也在心裡自問。

  「聽起來她好像不是什麼壞人,可為何會被通緝?這些罪狀……」虎將蹙眉。擄綁少年供其好淫猥褻,這未免太驚世駭俗了,難怪被人稱做妖女。

  「不會的。」雪豹低喃。「她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這一定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不是她。」

  「誰知道呢,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那樣的父親,會有這樣的女兒也就不足為奇了,就我看來,熊勝意那個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應該直接殺了。」豺狼冷哼。

  「熊欣並不壞,她其實很善良,只是個性有些彆扭……」

  「這麼瞭解她,你還敢說不認得她?!」豺狼翻了一個白眼。

  雪豹無法否認。「我是認得她,我……」垂下眼,無語了。

  「我看這樣好了,」虎將終於出聲。「如果二師兄這麼認為,那我會先調查清楚,看她是不是二師兄認識的熊欣,如果她是二師兄的舊識,又曾經幫過三師兄,若真有冤,我也會盡全力幫她洗刷冤屈,二師兄覺得如何?」

  雪豹的手緊了緊,神情萬分猶豫,一會兒之後,他終於抬起頭來。

  「寒松,可以把她交給我嗎?」

  豺狼和虎將同時楞了楞。

  旋即,虎將仔細地問:「二師兄的意思是,你要出谷接這個案子?」

  「……對。」

  「不准!」豺狼驀地大吼。

  「二師兄,我也不贊同。」虎將也搖頭。

  雪豹暗暗一歎。「我並沒有問你們的意見。」

  「既然你都說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為什麼還堅持要接下這個案子?!」豺狼惱怒,他真的不懂,難道……「二師兄不只認得熊欣,而且交情匪淺?所以你要確認這個人是不是她,是嗎?」

  雪豹垂下眼。「佑禎,你恨她嗎?你也想找她報仇嗎?」

  「當初熊勝意殺我一家十餘口,就算我拿他一家四口陪葬,也算便宜他們了,不是嗎?」

  「所以……你要殺她?」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如果我說是呢?」豺狼咬牙,他若要殺,早就殺了,還會等到現在嗎?!

  雪豹原本就顯得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一向溫煦的眸光透出一抹哀慟,幽幽的望著豺狼,沒有說什麼。

  「可惡!」豺狼低咒一聲,一拳擊向牆壁,整座竹屋晃動起來。

  「嘿!三師兄手下留情。」虎將驚呼,差點想要抓著二師兄逃命,免得屋子垮了下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啊?」豺狼氣他下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的身體沒問題了。」

  「誰說沒問題,如果沒問題,你為何不能再練以前的武功?!」豺狼反駁。「這件事讓虎將自己處理,難道你還信不過他嗎?」

  「對啊,二師兄,我辦事你還下放心嗎?」虎將也問,說什麼也不能讓二師兄出谷啊,否則沒事就好,若不幸出了事,到時候三師兄一遷怒,他和他的寶貝女兒可也是「罪魁禍首」之一了。

  「這件事,我必須親自處理。」

  「是為了熊欣?」豺狼艱澀地問。

  雪豹垂下頭,無語。

  不過這樣就夠了。

  豺狼瞪著雪豹,精明如他,怎會看不出二師兄對那熊欣不只是舊識而已!

  「我現在終於瞭解,當初我要找熊勝意報仇的時候,師父對我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師父?」雪豹楞了楞。「師父對你說了什麼嗎?」

  「師父送我兩句話,『冤有頭,債有主』以及『得饒人處且饒人』,他要我謹記,免得後侮莫及,讓我最不希望傷心的人傷心了。我想,師父說的就是熊欣吧,柴家的仇家只有熊勝意,當初我的確想殺了他們一家四口,所以師父才說這兩句話,他希望我只找熊勝意報仇,不要牽連無辜的熊欣,免得二師兄你傷心!」豺狼沉沉的望著雪豹。「你愛她?」

  雪豹閉了閉眼,最後,微微的點了點頭。

  「我愛她。」

  虎將震驚,啞口。

  「是嗎?」豺狼低喃。「那麼,你受易青一掌的時候,她在哪裡?為何後來會和易青在一起?」

  抬眼望著臉色變得更蒼白的雪豹。「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易青的毒掌雖狠辣,可武功並不高,以二師兄當時的功力要避開輕而易舉,為何會受他一掌?」很多事情一找到關鍵,便通通解開了疑點。

  雪豹手一緊,不要,不要猜出來,那不是她的錯……

  「現在我也瞭解了,」豺狼臉色冷沉,「是因為熊欣,對不對?她和易青是同夥,你是因為她才受了易青一掌,是不是?!」若真是如此,新仇舊恨,他怎還會放過她!

  「不!」雪豹深吸口氣,激烈的反駁。不能讓佑禎誤會,否則他不會放過熊欣的!「不是,和熊欣無關!是我自己的錯……」情緒太過激動,一口氣提不上來,身於一軟,他便往椅側倒下。

  「二師兄!」虎將眼明手快,一手穩住軟倒的他。

  「二師兄!」豺狼立即翻窗進入,飛快的從虎將手中接過他。

  豺狼將人抱回床上,心裡萬分懊惱,「我很抱歉,二師兄,我……」

  雪豹搖頭,緩了口氣之後,抬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

  「你毋需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我沒事的,你們別擔心,」

  「你若要我別擔心,就留在谷裡,不要出谷。」豺狼聲音瘠痖。

  「佑禎,我的時間停在五年前。」雪豹突然低低的說,迎上兩人錯愕的表情,苦澀的一笑。「自從那年受傷之後,我的時間就此停住,五年過去,看著你們每個人不斷的前進,而我依然被綁在五年前,在心頭糾糾纏纏,若不解開,我的時間便無法前進。」

  豺狼咬牙,最後猛地站起身,背對著雪豹。

  「就算你被綁在五年前,也比讓你出去送死強!」未了丟下一句「我去請師叔過來」之後便急步離開,彷彿伯再聽一句,他就無法再堅持。

  室內一下子陷入沉默,好一會兒之後,虎將才徐徐開口。

  「二師兄,你明知道自從你受傷以來,最在乎你身體狀況的人就是三師兄,尤其你受傷的原因是因為替三師兄調查滅門血案的兇手,才讓熊勝意起殺意痛下殺手,他心裡充滿對你的愧疚,以及對自己的痛恨,而你卻……」虎將搖頭,「你剛剛間接對三師兄說,是他害你落到這步田地的。」

  雪豹渾身一震。「我沒有那個意思!」他焦急的澄清。

  「我知道,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尤其對本就心有愧疚的三師兄而言,更是致命的一擊。」

  雪豹揪著衣襟,滿臉懊悔。

  「三師兄他……」虎將本想再接再厲,卻被一聲冷喝打斷。

  「你給我閉嘴!」豺狼走了進來,將林靜天的醫箱放在桌上,瞪了多嘴的虎將一眼。「誰准你對二師兄胡說八道的?」

  虎將暗暗一歎。嘖,來得真快。

  「佑禎,我……」雪豹拉住豺狼,急著想解釋。

  「都別說了。」林靜天跨進木屋。「承皓,乖乖躺著,師叔幫你診診。」拉開雪豹扯住豺狼的手,默默為他診脈,一會兒之後才放開。

  「師叔,二師兄如何?」豺狼立即擔憂地低問。

  林靜天拉了拉衣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起身走到桌旁,打開醫箱開始配藥。

  「師叔……」豺狼皺眉跟了過去。

  「閉嘴。」難得的,林靜天口氣不是很好的斥責。「我倒要問問你,承皓為什麼又發病?明知道你二師兄不能太激動,你是怎麼刺激他的,嗄?」他質問。

  豺狼撇開頭,走回床邊坐下,抿唇不語。

  「不,師叔,是我自己不好,不關佑禎的事。」雪豹焦急的澄清:心裡非常愧疚,

  林靜天望望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歎氣,不管他們了。他拿起兩包藥單,轉身交代虎將。

  「寒松,你去幫承皓煎藥,這一包以泉水三碗,煎取一碗,去滓;另外這一包,泉水兩碗,煎取一碗,去滓後,合和重煎,取八分,瞭解嗎?」

  「是。」虎將拿著兩包藥草,趕緊煎藥去。

  林靜天走到床邊,垂首望著守在床邊的豺狼,微微一歎。

  「佑禎,師叔知道你關心承皓,不過,能順著他就順著他吧!」

  「師叔,你不懂,二師兄想要出谷!」豺狼有些惱怒。

  「出谷就出谷,有什麼大不了的,以他的身體狀況,是沒問題的。」

  「他出谷不是遊山玩水,而是要接案子,我絕對不准!」

  「佑禎,讓你擔心,我很抱歉,可是這個案子我非接不可。」雪豹難得固執。

  「非接不可啊……」林靜天訝異,旋即看見掉落在一旁地上的通緝告示,上頭的名字讓他一楞。「原來是熊欣……」

  「師叔,你也知道她?」豺狼奇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我聽你們師父提過。」林靜天沒有多說什麼。「其實承皓的身體狀況已經可以應付了,你們應該還沒試過你們師父新傳授給承皓的武功吧!」

  「那些不都是強身用的?」豺狼狐疑。

  「呵呵,佑禎,你未免太小看你師父了,他傳授的武功絕對不僅有強身這種簡單的功用,那套同樣名為『以柔克剛』的掌法和劍法,也許連你也敵不過。」

  聞言,豺狼錯愕,雪豹驚訝。

  「真的嗎?」豺狼半信半疑。

  「不管是真是假,情緒大起大落對承皓的身體負擔比起出谷奔波還大得多,你懂嗎?」林靜天對他說。

  豺狼沉默,師叔說的……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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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3:31
第二章   


  「承皓。」一大清早,杜千天便來到雪豹的木屋,身旁跟著一個男孩。

  正在收拾包袱,準備偷偷離開的雪豹一驚,放下手中的包袱,轉身面對他。

  「師父……」吶吶的低喚,看見師父身旁的男孩。「向柏,早。」

  韓向柏,大師兄韓滅的長子,早熟穩重、聰明伶俐,雖然容貌尚留一抹稚氣,但身材看起來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言談舉止則宛如成年人般,很難相信他今年其實只有九歲。

  「二師叔早。」韓向柏有禮的拱手,根本就像小一號的韓滅。

  「打算就這樣偷偷的離開?」杜千天瞥了一眼桌上的留書,微挑眉,望向雪豹。

  「我很抱歉,師父,我也不想不告而別,可是……我必須出谷。」

  「看來這次你非常堅持,是吧!」以前這孩子也不是沒提過想出谷,不過佑禎總是反對,最後便不了了之。

  「是的,師父。」雪豹堅定的點頭。「這一次,我很堅持。」

  「呵呵,難怪佑禎那彆扭的小子會來找我當說客了。」能讓豺狼那小子低頭請托,可不是件簡單的事,那代表他自己已經束手無策了。「我知道你的身體狀況足以應付江湖事,你若堅持出谷,我們也沒辦法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著你,不讓你離開,可你應該知道,讓你自己一個人出谷,就連我也不會放心,所以得有個人跟著你,預防萬一。」杜千天微笑。

  「師父?」雪豹眉頭微蹙。「難道您想讓佑禎跟我出谷?」

  「呵呵,這可不行。」

  他頓時鬆了口氣,若讓佑禎跟著他,怕是一見到熊欣就打起來了——如果真的是熊欣的話。

  「那師父的意思是?」突然望向韓向柏肩上背著的大包袱,難道……

  「向柏,你爹答應了嗎?」杜千天突然問。

  向柏?!雪豹錯愕。不會吧!師父真的……

  「是的,師祖,爹說他本來就打算等我十歲的時候讓我單獨出谷遊歷,現在雖然早了點,不過有二師叔照應著,娘也可以放心。」韓向柏說,轉向錯愕的雪豹,輕輕一笑,「二師叔,向柏從五歲開始,便隨著爹行走江湖,也抓過幾名罪犯,二師叔毋需擔心。」

  「很好。」杜千天滿意的點頭,轉向傻眼的雪豹。「承皓,你也聽見了,就讓向柏陪你出谷吧!」

  「我不答應!」豺狼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大腹便便的楊媚媚。

  「咦?你怎麼來了?」杜千天瞥了一眼楊媚媚,看見她抱歉的眼神,只能暗歎一聲。

  豺狼怒瞪著他,冷冽的咬牙,「我就知道師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是昏了頭才會找你!」

  「佑禎……」楊媚媚拉住豺狼的手,阻止他太過衝動。「別這樣。」

  「佑禎啊,我好歹是你的師父,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呢?」杜千天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可是一點也不生氣。

  「哼!」豺狼懶得理他,轉向雪豹,「你要出谷,先打贏我再說!」深吸口氣,穩住自己的脾氣,惱怒的瞪著師兄,他寧願讓他現在倒下,也不要讓他出谷送死!

  打贏他?!

  雪豹競真的開始考慮了,師叔說他的「以柔克剛」掌法和劍法可能連佑禎都不敵,也許他可以現在試驗一下,當做是讓佑禎放心也好。

  「好,我跟你比試一場,如果……」

  「啊——」一直站在豺狼身旁的楊媚媚突然抱著肚子呻吟,腿一軟,跌跪在地。

  「媚媚?!」豺狼一驚,趕緊扶住她。「媚媚?怎麼了?!」

  「我……好像要生了……」她呻吟著。

  「要生了……」他頓時慌了手腳。

  「佑禎,還不趕快送媚媚回屋子裡!我會請你師叔過去。」杜千天在一旁指揮。

  這一喊,豺狼立即動了起來,趕緊將妻子抱起,就往他們的屋子沖。

  「你忍著點,師父馬上去請師叔過來,你忍忍!」豺狼喊著。

  「師父……」雪豹擔憂地蹙眉。

  「還楞著做什麼?包袱收拾收拾,快走啊。」杜千天低聲的催促。

  「可是……」他不放心的看著遠去的豺狼和被他抱在懷裡的楊媚媚,突然,他看見下巴靠在豺狼肩上的弟媳對他眨眨眼,圈住豺狼肩膀的手悄悄的朝他揮了揮道再見。

  「去吧,媚媚不會有事的,她可不想看見你們真的打起來,佑禎會難過的。」杜千天微笑的說,朝楊媚媚豎了豎大拇指。

  「師父,幫我謝謝媚媚。」雪豹微笑。「請保重。」

  「你記得照顧好自己,凡事不要逞強,懂嗎?有任何需要,隨時捎回消息,我們會立即趕過去。」說不擔心是騙人的,承皓的身體狀況雖然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依然禁不住折騰啊!

  「我知道,徒兒不孝,讓師父費心了。」

  杜千天拍了拍他的肩,再低頭望向韓向柏。

  「向柏,師祖就將你二師叔托付給你,辛苦你了。」

  「師祖請放心,孫兒會照顧好二師叔的。」

  「很好,去吧!」




  荒山野徑,大毒日頭下,雪豹和韓向柏緩步前進,越過這座環山,就能抵達開陽城。

  雪豹拿著傘遮蔽烈日,偏頭望向臉色被曬得紅潤、額上有著汗水的韓向柏,手上的傘便往他頭上遮去。

  「二師叔,你又來了。」韓向柏隱忍不住一聲歎息。「你只要把自己遮好就行了,這點日頭我不在意。」說完,抬手幫他移回傘,再順手拿下他掛在肩上的包袱。

  「向柏,包袱我自己拿就行了。」向柏這孩子像保護著易碎的瓷娃娃般,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這……讓他覺得很沒面子,明明他就沒事啊!

  「二師叔,你的包袱很輕,我拿得動,你只要將傘撐好就行了。」韓向柏抬頭望了望萬里晴空,再望向不遠處的山頭,一雙飛揚的劍眉微微向中間靠攏。

  「二師叔,我們得加快些腳步,你可以嗎?」

  「可以,不過怎麼了嗎?」雪豹疑問。

  「快下雨了。」他簡單的答。

  「快下雨了?」雪豹抬頭,瞥了一眼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嗯,最遲兩刻內一定下,不過山區可能會更快。」韓向柏估計著。

  「兩刻……」雪豹不知道他是如何確定,不過也不想質疑。「這山路崎嶇,要越過這座山進入開陽城,依照咱們的速度,大約還要一個時辰才能抵達,我看我們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避雨的地方吧!」

  「嗯,也只能如此了,二師叔,您在這兒等等,我去找找。」韓向柏說完就急步掠向前方,須臾便已出了雪豹的視線。

  「沒想到向柏小小年紀,身手便如此了得,不愧是大師兄教出來的兒子。」雪豹讚歎的望著韓向柏的身手,不過他可不能真的呆呆站在這裡等。

  舉步加快了速度,他也往向柏掠去的方向跟過去。

  天氣真熱啊……

  這五年來習慣了荒谷的四季如春,這麼熱的天氣,讓他有些無法適應。

  呼著熱氣,汗水從額上滴落,雖說山區天候不穩定,可日頭這麼毒辣,真的會下雨嗎?

  半途碰到回來的向柏,看見向柏一瞧見他時那不贊同的表情,雪豹就忍不住想要求饒。

  「如何?可有找著避雨的地方?」雪豹率先問,一點也不想聽一個晚輩「教訓」他的「不聽話」。

  「前面有個山洞,裡面雖然有些積水,不過山洞裡有些大石,上頭還算平坦乾爽,我先把包袱留在那裡。」他望了望天空。「雨就快下來了,我們腳程得加快,要不然下雨了路會很難走。」

  「好。」雪豹沒有異議,不過還是有些懷疑的望了望天色,這種萬里無雲的晴朗好天氣,哪裡來的「快下雨了」的徵兆?

  沒想到尚未抵達避雨處,風便徐徐吹起,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大片厚厚的烏雲,一瞬間便籠罩了整個山頭,黑壓壓的一片,偶爾還傳來一道閃電,雷聲轟轟,傾盆大雨怕是即將落下。

  「二師叔,失禮了。」韓向柏突然冒出一句,緊接著便雙手圈住雪豹的腰,運起輕功向前飛掠。

  雪豹差點翻個白眼。師父到底怎麼跟向柏說他的?他得找個機會跟他談談,讓向柏知道他身體真正的狀況。

  「到了,就在前面。」約半刻,韓向柏停了下來。「得彎過這條小徑才能看見山洞。」

  「嗯。」雪豹輕輕點頭。

  這條小徑很陡峭窄小,僅供一人側身勉強行走,低頭一望,腳尖前便是深淵,因為雲霧繚繞,看不出這崖有多深,不過視線所及之處,崖壁平直光滑,沒有一個可以踏腳的地方,也不見寸草,若不小心失足滑落,怕是連抓握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雪豹將傘收起,兩人一前一後步步謹慎的繞過這處峭壁,當他們閃身進入山洞的同時,嘩啦啦的大雨也傾盆而下。

  「呵,千鈞一髮,多虧你了。」雪豹對韓向柏笑道,低頭望著洞裡地上的積水。奇怪,為什麼有積水呢?而且似乎一直延伸到山洞深處,不知道這山洞通往哪裡?

  韓向柏也揚起笑,這時才終於顯露了一點符合他年紀的稚氣。

  「對了,向柏,你肚子應該餓了吧!」不再思考積水問題,雪豹走向放置在石上的包袱打開,拿出一個餑餑遞給他。「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先止饑。」

  「謝謝二師叔。」韓向柏接過餑餑,見他重新綁好包袱,疑問:「二師叔不用?」

  「我還不餓,你先吃吧。」他微笑,綁好大包袱,手再更往裡一探,打算拿他自己的包袱拿件外衣披上,因為這山洞涼風不停的吹入,讓他覺得有些冷。

  沒想到包袱才拿起,一陣細微的嘶嘶聲傳來,兩人同時察覺不對,韓向柏手中的餑餑急速的擲了過來,而雪豹也反射性的一縮手,不一瞬間,手背傳來一陣刺痛,同時,餑餑擊中一尾通體金色的小蛇,小蛇頭爆裂掉落在地上,尾巴動了動,一會兒之後便沒有動靜。

  「二師叔!」韓向柏快步上前,一腳踢開那尾蛇屍。「那是什麼蛇?」

  「我也不知道,沒見過。」不過確定有毒,而且毒性很強,因為他的手已經開始麻痺了。

  他立即點住自己手上的穴道,止住毒性竄流,但這只是暫時的。

  「向柏,給我匕首。」

  「我來。」韓向柏抽出匕首,俐落的劃開傷口,沒有猶豫的便要低頭吸吮毒液。

  雪豹立即制止。「不可,向柏,我自己來就行了,你找找你師祖給你的東西裡有沒有解毒劑。」

  韓向柏點點頭,轉身翻包袱。

  「小心一點。」他叮嚀之後,才用左手抬起受傷的右手,開始吸吮毒液。

  一口又一口紫黑的液體被吐出,可是好像永無止境般,完全沒有變淡的跡象。

  「二師叔,張口。」韓向柏拿著兩個瓷瓶,各倒出一顆丹藥送到雪豹的嘴邊。

  雪豹聞到味道就知道是什麼丹藥,張口吞下,如果連這解百毒的珍貴丹藥都沒有效用的話,那恐怕……

  「二師叔,覺得怎樣?」韓向柏雖然看似鎮定,可眼底滿是焦急,手微微顫抖著,語調也拔高了一點。

  雪豹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他……畢竟是個孩子啊!

  「我沒事,覺得好很多了,向柏,你不用擔心。」安逸的日子過太久,變得毫無警戒心,真是太大意了,唉!

  「可是你看起來並不好!」韓向柏皺眉,從包袱拿出一件衣裳,起身走到蛇屍旁,將蛇屍包起來。「二師叔,我們馬上到開陽城去找大夫。」

  「疾行會加速毒素擴散……」他搖搖頭。

  雖然他的腳已經慢慢失去知覺,視力也變得模糊,可是在這種天氣、這種環境,讓向柏冒險出去極為不妥,他有可能因為焦急又天雨路滑而失足。

  「可是……」

  「我剛剛吃了兩顆解毒丹,可以撐得過去的。」

  嘩啦啦的聲音越來越大,是雨越下越大了嗎?

  雪豹有些艱困的偏頭望向洞口,眉頭微微蹙起。雨勢並沒有變大,那……那越來越大聲的嘩啦水聲是從哪裡傳來的?

  突然,他猛地轉頭望向身後,那幽暗山洞深處,似乎傳來下尋常的震動,他低頭望著地上的積水……

  糟了!這環山山頂上有一處深潭,山下城鎮叫玲瓏鎮,與開陽城各據環山兩邊。玲瓏鎮有一名勝,為「環山飛瀑」,水源來自環山山頂的深潭,飛瀑每日出現一到兩個時辰,遇雨,則水量大增,難道這裡……是飛瀑出口?!

  「向柏,快走!」雪豹倏地大喊。

  韓向柏也發現了不對勁,衝上來將雪豹扶起,可雪豹的四肢都已經麻痺,身體沉重得使不上力。

  「你快走,向柏,別管我,快走!」雪豹急喊。

  「不行!師祖將您交給我,我怎麼可能……」韓向柏沒能來得及說完,望向山洞深處,旋即緊緊的抱住雪豹。

  不一瞬間,一股巨大的水流衝了過來,將他們衝出山洞,衝下絕崖……




  玲瓏鎮,是位於環山不一處城鎮,與開陽城隔著環山,兩邊鼎立,是商客南來北往必經之地,也因此造就了玲瓏鎮的熱鬧富庶。

  鎮上有許多客棧酒樓茶館,但是名聲最響的,是一家名喚「有客來」的茶館。

  茶館佔地頗廣,依山而建,後院還引河道入內,方便取水,那水,乃是環山飛瀑之水,甘純甜美,適於泡茶,成為茶館最有名的招牌。

  不過最有名的,還是有客來的人事,清一色都是女人,而且老闆是一名年約二十三歲的美艷俏寡婦,自稱「雲大娘」。

  「糟了糟了,雲大娘,大事不好了!」一太早,茶館的侍女之一尹春神色倉皇的從後院跑到前面來,直接衝到坐在櫃檯裡正在算帳的熊欣面前。

  「尹春!」熊欣抬手就賞給了她一個爆栗,一雙美眸冷熱交纏。「說過多少次了,我算帳的時候不許吵我,我一大早犧牲睡眠起床算帳,費了一個時辰,好不容易昨兒個的帳快算好了,你這一嚷,害我一個時辰的成果全毀了。」她什麼都行,可以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唯獨對算帳是一個頭兩個大。

  「可是……可是真的出事了嘛!」尹春委屈的揉著頭,雲大娘的力道好大,差點把她的頭打爆了。

  熊欣皺眉,這麼不怕死,看來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說清楚!」她低喝一聲。

  「河道被污染了,所有的魚都翻白肚,死了!」尹春得令,立即說。

  「什麼?!」她驚吼,拋下算盤,立即往後院衝去。

  尹春趕緊跟在後頭。

  熊欣趕到後院,果然看見從外頭引進來的河道上,飄著好些翻魚肚的魚。

  「什麼時候發現的?」她皺著眉頭,眸底有絲冷意一閃而過。

  「我剛剛要來汲水的時候發現的,可能是昨晚發生的。」

  「或是更早。」蹲在河道旁,熊欣擰眉注視著河道。「這水暫時不許取用,今日茶館也甭做生意了,我到上游追查去,看看是什麼原因。」

  「雲大娘,水楓姊姊已經去了。」

  「是嗎?那就等她的消息好了。」熊欣轉向她,「尹春,去拿個小甕給我。」

  「是。」尹春趕緊跑到倉庫,拿來一個小甕。「雲大娘,你拿甕要做什麼?」

  「裝河水。」

  「咦?要裝水?可你不是說不許取用嗎?」

  熊欣沒有理會她,小心地舀起一甕河水,湊到鼻前嗅了嗅,眉頭微蹙。

  「雲大娘?」尹春疑惑地蹲在她身旁,看著她的動作。「這樣嗅,嗅得出什麼嗎?」

  「有一種異味,不明顯,可和以前的水氣味確實不同。」

  「什麼味道啊?」尹春瞪著一雙好奇大眼直往甕裡瞧。

  熊欣斜睨她一眼,「死魚的味道。」

  「嗄?」她楞了楞,偏頭望向河道上漂浮的魚屍。

  熊欣捧著小甕站起身,那異味不僅僅是死魚的味道而已,她還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魚會死,表示河水有毒,她得試驗看看到底是什麼毒,才好有個準備。

  「尹春,找幾個人敲鑼打鼓通知大家河道被污染的事,免得有人取水煮食飲用,落得和這些魚兒同樣下場。」

  「是。」尹春立即往外衝。

  「等一下,我還沒交代完!」熊欣大喊。

  「是,雲大娘請說。」

  「你去把魯非找來,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嗄?!不要吧,我不敢……」尹春嚇白了一張俏臉蛋。

  說起那個魯非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一張毀了容的臉扭曲猙獰,比鬼還嚇人,不僅如此,他的住處佈滿了機關,誤觸者,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喪命哪!撇開這些都不說,就算安然進了屋,更恐怖的事還等著呢,魯非屋內到處都可能有毒,一不小心碰到的話,立即喪命算運氣好,可怕的是一時半刻死不了,得要經過一段非人的折磨才死得了。

  而且,他是有客棧裡唯一的男人。

  「叫你去就去,囉唆什麼?!」熊欣火大的瞪她。

  「雲大娘……」尹春苦著臉哀求著。

  「算了算了,你真是沒用,膽子啥時變得這麼小了?」她不耐。「我自己去找他,你快去通知大家。」

  「多謝雲大娘,我馬上去辦。」像是怕她改變主意,尹春一溜煙跑走。

  「真是的,魯非有這麼可怕嗎?」不過是長得高大一點,毀了容,不苟言笑,住處如龍潭虎穴罷了。

  她搖頭,拿著小甕往西院走,沒兩步停下,望著河道思考了一會兒,折下兩根樹枝,夾起一尾死魚丟進甕裡之後才起身離去。

  來到西院拱門外,她便看見魯非高壯的背影蹲在院子裡的藥圃前。

  「魯非。」她喊,直接跨進拱門,不一瞬間,一道光影朝她射了過來。

  她腳步沒停,只是頭向右一偏,箭矢擦過她的耳際,咚地一聲擊中她身後的石牆,箭頭沒入石牆,箭尾還晃動著。

  身後掃來一道勁風,她的腰身往前一彎,一個吊在樹上的釘板從她上方掃了過去,直起身的同時,她射出兩枝飛刀削斷釘板的繩索,釘板便順著去勢釘在另一棵樹幹上。

  突然,她飛身一躍而起,用腳尖踢起一顆石頭,當石頭落地的同時,啪地一聲,一塊釘板快速的翹起,她借力施力,腳下一點,踢倒釘板之後,直接飛落在文風不動的魯非身邊,拿在左手的甕一滴水也沒灑出來。

  「魯非,這給你。」二話不說,直接將手中的甕丟給他。

  蹲在地上拔草的男人頭也沒拾,看也沒看,舉起手便在半空接住小甕,順著來勢在手中旋了兩轉送到鼻前,嗅了一下後便放在一旁。

  「甕中之水有毒。」他直言道,聲音嘶啞。

  「我知道,你看看是什麼毒。」

  他重新拿過小甕,抓起裡頭的死魚翻看了一會兒,然後用食指沾了一點水放入口中嘖了嘖,閉眼沉思。

  對於他的行為她已經見怪不怪——雖然有點噁心,但也不擔心他這麼做是不是會中毒,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毒人,任何毒都比下上他身體裡的毒。

  「金翎蛇毒。」魯非睜開眼。

  熊欣揚眉,一雙美眸倏瞪。

  「金翎蛇毒?你是說真有金翎蛇的存在?」傳說金翎蛇是一種通體泛金光,成蛇頭上還會長出兩隻角的異蛇。

  「當然。」他淡應。「哪裡來的?」

  「河道,水楓已經往上遊巡察,也許會查到原因。」

  「你要解藥?」

  「你有嗎?」

  他點點頭,起身走進屋子裡,一會兒之後,拿出兩個瓷瓶,一大一小。

  他將兩個瓷瓶交給她。

  「大瓷瓶裡是藥粉,等清理掉污染源之後,從上游灑下藥粉,隨著水流,河裡的毒就會慢慢清掉,三天之內不准取用。小瓷瓶裡是藥丹,若有人下幸中毒,取一顆配雄黃酒喝下便可解毒,不夠的話,再來找我拿。」

  「我知道了,謝謝。」熊欣將瓷瓶收妥,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本稀有的古籍。「送你。」

  難得的,魯非佈滿傷痕的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收下古籍。

  「謝謝。」這是他除了毒、藥、機關之外,僅剩的興趣。

  「我走了。」說完她縱身飛出西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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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4:16
第三章   


  熊欣才剛出西院,就看見高大體壯的水楓已經等在那裡。

  她蹙眉審視她一身濕漉漉的狼狽以及……血跡!

  忍住一聲歎息,她閉了閉眼,然後望著水楓祈求似地低喃,「拜託,水楓,請你告訴我,你發現的是動物,就算是獅子,老虎、熊、豹都沒關係,就是不要是人。」

  水楓一臉為難的望著她,沒有說話。

  見狀,她認命的問:「是人?」

  水楓立即點頭。「兩個男人……是一個男孩,一個男人。」

  不僅是人,還是男人,而且一次來兩個!

  「死透了沒?」她希望他們已經死了。

  「奄奄一息。」

  第二聲歎息忍不住逸出,她就知道自己運氣沒那麼好。

  「你把他們帶回來了?」

  「……是的,我將他們安置在東院。」

  「我知道了。」熊欣點頭認了,將大瓷瓶交給她。「這個給你,拿到上游全數灑下。」

  「魯非給的解藥?」

  「沒錯,快去吧。」

  「是。」水楓立即離去。

  目送水楓離去之後,她才轉身舉步離開,先繞到酒窖取來三兩雄黃酒,來到巧院,進房門,走到內室,一看到並躺在床上的兩人,她忍不住搖頭。

  整體看來,小的那個狀況似乎好點,至於大的……嘖,簡直慘不忍睹,尤其那張臉,不僅腫脹變形,還變色呢,根本看不出原貌。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已經被血浸染得分不出原色,身上的傷比起臉上的,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上前仔細的察看一番,這兩個人的外表可以說無一處完好。

  「看起來很慘,不過應該還好,都是皮肉傷。」她低哺。

  算他們運氣好,環山靠玲瓏鎮這邊的斷崖平直,沒有尖銳凸石,下方又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水潭,他們才能撿回一條命。

  至於河道的毒,肯定是被他們流出的血給污染了。

  倒了一杯雄黃酒,再拿出一顆丹藥摻進,待融化之後,她先撬開男孩的牙關。

  一點一滴、很慢很慢的倒進他的嘴裡,讓藥酒慢慢流入他的喉嚨,費了近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才將藥酒喂完。

  接著又立即倒來第二杯,再和入藥丹,換另一個男人,又費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喂完,她呼了口氣坐直身子。

  「說來你們運氣真的不錯,去查探的人是水楓,不是我,否則我只會把你們當屍體撈起來丟到一旁。」熊欣低聲咕噥著。

  她啊!根本不可能費心去查探他們是不是尚有氣息,因為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具泡水過的腫脹屍體,除了水楓那樣的「善心人士」之外,她相信不會有人會費心去探查「屍體」是不是還活著吧?

  解藥喝不了,接下來就是內外傷的治療。

  她不是大夫,所以還是將這兩人送到西院去,交給魯非處理吧!




  又經過十個晨昏,熊欣早已經把那兩具「屍體」的事給拋到腦後了。

  一大早,天才微微的亮,有客棧尚未開始營業,可是裡頭所有的夥計已經開始忙碌,包括忙了一夜沒得安睡的老闆熊欣,也是勉強打起精神,做著開門前的準備工作。

  「水楓,你有沒有看見如雪那丫頭?我一大早就沒看見她的人影。」熊欣一邊工作一邊問。

  「如雪天還沒亮就出去了,說要和華家兩兄弟到飛瀑下的山洞摘不死草。」水楓手腳俐落的搬椅子抹桌子。

  「不死草?」她楞了楞。「是傳說中可讓人起死回生的那種不死草?」

  水楓笑著點點頭。

  在漢朝東方朔所作的《海內十洲記》內記載,有不死之草,草形如菰,苗長三四尺,人已死三日者,以草覆之,皆當時活也。

  「拜託,那只是傳說,如雪那丫頭不會這麼天真,以為傳說是真的吧?」熊欣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

  「呵呵,誰知道啊,如雪平日精靈古怪的,我哪想得到她那小腦袋瓜裡藏些什麼鬼靈精。」水楓呵呵低笑。

  「想也知道,如果真有那種東西,哪還輪得到他們三個小鬼得到!」她也忍不住失笑,不過知道了行蹤,也就不擔心了。「算了,她肯定是從魯非那裡聽到不死草的傳說,不過她為什麼認為飛瀑下的山洞有不死草?」

  「也許也是魯非說的。」水楓聳聳肩。

  「或者是他們自己想像,又或者,如雪只是想去探探險,編造了不死草的名目,拐華家那兩兄弟陪她出去玩。」熊欣太瞭解自己那個鬼靈精似的女兒了。

  突然,一陣砰砰砰聲響,尚未打開的大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捶門聲,緊接著,響亮的叫門聲也跟著響起。

  「開門,雲大娘,我知道你在裡頭,開門讓我進去,」李嘉文扯著大嗓門叫道。

  聞聲,熊欣抱頭呻吟。

  「水楓,去把那個男人給我趕走!」

  「哦,我後頭有事,先進去了。」水楓聽到李嘉文的聲音,立即開溜。

  「水楓,給我站住!」熊欣猛地抬頭,只來得及看她飛快遁走的背影。「可惡,跑得這麼快做什麼,蒼蠅是你招惹的耶!」

  「雲大娘,快點開門,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凍死啊。」李嘉文的大嗓門又響起。

  她翻了一個白眼,雖然玲瓏鎮早晚溫差很大,清晨日頭尚未露臉的時候就算是夏天也很涼,可是說凍死?這也未免太誇張了。

  真的被他吵煩了,她無奈的上前拉開大門。

  「大少爺,你不知道我們準備開門前都很忙嗎?」

  「你們什麼時候不忙?」對方不客氣的跨進門。「我若不趁這個時間來,晚點有客來開門做生意之後,水楓又要忙得沒空理我了。」他抱怨道。

  一雙眼滴溜溜的在室內溜了一圈,沒瞧見他要找的人,眉頭不高興的皺了起來。「水楓呢?怎不見人影?」

  「我怎麼知道。」熊欣聳聳肩,繼續她手上的工作,懶得介入他們的事。

  李嘉文是玲瓏鎮李員外的么兒,今年二十有五,人長得也算英俊,在鎮上可也是眾多閨女們鎖定的對象之一,期望獲得他大少爺的青睞,然後嫁入李家享受榮華富貴的少奶奶生活。

  可惜,他大少爺偏偏對她家的水楓情有獨鍾,放著一大票的黃花閨女不理不睬,老是追著高頭大馬的水楓後頭跑,氣煞了多少嬌弱的姑娘們啊!

  「怎麼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人給藏起來了?還是你虐待我的水楓,不敢讓我看見?」他不滿的逼近她。

  他的水楓?嘖,臉皮還真厚!

  「李嘉文,腿長在水楓身上,只要她把分內的工作做好,她要到哪裡去我都管不著。」捺著性子和他講理,畢竟李家也是茶館的大戶,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不過,她只是不想和銀子過不去,而不是怕了他們。

  李嘉文瞪著她,表情像是把她當做阻礙他和水楓未來的惡人。

  「我要見水楓,雲大娘,你叫她出來,我已經好幾天沒見著她了!」

  熊欣翻了一個白眼,冷冷的直言道:「水楓不想見你,一聽到你的聲音就逃了。

  知難而退吧,人家水楓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哼!

  「真是的,都這麼熟了,水楓怎麼還是這麼害羞啊!」李嘉文一臉寵愛的搖頭。

  嘿!她無奈的仰天一歎。話明明都挑明了講,結果他竟然還能曲解成別的意思,她又能怎樣?沒轍。

  「我懶得理你,你自個兒慢慢作夢吧。」她轉身離開,打算回房梳洗一下,準備開門做生意了。

  「雲大娘,我不打擾你了……」

  很好很好,快滾吧!

  「你只要告訴我水楓在哪兒,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了。」李嘉文跟在她後頭。

  她想揍人,可不可以?

  「李嘉文!就跟你說我不知道,你是聽不懂啊?」熊欣洩氣的搖頭。水楓早就躲成精了,一開始還會告訴她一聲,後來知道告訴她,她若被問煩了就會出賣她之後,她就不曾再交代去處,甚至,還反過來威脅她這個老闆,如果再將她出賣給李嘉文的話,她就不幹了!

  哼哼,爛好人水楓也有被惹毛的一天,可見李嘉文有多纏人。

  「你一定知道,如果不告訴我,我就纏著你!」李嘉文威脅。

  「你很煩耶,都說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別說水楓受不了,她也受不了。

  「雲大娘,我知道你想盡辦法要博得我的注意,可是我心裡只有水楓,我纏著你,只是為了水楓,請你不要會錯意。」他突然說。

  「什麼?」熊欣瞬間呆住,簡直下敢相信這傢伙竟然有臉說出這種話!

  「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你,你不要白費心機了。」

  吼!她受不了了,要擺脫李嘉文的糾纏,只有一個辦法。

  「很好,我求之不得,你滾吧!別再跟著我了。」

  「見到水楓之前,我就要一直跟著你,纏著你。」他耍賴。

  「是嗎?隨便你。」她笑了笑,拐了個彎,改了目的地。

  「你要帶我去找水楓了嗎?」李嘉文期待地問。

  「不是,我是要去西院。」

  他腳步倏地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恐慌。

  「西院?水楓……在西院?」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是有事到西院找魯非,幹麼?你不是要一直跟著我、纏著我,怎麼不走了?」她斜睨著他,故意挖苦。

  「我……我在這裡等你好了。」他結巴地說。

  她聳聳肩,在心裡嘲諷的笑著。

  「沒關係,一起去嘛,魯非不會介意的。」她還故意上前拉住他的手肘,硬要將他拉往西院。

  「不要!我不要去!」他大喊掙扎,可是他只是個普通人,根本掙脫不了熊欣有心的鉗制。

  「沒關係啦,你不要客氣,魯非會很歡迎你的。」她硬是將他扯到了西院,一腳將他踢進拱門。

  李嘉文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結果一抬眼,就見魯非站在那裡。

  「啊——啊——」他尖聲大叫,連滾帶爬,飛也似的跑了,再也忘了要找水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熊欣嘻嘻一笑,轉向魯非。

  「早,魯非,你在重新佈置機關嗎?」算李嘉文運氣好,原本她還打算讓他中個機關,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來鬧場!

  」嗯。」魯非淡應,對於李嘉文的態度視而不見。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來這裡為的是要擺脫糾纏,既然目的達到了,她也沒必要留在這裡打擾魯非。

  「雲大娘。」魯非叫。

  」嗯?啥事?」

  「可以把人帶走了。」

  「嗄?!」熊欣狐疑的眨眼。「什麼?」

  他終於分點心的睨她一眼。「你忘了?」難怪十天了,她都不聞不問。

  「我忘了什麼?」她抓抓頭。

  「水楓救回來的那兩個人,你把他們送到我這裡治療。」

  「啊!」她睜大眼,終於想起來了。「對喔,我把那兩具屍體丟給你處理……啊,對不起,是人。怎樣?他們好了嗎?」

  「小的無恙,已經醒了,大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又中毒較深,尚未清醒。」

  「沒救了?」

  「也不是,不過等你開口要不要救。」

  「等我開口?為什麼?」她蹙眉疑問。

  魯非睨她一眼。「因為費時費力費銀子。」

  「啊!」這可不行!「既然小的已經沒事了,就叫他把人帶走啊,我們這裡可不是善堂。」

  「你自己去說。」

  熊欣歎了口氣。她就知道。

  「好吧,我自己說,反正雲大娘的黑心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咕噥著,趕人去了。




  熊欣推門而入,就看見那男孩面對著門口,警戒的護在床前。

  一看見他的狀況,她眉頭不悅的皺了起來。這男孩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守在床邊幹麼?!

  「幹什麼?擺架式想對付你們的救命恩人嗎?也不想想自己的能耐,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撂倒你!」

  「你是雲大娘?」韓向柏很是驚訝。醒來這幾天,他和外面那位叫做魯非的高人有過幾句交談,稍微知道了他們目前的處境。

  不過他以為被稱做「大娘」的,應該都是稍有年紀了,可是這個雲大娘未免太年輕了一點。

  「對,我就是雲大娘,你們的救命恩人。」熊欣上前一步。「既然你已經沒事,就趕緊把另外一個帶走吧!」

  「我師叔還沒醒來,他的身體不好,我不能這樣帶他離開。」他搖頭。

  「那不關我的事。」她冷漠的說:「小鬼,我這裡不是善堂,救了你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快滾吧!」拿起架子上的瓷瓶,是新的,魯非又有什麼好東西了?

  「我們會給你報酬的。」韓向柏冷靜的跟她商量起來。「雖然我們帶出門的財物都付之流水,不過我可以寫信請家人送來,你要多少都行。」荒谷裡每個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哦,除了五師叔之外,不過自從有了五嬸之後,五師叔也開始有積蓄了。

  熊欣挑眉,要多少都行?

  這小鬼好大的口氣!

  雖然她看這小鬼言行舉止頗有大將之風,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一方霸主,可是從他們之前穿的衣著布料來看,僅是普通粗布衣裳,要說身家多豐厚她可不信。

  「不必了,我雖然喜歡銀子,但是我更討厭麻煩。」一雙美眸在室內逡巡著魯非的新收藏,瞄見床頭旁的架子,眼睛倏地一亮,瞧見了一個玉飾品,她立即走到床頭旁拿起來把玩。

  「魯前輩說我師叔目前最好不要移動,雲大娘當真要見死不救?」韓向柏皺眉。為什麼有這麼狠心的人?

  「我說了,那不關我的事,我……」視線不期然的瞥見躺在床上的人,不一瞬間,她手上的瓷瓶和玉飾同時落地,碎了。

  她震驚的一手推開床前的小鬼,整個人撲到床上,瞪著臉上已然消腫,能看得出面貌的人。

  「雲大娘?」韓向柏錯愕,以為她要對師叔不利,伸手便攻向她。

  熊欣抬手一擋一挑一推,便將他給推開。

  「別吵!你若要你師叔保命,就給我安靜一點!」她一臉激動的大喝,見他不再動作之後,才深吸了口氣,穩下自己混亂的情緒。

  不會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這只是……只是一個長得相像的人罷了!

  「你師叔……叫什麼名字?」她顫巍巍地問。

  韓向柏眼底有絲狐疑,也生起一絲希望。這雲大娘莫非認得師叔?

  「賞金獵人雪豹。」在外頭,爹和師叔他們向來以代號行走江湖。

  她臉色瞬間褪白。真的是他!怎麼會,他不是已經……

  「小鬼,賞金獵人雪豹五年前被『天門』的殺手『毒蛇』毒掌重擊,一命嗚呼了。」她咬牙說道。

  「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他蹙眉,二師叔受了毒掌之後,師祖和師叔公兩人立即將瀕死的二師叔救回荒谷醫治,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他們和當事人之外,應該沒其他外人知道,毒蛇易青更不可能張揚,因為他怕被報復,那麼,這雲大娘是怎麼知道的?她……是誰?

  熊欣瞪他一眼,視線又回到雪豹臉上。

  「所以……他真的是雪豹?他沒死……」沒死啊……

  「二師叔當初的確已經一腳踏進鬼門關了,到現在都還沒痊癒,而且一輩子都好不了。」韓向柏轉述師祖告訴他的狀況,瞧見雲大娘渾身一陣輕顫,更覺得她的身份可疑。

  「娘?娘,我回來了,你在裡面嗎?」

  一聲嬌嫩的童稚嗓音傳來,熊欣猛然站起身,轉身離去,就在韓向柏錯愕不解的當口,她在門口停下,沒有回頭。

  「從這裡到『你家』,你需要多久的時間?」她雖然知道荒谷的存在,可是卻沒有機會得知位於何處。

  從這裡回荒谷啊,若是他自己一人,那……「八九天左右。」

  「好,我要一萬兩銀子,給你十天的時間,十天之後若沒有看到銀子,我就不管你師叔的死活,直接把人丟出去!」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咦?十天?!

  韓向柏錯愕,立即起身追了出去,門一開,就看見雲大娘已經越過院子,而一個年約四五歲的小姑娘撲進她的懷裡。

  他立即追了過去。「等等,雲大娘,十天的時間來不及我送信……」

  「站住!」魯非大喝一聲,不過已經慢了一步,韓向柏觸動了機關,數十枝箭矢疾射而來。

  韓向柏眼明反應快,飛快的閃身入門,反手將門關上,篤篤篤一陣響,所有的箭都射在門板上。

  輕吁了口氣,抬手抹掉冒出的冷汗,門外傳來熊欣的聲音——

  「送信當然來不及,所以我是要你親自回家去取!十天,過時不候,慢了就等著替你師叔收屍吧!」

  不是啊!韓向柏焦急的打開房門,正好看見她牽著小姑娘的手跨出拱門。

  「如果她這麼說,你最好照她的意思做。」魯非開口。

  「可是來回十天根本是不可能的!」韓向柏有絲懊惱。「十天限期一到,雲大娘當真會見死不救,將我師叔丟出去?」

  「沒錯。」如她自己所說的,「大娘的黑心腸」可不是一天兩天能造就出的威名。

  「我知道了。」糟糕,回荒谷會不會被三師叔家暴啊?他現在還打不過三師叔啊!

  嘖!既然回荒谷是大大不利,那他就得想其他辦法了。

  「娘?」如雪仰高一張可愛的小臉蛋望著娘親。娘好奇怪喔,為什麼一邊哭一邊笑?「娘,乖乖,不要哭喔!」

  熊欣回過神,才察覺到臉頰濕冷,趕緊抹掉眼淚,對著女兒一笑。

  「娘沒事,娘不哭。來,如雪告訴娘,剛剛去哪兒了?」

  牽著女兒的手定回她們的院落,替她擦了擦沾了些許塵垢的臉,洗了洗手,換上一件乾淨的衣裳,再溫柔的為她梳理頭髮,一邊微笑地望著銅鏡中女兒可愛的臉蛋和豐富的表情,聽她用著軟嫩的嗓音滔滔不絕地敘述著今日的探險。

  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五年的時間,讓她褪去了青澀,那場撕心裂肺的變故,讓她脫去了天真,如果時光能夠重來,她或許能做得更好,但是……

  一切都來不及了,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不可能再重來,過去造就了現在,而未來,則是承擔。

  至少,老天爺對她還是很好的,因為……

  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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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4:57
第四章   


  他在作夢?

  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溫軟的觸感帶著一點猶豫的顫抖覆在他頰上,他掙扎著想要張開眼睛,卻掙脫不了黑暗的捆綁。

  頰上的溫軟退開,他呼吸變得急促,氣血翻湧。

  我根本不曾愛過你!

  不……

  我只是生活過得無趣,逗著你玩玩,你以為我跟你是認真的嗎?

  不,不是的……

  不過看在你長得頗為俊美的份上,如果你願意,等我成親之後,我們還是可以玩玩。

  不,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大家好聚好散,你一個大男人,糾纏不清只會讓自己難堪!

  不對……不是這樣……

  你若識趣,就別死纏著我,那樣只會令我更厭惡!

  不,不要說這種話……

  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別走……

  「欣……」

  一聲低不可聞的囈語從毫無血色的唇瓣逸出,卻意外的留住在床邊流連許久,正準備離開的腳步。

  他感覺到身邊有人坐下,那溫軟的觸感又回來了,滑過額頭,停在頰上。

  「別……走……」他喃喃囈語。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有個聲音這麼說。

  是她嗎?

  欣……一個封鎖在心底的名字,在夢中喧賓奪主,欣,欣……

  熊欣!

  雪豹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淺短急促,好一會兒,他的氣息才慢慢的穩定下來。

  原來……真的是在作夢。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入目的僅有微弱光芒,卻看不清任何東西,但是氣味是陌生的,身下的觸感是陌生的,他知道自己被救了,而且身上的蛇毒也已經解開,不過……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想到在山洞的狀況,他的心因焦急而加速鼓動。

  天啊!他們被那股巨大的水流衝下斷崖,那……向柏呢?向柏人呢?!

  如果他都能活下來,那向柏一定也活著,一定的!

  紊亂的氣息讓他胸口悶痛,他掙扎著想起身,急切的想要瞭解現在的狀況,最重要的,他必須知道向柏的情況!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來,他瞬間全身緊繃,費力的偏頭望去。

  入目所及依然只是一片微弱的白光,只聞腳步聲接近,那穩健的步伐,讓他知道來人功力不弱。

  是誰?

  「你醒了?」魯非端著藥碗來到他面前,見他張著眼,鬆了口氣。「醒了也好,這碗藥我就不必用灌的了。」

  雪豹眨眨眼,好一會兒,微弱的白光中終於浮現一道模糊的暗影,可也僅止於此,他的眼睛……怎麼了?

  「請問……」他費力的開口,卻聲如蚊蚋,低喘了一陣,再次費力出聲,「有沒有……一個……孩子……」

  「韓向柏嗎?你安心,他很好,早就痊癒了。」魯非說。

  太好了,沒事就好!雪豹鬆了口氣之後,差點又暈了過去。

  「先喝藥。」魯非單手將他扶起,藥碗湊到他唇邊,餵他喝藥。

  他吞嚥得有些困難,每嚥下一口,就噁心得想吐,也真的溢出了幾口,最後終於勉強的將藥喝完。

  「多謝……」奇怪,都靠那麼近了,為什麼他依然只看見一道模糊的暗影?

  魯非沒說什麼,只是將他放倒之後,把碗放回桌上。

  「請問……向柏人在哪裡?」

  「他回家拿銀子。」

  回荒谷?拿銀子?

  「你們兩個的救命費,雲大娘要價一萬兩銀。」魯非老實的告知。

  一萬兩?!

  雪豹非常震驚,這叫雲大娘的還真敢開口啊!

  不過錢財乃身外之物,他向來不會太看重,而且只要向柏沒事,就算一百萬兩他也會想辦法支付。

  「請問,我躺多久了?」似乎恢復了些許氣力,說起話來雖然還是有些氣虛,但至少不會再斷斷續續。

  「快一個月了。」魯非回答。看了他一眼,主動再道:「你師侄離開十二天了。」而奇怪的是,熊欣限那孩子十天內回來,今天都第十二天了,她卻沒有說到做到,還讓這人安穩的躺在這裡,沒有叫人扛出去丟棄。

  不是說她真的會見死不救,只是她一向言出必行,維持「黑心腸的雲大娘」這個名聲不遺餘力,所以一定會轟轟烈烈的將他趕出去,鬧得人盡皆知,然後再讓水楓從後頭偷偷的把人帶回來照顧。

  當然,還有一點,她絕對不會明說要水楓那麼做,而是捏準了水楓善良的性情,只要稍一提點,她就會救人了。

  唉,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彆扭的人。

  雪豹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不過如果從環山到荒谷的路程,若照他身強體健時的腳程來算,兼程趕路,來回至少也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向柏就需要更久了。

  「休息吧,你除了新傷和毒之外,舊傷似乎也復發了,要痊癒還需很長一段時間,必須好好休養。」魯非對他說。

  「請等一下……」他有些虛軟的閉上眼,他的確很累,已經有兩三年沒這種虛弱的感覺了,可是……

  「還有問題嗎?」魯非疑問。

  「我的眼睛受傷了嗎?為什麼我看不見?」

  「你看不見?」他訝異,立刻上前,仔細的診視他的雙眼。「對光有些微的反應,你完全看不見嗎?」

  「面向光亮的地方時,只看得到一片微弱的白光和模糊的暗影,大概可以從暗影的形狀猜出是什麼東西。」

  魯非聞言,靜靜的思考了一會兒,又仔細專注的幫他把脈,花費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最後點點頭。

  「你是直接受到金翎蛇攻擊,蛇毒傷到你的眼睛,暫時失去了視力。」

  「暫時?」

  「放心,這種傷害是暫時的,我會幫你配藥,不用多久會恢復,端看傷害程度的大小,快則數日,慢則數月。」

  雪豹安下心,是暫時的就好,如果他的眼睛瞎了,不知道又要拖累他人到什麼程度,而且……他還要找到熊欣,不能失明!

  「休息吧,有什麼疑問等你康復一些再說。」




  九月晚秋,白天的日頭依然散發著秋老虎的威力,而經過夜的洗滌之後,清晨的微風變得冷涼。

  熊欣捧著一隻拖盤,盤上放置著一碗熬過大骨與養生藥材的粥品,以及一碗湯藥,跟在魯非身後來到一間房前,推開房門,悄無聲息的定了進去。

  知道雪豹可以移動之後,她便要魯非將雪豹移出西院,轉到東院,住進這間舒適寬敞的寢房,好方便照料。

  將托盤放置在桌上,掀開垂地紗簾走進內室,床上的人尚未甦醒。

  她靜靜的立在床邊,癡然地望著雪豹沉睡的俊顏,等待魯非診脈結束。

  五年多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懊悔,如果當年她知道她的做法會造成那樣的後果,她絕對不會選擇那樣做!

  現在想想,是她太看輕了他對她的感情,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時光亦不能重頭,因此,她只能活在無邊無際的懊悔中。

  然而,當一直以為已經被自己害死的人,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出現在眼前,那種震驚、錯愕、驚喜,實在是言語難以形容。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還遠遠比不上得知因為自己的冷血無情,又差點害死他一次時所受到的震撼!

  「不要胡思亂想了。」魯非的聲音輕輕響起。

  熊欣視線有些朦朧,望向唯一知道她過去,也明白她為什麼沒把人攆走的魯非。

  「魯非,如果那天我沒有發現躺在床上的人是他,直接把人丟出去,或者,我連出面都沒有,就直接叫水楓把人轟出去的話,那麼他……」環抱住自己,光是想到那種後果,她就忍不住全身發抖。

  「你不會的。」他沒有絲毫懷疑的說。「你只是那張嘴壞,喜歡裝壞人,讓人伯你討厭你,其實你心地很好,不會見死不救的。」

  她是嗎?

  「連我自己都不確定的事,為什麼你能說得這麼肯定?」她苦澀的一笑。

  「因為我比你自己還瞭解你。」他站起身。「也因為我就是證明。」

  「那是因為留下你對我有好處。」她狡辯。

  「是嗎?我可不記得頭三年有給過你什麼好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什麼本事。」他不客氣的戳破她的謊言。

  熊欣抿唇無語。

  「好好照顧他,我會定時過來,有什麼問題就過來叫我。」

  」嗯,謝謝你,魯非。」

  他沒有回答,轉身靜靜的走出臥房。

  她輕輕的在床沿坐下,視線膠著在那張漂亮卻仍顯憔悴的臉上。

  她一點也不像魯非說的善良,她……痛恨自己!

  魯非說,他的眼睛暫時看不見了。

  魯非說,他的身體狀況不好,除了傷與毒,還舊傷復發,需要費心調養。

  他的舊傷,應該就是五年前幾乎讓他送了命的那—掌吧?

  韓向柏也說,他的傷一輩子都無法痊癒!

  既然他的身子那麼差,為什麼沒有留在那個據說像是人間仙境的荒谷好好休養,他的師父和師兄弟們沒人阻止他出谷嗎?

  忍不住握緊拳,壓抑住想撫摸他的衝動。他到底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讓他冒著生命危險再次行走江湖?

  他恨她吧?

  肯定是,可是恨不恨她,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在乎的是他的身子,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痊癒才行。

  她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伸出微顫的手,猶豫的、輕柔的拂過他緊閉的眼,天知道,從知道是他的時候,她就不想離開,她多渴望守在他床邊照顧他!

  可是她不行,她不得不離開,甚至對他不聞不問,若非知道他的眼睛暫時失明,她也不敢這樣出現。

  手突然被抓住,才驚回了她渙散的神智,她對上他的眸,有些驚慌的想掙開。

  「你是誰?」雪豹低問,握住的手腕是纖細柔軟的,他知道是個姑娘。

  熊欣一頓,是啊,她忘了,他看不見她。

  深吸口氣,心緩緩的鎮定下來。

  「你的救命恩人。」她說,用著雲大娘的口氣。

  是的,她是雲大娘,不是熊欣,沒關係的,別慌!

  雪豹眨了眨眼,沉默了一會兒,才徐徐的開口,「雲大娘?」他聽魯非提過。

  」嗯,要不然你以為你還有幾個救命恩人?」她冷淡的嘲諷。就算水楓和魯非在場,恐怕也下敢吐槽說她只出一張嘴,其實什麼都沒做吧!

  她並不擔心自己的聲音被他認出來。

  一來,五年的時間並不算短,人的記憶是很不可靠的,二來,也是主要的原因,因為她的喉嚨曾經在一場祝融中被濃煙嗆傷,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雖然不嚴重,但已不若過去那般圓潤清亮了。

  「抱歉。」他緩緩的放開她的手。

  他撐起身子,費力的坐起,突然,一陣淡雅馨香鑽入鼻息,先是察覺雲大娘的接近,接著背後一隻手幫了他一把,將他扶起之後,快速的在他身後塞了兩個軟墊。

  「多謝。」雪豹由衷的感謝,對著那隱隱約約的暗影溫和一笑。

  熊欣有些癡然地望著他那熟悉的溫柔笑容,眼眶微微泛紅,胸口緊繃疼痛著,這一刻,她願意用她所有的一切,來換取他能永遠這樣笑著。

  包括她的生命。

  「在下雲承皓,醒來之後一直想找機會謝謝大娘的救命之恩,只可惜雲大娘您貴人事忙,我這身子又太不濟事,結果便拖到現在,請雲大娘見諒。」

  「不必了。」她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依然用冷漠的聲音說著,「我既已索取報酬,咱們雙方便互不相欠,雲公子無需道謝。」

  他垂下眼,眸底似乎有抹異樣神采一閃而過,呼吸突然稍顯急促,不過只一會兒便又平靜下來。

  靜默了一會兒,他才露出一抹微笑,溫和的低語,「不管如何,救命之恩總是大於那些身外之物,不過雲大娘既然不喜歡提這種事,那在下這次謝過之後,便不會再提。」

  「哼。」冷淡的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接著便轉身離開床畔。

  她要走了嗎?

  察覺她的離開,雪豹突然有些失措。

  「雲大娘的夫婿也姓雲,與在不是同宗呢。」他陡然開口。

  熊欣腳步一頓,須臾,才又恢復正常。

  「他已經死了。」她冷冷的回答,定到桌旁端起藥粥,然後定了回來。

  他楞了楞。「抱歉。」魯非並沒有提到雲大娘是個寡婦。

  「無所謂。」她不想談這件事。「你能自己用膳嗎?」

  「可以。」他點頭。

  她皺了皺眉頭,真的可以嗎?

  「雲大娘?」雪豹對著模糊的暗影狐疑的低喚。

  她回過神,趕緊一手抓起他的左手,一手將盛著粥的碗塞進他的手裡。

  「這是粥,拿好,別灑了。」

  「是。」他穩穩的端著碗。

  熊欣見他拿穩了,才拿起湯匙,再抓起他的右手,將湯匙放在他手上,擺好位置讓他握好。

  「這是湯匙。」

  「謝謝。」雪豹感覺到她指尖的涼意,她的手竟然比他這個因傷孱弱的人還涼。

  「你不用道謝。」

  「這是應該的。」他微笑道。

  「我說不必,舉凡你吃的用的住的穿的,到時候全都會算得一清二楚,一文錢也不會讓你賴掉。」一點也不領情的語調,卻配上焦急緊張的表情,因為她看見他舀起一匙粥,可湯匙歪了,匙裡的粥差點灑到衣上,他卻沒有察覺,直到安全送進他的口中,她才暗暗鬆了口氣。

  「這是當然。」他說。

  啊……手突然向前一伸,掌心朝上,接住他傾倒的粥。

  「你……要說什麼嗎?」雪豹疑問。他好像聽見她啊了一聲……不,半聲。

  「沒有。」熊欣淡道。

  「是嗎?」他點點頭,也沒追究,就當自己聽錯下。

  又舀了一匙粥送往嘴巴,左手捧著的碗慢慢傾斜,而他,當然一無所覺。

  「你的碗歪了,小心一點,弄髒了我們還要清洗,你知道洗被子多麻煩嗎?」冷漠的說著,然後用另一隻乾淨的手替他將碗扶正。

  「抱歉,我會小心的。」他下以為意,依然微笑溫和的說。

  她咬住唇,懊惱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對他說話,她可以冷淡,可以保持距離,但是沒必要對他這麼刻薄啊!

  「算了,我餵你。」他這樣吃要吃到什麼時候啊,待會兒藥涼了,藥效就差了。

  低頭望著手心中方才接住的粥,沒地方擦手,乾脆先抹在衣裳上頭。

  「啊?」他楞了楞,手上的碗已經被拿走,接著是湯匙,他有些尷尬,「我可以自己來的。」

  「我很忙。」她冷淡的說。

  「抱歉……」雪豹瞭解這句話的意思,他耽誤了她的時間。

  熊欣瞧見他垂下眼:心頭又對自己怒罵一陣,她幹麼要這樣對他說話啊!

  他聽到舀粥時匙碗碰觸的聲音,然後便是唇上濕熱的觸感。

  「張嘴。」她說。

  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輕聲道了謝,才張嘴吃下。

  接下來一切順利,熊欣一匙一匙慢慢的餵他,臉頰浮上兩朵嫣紅,一雙美眸閃著晶亮神采,紅艷艷的唇瓣向上勾著……

  「雲大娘……」餵食的空檔,雪豹突然開口,「我們以前見過嗎?」

  她一驚,手一滑,碗便往下掉,幸而她反應極快,及時探手接住。

  極力壓下失序的心跳,她力持鎮定的強裝冷漠。

  「沒有。」她簡扼的回答,而且也應該這樣就好,這個話題最好不要繼續,可是她的嘴巴卻不受控制,開口反問:「為什麼這樣問?」

  問題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天啊,她到底在幹什麼?自掘墳墓嗎?!

  雪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問問。」

  「你快點吃行不行?吃完還要喝藥,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沒時間浪費在這裡。」熊欣說完,又是懊惱的閉了閉眼,她到底……

  算了!她還是當啞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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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6:24
第五章   


  生意興隆的有客來茶館,今日依然賓客如雲,但反常的是,高朋滿座的廳內卻異常的……安靜。

  當然不是完全沒有聲音,喝茶,吃食、閒話八卦的還是都有,可是和過去喧鬧的狀況一比,是真的安靜非常多,每個人都是小小聲的說話,每一雙骨碌碌的眼睛都不時的瞟向同一個方向——櫃檯。

  「唉……」歎氣聲從櫃檯後響起。

  「第三十六聲。」一聲低語,出自窩在廚房口偷窺著反常老闆的一千侍女。

  「水楓姊啊,咱們有客來裡,你是最年長的,你去問問雲大娘,看她是怎麼了?」尹春低聲的說。

  「是啊,水楓姊,你去問問看嘛,雲大娘再這樣歎下去,生意都要被她歎光了。」另一名侍女如意也扯了扯水楓的袖子。

  「我不要。」水楓直接拒絕。

  「為什麼?」奇怪,水楓姊向來最熱心的,為什麼拒絕得這麼快又堅決?

  「因為雲大娘反常的時候,最好是閒人勿近,免得遭池魚之殃。」水楓語重心長的勸告。

  「池魚之殃?」下懂。

  「沒錯,那是你絕對不想經歷的慘痛經驗。」水楓不愧是有客來最老資格的,非常瞭解自己的老闆。

  「哦?」兩個侍女更加好奇了。「水楓姊有過這樣的……慘痛經驗嗎?」

  水楓瞥了她們一眼,一臉悲愴的表情。

  「那是我第一年在有客來工作的時候,有一天,我見一向橫行霸道、暴虐無道、唯我獨尊的雲大娘突然變得好陰暗,便擔憂的上前關心,結果……」悲淒的吸了口氣。

  「結果怎樣?」眾人好奇的問。

  「喝!」水楓、尹春和如意都被嚇了一大跳,猛地轉身,就看見她們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一堆客人。

  「水大姊,結果怎樣快說啊!」客人催促,稱水楓為「大」姊,絕對不是因為她年紀大,而是她身材大。

  「好好,我這就說了。」水楓趕緊道:「結果雲大娘連頭也沒抬,手就這麼一揮,說了一句「別煩我,滾開,然後……」

  「然後怎樣?」緊張緊張,刺激刺激。

  「然後我就從這頭飛到那頭去了。」她比了比大概的距離。「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還下不了床呢。」

  眾人倒抽了口氣,看著水楓高大壯碩的體型,再同時偏頭望向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雲大娘,難以置信雲大娘竟然能隨手一揮就把她打飛了……

  恐怖喔!眾人立即躡手躡腳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繼續喝茶吃點心聊八卦,以及偷偷觀察雲大娘。

  「不過好奇怪,雲大娘今年反常的時間提早了,反常的樣子也不一樣呢。」水楓雙手抱胸,一臉疑惑。

  「啊,對喔,水楓姊你不說,我都沒發現耶,是比去年和前年早了。」尹春也想到了。

  「有什麼不一樣嗎?」如意是今年過年後才到有客來的,所以尚未有機會遇到「反常」的老闆。

  「時間提早了兩個月,而且以前的狀況是很陰沉,全身充斥著一種孤絕、拒絕所有人的感覺,可是今天的樣子完全不同。你們自己看,現在的雲大娘像什麼?」

  「……得了失心瘋?」如意試探地說。一會兒傻笑,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又繃著臉像是在跟誰生氣,一會兒又一副擔心害怕的樣子,然後又歎氣,就這麼無限循環。

  水楓翻了一個白眼。「尹春,你說。」

  「哦,像……有了、心上人?」

  「就是這樣!」她開心的說。「原來不是只有我有這種感覺。」

  「有了心上人?」如意一臉震驚和擔憂。「可是……雲大娘是寡婦,還帶著如雪,心上人會接受嗎?」

  是啊,會接受嗎?

  還有,雲大娘的心上人又是誰?

  這是眾人心裡一致的疑問,但是想當然,絕對沒有人敢去問當事人。

  「咳咳!」

  正當三人圍成圈圈低頭交談討論著的時候,她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三人反射性的轉身抬頭看去……

  「喝!」這是水楓。

  「哇!」這是如意。

  「啊!」這是尹春。

  「窩在這兒做什麼?不用招呼客人了?偷懶我可是要扣工資的!」熊欣雙手擦腰,斜睨著她們三人。

  「是!」三人趕緊一溜煙散去,各就各位。

  「真是的,稍一下注意就偷懶……」低低念著,突然,「黑心腸的雲大娘」瞬間又變成心事重重的熊欣,徐徐的一歎,乾脆在角落的桌位坐下,雙手托腮又發起呆來了。

  自己彆扭的個性真的是很糟糕哪!

  別人她不在意,反而還刻意營造黑心腸、強勢、不可欺的形象,畢竟孤兒寡母的,要在外頭討生活並不容易,可是……他不一樣!

  她好擔心他對她的印象太差……不不,他對她的觀感倒是其次,她最擔心的是,自己的態度和刻薄的言語會不會對他的心裡造成傷害。

  「唉……」又是徐徐一歎。

  她也想對他好,可是……就怕被他認出來啊!他那個人啊,溫和無爭,笑泯恩仇,可其實是非常精明的。

  熊欣一想到雪豹,眉眼俱柔,那個人啊……

  「這幾年你們見過雲大娘那種表情嗎?」有人這麼竊竊私語。

  「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如果雲大娘一直都是那種表情,我早就把她娶進門了,哪管她是不是寡婦,是不是黑心腸。」

  「你?哈哈,你想娶也要看人家要不要嫁!雲大娘是黑心腸,可也是一隻漂亮的金雞母哪!如果她都一直是那種表情,你說,黑心腸之名會落在她頭上嗎?」

  「撇開什麼黑心腸下談,雲大娘雖然是個寡婦,可是年紀並不會太大,長得又標緻,想娶她的人可是一籮筐,問題是人家雲大娘不要啊!」

  「呵呵,你也是被拒絕的人之一,對不對?」

  「哦!哼,對啦、對啦,我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也沒什麼啦,咱們玲瓏鎮裡的男人,不曾被拒絕過的,也是屈指可數了,大家都一樣,沒人會笑話你的啦。」

  「唉,真不知道雲大娘的夫婿到底是何方神聖,才會死了這麼多年,還讓雲大娘甘心情願為他守寡。」

  「誰知道呢!」

  一票男人同聲一歎。

  突然,熊欣猛地站起身,嚇了眾人一跳,以為他們的竊竊私語被她聽見,生怕她過來教訓,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從這頭被打飛到遙遠的那頭,就腳底發涼,差點要奪門而出。

  可沒想到,她並不是朝他們定來,而是返身走進廚房去,讓眾人鬆了好大一口氣。

  熊欣衝進廚房,對自己有些惱。午膳時間都已經到了,她竟然忘了!

  「牛大娘。」她快步走到爐灶邊。

  「咦?雲大娘,你來啦!」有客來的廚娘一看見她,便笑著招呼。

  「牛大娘,都準備好了嗎?」她掃了廚房一眼。

  「好了好了,我還以為你忘了,正要叫小雲去喚你呢。」牛大娘拉起圍巾擦擦手,定到廚房另一邊的長桌,端起一個托盤交到她手上。一來,給你。」

  「有依照我交代的做嗎?」她下放心的問。

  「有有有,這是人參糙米雞湯,用的人參、當歸、枸杞、紅棗,全都是最上等的藥材,尤其是人參,本來只需要人參須就行了,可雲大娘你偏說不可以,硬是要我用那只百年人參,覺得很可惜呢!」牛大娘搖頭。「這藥燉排骨也一樣,藥材全用你準備好的,我將那排骨燉得熟爛,絕對很好入口。」

  」嗯,謝謝。」熊欣輕聲道謝。他的胃口不太好,她只能盡量用藥膳幫他調理。

  拿起托盤,她沒再繞到前頭,直接從廚房後門離開,往巧院快步走去。




  輕巧的腳步聲傳來時,雪豹剛好從淺眠中醒來。

  他慢慢的側過身,面對房門的方向,一會兒,在微弱的白光中,出現了一道暗影,一道非常小的暗影,是個小娃兒呢。

  「款。」他率先打招呼,漾著溫和親切的笑容,接著便聽聞一聲抽氣聲,想來他是嚇到這孩子了。

  室內一片寂靜,好一會兒,腳步聲才繼續往床邊走來。

  「你真的看不見嗎?」軟嫩的嗓音帶著懷疑。

  是個聲音甜美可愛的小姑娘。

  「是真的。」雪豹微笑。

  他抬起身子想坐起來,旋即感覺小姑娘爬上床,帶點乳香的溫軟身子靠近他,他以為小姑娘想親近他,正擔心自己有沒有力氣抱住她、會不會摔了她的時候,卻感覺到背後被塞進了一個軟墊。

  原來這小姑娘是要幫他呢!

  「謝謝你。」多麼貼心伶俐的小姑娘啊!

  「不用客氣。」如雪像個小大人似的,很正經的回答,退開來之後也沒下床,就這麼端莊的跪坐在床上。「我叫做雲如雪,叔叔叫什麼名字?」

  原來是雲大娘的女兒啊!

  「我叫雲承皓。」他也笑著自我介紹。

  「雲?叔叔是我爹嗎?」她突然問。

  雪豹一楞。雲大娘不是說她的夫婿已亡嗎?

  不過他旋即領悟,立即澄清,「不,我不是,雖然我也姓雲,但並不是你爹。」

  「喔……」如雪有些失望的歎氣。「娘這麼照顧叔叔,對叔叔這麼好,如雪還以為終於有爹了呢。」

  雲大娘確實對他很照顧,雖然說話冷漠了些,還一副斤斤計較死要錢的模樣,可是他能感受到那些刻薄態度下的關心,因為……他也認識一個有這種彆扭個性的姑娘……

  雪豹伸出手,謹慎的探向前,碰到她之後,摸摸她的頭。

  「如雪,你娘沒有告訴你,你爹……在哪裡嗎?」雲大娘有告訴她她爹已經過世的事嗎?這孩子那麼小,會知道死亡的意思嗎?

  「娘說爹死了。」如雪搖頭。「叔叔,死了之後到哪裡去了?還會不會回來?」

  他憐惜的拍拍她。「如雪今年幾歲?」

  「如雪五歲了。」

  和子菱一樣大呢。他溫柔一笑。

  「叔叔,你當如雪的爹好了,反正我們都姓雲,好不好?」她突發奇想。

  「這……如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你爹的……」突然聽聞一聲哽咽,雪豹聲一頓,有些焦急的摸摸如雪。「怎麼了?突然哭了?」

  「叔叔不喜歡如雪嗎?不想當如雪的爹嗎?」

  「如雪,不是這樣的……」他有些無措,只能輕輕拍撫著那小小軟軟的身軀,這孩子對爹的渴念實在讓人疼惜,讓人不忍拒絕……

  「那叔叔就當如雪的爹,好不好?」

  「如雪!」熊欣聲音突然介入,端著托盤定進房裡,警告地瞪著女兒。

  剛剛一到門口,就聽見這小鬼的聲音,原本還沒什麼,後來竟然賴著雪豹要當爹,甚至還假哭,根本是欺他看不見!

  如雪偷偷吐了吐舌,小小的身子立即溜下床,朝娘親咧開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然後一溜煙逃了。

  這小鬼!看她回頭怎麼教訓她!

  她上前將托盤放在床邊的矮几上,端起人參糙米雞湯粥和湯匙。

  「趁熱吃吧!」口氣要好一點,只是好一點而已,不會被認出來的,好一點、好一點……她不斷在心裡叮囑自己。

  「謝謝,麻煩你了。」伸手接過那碗粥,其實只有第一次讓她餵食,之後他已經能適應看不見的狀況了。

  雪豹慢慢的吃著,有些擔心她會責怪那孩子,所以放下湯匙,溫和地開口,「雲大娘,等會兒你別責怪如雪,她……」

  「吃你的粥,少管別人的閒事。」真是的,都自顧不暇了,還擔心那個小鬼!自己的身體要照顧好啊,該休息的時候就要好好的休息,要理會那個調皮鬼,等身體好了也不遲啊!

  「哦……抱歉。」他怔了怔,默默的吃粥。

  熊欣懊惱的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才剛提醒自己口氣要好一點,為什麼又……可惡!又重重的捶了一下。

  雪豹將湯匙放在碗裡,伸出一隻手,準確無誤的抓住她的手。

  「你在幹什麼?」看不見不代表他也聾了,更何況他還能隱約看到暗影,當然看得出她那麼大的動作。沒事敲自己的頭敲得那麼大聲,是為自己方才對他口氣不好嗎?真傻,這雲大娘的個性簡直就和……熊欣一樣……

  「你……」她嚇了一跳,他……看見了?「放手!」她驚恐的甩開他的手就想逃,結果,是掙開了,可也順便打翻了他手上的粥,淋了他一頭一臉。

  「啊!」她大喊,又急又惱——對自己——慌忙的替他抹掉,一邊焦急慌亂的喊,「燙嗎?很燙嗎?我馬上……」

  「雲大娘。」雪豹再次抓住她慌亂的手,說真的,他也被嚇了一跳,不過聽見她急亂的聲音和動作,他突然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垂下眼,掩住自己眼底那一瞬間的瞭然。「沒事,粥雖然是熱的,但是並不燙,不會燙傷的。」

  雲大娘……他叫她雲大娘?

  所以……他不是看得見……

  熊欣鬆了好大一口氣,可是心頭卻隱隱有股失望,她鎮定下來,咬咬唇,看著他明明是受害者卻還要安撫她,忍不住對自己生起氣來。

  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再傷害他?!

  房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緊接著韓向柏走進內室。

  他看見雲大娘時並不顯得意外,因為方纔已經從他人口中知道她送午膳過來。
  他向她微微點了頭,然後望向雪豹,隨即一楞,忍不住失聲大叫,「我的天啊!」他衝到床邊。「二師叔,你怎麼搞成這個模樣?!」

  「向柏,冷靜。」雪豹抬手抹了抹臉,笑得有絲無奈。「只是意外。」

  熊欣被愧疚充塞,冷著臉站起身退開。

  「你可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自己溜了呢!」語氣極端的嘲諷。「銀子呢?」

  韓向柏實在想瞪她,可是想到師叔的命幾乎像是握在她手裡的時候,只能強迫自己忍下來。

  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咱的一聲重重放在床邊的矮几上。

  「這是一萬兩銀票,請、笑,納!」

  她當作沒看見他不善的臉色,拿起銀票數了數,滿意的點點頭。

  「剛好一萬兩,不過你遲了幾天回來,造成我很多的麻煩,這些費用等你們要離開的時候,都會一併算清楚,瞭解嗎?」她故意說,一副死要錢的黑心模樣。

  「放心,一文錢也不會少給你!,」韓向柏冷冷的說。

  「我並不擔心,也不怕你們賴帳,因為你們沒那個本事,我只是好心提醒,讓你們有心理準備,若身上沒銀子了,也好提早籌措,免得到時候付不出來。」熊欣哼了哼,一副看不起他們的樣子。「既然你已經回來,我就把人交給你了,有什麼需要自己到前面交代,但是……」

  「要銀子,放心好了,我瞭解。」韓向柏嘲諷的截斷她的「但是」。

  「要銀子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哪還需要我交代,我要說的是,各種開銷是一般價的兩倍,要使用請先斟酌自己的能力,就這樣。」隨意揮揮手,便轉身離去。

  「這個……這個死要錢的黑心腸女人!」韓向柏忍不住破口大罵。

  「向柏?!」雪豹驚愕,隨即忍不住在心裡佩服起她了。

  她是第一個讓有小老頭綽號的向柏這般氣急敗壞的人呢!




  韓向柏回來得正是時候,雪豹剛好能在他的幫助下,沐浴梳洗更衣,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得知師叔的眼睛竟然看不見了,韓向柏差點要自刎謝罪,幸好讓雪豹給安撫下來,知道是暫時的,他才鬆了好大一口氣。

  雪豹坐在大大的浴桶中,身上已經清洗乾淨,而現在這桶藥浴,是一名叫水楓的姑娘抬過來的。

  養傷養了幾年,對於一些藥草方面的事,在師叔的教導下,他也略知一二,這藥浴與師叔以前為他準備的,應該相差無幾,絕對不是無心之人可以準備的,這雲大娘……個性真是彆扭得可愛啊!

  和熊欣真像,簡直就是……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雲大娘簡直像只吸血蟲子!這桶藥浴竟然要價一百兩!」韓向柏一邊為雪豹準備衣裳,一邊不滿的嘀咕。

  「一百兩?!」雪豹訝異的問。

  「對啊,一百兩,是不是很過分!」聽出他聲音裡的驚訝,韓向柏立即聲伐。

  「向柏,你對藥草方面瞭解多少?」驚訝過後,雪豹溫和地笑問。

  「不多,只有一些基本應急的認識。」

  「如果我的嗅覺沒出問題的話,這藥浴裡面的藥草,單是從藥鋪裡購買,就需要至少千兩。」這才是他驚訝的原因,而非如向柏以為的覺得一百兩太貴。

  「什麼?!」韓向柏驚訝。「怎麼可能,那個雲大娘怎麼可能做這種賠本生意!」

  「你不相信二師叔嗎?」他笑。

  「不是的,我只是無法把這種『犧牲』和雲大娘那種人聯想在一起。」

  「二師叔養傷養了好幾年,這個味道我很熟悉,以前在荒谷裡,除了野生的之外,師叔自己也辟了藥草原,各種名貴藥草都不缺乏,但是其實這些藥草在市面上是非常難尋的,若不是早早就開始準備,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找齊。」他雙手捧起溫熱的水。「然而,這桶藥浴,珍貴的不是這些藥草的價值,而是準備的人那份心意啊。」

  韓向柏想到雲大娘那張美雖美卻言語刻薄、神情冷淡的臉,實在很難相信二師叔說的事,太難理解了!

  雪豹雖然看不見,可是卻能理解韓向柏的心思,早熟歸早熟,可畢竟只是個孩子  。

  「向柏,你應該不是回荒谷吧?」他轉移話題,並不急著讓向柏瞭解她的個性,畢竟那種彆扭的個性,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並接受的。

  「不是,回荒谷根本來不及,出谷之前我就知道十三師叔和九師叔在江南這一帶,所以我去找他們,本來想九師叔比較大方好說話,要先找他,可是卻讓我先碰到十三師叔,沒想到小氣的十三師叔聽到原因之後,竟然二話不說就到錢莊領了一萬五干兩銀票給我。」

  「是虛無啊!」雪豹笑了笑,虛無的小氣是眾所皆知的,這樣毫不猶豫的支出這大筆的銀兩,那心意真的好重哪!

  他心裡很感動,眼眶發熱,有些鼻酸,他真的欠大家好多好多……

  「說到這個,二師叔,你都不知道,你還昏迷的時候,那雲大娘還威脅我,給我十天的時間,十天後她沒見到銀子,就要把你給丟出去耶!你說,這麼冷酷無情的人,怎麼可能會做你剛剛說的那種賠本生意呢?」韓向柏像是揪到小辮子似的。

  「可是向柏,你並沒有在十天內趕回來,我也沒有被丟出去,反而被照顧得很好,不是嗎?」雪豹提醒他。

  「哦!」他楞了楞,說得也是啊,虧他一路急得要命,光是想到回來可能要幫二師叔收屍,他還邊趕路邊哭了呢!

  「向柏,時辰到了嗎?」雪豹問。這藥浴,她交代要浸泡半個時辰。

  「還沒,還要一刻左右。」

  「那麻煩你,再幫我加些熱水。」她很周到的命人抬來一個比煎藥的火爐稍大的爐子,火爐裡有火紅的木頭燒著,爐子上頭則放著盛著熱水的大瓷缸備用。

  這又是一個言行不一的地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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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6:59
第六章   


  自從韓向柏回來之後,雲大娘就不曾再出現過了,倒是如雪,三五天就偷溜過來,除了和雪豹聊東聊西之外,就是纏著向柏陪她玩。

  如雪的出現,豐富了他養傷的無聊日子,也和那小女娃兒有了共同的秘密——不能讓雲大娘知道她來吵他。

  不過他有個感覺,其實雲大娘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如雪懂得分寸的前提下,她默許了如雪的打擾。

  經過兩個多月的休養,時序進入臘月,他的身子終於恢復到出谷時的狀況,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只有眼睛還是老樣子,沒有恢復的徵兆。

  今天,冬日暖陽難得露下臉,雪豹獨自一人慢慢摸索著走到院子,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有雪的味道,看來最遲明日應該就會下雪了。

  他還要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嗎?

  「二師叔!」韓向柏提著一桶熱水回來,身後跟著蹦蹦跳跳的如雪。

  一看到雪豹自己站在院子中央,身上只穿著稍嫌單薄的衣裳,他立即提著熱水快步定進屋裡,拿了一件披風出來,替雪豹披上。

  「二師叔真是的,怎麼這麼不懂照顧自己呢!你若受了涼,我可又要被那雲大娘譏笑嘲諷了!」

  「對啊,雲叔叔,你不乖會生病的,生病了娘會生氣,會打屁屁喔!」如雪用著軟嫩的嗓音警告他。

  「抱歉,日頭暖洋洋的,師叔一時疏忽了。」雪豹知道就算他說他下冷也沒用,便順從的拉了拉披風裹緊,綁上帶子。「如雪,你是來陪叔叔的嗎?」

  「先陪叔叔,然後向柏哥哥要陪我玩。」如雪談起交易來了。

  「如雪,你有很多玩伴,你去找他們陪你玩,我很忙,沒空陪你。」韓向柏拒絕,扶著雪豹進屋。

  雪豹聰明的閉上嘴,沒有介入兩個孩子之間的攻防戰。

  「可是如雪喜歡向柏哥哥陪我玩。」如雪噘唇。

  「很抱歉,我沒空。」他冷淡的拒絕。

  她不高興的嘟著唇,氣鼓著頰,最後生氣的跺腳。

  「我最討厭你了!」大喊一聲,轉身便跑了。

  「向柏,你沒必要……」雪豹才想規勸,就被打斷。

  「二師叔,咱們可不可以換個地方住?要診眼睛的時候,再回來找魯大叔就行了。」韓向柏突然說。

  他一頓,疑惑地問:「怎麼了嗎?如雪還小,難免任性了一點,玩心重了一點,她也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想要你陪她。」

  「二師叔,不是因為如雪。」

  「那是為了什麼?」他蹙眉。「是……因為雲大娘嗎?」向柏很討厭她嗎?

  韓向柏有些為難,不想讓師叔擔心,可是不說又不行,最後在雪豹再三追問之下,他終於老實的說——

  「因為咱們銀子已經快花光了,向十三師叔借的銀子,給了一萬兩救命費,剩下五千兩銀子,算一算,現在大概只剩五百多兩。」雖然銀子還沒收,可帳面都記得一清二楚,那雲大娘也天天向他「報帳」,他不想知道都下成。

  雪豹微微一歎,微惱自己的疏忽。

  「我這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魯非說是「暫時」,可是身體都復元了,眼睛卻反而沒有絲毫起色。

  「二師叔,魯大叔說可以就是可以,他真的很厲害……」韓向柏急喊。

  「向柏,沒關係的。」雪豹拍拍他,在椅子上坐下。「在這兒住那麼久,給雲大娘製造了許多麻煩,真是過意下去。」

  給雲大娘製造麻煩引他們花出去的銀子可是多到可以壓死人的,這算什麼麻煩?

  不過,他也只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二師叔不會贊同他的說法。

  「向柏,你想換地方住的原因,只有因為銀子嗎?」

  「二師叔……唉,你不知道銀於是最大的問題嗎?就算我們現在沒離開,等雲大娘發現我們沒銀子了的時候,她也會把我們轟出去的。」

  「如果只是因為銀子的問題,那麼我們不用離開,沒關係的。」雪豹放下心。

  沒關係?

  二師叔這種信心是從哪裡來的?

  「二師叔,有件事我很迷惑。」他微蹙眉頭,疑惑的望著雪豹。

  「什麼事?」雪豹微笑問。

  「當初你為了某件事堅持出谷,一路上若非我堅持,二師叔一定日夜趕路想盡快抵達目的地,可是自從我回來之後,就不曾聽過或看過二師叔你提起過,也不著急,為什麼?」

  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麼事,可是對二師叔來說,應該是很重要,否則二師叔怎會不顧眾人的阻止堅持出谷。可是這兩個多月來,卻不曾再提過或展現過一絲焦急,這讓他非常迷惑啊!

  「沒提過,是因為我將那件事放在心裡,不著急,是因為我在靜待時機。」雪豹溫柔的一笑。「更何況,我目前的狀況也下容許我輕舉妄動啊!」

  「原來二師叔只是在靜待時機成熟啊,這麼說來,二師叔對事情已經有腹案了?」

  「老實說……沒有。」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能靜觀其變,再隨機應變。」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這……有件事確實需要你幫忙。」他點點頭,他的眼睛不知何時才能復元,有些事要「變」,是需要導火線的。

  「二師叔請說。」

  「麻煩你到開陽城的府衙一趟,幫我拿個東西。」他頓了頓,才招手要向柏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清楚嗎?」

  」嗯,聽清楚了,只要那個東西就好了?」

  「對,只要那個就行了。」雪豹微笑點頭,摸摸他的頭,疼愛的說:「向柏,你是個好孩子,這一路上,這段時間,你已經幫師叔太多太多忙了,謝謝你。l他由衷感謝。

  「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而已。」韓向柏微微紅了臉,似乎有些不自在。「我明天一早就出發,若無意外,當天應該就能來回了,現在,我要去魯大叔那兒拿藥,二師叔你乖乖待在房裡,不要再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了,知道嗎?」

  「知道了。」雪豹有些失笑。

  聽見向柏奔出去的聲音,雪豹的笑容慢慢斂起,抬手撫上眼皮,幽幽一歎,起身慢慢摸索著走到窗邊。

  一片微弱白光中,僅有幢幢暗影。

  「欣……我還有機會再見你嗎?」他對著窗外喃喃自語。「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曾忘記過你,你知道嗎,欣……」

  窗外下遠處,熊欣搗著唇,壓下一聲哽咽。

  為什麼引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他還對她念念不忘?昏迷的時候念著她,清醒的時候也念著她,難道他忘了當初她是怎麼傷害他的嗎?

  他這樣,不是要叫她心疼死嗎?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相遇就好了,那麼他會快樂的繼續他的生活,身強體健,無憂無慮。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相遇……就好了……




  「你確定嗎?」

  「當然,那雪豹中了我的毒掌,已經一命嗚呼了!」

  「雪豹的武功高強,你確定你一掌就解決他了?」

  「其實,多虧了熊老爺你的妙計,那雪豹是個性情中人,熊姑娘一與他決裂,他整個人競精神恍惚,我隨後出現,一掌輕易擊中他,至今,我只需用七成功力,便無人能從我毒掌中生還,更何況擊中雪豹這一掌,我可是運足了十成十的功力。」

  「是嗎?呵呵,至少我那女兒也有這點用處。」

  不——

  熊欣猛地從床上坐起,呼吸急促,心痛欲狂。

  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然後掩臉低咽,是做夢……

  「娘?」如雪揉揉惺忪的睡眼,依然睡意濃厚。

  「沒事,乖,你睡。」她柔聲安撫女兒。

  一會兒,如雪便又睡著了。

  她曲起腿,雙手環抱住膝蓋,將臉埋在膝蓋上,輕輕的搖晃著身子。

  她依然記得當初偷聽到爹與毒蛇易青這段談話時,那幾乎發狂的感覺。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爹並不是一個善人,一直知道那些行善事跡都是爹用來暗中牟取更高利益的手段,連妻子兒女都是他的棋子!

  妻子是他的生產工具,娘生下他們之後,便被爹趕至偏院,不到兩年便抑鬱而終。

  兒子是繼承香火,延續血脈,繼承衣缽的。

  而女兒,則是他用來擴張事業版圖和交換利益的籌碼。

  原本她以為,爹之所以要殺雪豹,是因為她愛上他,堅持非君下嫁,所以爹為了自身的利益,請來殺手毒蛇欲取雪豹性命,可是實情並不是這樣。

  她愚蠢的被爹利用,以為離開雪豹,就能為他免去殺身之禍,卻也因此成了殺死雪豹的幫兇,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爹為什麼非殺了雪豹不可。

  不,她不只是幫兇,她雖不是主謀,可是她才是元兇!

  如果不是她,雪豹根本不可能中掌,所以,她才是元兇。

  得知雪豹身亡的事之後,她悲痛的想要隨他而去,可是她忍住哀慟,決定為他報仇之後,再追隨他人黃泉。

  她無法殺了自己的爹,但是她可以殺了毒蛇,因此,她開始對爹弄虛作假,與易青虛與委蛇,為的,就是要殺了他,為雪豹報仇!

  她計劃著,要用一個讓易青最痛苦的死法,讓他充滿懊悔,受盡折磨,她不要他死得太乾脆。

  她很慶幸自己因此有機會救了豺狼,因為她知道,雪豹很愛他這個師弟。

  如雪是她人生的另一個轉捩點,為了如雪,她掙扎過,最後,充滿仇恨的心想起他溫柔仁厚的性情,於是她選擇放開。

  放開仇恨,放開過去,她離家出走,從此,以雲家寡婦的身份,帶著如雪隱姓埋名,與過去斷了聯繫,直到現在。

  怎麼也沒想到,雪豹竟然沒死!

  她欣喜若狂,卻又驚慌害怕,她渴望投入他的懷抱,卻又生怕自己已經沒有那個資格,她矛盾煎熬,越是在乎,便越彆扭,越是彆扭,便越刻薄,越是刻薄犀利,便越痛恨自己。

  因此,她只能避不見面,只能躲在暗處偷偷的看著他,關心他,照顧他,為他打點一切,只希望他能早日痊癒。

  可是從今天開始,她又要和他面對面了,因為韓向柏那個小鬼昨天晚上心不甘情不願的來找她,說明他今天一早即將離開的事。

  想到那小老頭似的男孩,熊欣忍不住失笑,可是只一會兒,笑容又斂下。

  她知道他很不喜歡她,而她偏偏反骨,他越不喜歡她接近他的二師叔,要她另外找人照顧,她就偏偏告訴他,她會「親自」照顧,看他一臉嚴肅為難卻又無計可施的樣子,她就得意。

  可是得意又能多久呢?

  僅止於他轉身離去時。

  她這個個性啊……唉!真是她的致命傷。

  熊欣抹了抹臉,不再胡思亂想。

  掀被下床,仔細的為女兒蓋好棉被之後,披上外衣走到窗前,輕輕的推開窗戶,外頭銀白的世界讓她精神一震。

  原來昨夜下雪了。

  他的被子夠暖嗎?

  他的冬衣夠穿嗎?

  對了,今天早膳,她要準備些什麼藥膳幫他補身體呢?

  她一邊思考,一邊開門走出房外,往廚房走去。

  嗯,等他用完早膳之後,她就拿件厚被子到他房裡,然後到織坊為他選購幾件保暖的冬衣,布料要輕要軟,才不會造成他的負擔……

  啊,對了、對了,那個人啊,在房裡也常常忘了多穿件衣裳,所以還要記得,為他多添一兩盆火爐。




  「二師叔,昨夜下了一場雪,現在外頭有積雪,你千萬不要自己出房,要不然滑倒就不好了,知道嗎?」臨行前,韓向柏不放心的叮嚀。

  「我知道。」雪豹保持微笑。

  「天氣很冷,記得要多加件衣裳,像今早沒披上外衣就坐在窗邊的舉動絕對不可以再發生了。」韓向柏又道。

  「是。」他忍著笑意,認真的點頭。

  「還有……」

  還有?

  雪豹忍不住在心裡失笑歎氣,五歲那年成為孤兒,沒想到活到二十九,會突然冒出一個九歲爹爹。

  「我本來是請雲大娘派個侍女來照顧二師叔的生活起居,可是那個雲大娘……」韓向柏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忍不住一聲罵,才繼續道:「她說她會親自過來照應。」而且收費是侍女的三倍!真不愧是有名的黑心腸!吸血蟲子!

  「是嗎?」雪豹柔和的一笑。「真是麻煩她了。」

  麻煩她?!就他看來,那雲大娘樂得很,因為又可以海削一筆了。

  「二師叔,我今晚若沒回來,最遲明天一定趕回來,你自己小心一點,如果那雲大娘欺負你,怠慢了你,你可不要默默的被欺負,要記得,我們可是花了大把的銀子……」

  「唷!還在這兒依依不捨啊!」熊欣捧著早膳慢慢跨進房裡,放在桌上。她遠遠就聽見這小老頭嘮嘮叨叨的,還盡說些她的不是,於是故意打斷他。

  「不是說一大早就定,這會兒都已經辰時了,還在這兒囉囉唆唆的,人家小鬼離不開娘是要吃奶,你師叔又沒奶給你喝。」

  「你!你這個……」韓向柏臉皮哪有她的厚,讓她的口無遮攔弄紅了臉,遂偏頭不理她,對雪豹道:「二師叔,你自己小心保重,向柏走了。」

  「嗯,向柏,有雲大娘在,你不用替我擔心,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山路崎嶇,現在又有積雪,不要趕得太急,安全為上,懂嗎?」

  就是因為雲大娘在,他才擔心啊!

  韓向柏在心裡嘀咕,不過可沒有真的說出口。

  「二師叔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轉身面對雲大娘,為了師叔,他願意低頭。「雲大娘,我二師叔就勞煩了。」拱手請托。

  「放心,等你回來,會還你一個完整的師叔。」熊欣實在很欣賞這小鬼,見他這麼關心雪豹,也難得的不再逗他,認真的點頭,接不了這件差事。

  韓向柏點頭,向雪豹道了聲再見,轉身走出房門。

  發現雲大娘跟著出來,他疑惑的面對她。

  「雲大娘還有事要交代嗎?」又要討銀子?還是又要坐地起價大削一筆?

  「我保證好好照顧你二師叔,你不用急著趕路。」

  他有些錯愕,不解她為何會對他說這個。

  「你二師叔會擔心,你該知道他的身體不適合勞心勞力。」她解釋道,看見韓向柏古怪的眼神,又接口,「如果他因為擔心你而把身體搞壞,不僅浪費我這陣子的精力,還會增加我的麻煩。」

  韓向柏若有所思的審視著這個雲大娘,她似乎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冷血無情,那後面的話很像妹妹向蓉賭氣時會說的氣話。

  這一瞬間,他似乎有了些許了悟,也許這雲大娘果真如二師叔所說的那般。

  「我瞭解了。」他收下她的忠告,走回房門,對著雪豹道:「二師叔,如果山路積雪難行,我就必須放慢腳步,可能會遲些回來,到時就請二師叔忍耐一下。」

  「我知道,我會忍耐的。」雪豹安心的笑了,他瞭解向柏所謂「忍耐」的意思。

  「忍耐?」看來瞭解的人不只雪豹,熊欣也瞭解了,她有些氣急敗壞的問:「能讓我雲大娘親自照顧,是三生有幸,你這小鬼說忍耐是什麼意思?!」

  「哈,就是忍耐嘍!」韓向柏哈哈一笑,匆匆向雪豹告別便逃之天天。

  「這個不知好歹的小鬼!」她忍著笑,嘴裡卻生氣似的咒罵。

  「請雲大娘包涵,向柏還只是個孩子,難免有些孩子心性。」雪豹溫柔的說。

  「他是孩子?十五、六歲不能再算是孩子了,早些成親都可以當爹了,一定是你們太寵他,才會讓他長不大!」她下贊同的說。

  「雲大娘,向柏今年只有九歲。」

  「什麼?!他那個樣子才只有九歲?!」

  他忍不住輕笑。

  熊欣有些著迷的看著他,突然發現他就站在門口,而且沒披上厚衣,皺了皺眉,責備的話差點脫口而出,不過還是及時閉上嘴,快步上前。

  「進屋去。」

  雪豹點頭,轉身慢慢的走回屋裡,然而不一瞬間,腳下卻踢到了椅腳,霎時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前撲——

  「小心!」她驚慌大喊,身子快速一閃,及時環抱住他,可她的手肘卻重重的撞上桌子,叩的一聲,一股劇烈的麻痛從手肘竄起,讓她痛白了臉。

  「抱歉……」雪豹環住她的腰,頭剛好擺在她的胸口,那溫軟香氛的氣息讓他臊了臉,趕緊站直身子。

  確定他沒事之後,熊欣不動聲色的捧著自己疼痛的手退開一步,扶著他的手肘讓他在桌旁坐下。

  「這是早膳。」她將碗放在他面前,再抓起他的手去碰觸碗,見他端起碗之後再拿湯匙給他。

  「雲大娘,你剛剛撞到了嗎?受傷了嗎?」他關心的問。

  她難掩驚訝。他怎麼知道?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

  「只是撞一下罷了,怎麼可能受傷。」

  「是嗎?」他放下碗和湯匙。「你的左手還能動嗎?」

  「什麼?」她錯愕,他怎麼……

  「以前你總是一手拿著碗,一手抓著我的手,然後將碗塞到我手裡,剛剛卻只用到右手,你的左手撞傷了,是不是?」剛剛撞擊的聲音那麼大聲,聽得他很後悔啊!

  「沒事,只是小小撞了一下……」話沒說完,她的手便被他抓住。「雲承皓,你幹什麼抓著我?!」她惱喊,可是卻不敢甩開他,生伯舊事重演,她又沒控制好力道傷了他。

  他接觸到的肌膚熱燙著,忍不住想到他剛剛就靠在她的胸口……

  喔,天啊,她的胸口一陣騷動,臉頰也開始發燙起來。

  「失禮了。」雪豹撩起她的衣袖,用觸摸的方式往上爬,感覺到她肌肉的輕顫以及那低喘的呼吸,摸到了手肘時,聽到她吸氣的聲音。「手肘撞傷了,可能傷到骨頭,去請魯非幫你看看,好嗎?」他柔聲提議。

  熊欣用另一手撥開他的觸摸,飛快的退開至安全距離。

  「不用你說,我自己也會去找魯非!」她口氣甚差的警告,「下一次……下一次你再敢這麼無禮,看我怎麼教訓你!」火燙的臉頰像火在燒,急切的說完,轉身就走。

  雪豹沉默著,面向著門口的方向,視線裡的暗影停在門口。

  「粥要趁熱吃,吃完之後,那碗藥也要喝完,還有,不准你跨出門口一步!」交代完便匆匆逃離。

  他垂下眼,緩緩的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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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屋外又開始下雪,天氣更冷了,可是房內卻很溫暖。

  稍早,雪豹房裡多添了兩盆火爐,一件厚實溫暖的棉被,還有好幾套又輕又暖、摸起來就知道質料上等的冬衣。

  雖然熊欣口氣尖酸的說這些東西需要多少多少的銀子,她都會一一記在帳上,可是雪豹唇角的微笑一直沒有消失。

  「雲叔叔,你很開心嗎?」如雪窩在他身旁,看著傻笑的雲叔叔。

  「是啊,因為如雪在這兒陪叔叔,叔叔很開心呢。」似乎聽出小姑娘語氣裡的鬱悶,他收回心神,關心地問:「如雪不開心嗎?」

  「雲叔叔,向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叔叔也不知道,雪下得大,就會耽誤他的行程,怎麼了?想要向柏哥哥陪你玩嗎?」他溫柔的摸著她的頭。

  」嗯。」她鑽進雪豹的懷裡。

  「如雪不是有其他朋友嗎?」

  「哼,我不要他們當朋友了!」她生氣的說。

  「咦?為什麼?」他訝異詢問。

  「因為他們說娘的壞話,我討厭他們!」

  哦,看來他找到小姑娘心情鬱悶的原因了。

  「他們說了什麼,可以告訴雲叔叔嗎?」

  「我不想說。」她悶悶的搖頭。

  「沒關係,如雪,你娘知道那些事嗎?!」

  「知道,娘說那些話聽聽就算了,別管他們。」如雪氣惱。「可是如雪明明有爹,以前娘對如雪說,如雪的爹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說如雪的爹專門抓壞人,很多壞人光是聽到爹的名號就害怕,是很厲害的爹,可是他們……啊!雲叔叔,你抱好緊,如雪會痛呢!」

  「抱歉……」雪豹神情有些激動,放鬆了力道。「還痛嗎?」

  「不痛了。」她搖頭。「叔叔,小狗子他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就說如雪說謊?說他們的爹娘都說,如雪其實根本沒爹,是娘騙人的。」

  「是他們的爹娘說錯了,如雪當然有爹,沒有爹就不會有如雪。」他溫柔地說。「如雪,你娘有沒有告訴你,你爹叫什麼名字?」

  「沒有。」她委屈的嘟起嘴。

  「那……你知道你娘叫什麼名字嗎?」他又問。

  「娘?娘叫做雲大娘啊!」她理所當然的說。

  看來如雪也不知道。

  雪豹搖頭,她真的是防得很徹底啊!

  就算他看不見,可是她怎麼會以為,面對一個深深愛過且念念不忘的人,他會完全沒有感覺呢?

  他早就猜到雲大娘是熊欣,這世上要找像她這麼彆扭的人可是很難的,他不會那麼「幸運」連碰到兩個。

  所以,他才會從堅持出谷的急切,在出了意外之後,反而安之若素的在這兒養傷,讓向柏那般迷惑。

  一連串的試探,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之前假裝跌倒,他很後悔沒斟酌好力道和距離,害她撞傷了手。

  從如雪方纔的形容,熊欣口中描述的「爹」,應該就是自己沒錯。

  雖然他們過去並無親密關係,但是既然熊欣說是他,那麼如雪就是他的女兒,只是……她願意讓他當如雪的爹嗎?

  不知道如雪親生的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真的死了?或是……拋棄了他們母女?

  想到有一個男人曾經傷害過她,他就忍不住心頭的怒火!

  可是……她向如雪形容的爹,明明是他的模樣啊,而且她也自稱雲家婦,如雪也姓雲,難不成這麼巧,如雪親生的爹也姓雲,職業也是賞金獵人?

  亂了,他越想越多困惑,想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很多問題,都必須由她給他答案。

  「如雪,如果你娘答應的話,叔叔可以當你爹,你說好不好?」雪豹突然說,他不想再讓她逃避下去了,很多問題不攤開來說是無法解決的。

  不過……他會再給她一點時間。

  「真的嗎?」如雪開心地問。

  」嗯,只要你娘答應。」

  「那我去問娘!」

  「不,等等。」他沒有放開她。「如雪,讓叔叔和你娘說,不過在叔叔和你娘談話之前,你也不要提,好嗎?」

  「那要多久?」她失望地問。

  「不會很久的,如果如雪願意,也可以先偷偷的叫我爹,不過不可以讓你娘聽見喔!」

  「可以嗎?」她眼眶紅紅,這會兒可是真的要哭了。

  「當然可以。」

  「爹……」她窩進雪豹的懷裡。

  雪豹有些激動的抱著她,本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有人這麼叫他了……

  「如雪?」房門口,熊欣端著托盤走了進來,看見那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神情有些疑惑,更有著激昂的情緒充塞在胸口。

  「娘……」如雪趕緊退開,緊張的望著她。

  瞧見女兒緊張不安的模樣,熊欣朝她微微一笑,安撫她,讓她知道自己並沒有生氣。

  「如雪,該用膳了,你到前頭去,水楓她們都在等你,去遲了,你最喜歡的杏黃酥會被她們吃光光喔。」

  「啊!我的杏黃酥!」如雪尖叫一聲,立即衝了出去。

  「要先用膳才能吃杏黃酥喔!」熊欣的聲音追了出去。

  「是,娘!」軟嫩的聲音喊了回來。

  她搖搖頭,將托盤放置在桌上,抬頭望向雪豹,不意被他臉上的神情震懾住。

  「怎……怎麼了?」壓下有些狂亂的心跳,她力持鎮定的問。

  「沒什麼。」他起身,順利的走到桌旁坐下。「好香。」聞味道,他就知道又是不同的養生藥膳。

  這些日子以來,除了一些有固定療效的藥膳外,其他的養生藥膳口味多變,很少重複,這種用心,若非有心人,怎能做到?

  看著他胃口一天比一天好,熊欣覺得非常開心,她希望能在他離開之前,將他的身體給調養好。

  一想到他總會離開,她的心便抽疼著。

  像這樣的日子,她還能擁有多久?




  「你的身體這麼差,要出門,你的家人都沒人阻止嗎?」這個疑問,從見到他開始,她就很想問了。

  「我的身體不差。」雪豹強調。「不過師弟確實有極力阻止,可是這件事我必須親自處理,當師父知道就算他們阻止,我也會不告而別之後,師父只好答應讓我出谷,並且讓向柏跟著照顧我。」他微笑解釋。

  「有什麼事情會比你的命重要?!」熊欣抿唇。他為什麼這麼下懂得愛惜自己?為什麼不懂沒命在,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在我心裡,她確實比我的命重要。」

  她一怔,是他?還是她?

  心頭突然泛出一股酸意,是啊,都已經五年多了,他一定有了重要的人,一個讓他甘願為其生、為其死的重要人士存在。

  沒什麼好意外的,這很正常,很正常……

  「雲大娘?怎麼不說話了?」雪豹微笑地問。

  「你這叫自不量力!」她暗暗吸了口氣,平復激動的情緒。「難道你不知道,你這種身體狀況只會給其他人添麻煩嗎?現在可好,被困在這裡兩個多月,啥事也辦不成,還造成我極大的困擾,浪費我那麼多時間!

  「就算這樣,還是很值得,我很慶幸自己定了這遭。」他微笑以對,不以為意。「而且,我必須再次強調,我的身體並不差。「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相信呢?佑禎是這樣,她也是這樣,是因為……太愛他了嗎?

  「你……很慶幸?!」她完全無法理解。

  「是啊,我很慶幸。」他點點頭。

  「你出了差點沒命的意外,結果不管是為了什麼人堅持離開荒谷,你也沒來得及處理吧?居然還說你很慶幸!」那個人……到底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

  雪豹眨眨眼,笑容擴大,俊美的容顏炫暈了熊欣的理智,讓她心跳失速,呼吸加快,差點當只惡熊撲豹!

  「你說得沒錯,我很慶幸,尤其是現在,我更加確定了,再也沒有比這更讓我慶幸的事了。」他輕笑,就算之前他對她是不是熊欣仍有一絲絲的不確定,此刻也已經全無疑慮了,她確實是熊欣,因為雲大娘根本不知道他們來自荒谷。

  熊欣楞了楞,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開心,甚至是……快樂,興奮?!

  「雲大娘,我那師侄常常冒犯你,是我管教失當,我想,等他回來之後,我們會另外找客棧住。」他故意說。

  她楞住,他要離開了?!

  為什麼?!

  「什麼要到客棧去?嫌我這兒住得下舒適嗎?」她惱問。

  他若離開,誰幫他調養身體?那個韓向柏照顧生活起居或許勉強可以,可是他的身體呢?誰照顧?

  「不是的,這兒很舒適,只是雲大娘也一直說,你這兒是茶館不是客棧,我們在這兒只是給你添麻煩,這樣我很過意下去。」雪豹溫柔的說。

  她真的很想把自己毒啞算了,全都是這張嘴惹的禍!

  「住都住這麼久了,該麻煩的也都麻煩過了,而且你的眼睛呢?我可不想落人話柄,說我的茶館待客下周,這會影響我的生意。」

  「呵,不會的,至於我的眼睛,我想需要的時候再請魯非幫我診診……如果可以的話。」雪豹猶豫了一下才說。

  「很抱歉,魯非不外診,你是因為住在這裡,所以才破例診你,如果你搬出去了,魯非就不能再替你診療。」熊欣一副隨他意思的語調道:「你自己衡量看看,要離開的話就請便,我的確也省得麻煩。」

  「果然啊……」他低下頭,掩住嘴角一抹笑意,就知道她會極力留下他。

  她抿唇,臉色黯然,可嘴巴卻沒好氣的說:「沒錯,我就是這麼一個冷血黑心腸的人,聰明的話就早早滾吧!」

  「看來我還是要留下來,我想醫治我的眼睛。」雪豹微微一笑。「只好繼續麻煩雲大娘了,還請你多多包涵。」

  熊欣才在心裡痛斥自己,沒想到卻聽到他這麼說,頓時鬆了好大一口氣。

  太好了,他要留下來了!

  「真麻煩,我還以為可以輕鬆了呢!」她哼了哼,已經開始想今天晚上要為他準備什麼膳食了。

  因為想得太認真,也因此,沒有注意到雪豹上揚的唇角,除了一貫的柔和之外,還添進了一股狡黠的味道。




  熊欣?!

  韓向柏驚訝的停下腳步,他剛剛才從府衙出來,拿了一張二師叔交代的叫「熊欣」的懸賞告示。很巧,聽說前兩天有目擊者見過了熊欣,畫像在今天繪出。

  他拿了畫像,覺得這個熊欣有點眼熟,想了好久,終於讓他想到了。

  畫像上的人,根本就是那個吸血蟲子雲大娘嘛!只是畫像上的人比較年輕,看起來像是十八、九歲的雲大娘。

  他焦急地想要趕回玲瓏鎮,揭穿雲大娘的偽裝,可是……剛剛看見一個面貌、裝扮和懸賞畫像非常相似的人又是誰?

  尤其那個人還抓著一個男孩,行動鬼祟,應該就是畫像上的熊欣沒錯!

  如果熊欣的罪名是真的,那麼那個男孩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沒有多做考慮,他立即追了上去,腦中也不斷思考疑點。

  為什麼雲大娘的容貌會和畫像上的熊欣這麼相似呢?

  嗯……會是是姊妹嗎?

  不管了,先跟上去再說!

  韓向柏快速的跟蹤而去,看見「熊欣」將顯然被點了穴的男孩塞進—輛簡樸不起眼的馬車裡,然後駕著馬車來到開陽城郊,停在一棟豪華山莊的側門。

  之後「熊欣」下車,小心翼翼的四下張望,確定四周無人之後,便鑽人馬車將男孩抱下,飛快的閃進門裡,一會兒又出來駕著馬車離開。

  韓向柏皺著眉頭,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她有什麼不太對勁,不過目前暫且擱下不提,看見她又鬼鬼祟祟的走回來,他悄身跟上,飛身潛入別苑。

  那「熊欣」將那男孩抱了起來,走到一處院落,送進一問臥房。

  這個院落四周沒有任何僕役,他很順利的跟在後頭,繞到屋側的窗戶旁悄悄的窺視房裡狀況,一瞧清楚了「熊欣」正在對男孩做什麼時,錯愕、震驚、憤怒同時生起,正當他打算阻止時,她又突然住手,起身匆匆的離開房間。

  韓向柏又等了一會兒,覺得機不可失,他必須趁現在救人!

  翻身進入房裡,正打算救人時,突然從他後頭伸出一隻大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快速的搗住他的口鼻——

  「安靜。」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低斥。

  他一楞,停止了掙扎,任由那人將他拖出臥房。

  一到安全的地方,對方就將他放開。

  「三師叔!」韓向柏訝異的看著豺狼,三師叔為什麼會在這裡?

  「向柏,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不是應該守著你二師叔嗎?」豺狼一開口便質問,「你二師叔呢?」

  「二師叔在玲瓏鎮……」

  「什麼?他不在開陽城嗎?」

  「不是的,我們……哦,暫時住在玲瓏鎮……」韓向柏沒有說謊的習慣,也還沒練就這門高深的技能,他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豺狼似乎看出不對勁,瞇著冷銳的眼死盯著他。

  「向柏,你有事瞞著我。」

  「哦……」如果他放手一搏,然後三師叔因為顧慮師祖和爹的關係,對他放一點水,那他應該打得過三師叔吧?

  「向、柏,你最好老老實實的招供,我不想把用來整治惡人的手段拿來用在你身上,相信你也不想。」

  「我和二師叔只是在半路上出了一點……意外……」

  「意外?」豺狼突然變得冷沉。「你二師叔還好嗎?」

  「現在很好。」只是眼睛失明了……爹啊,救命啊!

  「意思就是說,之前並不好,是嗎?」豺狼冷冷的說。「那你為何會在這裡。你應該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是二師叔叫我來拿熊欣的懸賞告示,我們被水沖下斷崖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

  「斷崖?!」豺狼暴吼。

  啊!完蛋了,他怎麼說溜嘴了!

  「你們竟然掉下斷崖?!」豺狼掐住他。

  「豺狼。」

  一聲平淡的低喚解救了一條生命,緊接著,韓向柏已經從豺狼的手中脫離。

  「爹……」他鬆了口氣,得救了。

  「大師兄。」豺狼望著韓滅。「大師兄怎麼會在這裡?」

  「你大嫂聽說熊欣專門找十歲以下的男孩下手,不放心向柏,所以要我來看看。」韓滅解釋。

  豺狼一臉諷刺的挑眉。那也要向柏像一個十歲以下的男孩啊!

  「豺狼,你丟下剛滿月的媚媚出谷,是想幫雪豹『處理』這個『熊欣』的差事,是吧?」韓滅說。「師父說媚媚很傷心,你氣她欺騙你,讓雪豹出谷,是嗎?」

  他撇開頭,沒有回答。

  「如果雪豹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難過、很自責吧!」韓滅淡淡的說。「不知道他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了?」

  「好了,大師兄,我瞭解你的意思,我不會找向柏算帳了,行嗎?」豺狼歎了口氣。

  「我有說到向柏嗎?」他淡笑。

  「我懂得舉一反三。」豺狼聳肩。

  「我想,你一定急著想去找雪豹,確定他無恙吧?」韓滅對他點點頭。「這個熊欣的事就交給我,當做是彌補向柏的辦事不力,如何?」

  「二師兄會希望由他自己處理。」

  「不會了,因為這個熊欣不是他以為的那個熊欣。」

  豺狼一頓,的確。

  「好,這差事就交給大師兄。」豺狼樂意轉移責任。「向柏,你們住在哪裡?」

  「玲瓏鎮的有客來茶館。」韓向柏立即說,看見豺狼轉身施展輕功就定,突然想到一件事,倏地朝他的背影大喊,「三師叔,我們欠了茶館老闆娘四千八百六十八兩銀子,還欠了十三師叔一萬五千兩銀子。」

  豺狼氣息一頓,差點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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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1 16:38:55
第八章   


  雪豹甫睜開眼,便知道又是一天的開始。

  今天是第四天了,而向柏尚未歸來。

  他眉頭憂心的蹙起,掀開棉被,雙腿移下床,低頭找了一下,看見自己的鞋子整齊的擺放在床下,便用腳尖勾了過來穿上,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喝下,冰涼的茶水一路冷到肚子,讓他精神一震。

  奇怪,為什麼他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徐徐的走出內室,打開房門,一地銀白,天空還飄著細雪,許是因為雪一直不停的下著,所以才耽擱了向柏的腳程吧!

  細細的腳步聲傳來,那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非常熟悉的腳步聲,下意識的偏頭望去,看見了那張五年多來從不曾或忘的面龐……

  啊!他……看見了!

  雪豹後知後覺,終於發現了這個狀況,難怪他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是自己的眼睛復明瞭。

  為自己高興的情緒沒來得及醞釀,已被乍見朝思暮想容顏的激動所超越掩蓋。

  不再是青澀純真的模樣,她有著更加成熟的風韻,原本就秀美的容顏,更添麗色,綰著出嫁婦人的髮型,唇上淡點朱紅,雙頰豐潤透粉,那雙宛如星辰般的明亮美眸一直是他最鍾愛的,因為那眸裡,總是漾著她對他的緹繼愛戀,以及反映出他對她的深情摯愛。

  啊,她看見他了。

  喜悅、愛戀,關愛、疼惜等等的表情在她臉上交錯,她加快腳步走了過來,表情似乎微微一變,好像……生氣了?

  一陣透骨的冷意總算讓他了悟她為何生氣,糟糕,他忘了披上外衣了。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在是什麼天氣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下雪耶!你就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這裡,你以為自己身體多強壯?如果病了,最後麻煩的還是我啊!你就不能為別人設想一下,少找我麻煩嗎?」熊欣一臉擔憂,氣他不懂照顧自己,總是讓她為他這麼著急心疼。

  雪豹微笑地望著她,明明一臉擔心焦急,可那張紅菱小嘴總是不饒人的數落著,他發現,自己很想念她言不由衷時的可愛模樣呢。

  「還楞在這裡做什麼,我可沒時問和你耗在這裡,快進去啊!」她手上捧著一盆準備讓他梳洗的熱水,催促他進屋。

  「好。」他轉身慢慢的走進屋裡,下急著讓她知道他的眼睛復明瞭。

  見她動作俐落的絞了棉巾,將熱呼呼的棉巾塞到他手裡。

  「快點,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她催促,生怕他冷著。

  「好暖,謝謝你。」他溫柔一笑,當然知道她的心意,將熱呼呼的棉巾覆上冰冷的臉,驅走了寒氣。

  感覺到肩頭披上一件外衣,他放下棉巾,偏頭望向她。

  「謝謝你,很抱歉讓你這麼費心,以後我一定會注意的。」不願見她老是為自己擔憂,他低聲的保證。

  「最好是,省得老是找我麻煩,你該知道我是很忙的,要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熊欣哼了哼,表情眷戀的逡巡著他的五官。

  奇怪,好像有些不對勁,為什麼有種他正看著她的感覺?

  似乎看出她的懷疑,雪豹徐徐的低下頭,假裝在擦臉,避開了她探視的目光。

  他還沒想到該怎麼告訴她,她才不會二話不說逃得遠遠的,所以還是暫時別提了,等他想到了辦法之後再說。

  他放下棉巾,她很自然的接過,抬起手想要替他拂開臉頰上的發,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掙扎猶豫了一會兒,又黯然的垂下。

  「我去端早膳。」她將棉巾放回盆中,端著水盆匆匆離去。

  雪豹目送她離開,短暫的接觸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感情,依然沒變,他們依然深愛著彼此。

  她會主動認他嗎?

  依他對她的認識,她不可能會主動認他,甚至,如果他戳破她,她還可能會逃之天天,那……他該怎麼辦呢?

  而且,他們還有其他問題尚待解決,像是被懸賞通緝的「熊欣」到底是誰?

  他一直深信她不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猜測其中可能有誤會,因為她的個性太容易被誤解,否則也不會有「黑心腸的雲大娘」這種形容出現了。

  所以,是如他猜測,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還是有人冒她之名,刻意嫁禍給她?

  眉頭微蹙,他的直覺告訴他,後者的可能性大太多了。

  熊欣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才對吧!

  雖然她一直隱姓埋名,到目前為止好像也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可是他擔心一向神通廣大的雷風堡若插手了這件案子,她的身份將不會再是秘密。

  而雷風堡插手的機率很高,畢竟「熊欣」所犯下的罪行實在令人髮指啊,以風娘子的行事作風,不插手反而奇怪。

  不管如何,這件事必須優先解決才成。

  突然,碗盤摔碎聲傳來,緊接著便是打鬥聲,雪豹一驚,立即飛身掠出來到院子裡,當他看到來人時,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沒有多想,在看見熊欣不敵來人時,立即飛身竄入兩人之問,施展「以柔克剛」之掌法,捻花似的化去一招厲掌。

  「風潮生,住手!」

  「雪豹?」風潮生退開一步,冷酷的黑眸定定的望著他。「原來你還活著。」

  「托福。」他客氣的說。

  「熊欣是你的犯人?」若是,雷風堡向來不與有能力的賞金獵人搶生意。

  熊欣錯愕,她是犯人?!

  不,此時此刻,更讓她震驚的是,雪豹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復明,而且很顯然的,早就知道她是熊欣!

  瞪著護在她身前的背影,她該生氣?還是該逃離?

  不,不對,她確實很震驚沒錯,可是現在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她什麼時候變成懸賞犯人了?還勞動赫赫有名的雷風堡裡排名第一的賞金獵人風潮生親自出馬逮她?!

  「她不是我的犯人。」雪豹說。

  「既然她不是你的犯人,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風潮生話不多說,掌風已朝兩人攻去。

  「讓開!」熊欣擔心雪豹的身體,竄身至他的身前,與風潮生過招。

  「欣!」雪豹懊惱,心知她不是會躲在背後的姑娘,於是也不阻止她,一邊與她合力應付風潮生,一邊對風潮生解釋。「風潮生,熊欣是無辜的,她根本連到底是怎麼回事都還搞不清楚,她不是那個犯案的『熊欣』!」

  「人,我非帶回去不可,若她真是無辜,到時候雷風堡自然會還她清白。」風潮生並不打算停手。

  「不要——」一聲尖叫,緊接著一道小小身影跑了過來。「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爹!」

  「如雪!」

  熊欣驚恐的大喊,想收掌卻已經來不及,而雪豹只來得及幫她化去部分凌厲的掌風,眼看如雪小小的身子即將承受那絕對致命的一擊……

  不一瞬間,最不可能停手的風潮生卻一個反掌,不僅收回烈掌,另一隻手更探出將如雪小小的身子捲起,避開了掌風,飛身翻轉,落在庭院的另一端。

  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結束,快得讓人心驚膽戰。

  風潮生蹲下身,將呆住的如雪放下。

  「你叫如雪?」他冷冽氣勢盡收,溫和地問。

  她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然後點點頭。

  「如雪!」熊欣根本顧不得風潮生要抓她,奔向前將女兒給抱住。

  「娘……」如雪縮進娘親的懷裡,怯怯的望向風潮生。

  他站了起來,又看了如雪一眼,這才抬頭冷傲的望著雪豹。

  「這件事,雷風堡不再插手。」

  雪豹一怔,隨即一拱手。「多謝。」

  風潮生低下頭,望著如雪那雙怯怯的大眼,突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看還是插一下手好了,熊欣就暫時寄放在你手上,雷風堡會查清楚真相。」雪豹訝異,為何?

  「對了,『熊欣』的畫像已經繪製出來,你們若想做些什麼,最好是稍做改變。」風潮生從懷裡掏出熊欣的懸賞畫像丟給雪豹,拱手道別。告辭。」

  雪豹接住他丟過來的東西,有些錯愕的目送他飛身而去,一會兒,看了看如雪,他似乎有些了悟。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熊欣也是萬分不解,不懂風潮生為何突然收手。

  「我想是托了如雪的福。」雪豹微笑。

  「如雪?」她還是不懂。

  「因為風潮生的夫人,閨名也叫如雪。」

  就這樣?

  熊欣訝異,不過那都不是重點了。

  視線落到他手上的畫像,她抬手指了指,「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雪豹將那張懸賞畫像放在床旁的矮几上,簡單的說明之後,屋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從頭到尾,熊欣都低著頭,沒有對有人冒名嫁禍的事情發表任何意見,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抱著如雪下發一語,直到如雪睡著了,她才終於開口——

  「可以讓她睡在這裡嗎?」她低低地問,依然沒有看他。

  「當然,這裡是你的地方。」他澡深地望著她,對她的態度:心裡有數,知道她現在心裡最在意的、想逃避的,不是冒名嫁禍的事。

  他不會讓她逃避現實的!

  熊欣輕輕的將如雪放在床上,拉來棉被密實的蓋上。

  「在這裡會吵到如雪,我們還是到外面談吧!」雪豹起身,下讓她有反對的機會,轉身離開內室。

  她皺眉,深吸了口氣,企圖平撫內心紊亂的情緒,一切都亂了,而且是這麼的突然,讓她毫無心理準備,也無招架能力。

  然而,她知道自己無法逃避,只能勇敢面對,就算即將面臨的是最傷人的批判,也是她活該領受的。

  「你想談什麼?」她站在窗邊,面向窗外,不想看他。

  「我答應如雪當她的爹。」雪豹突然說。

  熊欣訝異的望向他,隨即又撇開頭。

  「你不是她爹,你自己很清楚。」她冷漠的說。

  「可是你讓她姓雲,你對他形容的爹,就是我。」他溫柔的說出事實。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死了,而我需要一個新身份,借用死人的姓氏是最簡單方便的,不用擔心有人找麻煩。」

  他訝異的挑眉,她剛剛說……

  「你以為……我死了?」

  「對,我以為你死了。」她深吸口氣,當初剛得知消息時,她以為自己一定會瘋狂,那種狂亂得想要毀滅一切的感覺,到現在依然如此清晰。

  「怎麼會……」他不懂。

  「我知道你恨我。」熊欣沒有聽見他的疑問,自顧自的說著,「是我把你害得那麼慘,是我害你差點一命嗚呼,你恨我是理所當然的,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欣,你錯了,我一點也下恨你。」雪豹柔聲低語,聲音近在耳畔。

  她驚愕的偏頭,對上了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龐:心跳亂了,驚慌的退開,走回桌旁,與他保持距離。

  「不可能的,你被我害得那麼慘,怎麼可能不恨我引」她下相信。

  「是真的。」

  「你說謊!」她驀地大吼,她可以承受他的恨意,真的,她不在乎,但是他怎麼可以說這種謊言?這謊言是包著糖衣的毒藥,如果她真的相信,那……

  雪豹一想到這五年多來,她一直抱著她害死他的想法生活,一顆心便為她疼痛無比,心疼、憐惜,為她這個傻女人!

  「當初乍聽到你那些決裂的話,我的確很震驚,也很傷心,那時整個人也真的像少魂失魄似的,才會中了易青的偷襲。」

  熊欣瑟縮了一下,撇開臉,背對著他。

  「之後,我非常懊悔,明明太瞭解你的個性,瞭解你是如何的深愛著我,而我竟然會相信你那些言不由衷的說詞,沒有及時去瞭解你為何這麼做的苦衷,和你一起想辦法面對問題,反而還因此害自己受了重傷。」

  她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我那時只想到,如果讓你知道我受了重傷,你會有多自責,光是想到這點,我就忍不住痛罵自己。」雪豹對她溫柔的一笑,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她。

  她眼眶發熱,眼中有著淚水在打轉,怎麼可能呢?他真的說了她聽到的那些話?不是她的幻聽?

  「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以為我死了,天啊,我簡直不敢想像,你這些年來承受了多大的痛楚!」他真的真的對自己很不諒解啊!

  「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無法相信。

  「我會受傷,是我自己的錯,根本與你無關,我很抱歉讓你為我背負了這麼多年的過錯,你能原諒我嗎?欣。」他深情地凝望著她。

  她哽咽地搖著頭,灑落了兩行淚珠。

  「是嗎?不能原諒我嗎?」雪豹黯然。

  「胡……胡說!為什麼要胡說八道,那件事……是我的錯,你怎麼……怎麼可以顛倒是非?怎麼可以胡亂栽贓!」熊欣哽咽的控訴。

  「可是……」

  「住口!」她淚流滿面的喝斥。「我說是我的錯就是我的錯!」

  他望著她,兩人之間僅剩三步距離。

  「欣,我可以過去嗎?」

  她一楞,怔怔的望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不再等待,直接跨步走向她,結束兩人的距離,在她回過神來之前,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別推開我,欣,這些年來,我從沒一刻不想你,身體沒有痊癒之前,我不敢來找你,生怕讓你知道,讓你自責,如果我知道你以為我死了,我哪管得了身體是不是痊癒,早就來找你了,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怪我?」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是我的錯……好好好,不是我的錯,我們都沒錯。」見她要掙扎反駁,他無奈的妥協。「我不怪你,從沒怪過你,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嗎?」

  「你也不在乎如雪的親爹是誰嗎?」

  「我在乎,可是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在乎。」雪豹輕歎了口氣。「我在乎的是,那個男人在你心裡是不是比我重要?一個能讓你交付一切的男人,肯定有其過人之處,才能讓你交出自己,我在乎自己是不是會比不上他,我在乎自己給你的愛會不會不夠,會不會……」

  他搖了搖頭,澀然一笑,將頭靠在她肩上。「我好在乎……」

  「承皓……」他讓她好感動,讓她……為他的在乎心疼。

  「欣,不管如雪的親爹是誰,我知道她的娘是誰就可以了。」他抬起頭,伸手輕撫她的臉。「我愛你,我也會愛如雪,事實上,我真的很喜歡她,你不用顧慮這點,好嗎?」

  「承皓,如果沒有如雪,我可能早就死了,」熊欣突然說。

  他一震,理解她的意思:心疼的望著她。

  「當初我不小心聽見我爹和毒蛇的對話,誤以為你死了,當時我只想著為你報仇,所以我與易青虛與委蛇,計畫著要用最殘酷的折磨和死法對付他,我的身心充斥著仇恨,想著為你報仇之後,也要追隨你而去,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非得找到你不可……」

  「欣……」雪豹心疼極了。

  「之後,豺狼出現了,你曾經對我說過好多豺狼的事,看著你談論他的表情,有時候我都會嫉妒他……」輕輕一笑,似乎覺得自己的嫉妒很好玩。「我知道你是如何愛著豺狼,所以當我發現他中了毒,不是易青的對手時,我設法讓他逃離,當初我救不了你,至少我能為你救豺狼,不讓他死在易青手上。」

  「謝謝你,欣。」他溫柔的說。

  她搖搖頭。「後來,當我計畫周全,決定動手的那夜,我在亂葬崗上撿到了一個棄嬰。」

  他一楞,驚訝的望著她。

  「沒錯,就是如雪。」熊欣點頭。「那時的如雪,大概只有三四個月大,我看著她小小的臉蛋哭得通紅,為了伯她的哭聲破壞了我的報仇計畫,所以我將她抱起,輕聲哄她,一會兒之後,她果真不哭了,等她睡著了之後,我才小心的放下她,準備執行計畫,沒想到才走了兩步,她又開始大哭,這種情況重複了幾次之後,為了不讓她破壞我的報仇,我竟然產生……殺了她的念頭!」

  感覺到她的顫抖,雪豹擁緊她,深知她此刻的心情。

  「這個念頭一產生,頓時把我自己給嚇壞了,抱著如雪跟著哭了出來,然後,如雪對著我笑了,那時……我想到了你。」

  「我?」他訝問。

  」嗯,我想到你的微笑,你的溫柔,想到你的仁厚,想到你若知道我變成一個只有仇恨,為了報仇連小嬰兒都想殺的惡鬼時,會有多心痛。我看著如雪,然後就抱著她離開了,從此以後,熊欣跟著雪豹死了,只剩下雲大娘。」

  「那麼,現在呢?」他溫柔地問。

  她沉默的望著他,現在?

  她低下頭,現在……她只想保住他,她的問題,她會自己解決,

  「現在,雲大娘只想帶著女兒,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推開他,匆匆的走開。

  「欣!」雪豹喊。

  熊欣僵著背脊,背對著他。

  「承皓,你不怪我、不恨我,我感謝你,但是……就這樣了,僅止於此了。」

  「僅止於此是什麼意思?」他咬牙,明知道她言不由衷,他也不會傻傻的相信,可是聽到這些話,還是心痛——為她。

  「我剛剛說了,現在的我只想帶著如雪平平靜靜的過日子,至於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牽涉太多的恩怨情仇。」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皺眉。

  「我並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我和你之間,早在五年前就結束了,這世上,已經沒有熊欣這個人了。」她壓下心中的痛楚。「既然你一直強調你的身體不差,現在你的眼睛也復明瞭,我想,你該離開了。」

  「是嗎?」他低哺,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如果這是你要的,我明天就離開。」

  「沒錯,這就是我要的。」熊欣閉了閉眼,決絕的離去。

  雪豹無奈的搖頭。她連如雪都忘了,可見她心緒有多紊亂。

  「你的固執真的可以逼瘋聖人哪。」他低喃。

  如果她以為這樣他就會放棄的話,那她可就要失望了,五年前他傻傻的放棄一次,這一次,不會了。

  可是,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軟化她的固執?她又為什麼堅持要和他畫清界限呢?

  一定是為了他,可是……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胸口突然一陣悶痛,他感覺氣血翻湧。

  糟,他的情緒太激動了!

  「爹……。」內室傳來如雪的輕喚。

  他壓下那喉問的甜腥氣味,立即定進內室。

  「如雪,你醒了。」

  「爹,娘生氣了嗎?」如雪怯怯地說。「娘生如雪的氣嗎?」

  「娘是生氣,不過,娘是生爹的氣,和如雪無關。」雪豹歎息,摸了摸她的頭,視線不經意的落在放在矮几上的畫像上頭,突然一震。

  他知道為什麼了!

  她是打算自己去找那個「熊欣」!

  這個笨蛋!

  「如雪,你自己一個人乖乖在這兒睡覺,好嗎?」

  「爹要去追娘嗎?」

  」嗯,如雪乖乖的,好嗎?」

  「好,爹快去吧,爹只要乖乖的,娘一下子就不氣了,知道嗎?」如雪面授消氣秘方。

  「好,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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