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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梨山是通往合歡山的主要道路之一,在深秋的季節裡,這兒雖不會下雪,但寒氣逼人卻也是常見的氣候現象。
溫昱瑩除了上回陪著左爺爺和左奶奶到這裡來訪友外,這是第二次到此,兩次的到訪,卻是兩種不同的心境。
她輕鬆的散步在森林步道,對著空氣深深的吸進一大口芬多精,雖然左爺爺家比這兒更幽靜,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裡才可以讓她真正的放鬆心情。
地上因陰雨剛停不久所以有些濕滑,溫昱瑩的每一個腳步都是很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而跌跤。
「瑩瑩?」左光平略帶不確定的聲音從她後頭傳來,但溫昱瑩乍聽之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所以沒有回應,直到第二聲更加肯定的叫喚讓她怔住。
「瑩瑩,我是……」左光平以為她或許認不出他的聲音,所以想要再加上自己的名字,卻見到溫昱瑩依舊直直的往前走,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她不相信他居然找得到她,更厭惡自己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卻有不同以往的感受,她知道那叫心悸。
她決心要當作他叫的不是自己,而她也假裝不認識他。
「瑩瑩。」左光平動作相當快的一把抓住她的肩頭,再一個使勁的將她帶進自己懷中。
「你想做什麼?」溫昱瑩礙於旁邊尚有其他遊客,所以只能壓低聲音低吼著。
「帶你回家。」左光平深邃的黑眸直瞅住她的眼,他發現她雖然這兩個月裡有爺爺奶奶的照料,但還是明顯的消瘦許多,以往豐腴的雙頰如今卻是令人心疼的凹陷。
「回家?回誰的家?」低哼聲,溫昱瑩要命的發覺自己還在他的箝制中動彈不得。
「回我們的家。」學著她暗□的聲音,他頭一回喜歡上「我們」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很抱歉,我們兩個並沒有完成註冊吧?」她認為和他的婚姻到現在還是不成立。
「等我們一回到台北後就馬上到戶政事務所辦好所有的手續。」左光平帶著霸氣的語氣說道。
「喔,敢情您左大少爺不嫌棄我『不乾淨』了嗎?」暗暗的諷刺著,溫昱瑩實在很難忘記那夜他帶給她的羞辱。
「對不起。」抬高她的下頜,左光平十分誠心的道歉。
「放開我。」狼狽的撇開相望的視線,溫昱瑩將推拒的動作加大。
她不想更不敢去猜測左光平與她同樣憔悴的神態是為了她,她寧願認定他之所以會找得到她是他無意間的收穫,她更不想相信他會花心思找她。
「我找你很久了,」像是會看透她的心,他告訴她,她想逃避的問題。「從你離開的那天早上到現在,我從未放棄過找你的念頭。」
「找我?找我一起辦理離婚嗎?」她講話的口氣從未如此尖酸過,但她知道一旦她放低姿態,那麼以後相同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她不想再過那種夜夜椎心的日子了。
「別這樣,」面對渾身充滿刺的她,他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大家都很想你。」
「是啊,除了你之外,我想還有我父親是不會想我的。」她故意扭曲左光平話裡的意思。
「你知道我一直在後悔那天的事。」帶著無限的悔意,左光平疲累的說。
「沒錯,你後悔娶我得不到任何好處,相反的,你還得被迫當個罪人。」
「我後悔沒有多瞭解你,後悔那天對你的粗暴,後悔……」無盡的後悔,但溫昱瑩卻不想聽他說這些。
對她來講,這些都已經太遲了點。「夠了,你不認為現在對我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嗎?對我而言,那天的事我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包括你,左少爺、左大律師在內。」
「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他拉住她欲掙脫的手說道。
「機會?」突然間,她尖聲的笑出。「當初你為何不給我機會?你是有選擇權、自主權的人,你大可反對娶我過門的,但你沒有,不是嗎?現在我為何要給你機會?」
左光平被她說得有點瑟縮,她說得沒錯!當時是他那些豬狗不如的話定了她的死生,現在選擇權換到她手上了,所以現在的他,除了全力爭取贏回她的心之外,他沒有別條路可以選擇。
溫昱瑩見到他箝住她的手有些鬆動的傾向,於是根本就不顧腳下穿的是厚底靴子,而自己腳踩的地方是濕滑又泥濘的碎石路,她只想要早點讓左光平脫離她的視線,於是她掙脫的動作也跟著加大及用力。
左光平一來怕自己的手勁過猛,會讓她在掙脫的時候弄傷她的手,二來則是為了彼此的將來在心中打算、因此閃神了一會,誰會知道她一使力果真順利的脫離自己,而她人也因力道過猛狼狽的摔在碎石地面上。
溫昱瑩來不及尖叫,更來不及拉住旁邊足以擔當大任的左光平,她就這麼樣狼狽的摔倒在地上,濺起的髒泥巴也跟著弄髒了她的白上衣。
「瑩瑩!」左光平心疼的立即屈身想扶起她,並且想看看她有沒有受傷什麼的,但他卻被溫昱瑩眼裡的那抹恨意給止住手。
「可不可以求你高抬貴手饒過我,我已經無家可歸了,求你讓我保留一點自尊心好嗎?」撇開臉,她不想看見他眼底的關心,對她而言,左光平的關懷似乎來得太遲了些。
「媽很想你,她希望你能夠回去。」他以為她是為了不敢回家,不能回家而記恨在心,於是將丘雯菱交代的話告訴她。
溫昱瑩徒勞無功的拍打著身上的污泥,仍舊看也不看他的背過身去。
「你難道沒聽說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句話嗎?」她輕哼的問道,「溫家,我是回不去了。」
「你還有我們的家。」左光平既自責,又心疼的說道。
他望著她的背影,難過她這段日子以來不知是如何撐過來的。
奶奶說,瑩瑩每天都是哭到累了才能夠睡去,而讓她這麼傷心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她自己的孫子,這個事實也頗讓兩位老人家無法接受。
「那是我的家嗎?」驕傲的挺直背脊,她努力的不使眼眶發紅,不讓自己在他面前流淚。
是尊嚴吧,她僅想維持自己那點小小的自尊心,要自己千萬別被他的作態給迷昏了心眼,她要自己拚命的去回想新婚之夜,他對她說的那些話。
「那是當然的,」誤以為她的態度已有些軟化,於是他急切的說道,「我們都已經完婚了,那裡當然也是你的家。」
「喔,是嗎?」突然的旋過身,淚光讓她晶亮的眼眸更為閃亮。「敢情左大律師的善心大發,你不是認為自己娶了一個骯髒的妻子進門而感到很污穢嗎?怎麼,何時你改行當起慈善家來了?」
「瑩瑩,別這麼殘忍。」他求她,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懇求的眼神。
「殘忍?」溫昱瑩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的淒厲讓人聽了有點心顫。「你真的不知什麼叫殘忍嗎?」
「……」一向給人犀利的左光平居然一時間無法順利接下她的話。
「沒話說?OK,讓我告訴你好了,」她揚起堅強的小臉,定定的望人他的眼。「我十歲時就慘遭綁票,而我的父親卻以丟臉、沒面子為理由而不報警,還告訴我,因為我可能遭到侮辱,所以不讓醫生替我檢查,而他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因為他不能丟面子!這就是我過的生活。」
「對不起,我以前不曉得……」雖然這些事他已經從鄭韻如那兒聽說了,但再次從她口述聽來,他益加替她感到不平。
「收起你的同情心,因為我不需要,」撇撇嘴,她嘲諷的說,「我需要的是你放過我,讓我好好的過我的生活。」
「我先送你回去換件衣服,其餘的,再說好嗎?」現在他是說什麼都不會輕易放手讓她走的,錯事只能錯一回,再來一次就叫遺憾。
他輕放手到她的肩頭上,堅定的意志從手心傳達到她身上。
溫昱瑩覺得累了,爭執了這麼久都沒個結論,再加上身上的髒污頗令人不舒服,所以也不反對的讓他扶著自己慢慢走回旅館。
可是這只是表相的順服,她會再次離開他身邊的,而且是今晚就會離開!這一次,她會走得更徹底。
左光平見到她異常的溫馴時,是真的有那麼半刻的歡欣,但他隨即想到他所認識的她並非是個順從的女孩,若他沒料錯的話,今天晚上他或許要一夜無眠,守住她的房門口,以免憾事再次發生。
或許這樣的諜對諜是件累人的事,但如果能夠因此挽回芳心,那麼再苦他都願意承受。
誰教他當初不懂珍惜,這也算是老天爺對他的一種懲罰。
夜裡,溫昱瑩連忙把散落一地的東西全一古腦兒的塞進手提包裡,根本就不管可不可以順利的將手提包的拉鏈拉上,反正在她僅有的意識裡,她知道想離開就得愈快愈好,遲了或許就走不了了。
誰知當她把門打開時,左光平正巧抬起頭,往她這兒望來,眸中的譴責,不言而喻;更令人訝異的是,他是準備好要逮住她離開的舉動,因為他所坐的地方恰好是她房門對面的地板上。
「如果我真的那麼難相處,你也沒有必要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半夜三更的溜走。」他揶揄的聲音輕輕響起,但他的神情卻是嚴肅的。
他才在幾秒鐘之前看過手錶,現在都已經陵晨兩點多,他以為她不會冒險在夜半時分離開的,沒想到,他還是錯了。
「你……」她很想說,地板很冷很硬,你沒有必要為了抓我而受苦。但她卻讓話梗在喉嚨,不敢說出過分關心的言辭。
左光平拍拍牛仔褲上的灰塵,狀似輕鬆的從她呆滯的狀態下取走她手上的袋子。
「乖,進去睡吧,有事早上醒來再說。」他像個體貼的丈夫,溫柔的將她推進敞開的房門,然後自己也跟了進去。
「我……」她突如其來的內疚,使得白天的伶牙俐齒在此時全消失找不回來。
他一定從他們一道用完晚餐送她回房後,便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沒有回他自己的房間,因為她可以從他的那身衣服中發現到。
在她無法說話的同時,左光平卻彎腰從他替她拿回房間的手提袋中翻出一件大T恤,他滿意的將足以遮住整個人的寬大衣服遞給她。
「換上舒服點的衣服再睡。」他繼續體貼的說道,末了還輕推她一把,讓她不自主的往浴室移去。
她迷惑的眼對上清澈的黑眸,左光平的眼裡只有鼓勵,並沒有摻雜其他因子在裡頭。
近乎於被動,溫昱瑩倒也乖乖的走到浴室換上那件印有卡通圖案的T恤,然後又帶著不安的神情走回房間,不料她卻看見他已經和衣躺在房裡那座小沙發上,長手長腳的他顯然很不習慣,很不舒服的移動身子,試圖想找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好歇息。
她的眼淚在那一剎那奪眶而出,她迷惘,更是不解為何現在的他會如此謙卑?一點都不像那天惡言相向的他。
愧疚真的會使一個人完全改變嗎?這個疑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折騰著她欲爆炸的腦袋。
溫昱瑩當下衝動的跑到沙發邊,然後使勁的搖晃他。
「你走吧,我不要見到你在這兒!」她嘴裡亂七八糟的喊著,心頭更忍不住的想,要是她和他的結合不是掛鉤上這種利益,是否他們也有機會成為神仙美眷?
「乖,你去睡,有事明天起床後再研究。」幾乎相同的話,左光平替她抹去眼角落下的淚。
他翻身坐正,直視她帶淚的眼。
「我不要見到你在這裡……」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我不會逃走,只要你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
「你放心,我的獸性只會大發一次,而那一次已經讓我懊悔許久,所以今天我是不會,更不可能對你施暴的。」左光平以為她不想他在這裡是為了那夜的惡行,於是乎他連忙的保證。
「不……」猛力的搖頭,溫昱瑩封閉自己的情感太久,不知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不,不是的,我不讓你待在這裡是因為……」
「我不會再度眼睜睜的讓你離開,一次就夠我受了,再來一回的話,我恐怕得上醫院治療我的心臟病。」左光平在輕鬆的話語中隱約的透露出他的心事,他希望她能夠瞭解他的後悔與苦心。
「你回去房間睡,我不會逃走的。」她還是說了,溫昱瑩做出承諾就只為了讓他不要再折騰自己。
「我不能冒險。」簡單的五個字,他適時的表達出恐懼。
「不會的,」她頭一回心疼他眼中的疲憊,還有他整個人緊繃的線條。她知道,今晚的他一定累壞了。「我保證我不會離開的。」
是啊,就算她還未為他的行徑感動萬分,但她也無法對他繼續漠視。
「我睡這裡就好了,倒是你該休息才行。」他在近距離下明顯的察覺她眼皮下的青絲,眼球也出現紅絲線的血絲。
「床……讓給你,沙發,我用。」知道高大的他若是睡在這座小沙發上,明天一早起來鐵定會全身酸疼,再加上她清楚他的脾氣,他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人,現下想趕他離開她的房間既然是不可能的事,那麼惟有雙方都退讓一步,或許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瑩瑩。」莫可奈何的低吼著,左光平實在很想敲敲她的呆腦袋。
她只消用指甲縫想就知道他哪裡會讓她受委屈的睡在這種硬死人不償命的小沙發上?他寧可委屈自己,就是不願再見到她有任何不舒服。
溫昱瑩偷偷的在心底歎氣,眼睛往那張看起來足以容納三個左光平的大床望去,一個讓她明天早上起床便會立即後悔的念頭油然而生。
「好吧,你跟我……到床上睡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如你說的,早上起床後咱們再研究該怎麼辦。」她僵硬的站直身,用極不自然的音調說道。
「我怕一早醒來有人會後悔。」一抹竊喜偷偷浮上他的眼底,但他還是十分君子的警告道。
「呃……我不會後悔。」像是急於保證般,她口氣很急的接著說,「還有,麻煩你也換掉那身衣服,穿著牛仔褲睡覺會不舒服吧?」
「謝謝你的關心,」這會左光平的笑意誇張的加大並不再是竊笑,「老婆。」
他的那聲老婆讓溫昱瑩怔了怔,但她並未接腔。
她給他的答案是迅速的爬上那張床,然後拉起棉被,從頭到腳緊緊的包裹住自己。
他好氣又好笑的眼著床上的那團棉破團,知道她又在做無言的抗議,可他也不以為意,因為他把她的讓步當作是好的開始。
吹個口哨,他信任她是不會乘機溜走——至少在天亮前,所以他倒也是很輕鬆愜意的折回自己的房間梳洗準備「上床」睡覺前的準備動作。
而溫昱瑩躲進悶不透風的棉被窩裡則是羞紅了臉,她因他那聲「老婆」而覺得心跳加快。
喔,溫昱瑩你這個笨蛋,千萬不可以被他一時的甜言蜜語給騙了,想想你這段日子是怎麼過的。
就這樣她在不斷給自己的心戰喊話中沉沉的睡去,或許白天與左光平的鬥智與鬥嘴累壞了她,所以她甚至連左光平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將她納入懷裡的小動作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喜歡她身上傳來淡淡的香皂味,舒服不甜膩,再加上柔軟的嬌軀緊貼住他,害得他心想,今天真的是甭睡了。
美女在懷,他相信就算是柳下惠在世也不比上他今晚的定力吧!
「我說,我要離婚!不,我們只有儀式,沒有正式辦理入籍登記,所以我們的婚姻是無效的。」氣得青筋直冒的溫昱瑩當著飯店大廳眾多來往的旅客,絲毫不顧慮到任何形象,對著左光平大吼著。
而她的腳邊依舊又堆滿了她逃難用的行李。
「親愛的老婆,我們不需要離婚。」比起她的怒髮衝冠,左光平看起來還真的是氣定神閒多了。
「當然,」又呆又蠢的溫昱瑩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還傻傻的點頭附和。「我們又沒有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登記,所以當然更不必要簽字離婚嘍。」說著。她便彎下身子提起那幾個袋子準備離開。
面對對法律連一知半解都不曉得的她,左光平惟有捺住性子的慢慢解釋。
「就我國親屬法規定,結婚只需具備公開儀式及兩人以上的證人,便可有效成立,其中並未強行規定以結婚登記為有效要件。」他自己就是個律師。雖精專於刑法,對於其他的法規他可也是記得一清二楚。
先是張大口不願相信他的溫昱瑩,過了好會才認命的合上嘴。
「你……騙人。」她十分困難的找回自己的聲音。
「親愛的老婆,我毋需騙人,尤其對象是你的時候。」他想有時候油腔滑調的蜜語甜言還是十分靈光的,比方說現在嘍。
溫昱瑩的臉整個潮紅,然後她又頗為不自在的偷瞄一下左右投來好奇打探的眼光。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他怎麼可以用這種話來勾引她……等等,勾引?天啊,溫昱瑩你不要臉,他可是曾經嫌棄過你的人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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