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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蕗] 王爺難伺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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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18:54:12
第九章   


  林間道上、飛馬匆忙,所經之處,塵土飛揚,瑞祥嫌其他人的馬匹腳程慢,是以獨自策馬玨奔,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趕路,因為他的腦海中只剩下宮千巧,無論如何割捨不下她的存在。

  成親至今時間並不算長,然而除非是宮千巧提起,不然在這段日子裡,瑞祥已經很少想起另一個女人,意憐的存在。

  並不是不再關懷,而是,放下了,放下了那種刻意壓抑的糾糾葛葛,放下了各種午夜夢迴裡想像的如果。這一切只因宮千巧一出現就佔據了他整個心神,不得不去注意,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希望能時時刻刻都見著她,若能如此,或許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或許香雲也不會有機會離間了……不是嗎?

  曾幾何時,他想起意憐的次數竟漸漸少了……他曾以為時移事往,只有自己對意憐的感情是絕不會改變的啊……

  不……也許沒變,只是淡了、不再痛了、不再心心唸唸懸在心上了……反而是千巧,取代了意憐,成為一種比烙印還要深刻而不可磨滅的存在。她的笑容使人平靜恬適,她的悲苦也能深植他的心中,讓他感覺到甚而數倍的傷痛……

  思緒紛亂地往前馳騁,一出林子,他便見到遠處一輛篷車正以緩慢的速度朝著他的方向駛來,由於水患剛過,這條道上的旅客不多,他直覺認為那是宮千巧所乘坐的車子,因此忙不迭地迎了上去。許是聽到他的馬蹄聲,一個女子掀開了簾子探出頭來,是煙兒。

  「王爺!」煙兒一看到他,立即揮舞雙手大喊了起來。

  瑞祥立刻加快速度,但說時遲那時快,道路兩邊的草叢忽然竄出了四、五個男子,個個持刀,一臉凶神惡煞的將車子團團圍了起來,把車伕嚇得當場落荒而逃,為首的惡霸更是大刀直指瑞祥!

  「停!給老子停車!」

  瑞祥腳下未曾稍停,索性放手讓馬兒直往那群惡霸衝去,而自己則縱身一個飛躍,待得眾人定睛細看,他已然站在篷車車首。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劫奪擄掠,你們眼底還有王法沒有?」

  「媽了個巴子,你身手倒還頂矯捷的嘛!不愧是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英親王爺啊!」

  瑞祥聞言瞇起了雙眼。「你認得本王?」

  那惡霸向旁邊呸了一口口水,冷笑道:「老子豈不認得,那天要不是王爺下令把開義倉的人統統抓起來,小爺兒我的弟弟還不會被關到大牢裡去吃牢飯呢!」

  「我道是哪來的強盜,原來是報仇來的。」瑞祥一撇嘴角。「既是如此,本王自奉陪到底,不過這車子裡的人可跟你我無關,先讓她們走!」

  「笑話,你是在騙三歲小孩嗎?車上的人明明認識你,我看根本就是你的女人吧!」那惡霸嘿嘿一笑。「幸好咱兄弟們掐准了時間來,不然哪能連你也一塊逮著?」

  「掐准了時間?」瑞祥一凜。「有人告訴你她們什麼時候經過這裡,叫你們來攔車?」

  「這你不用知道!」惡霸大刀一揮。「老子懶得跟你廢話!兄弟們!今天一定要為我兄弟報仇!來啊!給我上!」

  「不可理喻!」瑞祥氣炸,他身上並無武器,只能趁著人家攻過來的時候連打帶踢地順便搶奪他人手中的大刀來使,那群人也才四、五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一會兒就打趴了三個,偏偏這時篷車裡頭傳來煙兒的尖叫聲!

  「不好了!有人從後面跳上來!」

  瑞祥聽到她的聲音,隨即回過身子進入車內,果然另一個惡霸從後頭攀了上來,顯然是想隨便抓一個人質以挾制他,只是車內空間狹小,活動極為不便,誰先站住了腳自然居於上風,瑞祥揮手示意女眷住他身後移動,自個兒往前一站,大刀便直挺進來人胸前。

  偏偏在這時候,他聽見一句話──

  「王爺!後面!」

  待他回頭時已經來不及了,車頭有個人殺了過來,刀子尚未從另一人身上拔出,他直覺想揮手去擋的同時,突然有個黑影衝過來橫在他身前,那一刀便硬生生地從那人的胸口直劃而下,一道鮮血直湧而出,將雪白的衣裳染成了一片腥紅,當瑞祥看清是誰為他擋刀的同時,瞬間目眥盡裂。

  「千巧!」

  「王妃!」

  一個硬物自懷中滾了出來,摔了下去,匡噹一聲,他們同時聽到一個破碎的聲響,細看,竟是一隻木質手鏡,正是瑞祥買給宮千巧的那一隻,千巧一直珍而重之的收藏在胸懷之中,然而,它就這麼裂了、碎了……

  「鏡子,鏡子……」宮千巧伸長了手想去拿。

  「王妃,危險啊!」

  煙兒趕緊阻止她,但宮千巧仍不放棄,嘴中不住喃喃地念著:「鏡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越過她的肩膊將那把鏡子拿了起來,宮千巧一愣,回頭看著那隻手的主人……

  拿起鏡子的人正是瑞祥。

  互視了一眼之後,瑞祥又別過頭去,畢竟這可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那惡霸見到終於傷了宮千巧,同伴又皆已倒下,他再待下去非死即傷,於是也顧不上什麼報不報仇,唰地抽起刀子跳下車子就跑,一會兒就沒入草叢之中。

  瑞祥留在原地,被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壓得一顆心直往下沉。

  「煙兒,過來攙住王妃!」

  「是!」煙兒慌忙過來接手,瑞祥立即鑽到車外,拉起韁繩便將馬兒掉了頭,往回城的方向直奔而去。

  你一定要沒事……你一定要沒事啊,千巧!打從多年以前,他就不再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是這一刻,他卻只能將那巨大的恐懼交付給神祇,瑞祥不住虔誠地祈禱著上蒼留住千巧的性命。他們根本還沒有開始啊!他不要失去那個女孩,不要、不要啊!

  「王妃,您再忍耐一些,王爺已經回來救咱們了,您千萬忍耐啊,別怕,煙兒陪著您呢!」

  聽到篷車裡傳來煙兒的哭泣與叫喊,瑞祥咬了咬牙,再度很抽了抽馬背,只盼早得一分是一分、早得一秒是一秒,只要一想到千巧有個什麼萬一,那淒厲的絕望感頃刻間便咬嚙得他體無完膚,劇烈的疼痛只告訴他一件事。

  他不允許、不允許千巧從他眼前消失、絕不!




  驛館內,宮千巧房中。

  一道深深長長的血痕,自宮千巧的右邊鎖骨處延伸至胸口下方,觸目驚心之餘,更令瑞祥心痛莫名。

  「幸好王妃並未傷及要害,傷勢看起來嚴重,但可喜的是並無性命之憂,只是傷癒之後,恐怕會留下一道疤痕……」

  「難道不能想辦法……」煙兒急問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草民有心醫治,卻沒有這等昂貴藥材,不過這點我想不必擔心。」那大夫道:「草民雖無法根除王妃的傷痕,但御醫可就不同了,皇城之中御醫亦有為后妃準備的美容藥方,只要向他們索討,給予王妃外敷內服,日久必見其效。」

  「煙兒,送大夫出去吧。」旁邊忽傳來人聲,煙兒回過頭,只見瑞祥坐在床沿,蹙著眉頭吩咐道:「順便替本王好好的謝過大夫。」

  「煙兒明白,煙兒告退。」煙兒於是領著大夫出去,頓時房間內只留下瑞祥以及躺在床上的宮千巧。

  都是他在折磨她,但她何嘗不也在折磨自己?從成親以來到現在,她足足瘦了一大圈……

  憐惜地撫著那消瘦冰涼的臉頰,而床上的人兒彷彿感覺到他的觸摸,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與他四目相望。

  第一句話問的是孩子。「女、女兒……」

  「她們都好好的。」瑞祥篤定道,宮千巧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再也沒了話說。

  相見已是無言,千回百轉的情絲糾葛纏繞,豈是三言兩語就說得盡、道得完?

  然而,總要有一個人先開口的,那個人是瑞祥。

  「幾天前,你說你後悔嫁給我。」他的大拇指緩緩地摩挲著她的肌膚。「既然後悔,為何替我擋這一刀?」

  宮千巧並不答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她疼啊……

  「假如你就這樣死了,我要怎麼辦?」

  宮千巧一怔。「你……怎麼辦?」

  看見她有反應,瑞祥忘情地緊攫住她的雙手,激動萬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想到如果失去她……從前的那些掙扎,如今看來竟變得如此可笑,他怎能如此?一開始就該好好地待她的啊!心中的那道防線終於潰堤,此時此刻,他再無半點猶豫。「是的,我怎麼辦?一點補救的機會都不給我,一點挽留的機會都不給我,那麼我想,我只能恨你一輩子了。」

  「補救……挽回?」宮千巧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地將視線別開,露出一抹虛弱至極的自嘲微笑。「覆水難收、破鏡難圓……王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瑞祥聞言,直覺地竟想到那只破裂的手鏡。

  「東西壞了就是壞了,怎麼可能跟原來的一模一樣呢?千巧雖然和王爺經歷了這麼許多,可是我早就累了、倦了,怎麼可能還是以前那個單純無知、一心信賴著王爺的宮千巧呢?怎麼可能回到從前呢?」她將視線轉回到瑞祥身上。「王爺……是國家的棟樑,更受到萬民的景仰……千巧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王爺遇險?相救自是應當,請王爺不要為了我而內疚……千巧擔待不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那般的生疏、那般的客套,反而讓瑞祥迷糊了。

  「什麼意思……」宮千巧看著床頂,視線怔忡。「什麼意思都沒有,只是我好累,我好想我爹還有我娘……」

  「那麼等你快些好起來,我即刻將岳父、岳母接到皇城來看你……」

  「不,」宮千巧閉上眼睛。「皇城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是的,不是她的家……

  為何要等到身心俱疲才明白?皇城從來不適合她,她的歸屬也不在眼前這男人的身上,她只想念西北那與家人同住一間樸實院落裡的生活,每到日落西斜時刻就爬到沙丘上等看橘紅夕日的單純快樂,這是皇城裡的日子絕不會有的,這一切只因為她是英親王妃,所以要行規炬正、起坐端方,沒有喘息的空間,一時半刻都沒有……

  瑞祥看著她漠然而遙遠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直竄而上。

  「你想回西北?」看她不置可否,瑞祥的表情陡而嚴肅起來。「你知道你是什麼身份,我是不可能讓你離開我的。」

  「那王爺休了我吧。」反正他當初本就要拒絕這門親事的……

  孰料她得到的答案,竟是短短五個字。

  「你想都別想。」瑞祥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

  宮千巧聞言赫然睜眼,當下不顧自己身上還有傷,便掙扎著坐了起來。

  「為什麼?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不放我走?」

  「因為你還愛我!」

  「呵……好……好笑……」淚水霎時不受控制的奔流而出,宮千巧慟極竟然失笑。「我愛你,就活該倒楣,活該為你受罪,活該被你身邊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嗎?」

  「我會把香雲送走。」

  「太遲了!你要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嫉妒心重也罷,我就是容不得她,我只要我的丈夫關心我一個人、愛我一個人,他的眼底只有我!你聽清楚沒有?!」

  終於掀出了底牌……她終於把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的情緒一次宣洩而出,這是醜陋又赤裸的嫉妒,卻也是地最真實的心聲啊!

  「很抱歉我又要說你不喜歡聽的話,但我還是要說,」她決絕又不容置疑地說道。「其實,你趕不趕香雲走,對我而言根本無所謂……因為你看著的人,從來不是香雲,而是皇后姊姊……」

  奇怪的是,往昔只要一談到這個話題,瑞祥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阻止她再繼續往下說,但是這一次,他卻啞然無言的看著她毫無顧忌地釋放著心中的想法,至於皇后的名聲什麼的,他根本無暇去顧及了……

  「皇后姊姊千般好,我當然曉得,千巧這一生要是有及得上她半分的地方,大概也就是我和她一樣身為女子這件事了。千巧不是什麼偉大的人,我的愛並不無私,我希望佔有的,並不只是名分而已,我要的……是丈夫的心,否則,要這王妃頭銜又有何用?假如你有可能愛我,只是一時放不下對姊姊的感情,那麼千巧等得,就算是一年、十年都等得,舉竟那還有個指望,可是……如果你不能愛我,那千巧只能在此請求王爺,求您……求您放了我!」

  「千巧……」

  「我很貪得無厭吧……」宮千巧仍在笑。「我這樣……是多麼惹人厭啊……您說是不是……王爺?」

  瑞祥已然驚愕得無法言語。

  不……或者該說,他從來不認為天底下有哪個女子會坦白承認自己對愛情並不大方,更沒有那種只要霸住了正室的位置,不管丈夫的心在不在自己身上都無所謂的想法……

  有這種念頭的她,該說是天真,還是和他一樣的任情至性呢?

  和他一樣?

  瑞祥一震,使他驚訝的別無其他,而是他居然在宮千巧身上看見了和自己相同的地方……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瑞祥伸出手來,揭開她胸前衣襟,露出那片雪白胸脯。

  他輕觸那胸上的血痕,手勁很輕、很輕,彷彿那撫觸所傳來的痛楚也能傳達至他的心臆……

  「你為了我負上這樣的傷,你以為我仍會無動於衷?」

  宮千巧笑了。

  「王爺是在同情我嗎?」她輕輕地撥掉了他的手。「千巧不需要被憐憫的愛,只求您放過我。」

  「我不放。」瑞祥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我這一輩子都不放!說我無賴也好、說我專制也罷!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你……」

  「你要去西北?很好,那我就陪你去,不過前提是你得先回皇城養傷,還有,你如果不在三個月內把身上掉的肉長回來,就別想踏出王府一步!」

  宮千巧定定地看著眼前人那堅定中帶著熱切的眼神,原本枯槁如灰的心,頃刻間竟然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明明連最不應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為何……為何他沒有掉頭離去呢?為什麼他不責備她的癡心妄想呢?只要讓她死了心,他這輩子就無須再應付她的喜怒哀樂了不是嗎?

  要怎樣才能不再迷惘?她好困惑……

  瑞祥彷彿察覺了她的動搖與猶豫,而唯一能釋除她疑惑的舉措,只有一個。

  他伸出雙手,將她輕輕地擁入了懷中,讓她去感覺,他身上的溫暖與熱度……

  「千巧……」瑞祥在她的耳邊低語著。「我會用盡一切的力量讓你明白……」

  「明白……明白什麼?」

  「我對你的感情。」

  瑞祥對上了她的雙眼,這一回眼神是無比的清朗與堅定,千巧不及反應,外頭忽地傳來敲門聲。

  「稟王爺,小的有要事稟報,是關於香雲姑娘……」

  瑞祥聞言,神色一凜,然而面向千巧時,又轉變得十分柔和。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去就回。」

  不待她答話,他起身欲走,千巧連忙撐起身子。

  「王爺!」

  瑞祥回過頭來,看她一臉欲言又止。「怎麼了?」

  千巧看著他。「請您……寬容處置,畢竟……畢竟她也對您……」

  「都這樣子了,還顧著替她求情。」瑞祥歎了口氣。「我該笑你傻,還是為你的善良感到高興?」

  「我……」千巧還想說些什麼,卻感覺到瑞祥的大掌輕輕在她頰上拍了拍。

  「睡吧,我一會兒就回來看你。」說完這句話後,這回瑞祥是真的離開房間了,只留下千巧怔怔地撫著剛才被他碰過的地方。




  別客亭。

  「他還是趕上了?」

  郊外,香雲背著一個小包袱立在亭外,聽著收買來的人所打探得來的情報,臉上神色陰鬱難明。

  「香雲姑娘,既然您要小的做的事情,小的都做到了,那……」

  「拿去吧。」一個元寶飛擲過來,落在那人的身前,那人一見香雲如此大手筆,忍不住喜得眉開眼笑。

  「謝謝香雲姑娘!日後要是有事,別忘了再吩咐小人啊!」

  「行了行了,你去吧。」香雲揮了揮手,不欲多談。

  那人千恩萬謝的離去了,只留下香雲一個人。

  而彷彿確定了週遭再也沒有其他人之後的那一剎那,她兩行清淚徐徐落下。

  「不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些什麼?」

  一個熟悉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香雲愕然回頭,一看竟怔了。

  來人正是瑞祥。

  「你是怎麼……」話還沒問完,她已然理會,要不是方纔那探子收了兩頭禮,瑞祥豈會曉得她又折了回來?

  唰地一聲一道精光閃過,一把長劍架在香雲的頸項上頭,瑞祥冷凝著眼看著她。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香雲聞言竟然笑了。

  「香雲自知王爺斷難姑容,也沒想要辯解什麼,當初我的命是被您所救,如今您要收回,香雲亦是無話可說,王爺請動手吧!」

  「好一個無話可說。」瑞祥怒視著她。「你把人心當成可隨你操縱的木偶嗎?難道你以為,沒了宮千巧,本王就會移愛於你?」

  「哈……哈哈哈哈……」香雲忽爾仰頭大笑起來,笑得淚花四濺。「移愛於我?原先我是抱著一絲這樣的奢望,不過在求你不要回頭,你卻仍然執意回去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死了。既然你不能愛我,那我只好讓你恨我了。」

  瑞祥一怔。「恨?」

  「不錯,就是恨。」

  如果感情有先來後到,那麼宮千巧就絕不會是個贏家,為了爭那口氣,她所輸掉的不僅僅是愛情而已,還輸掉了人格,用盡一切心機,安排人在半路埋伏,也是因為她再也不怕被瑞祥所恨,原先她還有些愧疚,然而在瑞祥又一次的拒絕她之後,她的心就整個涼掉了……

  愛也好、恨也好,哪樣不是銘心刻骨、一生一世都消除不掉的記憶?

  如果不能得到他的愛,那麼就用另一種方式讓他對她永誌難忘吧!

  「王爺恨我嗎?」她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讓自己的脖子更加靠近鋒利的劍尖。「那就殺了我。」

  瑞祥卻反而將劍移開了。

  「你走吧。」

  香雲愣了愣。「走?你叫我走?」

  瑞祥一面收劍回鞘,一面說道:「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願意再想起曾經有過你這麼一號人物,所以你走得越遠越好,遠離皇城、遠離英親王府,塵世之中,從此兩兩相忘。」

  「不……你不能這樣……王爺……瑞祥……你不能這樣對我,這麼殘忍、這麼無情……」

  「饒過一個意圖謀害英親王妃的不法之徒,相信世人對本王有情無情與否,自有公道。」瑞祥冷冷地說道。「永別了,告辭。」

  語畢,他一個轉身,朝著來時路飄然而去。

  望著他那高大的背影,情知他說的「永別」就真的是永別的涵義之後,香雲終於崩潰地跌坐到地面上,掩面失聲痛哭了起來。




  幾日後,西北總督府內堂。

  一個屬下拿著急報匆匆地走了進來,對著正吃著糕點的宮任安稟報。「稟大人,方才外頭來了一封急報。」

  「急報?」宮任安手一鬆,糕點掉到了桌上,為了掩飾失態,他連忙假裝咳了雨聲。「快快快,拿來給我看看。」

  「是。」那屬下慌忙呈上,宮任安接過來一瞧,只見信封上頭並非一般急報模式,不禁心下犯疑。

  「有沒有搞錯啊你?如果是急報,信封上頭會插羽毛不是嗎?」

  「稟大人,屬下確實從送信的差官那裡聽來,是急報沒錯啊……」

  「是這樣嗎?」宮任安皺起了眉頭。「信是從哪裡發出的,查清楚了沒有?」

  「稟大人,信是從南都那裡寄過來的。」

  「南都?」不是皇城?這下宮任安疑慮更深了。「好了好了,我要看信,你先下去吧。」

  「是。」見那屬下退下之後,宮任安連忙啟信來看。

  就在這個時候,宮夫人從外頭走了進來,發現丈夫正在看信,於是問了一句。「怎麼了,老爺,皇上有什麼示下嗎?」

  「……」

  「老爺?」宮夫人看著丈夫一瞬不瞬的盯著信看,不禁擔心了起來。「老爺,您別不說話啊,是不是事情很嚴重?您這樣教人好擔心啊!」正當她想進一步問個清楚的時候,宮任安卻突然撇下信,抓住了她。

  「快!快……」

  「啊?什麼?瞧您這樣,是不是頭疼?還是胸悶?」宮夫人扶住他急問道。「要不要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我沒事!我是……我是太高興啦!」

  宮夫人這下可搞不清楚了,急報多半是國家發生戰事或者是哪裡出現了災荒,哪有看完會高興的道理?仔細思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宮任安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時間腦袋糊塗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宮夫人不禁著急了起來。「老爺,您撐著點,您可不能有事,我這就差人去找大夫……」

  「哎!你這是怎麼了?聽我說嘛!」宮任安回過神來,笑道:「信是王爺從南都寄來的!」

  「王爺?」宮夫人一愣。「你是說,咱們的女婿,英親王?」

  「沒錯!」宮任安揚著信件道:「上頭沒插羽毛,信封的格式也與官方文書略有不同,這只是王爺為了讓我們早點看到信而故意差發急報的差役送過來的。這個王爺啊!要是皇上知道他公器私用,拿差官當自己的人使,只怕又要被說嘴了……」

  「那老爺幫王爺美言幾句不就得了?」宮夫人知道不是急報以後,反而更急切了,只因為她直覺聯想到瑞祥寄來的信件內容多半與女兒有關,連忙問道:「既然是給咱們的信,那信裡想必提到了咱們乖乖兒吧?他說了什麼,你倒是別賣關子啊!」

  「他說……」宮任安深吸了一口氣,頓了幾秒後才回答。「他說南都發了大水,他前往救災,而咱們的寶貝女兒就在那裡生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娃娃,咱們終於當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啊!」

  「什麼?!」乍聞這個消息,宮夫人並沒有馬上就昏了頭,反而十分疑惑。「可是……可是咱們女兒嫁過去的時間這麼短,就算是懷孕生子,應該也沒這麼快才對啊!」

  「信裡說那是因為她有早產的跡象,幸虧母女均安。總而言之人平安就好,咱們還是為她高興比較要緊。」

  「老爺,不是我說您,你們男人粗枝大葉的,只會想到結果、只想到有個孫女疼,可是千巧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嫡親骨肉,我怎能不擔憂掛懷?你想一想就明白了,好端端的皇城要什麼有什麼,皇后又一向厚待她,要是知道她懷孕了豈會不特別照顧?偏偏她不待在那裡,跑去災區跟著瑞祥?」

  「哎,小夫妻嘛,哪捨得分離?」宮任安可不覺得有那麼嚴重,因此只是嘿嘿一笑,三言兩語就輕輕帶過,但宮夫人更不服氣了。

  「我可還沒說完呢!老爺你想想,產婦最忌動胎氣,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提早生產?你不想鬧明白我倒想。」

  「夫人,你這是……」宮任安真是拿老婆沒辦法,而且更詭異的是,他似乎也被說動了,越聽心中越是疑惑……

  「王爺信中只是輕輕帶過,什麼都沒說吧?」宮夫人又進一步追問,宮任安忍不住又將信件仔細的看過一次,果不其然如此。

  「唉!你這是……教我整顆心都懸起來了,像吊水桶似的。」宮任安道。「王爺信上只說他知道我們離不開西北,所以決定帶著千巧母女來看我們,叫我們不必擔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那就更沒道理了,假使千巧真的有恙,他應該是會避不見面才是啊,怎麼會巴巴地從南都趕回皇城,然後又從皇城趕到這兒來?真是教人想不通透啊……」

  「看來咱們只有靜觀其變了。」宮夫人凝著眉道。「沒看到千巧之前,再怎麼胡思亂想都是多餘,倒是老爺你,王爺雖說是咱們女婿,不過上上下下還是得提點提點,千萬別讓底下人怠慢了王爺。」

  「這我自然明白……」宮任安捏著信想了半天,忽爾眼睛一亮。「對了,夫人,我有個想法,說不定能早一點見到咱們的寶貝兒。」

  「呃?」

  只見宮任安將妻子輕輕往自己的方向拉,一面說道:「你附耳過來,且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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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1 18:54:47
第十章   


  皇城至西北的路途上,一輛六頭寶蓋馬車正四平八穩地朝著前方行進,除去前導的兩名護軍之外,馬車左右兩方各有五十名護衛騎馬相隨,後頭則另有隨行的雜役和屬下等人乘坐的馬車,一行人把隊伍拖得長長的,後邊還有二十個護衛殿後,場面十分壯觀,彷彿怕人家不曉得來者何人一般。

  「王爺真是有心啊,就怕王妃像上回一樣受委屈……」坐在馬車外支著下巴自言自語的人是煙兒,她是在皇城長大的,生平從未到過西北,這回跟來除了盡正職之外,也算長了見識。瞧,那放眼望去黃沙一片是多麼壯觀啊!

  正當她著迷地看著眼前景色的同時,一匹馬忽然接近她身邊指示。

  「傍晚就能到達西北的沙多城口了,在這裡先停一下吧!」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英親王瑞祥,煙兒身邊駕車的護官聞言,立即拉直了韁繩示意馬兒停下。

  瑞祥順勢登上了馬車,還不忘吩咐煙兒。「煙兒,去取點茶水來,我進去看看王妃。」

  「沒我的吩咐,不要隨便進來。」煙兒忙不迭地去了,瑞祥又朝護官吩咐,而後便掀開簾子鑽了進去。

  與車外相比,車內真可說別有洞天,一式的明黃綢緞鋪底,還有張楠木桌子以及厚實的臥榻,臥榻上則躺著個面色略顯蒼白的女子,手中還抱著小嬰孩,正是宮千巧母女。瑞祥見到她,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下來,他隨手撈起一件羊絨毯子,走到臥榻旁邊。

  「天氣漸涼了,捂得嚴實些。」他邊說邊將毯子圍到宮千巧的肩上。

  「謝王爺關愛。」宮千巧看著他,語氣平靜而不起波瀾。

  「謝什麼,都是夫妻了。」話一出口,瑞祥自己也有點驚詫。

  這麼尋常的一句話,聽起來真的沒什麼,然而,他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出這種話的,此時此刻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那是因為,他的內心終於承認千巧是他的妻子的緣故嗎?

  於此同時,他又感覺到一種小小而微不足道的幸福,從心中自然泉湧而出……

  「其實,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對。」

  「千巧做了什麼,值得王爺向我道謝?」

  「給了讓我對你好的機會,這樣還不夠嗎?」

  「恐怕王爺真正想對她好的對象另有其人罷了。」忍不住還是酸了他一句。

  瑞祥何嘗聽不懂弦外之音,但換作平常早就勃然大怒的他,這回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扯開了話題。

  「小小呢?她睡得可好?」由於正式的公主封號還得等皇上示下,所以女兒至今還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是以較足月生下的孩子還要瘦弱為緣由,起了個乳名叫做小小。

  瑞祥輕觸著宮千巧懷中那可人兒的小臉蛋,跟這小傢伙在一起的時間越久,他越感覺到生命的不可思議,一看到女兒,什麼脾氣都沒了,現在他終於能理解,為什麼宮任安每每一見到千巧就心肝寶貝兒地叫個不停的原因了。

  「剛剛才哭過一陣,現下大慨是累了,所以很安靜。」宮千巧看著瑞祥對孩子那般著迷的模樣,神情雖然仍是冷冷的,身體卻不自覺微微前傾,好讓小小更靠近他一些,不料瑞祥竟伸出手將孩子抱了過去。

  「你一直顧著她沒睡吧?眼圈兒都黑了。」

  「……」面對他突如其來將話題又放回自個兒身上,宮千巧一窒,直覺別過頭去。

  打從南都回到皇城至今,瑞祥宛如換了個人似的,雖說他從前也十分體貼,卻從不曾如此無微不至,小心翼翼到像怕摔碎她似地……

  瑞祥見她不答話,倒也不逼她,這時煙兒的聲音忽從外頭傳來。

  「王爺,我拿茶水來了。」

  「端進來吧。」

  煙兒聽見他的許可,便掀開簾子走進來。

  「放下東西就出去吧。」

  「是。王爺,奶娘說小姐的吃奶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請准許煙兒將小姐抱到奶娘的馬車上頭去……」

  瑞祥點點頭。「仔細點,外面風大。」

  「煙兒明白,煙兒出去了。」煙兒一面點頭,一面將孩子給抱走了,車子裡頭只剩下瑞祥與宮千巧兩人獨處,頓時氣氛凝結了起來。

  沒了孩子做緩衝,似乎也就沒了話題,宮千巧覺得有些尷尬,倒是瑞祥卻好整以暇地吁了口氣。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面對宮千巧的不發一語,瑞祥並沒有因此而沉默下來,只是拿過茶水吹涼。

  「喝點東西吧,這種天候,喉嚨不潤一潤,都要干了……」手上的杯子遞到她的面前。

  宮千巧直覺推拒。「我不渴。」

  「那就當做預防乾渴。還是……你希望我餵你?」

  緋紅頓上,宮千巧只得不甘不願地伸出雙手接過茶杯。「我喝就是。」

  「這才聽話。」瑞祥見她捧著茶碗一口一口的啜了起來,顯然十分滿意,於是轉移了話題。

  「晚一些就能進城了,你心裡一定很興奮吧?」

  宮千巧喝茶的手勢微微一頓,但仍是沒有回答,瑞祥似也不要她回答,只是撥開了窗簾子,兀自自言自語著。「沙多城……這名字是先祖皇取的,他喜歡簡單易了的事物,所以就將黃沙滾滾的西北第一大城取名為沙多,打仗的時候,我也曾經來過好幾回,那個時候卻一次都不曾見過你,反而是你千里迢迢地去到皇城,還成了我的妻子……緣分這兩字,真正奇異又不可言喻……」

  隨著他的一字一句,宮千巧也隨之出了神,與他的視線一同朝著外頭望去,她不禁遙想……

  也許,也許他們曾見過的……在沙多人群熙攘的街上擦身而過,在漫天黃霧般的沙塵中彼此交錯,也許是見過的……

  瑞祥回過神來,望見了那張怔然的面孔,不由會心一笑,伸出手輕撫上她的臉,喚回她悠邈的神情。

  「千巧和我想的一樣嗎?」

  他的手溫其實很正常,然而宮千巧在被觸及的那一剎那,卻宛如被高熱火焰灼燙到一般急急縮開。

  這回瑞祥卻不再任她退縮,反而將她一把擁在懷中,五指緊緊地伸入千巧柔軟如雲的髮絲中,他的唇靠在她的耳際,不住地摩挲低喃。「千巧……為什麼躲我?」

  他的懷抱是那麼灼熱、那麼的結實有力,從他指尖所透出的勁道,幾乎是等量的慾望,千巧渾身一顫。

  他渴望著自己……感知到這個意念,千巧頓時再也不能抗拒他的手、他的擁抱、還有……他窒人鼻息的吻……

  他的吻一如以往……不,或許更加的灼熱……

  這睽違已久的吻,很快使得久未嘗到那專屬於千巧的甜美的瑞祥理智全然潰堤,忍不住更擁緊了她一些……

  「不……」發現他並不只甘於一個單純的吻時,宮千巧開始抵抗著他的熱情與探索,不住渾身緊繃著想要推開他,而瑞祥似也察覺到了她的不願,於是手勁一鬆。

  「怎麼了?」他的嗓音此刻聽來是無比的沙啞和……撩人……

  千巧輕咳了一聲後,吶吶地道:「大家都在等王爺啟程,請不要耽誤時間才好……」

  瑞祥情知這不過是千巧的托辭,目的是別讓自己太過忘情,真忍不住就這麼要了她而已。

  「我並不介意你躲著我。」他輕描淡寫地說。

  宮千巧直覺想要辯駁,瑞祥卻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

  「只是……」他深深地望進她的眸子裡,那無聲而濃烈的黑火不住地熊熊燃燒、燃燒……

  她第一次見到瑞祥時,他也是這樣的神情,彷彿只要多看一眼,就會連同那份炙烈一同焚化成灰……

  「你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五年、十年……一輩子嗎?」

  宮千巧渾身一震,垂下頭去。

  瑞祥不禁歎了一口氣,也不願再逼。

  如果,如果能回到初識的那一段時間該有多好啊?如能回到從前,他絕對不會讓那花般笑顏自她臉容消逝。他想讓她明白自己的情感,但卻又怕嚇著她,瑞祥太明白自己的個性,一旦動情,他將會是佔有慾、愛慾都特別濃厚的一方,千巧是否承受得住呢?她雖已為人母,但很多方面其實仍舊稚嫩,如何讓她恢復對自己的信任,看來才是眼下最最重要的課題吧!

  「千巧,我們慢慢來吧。」瑞祥憐惜地凝視著她,語氣是那般的體貼纏綿。「你好好休息,晚一些到達了目的地,精神才能抖擻些,嗯?」

  說完這句話後,他便起身下車了,不一會兒,宮千巧感覺到馬車又開始往前移動,她掀開簾子,發現瑞祥就在離她不遠的左前方,他並沒有回頭,但卻像是屬於他的另一種無言的溫柔,為了安她的心,而總在她的視線範圍之中,好讓她觸目可及……

  瑞祥釋出的情,她不是感覺不到,那麼……她還在害怕什麼呢?

  宮千巧捫心自問,卻仍得不到答案。




  沙多城口。

  雖說沙多是西北的最大城,然而由於人口稀少、風沙大的關係,進城之後仍有不少路要走,由外城繞進內城最熱鬧、最中心的地方還要花上半天時間,所以外城一般來說除了護軍和旅客以外,是不太有什麼人往來的。

  但打從瑞祥一行人才進城口,便見到有人排列相迎,瑞祥就猜到必定是思女心切的宮任安夫婦已經前來,於是在快要接近他們的時候,他翻身下馬,親自徒步前進。

  宮任安看見王爺居然為顯示尊重而走路過來,不禁面露敬服之意,扯著宮夫人一起下拜,異口同聲地道:「拜見王爺吉祥!」

  「快快請起。」瑞祥連忙伸手去扶。「今日只是探親,不敘朝儀,岳父岳母切勿如此多禮。」

  「好好……」

  「外城風沙如此之大,還有勞岳父親自來迎,連岳母也來了,小婿心中實在有愧,怎不待我們進了城內驛館再行敘闊?」

  「好說、好說。」宮任安也不明講,其實他和瑞祥心裡都曉得,千巧既是女眷又是王妃,尊貴身份比不得他人,要等進了驛館,見面的規矩又不同了。

  「王爺南都一行,想必十分勞累,而今又應小女的任性要求前來西北,怎不教下官慚愧……」

  正當他還在客套的時候,一旁的宮夫人卻已經忍不下去了。「王爺,想必您也知道,我們夫婦就這麼一個女兒,想念她是自然的,因此就容妾身直截了當地問一句,千巧呢?」

  宮夫人如此開門見山,瑞祥倒也不以為意,向身後指著那輛最為華麗的馬車說道:「岳母不必擔心,千巧就在那輛車子上頭,許是長途跋涉,身子乏了所以現在仍然睡著,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現在就吵醒她。」

  宮任安與妻子互看了一眼,情知這位王爺向來是說一不二,那原本想說早一些來迎接、也就能早一點看到女兒的心願落了空,也就只得暫時死了心。

  「千巧能得王爺如此寶愛,真是她的福氣,那麼咱們還是先行回驛館吧……」宮任安這句話聽起來就有點有氣無力了。

  「如此甚好。」瑞祥點點頭,向後頭的人大手一揮,原本停住的隊伍又開始朝著內城的方向走去。

  「岳父大人,請。」瑞祥伸手相讓,宮任安只得笑一笑,與夫人上了原本搭乘而來的那輛馬車往回走去。


  沙多內城,驛館。

  宮千巧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從馬車的臥榻裡頭被移到了一個大房間的床上。

  想必是瑞祥吧,不是他還有誰?

  「外頭有人嗎?」她輕聲地喚著,不一會兒,煙兒應聲入室。

  「王妃,您醒了?」

  「咱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我知道……」這熟悉的氣味是屬於她的故鄉的,一種乾燥又含著粗厲的沙土味道……以前的自己是多麼討厭這樣的感覺啊!如今她竟然感到無比的懷念,只因這一切從沒變過,她卻已經不是從前的宮千巧了……

  一旁的煙兒看著她有些恍然的神情,深怕她又胡思亂想傷了神,連忙打斷她。「王妃,還有更值得您高興的消息呢!宮大人和夫人都一起來瞧您了,現在正在花廳裡候著呢,小小姐也在那裡,宮大人可喜歡了,直說她長得跟小時候的您一模一樣呢!!」

  宮千巧沒注意煙兒後頭的話,便從床上跳了起來。「什麼?爹……還有娘他們?!」

  「煙兒知道王妃肯定開心。」煙兒笑著扶她起身。「不過王妃還是要打扮打扮吧?就這樣可是見不了人的……」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煙兒愣了一下。「王妃請棺待,煙兒去應個門。」

  說完這話後,她便忙不迭地去開門,沒想到門一開,便瞧見了宮夫人的臉。

  「夫……夫人?」

  「對不起,我實在等不及,就自個兒進來了。」宮夫人站在門口微笑道。「千巧到底醒了沒有……」

  「醒是醒了,可是還沒梳妝……」話還沒說完,突然被打斷了。

  「娘!」

  只見宮千巧鞋子也來不及穿,便直直奔到門口來,望著門外的母親,眼圈兒紅成了一片。

  見到女兒如此模樣,宮夫人的心更是狠狠的揪痛了起來。

  「煙兒,能讓我們母女倆說說體己話嗎?」

  「夫人儘管吩咐便是,不必客氣。」煙兒慌忙退開身子讓宮夫人人內。「煙兒這就去端茶水,請您與王妃慢慢地聊。」說完她便替兩人關上了房門,逕自走開了去。

  而宮夫人和宮千巧卻沒有立即發話,只是怔怔地瞧著對方,待得腳步聲走遠之後,宮夫人才踏步向前,一把抱住了她那心肝寶貝兒。「天哪……你怎麼瘦成這樣?到底是怎麼了?」

  被母親緊擁在懷中的千巧眼底忍不住閃出了淚花,然而她仍故作堅強。「沒有啊……娘您是不是眼花了?生了小小之後我反而還胖了呢!」

  「胡說八道,你當娘沒眼睛嗎?瘦了胖了我會分不出來?」宮夫人憐惜地看著女兒,怎麼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到了生活環境比西北更加富裕優渥的皇城,反倒成了這副模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宮夫人拉著女兒走進內室,低聲地說出心中的疑問:「你老實告訴娘,王爺待你不好?」

  「很好。」宮千巧仍是笑。「瞧我錦衣玉食、出入排場,哪一樣不是最高規格?娘不要為千巧擔心。」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宮夫人哽咽道。「這種種表面榮華,在咱們家中一樣也不少,若是單憑這幾樣就能得到幸福的話,你爹跟我難道捨得讓你遠嫁到皇城去?」

  宮千巧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解釋她與瑞祥之間的事,從前是她為了瑞祥心神不定,現在卻是瑞祥在挽回她的心,於此種種,太多的轉折與起伏,怎麼可能三百兩語就道得盡、說得完?

  然而她的沉默,很顯然地讓宮夫人誤會成另一種意思了,很明顯地她有口難言,那麼只有一種情況可做解釋,那就是瑞祥對她並不好,然而她卻什麼都不敢說……

  想到這裡,宮夫人著急地去拉宮千巧的手。「千巧,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啊?」

  話才剛說完,她突然眼尖地發現,千巧領口處的肌膚上有一道奇怪的疤痕,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了領口翻開來看,看見女兒那白玉無瑕的肌膚上竟然出現了這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差點驚得暈昏過去,她強自鎮靜,伸出手輕觸,只見疤痕雖淡,卻仍可猜想得出受傷當日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你這是……你這是……」

  宮千巧連忙將衣服拉緊,遮去那道傷痕。「娘別多心,這根本沒什麼。」

  「沒什麼……要是我沒發現,你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肯說?」宮夫人一陣怒氣從心頭湧了上來。「不行,為娘的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回身就往外頭走,宮千巧這下卻著急了。

  「娘,您要做什麼?」

  「我去找王爺!」

  宮千巧聞言,想也不想就直接擋在她身前。「不要!」

  「為什麼?!」宮夫人氣問道。「我都親眼看見了,難道就叫我這做娘的看著你繼續被他傷害?」

  「娘,我知道您疼我……可我求您別去。」

  「為什麼?」宮夫人看著她哀懇的眼神,心頭忽然一緊。「莫非你愛王爺……愛得那麼深……」

  母親的視線是那麼的震驚與愕然,宮千巧一時間也如遭雷擊地定住不動了,空氣在母女兩人之間凝結住,她們怔怔地看著對方,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宮夫人率先打破那凝重如石的沉默,盈著淚水,顫聲問道:「千巧,娘的乖乖,你倒是老老實實的說話啊。」

  「我……」宮千巧愕然。

  叫她說什麼呢?她也是到這一刻,才猛然發現自己並不願意與瑞祥決裂,就算自己現在對他多麼的冷淡、多麼的疏離,其實她心中渴求他的意念並未隨著刻意的壓抑而有所消減……

  所以,假若讓母親替她出了這個頭,她和瑞祥這下子真的會越行越遠,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會一下子消失殆盡。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竟不能控制一股傷心從心中最深處油然而生……

  是的,傷心……

  超越愛恨嗔癡,她只感到傷心……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已然不能沒有瑞祥;不是因為沒有瑞祥她活不下去,而是因為沒有了瑞祥,恐怕她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眼見宮夫人還等著她回答,宮千巧終於開口。「您若是真的為了我好,那就請您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吧,千巧只求娘這件事……」

  「你要我視若無睹?」宮夫人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要求我什麼嗎?你對身為母親的我又是何其殘忍?」

  「一切總歸女兒不孝……」宮千巧身子一低,竟跪了下去,不過膝蓋尚未著地,她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雙手從她身後將她扶了起來。

  宮千巧一愣,回頭一看,來人竟是瑞祥!

  「王爺?!」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岳母不要責怪千巧。」瑞祥說完,竟一撩袍角,跪將下來,讓其餘兩人均是一震。

  「親王禮絕百僚,王爺這豈不折了老身的壽嗎,快快請起!」宮夫人連忙去攙,然而她的力氣又怎麼可能攙得起一個大男人?!

  「瑞祥除了自己有錯,更要代妻子向母親道歉。」瑞祥不動如山,語氣平穩地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今損傷,皆是因我而起,並非千巧的本意,瑞祥怎可由千巧自己一個人承擔?」

  「但是……你這是……哎……」宮夫人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卻沒想到宮千巧居然挨在瑞祥身邊也跪了下來。

  「女兒沒有好好保護自己,怨不得誰也怪不得誰,女兒也給娘賠不是,希望娘原諒……」

  「怎麼連你也……」宮夫人看著並排跪在身前的兩個人,怎麼拉也拉不起身,實在感到無可奈何,只得恨恨地歎了口氣。「要是一開始就夫妻同心,又豈會搞到這等地步?算了算了,你們都起來吧!再這樣子下去,只怕難受的換作我了。」

  宮千巧聞言,看了瑞祥一眼,兩人這才站了起來,瑞祥還扶了千巧一把,這麼細微的小動作,自然也入了宮夫人的眼。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是管不著也不會管了,只是我想告訴王爺一件事,千巧是我們宮家最寶貝的女兒,看到她身上那道傷,比殺了我還讓我跟老爺心痛,所以我不會讓老爺知道這件事,可我也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從今以後,千巧能平平安安、無災無禍地過完這輩子,我這當母親的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瑞祥當不負岳母所望。」他堅定的聲音、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不禁讓宮千巧望了他一眼。

  「你真這麼想的話,我就太欣慰了。」宮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爾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娘……」

  宮夫人卻不再回頭,逕自走遠,只剩語音傳來,有著一種不得不放手的傷感。「我沒什麼事好跟你交代,換好衣服以後,就出來見見你爹吧,他想死你了。」

  「娘……」宮千巧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復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領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單衣被扯得鬆垮垮的,而同時她也感覺到一陣炙熱的視線朝著她的頸項處投射而來,直覺抬頭,發現竟是瑞祥的目光。

  下意識地伸手抓緊了衣襟,她的臉蛋卻已然完全不受控制的脹紅起來,連忙走進內室準備更衣,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角餘光也掃到瑞祥將房門關起來,走到她身後。

  宮千巧正站在鏡子前方,只著白色的單衣,披散而下的黑髮柔順的覆在身前,瑞祥的視線與鏡中的她相互膠著難解,他伸出手,輕輕放在她的兩肩,稍一施力,那薄如蟬翼般的單衣便翩然滑落,露出她胸前那道傷痕。瑞祥只手攬住了她的腰,只手伸到她的胸前,輕輕地撫觸。

  「每一次看,都覺得觸目驚心……」他的視線定定的凝視著宮千巧,有著太多太多想說的話。

  「王爺……」

  「什麼時候,你才願意改口?」瑞祥的表情未變,只是看著她。「為什麼總是不願意叫我的名字?」

  宮千巧愕然,怎會是不願意叫呢?是她……叫不出口啊!

  最初是怕生,後來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到了現在,則是再也說不出口,她怕一呼喚那兩個字,就洩漏了自己飽脹的情意……

  瑞祥呵瑞祥,他難道不曉得自己有多大的魔力?然而他的冷淡疏離,卻又怎能不使人寒心?

  「我知道你還無法相信我。可是我希望你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

  「意憐,不……或許該說皇嫂。」這是第一次,瑞祥主動提起她。「她是我年少輕狂時最美的情夢,如今夢醒情淡,對她,其實只剩下崇仰之情,無一絲不應有的奢想妄念。所以,我容不得有人詆毀她一絲半點,是為了維護她身為一國之母的清白與尊嚴,這些,我希望你能理解並接受……」說到一半,他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從前,我是從來不屑解釋這些的……」

  「那麼為何解釋給我聽呢?」

  「因為你已經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宮千巧一顫,半晌,她才艱難地開了口:「你就……就這麼坦白?就不怕我不能接受?」

  瑞祥聞言,眉頭忽爾皺了起來,沉默了一下,儘管只有一會兒,那氛圍卻讓千巧瞬間有窒息的感覺,然而,再度開口的他,卻給了她一個答案。

  「儘管如此,我仍想牽你的手,走完這一生。」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樸實又平淡的話,卻讓千巧瞬間紅了雙眼。

  「太……太狡猾了……」她哽咽地道:「你根本……根本不管我……我的心情……」

  「你不喜歡我了?」瑞祥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我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不再做任何一件傷害你的事,所以,假若你覺得,我在你身邊對你而言是一種負擔的話,那麼你就坦白地說。」說完後,他兩眼直視著宮千巧盈盈水目,又問了一次。「你不喜歡我了嗎?」

  「……」這簡直是犯規,不是嗎?宮千巧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任著那淚水自眼角泛流。

  「哭了?」瑞祥看著她的眼淚。「那就是討厭我了?」

  直覺地,宮千巧用力地搖起頭來,她想說話,但聲音根本就梗住了,不由更急得滿臉通紅。

  瑞祥微微一笑,卻還有意逗她。

  「搖頭,那就表示不要我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這人……這人怎麼這樣曲解她的意思呢?宮千巧又氣又著急,然而一方面卻又怕他真的誤會,忍不住抬起頭張開嘴想要說清楚,於此同時,腰間被瑞祥用力一收,一個軟熱厚實的東西貼上了她的唇瓣,封住了她的唇齒,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直到千巧幾欲透不過氣來,瑞祥才微微地離開她,在她的唇畔、耳際細喃。「千巧,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的聲音那麼輕、那麼溫柔,訴說著從來不曾有過的請求,宮千巧縱有再多矜持,又如何抵受得住?

  畢竟……要為他傾心著迷,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了,更何況……打從第一眼看見瑞祥的那一瞬間,千巧就已然戀上了他……

  誤會可以消弭、傷痛可以平撫、過去也可以遺忘,唯有真心所愛的人,必須窮盡一生守護,一切只因為,現在才是最重要的;而體認到這個事實的人,才會感到無比的快樂。

  宮千巧並不言語,只是伸出了雙手,攬上了瑞祥的腰,感受到她的緊擁,瑞祥滿足地歎了一口長氣,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床前。

  「王……王爺……」

  「叫我瑞祥。」

  宮千巧咬了咬紅潤的下唇,低聲道:「瑞……瑞祥……」

  「唔?」這時候的瑞祥,已將她放在那溫暖的大床上頭。

  「我爹娘……還在外頭等著咱們……」

  「我相信岳父岳母不會介意的。」

  瑞祥一邊說,一邊俯身,而面對他的欺進,宮千巧再也抵受不住,只能將最後的言語吞回肚裡,化作一聲聲柔軟的嬌吟……


  房外,因為宮任安忍不住想快點見到女兒而被派來叫人的煙兒,縮回了原本要敲落房門的手。

  「算了,反正一時半刻是出不來的吧。」

  她笑歎了一聲,轉身移步往花廳的方向走去,沙塵方停,院中歸為一片寂靜,幸福的時光,也彷彿終在此刻駐停。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0-4-1 18:55:36
尾聲   


  半個時辰後。

  宮千巧由床上甦醒,瑞祥已不在身邊,倒是煙兒已然在外邊等待侍候。

  「王爺在花廳裡陪伴著親家敘話,王爺還說若是王妃覺得身體還行,那麼不妨換件衣裳,再到前頭去。」

  聽到「要是覺得身體還行」這一句,宮千巧不禁紅了紅臉,趕緊下床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房門已然敞開,明亮的光線也隨之映照入室,不遠處的花廳,彷彿隱約傳來一陣陣的人聲笑語,她回過身,突然發覺桌上有個眼熟的東西,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感動瞬間滿溢於心。

  是那只木質的手拿鏡。

  鏡面已經重新鑲好,木柄裂掉的部分也已經弭平,它依舊散發著溫潤的光采,卻已煥然一新,就如同現在的瑞祥和她,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把鏡子緊緊地收握在胸前,宮千巧倚在門邊,由那暖暖的陽光籠罩著自己,唇邊泛出一抹恬美嫻靜的微笑。

  幸福來了,她知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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