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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蕗] 小生怕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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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2:01 |倒序瀏覽
【簡介】

身為第一富商的公子,沈君洛相貌堂堂、文武全才,
但沒人知道他有個弱點,那就是……怕女人!
這怪毛病起因於童年回憶,他被上官玲兒欺負的過去。
他只是去她家玩玩,哪知還得吃沙、畫臉、穿女裝……
那丫頭鬼靈精怪,成天想點子整人,任誰都治不了,
從此他下定決心學武防身,就怕哪天又遇上這冤家!
可沒想到十一年後的今天,壞消息果然傳來,
據說那女人即將回京,惡夢重演,他慘了……

在上官玲兒的記憶裡,沈君洛一直像個粉嫩的女娃兒,
她和哥哥最愛聯手欺負他,笑他是漂亮的假媳婦兒!
但想不到多年後再見,他倒成了個玉樹臨風的大男人,
不僅腦袋靈光,一身功夫更是頂呱呱,
在街上幫了她一把,一出場就驚為天人,讓她看傻眼?!
哈哈,這師父得來全不費功夫,她決定從此跟定他!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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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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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2:49
楔子   


  初春。

  清晨,太陽都尚未升起的時候,某處民家的院子裡已傳來一聲聲規律的呼喝,練家子都知道的,早起練功可是習武之人的基本要件,寬闊場地上傳來打拳的霍霍聲響,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今天就先練到這裡。」一個蒼勁有力的男聲從廣場上發出,與他對手的年輕男子也收勢拱手。

  「謝師父教導。」年輕的面孔白皙俊秀,有神的大眼英華暗藏,春風年少的形容看得出是在良好環境下慣養出的矜貴,難得的是全身上下殊無半點驕氣,面對師父,謙卑有禮得就像對待父母一般,這讓御前侍衛出身的老護院十分欣慰。

  「君洛,你練到這地步,也算是出師了,不過為師還是要提醒你,練武旨在強身健體,與人拚搏鬥狠可不是個中真趣噢!」

  「徒兒明白,多謝師父教誨。」沈君洛微微一笑,回過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外頭雖然寒風陣陣,剛活動完的筋骨卻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爽然氣息。

  他會學武,倒也不是出自於對功夫特別熱衷,身為京城第一富商會聚莊的公子,學點保身之道也是理所當然,何況唯有先壯大自己,才能夠抵抗外侮、趨吉避凶……

  總而言之,只要能讓自己變強,早上少睡一點他是非常願意的,至於為什麼想要變強呢?哎哎……這可就說來話長嘍!

  一切,都要把時間推回到十一年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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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3:33
第一章   


  十一年前,京城。

  天子腳下,一片繁華美麗的景象,這天春日暖暖融融,是個出門會客的好天氣,京畿道上馬車來來往往,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逢春的光彩。

  一輛馬車穿過人群,來到城中一座府邸前,這棟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約莫中等規模,外表相當樸素簡單,既未塗金抹綠,更談不上雕樑畫棟,木質的原色透露著深沉穩重的氣息,門口兩個戎裝以待的士兵一動不動,顯見此處不是一般民房,而是皇命欽點的武將之家。

  「主子,到了。」馬伕輕聲地說了一句,邊將馬車簾子掀開,從裡頭走出兩人,一名中年男子攜著一位面容俊秀、皮膚白皙的小男孩,走上台階。

  「沈老爺。」一個士兵認出來人,連忙上前相迎。「我家老爺候駕已久,快裡面請。」

  「唷?該不會我是最晚來的吧?」沈東慶呵呵一笑,示意身旁的孩子。「洛兒,咱們快進去,可別讓你上官伯伯久等了。」

  沈君洛聞言點點頭,便隨著父親一塊進入府中,才剛踏進去,他便立刻感覺到這裡與家中處處不同。

  偌大的空地兩旁擺放的,不是惹人憐愛的奇花異草,而是亮晃晃的刀槍劍架,沒有風情萬種的小橋流水,供人拆招用的木製假偶反而到處都是,一派簡素精實的武人風格,讓沈君洛不禁張大了眼瞧。

  不知不覺間,父親已經帶他來到花廳裡,裡頭設了兩桌筵席,沈東慶才剛踏進去,主桌上一個留著落腮鬍的男子便起身相迎。

  「哎呀!沈老弟!你可終於來嘍!」

  這話一出,場面頓時熱鬧起來,一群客人紛紛轉過頭來起哄。

  「慢來的可要罰酒哩!」

  「那可不?我向各位賠罪便是。」

  「哎哎哎,有話待會兒說,先入席吧,粗菜薄酒,不成敬意。」

  沈東慶笑著拱手。「快別這麼說,實在是櫃上生意一時忙不過來,好容易才打發了管事去應付,各位老大哥們可千萬不要見怪啊!」

  不說不明白,原來在座的各位,均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政商名流,東道主上官義德,是當朝武官,號威德將軍,在朝廷極受到皇上重用,在外頭仁義好俠,善緣廣結;其餘各人來歷更是非富即貴,號稱「京城第一商」的沈東慶會帶著兒子前來,除了拜訪老友,自然也是想藉此多認識幾位有力人士。

  「洛兒,快向各位叔伯打聲招呼。」

  「各位叔叔伯伯好。」沈君洛有模有樣地作勢向席間長輩拱手問安,模樣可愛至極,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

  「呀,女兒都長這麼大了?」上官義德微笑地說,不過話一說完,君洛便疑惑地看著父親,沈東慶更面露尷尬之色。

  「哎,老大哥,這是我兒子,君洛。」

  「兒……子?」上官義德一愣,仔細看了看眼前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喲……還真是個男孩兒呢!

  「瞧我,真是老眼昏花了。」咳了兩聲,掩飾自己錯認的尷尬,上官義德上前拉住孩子的手,牽著他來到內室,沈君洛有些驚訝地發現,那裡還坐了三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孩子,兩個男孩,還有一個小姑娘。

  「這是犬子和小女,君洛就跟著他們一塊兒坐吧!震兒、守兒,好好相處啊,聽到沒有?」

  「聽見了。」

  那兩個年紀稍長的男孩乖巧地回應過後,沈東慶鼓勵性地推了推兒子的後背,便和上官義德兩人回到自個兒的席位上去了,沈君洛和上官家三兄妹面面相覷,還在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看來年紀最長的男孩便開了口。

  「你就是君洛吧?早上我聽父親說過,沈伯伯會帶你來玩。」

  沈君洛點點頭,心覺這大哥模樣的男孩看上去很友善,原本還怕生的他瞬間感到一絲絲的放心。

  「我叫上官守,是大哥。」上官守說起話來老成持重,十分沉穩,不太像個孩子,他從自己開始介紹,然後指向桌子另一頭。

  「他叫上官震,是我的二弟,今年十歲,中間的是我們的么妹玲兒,今年七歲。」

  順著他的聲音和指示一一望過去,沈君洛看見的是另一個和自己同年的男孩,表情看起來高傲多了,一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樣子,對他不理不睬的……

  「二哥哥,我要吃蜜棗糕。」一個細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沈君洛循音望去,只見那個坐在正中央的小女孩有著可愛的蘋果臉、黑漆漆的大眼睛,她伸出手,指著在她眼前不到一寸的蜜棗糕碟子。

  手伸長些不就拿得到了嗎?沈君洛正自懷疑,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上官震連忙站起身來,取了只小白瓷碟,小心翼翼地取了塊蜜棗糕到碟子上,再捧到上官玲兒面前。

  「哪,玲兒。」

  上官玲兒接過糕點,漾出一抹甜笑。「謝謝二哥哥,我就知道二哥哥最疼我了。」

  上官震聽得喜逐顏開,沈君洛不禁感到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開口呢,上官玲兒拿著蜜棗糕從椅子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他面前,歪著頭對他打量起來,好半晌才開口。

  「你明明是女孩兒,怎麼穿男孩的衣裳?」

  沈君洛愣了一下。「我是男的。」

  「男的?」那烏漆抹黑的大眼睛霎時更湊近他三分。「你明明就是姑娘,咱們來玩過家家?」

  「過家家……?」那是什麼見鬼的玩意兒啊?沈君洛家中沒有女孩,只有一個大哥,不知道過家家是女孩子們專玩的小遊戲。

  「玲兒。」就在這個時候,上官震忽然走過來湊熱鬧,直挺挺地插入兩人中間,面對著玲兒說。「跟他玩有什麼好的?二哥哥陪你玩啊!要玩什麼二哥哥都陪你。」

  「我才不要。」上官玲兒超級乾脆的拒絕。「二哥哥每次都不吃人家煮的飯,我才不跟你玩。」

  「飯?」上官震一聽,臉就垮下來。「玲兒好妹妹,過家家都是拿葉子當菜、沙粒當飯,二哥哥這麼疼你,你真的要二哥哥吃一堆沙子嗎?」

  「那是飯,才不是沙子呢!」上官玲兒瞪了上官震一眼,硬是不理他,把愣在一旁的沈君洛拉起來就往後堂走。

  「走走走,咱們玩兒去!」

  可憐的沈君洛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便被上官玲兒拖著走了。

  上官家後院。

  一身粉白褲裝的上官玲兒拉著長相猶勝女子三分的沈君洛來到後院,後頭還跟著不甘寂寞的上官震,三個孩子圍著一個沙坑蹲了下來。

  玲兒搬出幾塊木頭刻的小廚具擺在面前,興致勃勃地告訴君洛︰「哪,你去找些葉子來。」

  「葉子?噢。」畢竟是初來乍到,沈君洛年紀再小也聽過入境隨俗四個字,便立刻去收集葉子,回來時,上官玲兒已經將一堆沙子放在木頭小碗兒裡,堆得高高的,好像一碗飯,竹筒裡裝著清水,好像一杯酒……

  「你買完菜回來啦?我來炒嘍!」接過沈君洛手上的葉子,上官玲兒將它丟入小鍋裡,作勢翻了兩下,便起出來放在木盤上,遞到沈君洛面前。

  「粗菜薄酒,不成敬意。」

  沈君洛看了看她熱切的小臉,又低頭瞄了瞄那詭異的酒菜,這下他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過家家」?

  心裡才剛雪亮,上官震的笑聲便突然從旁邊傳來,沈君洛抬頭,只見上官震一臉竊笑,似乎很樂意見他被整似的。

  「我妹妹『煮』了這麼一堆好吃的,你要多多捧場啊!」

  沈君洛聞言,下巴差些沒掉下來,他們……是真的要他吃?

  「快吃啊!」上官玲兒甜美的聲音像惡魔的美酒一樣,沈君洛小小年紀第一次懂得什麼叫「為難」,但基於他本性向來善良又乖巧,他終於還是默默地把杯子舉起來,放到嘴邊,很小心、很小心地啜了一小口……

  「光喝酒怎麼夠,不吃菜啊?」上官震很故意地加上一句。

  你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沈君洛一邊提醒自己,一邊用樹枝挾起一片葉子,像蠶寶寶一樣地,嚙了一小小口……

  「別忘了吃飯唷!」上官玲兒高興得拍起手來,這大概是她的私人小飯館開張以來最受顧客歡迎的一次了,她雙手捧著小木碗,將那個沙堆……呃不……是那碗飯捧到沈君洛面前,要他千萬別客氣。

  喝生水、啃葉子,這也都罷了……可是要他吃沙子?沈君洛為難地看著那碗飯半晌,最後,他摸摸肚子,露出歉然的笑容。

  「可是我飽了……」

  上官玲兒睜大眼,沒想到自己居然被拒絕!上官震聽到沈君洛的話,兩眼更是一瞪,正想指責對方配合演出不夠盡職,上官玲兒就發話了。

  「是不是我煮得不好吃,你吃不下?」

  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問題吧?沈君洛瞥了那堆飯菜一眼。

  「我……真的吃不下。」

  「那吃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嘛!嘗嘗味道不行嗎?」上官玲兒抬起頭,晶亮亮的大眼睛充滿了盼望,任誰在那樣可愛表情的攻擊之下都會毫無招架之力,沈君洛亦然。

  只吃一口……不會有事吧?

  在上官玲兒虎視眈眈……呃不……熱烈殷切的眼神下,他實在沒有辦法躲了,只得認命地端過碗來,勉為其難的給它扒了一小口……

  沙子混到口水,變成一種黏黏濕濕的噁心口感,讓沈君洛原本俊秀的小臉突然皺成一團,直覺就是張口吐掉,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上官玲兒的臉垮了下來,出於一種直覺,沈君洛閃過腦海的念頭竟是三個字——

  不好了!

  不好了!上官震臉色一變,眼中霎時掠過殺氣!這天殺的小鬼居然讓上官家最寶貝的玲兒妹妹傷心好啊!

  「沈君洛!那可是我妹妹專程為你煮的飯欸!」上官震跳到沈君洛面前怒斥。「你竟然敢把它吐掉!」

  「那明明就不是飯……」

  「不然是什麼」上官震理直氣壯的揪住沈君洛的衣領,就要好好給他一頓教訓,上官玲兒突然拉住二哥衣服。

  「玲兒?」

  沈君洛以為她要替自己說項,不料玲兒眨巴眨巴著大眼道:「二哥哥,別打他嘛!上次王家的大寶被你打得臉都腫了,害我也被爹教訓了一頓。」

  「可是他欺負你……」

  「咱們可以用別的方法啊!」無視於沈君洛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恐,上官玲兒忽然附在二哥的耳邊說了幾句,還神神秘秘地吃吃笑,上官震聽完,竟樂得拍手叫好!

  「走走走,跟我來!」

  「你們要幹什麼」沈君洛不明所以地叫著,奈何上官震力氣比他大多了,加上上官玲兒在他身後推著他,使他不管積極掙扎還是消極抵抗都得不到效果,幾個孩子一步一推一走的來到書房,上官玲兒趕緊跑到書桌旁拿了紙筆硯台過來。

  「你們幹什麼」這句話從院子到書房的這段路上,沈君洛已經不知道說了第幾遍,然而他卻始終沒得到答案,等到他明白上官家兄妹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膏藥時,也就是上官玲兒拿著一支胖胖的狼毫,蘸滿吸足了黑黑濃濃又稠稠的墨汁,往他那細皮嫩肉的小臉上畫下去的同時!

  「啊!」好冰啊!

  「站住別動!你一直扭啊扭的畫不好看!」上官玲兒還順勢踢了他一腳。

  沈君洛完全傻住了,「畫布」不扭不動,上官玲兒自然更好下筆,只見她左一筆、右一筆,這兒畫個圈圈、那兒畫個圈圈,塗塗抹抹地沒一會兒就把沈君洛白白淨淨討人疼的標緻臉蛋兒畫成了個大花臉!

  「畫好沒?畫好沒?」上官震一邊笑,一邊急著問小妹。

  上官玲兒也忍不住笑,添上最後一筆,便把狼毫丟下。「好了!」

  上官震將沈君洛放開,看著他就狂笑起來,沈君洛呆在原地一、兩秒後,突然清醒了過來,覺得這兩人真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兄妹檔,當不再不猶豫,立即向、後、轉,向、前、跑!

  「哎呀!他溜了!」

  上官玲兒眨巴著大眼看著哥哥,說道:「萬一被爹爹看到……」

  「糟糕!」上官震露出該糟的表情,連忙拔足追了上去。

  「沈君洛!你給我站住!」

  花廳裡,眾人酒酣耳熱,高談闊論得好不熱烈之時,突然有人拉了拉沈東慶的袖子,沈東慶回頭一看,差點認不出眼前這小黑臉包公竟是自己的兒子!

  「君……君洛」要不是眾人一陣哄笑傳來,沈東慶還以為自個兒喝茫了,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他瞠目結舌地問:「你……你你這是……」

  還沒來得及問話呢!上官家兄妹便登時跑到了沈君洛身後,沈君洛正好回過頭指著那兩兄妹鼻子告起御狀來。

  「是他們弄的!」

  「震兒!玲兒!」上官義德一拍桌子,當下就站起身。「又是你們兩個闖禍精!」

  「誰叫他不跟我玩。」

  「誰叫他欺負玲兒!」

  幾乎是同時,上官玲兒跟上官震兩人一起解釋了起來,沈君洛怕爹信了他們,也忍不住急急解釋。

  「才不是那樣呢!是他們硬拉著我……」

  「都給我停!」一陣吵吵鬧鬧之下,沈東慶突然大聲喝住了一群小蘿蔔頭。「一個一個說清楚不行嗎?」

  「別說了別說了,總之都是我的錯……」上官義德一邊向沈東慶道歉,一邊冷下臉,看著裝無辜的兄妹檔,厲聲道:「你們兩個,都給我到外頭罰站去!」

  「知道了……」上官震吶吶地應了聲,乖巧地轉過頭走出去,經過沈君洛旁邊時,還不忘偷偷瞪他一眼。「愛告狀!」

  沈君洛見上官兄妹倆已然伏了家法,得意地回過頭,只見上官義德還在向父親道歉:「哎,總之是我教子無方,都怪他們娘親走得早,加上我長年在外疏於管教,才讓這些孩子總是沒大沒小的,老大守兒也就罷了,就是這兩個搗蛋鬼一天到晚捅樓子,沈老弟,愚兄向你賠禮了,我這就叫人幫君洛清理去。」

  「不忙不忙。」沈東慶搖搖手,轉過頭來看著兒子。「你得意個什麼勁兒?不過仰賴長輩幫你出頭罷了,有事自己不能解決,真是半點沒男子氣概!爹可不記得有這種只想依賴別人的孩子,你也給我到外頭站著去,沒回到家不准洗臉!」

  什……什麼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沈君洛沒想到老爹居然還反過來教訓他!有沒有搞錯啊他才是被欺負的人欸!

  「發什麼呆?還不趕快給我滾出去」沈東慶板起臉來,從他認真的眼神裡沈君洛明白那絕對不是開玩笑,只得移動僵硬的身體,舉步維艱地朝外頭一步步走去……

  廊下,陽光斜照,兩個小兄妹並排站在軒窗下,一動不動,沈君洛慢吞吞地走上前,跟他們杵在一塊兒。不久,花廳裡又恢復了方才熱絡的笑聲與談話聲,對照他們孩子之間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的景況,還真是淒慘得可以了。

  「活該你愛告狀!」上官震瞪著沈君洛冷笑道。「下次要是再讓我遇見你,你就慘了!」

  慘了?

  這兩個字像魔音穿腦一般,灌入沈君洛的耳朵裡,就在那一刻,沈君洛下定決心,他一定要好好鍛煉自己,才不會被別人欺負!

  打從那天起,他就開始了學武的漫長過程,當然在這期間,沈東慶仍時常帶他到上官家去拜訪,他也依舊常受到上官兄妹的捉弄,那時沈君洛才知道,畫花臉只是很輕微很輕微的犯行,有時候,玲兒還強逼著他穿女裝;有時候,上官震假意要和他比賽爬樹,結果害他卡在樹上下不來;更有時候,玲兒騙他吃下包著小石頭的麻糬……

  孩子間戰況慘烈,沈君洛三天兩頭被整,稍有不從,他就成了上官玲兒的胯下馬,騎著滿園子亂逛,是可忍、孰不可忍,弄到後來沈君洛不願再上上官家,卻換成上官義德帶著孩子前來拜訪,當沈君洛打開房門發現惡魔兄妹檔就站在門外時,他就自知這輩子黑暗無望了……

  「洛哥哥!練武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吧!」

  時間跳回十一年後的這個早晨,一個嬌俏的女聲自背後響起,讓沈君洛回過神來。

  他打了一個冷顫,趕緊搖搖頭,試圖驅走恐怖的童年回憶,怎麼會想到那裡去了?那不是他童年時的噩夢跟陰影嗎?一大早的就自己觸自己霉頭,還真是不吉利啊!

  回轉過身,一個秀氣可人、步伐優美的姑娘走來,拿出紫色的熏香絲絹,摁著他額角。

  「瞧你,汗流了一身,練功這麼累嗎?」

  沈君洛瞧著眼前的姑娘,她不是上官玲兒,但她是女人……

  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避開女子柔若無骨的小手,女子的手懸在半空中,她秀眉微擰,咬住下唇,有點委屈。

  「洛哥哥,我只是想幫你擦擦汗嘛!」

  「不用了。」沈君洛尷尬地回答。以退為進、楚楚可憐的戲碼,他當年不知道在上官玲兒身上經受了幾次,女人啊!最會騙人了。「我怕弄髒了你的手絹。」

  於纖纖嫣然一笑。「洛哥哥,你真是的,不過一條帕子而已,纖纖不會捨不得的。」

  纖纖與君洛算是表兄妹關係,並非無父無母,只是身世較為特別,君洛的舅舅娶了小姨若干,纖纖只是其中一個庶出子女,因為在於家沒有地位,常常受到欺侮,沈夫人看不過眼,就跟哥哥領回來養,在沈家長住了好些年,總是文文靜靜、乖乖巧巧,特別受到沒有女兒的沈氏夫婦疼愛。

  「早膳已經預備好了,姑姑讓我來叫你過去。」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沈君洛應了聲,跟師父道過謝之後,便逕自往膳廳走去。

  纖纖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屋子,只見沈氏夫婦與兄長沈書青已然在座。

  「爹、娘,早,大哥早。」沈君洛道過早安,便坐下來準備用飯。

  沈東慶在君洛方入座就定位後,咳了兩聲,有事急著宣佈。

  「夫人、書青,還有君洛,你們都聽著了,我有個好消息。」

  「好消息?」眾人一愣,纖纖自不例外。

  「君洛,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爹曾經帶你去過的上官家嗎?」

  原本正在喝茶的沈君洛聞言突然岔了氣,當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咳又喘地好半晌才順了過來。

  怎麼這麼巧

  想到自個兒方才就有那種不好的預感,沈君洛這會兒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在同時,沈東慶徐徐地道:「那個時候,爹經過友人的介紹認識上官大人,不但相談甚歡,更成了知交,只是沒多久之後,你上官伯伯竟然遭到小人誣蔑,被皇上貶到海南,這一走就是十年過去了,十年間,為父用盡了可以用的人脈和力量,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為上官家平反……原以為這天是到不了了,沒想到、沒想到……」說到激動處,沈東慶一時語塞而不能言。

  沈夫人是最瞭解丈夫的,於是便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沈東慶報以感激的一笑,半晌才續道:「沒想到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年初皇宮裡不是遭了刺客嗎?那時皇上終於想起了上官大人的好,決定讓他回京城了!」

  「姑丈,真是太好了!」第一個回應的是於纖纖,她雖然沒有見過上官家的人,但她知道上官大人是姑丈時常掛在口邊的人物,從他如何景仰那位大人的風采,到那位大人是如何遭人誣陷離開京城,打從她來到沈家,就已經聽得都會背了,如今姑丈能了卻一樁心願,她也替他高興。

  不過他們卻忽略了在座有一個人,臉色卻突然變得慘白,一口飯送到嘴邊竟硬是吞不下去,那個人正是沈君洛,而第一個發現異狀的,便是沈夫人。

  「君洛,怎麼了,人不舒服嗎?」沈夫人看著兒子,關心地問道:「瞧你臉色白的……」

  「不……沒事……」沈君洛趕忙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猛扒了幾口飯,一邊乾笑道:「我好得很。」

  「是嗎?」沈夫人奇怪的看了兒子一眼,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笑道:「對了,我記得君洛以前常和你爹到上官家去玩嘛,那麼多年沒見到,你是不是也頂懷念的?」

  懷、懷念?是、是啦,相見不如懷念,最好這輩子都別再碰頭,那他會很樂意懷念他們的,沈君洛心想。

  「是嗎?洛哥哥跟上官家的人也熟識啊?」於纖纖問道:「到時可要為纖纖介紹一下唷,我聽說上官伯伯有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兒,屆時我們一定能當好朋友。」

  不被整死就算你命大了……君洛忍不住冷笑幾聲,並不答話,倒是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大哥沈書青頭一回開了口,而且很明顯是針對於纖纖。

  「你是想跟人家做朋友,還是想查探敵情?」

  這話一出,於纖纖表情僵住,但聲音依舊甜美。「大哥說什麼,纖纖不懂。」

  「不懂算了。」沈書青嘿嘿笑了笑,繼續吃他的飯,於纖纖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飯桌上,沈夫人逕自和丈夫討論起如何為上官一家人接風洗塵的話題來,沈君洛的心中,卻沒來由地……越來越七上八下……

  哎……他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那對惡魔兄妹檔居然要回京城想到就齒冷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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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5:28
第二章   


  深更半夜,眾人熟睡,原本在床上躺得好好的沈君洛,忽然自床上唰地坐起!

  「喝!」倒抽一口涼氣,沈君洛抹了抹額上的汗。

  哎!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了,打從父親宣佈上官義德即將返京之後,他就開始噩夢連連,從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如今卻像流水賬一樣的在每個夜晚盡職上演,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他嚇得醒來不敢再睡……至於今晚,他又夢到了什麼呢?

  「唷……是那件事……」沈君洛自書自語著。在他臉上點胭脂,叫他學小旦一樣唱戲,等他委委屈屈地從牙關進出一、兩句,玲兒跟她二哥就狂笑得東倒西歪。

  「假媳婦兒!」

  這句話還真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一想到他們要回來了……他的心更痛啊!

  就這樣胡思亂想的,沈君洛沒一夜好睡,他認真的思考著如何在上官一家人到府拜訪時逃走,就這樣,到了翌日……

  「洛哥哥,你最近怎麼老頂著一副熊貓眼?」最關心他大小事的就是於纖纖,

  眼見貌比潘安的表哥竟然變得這麼「憔悴」,她自然心疼。

  「嗯……」機會來了,不可失也,此時不順水推舟,更待何時?沈君洛於是向父親道;「近日連夜裡都在看賬本,一直忙櫃上的事,我在想,這幾日我且到櫃上睡去,就暫時不回來了。」

  有「京城第一商」美譽的沈家,自然不會只靠沈東慶一人在外打拚,君洛自從懂事起便開始幫忙接管家中生意,沈東慶也相當放心兒子的表現,近年來漸漸地將實權交付到他的手上。

  「這麼忙啊?」沈東慶還在想,於纖纖卻輕凝眉頭。

  「洛哥哥,這樣你會把身體搞壞的。」

  沈君洛搖頭笑笑。「不礙事。」留在家裡才最有可能把身體搞壞呢!雖然不知道十一年後的上官玲兒會不會有所改變,但他可不願冒險親自確認。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那爹就不勉強你了,只是你上官伯伯要是回來,你可別忘了抽空回來看看他們。」

  「孩兒知道了。」鬼才回來看他們呢!沈君洛達到目的,不禁有種逃出生天的快感,終於讓他臉上有了回春的笑意。

  既然已經決定要搬到櫃上去小住,下午沈君洛便命人拾掇了些簡單的衣物送到店舖裡去,自己則慢條斯理地步行過去,沿途欣賞熱鬧的街景。

  百花齊放的春天,到處生機盎然,連人們的表情看起來都特別有活力,沈君洛背著雙手定在大街上,只覺心情十足明朗暢快,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前方怪怪的,一群人紛紛湧到前頭,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時傳來,似乎發生了什麼騷動。

  他連忙擠到人群前方,看到一個粗壯的漢子正拉著一個瘦小的男孩兒,兩個人正在搶一件東西,不管那男孩怎麼掙扎,那漢子就是死不放手。

  「放開我!」那男孩叫著。

  「把錢還來再說!」那漢子吼道。

  「我沒偷你的錢!分明是你想偷我的錢!」

  人們竊竊私語著,沈君洛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旁人。

  「大娘,借問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兒?」

  被詢問的大娘回答道:「反正那個小男孩似乎想偷錢,結果被逮著了,現在那油坊的夥計貴三要叫他還錢,那男孩卻又反口咬說是貴三想偷他的錢,哎……說不清楚啦!」

  沈君洛仔細看了看,只覺那身材瘦小的男孩雖然衣著普通,但整體而言十分整齊,面貌也是乾乾淨淨,不太像是偷拐搶騙之輩,看著兩人拉拉扯扯僵持不下,他終於看不下去站了出來。

  「住手!」沈君洛朗聲喝道。

  油坊的貴三發現說話的人不過是個白面書生,冷嗤了一聲,絲毫不看在眼底。

  「干你屁事?少來攪局!老子的事老子自己解決!」

  「別這麼說,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爭爭吵吵的成何體統?」沈君洛不慌不忙。「倒不如由在下說句公道話,保證有辦法解決。」

  「有辦法解決?」貴三冷笑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男孩沒說話,但一雙大眼晶亮地望著沈君洛,似乎也有些疑惑。

  「這話好說。」沈君洛上前,以折扇指著他們所爭執的那個錢袋,問道;「這一包錢袋,是誰的東西?」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搞什麼,不就分不清是誰的才會搶來搶去嗎?」

  「你葫蘆裡是賣什麼藥啊?」

  就連那個男孩都露出受下了的表情,但沈君洛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這位大爺說是他的,那位小爺也說是他的,既然兩個人都說錢是自己的,那就表示,其中定有一個人說謊。」

  「廢話!」油坊的貴三向旁邊吐了口口水。「他馬的你在這兒瞎攪和個什麼勁,就是這小子偷了老子的錢,還有什麼好講的?」

  「你說歸你說,這小老弟也說是你偷了他的錢啊!」沈君洛仍是微笑。「不如我們來問這包銀子好了,請給我一盆清水。」

  「清水?」群眾一陣騷動,其中一個人連忙道00.「好好好,我這就去取。」

  下一會兒,一盆水被端到三人面前,貴三和那男孩均是一臉疑惑,沈君洛伸出手向他們討過錢袋,然後拿到大眾面前。

  「各位,他們都說這錢是自己的,各說各話當然不准,現在,我們乾脆讓這包銀兩自己說話,且看!」

  語畢,沈君洛便解開繩子,將那包銀子悉數倒入水中,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眾人也紛紛湊上前去,連貴三和那男孩也站在他身後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那銀子在水中卻沒產生任何變化,半晌,人群又開始鼓噪起來。

  「什麼嘛?到底在搞什麼鬼?」

  「不過就是把銀子丟入水裡罷了!」

  「各位別急、別急。」沈君洛笑道。「我已經有了答案,這包銀子已經告訴我,誰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了。」

  「真的還假的?」

  「你可別胡說八道騙人哪!」

  沈君洛起身。「這包銀子真正的主人,乃是這位小兄弟是也。」

  那瘦小的男孩聞言,雙眼一亮,貴三可就悶了,當下大發雷霆!

  「你說錢是他的,那豈不是說偷錢的人是我了?給老子說清楚,可別冤枉人!」

  「老兄別動氣,我可沒說你偷錢,說你偷錢的是這盆水啊!」沈君洛笑指著那盆水,貴三左看右看瞧不出端倪,更添了幾分被愚弄的憤怒。

  「他馬的,你當老子瞎了是不是?這盆水裡分明什麼都沒有!」

  沈君洛眼睛一亮,立即拉高聲音。

  「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你才是犯人!」

  「什麼?!」眾人又是一陣哄鬧,沈君洛續道:「據我所知,你在油坊裡做夥計對吧?」

  「那又怎麼樣?!」

  「看你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油味兒,就知道你剛從作坊裡工作出來沒多久,這包錢若是你的,必然經過你的手碰觸,可是這些錢倒進了水裡,居然乾乾淨淨地沒有半點油花兒,這說得過去嗎?」

  眾人聞言不禁嘩然,沈君洛又道:「再看這只錢袋,外表雖然已經十分陳舊,但是畢竟做工精美講究,用的絲線也是極好的,你成天與油為伍,又怎麼可能擁有這般精美的物事?就算有,經年累月在你的觸碰下,這錢袋也應該油氣甚重,絕不會像現在一樣乾乾淨淨,只有五個指頭印上去的油漬。」

  「天啊!」

  「真相大白啦!」

  「原來貴三才是偷錢的人!」

  眾人一句接一句,那貴三的臉也青一陣白一陣,悄悄地鬆開了揪著那男孩的手轉身想溜,不料沈君洛大手一伸,輕輕鬆鬆就抓住了他。

  「這位大哥,你要去哪兒啊?」

  「我……」貴三脹紅著臉說不出話來,方才趾高氣昂的模樣不知都跑到哪去了,眾人這時紛紛上前揪住他。

  「送官府去!」

  「對啊!別輕饒了他,大欺小,算什麼男人?!」

  一群人鬧哄哄地拱著貴三走掉了,街上人潮漸漸散去,沈君洛將錢袋還給那年輕男孩。

  「哪,這是你的錢袋,小心保管著,千萬別再弄丟了。」

  「謝謝,你這樣見義勇為,一定會好人好報的。」男孩露出微笑,輕輕地說。

  沈君洛接觸到他感謝的眼神,突然有一秒的怔然,那男孩額前的幾綹髮絲隨風輕輕擺動,晶亮的大眼漆黑如墨,他這輩子只遇過一個人有這樣的眼睛……

  冷不防身子微微一抖,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再細看了一眼,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不、不會吧?世事哪有這般機緣湊巧?這雙眼睛……他萬萬不會錯認的!陷入巨大錯愕裡的沈君洛,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滿腦子只迴盪著四個字。

  上、官、玲、兒!

  「對了,大哥,想請教你貴姓大名?他日我好登門拜謝。」

  「不、不必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沈君洛仍然維持一貫的僵笑。

  趁他……不,是她……還沒有認出自己來之前,快快脫身吧!真是的,沒事女扮男裝做什麼?看來她的頑劣脾性長大後還是半點沒收斂嘛!

  「那怎麼行?這是我僅剩的盤纏,要是真被那個人搶去了,剩下的日子我就得喝西北風欸!大哥您救了我,我說什麼也要……」那女扮男裝的大姑娘一邊說,一邊瞇起眼湊近沈君洛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青年,好像曾在哪處見過?

  「這位大哥,我是不是……見過你?」

  沈君洛身子一聳,下一秒便斬釘截鐵地搖起頭來。「不,我從沒見過你。」是時候了,趕快開溜吧!他一步一退,笑道:「既然沒事了,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姑娘慢走,再見。」

  「慢著!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還有,你看起來好像有點面熟……有點像我要找的人……」

  沈君洛心頭一驚!什麼?上官玲兒要找他?找他幹什麼?!看到上官玲兒斜眼瞄著他,似乎疑問重重,沈君洛不禁為自己說溜了嘴感到更加懊惱,但總之他不想解釋,當下什麼都不管了,只顧原地向後!轉!快跑啊!

  「等一下!」豈料天下從人願,她居然追了上來。「別跑!」

  不跑才有鬼!沈君洛完全不想聽、不想看、不想回應,反正,向前走就是了,不料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上官玲兒的怒喊。

  「沈君洛!你給我站住!」

  完了!沈君洛的雙腳定定的僵在當場,動也動不了、走也走不了,腦袋空空的什麼方法也想下出來。

  上官玲兒從後頭追上來,表情跟一臉慘白的沈君洛截然不同。

  「天啊!你是沈君洛!沈君洛對不對?」沒等他點頭或搖頭,上官玲兒已經歡欣地跳了起來。「天啊!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在這種狀況下重逢!你記得我、記得我吧?」

  「嗯……嗯……」想忘也忘不掉啊,沈君洛無言以對的哼哼唧唧。

  上官玲兒驚訝的端詳著沈君洛的面孔,晶亮的大眼睛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采。「天啊!你完全沒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白白淨淨的欸!天啊!」

  天啊……她到底要講幾次天啊?真正該叫天的人是他吧!沈君洛突然後悔起自己太過多管閒事,方才幹麼出手?他眼睛一閉當作什麼都沒看到不就好了嗎?

  「太好了,東奔西闖的總算遇到個熟人,方纔我只是不小心跌倒掉了錢袋,那人原是來扶我的,沒想到一看到錢袋就大聲嚷嚷起來,要不是蒙你搭救,搞不好錢就被污走了,爹爹說得還真對,出外靠的就是朋友呢!」上官玲兒樂的,沈君洛卻是一臉悲慘的望著她。

  誰跟她是朋友?講冤親債主還差不多。

  「喂!你怎麼都不說話?」回過神來,上官玲兒終於發現沈君洛始終不答腔。

  「我……」要他說什麼?沈君洛苦笑,壓抑著想掉頭就跑的衝動,努力裝出和善有風度的樣子。「我……太高興了。」

  上官玲兒笑得更加燦爛了,無視於沈君洛一臉很想打死自己的表情。「我很想念京城的一切呢,還有沈伯父跟沈伯母,他們都還安好嗎?」

  「他們都很好。」沈君洛試圖定下心,穩著點,這裡是鬧街上,大庭廣眾之下相信上官玲兒不敢對他怎麼樣的,風度、風度。

  「怎麼只看到你一個人,你父親,還有大哥、二哥呢?」

  上官玲兒忽然拉下臉來。「他們哪,慢吞吞的,我索性不等他們,先回京裡來了。」

  「這是一樣任性妄為啊……」

  「你說什麼?」

  「不……不,沒事……」沈君洛連忙粉飾太平,岔開話題。「你一個姑娘家,孤身上路太危險了吧?上官大人會擔心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穿了男裝啊!」上官玲兒笑道,一副「我早就想到了」的模樣,沈君洛不免感歎她運氣太好,居然一路上都平安無事。

  「你住哪間客棧?」

  「嗯,我今天才剛進城,還沒決定在哪兒落腳。不過既然遇到你,我就知道我有地方住了。」

  哎!該來的就是躲不掉,他再怎麼對上官玲兒避若蛇蠍,也不可能放任她一個姑娘家去住龍蛇混雜的客棧,畢竟她可是上官家的寶貝千金啊!

  「我知道了……跟我來吧!」

  歎了一口氣,沈君洛認命地往自個兒家裡的方向折返,相較於他的沉默寡言,玲兒卻是完全相反,跟在他身邊,她嘰嘰喳喳地不斷述說自己歷來的見聞,其吵雜的程度,令沈君洛頭疼不已。

  該怎麼樣讓她閉嘴?

  想到這裡,路邊的小販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海南的天氣真的很熱,有時還有颱風,而且好荒涼,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還是京城好……咦?你停下來做什麼?」

  沈君洛並不回答,掏出腰間碎銀,逕向小販開口:「一個鮮肉包子。」

  「好勒!」小販打開蒸氣騰騰的蒸籠,取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給沈君洛,沈君洛接過之後,便順手傳給上官玲兒。

  「小心燙。」沈君洛道:「幾番折騰,你想必也累了、餓了吧?先吃個包子墊墊胃。」

  上官玲兒接過那熱氣直往上冒的包子,低下頭咬了口,肉汁四溢的鮮香霎時充滿整個口中,滿足感也油然而生,她抬起頭,感動的表情已是不言而喻。

  「你對我真好。」

  嗯,終於安靜多了,沈君洛點點頭,如釋重負地想。




  沈家。

  看到沈君洛出門沒多久又折了回來,於纖纖自是有些意外,當她發現他居然還帶著一個陌生人時,更是奇怪。

  「洛哥哥,你怎麼?」

  「先別說了,把我爹娘請出來吧,就說玲兒提早一步來拜訪他們了。」沈君洛輕描淡寫。

  於纖纖聽到「玲兒」兩字,腦中忽然警鐘大作,玲兒?這不是姑娘家的名字嗎?往沈君洛身旁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男子常服、身量與她一般的年輕男子……不,她不是男的,是個姑娘!

  「洛哥哥?」叫得這般親熱?上官玲兒狐疑地望著眼前這一身紫衣的美麗少女。「我不記得你有妹妹啊!」

  「纖纖是我表妹。」沈君洛簡短地解釋。「纖纖,這位就是上官大人的女兒,玲兒。」

  於纖纖點點頭,下意識地打量起眼前女子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扮的關係,上官玲兒除了那雙大眼睛特別有神之外,其餘一概普通,更別說那身材前不凸後不翹的……

  很好,我贏了。

  迅速審視過上官玲兒的外貌之後,於纖纖陡然信心大增,露出了親切無害的笑容。

  「原來你就是姑丈經常提起的上官伯伯的女兒啊!幸會了。」纖纖故作親熱地挽住上官玲兒,將她帶進沈家的大廳裡。

  「來人啊,快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就說貴客來訪了。」低聲地吩咐下人,纖纖將玲兒安頓在椅子上,又親手倒了杯熱茶送到她面前。

  「玲兒姑娘,你一路上辛苦,且暫坐會兒歇息一下。」微笑地招呼完畢,於纖纖便立刻站到沈君洛旁邊,就這麼下著痕跡地,將玲兒從君洛身邊帶開了。

  上官玲兒不曾發覺她的心計,只是十分好奇地看著纖纖,她真漂亮,身上還真香呢!還有,她方才看著自己的模樣也很有趣,一副像在看市場的魚貨一樣,犀利得很,這是為什麼呢?

  不及細想,沈氏夫婦便已突然現身在大廳內,沈東慶見著了玲兒,一時間竟還認不出來,沈君洛見狀於是上前。

  「爹,你忘了嗎?這就是上官玲兒。」

  「玲兒?」沈東慶仍在思索,上官玲兒已經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個禮。

  「沈伯伯,好久不見了,玲兒代家父向您請安。」

  沈東慶聞言,心下登時雪亮,他想起來了!「啊……你是玲兒,義德兄的女兒啊!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爹人呢?怎麼不見他人影?」

  「伯伯別急,爹爹他們還在路上,再過幾日就會抵達,玲兒等不及,自個兒先來京裡了。」

  「玲兒,你長大了不少呢!」沈夫人的聲音從丈夫身旁傳來,上官玲兒看到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沈伯母,您這幾年來身體可好?玲兒常常想起您呢!」玲兒還記得,沈夫人總是那麼親切和氣,慈愛地對待所有的孩子,這對從小缺乏母愛的她來說是很大的安慰,是以沈家人裡頭,她特別喜歡沈夫人。

  「嘴巴還是跟以前一樣甜呢!」沈夫人笑著說:「玲兒,你遠道而來,一定很累了,老爺,還是先讓玲兒好好休息一下,反正上官大人再過幾天就能到這裡了,咱們再一起好好敘敘舊,這樣下好嗎?」

  「好好好,當然好。」沈東慶自然是一百二十個願意。「玲兒,你有什麼需要,就跟你沈伯母說一聲,千萬別客氣知道嗎?還有,君洛,你別去櫃上了,就留在家裡好好招待人家,聽到沒有?」

  沈君洛臉色一僵,下意識咳了兩聲。「但生意那麼忙……」

  「不打緊的,叫掌櫃有事到家裡來報告下就結了?你們打小就相熟,趁這幾天你就帶著玲兒到處走走看看,欣賞京城風光啊!」沈東慶乾脆地指示道,沈君洛聞言不禁苦笑。

  爹啊爹……你真是不明白孩兒的苦衷啊!

  「纖纖也可以一起去嗎?」於纖纖的聲音忽然插進眾人之間。「玲兒姑娘來了,我就有伴了,有好玩兒的事,纖纖可不能不參加啊!」

  「一起去一起去,順便把書青也找去,別讓他整天泡在書房裡。」沈夫人含笑地道:「年輕人,在一起才有趣味。」

  「就這麼決定了,君洛。」

  沈東慶拍板定案,沈君洛再無轉圜餘地,呆愣在原地,只覺得天空……好陰暗,明天……好悲慘……

  半個時辰後,沈家後花園通往客房小道上。

  由於沈夫人把纖纖叫去商量安頓上官玲兒的瑣事,是以領著上官玲兒到客房安歇的任務,很自然而然地又落到了沈君洛的頭上,沈君洛只希望快快把差事辦完然後躲開,因此對走路慢吞吞還不停張望四周的上官玲兒,顯得有些不耐煩,當然,他不敢表現出來。

  「好懷念呢……」上官玲兒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你家幾乎沒有什麼大變化,我還記得我們以前常常在這裡玩,對吧?」

  「嗯……」沈君洛應了一聲。

  上官玲兒意識到他的聲音總是沒精打采的,於是特意繞到沈君洛面前。

  「沈君洛。」上官玲兒湊近看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沈君洛一愣,下一秒向後退了幾步,硬是把兩人距離拉開。「不,我沒事。」

  「那你怎麼好像提不起勁來似的?這樣吧,我之前跟海南的一個老大夫學了把脈的功夫,雖然還不是很純熟,不過應付小病小痛沒什麼大問題,我來幫你看看如何?」說著說著,她伸出手便要去抓沈君洛,沈君洛卻直覺向後一縮躲開,上官玲兒抓了個空,抬起頭來,看到沈君洛緊張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怕別怕,那老大夫都讚我極有天分哩!可別以為我是三腳貓功夫。」

  「不用了。」沈君洛趕忙解釋。「真的不用了,我好得很。」

  「不要跟我客氣啊……」

  「我沒跟你客氣。」我是怕了你了……沈君洛不斷陪笑,正巧這時兩人已經來到客房前頭,為了轉移話題,他連忙上前將門打開。「到了,這兒就是客房,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匆匆說畢,他便打算退走,不料上官玲兒還不放過他,霍地抓住他的手臂,說也奇怪,沈君洛突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止都止不住。

  「還有……什麼事嗎?」他僵硬地問道。

  「只是想跟你道謝啦,那麼緊張做什麼?」他的反應實在很有趣,她放開他,大動作地退了一步,有點誇張地向他鞠了個大躬。

  「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真的會被誤認成小偷送進宮府,如果真那樣,一定會給爹爹添不少麻煩,還好你出手相救,我今晚睡的才不是牢房,謝謝你。」

  「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算不是你,我也會出來主持公道的。」應該是說,早知道是她,他才會考慮該不該裝作視若無睹,趁早腳底抹油逃走。

  渾然不知眼前人心中複雜的轉折,上官玲兒只是單純地為沈君洛的見義勇為而感動。

  「反正,我就是要跟你道謝,不准你不接受!」

  上官玲兒就是上官玲兒,太過嚴肅、正經八百,她總是維持不了多久,沒一會兒就恢復鴨霸本性。

  「是是是是,我知道了,我接受,這樣可以了吧?」沈君洛無可奈何,只得順著她的話定。

  「既然是這樣,讓我報答你啊!」

  「報答?」沈君洛聽到這兩個宇又是一驚。「怎麼報答?」

  上官玲兒嘿嘿一笑。「讓我幫你把個脈嘛!」

  天啊!她還沒放棄啊!沈君洛在心中呼天喊地地吶喊著,只是……沒人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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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6:08
第三章   


  「喝!」

  又是一個漫長的黑夜,沈君洛從床上驚醒,冷汗濕了全身,他思索著這回究竟夢見了什麼?

  「螞蟻……」

  對,是螞蟻……有一回,他不過是和上官震吵了場架,上官玲兒就故意在他房間的床四周和枕頭下方灑滿了糖糕餅屑,不知情的他睡上去以後,半夜被咬得痛醒過來,細皮嫩肉的小臉爬滿了螞蟻……當時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隔天一看到上官兄妹竊笑連連的表情,他馬上就知道自己又被整了。

  想到這裡,不自覺又打了個冷顫,想到上官玲兒人就睡在不遠處的廂房,那股恐懼就變得好有臨場感,沈君洛再度躺回床上,卻怎麼樣也睡不著了,天尚未亮,他索性起身到庭院外頭練武,開始一貫的早課。

  反觀上官玲兒,她卻睡得又香又飽,度過了漫長旅程以來最好眠的一晚,清晨眼睛剛張開,她就滿足的笑了。

  「好暖和的床……好香的被子……」

  跟著父親貶居海南,那兒的生活條件自然都是極差的,不若沈家這般懂得穿衣吃飯,現在身在此處,睡的是熏香的被褥,穿的是泛著熠熠絲光的綢緞,就算只是客房,裡頭的佈置看上去簡單,但從細節就知道主人家的品味講究,絕下馬虎,酸枝博古架、珊瑚彩貝鑲屏風、剔透玲瓏五色紗窗、荷葉雕漆幾等等,幾樣物件連外行人看都知價值難數,就算是父親尚未離開京城之前,也不曾有過這麼豐裕的物質享受,這一切的一切,越發使人心滿意足,直想躺在被窩裡頭,一輩子不起來也就算了,只可惜天不從人願,才剛這樣想,外頭就傳來敲門聲。

  叩!叩!叩!

  「誰?」玲兒半顆頭探在被窩外頭,依舊睡意朦朧地問。

  「是我,纖纖。」

  上官玲兒想了一會兒,雙眼霍地一亮,連忙跳下床,三步並作兩步地前去開門。

  於纖纖一身杏桃紅繡裙,手持綴流蘇小圓扇,笑盈盈地站在門邊望著她。

  「玲兒姑娘早。」

  見她七早八早就一身正裝,相較於自己頭髮凌亂、單衣垮縐的邋遢樣,上官玲兒揪了揪衣服,尷尬地笑。「早……」

  「大家都是女孩子,不必害臊,我替你送了衣服和洗臉水來。」纖纖笑著讓開,只見兩個丫鬟捧著一盆熱水和衣物站在她身後,不待上官玲兒回應,於纖纖便逕自領著兩人步入房中。

  「來,快快洗把臉,換過衣服,咱們到廳裡去用餐吧!姑丈說有個驚喜要給你呢!」

  「驚喜?」上官玲兒愣了下。「什麼樣的驚喜?」

  「去了不就知道了?來吧,我幫你梳頭,咱們快點打理吧!」

  瞧於纖纖刻意賣關子的模樣,玲兒心下雖然好生好奇,巴不得立刻就衝出去,不過畢竟是在人家家裡,自己又還一身睡衣,只得耐住性子,將衣服換了,頭也梳了,才讓纖纖挽著手,一步步地走出房門。

  「請問……」上官玲兒走在於纖纖身邊,有點疑惑地問。「我們為什麼要走這麼慢?」

  於纖纖聽到她的問題,忍不住噗哧一笑。「女孩子家,走路當然要慢啊,蓮步輕移、款款生姿的,要是飛揚跳脫的話,那成什麼樣子?」

  上官玲兒臉上一僵,於纖纖掩嘴笑道:「玲兒姑娘別介意,我不是在說你。」

  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意,上官玲兒無話可答,只好保持沉默,幸好這陣尷尬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不多時她們便經過了前院廣場,只見場上一陣陣的擊打與吆喝聲響傳來,上官玲兒透過刀劍屏探頭一看,竟發現那是沈君洛!

  他赤著上身,露出了精實的體魄,與一名武師拆著武術招式,兩人動作甚快,那武師左揮一記虛拳,右補一記實拳,上官玲兒看得驚叫,沈君洛卻眼捷手快地化掉了右邊來的攻擊,武師又攻他下盤,沈君洛一閃躲開,瞄準了武師單腳支地的那隻腳給了它一記,那武師失去平衡,人便歪了下去,這幾手起下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上官玲兒出身於武將世家,就算不會武功,自然也知道這幾下絕非平常身手,看得出神,忍不住拍掌叫起好來!

  「哇!好身手!」

  「是吧。」於纖纖笑著,語氣裡帶著一股莫名得意。「洛哥哥從以前到現在,每天早上都會在院子裡練功,從不躲懶的。」

  「真是奇怪,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的?」印象中,沈君洛一直都是被她跟二哥壓在底下抬不起頭的一個小少爺而已嘛!怎麼這會兒看他活像另外一個人?

  上官玲兒納悶得很,在她胡思亂想的同時,於纖纖已放開她的手,直接走進場子裡,掏出手絹遞到沈君洛面前。

  「洛哥哥,歇息一會兒,擦擦汗吧!」

  沈君洛大汗淋漓,一抬眼看到站在於纖纖正後方的上官玲兒,他呆了呆,上官玲兒立即蹦蹦跳眺地跑到他面前,圓潤的雙頰脹著興奮的蘋果紅。

  「哇,沈君洛,多年不見,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學起武功來了,剛剛那幾手叫什麼來著?改天也教教我好不好?」

  當然不好啊!怎麼可能教你?要是讓你變得比我還厲害,我不就白學了?

  沈君洛心中快速地閃過以上想法,不過表面上仍很客氣地應付應付。「嗯……有機會的話。」

  豈料他的拖延戰術完全沒能滿足玲兒強烈的求知慾望,只見她興沖沖地就想挽袖子。

  「有機會是什麼時候?我現在就想學呢!」

  於纖纖見狀,忍不住又笑了。「玲兒姑娘,洛哥哥剛練完功夫,得好好休息一下喘口氣,你這樣心急,萬一把洛哥哥累壞了怎麼辦?」

  「我……」上官玲兒本來還想再說,但看到於纖纖那半是輕鬆半是認真的表情,忍不住就把要講的話吞回肚子裡,在完美的於纖纖面前,她不管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似乎都會被於纖纖以一種無可奈何的包容心看待,彷彿她……多幼稚似的。

  於纖纖佔了上風,揚起一抹輕淡微笑,若無其事地催促道:「好了好了,洛哥哥,姑丈還在等著咱們呢,你快穿上衣服,咱們一塊到廳裡。玲兒姑娘,跟我來吧!」

  她若無其事地再度挽起玲兒的手,親親熱熱地領著玲兒往前走去,彷彿兩人真是親密無間的好姐妹一般,玲兒就像一隻貓般乖乖地任由擺佈,大氣也不吭一聲。

  沈君洛不禁有些疑惑,為何玲兒對纖纖的態度似乎有些……戒慎?

  他頗感有趣地跟在後頭觀察前方兩個人間那詭譎的和諧:三個人就這麼各懷心思,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廣場。




  「爹?大哥?二哥?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當上官玲兒到達膳廳後,第一句進出來的話,她明明記得她是提早好些天半途離開的,怎麼她才剛到沈家過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父親跟兄長就像變戲法一樣地出現在沈家?!

  只見上官義德一臉沉重,大哥上官守也皺著眉頭看著這令人頭疼的不聽話小妹,兩人都還沒說什麼,二哥上官震已經衝到妹妹面前了!

  「玲兒!謝天謝地!你果然沒事!你知不知道你半途脫隊離開,把二哥給急死了!還有爹跟大哥,咱們為了找你,差點沒把天地都翻過來了!」

  「是你們走得太慢嘛!」上官玲兒扁扁嘴。「人家想快些到達京城啊……」

  「那也不能這般胡鬧!」上官義德猛然拍了下桌子。「也不想想你畢竟是一個女孩兒家!」

  「爹,別氣了,玲兒這不是找回來了嗎,還一根頭髮也沒少呢!」向來沉穩的大哥上官守是上官家中專司緩頰的人物。

  「就是就是,守說的沒錯,人平安就好。」沈東慶也幫忙說項。「上官兄,今天可是太好的日子,別為了這點芝麻小事生氣嘛!來來來,喝杯茶。」

  上官義德悻悻然地瞪了女兒一眼,心有餘怒。「沈老弟,你不知道,我這女兒啊,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是個反骨精,叫她向東她偏往西,像頭拉不住的瘋馬!」

  面對父親的批評,上官玲兒也只有傻笑以對,沈君洛見她還在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還笑得出來?真是無藥可救了……

  「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吧,她擅自離開,把我們急得跟什麼似的,深怕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有什麼閃失,到時九泉之下,我如何對她早逝的娘親交代?幸好你想得周到,連夜差人到途中通知我們,我們這才有了頭緒,不然,現在恐怕還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呢!」

  上官玲兒這才明白,原來父親和大哥、二哥之所以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京城,完全是拜沈伯父所賜,想到這裡,玲兒也不免無奈,就在這時,她目光無意間瞄到沈君洛,卻發現後者竟也在看她。

  上官玲兒與他目光相對,不自覺地鼓起腮幫子,沈君洛見她彷彿撒嬌似的,突然一陣冷顫,連忙別過頭去。

  我不想看,不要叫我看……

  像喃念著咒語一樣,沈君洛心中不斷重複著這句子,不料這一切卻被愛妹心切的上官震注意到了。

  這個長得一副儒生模樣的人,應該就是小時候經常被他跟玲兒追得四處逃的沈君洛吧!

  為什麼?為什麼?都已經這麼多年沒見了,玲兒居然還能一下子就跟他熟稔到可以「眉目傳情」的地步?這沈君洛究竟是使了什麼魔法,居然能夠獲得玲兒的注意力?

  無視於小輩們間閃閃躲躲、你猜我測的心思,在發完一頓脾氣之後,上官義德很快地便跟沈東慶敘起舊來。

  「沈賢弟,從以前到現在,愚兄實在是麻煩你太多,拖累你不少,這人情,愚兄真的是還不起啊!」

  「義德兄,千萬別說這種客套話,是兄弟就該互相幫忙。」沈東慶笑道:「你行事向來磊落,做官也是正正派派的,這種清官朝廷幾十年裡能碰上幾個?如果眼睜睜看你因遭小人陷害而流落異鄉,我才會深感痛惜啊,更何況我這麼做,也是為國家保住一根棟樑啊!」

  上官義德聽得感動,沈夫人拿著手絹拭著眼角淚痕,這個久別重逢的場景,實在是太感人了啊!

  「晚上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我一定會幫義德兄準備一頓風風光光的洗塵宴,以慰你苦盡甘來。」

  幾個長輩熱絡地聊了起來,沈書青卻突然站了起來。

  「我要回房讀書去了。」除了讀聖賢書,腦袋中沒有閒暇玩樂的書獃子沈書青是最討厭這種場合的,忍耐到此已是他的極限,話一說完他轉身就走。

  沈君洛見機不可失,連忙打蛇隨棍上。

  「我還有事要跟何掌櫃商議,也先走了。」

  「洛哥哥,你不吃早餐嗎?」於纖纖見沈君洛離開,腳步自然而然地也追隨他奔了出去,上官守見狀,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來年輕人都想開溜呢!」

  上官震瞪了大哥一眼。「你就不想開溜嗎?」

  「我想啊,不過連我都走就太明顯了。」上官守笑道:「你們想出去透透氣就走吧,我留下來陪爹就成了。」

  「大哥,你真是好人。」正愁不知該用什麼借口離開的玲兒開心地抱了一下上官守,便躡著腳跟著跑出去了,心愛的小妹要走,上官震當然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自然而然地也跟著她離開,轉眼間,年輕一輩的除了上官守之外,全都開溜得一個不剩。




  「玲兒,玲兒,等等二哥啊!你要去哪裡?」上官震追著妹妹來到花園裡。

  「奇怪……剛剛明明看到他朝這個方向來的。」她嘟著嘴巴,只顧著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人。

  「玲兒,你在找什麼?」看她左顧右盼,上官震問道。

  玲兒自然回答:「沈君洛啊,我想要他教我功夫。」

  「功夫?」上官震一愣,想到剛剛所看到的沈君洛,他會武功?別笑掉人大牙嘍!何況上官家本來就是武將之家,一向對武學沒興趣的玲兒要是突然開竅了,不就近取材的話還有什麼天理?「玲兒乖,要學武,二哥哥教你就是了嘛,何必跟些外行外道的人練什麼花拳繡腿……」

  「我今天早上才看過他練習的,才不是什麼花拳繡腿,厲害得緊呢!」上官玲兒嘟著嘴道:「就是看了他,我才想學的嘛!」

  說也奇怪,打從再次看到沈君洛開始,上官玲兒對他的印象就有些改觀了,在大街上,他見義勇為救了她(其實只是愛管閒事)、又收容她(因為沒辦法見死不救),還表演了精湛的武術給她看(不過是例行的晨間練習),對玲兒來說,從前那個動不動就哭的沈君洛似乎已經完全蛻變成另一個人,而這樣的一個人,更令她備感好奇啊!

  「啊!在那裡!」上官玲兒的四處搜索終於發揮了功用,她在不遠處一問敞著大門的房間裡看見了沈君洛的身影。

  看著寶貝妹妹向沈君洛奔去,上官震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呆愣在原地,腦袋裡轉啊轉的,只剩下三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才幾天不見,他的寶貝玲兒就像轉了性一樣的對男人感興趣了?他記得以前玲兒還曾經說過長大以後誰都不嫁,要留在爹爹和哥哥的身邊啊!為什麼?為什麼他的玲兒妹妹居然留意起別的男人?而且……還是那個沈君洛,那個從小被玲兒當馬騎,被當作女生一樣笑大的假媳婦兒?!

  等等等,這中間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他的玲兒妹妹絕對不是那種會追在男人屁股後面跑的狂蜂浪蝶啊!

  「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沈君洛這傢伙對玲兒施了什麼法,才讓玲兒著了他的道!」不行不行,他一定要讓玲兒清醒啊!要是玲兒被壞男人騙走了,他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娘親……

  「沈君洛!」無視於上官震激動複雜的心理轉折,上官玲兒蹦蹦跳跳地走入沈君洛所在的書房裡,開心地打著招呼,沈君洛轉頭一看見她,臉色馬上唰地青了青。

  怎、怎麼又來了?!

  「你在忙什麼?」上官玲兒笑嘻嘻地問。

  「對……對帳。」沈君洛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地結巴了起來。

  「對帳?」上官玲兒眨了眨眼睛,滿臉的好奇。「你也做生意嗎?做什麼樣子的生意?」

  沈君洛深吸一口氣,試圖裝作平靜無事,反正她現在看上去還算正常,兩人之間也保持著距離,安全得很、安全得很,只要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話……

  「簡單的說,沈家主要做的是轉手買賣的生意,主要是到各地搜購絲綢、首飾、藥材跟皮貨等等,帶回本地轉售給其它的業主,這一位是本鋪的何大掌櫃,也是我們沈家莊的總掌櫃,我現在在跟他核對的,是從內蒙那兒運來的貨物,大概就是這樣。」

  沈君洛說得簡單,但實際上沈家做的生意幾乎無所不包,從京城到邊疆、異國,甚至是戰亂頻傳之地,都有沈家商的足跡,提起沈家商,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不是上官玲兒久居海南,對京城俗事一概不知,也許她會對沈君洛如此輕描淡寫感到好笑,不過對於沈君洛貧乏的解說,她也不怎麼感興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逕自就轉移話題。

  「我可以坐在旁邊等你嗎?」

  「等……等我?!」沈君洛看她那意有別指的笑容就一陣發毛。「你等我做什麼?」

  「當然是教我武功啊!」

  「我是說……有機會的時候……」真是的,原來她還在想著剛才的事,難道她沒看到他跟何掌櫃正在談事情?沈君洛故意抖了抖手上的賬本。「不過,我現在在忙。」

  「你在看帳嗎?」上官玲兒好奇地問:「你會的事情那麼多,一大早就那麼忙,不累嗎?」

  沈君洛一呆。

  他倒是從沒想過累不累的問題,從小到大,他總是在學習必要的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被欺負了,那就學武功;幫忙家裡的生意則是因為無法冀望大哥,他就只得撿起來做,反正一切都是因為他不做不行,累不累?他從來沒考慮過。

  不過還沒來得及回答,於纖纖的聲音便突然插了進來。

  「洛哥哥當然會累啊!他又不是鐵打的身體。」

  於纖纖從後頭掀簾子出來,上官玲兒聞聲望去,這才發現她手上也拿著賬本和算盤,她一邊將核對好的帳交給掌櫃,一邊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

  「所以我要是有空的話,偶爾也會幫幫他。」

  「唷……」這回倒是換上官玲兒愣住了,她沒想到弱質纖纖的於纖纖竟也是個理帳能手,正自詫異,上官震走了進來。

  「不愧是商賈世家,果然人人一身好本事呢,是不是啊,玲兒?」上官震牽起妹妹的手,說道:「玲兒,人家在幹正事,咱們就別打攪了,還是到外頭去吧!」不過說歸說,笑面虎上官震此時心裡的真正想法卻是,開什麼玩笑?這房間待久了可是會染上銅臭味的,他才不要他的寶貝玲兒受到污染呢!

  「我不會吵大家的,我只是想待在這裡,看你們平常都在幹什麼而已,這樣不行嗎?」上官玲兒簡直就像個小孩子,對沈君洛在做的任何事都充滿了好奇,反正……她就是想留在這裡嘛!

  「這個……」看她眨巴眨巴的大眼,還有低聲下氣的模樣(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裝的),沈君洛就是無法拒絕她的要求,不得已,他如同往常一般地,做出了「小小」的讓步。

  「好吧……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

  「喂喂喂,這樣不好吧?我跟玲兒是外人,不好參加這種涉及商業機密的談話吧?」

  「我是沒關係……」沈君洛搔搔面頰,要怎樣都可以啦,只要這對兄妹不要一直出來攪亂他的心緒就好了。

  「你……真的沒關係?你確定不再仔細的想清楚嗎?」上官震瞇起眼,可惡,他竟敢在玲兒面前裝隨和?難道沈君洛是怕得罪他,會得不到玲兒的芳心嗎?

  上官震顧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讓玲兒的耐性到了極限,最後終於跳起來,雙手抵住上官震的背就往外推!

  「你不想待著離開這裡就是了,囉囉嗦嗦的幹什麼,只會妨礙別人幹正事,出去啦!」

  「玲兒……」上官震沒想到自己居然遭到妹妹的親手驅逐,對他來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啊!然而任他再怎麼用手抵住門框,玲兒還是老早就看穿了他的伎倆,往他膝窩上一踢,上官震腳一軟沒了支撐力,就被丟了出去。

  「洛哥哥,我怎麼覺得……上官家兄妹一來,咱們家裡突然變熱鬧起來了呢?」

  一旁看著上官兄妹在那裡拉拉扯扯的於纖纖,忍不住笑了出來,沈君洛則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現在這種場面,不過是小意思罷了,誰知道將來還會有什麼更出格的事端發生啊?想到這裡,沈君洛便像想要搖開那種下祥預感似地甩了甩頭,根本不願再想像下去。




  夜晚,花廳中。

  「唷?三品武義都尉?那可真是恭喜了,一回到京城立即被委以重任啊!」沈東慶的聲音歡欣地上揚,很顯然這話是對著上官義德說的。「皇上果然沒有忘了義德兄,仍是想著重用您呢!」

  「哪的話。」上官義德笑了笑,理解這不過是聖上想要小試他的身手,如果過得了這一關,他回京以後的仕途才算是真正穩固,如果沒能成事,雖不至於再貶海南,但恐怕也難再有作為了。

  「皇上交代了什麼差使給義德兄?若有愚弟可幫得上忙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啊!」

  上官義德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說道:「瞭解內情的都明瞭,不過是放了個閒差。」

  「義德兄此言差矣。」沈東慶頓了一會兒,方才意有別指地說:「是不是閒差,端看在那個位子上的人怎麼做事啊。」

  上官義德聽到沈東慶這麼說,突如醍醐灌頂,忍不住伸手往自己額上打了一記爆栗。

  「賢弟說得對!瞧我,在外頭幾年,竟連頭腦都不靈活了!」

  兩人相視大笑,對乾了一杯,杯乾見底後,沈東慶咳了兩聲,正色低聲說道:「義德兄可知道,最近京城裡,有個專以劫盜人家閨女清白的採花大盜出沒?」

  「採花大盜?」上官義德一愣。

  沈東慶點了點頭。「是了,採花大盜,大約是兩、三個月前開始的吧!先是青樓女子,後來則是民家女,最近更變本加厲,連王府侯爵家的都敢染指;這賊廝之惡行惡狀,讓城裡有女兒的人家人人自危,不說你不知道,前些日子襄王府的四格格也被玷辱了。」

  「什麼?!」上官義德越聽越是激憤,轟地一聲拍桌而起。「竟有這種事?!」

  「義德兄先別生氣,聽我說,現在京城裡幾乎是風聲鶴唳,凡是有女兒的人家都很小心,不敢讓自家閨女上街拋頭露面,就怕被那大盜給相中,佔了便宜……」

  「豈有此理引」

  「這事已經傳到皇上耳裡去了,皇上雖然督促各部要嚴加查辦,城內一到晚上就加緊巡邏,不過還是沒什麼用,那賊廝擅子躲藏行蹤,沒有一點本事,恐怕難以成擒啊!」

  上官義德聽得熱血沸騰,怒氣、豪氣更是下打一處來。「天子腳下,豈容這賊廝撒野?要是被老子逮到了,肯定有他好受!」

  沈東慶微微一笑。「是了是了,這才是我所認識的那一個義德兄啊!」

  「沈老弟,我也是有閨女的人,這狗娘養的敗類,老子是不可能放過他的,這樁案子就交給我吧,我一定要將他逮捕歸案!」

  「那麼,我就在這裡先預祝義德兄能順利成事了!」沈東慶舉杯高祝,上官義德也舉起了酒杯,互碰的杯緣激濺出幾許酒花,兩人就這麼訂下了成功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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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7:06
第四章   


  自從上官義德接手查緝城中採花大盜的案子之後,就變得異常忙碌,派駐的官邸也不常回去,沈東慶為了讓他安心,於是向上官義德提出讓玲兒在沈家小住的建議。

   「一來是讓她跟纖纖有個伴,二來沈家人手多,戒備也算森嚴,應可保玲兒安全。」

  玲兒雖不算天香國色,但好歹也是上官家的掌上明珠,上官義德自是忙不迭地答允了。倒是上官震十萬個不同意,偏偏礙於父威無法如願留住玲兒;玲兒對父親的安排倒是完全沒有不情願,原因很簡單,人口眾多的沈家顯然比單調乏味的官邸來得有趣多了,更何況溫柔的沈夫人就像母親一般的關照她的需要,更讓她有家的感覺。

  總而言之,暫住沈家,一切還算如意,除了老是見不到一個人以外——

  沈君洛。

  玲兒不明白啊!不明白沈君洛怎麼老避著她,她不過想跟他討教個幾招,想問他一些有趣的京都見聞而已,可他卻老是不見人影,有時好不容易遇著他,他也總是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掉,玲兒就不懂,她一點惡意也沒有,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不知輕重的小女孩兒了,她是誠心想跟沈君洛修好的,怎麼沈君洛就是不肯理她呢?

  「唉……」無奈地歎了口氣,仰躺在大石頭上,拿著隨手撿起的一片葉子來回轉著,上官玲兒睜著眼看著藍天白雲,看啊看的,她覺得有點涼,看啊看的,她覺得有些困……

  「在那裡睡,會著涼的。」一個熟悉的男聲驟然打斷了她即將入夢的思緒,上官玲兒心頭突突一跳,睜開眼睛往右看,只見迴廊裡站著一個穿著白袍的瘦高身影。

  是沈君洛。

  「想休息還是回屋子裡去吧!」沈君洛道。

  雖然是避她像在避邪一樣,不過基本上他還算是個善良的人,要是在他家做客的玲兒生了病,身為主人的他畢竟難辭其咎。

  玲兒聞言,卻完全沒有起來的意願,只是翻了個身,背對著沈君洛,不搭不理的態度,讓沈君洛有些著惱。

  算了,勸也勸過,她起不起來不干他的事,正想掉頭就定,突然聽到一聲低弱的呻吟。

  「唉唷……」

  沈君洛轉過頭來,只見上官玲兒抱著曲起的膝蓋,一面痛苦地呻吟。

  「怎麼了?」

  「抽……抽筋了……」

  「抽筋?!」

  「痛痛痛……」上官玲兒咬著下唇,緊蹙的眉頭看上去似乎真的十分痛苦。

  沈君洛見狀,一時也再難計較那些小恩小怨,連忙丟下手中的東西抓住玲兒的腳想幫她按摩。

  「我學過一些推拿術,讓我來幫你,別緊張,放鬆一點。」沈君洛將玲兒曲著的腳拉直,修長的手指抓住她的小腿肚,以適度的力道輕輕地來回按摩著。

  「好痛……」上官玲兒雙手捂著臉,壓抑的聲音從指縫間傳出,哼哼唧唧呻吟著。

  「沒事的,你不要急,不然會二次抽筋的,深呼吸。」沈君洛抓著玲兒的腳又揉又按。「還痛嗎?」

  「唔……嗯……」上官玲兒不置可否,正當沈君洛懷疑自己按摩的力道是不是太大反而更弄痛她時,只聽到上頭忽然傳來噗哧一聲,上官玲兒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雙手,突地笑了出來!

  「嘻,騙到你了吧!」

  什麼?!

  沈君洛不及反應,上官玲兒便支起上半身,笑嘻嘻地道:「剛剛是騙你的啦,

  我學得很像吧?」

  換言之……他剛剛,又被上官玲兒擺了一道?

  不及細想,上官玲兒突然伸出右手,指著自個兒的小腿笑道:「沈君洛,好歹我也是個還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欸,你這樣子一直抓著人家的腳下放,不太好吧?」

  朝著上官玲兒轉啊轉的小手比過去的方向,沈君洛非常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己的手,的確還按在她的小腿上,他觸電似地連忙收了回來,接著,便是一陣怒氣湧上心頭。

  又來了又來了,他怎麼每次都見鬼的就是會上她的當?

  不發一語地,沈君洛彎身拾起方才丟在地上的東西,打算掉頭就走,上官玲兒連忙從大石頭上一躍而下,緊緊跟在他身邊,歪著頭問。

  「你生氣啦?」

  「……」沈君洛相應不理。

  「別氣嘛!」

  還是不理?上官玲兒陪著笑臉,低低地說:「我跟你開開玩笑嘛……」

  「不好笑。」沈君洛咬著牙從牙關裡進出了三個字,拿別人的同情心來取笑,哪裡好笑了?

  「誰叫你都不理我,我覺得無聊嘛!」上官玲兒扁了扁嘴,沈君洛忽然停住腳步,面對她。

  「因為無聊,你就捉弄別人嗎?因為自己無所事事,我們就活該讓你耍著玩?!」

  「我……」第一次看見他這般嚴肅的吼人,玲兒有些傻住,根本不及細想自己是該難過還是該哭泣,倒是沈君洛發作完,看到玲兒兩眼發直的模樣,心下頓感自己似乎太過火,深吸了口氣,他道歉。

  「我說話好像太過分了,對不起,你別放在心上。你是來做客的,好玩開心最要緊,請把我剛剛的話忘記吧!」語畢,他掉頭離開,留下上官玲兒一個人站在庭院裡,一陣涼風吹過,鑽進她的衣襟,冷得她打了個噴嚏。

  「好玩開心最要緊?問題是……根本沒人陪我嘛!」感覺自己就像被孤立在海中的小島,上官玲兒踢了踢地上的石頭,喃喃自語了一句,思家之心油然而生,她不禁想念起最疼她的二哥哥。

  「對了,還是回家吧……」在沈府住了這麼些天,二哥哥一定也很想她,不如還是向沈伯母說一聲,回趟家啊!主意既定,上官玲兒當下便往沈夫人所居住的房間蹦蹦跳跳的跑去,只是尋到了沈夫人房間,卻不見夫人人影。

  「夫人在老爺書房裡呢!」管事的丫頭道。

  「在沈伯伯的書房裡?」也好,不如當著沈伯伯的面一塊兒說吧!省得到時候還要再道別一次,多麻煩啊!上官玲兒邊想著,邊朝著書房定去,人才剛來到外頭呢,她便發現房裡傳出了輕微的談話聲響。

  「君洛?他怎麼了?」沈東慶的聲音從房中傳來。

  無意間聽到「君洛」兩個字,玲兒無意識地停下腳步不再前進,耳朵也無意識地靠近窗邊,一切都是無意識的……

  「老爺別跟我裝傻了,你啊,成天就只顧著義德兄,家裡的事倒是全交給我了。」

  「夫人這般賢慧,我當然無後顧之憂啊!」沈東慶也知道自己能做想做的事,完全是因為有妻子的支持才有辦法持之以恆,少不得討好地美言一、兩句。

  「少貧嘴了,我與老爺多年夫妻,互相扶持本是應當本分,我是要老爺回過頭來,好好的關心一下咱們的兒子啊!」

  「兒子?兒子不都能吃會睡,整個兒好好的嗎?」沈東慶道。

  「好什麼?」沈夫人歎了口氣,終於說到正題上。「老爺多年來的心願終於了結,義德兄都回京復了職,那麼接下來,您是不是該好好考慮考慮書青跟君洛的未來了呢?」

  「書青跟君洛?」

  「是啊,老爺您徹日夜地為別人家的事懸心,自己的孩子反倒放牛吃車了。」沈夫人道:「書青和君洛都已過弱冠,也該是時候成家了吧?」

  成家?那個沈君洛要娶老婆?

  書房外,上官玲兒聽著嘴巴都合不攏了;書房裡頭,一家之主沈東慶也因為聽到夫人的話而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才答話。

  「夫人的話當然有道理,不過書青那邊就先甭提了,早些年他就說過,在求取到功名之前是不會成親的,倒是君洛,他將來可是要接管沈家莊的接班人,他的婚事也不得不慎啊!只是說到成親的對象要選誰?那可就傷腦筋了。「京城名門閨秀何其多,要萬里挑一,還要君洛同意,光是用想的,他這做爹的就累了。

  沈夫人聞言,輕輕一笑,說道:「老爺,眼前就有個現成的人選,您怎麼都沒想到?」

  現……現成人選?

  聽到這句話,上官玲兒的心陡然漏眺了一拍,忍不住將耳朵更加地湊近窗子。

  「現成人選?夫人指的難道是……」

  「當然是纖纖啊!」

  纖……纖纖?於纖纖?!

  上官玲兒腳一滑,險險摔了下去,不過她及時穩住身子,扶著牆壁站起來,這時她後背突被人冷不防地拍了一下,她大驚之餘又意識到不能出聲,連忙摀住嘴巴回頭,這才看清站在後頭的人竟是沈書青!

  示意她跟上前,沈書青便逕自掉頭走開,上官玲兒只得躡著腳跟著離開,兩人直走到離屋子較遠處,沈書青才停下腳步。

  「偷聽別人講話,不怕耳朵長繭?」

  「書青大哥,我……」因為是事實,上官玲兒百口莫辯,也只能支支吾吾。

  「下次可別做這種事啦!」沈書青正經八百地說道,語氣中卻不見責怪之意。

  見他說完話就要走,上官玲兒追了上去。「書青大哥。」

  「嗯?」沈書青搖頭晃腦地似乎正在默誦書中章句,但對上官玲兒的打斷,似乎也沒特別的不耐煩感。

  「那個……」上官玲兒扭著手指,頓了一會兒才開口:「沈君洛,他真的要跟纖纖姑娘成親嗎?」

  「君洛的想法怎樣我是不知道,不過纖纖從小到大唯一的心願就是嫁給君洛。」沈書青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說道:「纖纖畢竟是我娘的侄女,她嫁過來也算親上加親,我爹應該也會同意吧!」

  上官玲兒聽得兩眼發直,腦袋裡一再迴旋的畫面,都是於纖纖和沈君洛站在一起時的畫面,還有纖纖總是用她那柔軟嬌媚的聲音,喊著「洛哥哥」……

  她聲音那麼好聽,沈君洛一定聽得骨頭都酥了吧?忍不住這樣泛酸地聯想著,上官玲兒下意識地歎了口氣。「沈君洛要是知道這天大的好消息,一定會很開心吧!」

  「你不替他開心嗎?」沈書青停下腳步,他的聲音驟然打斷她的思緒,讓上官玲兒微微一愣。

  「我?我沒有不替他高興啊!」

  「那你怎麼是皺著眉頭、歎著氣說這句話的?」

  「有嗎?有嗎?沒有吧……」一陣熱紅在兩頰突地燒起,上官玲兒連忙用雙手摀住,然而慌亂笨拙的掩飾卻讓她講話更顯結巴。

  但沈書青倒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逕自岔開話題。「倒是纖纖,她算得償所願了,能嫁給君洛,她的夢想也就成真了,哎……」

  「咦?」上官玲兒疑惑。「書青大哥,你怎麼也歎氣?」

  沈書青看了她一眼,表情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正經。「歎氣?我只是吸氣呼氣大聲點兒罷了。」

  語畢,他背著雙手走開去了,留下上官玲兒杵在原地,滿腦子亂糟糟的,有一股無以名之的強烈失落感湧上,悶得她心慌,只覺沈家一切,霎時都變得極不順眼起來了。

  不行,她要離開這裡,一定要馬上離開,否則再這樣下去,上官玲兒都不像上官玲兒了啊!




  沈君洛房中。

  「這些信待會兒通通替我發出去,別漏了任何一封,知道嗎?」沈君洛正交辦家中的管事一些瑣事,上官玲兒冷不防又出現了!

  看到她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不像之前總是沒頭沒腦的撞進來,沈君洛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方才在花園裡發生的事。

  莫非……她是來道歉的?

  「你現在沒空嗎?那我先走好了。」上官玲兒看他房裡還有人,便掉頭想走,那管事的卻十分識相,不待沈君洛開口,便一邊笑一邊往外頭退。

  「不不不,玲兒姑娘留步,小的這就走了,你們有事情慢慢說。」那管事的還不忘將上官玲兒往裡頭請才走掉,待他走遠了,玲兒才抬起頭看了沈君洛一眼。

  有神的雙眼清朗如空,斯文的五官像是玉刻的人兒般精雕細琢,雪白的絲綢長袍將他挺拔的身軀更襯得風流蘊藉,上官玲兒知道他很好看,不過一直以來,她總把他的好看當作女孩兒一樣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她突然為了他的過分好看而顯得有些彆扭、有些尷尬、有些……莫名的害臊了……

  「有什麼事嗎?」還是沈君洛先開的口,沒有為什麼,他只是覺得一直不講話,氣氛……怪怪的。

  「我只是想跟你說聲恭喜。」

  啥?!

  沈君洛一呆。

  「你說……恭喜?」她有沒有說錯?她難道不是來道歉的嗎?

  「嗯,恭喜你,要成親了。」開口說了第一句,接下來變得容易多了,上官玲兒很高興自己可以這麼的「平常心」。「沒想到回京不久就可以吃到你的喜酒,我替你高興。」

  「等、等一下。」沈君洛打斷她。「你說清楚一點,誰要成親?我?我要成親?」

  「嗯。」上官玲兒點點頭。

  「跟誰?」沈君洛一臉莫名其妙,他這當事人居然完全不知情?

  「還會有誰?當然是纖纖姑娘啊!」

  「纖纖?!」沈君洛更加一頭霧水了。「你是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當然是……」上官玲兒話講到一半,突然摀住了嘴巴,她真該死,明明就是不小心聽來的話,還轉述給沈君洛,這不明擺著她是個竊聽狂了?

  一想到這裡,她摀住嘴猛搖頭。「不不不……我不知道……」

  她明明知道!

  沈君洛瞪著她一臉心虛的表情,料想她肯定是聽見了什麼消息,也料想到肯定不是用什麼正大光明的方式知道的,但既然玲兒不想說,他也不想花時間與她窮耗,想到這兒,沈君洛便打算不再理會她,逕自走回書桌後面。

  「如果沒話要說,我還要忙。」他不輕不重地送出了這句話,擺明是下逐客令了,上官玲兒聞言急急放下手,走到書桌前。

  「我還有別的話要講啊!」

  沈君洛抬起頭,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請說。」

  「我想回家了。」玲兒小聲地說:「這些日子謝謝你們的照顧,跟你還有沈伯父、沈伯母告辭完,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了?」喔耶!差點忍不住歡呼出聲的沈君洛在第一時間壓抑住心頭的興奮,努力地維持著平靜。「但是,上官伯父是希望你住到那個採花大盜被逮捕為止。」

  她要走就讓她走啊!幹麼說出這種好像要留她的話來?沈君洛內心似乎驟然分成兩個人似地,內在的我不停地催促著外在的我,別說這些場面話了!她要走就快快歡送她走啊!

  沒有意識到沈君洛內心複雜的天人交戰,上官玲兒只覺有些小感動:原來……他還是會擔心她的安危啊!

  「可是我很久沒回家了,二哥哥一定會想我的。」上官玲兒道:「而且眼看你都要成親了,我也該學著長大一些,回去幫家裡的忙。」

  「幫家裡的忙?」沈君洛倒是很訝異她居然會說出這麼懂事的一番話來,不過另一方面他又想,上官玲兒是天生奶油桂花手,什麼東西給她碰到就該糟,她只要別添亂子就該阿彌陀佛了,幸好遭殃的不會是他。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要走,我也不便再留你,這樣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想自個兒回去,不必麻煩你了。」

  「那可不成。」怎麼說她都是女孩子,要是真被拐走了,沈君洛可無法對上官家交代。「你不讓人跟也成,我讓人通知你二哥來接你回去,不可落單。」

  「沈君洛……」聽到他這麼堅持的語氣,上官玲兒忍不住一絲感動。「你待我真好。」

  好?有嗎?

  「其實我很懷念小時候,咱們總是一起玩耍,本來想著上京城見到你,還能跟你敘敘舊啊什麼的,可是你總是忙進忙出的,像個大人樣了,現在居然還要成親……」她的語氣裡頭有一股掩不住的落寞。「難怪爹爹總說我長不大,成天只想著玩兒,我以前還沒有這種感覺,不過和你重逢之後,我就知道爹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上官玲兒微微垂著頭說話,沈君洛不自覺聽著聽著就入了神,他自覺自己並非是個完全成熟的大人,否則不會見到玲兒只想拔腿就跑,然而在玲兒眼中卻不是如此,是他低估了自己,還是玲兒高看了他?

  「總之,也多虧了你,讓我知道自己的不足,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回到家以後,我要好好的幫助爹爹,做他的好女兒。」

  聽到她的自我期許,沈君洛依舊是祝福的,畢竟,難得看到她有這麼正經八百的一面嘛!

  「到時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說一聲。」這回他的話可就是發自內心,沒有暗藏任何負面心音了。

  「笑話,你可是堂堂的沈家二少爺呢!沒事我哪敢隨便叨擾?」上官玲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笑道。

  沈家二少爺,他人未來的夫婿……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心頭刺刺地,有著說不上來的不適應,然而,這與她有何相干?




  「什麼?你要幫爹辦案?!」

  上官震一口茶水忍不住噴將出來,他有沒有聽錯?他的寶貝妹妹玲兒才剛回到家中,椅子都還沒坐熱就說了一堆將來要發憤圖強、豪氣萬千的未來展望,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玲兒居然努力錯方向,身為一個大家閨秀,她可不該以成為女捕頭為目標啊!

  「二哥哥,喝茶就喝茶,你沒事噴得一桌子幹什麼?髒死了。」上官玲兒嫌惡地皺了皺眉頭。

  上官震嘴巴一抹,連忙說道:「玲兒,聽好了,二哥哥可不許你胡來,聽到沒有?」

  這可妙了,上官玲兒咦了一聲。「二哥哥,你這反應,怎麼好像認定我就是會胡來?」

  「這……」看著寶貝妹妹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上官震知道自己說錯話,玲兒正在興頭上呢!還是別掃她的興比較好。

  「二哥哥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嘛!玲兒,你想幫爹的忙,固然是懂事了、長大了,可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家,諸多不便哪!」

  「哪不便了?」上官玲兒斜睨了二哥一眼。「你們都瞧不起女孩子,覺得女孩子成天就該坐在房間裡面刺繡、插花、學著下廚?」

  「那可不是……」上官震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你說什麼?」

  「唷……不,玲兒即使不會這些東西也不打緊啊,在二哥哥心目中,玲兒永遠都是二哥的寶貝妹妹。」

  「既然是這樣,那你幫幫我嘛!」

  「不行,只有這件事情絕對不行。」上官震想都不想連忙搖頭,開什麼玩笑,對方可是惡名昭彰的淫賊欸,要是玲兒有什麼萬一,他怎麼跟死去的娘親交代啊!

  玲兒見上官震這條路走不通,不禁氣極。「我就知道,二哥哥平時嘴巴上說疼我都是假的!」

  上官震聽到平時最疼愛的妹妹這麼說,心裡像被狠狠刺了一下,不過只有這件事情,他是說什麼都不會讓步的。

  「玲兒,二哥哥是用心良苦,不想讓你受傷,現在你怎麼怨我都沒關係,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了。」

  「你……」上官玲兒氣得跺腳正要發作時,沈君洛的人影忽然鑽進腦子裡,她靈機一動,二哥不幫她,她找沈君洛總可以吧?對方可是曾許諾過要幫她的呢!「你不幫我就算了,我找別人總成吧!」

  語畢,她轉身正要出門時,冷不防忽然出現一堵肉牆,擋住了她的去路,抬頭一看,竟是大哥。

  「玲兒,不許出去。」

  「大哥?」玲兒見到是大哥來了,故意露出撒嬌的笑。「我只是想出門散散心嘛!」

  「你才剛回到家沒多久,就要出去散心?」上官守哪會不知道她不過是找借口開溜。「你剛剛跟震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大哥都……聽見了?」

  那完了,玲兒心想,果不其然,下一秒上官守便摸了摸她的頭,以撫慰孩子般的語氣說道:「玲兒,乖乖聽二哥的話,你只要好好待在家裡,就是幫了大忙了。」

  上官守將她向後頭一轉,輕輕一推,推回到上官震的面前,上官玲兒還來不及抗議,大哥又說話了。「玲兒,大哥明白你的心,但女孩子家清白為重,別的兄長們盡可依你,只有這一樁,說什麼都由不得你率意妄為。」

  怎麼連大哥都這樣?!上官玲兒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大哥也反對,眼看孤掌難鳴,她表面上只得暫時退讓,反正方法有得是,她不出門,照樣能幹一樁轟轟烈烈的大事。

  「我明白了,我不出門就是了,我回房間,把自己關起來,再用棉被捆起來,這樣總可以吧?」假意負氣地喊了幾句,上官玲兒轉身便想走,不料手卻被上官震抓住。

  「玲兒,哥哥們是用心良苦,你別這樣嘛!這樣吧,你想吃什麼東西,還是想看什麼書,哥哥馬上去買來給你好不好?」上官震跟在玲兒身後,還想百般討好,奈何玲兒卻壓根兒不想聽他說話,甩手冷哼一聲便回房去也。

  寶貝妹妹的不理不睬,對上官震來說可是個不小的打擊,看他一臉灰敗的模樣,上官守忍不住搖了搖頭。

  雖說玲兒是上官家的寶,不過二弟的症狀未免也太嚴重了些,看來他得快勸父親幫震娶個媳婦才成,否則他成天圍著玲兒團團轉,等到玲兒哪天出嫁了,他絲毫不懷疑上官震會有把自己也一塊「陪嫁」過去的念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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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8:00
第五章   


  數日後,沈君洛一大早做完了例行的早課,便著裝出門打算到櫃上去。

  自從上官玲兒離開了沈家,他的生活又恢復了一貫秩序,甚至晚上也不再作噩夢了,對於他跟玲兒之間的恩怨居然能在如此平和的狀態下結束,沈君洛充滿了一種不真實的安心感,能夠這樣正常過日子,實在是太美好了啊……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鄰近路人的談話聲突然不經意飄進他的耳中。

  「聽說咱們京裡最近來了個上官大人,正加緊查緝那個專門淫人閨女的惡賊呢!」

  「襄王府的四格格也遭了殃,我看要是抓得到才有鬼呢!」

  「哎,抓人之前,我看他還是先把自家閨女看好比較正經。」

  「也對,我聽人家說,上官大人的女兒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國色天香不說,身上還會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呢!」

  國色天香?淡淡幽香?

  沈君洛聽得有些定了神,心裡的疑問卻不斷擴大。

  他們說的,難道是上官玲兒?

  「上官大人有這樣的女兒,難怪要加緊追查這案子了。」

  「哎,上官家戒備一向森嚴,他不可能得手的啦!」

  「嘿,搞不好那個採花大盜有可能為了報復上官大人而故意挑他女兒下手啊!只要迷香一吹人一昏,夜裡烏漆抹黑的誰知道女兒房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那兩人一邊討論,一邊哈哈大笑而去,一旁,沈君洛卻整個人呆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到底是……哪裡的空穴來風?」

  上官玲兒長得的確是不醜,甚至可以說是可愛的,但絕對不會到什麼傾城傾國的地步,如果是要她用惡作劇毀了一個國家那倒還有點可能,不過究竟是哪個人故意造謠生事?

  站在大街上思考了半天,直到一陣風吹過來,沈君洛才猛然一醒。

  他幹麼擔心那麼多啊!玲兒的大哥、二哥可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呢!

  「迷香一吹人一昏,夜裡烏漆抹黑的誰知道女兒房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路人甲的兩句話像針一樣地倏然插進沈君洛的腦袋裡,教他已往商舖方向跨出的步伐又縮了回來。

  「不行,沒辦法當作不知道……」沈君洛苦惱地想,他自認不是愛管閒事的個性,可是當事情跟他認識的人有關時,他還是無法置之不理,眼下玲兒要是真成了歹徒的目標,說什麼他都有知會上官家的必要……

  想到這裡,他就下意識掉轉了方向,然後,很不自然、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地往上官家的方向定去。




  上官家。

  「咦?沈君洛?你來做什麼?我家玲兒不在,你可以走了。」

  上官震對沈君洛突如其來的到訪可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他正想隨口兩句打發過去,身後卻鑽出一張興奮的臉孔,打斷了他的逐客令。

  「沈君洛?你怎麼來了?」

  「玲兒。」看到她那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沈君洛忍不住沉吟了,上官玲兒,長得是可愛俏麗,卻不會是我見猶憐的天香國色,這流言是怎麼傳出來的啊?

  「我有事想跟你單獨談一談。」

  「咦?」玲兒才咦了一聲,上官震便插了進來。

  「不行不行,孤男寡女不可同處一室!這樣我家玲兒太危險了!」

  「二哥!沈君洛是什麼人啊!我們小時候多熟啊!」玲兒不高興地瞪了上官震一眼。「你別來搗亂啦,難得他要來找我呢!」說完她便拉起沈君洛的手,直接越過上官震往自己房間走去,上官震正要跟,玲兒卻轉過頭來,凶巴巴地喝住!

  「不許跟來!不許偷聽!不然玲兒跟你切八段絕交唷!」

  「都給我站住!」大哥上官守的聲音赫然傳來,把三個人凍結在當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官守匆匆走進來,一向溫和的臉上竟有著難得的盛怒。「玲兒!你給我說清楚!」

  「大哥?」上官玲兒愣愣的。「說清楚……什麼?」

  「我剛剛在城裡的茶館看見隔壁的小五,到處跟人說你是個絕無僅有的大美女……」上官守氣結地道:「他難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外面風聲這麼緊,有女孩的人家人人自危,我問他到底是什麼居心,他居然說是你給他銀子叫他出去放風聲的?!」

  「啊?!」沈君洛和上官震兩人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上官玲兒則是一臉事跡敗露的模樣,尷尬地縮著手站在旁邊。

  「玲兒,你解釋清楚,為什麼故意這麼做?」

  「我……」上官玲兒見大哥如此生氣,就算有話也講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沈君洛忽然開口。

  「其實,我也是為這件事來的。」

  「君洛?」上官守將注意力移轉到他身上。「莫非……你也聽到了什麼?」

  沈君洛點點頭,一五一十地把剛剛聽來的話如實轉述了一次。唉……如果早知道是上官玲兒的自導自演,他就不必特地來這裡趟這趟渾水了。

  「沒想到這件事情是玲兒引起的,害我還這麼擔心。」真是浪費時間!還是早點告辭回去辦正事吧,他可沒時間跟著上官玲兒瞎起哄啊!「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這件事,那就交給你們處理了,我這就先……」

  「等一下!」上官玲兒驟然打斷他,跑到他面前,小聲又充滿期待地說:「剛剛你不是還說想跟我單獨談一談,現在你沒別的話跟我說了?」

  沈君洛皺著眉看了她一眼。「現在沒有。」

  上官玲兒神色一斂,咬住下唇。「可是我有話跟你說。」

  「我現在沒空。」

  「我不管!」

  「玲兒!」上官守出聲制止。「別這樣纏著君洛,他很忙的!」

  上官玲兒幾時曾被大哥這麼嚴厲對待過,是以一聞言,雙手立即垂了下來,一旁的上官震最是愛妹心切,看到玲兒失望不語的表情,一時竟忘了立場,替她求起情來。

  「大哥,只是說兩句話,應該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吧?」

  「震,怎麼連你也……」上官守忍不住支額歎起氣來,這兩個寶貝弟妹啊!真是一時半刻都不讓他和父親省心。

  「算了,大哥,還是讓我跟玲兒談談吧!」最後出聲的是沈君洛,只因他要是不做點小小的犧牲,恐怕事情還是沒辦法了結。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上官守頓了一下,看著玲兒。「不要為難君洛,知道吧?」

  「知道。」玲兒乖乖巧巧地甜甜一答,轉身立即拉著沈君洛離開大廳。

  「震,不許去。」上官守伸手拉住正想跟在他倆身後去偷聽的上官震,上官震歎了口氣,只得乖乖走了回來。




  玲兒房間。

  「為什麼來這裡?」沈君洛是第一次來玲兒房裡,在自個兒家中他可是連纖纖的房門都未曾踏入過一步呢!

  「因為這裡好說話。」上官玲兒門一關,回過身來,大眼睛直勾勾的瞪著沈君洛的背影瞧,他卻毫無所覺,正自打量著玲兒房間。

  嗯……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了,但仔細一想也難怪,玲兒的父親如今雖已復職,但憑他微薄的官俸畢竟難讓家裡增光添彩,房裡傢俱都是舊的,連床幔都抽絲了,四周也沒有什麼較女孩子氣的裝飾品,顏色也屬於黯淡一派,看來是有什麼用什麼,玲兒住得慣嗎?

  「咳咳……」上官玲兒的輕咳聲喚回了沈君洛的注意力。

  「沒什麼好看的,不用花上你那麼多時間仔細端詳吧?」

  沈君洛聞言自覺失禮,轉過身來面對玲兒,想速戰速決。「你有什麼話跟我說?」

  玲兒吁了口大氣,突然提起腳,冷不防就往沈君洛腳盤上狠狠地踩了下去,沈君洛痛叫一聲,踉踉蹌蹌地往後跌退好幾步。

  「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我才要問你想做什麼!」玲兒怒氣沖沖。「你為什麼沒事跑來打亂我的計劃?我原本還想找你幫忙的,你卻當著大哥、二哥的面拆我的台,你才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玲兒踩這一下真不輕哪!沈君洛扶著桌子,一邊撫著痛腳,咬著牙回答:「你以為我願意?要不是事態嚴重,我做什麼上你家自找麻煩?」

  「事態嚴重?哪裡嚴重了?我又還沒被人怎麼樣!」

  「等到你被人怎麼樣還來得及嗎?!」

  「你……」玲兒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沈君洛見狀又道:「你大哥、二哥把你當成寶貝,你卻盡做一些讓他們擔心的事,也沒跟他們商量過,你有沒有想過,你畢竟是個姑娘家?」

  「姑娘家,姑娘家怎麼了?」玲兒聞言,更感委屈。「姑娘家就不能想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嗎?我想幫爹爹啊!只要風聲放出去,到時有我當誘餌,裡應外合之下,就能把那個淫賊一舉成擒,爹爹一定會高興的。」

  「你……不是為了好玩做這件事的?」

  「見鬼的哪裡好玩了?」一聽到他這麼說,上官玲兒突然又火氣上湧,衝到他面前就想開打。「我把我辛辛苦苦攬下來的私房錢都送給小五了,你以為我是開玩笑的嗎……啊!」

  上官玲兒尖叫一聲,原來沈君洛竟不知在何時伸手抓住她兩隻手,她情急之下舉腳就想踹人,沈君洛卻突地摟住她的腰一轉身,把她壓制在牆上,玲兒本來就比沈君洛嬌小,這樣一來更是動彈不得,她又氣又窘,小臉脹得通紅!

  「你幹什麼,放開我!」

  「差點都忘了,我學這身功夫就是要來應付有朝一日的。」沈君洛驟然泛起一絲勝利的笑容,天啊!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有一輩子那麼長吧!

  「什麼有朝一日?」玲兒看著他那討厭的笑容,心頭不禁撲撲直跳,然而生氣的時候腦袋總是轉得特別快。「難道……你學功夫就是為了報復我?」

  「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沈君洛嘿嘿一笑。

  上官玲兒怒極。「你……小人!偽君子!臭雞蛋!難怪我住你家那段期間,你老是躲躲閃閃的不肯教我武功!沒見過你這麼卑鄙的人!」

  「隨你怎麼罵,但現在你的身手不及我。」沈君洛老神在在,一面附近她的耳畔:「我警告你,別再隨隨便便動手動腳,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他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但她也不是被嚇大的。「男子漢大丈夫,吃幾個拳頭就記恨到現在,有沒有肚量啊你!」

  「如果你是我,小時候成天被一對惡魔兄妹當馬騎,當呆子要來要去,我不相信你心胸會比我寬大到哪裡去。」沈君洛冷笑道:「但如今,哼哼……」

  「你……放開我!」玲兒見不慣他那可惡的嗤笑,更加用力扭動身子企圖掙脫,沈君洛也索性跟她卯上,更加用力地將玲兒壓在牆上,斯文面孔上有著難得一見、不容輕侮的霸氣,只是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已使兩人的身體有大半貼在一起。

  玲兒在他緊密的鉗制下,心口毫無節制的狂跳起來,忍不住別過頭去,不敢再與沈君洛對峙。她不是怕他……而是那種感覺,不再只是童年時期,那單純小兒小女之間的爭吵了……她的心,怎麼會跳動得這麼厲害呢?

  突然間,上官玲兒停止一切的動作,瘋狂的掙扎也靜止了,沈君洛沒有料到她會倏地安靜下來,正以為是自己贏得了勝利,玲兒的聲音卻悠悠傳來。

  「可以了吧?」

  啊?

  她突如其來的問句令沈君洛微微一愣,視線很自然地停留在她的耳根子,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注意到玲兒竟連耳根都紅得跟豬肝沒兩樣,而且,他也注意到,自己似乎抵著她軟軟的身子,那麼嬌小、那麼柔軟,似綿如雪,往下看,她凌散的髮絲在鎖骨間垂成一道惑人的優美曲線,象牙白的肌膚與烏黑的秀髮,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柔媚……

  「你要這樣箍著我到什麼時候啊?男女授受不親欸,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吧?」玲兒的聲音小小聲地,彷彿要掩飾尷尬,她力持平穩,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當然,她的眼睛沒有看著他。

  沈君洛尚不及做任何反應,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人聲。

  「君洛、玲兒,你們談好了吧?」伴隨著話聲的,是讓人措手不及的開門聲,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推門而入的上官震,馬上便一覽無遺眼前這匪夷所思的尷尬狀況。

  「沈君洛……你……」上官震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兩簇熊熊烈火。「原來你才是採花大盜!」

  「什麼?!」沈君洛根本不及解釋,上官震便隨手抄起椅子劈了過來,他匆匆鬆開玲兒想要揮手擼擋時,上官震的椅子突然被人從後頭抓住,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上官守來到上官震身後,一手截去了他手中的「凶器」。

  「大哥!」上官震發現是守阻止,不禁更加憤慨。「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沒看到咱們家玲兒被這個畜……畜生給欺負了嗎?」

  「我有眼睛,我會看。」上官守皺著眉頭,同樣很生氣,不過畢竟還保持著一絲理智,沒辦法,上官家總需要一個可以控制場面的人吧!

  「君洛,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這一切都是誤會。」沈君洛氣弱地答,他知道的,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誤會?」上官震不屑的嗤之以鼻。「笑死人了,你分明就是貪圖我家玲兒美貌……」

  「震,閉嘴!」上官守瞪了二弟一眼。「玲兒,你有什麼話說?」

  「我……」玲兒頓了頓,偷覷了覷沈君洛,半晌才咬著下唇,不痛不癢的隨口敷衍了一句。「沒什麼事,我們不過鬧著玩兒而已。」

  「這樣叫沒什麼事?」上官震可急了。「二哥要是再晚一步進來,你不就……不就……」

  「就怎麼?」玲兒愣愣地。

  就被沈君洛壓到床上去了啦!上官震半截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沒辦法,玲兒還是黃花大閨女,這麼露骨的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免得污染了妹妹純潔的心靈。

  「反正,沈君洛這傢伙太危險了,從今以後你不許和他見面!」將玲兒拉到自己身後,上官震義正辭嚴地命令著。

  「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上官守額間青筋已經忍不住浮凸了出來,看得出他仍盡力維持著理性。

  「君洛,我不管你是跟玲兒鬧著玩還是怎麼樣,玲兒畢竟是女孩兒家,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不待沈君洛回答,他又道:「還有,我剛剛跟震在外頭商量好一件事,希望你幫忙。」

  還真是精打細算啊!看來上官守也有做生意的天分呢!算準在他此刻授人以柄的狀況下提出要求。

  算了,至少上官守是上官家三兄妹裡頭最有理性的一個,跟他打交道總好過跟另外兩個,再說他現在也別無選擇,對方要怎樣就怎樣吧,他只想息事寧人啊!歎了口氣,沈君洛認命地點了點頭,算是初步答應了。

  「大哥你要我怎麼幫忙就說吧!」

  上官守聞言,微微一笑。「好,你能答應幫忙真是太好了,聽說你的武功這幾年來大有精進,尋常人都不是你的對手,有你在,我們家玲兒應該就可以保證安全無虞了。」

  咦?

  這啥意思?

  沈君洛抬起頭,首先看到的是玲兒一臉莫名其妙,再看上官震,對方竟露出狡獪笑容,視線最後落到上官守的臉上,只見他一本正經、無比嚴肅,絲毫不像在開玩笑的,說出了他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暫住在上官家,扮成女裝睡在玲兒房裡,直到那個大盜被擒為止。」

  ……什麼?!

  空氣凝結了一秒、兩秒、三秒……甚至更久更久的時間,除了上官兄弟之外,玲兒跟沈君洛完全呆愣住了,尤其是沈君洛。

  他發誓,他這輩子從沒聽過這麼荒謬、可笑、唐突又見鬼的提議,這居然還是那個堪稱「上官家最有理性」的男人上官守所提出來的?叫他扮成女裝引這是什麼意思!

  還不及從震驚裡恢復過來,沈君洛卻聽見一陣歡呼聲!不消說,那歡呼聲肯定來自於性喜胡鬧的上官震和上官玲兒。

  「天啊!大哥真是天縱英明,居然想得出這麼好的法子!」

  「對啊,大哥真的很了不起吧,沈君洛的確是最佳人選啊!」上官震對此計更是滿意得不得了。「誰叫沈君洛這傢伙根本生得比玲兒還美。」

  這算恭維嗎?沈君洛臉都黑了一半。

  「我和震慎重地思慮過,這個計策的確必須拜託你幫忙,玲兒雖然闖了禍,但我們也只能將計就計,畢竟如果真抓到了盜賊,對百姓來說也是好事,但如果是玲兒本身去當誘餌,又太危險了。君洛,你有身手,長相也足可欺瞞對方,趁其不備時將那賊廝一舉成擒,由你來做這件事是再理想不過了。」

  上官守一席話說完,上官震與玲兒忘情地拍起手來。「大哥,說得好!」

  上官守微微一笑,轉向沈君洛。「君洛,你意下如何?」

  沈君洛聞言,嘴角也微微一牽。「好棒的主意,不過我拒絕。」

  「什麼?!」

  「你敢?!」

  幾乎是同一時間,上官玲兒和上官震異口同聲的大喊起來,玲兒迫不及待地追問:「為什麼拒絕?這主意明明就很好不是嗎?」

  沈君洛皮笑肉不笑。「對你當然好,可是於我沒有任何好處不是嗎?」

  「啐!果然是經商的,說話口氣就是情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上官震馬上吐槽,完全不留情面。

  「我櫃上有很多事要忙,不可能一天到晚耗在這裡守株待兔,去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侵犯玲兒的歹徒。」何況還要他扮成女裝!

  「這樣啊……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拒絕。」上官守摸摸下巴,皺著眉開口:「難道你就不能看在玲兒與你是童年好友的情分上,再認真的考慮一下?」

  童年好友?

  一陣惡寒襲過,更加堅定了沈君洛的決心。「我拒絕。」

  「沈君洛,你這沒良心的。」玲兒臉都綠了。「你很期待看到我被人怎樣是不是?」

  不及回答,上官震忽然面色一整,兩隻手拗得指關節辟辟啪啪直響,逼到沈君洛面前。「既然你不答應,那剛剛你欺負玲兒的帳就不能抵消了,咱們來清清這筆賬吧,嗯?」

  沈君洛聞言,很直覺地轉頭看一向都會站出來主持公道的上官守,不料這回上官守卻似乎完全沒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甚至還抱著雙臂點頭,露出無可奈何的模樣。

  「君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方纔你那樣對待玲兒,我這做大哥的都看不過眼……」

  蛇鼠一窩!

  早知道就根本不該踏進上官家大門的,沈君洛有一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他是可以跟上官震開打,但他很肯定上官守跟玲兒不會只站在旁邊看,以一敵三,再怎麼能戰,最後也一定是兩敗俱傷……

  「二哥,住手。」玲兒的聲音忽然在上官震背後響起。「他不願意就算了,別逼他。」

  沈君洛一愣,沒想到最後玲兒竟會出面,且大有毅然決然的氣勢。「玲兒,你……」

  「讓他去吧,反正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我自己來解決。」上官玲兒說著說著,似乎突然哽咽了。「反正我們跟沈家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交情,不要拿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煩人家,大不了我就是沒了清白,出家做尼姑去而已,不然,索性海裡一跳就結束了。」

  「呸呸呸!玲兒,別烏鴉嘴!哥哥一定會保護你的!」上官震的表情宛如寶貝妹妹已經被怎麼了似的,充滿了悲憤與惶恐,連忙上前摟住玲兒,拍著她的背脊安慰著她。「玲兒別怕,有哥哥在,你不會有事的……」

  「二哥,我就知道還是你最疼我……」玲兒抽抽噎噎,已是語不成聲。

  「當然了,玲兒是二哥唯一的妹妹啊,不疼你疼誰啊……」

  沈君洛不是鐵石心腸,看著這對寶貝蛋相擁而泣,忍不住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硬的不成就來軟的嗎?這對兄妹真是可惡啊!但看到玲兒那副模樣,他的心也軟了下來,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讓玲兒真的出家做尼姑,更遑論要是她真的跑去跳海……

  內心嚴重的天人交戰,理智告訴他,不要理會這對兄妹,走就是了;但偏偏他的感情無法視而不見,真的要讓玲兒去當誘餌嗎?對方可是毀人妻女無數的大淫棍啊!玲兒要是有了什麼萬一,他一定會內疚一輩子的……

  就這樣,理性與良知不停地在沈君洛腦海中拔河,直到眼角餘光再次掃視到玲兒泫然欲泣的眼神之後,他突然停止了思考,抬起頭,宣佈自己的決定。

  「我知道了,我答應就可以了吧?」

  這句話剛說完,房間裡突然陷入一陣沉默,除了沈君洛之外的六隻眼睛,全都集中聚焦到他身上。

  「你答應了?」上官震問。

  「你答應了?」玲兒更是不可置信。

  「君洛,你確定?」

  聽到上官守叫自己的名字,沈君洛猛然回神。

  等等……他剛剛答應了什麼?!

  「他答應了!」上官震高興得把妹妹抱了起來,太好了,玲兒的清白可以保住嘍!

  「沈君洛,謝謝你!你真是個大好人!」玲兒高興地尖叫,眼淚一抹笑顏撒開,哪還有方才楚楚可憐的模樣?

  「君洛,我代替父親還有弟弟妹妹感謝你。」上官守抓起沈君洛的雙手用力地握著,想藉此表達自己的謝意,然而望著他信賴的眼神,沈君洛內心卻是一整個無三口。

  他是中邪了吧!不然怎麼會真的答應了這個荒謬、可笑、唐突,又見鬼的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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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9:10
第六章   


  做人跟做生意,其實道理定同樣的,第一講的是誠,第二講的是信,誠信兼具,才會成為一個成功生意人。

  這句話是沈君洛打小聽到大的沈家家訓,誠信就是,答應人的事就要做到。也正因此,就算他的內心再怎麼掙扎抗拒兼不甘不願,他仍非常守信地在沈家住了下來,並開始了他備受屈辱的日子……

  「來,你穿這個。」上官玲兒興致勃勃地捧著一隻托盤過來,沈君洛一看,眼珠子差些沒掉出來。

  「這是什麼?」

  「女裝啊!」上官玲兒理所當然地說;「不是都說好了嗎?」

  沈君洛一時語塞。

  「這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找來的,尺寸夠大,應該合你穿。」

  沈君洛自然而然浮現出抗拒的模樣,玲兒的聲音卻還在繼續。「你至少要讓那個壞人真的以為你是個姑娘家,他才會沒有戒心的靠近你嘛!」

  「……」

  渾然不覺沈君洛正以不說話做為無言的抗議,玲兒笑道:「來,趕快試穿看看合身不合身啊!」

  沈君洛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就是不伸手接過。「你覺得晚上烏漆抹黑的,打不打扮有那麼重要嗎?」

  上官玲兒點頭如搗蒜。「當然啊!」

  「為什麼?」

  「因為我想看嘛!」

  沈君洛聽了差點沒摔倒,他真蠢,居然還真的期待她會說出什麼能夠說服他的大道理來,沒想到她的理由卻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你非要我穿不可,那我現在就回家。」

  「你敢回家,我就把你非禮良家婦女的事到處宣揚,讓你也吃不完兜著走!」上官震的聲音陡然自兩人背後傳來,沈君洛發現是他,忍不住頭疼了起來。

  「我非禮良家婦女?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還敢說沒有?」上官震冷哼一聲。「昨兒你是怎麼對玲兒的?怎麼,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叫你扮扮女裝抓抓賊,已經是便宜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穿就是了,這樣可以吧?」真是……幾乎是自暴自棄地一把搶過玲兒手上的托盤,他已經學到一點,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要與上官家的人爭論些什麼,因為下場永遠只有一個!輸。

  「要我穿女裝我也認了,不過你們不許看,通通去外頭等著。」

  「開玩笑,不留個人在房裡看著,怎麼知道你換了沒有?」上官震理所當然地掀起袍角便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沈君洛正要發作,不過有人動作卻比他快了一步。

  「二哥哥,你出去,沈君洛這邊我來就行了。」

  「嗄?」上官震一愣。「那可不行,我怎麼能放你跟那小子兩人單獨在一起……」

  「我要幫他描妝打扮,這些難道你會嗎?」玲兒理直氣壯。「再說叫他扮女裝他已經夠彆扭了,你要是待在這裡,他不是更不好意思嗎?所以你出去,這裡交給我就是了!」

  上官震就這麼不由分說地被玲兒推出門外,不管他在外頭怎麼喊,玲兒仍舊毫不留情地將門閂上,拍拍雙手。

  「好了,我已經把二哥哥請出門,現在你可以安心的換衣服了。」

  沈君洛歎了口氣,已經懶得再多費唇舌把玲兒一併掃出去了,自顧自地走到屏風後頭,開始卸下外衣,脫到只剩中衣後,他撈起那件紫色羅紗外裳披在身上。

  「真是的,居然還正好合身……」沈君洛受不了地喃喃自語,玲兒的聲音又從屏風外頭傳來。

  「穿好了嗎?穿好了就出來啊!」

  「我先說好,你可不准笑。」沈君洛悶悶地道,一邊蹩手蹩腳地走了出來。

  玲兒忍不住掩嘴。「嘻……」

  「我要換掉。」沈君洛當下轉身,玲兒趕忙一把拽住他。

  「你聽錯了啦,我剛剛是在打噴嚏,不是故意的……」

  「你……」忍住、忍住,你是有涵養的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沈君洛不停地克制著想把身上衣服撕爛的衝動,雖然他真實的感想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會搞到這種地步?而且身邊還一直跟著一個小惡魔,不停地挑動他僅存的善良理智……

  「來,我幫你撲點粉,點一些胭脂。」

  「你說什麼?」天啊!誰來阻止他?他現在真的很想很想當場把這丫頭的脖子扭斷!「要我穿女裝就算了,為什麼我還要化妝?!」

  「別生氣、別生氣嘛!姐姐。」

  姐姐?!

  她還真是不怕死啊!不用看,沈君洛也知道上官玲兒現在的表情是一臉憋笑,懶得跟她計較,她就越發踩脖子上臉了。

  「來嘛!畫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哪有姑娘家不施脂粉的?點綴一下就好了。」上官玲兒拉著他,半強迫地按著他坐到梳妝台前,沈君洛則是哀莫大於心死,畢竟外頭還有上官兄弟看著,自個兒要是現在跑出去,只是丟更大的臉罷了。

  玲兒拿起胭脂就往沈君洛臉上塗抹起來,沈君洛本就斯文白細,形同玉刻,待輕掃雙眉、略撲兩腮之後,彷彿像玉雕石通了血氣似地,更顯風華無倫,以致她點著胭脂的手不由自主地停在半空中,望著他的臉怔怔地瞧了起來。

  沈君洛閉上眼之後沒多久,感覺不到有東西招呼在他臉上,奇怪地張開眼睛,不料才一睜眼,他便與玲兒四目交接,只見玲兒失神的望著自己,一張小臉還泛著極不自然的酡紅。

  「咳……咳咳……」沈君洛咳了兩聲,玲兒聳然一驚,連忙別開視線。

  「怎麼了?」瞧她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地。

  「沒……沒……」玲兒暗罵著自己的失態和失神,但是一轉過頭,看到沈君洛,她又很自然地瞪大眼睛,還吞了吞口水。

  她從小就知道他長得好看,就一個男孩子來說甚至是過分漂亮了些,但湊近了瞧,她才發現,他的美似有一種奇特的魔力,無關乎性別卻吸引所有人視線,讓她幾乎無力招架……

  見她再度失神,沈君洛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她這樣癡癡迷迷的,反倒像是中了迷香,他忍不住在她額上狠狠彈了一下!

  「啊!」上官玲兒一聲低叫,回過神來,手直覺地撫住額頭。「你做什麼?」

  「點醒你!」沈君洛很高興扳回一城。

  玲兒微惱,瞪了他一眼。「笑笑笑,你還笑!」

  「我還肯笑,你應該要謝天謝地了。」沈君洛道,無意間發現玲兒的額頭上居然有胭脂印,原來是玲兒伸手撫摸額頭時,卻忘了自個兒的手上還沾著胭脂,連帶把自己臉畫花了,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一時間忘乎所以,直覺就伸手去抹。

  「你做什麼?」玲兒敏感地想躲開,沈君洛卻一把將她輕而易舉地撈過來,隨手抄起桌上的帕子替她擦了起來。

  糟糕!臉又開始紅了,這回還連心都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怎麼回事,中邪了嗎?

  兩人的距離近到玲兒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因此越發緊張僵硬,他的手在她的臉上肆無忌憚地觸摸著,修長的雙手、恰中的力道,還有他的鼻息……儘管只是很單純的在擦臉,對她來說,卻是很大的刺激……

  「好了。」沈君洛放開她,這時候才發現她緊張兮兮的模樣。

  「看我看得這麼入神,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沈君洛隨口笑話了一句,不枓此話一出,場面更加尷尬。

  玲兒羞得滿面通紅,直覺否認。「才……才沒有呢,你想得美……」

  意識到自己玩笑有些開過頭,沈君洛突然頓住不語,玲兒也像著了火似地彈開,兩人保持一段距離,半晌室內儘是窒人的安靜,直到沈君洛終於決定打破沉默。

  「咳咳……」慣常地,他用咳嗽作為開場。「我說你也該玩夠了吧!我可以換回原來的裝束了嗎?」

  「換回來?」這話倒是讓玲兒從忸怩不安的情緒裡很快地回過神。「為什麼?好不容易連妝都化好了……」

  「那只是讓你化著玩的,晚上除了穿女裝,別想叫我往臉上塗這些娘裡娘氣的東西。」沈君洛站起身走到臉盆架前,毫不客氣地抽下毛巾便浸過水擦將起來。「再說,現在還是大白天,你就要我穿成這樣到處去走動?」

  「那有什麼關係……」玲兒小聲嘟嘍著,卻被沈君洛瞪了一眼,她立刻噤口不語。

  「好嘛好嘛,不要就拉倒,總是對女孩子這麼凶巴巴的,纖纖姑娘一定很怕你。」

  「纖纖?」她沒事忽然提起纖纖做什麼?沈君洛想了想,忽然笑了。「纖纖才不會像你這樣。」

  玲兒聞言,心裡突泛起一絲酸。「對啊,我說錯話了,你不是對女孩子凶,是只對我凶;纖纖姑娘是大家閨秀,你和她在一起當然是呵護備至、疼愛有加,怎麼捨得罵她?」

  沈君洛放下毛巾,就看見玲兒一臉醋意,這小妮子難道是在嫉妒纖纖嗎?她有什麼好嫉妒的?男女之間以禮相待不逾矩,不是很正常的嗎?

  等、等等!

  沈君洛心中赫然閃過一個想法,那想法令他……相當震驚……

  上官玲兒……眼前這個從小以捉弄他為樂,甚至長大之後也不放過他的女孩,竟然會吃纖纖的醋,難道……她真的如自己戲言所說,喜歡上自己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他知道,玲兒的心事並下難猜,因為她向來有什麼情緒就會表現在臉上,家裡開門做生意,他對察言觀色這門學問向來也是頗有心得,對玲兒含羞帶嗔的表情,他很難感覺不到,但儘管如此,心裡仍有些抗拒承認眼前看到的景象……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他看錯了,上官玲兒只是習慣大家都要寵著她、順著她而已,才不可能是喜歡上他了呢……

  「我先出去了,你換衣服吧!」上官玲兒見沈君洛久久不語,以為他是默認自己的確是喜歡纖纖端莊嫻雅更甚於她,否則怎麼會連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下出口?想到這裡忍不住氣餒,她轉身想走,不料手卻突然被沈君洛拉住。

  「你……?」

  凝視她那大大的眼睛,黑漆漆、水汪汪,如同星子一樣又閃又亮,沈君洛心中突突一跳,連忙告誡自己。

  穩住、穩住,你拉她的手沒別的意思,不過是要讓她別胡思亂想而已。

  他定定地瞧著玲兒,半晌才說話。「我沒別的意思,你並不比纖纖差,知道嗎?」

  玲兒怔了怔,一會兒,露出心知肚明、不必多說的表情。「謝謝你唷,你這樣一說,我好多了。」語畢,她輕輕撥開了他的手,逕自離開。

  沈君洛一個人在房裡,獨自咀嚼著玲兒的話。

  她看起來,似乎完全不覺得有被安慰到……

  難道,他還是說錯話了嗎?




  數日後。

  從沈君洛來到上官家埋伏的第一天迄今,別說抓賊了,連個賊影都沒看見,儘管如此,上官兄弟與沈君洛仍不敢有絲毫輕匆,因為自從上官義德接手本案後,夜間巡視與稽查變得更加謹慎,許是夜晚治安變嚴,城中竟連續發生了三、四起白日非禮事件,那淫賊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押民女至暗巷中上下其手,其囂張之程度已非一般。

  上官義德為查案連日來疲於奔命,沈君洛看在眼中十分敬佩,一開始雖然是被半強迫參與此案,但久而久之也產生了一種非破案不可的使命感,因此連日夜宿上官家也漸不覺苦,唯一令他感到在意的,是上官玲兒的態度。

  或許那日在她房中,他們倆真的玩得太忘形了吧!忘了男女畢竟有別,忘了授受不親是基本禮節,更遑論保持距離是理所當然的了。當他替玲兒擦去臉上胭脂痕跡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什麼東西開始生成並發酵了,玲兒近日忽然變得異常安靜乖巧,說她避著自己嘛又不像,每日倒茶送飯她總是親力親為,但是她話變少了,有時還會盯著他發愣,一旦被他發現,立即就會紅著臉掉頭轉開,一切一切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

  曖昧。

  沈君洛不由感到一陣煩躁,活了二十幾年,他從不曾為了這種事坐立難安,不知道為什麼,扯上玲兒,似乎一切就會往不正常的方向發展……就像現在,都已經半夜三更了,他該睡覺不睡覺,逕自躺在玲兒床上胡思亂想,這樣正常嗎?

  但……或許就是躺在玲兒床上,他才會胡思亂想吧!思及此,沈君洛忍不住甩甩頭。

  「冷靜點……冷靜點……還是睡覺吧你……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做什麼……」正在喃喃自語的當兒,外頭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大概是玲兒吧?還是別應門好了,現在見到她,他的腦子一定更加混亂……

  敲門聲停止了,正當沈君洛以為玲兒大概是放棄就此走開的時候,房門突然咿呀應聲而開,玲兒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訝!果然睡了……

  玲兒看著躺在床上的沈君洛,只見他兩眼垂閉,一手支在腦袋下方,一手放在身上,忍不住無聲一笑。

  真是的,睡姿這麼大方,一點都不風情萬種,姑娘家哪會跟他一樣?若是被那淫賊看到,豈不當場露了餡?

  玲兒掩著嘴,伸出手幫他蓋好被子,又把沈君洛枕在腦後的手拉下來掖在被子裡頭,即便如此動作,沈君洛依舊呼呼大睡,半點未醒。

  這麼好睡,壞人來了不也驚下醒?上官玲兒有些驚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小聲地輕喚。

  「沈君洛……沈、君、洛……」

  奇了,她這樣叫,對方還是不動如山欸!

  玲兒趴跪在床邊,好奇地凝視著沈君洛睡著時的側臉,挺直的鼻樑,白玉般的面頰,還有明明是男生,卻長得比誰都長的睫毛……

  以及,那稜線分明,微笑時有著勾人心魂力量的唇……

  因為想看清楚,所以益發貼近,那散發著淡淡粉紅色澤的唇就在眼前不到咫尺,玲兒吞了吞口水,終於忍不住微微嘟起唇,在沈君洛的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心,狂跳如擂鼓,即使沒有旁人看見,玲兒也已羞得滿面通紅,一直處於裝死狀態的沈君洛,壓根兒沒料到玲兒會有如此大膽的舉動,更奇怪的是……他的心,居然也開始亂跳一通了。

  玲兒畢竟是個姑娘啊……她的身上有著屬於女孩特有的清新甜味,當她俯首時,細細髮梢輕輕地搔著他的鼻尖,教人心猿意馬;她的唇,水嫩豐腴如同最多汁的桃,即使只有一絲絲的觸碰,也劇烈地挑動他的感官神經,令他理智幾欲潰散。

  這小妮子,她知道她在幹什麼嗎?沈君洛動了動身子,玲兒猛然一驚,連忙離開他!

  「糟……」他該不會醒了吧?!玲兒掩嘴下意識便轉身要逃,冷不防她的腰卻被人一把扣抓住!

  「抓到了!」

  「啊!」玲兒低叫。

  沈君洛雙手緊抱著玲兒腰際,稍一使力,已經將她整個人牢牢扣在床上,居高臨下地俯望著她。

  「你、你沒睡?!」因為太過驚嚇導致講話結結巴巴,玲兒沒想到他根本是清醒的。

  「開什麼玩笑,我躺在這裡可是為了要抓惡名昭彰的淫棍,不是為了睡覺來的……」一邊說話,他一邊逼近她,在離她那張粉白圓潤的小臉蛋寸許前停了下來,不懷好意地冷笑。「沒想到正主兒還沒來,就先教我抓到一個趁火打劫的……」

  「什、什麼趁火打劫,你說話客氣點!」誰來救她啊?她的心臟跳得都快爆裂開來了!

  「不是嗎?」見她羞窘已極,沈君洛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佔了上風,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笑什麼?你很得意是不?放開我啦!」玲兒紅著臉啐他,手腳奮力地掙扎著,奈何沈君洛一腳跨在她身上,輕輕鬆鬆地拙著她的雙手,她根本動彈不得。

  「我告你非禮唷!」氣極的她也只剩嘴巴可以攻擊了,不料此話一出,沈君洛噗哧一笑。

  「是誰先非禮誰,你搞清楚。」為了防止她亂動,沈君洛索性額頭抵在她的額尖兒上,這樣一來兩人更是四目相對,玲兒臉若火燒,心跳早就亂了套,沒辦法別過頭,她只得眼神瞥到一邊不看他。

  「你、你有完沒完啊!我什麼都沒做啊……」

  居然裝起無辜來了?!

  沈君洛突地伸出兩手固定她的臉。

  「你確定你沒做這種事?」

  「什麼事?」玲兒正開口,冷不防卻被沈君洛以吻封緘!

  並非蜻蜓點水,也不是點到即止,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絕絕對對的吻,讓原本還想掙扎的玲兒倏然呆住……

  像火一樣的熱,延燒在兩人之間,原本只是惡作劇心起,想好好地讓玲兒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的沈君洛,卻意外地淪陷了……

  那是蜜一樣的甜、棉一般的柔、水波似地纏綿繾綣……

  舌與舌交纏著,交換著失去了理智的靈魂,濃促的鼻息在狹小的空間裡是那麼清楚可聞,玲兒幾欲不能呼吸,然而沈君洛卻無法停止,輾磨著她柔嫩如櫻的唇瓣,捧著她發燙的面頰,彷彿這樣的吻已不能滿足他,他要的……還有更多……

  「唔……」玲兒細喘著發出一聲低嗚。「不……不要……」

  再這樣下去,會更一發不可收拾……儘管殘存微弱的理智告誡著,她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狠狠踹他一下,讓他痛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但她渾身卻軟綿綿地,壓根兒使不出半點力氣。

  但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房樑上頭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雖然音量不大,但沈君洛卻聽得十分清楚,他立即抬起頭來,只見頂上屋瓦不知何時被人掀開了一塊,黑夜裡,一雙眼睛從蒙著的黑布中探出,發現自個兒形跡敗露,他也沒有多慌張,可能認定沈君洛也是同道中人,居然還打起招呼來了。

  「被搶先了啊!」蒙面人似乎笑嘻嘻地。「不錯不錯,這小娘兒們不錯,小老弟,你慢慢享用吧,老子可就不奪人所愛嘍!」語畢他竟還體貼地蓋上瓦片,一副不欲多打攪的樣子,不到一會兒,便聽到他向下躍回地面的聲音。

  「你給我站住!」再無猶疑,沒有什麼比被淫賊認為是淫賊還來得讓人氣憤了,沈君洛翻身坐起,提起長劍立即追出去,蒙面人沒想到他會追出來,反應不及的同時只能揮手去擋,當下手臂便被劃了一刀!

  「看你往哪逃!」沈君洛見他受傷,精神更是大振。

  「他馬的!中計了!」蒙面人抽出腰纏軟劍,唰唰格去沈君洛激刺而來的劍招,與此同時,上官玲兒踉踉蹌蹌地跑出房間,站在空地放開喉嚨大喊。

  「大哥、二哥!抓賊啊!」

  「玲兒!閃開!」沈君洛大喊,那蒙面人見到玲兒突然從身後竄出來,當下便一個後空翻到玲兒身後,將劍抵在玲兒脖子上輕輕一抹,玲兒的皮膚霎時進出一道細長血痕!

  「別過來!再過來她就沒命!」蒙面人陰惻惻地笑了,從屋裡頭跑出來支持的上官守與上官震看到這一幕都呆住了,玲兒緊張得直喘氣,驚惶地望著沈君洛。

  「把人放開!」上官震最先沉不住氣,破口大罵:「要是你敢傷了玲兒一根汗毛!老子就跟你拚了!」

  「震,不要衝動!」上官守一面勸阻上官震,一面對蒙面人道:「就是你,在城內四處好淫良家婦女?」

  那蒙面人冷哼一聲,並不作答,逕自抓著玲兒,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後,看得出來,他正在想辦法脫身。

  上官守見狀,又道:「以一敵三,你憑什麼認為你打得過我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我憑什麼啊?」那蒙面人忽然笑了,手一縮,將玲兒攬到自己面前,竟肆無忌憚地嗅聞起玲兒身上的馨香,玲兒感到一陣噁心,極力想躲,那蒙面人卻硬把頭埋到她的肩窩放肆游移……

  沈君洛怒從心起,再也無法忍受,想也不想便殺向前去,但那蒙面人動作更快,一下子就躲到玲兒身後,沈君洛見狀急急收住劍勢,否則這一招可就直接捅進玲兒心窩裡了。

  「你!」怎會有如此卑鄙無恥之人?沈君洛看著強忍淚水的玲兒,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那蒙面人更是稱心快意了。「哎唷,這可不好,差些你就手刀了心上人呢!幸好你手收得夠快,不然,這美人兒還沒開苞可就香消玉殞了哩……嘻嘻!」

  「住口!」上官震聽不下那不堪入耳的話,那蒙面人卻毫不介意,拖著玲兒邊向後退。

  「看你剛剛好事未成,也頗可惜,不如就讓老子來替你樂樂如何啊?小美人,我會代你情哥哥,好好讓你快活兒快活兒地,嘿嘿嘿……」就在說話的當下,那蒙面人已經移步至馬廄旁,說時遲那時快,他不知何來神力,竟像抓小雞似地揪住玲兒後背心,將她倏地舉起使勁拋向馬背,玲兒痛叫一聲,昏了過去,那蒙面人卻不管不顧,一下子便跨坐上馬,兩腿一夾便往前衝。

  「玲兒!」沈君洛當下跨上另一匹馬追了上去,上官守與上官震二人亦騎上馬背。

  「震!你現在就去官府通報父親,請他立即派出人手!」

  「我這就去!」上官震毫不遲疑立即策馬離開,雖然他更想與兄長一同追上前救援玲兒,但只憑三個人的力量,是很有可能讓那蒙面人逃走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選擇相信大哥、相信沈君洛了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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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3:59:33
第七章   


  城何其大?騎著馬狂奔夜逃,穿梭在石板京道上,玲兒趴在馬背上,原本被摔昏了過去,卻不到一會兒就醒了過來,她看向後頭,發現沈君洛策馬追來,兩人已距不到一頭馬身,他的聲音如裂帛一般高亢,夜裡聽來更是雷霆萬鈞。

  「玲兒!玲兒!」

  她很想回應他的呼喊,然而卻緊張得發不出聲音,雙手緊抓著馬鞍生怕掉下去,另一方面,馬背上顛簸的起伏又教她幾欲嘔吐,那蒙面人還不停地拍打她的屁股,似把她當成戰利品一樣,羞辱感爬上玲兒全身,她再也忍不住了!

  死就死吧!誰怕誰?

  玲兒也未多想,當下抓住那蒙面人的腳,張開口就使盡吃奶力氣狂咬下去,那蒙面人當下痛得大叫!

  「臭娘兒們!」

  蒙面淫賊氣得抓起玲兒的頭便往馬鞍上撞,玲兒吃疼,眼淚當場流了下來,就在這時,沈君洛追了上來,舉起長劍就往蒙面人頸部刺將過來。

  「停馬!」

  「你想得美!」那蒙面人怎甘示弱,一劍格開沈君洛的揮刺,沈君洛仍下放鬆,欲超前擋馬,偏巧上官守也在這時候追了上來。

  「把玲兒交出來!」

  「狗娘養的!你們要人是不是?」蒙面人前後受夾攻,心知再不放棄玲兒,恐怕更難脫身,雖不想讓到口的鴨子飛掉,但眼下除了捨棄女人,也沒別的辦法了,念頭一轉,他突然緊緊抽拉住韁繩,馬兒被他勒得人立起來,發出一聲淒厲長鳴,由於馬蹄空踢,一時間沈君洛無法近身,蒙面人乘機搶前奔出數步,然後用力將上官玲兒往旁邊一推。

  「啊!」伴隨玲兒短促的銳叫,她整個人從馬背上被扔了下來,先是重重撞擊地面,又在塵土裡滾了數圈……

  沈君洛心魂俱碎的看著這一幕,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隻破舊的布娃娃,絲毫沒有抵抗能力地被空拋到地上,砰的一聲,他好像聽見了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

  也許是玲兒身上的某一處,也許是他的心……

  「玲兒!」

  沈君洛立即跳下馬背,搶在第一時間跑到玲兒身邊,上官守見玲兒似乎傷重,但賊人要逃不得不追,咬了咬牙,不發一語地便直接追上前去,當場只剩沈君洛與玲兒二人。

  「玲兒!玲兒!」沈君洛將上官玲兒小心的攙起,玲兒才被翻了過來,滿是塵上的臉突地噴出一口鮮血。

  「痛……」她氣若游絲地只能說出這個字,沈君洛第一次感覺到慌亂……那是心中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也從來不曾想過,會使他如此不安的對象竟是玲兒…….

  「玲兒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回家看大夫,別怕……」沈君洛盡力沉穩下來,盡量不讓自己的表現像亂了套,然而玲兒的雙眼痛苦地緊閉著,似乎連呼吸都已十分困難,他知道再不看大夫,玲兒恐有性命之憂,眼下只能先回沈家,才有辦法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與照顧。

  「玲兒,忍一下,我現在馬上帶你回去找大夫,知道嗎?」

  「唔……」玲兒胡應了一句,似乎也已用盡最後的力氣,就此昏了過去,沈君洛一把將她抱起來,邁開大步急往沈家飛奔而去。

  再撐著點,再撐著點啊……

  一滴汗珠自沈君洛額角滑落,他從沒想到這一刻,自己竟會這般心如刀割。




  沈家。

  「開門!開門!」發自丹田的爆喊,劃破了靜寂的深夜。

  沈君洛半夜三更突然回到家中就已經驚動不少人,看到他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玲兒更讓所有人驚訝,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沈君洛的聲音便已吩咐下來。

  「去把金大夫請過來!抬轎子,不,騎馬過去!快!」

  「是!」下人們不敢怠慢,隨即辦事去也,另有幾個手腳伶俐的丫鬟為沈君洛掌燈照路,有的快步奔到之前玲兒住的寢房開門整理被褥,有的則去取熱水及衣物,一切都十分快速自動,當沈君洛抱著玲兒進房時,房裡的燈不但都點亮了,盥洗用品也隨即送了進來。

  「擰條毛巾來。」將玲兒輕手輕腳地放在床上,沈君洛看也不看旁人地吩咐了一句,一個丫頭應聲將毛巾遞到沈君洛平伸而出的手上,他一抖散開,輕柔地擦拭著玲兒臉上的塵土。

  「再忍一會兒,大夫很快就來了。」雖不知她聽不聽得見,他依舊柔聲地安慰著。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吵?」一個女聲自房門口傳來,原來是被吵雜聲吵醒的於纖纖,只見她杏眼圓睜,似乎對眼前場景頗感莫名。

  「洛哥哥,你怎麼……穿著女裝啊?」

  沈君洛聞言,方才察覺自個兒身上還穿著女性的外衣,不禁苦笑。「說來話長,我沒時間解釋……」

  見他有口難言,於纖纖走近床邊,忍不住掩嘴。「玲……玲兒姑娘?!」

  「噓,小聲點,別吵到她。」

  「她怎麼會……」於纖纖不忍地問,沈君洛卻搖了搖頭,悵然不語,就在這個時候,某個家丁領著一名提著藥箱的男子進來了。

  「少爺,金大夫來了。」

  「大夫……」沈君洛連忙迎了上去,金大夫察覺到他語氣之中的急切,於是出聲安慰。

  「二少爺別急,讓老夫來看看。」他趨至床邊開始診斷,就在這時候,沈家其它人也紛紛趕來了,所有人均屏息等待著金大夫看診,金大夫不慌不忙地把過脈之後,又在玲兒身上檢查了幾處,好一會兒方才徐徐步出內室。

  「大夫?」

  「姑娘胸骨斷了一根,接下來的情況甚是堪慮……」

  胸骨?在場所有人不住面面相覷,沈夫人從眾人中走出,來到大夫身旁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現在最重要的是不宜輕易移動傷患,讓她好好的休養生息。」金大夫一邊說,一邊振筆疾書。「按照我開的續骨藥方,再佐以杜仲茶水,連續外敷內服兩個月,再來看看情況吧!這期間要小心別讓她高燒不退,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性命之憂?」沈君洛心頭一震,他知道玲兒傷勢嚴重,但……他不曉得竟會到要命的程度!

  「二少爺不要太過憂懼,老夫說的是最壞的情況。」金大夫道:「這位姑娘年紀輕,只要調養得當,還是有機會可以完全恢復的。」

  大夫語畢,又交代了好些事項,沈東慶與沈書青才一齊送他出去,於纖纖領著丫鬟在房中為玲兒更衣,沈夫人則與君洛退到外室。

  「天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沈君洛自責得不知如何是好,兩手緊抱著頭,滿心的懊喪惱恨,為什麼他的反應不再更快一些呢?為什麼他當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玲兒被帶走?他要是能在三招之內制伏歹徒下就好了,玲兒又何苦遭受此罪?一千一萬個如果,在他心中不停不停地來回想著,直至一雙溫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洛兒。」

  沈君洛抬起頭。「娘?」

  「別太自責了。」沈夫人心疼地看著兒子。「玲兒會沒事的。」

  「您沒聽到大夫說的話嗎?」沈君洛苦笑了笑。「要是照顧得不好,玲兒隨時會有性命之憂,玲兒說什麼也是上官家的寶貝女兒,我居然讓她碰到這種事……」

  沈夫人聞言,突然微微一怔。

  看到君洛如此煩惱傷神,她這做母親的還是頭一遭,以前的君洛沉著內斂又四平八穩,向來甚少表現出如此慌亂的模樣,當然事關玲兒性命,會著急也是人之常情,但身為母親,她從兒子的表情之中,捕捉到一種絕不單純的意義……

  是錯覺吧?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的,君洛打小就和玲兒打打鬧鬧的,與其說是玩伴,還不如說是對冤家,這次闊別多年的重逢,他對玲兒的態度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難道,他住到上官家去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母親的直覺總是精準得可怕,然而沈君洛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母親的洞察,此時此刻他一心放在玲兒身上,再也顧不得其它了。

  「我已經幫玲兒姑娘換好衣服了,傷也已經遵照大夫的指示敷上續骨藥。」就在這個時候,於纖纖自內室走了出來。

  聽到她的話,沈君洛站了起來。

  「我去看玲兒。」

  「別……」於纖纖伸手攔住他。「玲兒姑娘昏迷著呢,你光是看也沒什麼用,洛哥哥,你還是把自個兒打理打理才是要緊,免得玲兒醒過來,看見你這模樣肯定要笑你了。」

  「天曉得。」沈君洛喃喃一句:「只要她醒過來,被她說什麼我都認了……」

  於纖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洛哥哥,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也會這般擔心嗎?」

  「你說什麼?」沈君洛一心只想進內室,壓根兒沒注意聽。

  於纖纖見狀不由歎了口氣。「姑姑,你也不要太勞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這裡有人輪班顧著,不會有事的。」

  「那好吧!」沈夫人本還想叫君洛也回房,可見他模樣,情知勸說不動,便不再管。「你們好生照料著,明白嗎?」

  「是。」一旁的丫鬟點了點頭,於纖纖於是攙著沈夫人離開了。

  沈君洛慢步進內室,只見玲兒已換過衣服,她眉目緊蹙、一臉慘白,雙唇無半點血色地躺在床上,哪還有方才半點嬌羞可人的模樣?

  「是……誰……?」一個虛弱的聲音自床上傳來,沈君洛愣了愣,忙衝到床前。

  「玲兒!你醒了?」沈君洛又驚又喜,上官玲兒聽見他的聲音,眼睛微微張開來,露出虛弱一笑。

  「是……是你啊……」

  見她目光游移,似在搜索著什麼,沈君洛連忙問:「玲兒,怎麼了?你想喝水?還是哪裡疼?」

  玲兒聞言,視線調回他身上,許久才緩慢無力地以氣聲,一字一句地輕問。

  「我……二……哥哥呢?」

  二哥哥?她是指上官震嗎?

  「你二哥通報官府抓那淫賊去了,他一定很快就會趕來的。」意識到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溫暖,沈君洛直覺地將她的小手包在自個兒溫暖厚實的大掌中,希望能藉此讓她感覺好過些。

  「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嗯?」

  玲兒眼睫輕輕地揚了下,彷彿在說她瞭解了,沈君洛還想說話,她卻把眼睛再度合上。

  「玲兒?」沈君洛輕喚。

  玲兒並未立即回答,但沈君洛忽然感覺到她反握住了自己的雙手。

  「幫我找二哥哥來……」

  意識到她平常雖和上官震打打鬧鬧不成樣子,但兄妹情誼畢竟深厚,或許在她的心目中,凡事都以妹妹為第一優先的二哥哥,正是代替母親身份陪伴在她身邊最重要的親人吧!

  「我會去找他的,你放心……」他惻然地承諾她,玲兒聞言似乎放下心來。

  「謝……謝你……」她鬆開了手勁,再次昏睡了過去。

  多希望時間能倒轉啊!他要那個愛笑愛鬧的玲兒回來,否則,只有他守著的夜,實在太漫長了……

  握著她發涼的雙手,他不由自主地想。

  翌日,一聽到玲兒受傷被送到沈府的消息,上官家人立即趕到沈府。

  「玲兒?玲兒在哪裡?」一如往常的,只要事關玲兒,上官震總是最激動的一個,在家丁的帶領下,他率先進入玲兒所住的房間裡,見到她傷重在床,當場就要發狂了。

  「沈君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官震怒得眼眶皆紅。「為什麼會這麼嚴重?你剛剛說什麼?她連肋骨都斷了?」

  「都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玲兒。」沈君洛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上官震宛如找到了出氣筒,一股腦兒地將滿腹怨氣全往他身上發。

  「既然你都承認了,那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上官震怒道:「給我出去!你這瘟神以後不許再接近我家玲兒!」

  「震!」上官守出聲遏止。「這裡是沈家,你節制一點!」

  「大不了我們現在就把玲兒帶回去!」

  沈君洛聞一言,倏地抬起頭。「玲兒現在的狀況沒有辦法移動,大夫也說了,她至少有兩個月不能下床。」

  在上官家人一片愕然之中,沈君洛續道:「玲兒會傷成這樣,我也有責任,在沈家她一定會得到最好的照顧,上官大人,還有大哥、二哥,拜託你們,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你……」聽到沈君洛這番話,上官震這時才注意看他,驚訝地發現不過一晚而已,沈君洛已然面色憔悴,連下巴的青髭都冒出來了。

  是為了玲兒嗎?

  「君洛。」始終保持沉默的上官義德突然開口了。

  「上官大人?」

  「玲兒是我的女兒,她的個性我這做父親的比誰都清楚,如果今天不是她出了這個主意,也不會造成她負傷在床,幸虧那個淫賊已經落網,所以,請你不要太過自責,如果她熬不過這一次,那也是她的命……」

  「不會的!」沈君洛與上官震突然異口同聲,這許是他們長久以來唯一意見相同的一次,尤其是沈君洛,他根本不願認同那個可能性。

  「我會請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給玲兒最好的藥物、最好的治療,玲兒不會有事的!」

  「君洛……」上官義德有些詫異,沒想到沈君洛的反應竟會如此激動,他那麼在乎玲兒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把玲兒交給你。」

  「爹……」

  上官震不服,上官義德卻搖手示意他別插嘴,續道:「我知道你會捲入這件事情裡,是因為玲兒的關係,你已經盡了你的力量,如今你願意這樣照顧玲兒,伯父也十分感激,只希望你不要累壞身體,你畢竟是沈家莊負有重任的少東,知道嗎?」

  聽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允許玲兒留在沈家了,沈君洛不禁鬆了一口氣。

  上官守微微一笑。「君洛,有勞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有條件。」上官震冷冷地道:「在玲兒傷癒之前,我也要住在這裡。」

  沈君洛此時此刻自無異議。「正巧我也想請你留下來,玲兒昨晚一直念著找你,如果你願意陪在她身邊,自是再好不過。」

  上官震皺了皺眉頭。「別說得一副好像你才是玲兒家人似的口氣,我是她二哥,留下來陪她本就是天經地義。」

  「震。」上官守忍不住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講就是講不聽啊!二弟就是這樣,玲兒一有個什麼,就特別容易動氣。

  「我和父親還要回官衙處理那個淫賊的事,因此不便久留,不過一得空檔,我們就會過來探望她,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答案了,只要能留下玲兒,他什麼都會答應蛇。

  如果他的彌補,能讓玲兒恢復像以前那般活蹦亂跳的話,那麼就算是被她整、被她捉弄,他都認了啊……




  上官震就這樣在沈家住了下來,就在這之後,玲兒也真如同大夫所說的,開始發起了高燒。

  彷彿像炭火一樣的高熱,將所有人都嚇得不敢離開她身邊一步,過熱使得玲兒噩夢連連、不停囈語,床單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連下人都差些忙不過來。

  「爹……娘……哥哥……」

  「玲兒,玲兒,哥哥在這裡!」上官震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然而這一切對處在高燒不退情況中的玲兒來說,卻宛若徒勞,上官震顧了大半夜,連自己都要累倒了,面對病情絲毫沒有半點起色的妹妹,手足無措之餘,更怨恨起自己的無能。

  「為什麼我不能代替玲兒……」上官震無奈而深沉地怨懟著,為什麼受到這種痛苦的會是玲兒呢?她是個女兒家,要是撐不過去怎麼辦?

  「別胡思亂想。」沈君洛的聲音陡地傳來,上官震抬起頭,只見他多日未曾合眼的雙目,透著一股勉力的堅強。「她不會有事的,玲兒絕不會有事的。」

  上官震不由苦笑了。「你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你自己?」

  沈君洛不答,逕自走到床前,玲兒蒼白的面孔毫無生氣,他輕輕地拂開她被汗水沾黏在腮旁的髮絲。

  「玲兒……」

  也許是呼喚太輕,又許是傷勢太沉,不管怎樣,玲兒終像沒聽見似地,逕自在自己的夢中徘徊……

  夢中,好多好多回憶都湧了上來,玲兒夢見了娘,她牽著玲兒的小手,母女兩人一齊走在荒野的小道上,母親低頭,即便面目模糊,玲兒依舊感覺到她在對自己微笑。

  「娘……」玲兒喊著母親,讓母親聽到她的聲音,反射性地緊緊捏住她的手,玲兒才能安心地微笑,彷彿確認了一件再重要不過的事情,但也僅止於此而已,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她突如其來地放開了玲兒的手,孤身走向通往另一世界的彼岸

  天好黑、好暗,她蹲踞在河岸邊哭泣著,還沉浸在那種孤獨傷心裡的時候,畫面一跳,週遭忽然傳來水浪拍打在東西上的聲音,睜開眼一看,她發現自己坐在一艘船上,四周充滿了海水鹹腥的氣味,飄搖陳腐到好像隨時都可能在風雨中解體的小船,正是當年隨父親被貶到海南時所搭乘的船隻,一路上她吐得七葷八素,兩個哥哥也因為嚴重暈船,大半時間都躺在船艙裡,父親呢?他總是背對著自己望向船頭,英武的面孔瘦削而憂鬱,沒有人有空理她……

  為什麼她會回到那一段日子?讓人恐懼的寂寞排山倒海地湧來,讓她不住發冷到顫抖……

  玲兒怕、怕啊……誰來陪陪我?

  夢中……景色再度變化了,這回是哪裡?好寬廣的庭園,好芬芳的花香……這裡是哪裡?

  玲兒迷濛的雙眼疲憊地四處張望,不久她就明白了,這裡不是別處,是她那個兒時玩伴!沈君洛的家……

  沈君洛……

  他長得真好看呢!像女孩一樣的精緻漂亮,身上總是乾乾淨淨的,富貴人家的小公子都像他那樣嗎?可是,他為什麼總是那麼討厭跟她玩?就連長大了、重逢了,他還依舊是那麼冷淡,那麼避她唯恐不及,難得見到她也總是沒什麼好臉色,她只是很想跟他做好朋友,這樣不行嗎……

  只是朋友?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忽然猛地撞進了她的心房。

  你只是想跟他當個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就不該做出那種事情啊……

  那個聲音說的那種事情,讓她的思緒陡然飛回了那一晚,頓時面若火燒……

  也許,是她失態了,她居然做了一個姑娘家絕對不該做的事,但想起那一晚呵……她卻又難以自已地心跳下已……

  暈眩排山倒海地襲擊過來,她已經無法再想了,身體好熱、好熱啊……

  玲兒……玲兒?

  是誰……是誰在叫她?

  方纔離開的母親身影,忽然又再度出現,玲兒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岸邊,母親在另外一頭向她微笑,玲兒好奇地往前踏出一步,就在這時她發現,母親的形容似乎清楚了一些。

  只要往前走,就可以看得更真切吧?只要往前走……

  不知不覺地,她的腳涉入了冰涼清淺的溪水裡,也不曉得為什麼,一走入水中,她立刻覺得輕鬆了許多,身體的灼熱、苦痛,彷彿減緩了,令她不由自主地又往前邁進了幾步。

  「玲兒!」

  她的背後有聲音傳來,那不是屬於母親的,而是從空中、從很遙遠的地方,劃破了寂靜安詳,撕心裂肺地傳來!

  「玲兒!不許走!」

  玲兒的心微微一惻,她回頭,尋望著天空……

  那是誰的聲音?這麼淒切?

  「玲兒!別丟下你爹、你大哥二哥,別丟下他們!」

  爹、大哥……還有二哥?

  對啊!她都忘了,二哥哥好疼好疼她呢!不管她再怎麼任性無理,二哥哥總是包容著她,當她怕黑,二哥哥就把她摟在懷裡拍背;當她哭泣,二哥哥也總是搶著為她出頭;當她身體一有個什麼小病小痛,最擔心的總是二哥哥……對玲兒來說,二哥哥其實有點像第二個母親……

  不自覺地縮回了腳步,她停在水中不動了,母親依舊站在對岸,不說話、不招手,彷彿等待著玲兒自己決定該怎麼做,玲兒倉皇地看著天空,那聲音仍不停地從背後傳來。

  「玲兒……別走……撐下去……你可以的……」

  那是誰的聲音?這麼深沉、這麼無力、這麼……悲傷?

  「玲兒,只要你好起來……我答應你一定教你武功,如果你還想做什麼,我一定都答應你……」

  玲兒心中一動,這聲音……是沈君洛啊……

  他為什麼那麼難過、那麼悲傷的樣子?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意識到這一點,玲兒忽然就像醍醐灌頂,醒了過來,想也不想地立即掉頭往回走……

  但是好艱難。

  每往回走一步,痛楚就加深一分,胸坎裡傳來的悶痛幾乎讓她快要死掉,身體更是完全失去力氣,連抬起腳都像是要拔出深陷在泥沼中的自己一樣,但不曉得為什麼,沈君洛的聲音,使她無法抗拒……

  必須回去啊,如果他在為我擔心的話……她沒辦法忽視他的呼喚,沒辦法毫不在意地就這樣涉水前往母親所在的那一方……

  沒辦法……

  「玲兒,求你了……醒過來吧……」

  沈君洛的聲音,讓她重新走回了小道上,盡頭的光亮處,那聲音似乎更加的清晰可辨。

  「真是沒辦法哪……」

  母親的聲音突然由背後傳來,玲兒肩頭一聳,直覺回過頭,只見方纔還在彼岸的母親,不知何時竟又出現在她的身後。

  「玲兒,我的女兒。」母親第一次開口,她的聲音冷冷的,卻又不是全然的毫無感情,反而有點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親切但是疏離。

  「看來你還不是時候到這裡來呢!」母親和藹地道:「本來實在不忍心看你這麼痛苦的,不過……」她看了看玲兒身後。

  「那邊還有人在等你呢!」母親伸出雙手,搭在玲兒的肩上,將她的身體扳轉面向那道光源,然後,輕輕推了推。

  「回去吧!」

  「娘?」玲兒不捨地想再說些什麼,母親卻不讓她有回頭的機會,逕自將她往前推。

  「玲兒,即使是在這個世界,娘也沒辦法為你做些什麼,所以,回去吧,回到那些愛你的人身邊去,只要有你在,大家都會感覺到幸福的。」

  玲兒聞言,心中忽然掠過一絲酸楚,當她回到了那個世界,勢必代表她又將再也看不見母親了嗎?再一次的死別、再一次的分離……

  但她已經無暇再多想,也沒有機會再和母親說些什麼了,當她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荒涼淒清的風景已經消失,她的視線之所及都告訴她自己處在一個房間裡,胸口不住發疼,方纔的全是夢。

  眼前只有一個人的面孔,瘦削的、憔悴的面孔,是那麼擔憂地望著她。

  「沈……君洛……」

  玲兒輕輕地喃喚著他的名字,然後,感傷地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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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4-2 14:01:02
第八章   


  玲兒醒了。

  熬過了漫長的十天,終於醒了。

  「玲兒……」

  聽到她氣若游絲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沈君洛簡直不敢置信,畢竟……中途她曾一度危急,連大夫都叫他們要有心理準備了,沒想到玲兒果然是好樣兒的!她真的熬過去了!

  看到她奇跡般地醒轉過來,沈君洛多日來如同吊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的心頓時感到無比的振奮。

  「你終於醒了,這些日子,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

  玲兒默默地瞧著他,不語。

  她已經明白了,將她呼喚回這個世間的,正是沈君洛的鍥而不捨,如果不是他,也許她已經變成了彼岸幽魂,再也不能回轉陽世了,生死之間,是沈君洛以聲作繩,繫住了她縹緲散蕩的靈魂,她該感激他的……

  「謝……謝你……」她道謝。

  「謝?」沈君洛有些愕然,玲兒卻微微一笑,畢竟謝字後面的理由,也只有她自己明瞭。

  她是為了他才回來的……

  「你這數天粒米未進,連水都不怎麼喝,口渴是一定的吧!我去取茶水過來。」沈君洛見她醒來,多日來的陰鬱一掃而空,歡喜得跟什麼似地,正要轉身離開,冷不防玲兒的手輕輕拉住了他。

  「怎麼了?」意識到她扯住自己的衣服,沈君洛低下頭,這時,玲兒冰涼的手輕輕地貼上他的面頰。

  「你瘦了。」她氣聲輕緩,無力地說道。

  沈君洛聞言微微一笑。「哪有,你錯看了吧?」

  大病過一場的玲兒,整個雙頰都凹陷下去,她才是真的瘦了,瘦得讓他感到心疼……

  兩人就這麼無聲地對視了半晌,空間與時間彷彿凝結,停頓在此時此刻,直至外室傳來腳步聲,上官震突如其來地打破沉默為止。

  「沈君洛,我已經歇息過了,接下來換我接手照看玲兒吧,換你也去……」一邊說話,一邊定進來的上官震話才說了半句,突然愣住了。

  「二哥哥……」玲兒看著上官震,輕輕地喊了一句。

  一陣酸忽然自上官震的鼻腔泛起,迷濛的濕意更霎時浸潤了他的眼,上官震高興得幾欲哽咽,他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床前。

  「玲兒!你醒了!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你知不知道二哥哥有多麼擔心你……」

  「我知道……」玲兒露出微笑。「所以我趕快醒過來了啊……我要是不在,二哥哥會偷哭的,對不對?」

  「什麼偷哭?!」上官震突然很凶又很正經八百地駁斥。「男子漢大丈夫,要哭就光明正大的哭,暗地裡偷偷淌眼抹淚算什麼?」

  玲兒聽到上官震這莫名其妙的宣言,忍不住笑出聲來,但她的傷勢畢竟未癒,這一笑牽到胸腔,一股氣窒的悶痛瞬間又發作起來,她疼得彎曲起身子,不停小小口地喘著氣……

  「玲兒!」上官震見狀,緊張得不得了。「我這就去找金大夫!」

  「金大夫待會兒就會過來了。」沈君洛輕輕撫著玲兒的背脊為她順氣,一邊道:「之前大夫有說過,玲兒受的這傷,要恢復唯一的辦法就是靜養,避免讓情緒太過激動,影響身體復原,看來別說最基本的生氣跟流眼淚,好像連大笑都要節制呢!」

  連大笑都要節制?玲兒一邊喘氣一邊想,要是連笑都要節制,她恐怕會變得更憂鬱吧!

  「委屈你了。」沈君洛的聲音由上方傳來。「為了身體好,暫且多忍耐一些吧!」

  「我……不覺得委屈啊!」下意識地,不想讓他太過擔心,玲兒勉力地道:「正好我也該學學……什麼叫做矜持……」

  沈君洛一怔,半晌後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來你果真活過來了,還有力氣調侃自己,開開玩笑呢!」

  見他的神情終有一抹安然,玲兒也放下心了,一旁的上官震見狀,心中卻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們……何時有了這種無聲的默契?又何時有了這種只需以目光就能交會的熟悉?沈君洛和妹妹之間的互動,在在都讓他感覺到一種雖然淺淡,可是絕對存在的曖昧……

  不安的波紋擴大了,上官震的內心有個聲音,悄悄預示著……

  「二哥哥……」玲兒的聲音喚回走了神的他,上官震不住垂首,望著他最最重要、最最寶貝的妹妹。

  「什麼事,玲兒?」

  「等我身子養好了些,咱們一塊兒去掃娘的墓,好不好?」

  「玲兒說什麼都好,不過在那之前,你可得把自個兒喂胖一點唷,否則娘看到了,可是會怪二哥哥沒把你照顧好呢!」

  玲兒聞言不禁微笑了,看著她的笑容,上官震不自覺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受到二哥指尖掌腹傳來的暖意,玲兒又再一次地確認自己終於回到世間的事……

  能回到這裡,果真是正確的,對吧?娘,您也是這樣想的吧?




  聽到玲兒從昏迷中醒來的消息,上官義德與上官守也忙不迭地放下了手邊的公事直奔沈府探望,而沈東慶夫婦自然也是早晚皆覷空前來,於纖纖本就時常來走動,加上輪班照看的上官震與沈君洛,玲兒所住的廂房頓時成了沈家最熱鬧的地方。

  在這麼多人的關注下,玲兒從原本傷重的情況下一日樂觀於一日,只是肋骨傷畢竟無法說好就好,是以仍無法下床,空閒時間總是昏昏睡睡,沈君洛陪伴在她身側,擔心的模樣雖然總是刻意壓制在冷靜如常的外表下,但仍舊是被一個人看了出來。

  「洛哥哥,你在啊?」是日,於纖纖端著一碗藥湯,才剛進到玲兒房裡,便看到沈君洛蹙著眉站在床邊,神情之中帶著一抹淡郁。

  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吧?於纖纖心想。

  「呀,你來啦。」沈君洛聽到纖纖的聲音,憂容忽地一掃,表現出溫和開朗的模樣。

  「洛哥哥真勤呢,櫃上的事處理完啦?我記得今天有疋生絲要進來不是?」

  「我交給掌櫃的去處理了,他一向辦得很好。」沈君洛輕描淡寫地答,視線再度轉回玲兒身上,她蜷著身子睡著,似乎這樣才能避免胸骨受到壓迫。

  於纖纖望著沈君洛專注的模樣,眉宇之間有著說不出來的溫情,在這個時候,她突然不行了。

  砰地一聲,她將藥湯大聲地放在桌子上,沈君洛聞聲忍不住回過頭來。

  「小聲點,萬一吵醒了玲兒……」

  「我受不了了!」於纖纖兩手撐在桌上。「玲兒、玲兒、玲兒!你開口閉口都是她,洛哥哥,我跟你從小一塊兒長大,你關懷她卻勝於我……」

  「纖纖,你在說什麼?」沈君洛怕她的音量吵醒玲兒,連忙將她拉到房間外頭。「玲兒受傷了,她又不是自願的,何況這事我也有責任。」

  「那我呢?」

  「你?」沈君洛一陣詫異。「你怎麼了?」

  兩人之間一陣窒人沉默,於纖纖究竟是姑娘家,不好將話說得太白,只是多日來被忽視,被沈君洛對玲兒異常的關心所刺痛,是以一時失去了冷靜,但看著沈君洛壓根兒不明白她的心事,她除了無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洛哥哥。」

  「唔?」

  「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於纖纖只能言盡於此,語畢,她旋身離開,留下沉君洛一人站在房外。

  「為了我?」沈君洛不是傻子,聽到於纖纖的話,眉心不由緊蹙了起來,陷入思考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和纖纖的談話全被一個人聽了去,那就是碰巧想來探望玲兒的沈夫人。

  「你醒了?」一回到房裡,看見玲兒雙眼微睜,乍夢還醒,沈君洛頓時將方纔的事拋到九霄雲外,看到玲兒醒過來,他比什麼都高興。

  「只有你在啊?」玲兒骨碌碌的雙眼環繞室內一周,最後才定在他身上。「我以為二哥哥也會在……」

  「他看顧了一整夜也累了,總該休息一下。」沈君洛邊說,邊把藥湯拿過來,輕輕地扶著玲兒微微坐起。

  「來,喝藥。」

  一切都是那麼溫柔、那麼小心翼翼。

  他的手掌輕輕地扶在玲兒的後背,注視著她微微噘起的唇,小小聲的抱怨。

  「還喝啊!又不是什麼好吃的東西……」

  沈君洛微微一笑,柔聲近似哄騙地說:「只要你快點好起來,想吃什麼我都幫你買來就是了。」

  「就愛騙人。」玲兒呵呵一笑,精神狀況稍好,她調侃人的心情就來了。「我好了以後,你就安心了,還怕不躲得遠遠的,不跟我見面才是快活呢……」

  「怎麼會?」沈君洛笑道:「我說過要教你武功的,不會食言。」

  玲兒眼睛一亮。「真的教我?」

  「當然是真的。」沈君洛理所當然地道:「這樣日後我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才能保護自己。」

  這話說得平常,仔細聽卻另有況味,玲兒尤其敏感地察覺出另一層意思——

  「我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意思難道是說,曰後絕大多時候,他都會在她身邊?

  臉上微微一紅,瞬時感到背後傳來的掌溫有微微的灼燙感,也是這時,方才感覺到,沈君洛離自己如此之近……他垂著頭看著自己,關心的眼神讓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個不停,回憶直接到出事之前的那個夜晚,在她房裡的那一次舌吻纏綿

  「臉怎麼紅了?」沈君洛的聲音忽地傳來,玲兒尚未回神,他的另一隻手便罩在她額頭上。

  「咦?沒發燒啊……」

  「我沒事,」玲兒不好意思地卸下沉君洛的手。「我只是……」

  「只是?」沈君洛仍看著她,那直視的目光更讓她感到羞窘。

  「那個……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這樣看著我?」玲兒吞吞吐吐地說道,並且別開了視線。

  沈君洛頓了頓,忽爾會意過來。

  「難不成,你在害羞?」

  這話一出口,馬上遭到玲兒一記白眼。「誰害羞了?」

  「原來你不知羞啊?」

  玲兒聞言,不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要不是她現在渾身無力,肯定想給他一拳。

  「貧嘴薄舌,看我好了以後怎麼修理你。」

  「那我可得趁現在逃走。」沈君洛笑道,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感覺到時光變得溫柔了,與玲兒相處,就算只是互相鬥嘴,說些沒有意義的閒話,一句來一句去的,他也覺得有趣。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但他現在卻喜歡上了這樣的感覺……喜歡玲兒就在視線所及、待在他身邊,兩人不做什麼,就只是看著對方……

  他就能感到安心。

  「你怎麼還一直盯著我看?」察覺到他出神的眸光裡有一股異樣的溫柔,玲兒心跳不禁更加快了……真是的,沈君洛難道不知道在她尚未痊癒之前這樣擾亂她的心情,是很傷身體的嗎?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玲兒想別過視線,沈君洛卻突然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

  「你幹什麼?」撲通撲通撲通……天啊!她好緊張!彷彿那一夜的感覺又回來了,玲兒覺得自己一定要說點什麼或做點什麼來逃避這太過令人臉紅心跳的時刻,然而沈君洛卻不給她機會……

  「噓……別說話……」沈君洛的聲音輕輕地,此時此刻,他的唇離目標已不過寸許……

  天啊……他居然想吻玲兒……在她身子還沒復原時就想親近她,這樣的行為……會不會太不君子、太過禽獸?但他已經無法讓理智思慮更多,因為感情的本能,已經直覺地阻斷他再想下去……

  就在理性隨風飄走,四片唇即將貼合之際,這個時候,外頭忽然殺風景地傳來敲門聲響!

  叩!叩!叩!

  說時遲那時快,沈君洛與上官玲兒兩人尚未接吻,便猶如被雷劈到一樣的閃電彈開,沈夫人也就在這個時候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

  「玲兒,感覺好一點了吧?」

  「沈伯母……」心虛使得玲兒不敢直視沈夫人,沈君洛輕咳兩聲,站起身來。

  「娘。」

  「君洛也在啊?」其實光看他們倆一副極不自在的模樣,沈夫人也猜得出兩個年輕人心中有鬼,但畢竟薑是老的辣,她的神情彷彿完全將兩人的尷尬視而不見,輕鬆得很。

  「你也是來看玲兒?這兒人氣還真是旺呢!」沈夫人不著邊際地開了句玩笑,沈君洛連忙隨口岔開。

  「我正要走。」語畢他瞟了玲兒一眼。「我再來看你。」

  「嗯……」玲兒低應了一聲,壓根兒不敢看他,沈君洛也不再多留,轉身就走。

  沈夫人見狀不由一笑。「這孩子真是的,我才剛來他就要走,大家留著一塊兒說說話不好嗎?」

  「他櫃上還有事吧!」玲兒隨口敷衍了一句,沈夫人聞言,將視線調轉回到她身上。

  「算了,他要忙就忙去,來,讓伯母好好看看你……」她邊說邊拉著玲兒的雙手,仔細地審視了一會兒,方才道:「哎,你可得趕快好起來啊,你爹跟你沈伯父前些天還在說呢,要是玲兒不像往日那樣活活潑潑、蹦蹦跳跳的,那可就不像玲兒了。」

  沈夫人溫柔的目光在玲兒身上梭巡著,說話的同時不忘伸出手幫她順了順垂在胸前的長髮,又幫她拉了拉衣服,態度尋常但親切,讓玲兒心中備感暖意。

  「沈伯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您才好……」

  「說什麼謝?」沈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快點好起來,伯母也才好準備其它的事嘛!」

  其它的事?其它的什麼事?

  彷彿是看出了玲兒的困惑,沈夫人也沒打算賣關子。「哎,說實話,君洛也老大不小了,偏偏還是孤家寡人,成日只顧著管櫃上的事兒,你沈伯伯跟我啊,早就想為他的終身大事好好的安排安排了。」

  終身大事……?

  玲兒微微一愣,沈夫人仍繼續往下說。

  「纖纖這孩子我是從小調教到大的,雖然不是傾國傾城,倒也善解人意又知書達禮,難得的是她一心總向著君洛,家裡大大小小事也照顧得很是周全,早些年伯母就想讓她跟君洛快快完婚,不過君洛這孩子啊,事業心太重,一直遲遲沒有動靜……」

  沈夫人說話的速度不快不慢,但隨著她的話一字一字地進入玲兒的耳裡,她身上的血液就慢慢慢慢地凍凝成冰,好半晌不能言語……

  是……是了,她都忘了,在與沈君洛過於親密的時刻裡,她竟幾乎都忘了還有一個叫做於纖纖的姑娘,總是伴在沈君洛的身邊輔助著他……

  一陣暈眩襲來,玲兒閉了閉眼睛,對於這個後知後覺的事實,她除了如夢初醒,酸楚的感覺更教她對眼前人有了一絲怨懟……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意識到玲兒臉色怔忡地看著自己,沈夫人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看我這老糊塗,竟然不知不覺地就跟你抱怨起來了,沒事沒事;伯母看你就像看自個兒的女兒一樣,忍不住竟在你面前發起了牢騷,你可別見怪啊!」

  「不……不會的……」玲兒的心都涼了,完全是靠著下意識的禮貌才有辦法回應沈夫人的話,沈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地握住她冰涼發冷的雙手。

  「玲兒。」

  「唔?」玲兒顯得有些恍惚。

  「伯母有個提議,想收你做乾女兒,你覺得好不好?」

  「乾女兒?」玲兒又是一愣。

  再怎麼遲鈍,聽到這裡也總該明白了,何況玲兒並不笨,她明白沈夫人話後的真意為何。

  只要她成了乾女兒,就等於在她和沈君洛中間劃上了一條楚河漢界,再不能越雷池一步;或許……沈夫人早就從她和沈君洛忸怩不安的互動裡發覺到什麼了……

  「玲兒?」沈夫人的聲音將玲兒喚回了神。

  「你還沒告訴伯母,你想不想做我的乾女兒呢!」沈夫人微笑地問道。

  玲兒發現她誠懇且真摯地看著自己,完全看不出這句話的背後還有著更深的涵義。

  然而,看得透也好、看不透也罷,她又能怎麼著呢?她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我……我很高興。」

  一切如她所料,歡顏霎時在沈夫人臉上綻開,她高興地拍了拍玲兒的臉頰,疼愛之情不似作假。

  「太好了,伯母待會兒就跟你沈伯伯說去,等到你病一好,咱們就來舉行個簡單的儀式,如何?」

  「都好。」玲兒無力地回答,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彷彿失了骨架,軟綿綿地幾乎撐不住,暈眩猛烈襲來,她突然很想哭。

  「沈伯母……對、對不起……我有點累了……」

  「累了?」沈夫人連忙道:「唉,不小心讓你說太多話了,你趕快躺下來好好的歇息歇息吧,晚點伯母還會讓金大夫再過來一趟,有什麼不舒服,記得跟他說啊!」

  「我知道,謝謝您。」用盡最後的力氣,玲兒擠出一抹微笑,然而等到沈夫人一出房門,她就再也無法自己地咬住嘴唇、閉上眼睛,只是即便如此,淚水仍舊不爭氣地自她眼角汩汩滑出,胸口的痛楚也因為受到影響更形加劇,玲兒抽抽噎噎地藏入被窩裡,只覺唯有被窩裡悶熱潮濕的空氣,才能呼應她此時此刻,無與倫比的悲慘心情了……




  那日之後,玲兒突然變得十分努力讓自己好起來。

  她努力吃藥,努力養身,情緒也十分穩定,不管看到誰總是笑瞇瞇地,開朗的模樣好像受傷前的樣子,為了能早日下床走路,她對金大夫的叮囑絲毫不敢輕慢,也幸虧她年輕體健,加上調理得當,復原的速度也慢慢地加快了,過不了多久,便開始試著下床,沈君洛這日來看她,對於她的進步神速,不由面露欣喜之色。

  「總算可以下床了,要不要到花園裡走走?」沈君洛提議著,玲兒從善如流,並沒有反對,她扶著床緣的柱子想站起來,沈君洛卻輕輕地拉開她的手,玲兒有些錯愕,沈君洛卻很自然地將她的手放在自個兒的臂彎之中。

  「這樣比較好走。」

  他的聲音語調如常,但玲兒卻在一時間微微濕了眼眶。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溫柔?他難道不知道,這些對她來說會成為她揮之下去的回憶啊……

  「怎麼了?動作太大很痛嗎?」發現玲兒忽然垂首,沈君洛連忙問道。

  擔心自己被看出異樣,玲兒連忙抬起頭,微笑,搖頭。

  「才沒什麼事呢!」

  沈君洛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否則又要勞煩金大夫了。」

  「也是,你天天請他,他哪有一日好睡?」

  「所以你才要快些好起來啊!」沈君洛理所當然地道:「省得他老人家一日奔波數趟。」

  「放心吧,不會叨擾你太久的。」玲兒道:「我打算再過兩天就回家。」

  「回家?」沈君洛一愣。「為什麼要回家?」

  玲兒笑著瞟他一眼。「為什麼不回家?」

  她的笑讓沈君洛怔愣了會兒,於此同時,他也才想起,自己似乎沒有更充分的理由留下玲兒。

  除了她的傷之外……

  「你的傷還需要長期的療養跟觀察,如果就這樣置之不管的話……」

  「有二哥哥在,他會打點一切的。」玲兒順口道:「你忘啦,他最擔心的人就是我。」

  沈君洛無話可說。「是……」

  玲兒看到他的模樣,突然笑了笑。「欸,如果你是捨不得我走的話,就求我嘛!」

  沈君洛聞言,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為了掩飾真實的心情,他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我只……只是希望能夠彌補你……」

  「啊啊啊,彌補我……」玲兒作出瞭然的表情,算了,還是別跟他計較那麼多,這口是心非的傢伙,明明之前還想吻她呢!

  「你不必做得這麼周全,受傷的事我沒有怪過你。」玲兒咳了兩聲,淡淡地道:「我回家去也不是從此就不上門了,伯母對我那麼好,她還開口說要我當她的乾女兒呢!」

  「乾女兒……」沈君洛跟著復誦了一次,直到這三個字的涵義真正進到他腦子裡轉了一圈之後,他突然一醒!「乾女兒?!」

  「對啊。」玲兒似乎完全不把他的吃驚當成一回事。「說好了等我復原就要正式舉行儀式呢!」

  「你答應了?!」沈君洛莫名緊張起來。

  玲兒的大眼烏亮如星,她定定地看著沈君洛,半晌後笑了。

  「當然啊!」

  「你……」

  「沒理由不答應吧?」玲兒的聲音依舊是冷靜又平淡的。「我從小就沒了娘,承蒙沈伯母不嫌棄,願意將我當個女兒來疼,我高興都來不及了不是……」

  話還沒說完,她突被沈君洛打斷。「我反對!」

  「你憑什麼反對?」玲兒似不奇怪他的反應。

  「我……」

  「就只有你一個人可以得到幸福的話,豈不是太狡猾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君洛都被她搞迷糊了。「什麼叫做只有我一個人得到幸福?」

  「這裝傻呢!」玲兒笑著把自己的手臂從他的臂彎裡抽出,這時沈君洛才發現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再度繞回房間前頭,玲兒推開房門便往裡走,他直覺想跟進去,卻被她堵在房門口。

  「大家閨秀的房間你怎能隨便進來?」她微笑著,故作輕鬆地試圖讓他感覺不到一絲絲牽強。

  「笑話,我之前不都進進出出幾百幾回了?而且……你算大家閨秀嗎?」看到她笑,沈君洛不知怎地也鬆了口氣,忍不住說了句玩笑話,潛意識地想讓場面更加輕鬆些,但玲兒的笑意卻微僵在唇畔。

  「真愛挖苦人,纖纖姑娘怎受得了你這般貧嘴薄舌?」玲兒意有別指地道,豈料這話卻讓沈君洛更加一頭霧水。

  「纖纖?你扯她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只是想恭喜你跟她而已。」玲兒邊說,邊將房門掩上。「我也只知道這麼多而已,剩下的喜訊,你去問你娘吧!」

  「我娘?玲兒,把話說清楚!」沈君洛全然不知,還想問得更清楚,玲兒卻沒有為他重新敞門的打算。

  「我累了,想睡了。」

  不管沈君洛依舊在外頭喊著,玲兒逕自將門閂閂上,背靠在門板上,呼出一大口長氣,回過神來時,淚水不知何時竟已悄悄地滑落了兩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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