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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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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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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33:33 |只看該作者

9.

  「笨蛋,你不打算活著見我了嗎?」一陣輕斥陡地在她耳畔響起。
  南蝶被這聲音驚醒,猛然回過神——
  「原……原大哥!」她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心頭一緊,淚水莫名地迸了出來。
  原無涯又惱又憐地用袖子迅速擦乾她的眼淚,便拉著她開始往前跑。
  「先出去再說。」他現在可沒空解釋,活命要緊。
  整個地面開始劇烈震動,石塊也紛紛落下,這裡恐怕快崩塌了。
  該死!他還沒嘗到長命百歲是什麼滋味,怎麼可以把命先丟在這裡。
  雖然不知道原無涯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不過南蝶能看到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就算身處險境她也不怕。
  南蝶跟著他在轟隆的落石下穿梭,跑得氣喘吁吁,腳下突然不爭氣地一軟,往前撲跌。
  原無涯立刻扶起她。「丫頭,沒事吧?」
  黑暗中,南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聽得出他的著急。她的心稍暖,可膝蓋傳來的痛卻讓她皺起了眉。
  「沒……沒事。」她忍痛靠著他的手站起來。
  原無涯驀地將南蝶抱起來往前跑。
  「丫頭,抱緊了。」他的聲音在她耳邊低沉地響起。
  南蝶立刻聽話地摟住他的脖頸不敢鬆手,而他急速的移動使得身邊狂風呼呼作響。原無涯毫不猶豫地選擇每個叉路的其中一條飛竄,彷彿他十分清楚這座迷宮。
  南蝶一直不敢出聲,怕讓他分神。
  甬道裡,石頭不斷地落下,甚至也打到他們身上。
  原無涯護著懷中的南蝶,只求盡快奔剌出口。
  就在他終於看到前方的出口時,整個甫道又是一陣強烈的震動:他奮力衝出那片落石雨。緊抱著她躍出洞口。
  虎形巨石在巨響聲中緩緩地移動。沒多久,洞口又被封住了;而地底下,彷彿還迴盪著悶響。
  南蝶心神恍憾……
  結束了,沒有寶藏、沒有楊行,什麼都沒有了。她好像才剛作完一場夢……
  陽光熱烈地灑了她一身,她驀地清醒,急急轉過身看向原無涯,突然驚叫出聲:
  「啊!你受傷了!」
  原無涯一身白衣早已成了灰衣,頭上被石頭砸傷了,背部大概也慘不忍睹。他正用帕子壓著頭上的傷口,不過這些小傷還沒令他到皺眉的地步。
  「我沒事。你先坐著,讓我看看你的傷……」令他皺眉的是南蝶膝蓋處泌出的血絲和她額頭上的擦傷。
  「可是你……」南蝶根本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傷,倒是他傷得不輕。
  「不想讓我傷勢加重就坐下,丫頭。」原無涯壓著她的肩讓她坐在地上。
  南蝶只好乖乖地閉嘴,而她在這時才感覺到由膝蓋迅速擴散開來的痛楚。他將她的裙子翻至膝上,她看到了自己兩膝蓋都有擦傷,才突然想起大概是剛才跌倒所傷的。
  原無涯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輕輕地將裡面的藥粉倒在她的傷口上:而她傷口的灼痛隨即被涼涼的舒適感所取代,接著他處理她額頭上的傷。完了,他不放心地在她全身上下梭巡了一遍。
  「還有沒有其它地方不舒服?」
  南蝶搖著頭。
  「原大哥,讓我……也幫你上藥,好不好?」看著他身上的傷,她輕聲要求。
  處理好她的傷口後,他才鬆了口氣:不過他要處理自己的傷可就有些麻煩了。聽到她的要求,他揚了揚眉,微微一笑便將手中的藥瓶子遞給她。
  彷彿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南蝶眉開眼笑地接過藥瓶,然後跪在他身前,喜孜孜地準備動手。從來都只有他為她做事,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報答他了。
  小心翼翼地撥開他額上的發,找到了一處不算小的傷口,南蝶的心一緊,強忍著湧上來的淚,仔細地將藥倒下。
  「小丫頭,你在發抖?」原無涯感覺得到。
  南蝶震動了一下,咬著唇不敢看他。
  「才……才沒有。」她否認。因為她怕他笑她膽小,不讓她敷藥。
  原無涯什麼也沒說,就突然將上衣解下。
  南蝶被他嚇了一跳,輕呼一聲,下意識地將頭轉開。
  「啊!原大哥……」
  原無涯被她的反應逗得忍不住大笑。
  「小丫頭,你在緊張什麼?上回在擎天堡我脫下衣服陪你跳進水裡,你可沒這種反應。」
  上回是上回,這次是這次。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而且還心跳得特別厲害?!
  南蝶慢慢轉過頭,臉頰紅撲撲的惹人憐愛。
  「是……是原大哥突然這樣嚇人……」她噘了噘小嘴,直瞪著他促狹的眼睛。
  「你的臉紅了?!」凝視著她的俏臉暈紅,他笑得戲謔。
  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南蝶乾脆躲到他身後。而這時她才發現了他背部幾處大大小小的傷口,她看得有些傻了。
  「原大哥,你的傷……」她屏住氣息道。都是為了救她,他才會受傷的。
  光聽小丫頭硬咽的語氣也知道她那小腦袋在想什麼,原無涯淡淡地一笑。
  「是不是因為傷口很難看,所以你不打算替它們上藥了?」
  南蝶吸吸鼻子,手忙腳亂的。「才不是。」
  她趕緊在他背部的傷口上藥,一下子就轉移了注意力。她按在他背上的手指忍不住輕顫著,彷彿受傷的是她自己。
  將他的傷口全敷好藥,南蝶還細心地幫忙他穿上衣衫;而原無涯則一直溫柔她笑望著她。
  「才一個多月不見,你好像長大了不少,丫頭。」
  兩人開始往山下走去。
  南蝶依舊不改邊走邊抱住他手臂的習慣,而且這次抱得更緊了。
  「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喘著氣說。
  原無涯愛憐地揉揉她的手,明白這些日子以來她所遭受的驚嚇。
  「還好我及時趕到,否則你這丫頭就跟那些寶藏、仇人一起陪葬了。」
  南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她憶起了楊行他們奇怪的死狀。
  原無涯知道她在想什麼,遂替她解答:「那個洞裡的水有毒,如果人們一進入那裡就財迷心竅,只想拚命地把珠寶撈土來,他們就會死得那麼慘了。他們根本沒去注意山洞裡其實還另有小山洞,在小山洞裡放著的,才是真正的寶藏。」
  南蝶聽得詫異。原來洞裡的水有毒,所以他們才會死狀淒慘。可是她也沒注意到山洞裡還有小山洞,而且裡面還藏著真正的寶藏……
  咦?原大哥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他之前就進去過了?
  南蝶突然停下腳步,滿是疑惑地看著他俊逸的側臉。
  原無涯也沒繼續向前走,迎視著她困惑好奇的晶亮瞳眸。
  「小山洞裡的真正寶藏其實是一頁醫書,而那一頁醫書就記載著解那水中毒的方法。你說,留下那些寶藏的人稀不稀奇?」他挺佩服想出這一招的藏寶人。「因為他們財迷心竅,所以水裡的毒才會毒死他們。看來那些寶藏是替你們南家報了仇的恩人。」
  「我寧願……從來沒有那些寶藏。」她有些乏力地說。如果沒有那些寶藏,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原無涯抬手,溫柔地撥開她額上的發。「你累了,我帶你到山下的客棧好好休息;等你睡一覺醒來,什麼事情都過去了。」
  天黑前,原無涯帶著南蝶離開了鬼峰,在山下唯一的小鎮、唯一的一間客棧住了下來。
  逼南蝶好好地吃完一餐後,原無涯送她回房。
  「原大哥,我不累,我還不想睡。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從剛才就一直央求原無涯告訴她所有的事,可他偏偏什麼也不說,讓她好奇得心癢癢的。
  原無涯早注意到她蒼白透青的臉色,他知道此時的她精神體力已經不堪負荷了。
  「明天我會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現在我要你乖乖睡覺。」他乾脆把她押上床。
  南蝶還是不死心。「我……我真的不累……」
  原無涯對她眨眨眼。「可是我很累。」
  南蝶不得不投降。
  當原無涯趁著她終於閉上眼睛要起身離開時,卻料不到她突然捉住他的手呢喃道:
  「你說……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嫁給你……這話還……算不算數……原大哥……」
  南蝶在半夢半醒間又漸漸合上雙眼,再次沉入夢鄉。
  原無涯的心再也不受控制地激盪著……他輕柔地撫著她,愛憐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丫頭,我就等你長大。」
  南蝶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舒舒服服地醒來,整整睡了十個時辰。
  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跳下床,想立刻見到原無涯。
  南蝶在隔壁房間找不到他,要回自己房間的路上,突然眼尖地發現一個白色的影子在院子一角正半彎著身,彷彿在觀察園子裡的植物。
  她的心一跳,想也未想她便朝那白色影子步去。
  「原大哥……」她開心地喊。
  白色身影一頓,然後緩緩轉過身來——是一個俊秀清朗的陌生少年。
  笑容瞬間從南蝶的唇邊隱沒,她僵硬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你——叫我?」少年冷淡地開口。
  她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幾步。
  白衣少年的嘴角抿成一條硬梆梆的直線,冷冷地盯著眼前的小不點一直向後退,最後終於被身後的石頭絆倒,接著整個人就要往後裁時,他的身形突地一閃——
  下一剎,白衣少年手中多了一個小不點,而後他立刻把她放開。
  「笨蛋。」他以沒有高低的聲調吐出兩個字後,便慢慢地踱開,直到消失在院子裡。
  南蝶只知道要離開眼前這個令她驚惶失措的陌生人,卻不料腳下被障礙物一阻,硬生生地往後栽。她還來不及叫出聲,就發現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一回過神,那個陌生人就已經離開了。
  瞪著他漸漸走遠的身影,紊亂的心緒緩緩平復下來,她這才有空思考他剛才說的話。
  笨蛋?!南蝶一臉迷惑……他為什麼說她笨蛋?
  南蝶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乾脆不去想了。
  誰叫他和原無涯穿著同樣的白色衣衫,身形也差不多,所以她才會認錯人嘛。
  「丫頭,你什麼時候醒的?」就在這時,原無涯的聲音傳來。
  南蝶一轉身就看見他,她立刻跑向他。
  「我以為……以為你又離開我了……」她一頭衝進他懷裡,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原無涯笑著拍拍她。
  「我見你睡得那麼香甜,知道你不會很快醒過來,所以就到鎮上逛逛。」一個月的時間沒她在身邊依賴著,老實說,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南蝶迫不及待地要聽他說昨晚答應的事,而原無涯卻吩咐店小二端來一些飯菜,非得等到她把自己餵飽了才肯說。
  南蝶只好乖乖吃飯,況且她也真的餓了。
  「你不是一直想找你姊姊?我知道她在哪裡,也知道她為什麼會失蹤。」原無涯決定先從南蟬的事說起。
  南蝶的臉色一憂,憶起了在南天門埋變癡了的姊姊面容,以為他已經在那裡見到她了。
  「原大哥,難道你……有去過那裡,所以……所以見到我姊姊?你是不是把她救出來了?你醫得好她的病嗎?」
  原無涯沒有得到預期中她高興的樣子,反而驚見她擔憂的模樣和語中的焦慮,令他大感不對勁。
  「你已經看過南蟬了?」
  南蝶哀戚地點點頭。她還不知道她那日所見到的,不過是楊行為了騙得拈玉圖所設下的詭計,其實那個女人並不是真正的南蟬。
  「不可能。」原無涯略一思索就察覺出了不對勁。他凝了凝眉,直視著她問:「告訴我你是在哪裡見到你姊姊南蟬的?」
  南蝶的眼睛迷濛了起來……
  「我……我被黑衣人捉走,後來……後來我才知道……楊伯伯就是黑衣人的首領……他來我們家……原來是為了得到寶藏圖……而我的家人也是被他害死的……」她哽咽著:「他……他派人捉我,要問出……拈玉圖的下落。我……我本來什麼也不告訴他……可是他突然……突然帶我去見一個人……那人就是我姊姊……」
  聽到這裡,原無涯總算料到楊行的計謀了——假南蟬。
  南蝶微帶戰慄地繼續說:「姊姊……她不認得我……她的模樣像被折磨得很慘。楊行說,要是我不告訴他……寶圖的下落,他就讓姊姊……當一輩子的白癡。所以……所以為了姊姊……我才把拈玉圖畫給他……」
  原無涯用帕子輕輕抹去她的淚,一面說:「因為他還是不相信你晝的是真圖還是假圖,所以就把你也一起帶去了,對嗎?」
  南蝶點點頭。
  難怪宮雪雁那些一直跟蹤他們回南天門的師弟們才會看到他們又帶著南蝶出來,而且似乎很拚命趕路地朝某個目標前進:而他就是得到他們傳來的訊息,知道南蝶行進的位置和方向,才隱約浮現一個念頭,想起了南蝶曾晝的那張寶藏圖。而且之前他拿到黑翼宮為他查得的南天門詳細資料,知道了南天門主楊行曾有半年時間待在南方一處小莊園未曾踏足江湖;而約莫在南家發生血案後,他又回到了南天門。如此吻合的時間令他懷疑起楊行可能就是南蝶口中的管家楊伯伯,也就是血案後的第三位倖存者。後來他將進攻南天門的事交給黑翼宮的弟兄,而他自己則趕在楊行他們之前先找到了地道及寶藏,再伺機營救南蝶。
  原無涯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神情變得異樣柔和。
  「你看的那個並不是你姊姊,你被楊行騙了。」
  她冷不妨地怔愣住了。
  他抬手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頰,眼眸湛出了笑意。
  「真正的南蟬現在在黑翼宮裡。記得之前我說要去救人而必須離開你一個月的事嗎?事實上,我去救的那個人就是你姊姊南蟬。」
  他的話帶有石破天驚的震撼力,讓南蝶又驚、又喜、又不知所措。
  「什……什麼?!你沒騙我?!我姊姊……不是在南天門……」她連話都說不全了。
  原無涯領首道:「沒錯,我隨時可以讓你們相見。」
  南蝶高興得歡呼一聲,驀地投入原無涯懷裡,咯咯笑著。
  「太好了、太好了,原來姊姊沒事。我……我可以見到姊姊了。」
  她毫不掩藏的歡喜情緒也感染了原無涯。認識這丫頭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她笑得這麼開心。
  可才一下,南蝶突地止住笑意,不解地抬頭看他。
  「姊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姊姊不來找我?為什麼你……你知道要去……黑翼宮救姊姊?」一連串的疑惑湧上心頭,她要知道姊姊的所有事。
  原無涯坐了下來,也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緩緩開口道:
  「黑翼宮的主人原非凡,正是我的親大哥。因為有一次他被敵人暗算,你姊姊正巧在那附近出現,而我大哥的手下誤以為你姊姊跟敵人是一路的,所以才將她帶回去,這就是你姊姊會失蹤的原因。至於中間還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那次我大哥會火速地要我回去救她,則是因為她身中劇毒的關係。」
  「中毒?!姊姊……怎麼會中毒?!」雖然她知道姊姊最後一定會被原無涯治好,可南蝶聽來仍忍不住緊張。
  「有人要暗算我大哥,結果不小心卻變成南蟬中了毒。」雖然他大哥說的不多,不過他隱約感覺得到似乎有什麼事正困擾著他。
  雖然歷經了藏寶圖事件,可南蝶還是不瞭解那些爾虞我詐的事。
  原無涯見她迷惑的表情,不由得捏了捏她皺起的可愛鼻子。
  「丫頭,等你見到了你姊姊,你想知道些什麼問她就可以了,不是嗎?」
  南蝶的眼睛一亮,捉住他的手興致勃勃地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她?」
  原無涯故意問她:「那你想什麼時候見她?」
  「現在就走可以嗎?」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如果我說不好呢?」
  南蝶一愣。
  原無涯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而南蝶還不明白自己被他捉弄了。
  因為拈玉圖所引發的事件終告一段落,原無涯帶著死裡逃生的南蝶離開了鬼峰的範圍,起程前往黑翼宮。
  而原無涯不知道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少年正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在他們身後……
  與喜愛的人共乘一騎逐出踏水,是今生最美妙愉快的事——南蝶是這麼認為的。報了爹娘的仇,也有了姊姊的消息,現在又熊和原無涯在一起,她覺得好快樂。
  偎在他懷裡,戀慕地傾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南蝶想到了以後的事,手心不由得冒冷汗……她現在還能跟他在一起,還能這樣地依賴著他:可是等他送她去黑翼宮找到姊姊以後,他就沒有理由再帶著她像如今這樣四處遊走了。
  想到這裡,一種強烈的畏懼和驚慌在她體內爆發。她猛地搖著頭,憎惡這個事實。
  不,她要姊姊也要原大哥,她誰也不想失去。
  「丫頭,你怎麼了?」察覺胸膛前的騷動,原無涯不由得低頭瞧她。「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蒼白?不舒服嗎?」他讓黑龍停下,立刻握住她的腕診脈。
  咬了咬唇,她迎視他眼中盛滿的沮喪。
  「原大哥,你……送我去找姊姊之後,你……你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了?」
  明白她突然不對勁的原因,原無涯湛然一笑,再次策動馬兒前進。
  「你終於找到你的親人、完成你的心願,我不是就該離開了嗎?」他的眼中有一抹狡黠之色。
  「可是……可是我不要和你分開。」她說得很堅決。
  「那你姊姊怎麼辦?你要丟下她一個人嗎?」
  「為什麼我不能和你……也和姊姊在一起?」
  「不行,要姊姊就不能要我、要我就不能要姊姊,你只能選一個。」原無涯出難題給她。
  南蝶呆怔著,緩緩低下頭,想了好半天才輕輕迸出一句:「我要姊姊也要原大哥。」
  原無涯忍不住忘情地大笑出聲。
  而南蝶輕嘟著小嘴嗔道:「好壞的原大哥!」
  大笑漸轉為低笑,原無涯說了句別具深意的話:「傻丫頭,你姊姊現在可不一定能和你在一起呢。」
  南蝶困惑了……
  「想不想要有一個姊夫啊,丫頭?」他可一點地不懷疑大哥的企圖。
  「姊……姊夫?!」她傻傻地間著。
  「對,姊夫。」
  「你……你是說……姊姊已經當新娘子了?!」
  「還沒,不過我想快了。」
  南螺大睜的眼睛又圓文亮。
  「是姊姊告訴你的嗎?那你……你剛才……」
  想起他之前非讓她選擇的難題,她終於恍然大悟自己被他捉弄了。她突地握起小拳頭捶向他的胸口,鼓著腮幫子咕濃了一聲:「壞大哥!」姊姊竟然要當人家的新娘子了。南蝶雖然替姊姊感到歡欣,可又有種莫名的失落……
  原無涯用自己的手包裡著她的。
  「既然我這麼壞,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啊?」他莞爾笑道。
  「要。」對於這一點,南蝶可毫不遲疑。她笑瞇瞇地一把摟住他的腰,把頭緊埋在他懷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和你分開。除非……除非你不要我了……」說到最後一句,她有些顫抖。
  被她的嬌憨、率真勾動了原本壓抑住的情思,原無涯的黑眸露出了動容的溫柔。他寵溺地親吻了下她的粉頰,而後把唇滑向她的耳邊,憐愛地說:
  「小丫頭,快快長大吧,我在等著你呢。」
  這一夜,原無涯和南蝶兩人在一座熱鬧的城鎮落腳,而恰巧這裡晚上有美麗的花燈大會:所以一入夜,這座城就被盞盞的花燈點綴得光采奪目。
  既然遇上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原無涯也打算帶南蝶去瞧瞧。
  近來被他這樣帶著東闖西蕩,小丫頭的膽量似乎也變大了,不像初時那樣的羞怯怕生。雖然她現在見著了陌生人不會怕得立刻想要躲起來,卻也是要有熟人在場的情況下她才可以辦到。原無涯並不強迫她,而她自己也在慢慢改變。
  原無涯的提議南蝶在心裡掙扎、考慮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答應了。
  在客棧休息了一會兒,兩人才相偕出門。
  城裡難得一見的花燈大會,讓百姓們扶老攜幼地上街,所以今夜的大街自然擠滿了人潮。
  南蝶一直緊捉著原無涯的手,就怕跟他走散了。而在她四周擁擠的人群可讓她有些呼吸困難,所幸原無涯一路保護著她,否則她大概已經被人擠扁了。
  雖然這場花燈大會看得很辛苦,不過當南蝶看到一個個造型奇特可愛的花燈時,不禁忘了辛苦而開心地東瞧西看,到最後她還央求原無涯買了一個蝴蝶花燈送給她。
  原無涯喜歡寵她、喜歡看她高高興興的模樣,現今世上也唯有她才能讓他有這樣的感情。他原本一直以為世上少有女人能真正地牽動他的心,能讓他想用所有去換取她一個笑容:就只有這丫頭,想守護她到永遠的念頭一直根深柢固地深植他心中。
  夜深了,原無涯瞧她面有倦容,於是帶她回客棧。
  原無涯在房門口將蝴蝶花燈交給她,低頭親了一下她額頭。
  「累了吧,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夠了,明天我們就上路。」
  南蝶傻笑著,用手碰了碰被他的唇輕觸的肌膚:而就在她還不捨地看著門外含笑的原無涯,聽話地正要關上房門準備休息時,她的眼皮突然莫名其妙地一顫,視線彷彿被什麼物體蠱惑、吸引。她微轉眸,看到了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黑暗中靜靜佇立了一個如鬼魅般的淡色人影——她的心沒來由地一跳。
  注意到她忽然變得僵硬的表情、發直的視線,原無涯也順著她的眼光轉頭盯去
  可他並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怎麼了,丫頭?」他才疑惑地收回視線,南蝶卻在這時驀地衝出來緊抱著他不放。
  才一眨眼,那個人就不見了。南蝶認出了那個人正是那天被她認錯的陌生少年。
  「沒……沒事。」靠著他溫暖的軀體,她才覺得安全些。可是為什麼那種討厭的感覺仍纏著她不放?那種感覺好像是……生怕原無涯會離她遠去般的討厭。
  原無涯抬起她的頭仔細凝視她的神情。
  「真的沒事?」
  南蝶努力驅走心頭莫名其妙的不安。她眨了眨眼,勉強笑了笑。
  「原大哥,你……你會離開我嗎?」她還是不放心。
  「丫頭,為什麼這麼問?」原無涯深信事出必有因。「你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麼?」
  「只是……一個人……」她舒了口氣,漸漸覺得心緒平穩了下來。她搖了搖頭,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好笑。
  原無涯挑了挑眉。
  「那個人……我見過一次,只是……突然又在這裡看到他,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皺皺鼻子。
  而原無涯也沒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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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蝶進房後,原無涯轉身面對剛才她說的那個人消失的方向,撫著下巴沉思良久……
  只見過一次的陌生人為什麼會讓丫頭如此大驚失色、心神不寧?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莫非是他的警覺心降低了……
  第二日,南蝶早早就醒來了;而她一醒來照例就往原無涯的房間跑。
  「原大哥,你醒了嗎?」
  裡面沒有回音。南蝶試著推推房門,發現門是上鎖的。難道原大哥還在睡?
  跟了他也好一段日子了,南蝶知道他一向早起,而且時間從來沒有比她晚過。
  她不死心地又敲了一次門——還是沒響應。
  也許他昨晚太累了,所以才會想多睡一會兒吧。南蝶決定乾脆坐在門外等他醒來。
  時間慢慢過去……南蝶耐心地等了半個時辰,終於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她突地跳起來,又開始敲門。「原大哥……原大哥……你醒了沒?」
  房裡依然毫無動靜。
  照理說,就算他睡著,也不可能睡沉到聽不到她的叫喊啊。
  南蝶開始著急了,某種奇異的感覺讓她突然焦躁不安起來。
  她用力搖著房門,可是一點用也沒有。就在這時,一名店小二剛好要送洗臉水來,卻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
  「小姑娘,怎麼了?!」他趕緊阻止她的破壞。
  南蝶急得也顧不得是誰了,她只想把這扇門打開。
  「裡面……原大哥出事了……我……我要進去看看……」她仍在門上拍打著。
  「什麼?!出事了?!」店小二聽了也一駭,立刻放下水,試著敲門。可是不管他再怎麼敲、怎麼喊,裡面就是沒人來開門。
  最後店小二為了怕客倌真的在裡面出事,乾脆用身體一頂,把房門撞開。
  房門一被撞開,店小二跟著滾了進去:而南蝶則趕緊往房裡跑。
  兩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好端端坐在床沿的原無涯,他們不由得鬆了口氣:可在下一刻,他們都發覺好像不對勁。
  「原大哥……」南蝶笑著走向原無涯,停在他身前。「原來你已經醒了,可是……」她突然頓住。
  南蝶迷惑地看著他……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卻像沒看到她似的。
  原無涯斜靠坐在床邊,張著迎向她的眼睛卻不像在看她,臉龐也沒有任何表情。明明是醒著的原無涯,卻讓人有種彷彿他還睡著的錯覺……
  南蝶兩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面前動也不動的原無涯,一股不安的情緒陡然在心底擴散……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溫熱的?又將面龐俯近他,眼睛對著他的眼睛、鼻子對著他的鼻子,試著找出他在捉弄她的跡象。可是她失敗了,因為他的眼神連變也沒變。
  她開始搖晃他。「原大哥……你到底怎麼了?你說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原大哥,你別嚇我呀……」她漸漸慌了。
  一旁的店小二也看傻了。
  「小姑娘,我看我去請大夫來看看這位公子吧。」店小二很快地反應過來,機伶地對南蝶說。
  南蝶被原無涯的模樣驚駭得亂了方寸,一聽店小二的話,忙不迭地點頭。
  在店小二飛奔出去找大夫的同時,南蝶也一直試著想把熟悉的原無涯找回來,可她卻愈來愈驚慌、愈來愈沮喪。當她拉著他的手要他站起來時,他竟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她發現原無涯聽得懂她的話了。她一陣狂喜,以為他又好了;卻沒想到他就這樣站著,再也沒有動作,頓時她又傻住了。
  困惑、驚惶、悲傷的感覺狠狠地襲向南蝶,她抱住原無涯大哭出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原大哥,你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你會變成……變成這樣?你不可以……不可以丟下我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夕之間就出現了這樣劇烈的變化?原無涯到底是怎麼了?
  南蝶得不到答案,而大夫也沒有。
  被店小二請來的大夫看完原無涯後,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出病因,一臉的迷惑。大夫又對他的行動試了試,發現他除了能接受指令外,其餘的語言、思考能力似乎都失去作用;簡單來說,他現在只是一個木偶——一個不會自己行動的木偶。
  這個大夫是城裡最高明的大夫,可是他仍然沒有辦法讓原無涯恢復正常。
  南蝶哭了又哭,對這突如其來的莫名變故,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憶起昨夜分手前她還擔憂他會突然離她遠去,沒想到今日遠去的竟是他的心……
  他不再對她笑、不再對她說話,這不是她的原大哥,她的原大哥不會這樣對她的。
  抱著熟悉的身體,依然是熟悉的氣息,可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會摟住她、叫她小丫頭了……
  南蝶哭到再也哭不出來,哭到沒有了眼淚,可她卻咬著牙抗拒腦中的暈眩不敢讓自己昏倒。
  以前都是原無涯在照顧她,現在她決定要照顧他。
  對了,南蝶終於想到了一個人。
  原無涯原本要帶她到黑翼宮找她姊姊,可是他現在變成這樣,她也不知道上哪兒找黑翼宮:不過她知道要怎麼去西湖。
  南蝶擦掉了眼淚,甩了甩頭。為了原無涯,她一定做得到。
  她緊緊摟住原無涯,汲取著他溫暖的體溫,彷彿這一瞬間給了她勇氣和力氣。看著這雙以往炯亮、現在卻無神的眼睛,就像他聽得懂似的,她認真地對他說話:
  「原大哥,現在……換我保護你了……你別擔心,我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
  南蝶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掌櫃的見南蝶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要帶著一個病了的大男人去西湖,同情之餘,立刻照她的要求幫他們找來了馬車。
  南蝶將原無涯扶進車廂裡,又將黑龍繫在馬車後跟著,她這才進去陪原無涯。
  載著他們的馬車往西湖的方向奔馳。
  就在不遠處,一個影子仍如影隨形地跟在他們後面……
  照顧原無涯的事成了南蝶的重心:而她也由原來的笨手笨腳,變得愈來愈得心應手。餵他吃飯、伺候他睡覺不是問題,不過替他擦身子、換衣服才是每天令她臉紅心跳、手忙腳亂的大事。
  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南蝶面紅耳赤,也懂得害羞了。這是她第一次察覺了男人與女人的不同;一直到後來,雖然鎮定多了,卻仍免不了事後全身冒汗。
  原無涯沒有突然清醒過來對她笑、對她說話,他依然像之前一樣不言不語。
  倒是南蝶常常傻傻地看著他,傻傻地對著他說話;也只有這樣,她的心情才會好一點。
  南蝶一直深信著,原無涯不會永遠這樣,一定有讓他恢復正常的辦法。不管是什麼代價,她一定要讓他變回原來的樣子。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南蝶趕緊抱住原無涯,但往前的衝力卻仍使她的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橫木。
  她痛哼了一聲;可一剎後卻只想到原無涯,她立刻朝他望去,只見他沒事地趴在一旁,她才放下心。
  南蝶邊揉著頭邊爬起來,掀起布簾想問車伕伯伯發生了什麼事;可她才一看向外面,就被外面的景象嚇了一跳。
  天!怎麼……怎麼有好幾個提著刀的男人擋在馬車前面?
  「怎……怎麼回事?他們是……」南蝶害怕地看著那些凶神惡煞的人,膽怯地詢問駕駛座上的車伕伯伯。
  「大概……大概是強盜吧。小姑娘,你快進去,別出來。」車伕吞了吞口水,白著臉把南蝶推進去。
  南蝶也駭住了。她伏在簾後,一邊忐忑難安地豎耳傾聽外面的動靜,一邊看著原無涯。
  「大爺們只要錢,把你們的錢統統交出來,大爺就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一道粗暴的喝聲陡地響起。
  「大……大爺……我們沒什麼錢……求你們行行好……」車伕是個老實人,裡面一個是弱女娃、一個是病得不輕的男人,他可不希望他們出事。
  「廢話少說!我們自己進去搜了!」一群沒耐性的強盜山賊就要衝過去。
  不僅是車伕,連裡面的南蝶也被這飛來的橫禍嚇呆了。
  就在這時——
  「啊!哇……」
  連聲哀號的慘叫聲突然自那群強盜口中逸出,他們的腳步還沒接近馬車,就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接著他們發了瘋似的掐著自己的脖子,直到伸長了舌頭、面色變紫地一個一個倒在地上。
  南蝶被他們的怪叫聲引得又掀開布簾,卻被眼前的詭異畫面駭得目瞪口呆、臉色發白。
  才一會兒工夫,那七、八個原本要作惡的強盜已經全部沒了動靜——死了?!
  而這裡突然被一股安靜得可怕的氣氛籠罩住……
  南蝶覺得有股寒意沿著腳底攀升,她渾身冒冷汗,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會……
  「還不走。」忽地,一道冷森森的聲音傳來。
  聽到這聲音,車伕驚醒地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地揮鞭,馬車立刻往前急進,逃離了那處令人驚恐的地方。
  而那聲音一出現就讓南蝶的心一詫——好耳熟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她回頭張望逐漸遠離的地方,卻沒發現有人:只除了地上那些死去了的強盜外。
  到底是誰救了他們?
  雖然慶幸因此逃過那些強盜之手,可南蝶對於救他們那人的殘忍手段仍不免心驚膽戰……
  遇強盜這事在南蝶他們這趟行程中算是最驚險的一件,終於,她們總算平安地在十天後抵達西湖了。
  一見到了宮雪雁,彷彿見到了自己的親人,南蝶忍不住伏在她身上放聲大哭。
  「怎麼了,小妹子?原公子把你救回來了,你該開開心心才對,怎麼反而哭啦?」宮雪雁看到她平安地回到這裡,終於安心了。她笑著拍拍南蝶哭得發抖的肩,也看了眼她身後的原無涯。
  「雪……雪雁姊姊……原大哥……原大哥他……」南蝶哭過、宣洩完了這些天來的無助和沮喪,立即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她認為宮雪雁或許有辦法教原無涯。
  「原公子?他不就在你身後嗎?」宮雪雁以為她哭傻了。
  南蝶將原無涯拉到宮雪雁面前,眼神淒楚。
  「你看原大哥……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驚於南蝶不對勁的神色,宮雪雁不由得斂下笑,正色看向原無涯。一會兒後,她漸漸蹙起了眉,終於發覺了他的異樣。雖然原無涯的模樣仍英挺一如以往,可是一直屬於他的那股魅力似乎完全消失了。
  「原公子。」她與他對視,可他的眼神卻彷彿她不存在似的。「他……怎麼了?」她有一種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活的木偶人的可怕錯覺。
  南蝶蒼白著臉,把所發生的事告訴她。
  聽完了南蝶的敘述,宮雪雁也不由得震驚住了。她直直看著變得跟活死人沒兩樣的原無涯,背脊不禁泛起一陣寒意……
  原無涯不可能無緣無故變成這樣,一定是那一夜到隔日清晨曾發生了什麼事。宮雪雁肯定他是中了暗算,至於是中了什麼人的暗算,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宮雪雁忍不住歎了口氣。瞧他如今變成這樣,別說要他說出是誰暗算了他。恐怕他連自己是誰也說不出來。
  憑著南蝶一個弱質女娃兒,竟然能夠把原無涯帶回這裡來,也難為她了。宮雪雁對她不禁又佩服、又心憐。
  「小妹子,交給我來想辦法吧。我就不相信沒有人能治好他……」
  神偷宮七的交遊廣闊,宮雪雁藉著父親的名義發出了好幾張邀帖,請來了不少在江湖上雖然比不上怪醫原無涯,卻也是一流的高手來替原無涯診治。
  只可惜,他們雖然都一致診出了原無涯是中了某一種毒,但卻沒人解得了。
  也因此沒多久,江湖上已經傳出了怪醫原無涯身中劇毒的消息。
  南蝶坐在地毯上,緊握著原無涯的手。她的下巴支在柔軟的床沿,烏黑的眼睛一直不肯錯過他臉龐任何一絲的表情。
  已經好多天了,原無涯的情況可說是愈來愈糟。雖然他之前沒有自己的意志,可起碼也還能走、還能動;但是現在他卻已經開始陷入長長的昏迷中,生命力似乎愈來愈衰弱了。
  南蝶的眸泛起了一層薄霧,而她的另一隻手則動作輕柔地撫摸他的臉頰,手指頭微顫。
  他就這樣躺在床上,而她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她愈來愈遠。她寧願躺在床上的人是她,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他的,她真的無法想像失去他的痛苦……
  滾燙的熱淚滑下她的臉龐,她終於忍不住把頭伏在他的胸膛上,低聲啜泣了起來。
  「你騙人!你騙人……你明明答應……要等我長大……還說要帶我……踏遍天下……山光水色……帶我去……看雪景……可是你……你卻一直躺著……不肯睜開眼睛……不肯醒過來……原大哥……你為什麼要騙我……」
  即使是如此令人聞之鼻酸的指控,原無涯依然靜靜地陷在似乎永遠醒不來的昏沉中。
  他沒有聽到,可宮雪雁和另一名隨她進來的人卻聽仔細了,又憐又惜地互望了一眼。
  「小妹子,別哭了。你快瞧瞧是誰來了。」宮雪雁輕輕將哭得傷心的南蝶拉起身來。
  南蝶止住了啜泣,紅著眼轉過頭,又驚又喜地呆住了。
  「娃兒,怎麼哭得這麼傷心?是誰欺負你啦?」優雅的中年美婦溫柔她笑道。
  「大嬸!是……是你……」認出了眼前的人,南蝶忍不住向她撲去。
  傅秋練摟著她越顯瘦弱的身子,仔細瞧了瞧她的臉蛋,歎了一口氣。怎麼也想不到自擎天堡一別,她們會是在這種情形下重逢。
  「早知道讓你跟著原兄弟走會瘦成這樣,當初我就把你帶回莊裡去了。」她可是把這小女娃當自己的小女兒看待。
  南蝶笑得楚楚可憐。「原大哥他……」
  傅秋練搖搖頭,用絹子擦了擦她的臉蛋。「我都知道了。」
  南蝶看著她,一臉的疑惑。
  「我來這裡舊地重遊,順道拜訪一位老朋友,正好聽他提起原兄弟的事,所以我就過來了。」傅秋練瞭解她的疑惑。
  「夫人所說的老朋友正是我老爹,剛才我已經把你們的事全說給夫人聽了。」宮家和傅秋練原是舊識,而宮雪雁也是到方才才知道原來她和原無涯、南蝶也熟。
  年輕時的傳秋練和宮七不打不相識;而且為了石獨堯,她還曾要宮七進皇宮去幫她偷出一樣東西呢。
  提到原無涯,南蝶忍不住又回頭向他望去。
  「我來看看他吧,也許我能看出他中的是什麼毒。」傅秋練來這裡也是想知道原無涯的情況,畢竟她曾是使毒的高手,後來為了丈夫她才不玩毒的。或許她能看出什麼,只要知道原無涯中的是什麼樣的毒,要解就不會太難了。
  傅秋練仔細認真地對原無涯檢查了起來,一旁的南蝶和宮雪雁皆滿懷希望地看著她。
  過了好久,傅秋練才終於停手;結果她的眉頭是緊皺的,南蝶和宮雪雁兩人看了心也不由得開始往下沉……
  「奇怪?這是什麼樣的毒,我竟然不曾見過……」傅秋練喃喃自語。
  南蝶的雙肩無力地下垂,顯得沮喪不已。
  「娃兒,別急,讓我再想想。」傅秋練可不是這麼快就放棄的人。
  這兩天,傅秋練一直嘗試著要找出毒種,終於讓她找到了暫時抑製毒物擴散的方法。可這也只能防止原無涯的生命繼續衰弱下去,要真正解毒讓他恢復完全,似乎仍是遙遙無期。
  就在南蝶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在原無涯的床邊已經累得搖頭晃腦時,宮雪雁突然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出來。
  「小妹子,有人一定要見你。」
  南蝶咕噥著,意識還在半睡半醒中。
  驀地,她被人用力摟住。
  「蝶兒,真的是你!天哪,還好你沒事……」一連串的驚呼讓南蝶徹底地清醒過來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夢寐以求的親人就站在她眼前……
  「姊……姊姊!」狂喜猛地攫住了南蝶,她大叫出聲。
  美麗的綠衫女子正是南蟬:而在她身後,還站了一名狀似護衛的黑衣人。
  南蟬笑瞇瞇地邊看、邊摸著自己的妹妹。那可惡的男人一直不放她走,直到前些日子她中了毒他才良心發現,還告訴她她妹妹南蝶平安無事地和原無涯在一起的消息。
  這些日子她一直心繫著南蝶,擔心南蝶一個人不知道怎麼了,擔心愧對於爹娘的囑咐;可她偏偏身不由己。
  姊妹倆久別重逢,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對方的近況。
  宮雪雁慧質蘭心,體貼地替兩人送上了點心和好茶。
  讓南蝶暫時轉移注意力也好,因為她這陣子為了原無涯已經心力交瘁了。宮雪雁笑著把這裡留給她們兩姊妹。
  南蝶說著說著,說到她被楊行捉走,而後被原無涯救出山洞的那一段時,南蟬也跟著咬牙切齒、心驚膽跳。其實在她們家出事的那一夜,她就知道了楊行的真面目:而那拈玉圖也一直在她身上。如今知道了滅家的賊人最終就死在他千方百計要得到的寶藏裡,她不由得感到一陣血脈憤張、心情大快;只可惜當時沒能在場再補他一刀。
  在聽完了南蝶所有的遭遇後,南蟬自然也聽出了她對原無涯的感情。
  「如果……原公子真的出事了,你要怎麼辦,蝶兒?」她凝重地問她。
  南蝶一怔,迅速搖頭。「不……不會!他一定不會有事!」
  我是說『如果』。她可不願看到南蝶受傷害。
  南蝶咬著嘴唇,臉色慢慢轉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而南蟬沒再逼問她,心裡只求奇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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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 16:34:30 |只看該作者
10.

  傅秋練也和南蟬相見歡。她從以前就一直很想見見娃兒的姊姊,只是沒想到促成她們見面的機緣竟是因為原無涯。
  現在眾人關注的焦點全在原無涯身上。
  原本一直狀況穩定的原無涯突然又起了變化,傅秋練鎮定地使出渾身解數,總算讓他有驚無險地度過。
  看著差點出事的原無涯,南蝶發現自己的心口緊蹦到無法呼吸。如果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他還能像這次這樣平安無事嗎?她只知道自己快崩潰了,隨時會失去他的念頭一直緊緊揪著她……
  南蝶趁她們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悄悄地退了出去,跳下船後不顧一切狂奔起來。
  南蝶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她的胸口快被一股壓力炸開了,她才終於把自己丟向草地,然後開始放聲大哭。
  她只是想要大哭特哭一場,不這樣做,她會難過得死掉;而她會選擇跑到這裡來,只因為這裡是原無涯曾帶她來過的地方。雖然這裡有她不小心被蛇咬傷中毒的可怕回憶,可是這裡也是原無涯要捉兔子讓她玩的地方。
  她不知道就這樣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已經哭得筋疲力竭、渾身虛脫,她才慢慢停止了哭泣、慢慢平靜了下來。
  「哭夠了嗎?」
  突然——一個沒有溫度的聲音幽幽響起,冷冷地鑽進她的耳朵。
  南蝶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這聲音有些耳熟,會是誰?
  因為哭得太久,她的眼睛灼痛著,焦距要對準前面的人影不免有點吃力。
  「你……」她眨了眨眼,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坐在南蝶眼前的,是一名面貌俊秀、表情冷然的灰衣少年,他正瞬也不瞬地盯著還伏在地上的南蝶。
  是他——是那天讓她誤認為是原無涯,也是那天看完花燈大會突然出現在客棧的少年。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南蝶坐了起來,滑離了他好幾步,同時也疑惑他怎會在這裡?而且他不知道來這裡多久了?
  她胡亂地把自己的眼淚擦乾淨,又望向他——她發現他的表情、眼神一樣沒變,仍一直看著她。她不禁有些害怕。
  「你……你是誰?」她怯怯地瞪著他。
  「平常。」他用字一向潔簡。
  不知道為什麼,南蝶就是怕他。她咬著下唇,沒再開口。
  灰衣少年也沉默著。只是他的視線仍未從南蝶的身上稍移,而他冷漠的眼神漸漸泛起一族幽暗的火焰……
  「是……是你!那天……是你救了我們……」南蝶恍然大悟地說。
  她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的聲音好耳熟,因為這種冷得讓人發寒的聲音很難令人忘記;而那天在來西湖的途中從強盜手中及時救了他們的那個人的聲音就是這樣子的。
  平常以輕哼代替回答。
  南蝶知道是他救了他們,雖然稍微對他鬆了心,可對他仍感到驚怯不安:或許因為他是陌生人,也或許是因為見到了那天他對付強盜的殘酷手段。
  「謝……謝你,再見。」她輕聲地對他說完,站起來就要離開。
  「還有三天……」他依然未曾移動,只是平平靜靜地開口。
  南蝶回頭看他,不解他在說什麼,有些好奇。
  「原無涯還有三天可活。」平常緊凝著她條然大睜的眼睜。
  「你……你說什麼?!」南蝶的心怦跳著,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他為什麼這麼說?他怎麼知道……
  「天下間只除了我,沒有人解得了他身上的毒。」
  「你……」南蝶又驚又喜,卻也迷惑。「你……你可以救原大哥?!」
  「要救他,有條件。」他的聲音依然冰冷,可他的眸卻在此時湛出一絲光芒。
  南蝶忍不住靠近他,臉龐洋溢出喜悅。因為他的話,心中不禁燃起了希望。
  「什麼……什麼條件?是不是答應了你的條件……你就能救原大哥?」原大哥有救了。
  平常緩緩站起身,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我救了他,你就要跟我走。」
  「跟你走?!」南蝶皺皺眉,還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這就是他說的條件?!
  「你答應要永遠跟我在一起,我才救。」他說得夠明白了。
  理解了他話中的含意時,南蝶的心乍然一緊,按著臉色發自了起來……
  「永……永遠跟你……在一起……為……為什麼……」她軟弱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冷澈的眼睜眨了一下。「這是救他的唯一條件。」他驀地轉身,衣袂輕輕飄起。「明天這個時候,我來這裡聽你的答覆。」留下這些話,他便走了。
  那個陌生的少年就這樣來無影、去無蹤,卻丟下了一堆的疑問和難題給她。
  南蝶茫然地看著他轉眼消失無蹤的背影。心在發冷……
  平常的話,一直不停地在南蝶腦中迴盪著……
  「蝶兒,怎麼啦?你今天看來一直很不對勁,又在想什麼了?」南蟬看她捧著飯也沒吃幾口,就又開始發呆了。
  宮雪雁端上了香茗,也看了南蝶一眼,搖搖頭道:「一定又是為了原公子的事。」
  南蝶突然把碗放下,轉頭問身邊的傅秋練:「如果……如果原大哥只能……只能再活三天……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傅秋練一愣!其實她一直將隨時會失去原無涯的焦慮藏在心裡沒對她們說,因為她怕南蝶沒辦法承受這種打擊。
  「你怎會這麼想?難道你不相信你原大哥福大命大嗎?」她輕鬆笑著安撫南蝶。
  而南蝶一徑地搖頭,執著這個問題:「我是說……如果呢?」
  傅秋練只好給她保證:「沒有如果。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這是一個連她自己也沒信心的保證。
  即使有了她的保證,不知道為什麼,南蝶仍無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這一夜,原無涯的情況又加重了。
  傅秋練的藥已經壓抑不住毒素。
  而南蝶,也終於相信了平常說的話。
  不,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原無涯死去……南蝶淚眼迷濛地看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龐。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只要能讓他活過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第二天,南蝶又回到昨天遇到平常的地方,只見他早在那裡等她了。
  平常靜靜地凝視著她……這十八年來,她是唯一一個能溫暖他冰冷的心的小女孩。
  她很笨拙又容易受驚嚇,可是怯憐憐中帶著執著的舉動卻令他深深著迷……是的,著迷。
  這十八年來,除了研究毒物、武功能令他著迷外,這女孩是第一個能令他著迷的,所以他想得到她。
  至於「那個人」托他除去原無涯的事,已經沒有比讓這女孩心甘情願跟著他重要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你能救原大哥?」南蝶想知道這一點。
  平常沒隱瞞:「因為他身上中的毒是我下的。」
  南蝶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氣。她像觸電般的退後一步,瞪大眼睛看著他。
  「什……什麼?!是你……」她的聲音又惱、又不可置信。而後她的腦中也不禁浮現一連串當時覺得莫名其妙,如今想來卻理所當然的景象……
  難怪他會一再地在他們四周出現,連在這裡和她相遇也是……可是他為什麼要害原無涯,而現在又要放棄了?南蝶真的不懂。
  「沒錯,是我。」他的表情沒變。
  南蝶只覺得一陣郁氣攻上心來。她一咬牙,突然衝到他身前,握起拳頭猛朝他身上捶打。
  「你這個壞蛋!是你害了原大哥!是你……」她一邊用力打著、一邊哭喊著,她只能用這個方法替原無涯報仇。
  她的拳頭落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平常眸中閃過一絲溫和的火花。他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淚痕交錯的臉龐,聲音仍是淡漠的。
  「原無涯還有兩天的時間可活,要不要救他全在你的決定。或者你還要再考慮一天?」
  南蝶掙扎著,平常輕輕放開了她。
  「你……你還是要我……跟你走,才肯……才肯救原大哥?」她握緊的拳垂在身側,恨恨地瞪著他。
  平常點了點頭。
  南蝶僵硬地挺起身子。「好……我……答應你。」
  平常的唇邊浮起一抹難以覺察的微笑,而後他把一個通體漆黑的小瓶子交給她。
  「服下它,兩個時辰後他自然會清醒過來。」
  南蝶捧著能教原無涯的寶藥,想笑又想哭。
  「記住,三天後我在這裡等你。」平常給了她三天的時間。
  南蝶偷偷地讓原無涯吃下了解藥。
  她暫時不想讓姊姊她們擔心,所以南蝶沒告訴她們平常的事。既然答應了他,她就一定會做到;因為,平常用的毒連石大嬸也解不開,她怕他如果又要對原無涯不利……
  南蝶一直守在原無涯床邊,緊張地注意著他的動靜。平常說,只要他服下解藥後兩個時辰就會醒過來,而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寅時,原本累得都要回去休息的眾人,突然又被南蝶的呼聲驚醒。
  循著聲音而去,他們看到了又哭又笑的南蝶正伏在原無涯身上:而原無涯,竟然醒了!
  原無涯突然奇跡似的醒了過來。
  眾人的驚喜和混亂可想而知,每個人都爭著要看醒來的他,又是噓寒問暖、又是替他熬湯煎藥,整艘船震動了起來:而南蝶自然是最高興的一個。
  原無涯對於自己躺在宮雪雁晝舫的床上,並且虛弱得像鬼的情形感到莫名其妙。
  宮雪雁立刻精簡地對他作了解釋,原無涯聽得忍不住呻吟起來。
  「原大哥,你……真的沒事了嗎?」南蝶從他醒來後就一直癡癡地看著他,狂喜的情緒已經將她淹沒。
  原無涯笑著對她招招手,要她到他身邊來。
  南蝶立刻聽話地過去,並趴在他的床邊。
  原無涯費力地抬起手,手指輕輕滑過她嬌嫩的臉頰,溫柔的視線與她相纏。
  「辛苦你了,丫頭。」
  原無涯的體力恢復得相當驚人,不過才短短的一、兩天時間,他的身心狀況幾乎已經回復如常了。至於他對自己中毒一事,如今回想起來,那個能令他毫無所覺便中毒的人,用毒的身手和方法想必非常高段。而這種能令他一夕間心智成癡,終至昏迷衰竭的毒,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可令他懷疑的一點卻是——他身上的毒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消失?
  「你大哥已經接到你平安無事的消息,我想他大概解決掉那件事就會立刻趕來看你了。」南蟬把這訊息告訴原無涯。
  這兩日下來,她也跟這曾救了她命、救了妹妹命的男人熟稔了起來。他跟他大哥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原非凡傲慢冷酷,原無涯開朗灑脫。而她竟不知不覺地愛上那個之前她明明恨得想殺掉的冷酷男人。
  「我看他似乎是遇上大麻煩了。」原無涯悠閒地夾了塊糕點到南蝶的盤子裡。
  南蟬皺著眉啜了口茶。
  「我聽他提起過那件事跟我中毒的事有關係,不過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原非凡不肯跟她說,她也沒再多問:不過,她倒是很好奇。
  原無涯饒富深意地笑道:「把黑翼宮主惹毛了,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看來那個害你中毒的幕後指使者會死得很慘……」
  南蟬知道原無涯或許看得出她和原非凡之間的微妙關係,可是她自己……唉,連她自己的心也亂了,她想離開一陣子好好想清楚她們之間的事:當然,前提還是得先把他派在她身邊的護衛先甩開才行。至於小蝶兒嘛,有她這原大哥在,看來她也不必擔心了。
  一直低著頭、怔想出神的南蝶不知道她姊姊已經去找傅秋練和宮雪雁談事情,此時甲板上就只剩她和原無涯兩人。
  她抬頭,眼睛不自主地跌進原無涯若有所思的眸光裡。
  「咦?原……原大哥……姊姊她……」南蝶被他凝視得微微不安,怯怯飄開視線才發現姊姊已經不在這裡了。
  原無涯伸出手輕柔地摩掌著她的下巴,眼神、語調淨是誘哄。
  「我發現這兩天你都心不在焉,話更少了。你在想什麼、煩惱什麼,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
  「沒……沒有。」南蝶的心一跳,忙不迭地搖頭。
  看見他微微瞇起的雙眼,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原本她就沒有說謊話的本事,這下為了怕被原無涯看出什麼,她只好乾脆一把抱住他的腰,將頭埋進他懷裡:一來可以掩藏自己燥熱的臉蛋,二來她也想這麼做。
  「是嗎?」原無涯笑了笑,怎不知她的用意。「好,如果你不想說就暫時別說,我只是喜歡看你開開心心的樣子。丫頭,這次要不是有你,恐怕我已經去見閻羅王了。」
  南蝶猛地屏住了氣息,藏不住心驚地抬起頭看他,緊張地道:「你……你已經知道解藥……」
  「解藥?我說的是你一路送我來這兒的事。」
  解藥?!這丫頭到底隱瞞了他什麼重要的訊息?原無涯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就知道他捉到了一個重點:不過,他不打算現在就逼她說出。
  不會掩藏自己表情的南蝶明顯地鬆了口氣。
  原無涯眨了眨眼,泛起狡邪的笑。
  「那時我不會自己吃飯、穿衣服,所以全是你幫我的,是嗎?」
  南蝶綻開笑顏,想也未想地直點頭。
  「是啊。」對於自己有能力照顧人,而不是光被人照顧的事,她可感到有些驕傲呢。雖然當時很害怕,可是為了他,她還是努力學習著餵飯、換衣裳,呃……還有擦身子。
  南蝶雙頰條地一陣躁紅……
  「所以我的身子全讓你看光了,對嗎?」原無涯可沒錯過她滿頰的紅暈。他盯視著她,笑得不懷好意。
  心臟像是擂鼓般的咚咚響,南蝶的臉更紅了。低頭想往他懷裡躲,可又猛覺得不對,小手反按在他胸膛上要推開他。
  而此時,原無涯的雙臂卻已圈住了她的腰。
  「既然小生全身上下都讓姑娘你看光、摸光了,你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嗎?南蝶姑娘。」他露出驚訝的樣子,可眸底卻蘊著狡滑的笑意。
  被他留在懷裡,南蝶是困窘又想親近:而他似真似假的幾句話,讓沒遇過這種明顯就叫「調戲」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傻傻笑著。
  原無涯搖搖頭,笑意流瀉出來,又憐又愛地將她攬入懷中。
  「傻丫頭,看來我才是那個不想走的人。」他低首凝視著她迷惘的眼睛,微笑地說:「願不願意隨我回『不去谷』?」
  南蝶喜歡賴在他懷裡,又暖又安全:尤其當她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他的事,她更恨不得能時時刻刻黏著他。
  隨著明天一步步的接近,她的心就愈來愈悲傷……不,她一點也不想離開他,她好想好想能永遠留在他的身邊。可是……
  「不去谷?!」她直直地盯著他看,想把他的模樣緊緊印在腦海裡。
  「我住的地方、我的家。」原無涯不動聲色地將她的異常瞧在眼底,輕柔的手指撫過她的發。「你不願意嗎?」
  南蝶來不及阻止突然湧上來的淚水,哽咽一聲,不顧一切地把臉埋在他胸前,邊啜泣邊低喊:
  「我……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可是……哇……」
  擁著哭泣不止的人兒,原無涯的神情高深莫測。
  天將肚白,一抹青色瘦小的人影趁著眾人還在睡夢中之際悄悄地溜下船。一上岸,青色人影遲疑著,回頭又望了晝舫一眼,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猛地轉身,一股作氣地往前奔去。
  而在青色的小人影離開後,另一抹白色影子也如鬼魅般的閃了出來,並且緊隨在後。
  天大亮,南蝶來到了和平常相約的地方。
  灰色的影子正靜靜地站在樹下等候。
  「我……我來了。」南蝶的臉色慘白,胸口如刀割般的難受。
  平常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
  南蝶低下頭,淚水奪眶而出……她遲遲沒有動作。
  平常莫測高深地探問她:「你不願跟我走?」
  南蝶抬頭,淚珠一滴一滴跌落地面,眼神空洞地望著他。
  「你……真的那麼喜歡原無涯?」他又問,而他的心微微在悸動。
  南蝶只是不停地流著淚,沉默而絕望的模樣讓人心生不忍……
  平常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女娃兒,一股無以言狀的憐憫牽扯著他。
  「小兄弟,這丫頭是我的,要跟你走可還得經過我的同意。」一個迷人的聲音突然在此時響起。
  一聽到這聲音,南蝶又喜又驚,下意識地迅速轉身——她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原無涯。
  平常則用冷澈的眼眸看著乍然出現的原無涯。
  「原……原大哥……你……你怎麼會……」南蝶想跑向他,可腳步卻仍佇足不前。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她的心慌亂不已。
  「我怎麼會來?」原無涯挑起了眉,好笑地斜睨了她一眼。「任何人都看得出你的不對勁,傻丫頭。」她偷偷摸摸的舉動哪能瞞得過他。
  忽地,他的注意力轉向那灰衣冷傲的少年——
  「我想,我中毒的事肯定跟你有關,是嗎?」
  這少年原無涯曾在鬼峰附近見過一次,而現在他又在這裡出現,時間實在巧合得令人起疑;再加上他中了毒,又莫名其妙地突然醒來……綜合這些,他想不推敲出這樣的事實都難。但他仍是不明白他要對他下毒的原因,和為什麼要帶走南蝶?
  平常不否認。
  「為什麼?你我之間有任何仇怨嗎?」
  「沒有。」
  「丫頭好像不喜歡跟你走耶,小兄弟。」
  「這是我給她解藥的條件。」
  「如果不是我自己中毒,或許你的毒我能解。」
  平常黑色眼眸黯得好似黑幕,他緊抿了唇。
  「沒有人能解我的毒。」平常有自信。
  「小兄弟,要不要打賭?說不定我能喔。」原無涯淡淡一笑。
  平常緊盯著他。
  「我們就以丫頭為賭。如果我解不了毒,她就讓你帶走:如果我解得了,她就不用跟你走了,如何?」原無涯在走一步險棋。
  怪醫的醫術獨步天下,平常也很想知道他的毒原無涯是不是真有辦法解。
  原無涯看他點頭了,這才突地轉身向一旁的南蝶問道:「小丫頭,相不相信原大哥能解得了你身上的毒?」
  南蝶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平常倒是了然了。
  「你要我把毒種在她身上?!」平常有些驚詫。
  原無涯的嘴角略微上彎,凝視著南蝶:而她想也未想便點頭了。
  一想到不能在他身邊比死還痛苦,南蝶就什麼也不怕了。只要能再回到他身邊,她什麼都願意。
  而平常也同意了這項賭注。
  「好,我們就以七日為賭。」
  途中,南蝶已經將平常的事統統告訴了原無涯;才一回到船上,宮雪雁就又急忙拿出一封信交給兩人。
  「你們一早不見人影,連南蟬姑娘也不知到哪兒去了。這是她留下的信,快看看。」
  南蝶趕緊把信拿出來,只見上面寫著:
  浪跡天涯去!
  南蟬
  南蝶傻眼了……
  「姊姊……又丟下我一個人……」
  傅秋練笑著搖搖頭。「傻瓜,她哪捨得丟下你一個人!那是因為她知道你還有原兄弟會照顧你。」
  南蝶不由得向原無涯望去,對他漾開一抹甜蜜燦爛的淺笑:可下一剎,她突地閉上眼倒了下去。
  眾人一陣大驚失色。而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原無涯,早在她神情有些不對勁之際便將她攔抱住。
  平常的毒開始發作了。
  之後,博秋練、宮雪雁也知道了事情的一切經過,她們皆動容於南蝶為了救原無涯情願犧牲自己的幸福:而現在她們最擔心的,當然就是原無涯是不是真的有辦法解得了平常的毒、救回南蝶。她們已經見識過這種毒的厲害,即使她們信任原無涯的醫術,可若真是有個萬一那該怎麼辦?
  南蝶中毒後的症狀跟當初的原無涯一樣——不言不語,沒有了自己的思緒,成為一個活的木頭人。
  雖然關乎南蝶的生命,可原無涯還是強迫自己必須冷靜:因為他不能忍受沒有小丫頭的生活。
  他不會讓死神奪走她的,他守護她的心情就如同她對他的一樣。
  第七天。
  平常等到了原無涯和南蝶的出現:他的神情平淡,似乎並不驚訝南蝶從他的毒中活了過來。
  「她是你的了。」他的眸底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原無涯笑了笑,十分明白平常對她做了什麼。
  平常深深地凝了南蝶一眼,然後轉身便要離開。
  「小兄弟,你是我至今為止見過最厲害的使毒高手。」原無涯突地出聲。
  平常靜止了好一會兒,慢慢地開口說:「要害你的是原非凡的敵人,我失敗了,就不會再插手。」
  而後平常飄然遠去……
  「小兄弟,『不去谷』隨時為你而開。」原無涯對著他的身影道。
  半空中只傳來了一陣輕笑……
  南蝶訝道:「原來……他也會笑……」
  原無涯不由得戲謔地經捏她的俏鼻。「怎麼?被人家的笑聲迷住了?現在要追上他還來得及,丫頭。」
  南蝶噘起了嘴,捉住他的手嗔道:「原大哥在說什麼!」
  原無涯哈哈大笑,攬著她悠哉地踱步。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能救回你?」
  「因為……因為原大哥是神醫啊。」她對這答案深信不疑。
  原無涯點頭又搖頭。
  「不,是因為平常沒打算讓你死。」他用的毒劑量根本不足以致命。
  「為……為什麼?」南蝶還是不懂。
  這小傢伙還真是枉費人家一片心意:原無涯勾起食指叩了下她的額頭。
  「因為你太笨了,他覺得他打賭贏了,把你帶在身邊肯定會把自己累死,不然就是被你哭得煩死,所以決定還是把你這個麻煩丟給我好了。」
  南蝶愈聽愈不對勁,瞪大了雙眼。「他……真是這麼想嗎?」
  原無涯但笑不語。
  「原大哥也覺得……我是……一個麻煩……」她怯怯地咬了咬下唇。
  「沒錯,而且是個大麻煩。」原無涯點頭同意。
  霎時,淚水湧上了她的眼睛,他的話讓她的心充滿了酸楚不安的情緒。他真的不要她了……
  在南蝶垂下頭要哭出來之前,原無涯突然朗笑出聲,一把將她擁抱入懷。
  「傻丫頭!如果我說我偏偏喜歡你這個大麻煩呢?」
  轉出了他語中的含意,南蝶迅速抬起頭來,被淚水沉浸得閃閃發亮的眼睜湛出喜悅的光采。
  「原大哥……你沒騙我?!」
  原無涯眼裡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低下頭以近得不可思議的距離望著她。
  「要不要原大哥證明給你看?」他壞壞地開口。
  不知怎麼地,南蝶的心跳得特別厲害。
  「證……證明……」她預感有什麼奇妙的事要發生了。
  原無涯笑了,傾前吻住她的唇。
  要讓丫頭快快長大,就先從這個開始好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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