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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蕾]馭愛精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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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2: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馭愛精靈   季蕾

傅說中愛的天空
有一棵真愛的夫妻樹
只要等待,
我的神燈巨人
你令為找守候--
在神燈巨人的日記裡,
有一個藍色精靈在輕舞飛揚,
她有一雙亮燦的黑眸,她過著BoBo族的品味生活,
最重要的,是她的一顰一笑都讓他又氣又憐,
但現實生活中,他不應是她生命中該出現的「禮物」,
嚴格說起來那個叫「神燈巨人」不修邊幅的傢伙可以說是她不小心踩到的地雷,
但他總是出現在她「最慘的時刻」,
一寸寸,一步步,叫她陷入囹圄,
相愛須要運氣,你相信嗎?
如夢似真,如幻似夢,
如果真能把她眷養在他的胸口,用她的淚水燙平顫慄,
他將是全世界最hight的男人,
只是我的藍色小精靈,何時回頭看見我的愛?
妳的神燈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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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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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3: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又一樁醜聞。

  2002年春天,台北好不容易撥雲散霧,燦燦朗朗的陽光灑落整座城市,四處一片明媚溫暖。

  可這樣美麗的春,這樣蔚藍的天,誰也沒想到又飄來一朵烏雲,陰影佔領了城市某個角落。

  「喂,聽說了嗎?」超市裡,一個便裝打扮、長髮整個往後紮起來的中年婦女朝同伴開口,「那個剛剛選上的立委——很帥的那個,什麼政界金童朱霆御的,跟一個女人上賓館被人拍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朱霆御嘛,就在我們那個選區。」跟她一般年紀的同伴興奮地揚高嗓音,接著撇了撇嘴,「虧我還投了他一票,居然搞婚外情﹗」

  「那個女人是誰妳記得嗎?我只知道好像是個女強人。」

  「嗯,好像是一家公關公司的副總監吧?是不是姓藍?」

  姓藍?藍靈?

  自女人口中吐落的關鍵詞眼吸引了不遠處一個正在架上挑著罐頭的男人注意,他動作一凝。

  「對對,好像是,看雜誌拍的照片她長得還不錯。」

  「當然要長得漂亮囉,不然怎麼能勾引人家老公?」

  聽聞中年婦女貶抑的言語,男人端正的臉孔一凜。他旋過身,放棄繼續挑選罐頭,推車直接往超市出口處走去,在經過書架時,順手取了一本台灣有名的八卦週刊。

  在等著服務員結帳時,他迫不及待地翻閱起週刊。不久,一幅有些模糊的跨頁寫真映入他墨深的瞳底。

  那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正走出某間賓館的畫面,兩人雖然保持了距離,但明顯地可看出是結伴同行。

  女人,清清楚楚地被拍到正面,姣好的容顏上掛著一副淺色鏡片的太陽眼鏡,窈窕的身軀裡著一襲合身的名牌西褲套裝,胸前輕輕飛揚的領帶為她柔美的外表添了幾分颯爽英氣。

  男人瞪著雜誌,星眸深沉。

  她還是這麼美,英氣自信,和他記憶中的她一分不差。

  藍靈,還是藍靈。

  蘊著懷念的眸光一轉,落上女子微微凌亂的髮絲,跟著在停定她胸前時驀地銳利。

  寶藍色的襯衫,掉了最上頭兩顆鈕扣,瑩潤的胸脯因而若隱若現——

  該死!他們究竟在賓館裡做了什麼?竟弄得一向一絲不苟的她頭髮凌亂,連鈕扣也掉了?

  想著,男人臉孔更加陰沉,隱在玻璃鏡片後黑眸目光凌銳逼人,他忽地雙手一握,緊緊握住週刊,方正的唇低低逸出詛咒。

  「Shit!」

  那個笨女人,怎麼到現在還跟那個傢伙糾纏不清?還跟他上賓館?

  那傢伙可是有婦之夫啊!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行,他得想個辦法,不能讓她再繼續深陷泥沼——

  一念及此,緊抿的方唇一扯,揚起滿蘊算計意味的笑弧。

  *                    *                    *

  「藍小姐,請問妳跟新科立委朱霆御是什麼關係?」

  「週刊記者拍到妳跟朱立委同時從賓館大門走出來,請問你們之前做了些什麼?」

  「朱太太說她絕對相信朱立委的清白,關於這一點,妳有什麼看法?」

  「是不是就因為妳跟朱立委有特殊關係,所以競選時所有的公關活動他才交給奧賽羅全權負責?」

  「請問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問題,宛若從轟炸機不停拋落的炸彈,一枚一枚,無休無止地在藍靈耳邊爆開。

  她快崩潰了,雖然表面上掛著從事公關工作多年所培養出來的職業笑容,可內心,其實早痛哭流涕。

  朱霆御!她真恨這個男人,從大學時代到如今,她彷彿一枚可笑的陀螺,總在他掌心傻傻地轉。

  而現在,他毀了她的生活,毀了她的聲譽,說不定,也要毀了她跟海薇辛辛苦苦創立的奧賽羅公關公司。

  她恨他!真的恨……

  想著,藍靈清麗的眸逐漸無神,她仰起頭,呆呆地注視著樓層數字一一往上跳動。

  終於,電梯門開啟了,她搶先傳媒記者們一步衝出,迅速轉往公司那扇玻璃大門。

  殷海薇帶著一群警衛正在門口接應她,趁著人高馬大的警衛堵住記者們的路時,兩人閃進公司,迅速落鎖。

  一進公司,藍靈迅速抖擻起精神,昂首闊步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在公司員工又是好奇又是同情的注視下,保持身為女強人的尊嚴。

  只是,當私人辦公室房門一閉,那挺直的肩膀便垂落了。

  她的好友,也正是奧賽羅公司的大老闆殷海薇輕輕拍拍她的肩,「沒事吧?藍靈。」

  「怎麼會沒事?」藍靈轉頭,菱唇拉開澀澀苦笑,「我這次完了,名譽盡毀。」

  「別這麼說,會沒事的。」殷海薇安慰地捏捏她的手,一面輕輕推她,將她安置在房裡柔軟的沙發,「妳跟那些記者打交道這麼多年了,還不瞭解他們三分鐘熱度的行事風格?過不了幾天,等更大的新聞爆出來,他們就會遺忘這件事了。」

  「那也得有更大的新聞發生啊。」藍靈伸手揉著疲倦的眉心,「現在的台灣,除了股市忽然狂飆,我想不出有什麼值得大家嚼舌根的話題。」

  「還有樂透啊。」殷海薇眨眨眼,「再出來個億萬得主就行了。」

  「哈。」藍靈依然頹喪,她深深躺落沙發,閉上眸,「倒杯咖啡給我好嗎?我想我需要一點咖啡因。」

  「馬上來。」殷海薇應道,提起咖啡壺斟了一大杯遞給藍靈。

  「謝謝。」藍靈接過,深深啜飲一口。黑咖啡苦澀的液體嗆人喉腔!奇異地稍稍舒緩了她緊繃的神經。她望向殷海薇,接觸到後者溫柔擔憂的眸光,心中忽地一動,「謝謝妳,海薇,今天要不是妳,我可能會被那些記者圍攻至死。」

  自從大學畢業後,她的人生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而且,除了忙碌的工作,她想不出任何讓她快速離開朱霆御的方法。

  「乾脆我再去多找幾個Case好了。」

  「藍靈,」殷海薇搖頭,「妳一年到頭沒休過幾天假,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海薇……」

  「總之我給妳一個月的假,妳自己好好考慮吧。」

  香檳色的Lexus在台北街頭漫無目的地閒晃。

  駕駛的車主正是藍靈,在經過考慮後,她決定暫時脫離工作,放自己一個長假。

  並不是因為好友的建議,而是半小時前收到的一封E-mail。

  藍色小精靈:
  最近忽然很想放個長假,掙脫生活的束縛,讓心靈完全自由。
  想過過另外一種日子。
  厭倦了汲汲營營,厭倦了日復一日相同的行程表。
  妳說,放下一切讓自己暫時成為另一個人會是怎樣的滋味?
  我想,一定很有趣。
  值得嘗試。
  神燈巨人

  署名的神燈巨人是她不曾謀面的網友。

  因為一封錯發的信,他們兩人開始經常通信,就像日劇「網絡情人」裹竹野內豐與田中美裡一樣,他們藉著E-mail抒發彼此的心緒。

  藍靈從不曾告訴任何人神燈巨人的存在,那是她的秘密,最美好而甜蜜的秘密。

  她想,也許自已是有一些為神燈巨人心動,也許是有一點點依戀他。

  可她並不想與他見面,不需要見面。

  她與他,彷彿有某種默契,從沒有誰提出見面的要求。

  就好像只要知道在這世上某處有個瞭解自己的人,有個願意聽自己說的人就夠了。

  這樣,就夠了……

  視野忽地朦朧,窗外,落起了綿綿春雨。

  該去哪裡呢?藍靈的心如春雨一般迷惘,朦朧不知所至。

  她得到了一個月的長假,也決定讓自已過過不一樣的生活,但可笑的,她竟不知道該去哪兒。

  也許該買張機票,到某個小島度假?

  巴裡?普吉?聽說  Club  Med不錯,也許她該請他們替她安排一下?

  正迷亂想著,清脆的多啦A夢音樂鈴聲響起,她拾起耳機戴上。

  「哪一位?」

  「是我。」朱霆御低沉的嗓音清晰地傳來。

  藍靈心一痛,深深呼吸,「找我什麼事?」

  「我想跟妳談談,靈。」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這次上雜誌我很抱歉,我知道妳還愛我,靈,也許我們……」

  「夠了!難道你忘了自己已婚的身份嗎?我們沒什麼好談的﹗」怒吼完畢後,藍靈拔下耳機,拿起銀藍色的Nokia8850,狠狠按下關閉鍵。

  該死的男人!該死的朱霆御!他以為他是誰?膽敢執意攪亂她宛如一池春水的心?

  「Shit﹗讓他下地獄去吧,」對著車窗詛咒完畢後,藍靈驀地有股想哭的感覺。

  淚水,燙上她的眸,更加朦朧她的視野。

  她漫不經心地握著方向盤,茫然地往前開,心緒一直是迷迷濛濛的,直到一個瘦弱的男孩身軀猛然映入她眼底。

  糟糕!她要撞上他了——

  「弟弟,小弟弟,你沒事吧?」緊急煞車後,藍靈急忙衝下車,奔往險些被她車頭擦過,跌倒在地的男孩。

  她扶起他,焦急地巡視他全身上下。

  他是個很瘦的男孩,被雨淋濕的黑髮雜亂地貼在前額,黑框眼鏡歪斜地掛在耳畔,一臉狼狽,可即便如此,藍靈依然可以看出他是個長相頗為清秀的孩子。

  他撿起散落一地的VCD,將它們全塞回背包裡,接著在藍靈的扶持下站起身,腳步微微踉蹌,顯然擦傷了膝蓋。

  她歉疚不已,「小弟弟,真對不起。」

  「我不小了,別那麼叫我。」男抬頭朝她抗議,「我已經十二歲了。」

  十二了?藍靈一怔,這麼瘦小?

  彷彿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男孩不高興地撇撇嘴,「這位阿姨,妳開車未免太不小心了吧?雨天這樣開車很危險,知道嗎?」

  他老氣橫秋地教訓她,藍靈聽了,乖乖受教。

  若是平常,她肯定要教訓小鬼頭說話沒大沒小,可這回理虧的是她,她沒話說。

  「對不起,你沒怎樣吧?阿姨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

  「那你住哪裡?阿姨送你回家?」

  「真的嗎?妳願意送我?」

  「嗯,當然,你家住哪?」

  「內湖。」

  男孩的家在內湖一處幾年前剛剛建好的住宅區,建築風格帶點歐洲風味,粉藍色的外觀相當不錯,住宅區內的中庭設計得頗具巧思。

  當LexuS駛進雕花鐵門,綿綿春雨也正好停了,被雨洗得清亮的的地面在燦燦春陽的照耀下,更顯光輝。

  藍靈的心情也隨之開朗起來。

  將車子停妥後,藍靈在男孩的帶領下搭電梯直上最高層。

  「這就是我家。」取出鑰匙開門後,男孩逕自走進洗手間,也不招呼客人,就那樣把藍靈晾在客廳。

  藍靈苦笑,卻沒去責備男孩的怠慢,明眸流轉,微微驚異地打量起屋內。

  令她驚異的,並非屋內闊朗的格局與精巧的裝潢,她早料到在這樣的住宅區,主人肯定是雅痞一流的人物,只是她沒想到布實得這麼好的房子竟零亂得不成模樣。

  就好像剛剛掃過一陣颶風似的,從客廳到開放式的廚房,全部亂得不像話。

  報刊雜誌、鍋碗瓢盆,連穿過的襯衫襪子都隨意散在客廳沙發上。

  望著這景象,藍靈簡直呆了。

  這——像是人住的地方嗎?

  她愕然怔立原地。

  直到換上一身乾淨衣衫的男孩喚回她神思,「妳幹嘛呆呆站著?坐啊。」

  一面說,一面彎身掃落沙發上一團衣物,清了個空位給她,「坐這邊吧。」

  藍靈沒有接受男孩的好意,「家翊,」她喚著男孩的名字,「你媽媽……不在嗎?」

  「我沒有媽媽。」他淡淡回答。

  「哦。」她愣了一下,「對不起。」

  「妳不必尷尬。」家翊瞥她一眼,若無其事地,「雖然我沒媽,可卻有兩個爸爸。」

  「啊?」她莫名其妙。

  兩個爸爸?這是怎麼回事?

  可男孩並沒有解釋,在沙發上坐下,一面掏出背包裡他剛從光華商場買來的VCD,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道,「喂,我肚子餓了。」

  「肚子餓?」

  「做飯給我吃吧。」

  「什麼?」藍靈不覺揚高嗓音。

  「妳撞傷了我,難道不該表示一下歉意嗎?」

  這小鬼!

  藍靈暗暗咬牙,展開職業笑容,「我不太會做飯,不如我帶你出去吃?」

  「什麼?妳是不是女人啊?」男孩瞪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連煮個東西也不會?」

  誰規定女人一定要會料理的?藍靈蹙眉,感覺自己快要掛不住微笑。

  「算了,隨便下個面也行,拜託妳了。」

  下面?

  瞪著彷彿經過世界大戰摧殘的廚房,藍靈慾哭無淚。

  不錯,身為業界知名公關人才的她辦事手腕一流,不論政見發表會、記者宣傳會、甚至一次邀請數百人的大型社交宴會,她都能輕鬆搞定,辦得轟轟烈烈,精彩萬分。

  可她能夠一次打點數百人的精緻晚餐,並不表示她就能親自下廚弄出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料理啊。

  尤其還在這麼一間亂七八糟的廚房,她懷疑是否能從其中找出任何新鮮完整的食材。

  一念及此,她忽地走到大型冰箱前,一把拉開。

  果然,冰箱裡除了一排排的罐頭,什麼也沒有。

  肉醬罐頭、鮪魚罐頭、水果罐頭、濃湯罐頭、果醬罐頭,還有無數罐Budweiser啤酒。

  很好,看來這家的主人是名副其實的快餐主義者。

  連雞蛋跟青菜都沒有,要她干泡麵嗎?

  正忿忿想著,客廳玄關處忽然傳來一陣聲響,跟著,是男孩帶著喜悅的呼喊。

  「老爸,你回來了!」

  主人回來了?

  希望,瞬間點亮藍靈黯淡的眸,她倏地旋身,幾乎是感激地迎向那及時回來解救她脫離窘境的男人。

  可當明麗的眼眸由來人鬆垮垮的大號牛仔褲,轉到醜陋的法藍絨格子襯衫,最後落定一張與他穿著品味完全不搭調的端正臉孔時,櫻唇畔的微笑立即一斂。

  「莫傳宇!」她喊,尖銳的嗓音掩不住怒氣。

  剛剛進屋便遭人憤慨點名的莫傳宇訝然地揚眉,轉過高大挺拔的身軀,直直走向廚房。

  待他逐漸接近廚房,眼眸逐漸認清不速之客的容顏,那對隱藏在玻璃鏡片後的深亮星眸亦逐漸迸出某種異樣神采。

  「藍靈,竟然是妳?」他微笑著,笑容帶著三分嘲弄,「怎麼有空光臨在下這間寒捨?」

  「原來這房子是你的?」她挑眉,「難怪,什麼樣的主人住什麼樣的房子。」

  「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客人。」莫傳宇平靜地反擊,微笑更深。

  她一窒,緊緊咬牙,「你……以為我願意來?我是因為……」

  「這位阿姨開車差點撞上我,所以才載我回來。」客廳裡的男孩揚聲插口。

  「妳差點撞上家翊?」莫傳宇蹙眉。

  「對不起。」藍靈立即道歉,不論她個人對莫傳宇是何觀感,這件事確實是她的錯。「因為我當時在想些事情,有些分神——真的很抱歉。」

  「想什麼?哦,我知道了。」他忽地拉高嗓音,神情似笑非笑,「最近妳紅得發紫,藍靈,肯定在煩惱怎麼樣甩掉那些纏人的傳媒吧。」

  「你——」她氣得嬌顏發白,「我煩惱什麼不必你管。總之,每次只要你出現,肯定沒好事。」

  「嘿,怎麼這麼說呢?妳應該感謝我,老是在妳陷入麻煩的時候拉妳一把。」

  是!他的確老是在她有麻煩時伸出手,問題是,那隻手往往是將她更加推入地獄。

  她怒視他。

  對她的憤怒他毫不在意,只是若無其事地聳肩,「妳在我家廚房做什麼?」

  「我——」

  「為了表示歉意,藍阿姨說要煮麵給我吃。」男孩的嗓音再度傳來,雖然是解釋,可不知怎地,聽來帶著幾分戲謔意味。

  藍靈聽了,太陽穴驀地一陣銳疼。

  「妳要煮麵?」莫傳宇先是訝異地挑眉,接著一拍雙手,「太好了,煮三人份吧,我肚子正巧也餓了。」

  「餓了你自己想辦法。」藍靈瞪他,忽地旋身,高挑的身軀挺直地往客廳走,拾起擱在桌上的皮包,取出PDA,「我要走了。如果你一個大男人實在沒辦法管理整個家,又拐不到一個老婆幫你做牛做馬,我這裡有電話,他們可以介紹你不錯的傭人。」她一面說道,一面點著光筆找著通訊簿。

  他閒閒看她忙碌,好一會兒,慢條斯理一句,「我不需要傭人。」

  「你當然需要!」她驀地抬頭,瞪他。

  他雙手環抱胸前,居高臨下地回迎她視線。

  可惡!

  藍靈暗暗詛咒,她真恨自己必須仰頭看他。一七五的修長身材讓她幾乎能夠睥睨台灣大多數的男人,可偏偏這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就是比她高了好幾公分。

  「就算你自己不介意,為了你兒子,難道你不覺得應該給他一個更整潔舒適的居家環境嗎?」

  「我覺得很不錯啊。」莫傳宇淡淡地,一面轉向坐在沙發上翻著漫畫的男孩,「你覺得家裡不舒服嗎?兒子。」

  「不會啊。我覺得挺好的,老爸。」

  「看。」蘊著笑意的眸光重新落定她,「我兒子說他不介意。」

  「你——」藍靈氣得牙癢癢,瞥了男孩一眼後,忽地伸手扯住莫傳宇手臂,將他拉到客廳角落,「這孩子的媽媽呢?」她壓低嗓音。

  「媽媽?」

  「你的前妻啊。這孩子都有十二歲了吧?算起來——」掐指一算後,明眸驚訝地圓睜,「我的天!難道你上大學前就結婚了嗎?這麼年輕就結婚,難怪會離婚……」

  「我沒結婚。」他閒閒一句。

  「天!你都結婚了當年還跟我們辦什麼聯誼活動,你老婆不……」

  「我沒結婚。」他重申。

  「沒結婚?」藍靈總算聽清了,一愕,「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誰規定一定要結婚才會有孩子的?」看著她震驚的神情,莫傳宇彷彿覺得很好玩,嘴角嘲弄地彎起。

  不錯,不一定要結婚才能有孩子。只是她料想不到,眼前這穿著品味糟糕透頂的男人竟然也能哄得女人甘願為他未婚生子。

  而且還是在十幾歲的時候?﹗

  彷彿看出了她的思緒,他笑得更開心了,「怎麼?很佩服我?」

  她瞪他一眼,「你別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小孩子感情很脆弱的,就算他嘴裡不說,肯定很想念媽媽。」

  「哦?」

  「當然。」藍靈蹙眉,原本銳利的眸光在瞥向沙發上的男孩後不覺一柔。

  難怪那孩子的個性會如此彆扭,大概就裡因為缺乏母愛吧。

  「看來妳很同情他。」莫傳宇凝望她,黑眸深幽,若有深意。

  「這不是同不同情的問題。」她容色一紅,似乎有些尷尬,「你是他父親,應該想辦法給他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

  「妳覺得他現在的環境不正常嗎?」

  「哈。這樣亂七八糟的家說得上正常?」

  「既然如此,那妳就來幫忙吧。」

  「我?」藍靈一愣,莫名所以地瞪著莫傳宇。

  他眼眸發亮,「妳最近不是正好也很為緋聞煩惱嗎?我有個辦法可以解決妳現在的困擾。」

  「什麼辦法?」雖然百般告誡自己別理會他,藍靈仍然忍不住衝口問道。

  「跟我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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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4: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每次碰上莫傳宇,總是她身處十分倒霉的狀況下。

  她大二那年,微積分補修不過,悄悄跑去辦公室哀求教授時,碰上了他。

  大四畢業不久,朱霆御正式宣告與她分手那晚,她在雨夜中倉皇踉蹌,碰上了他。

  她遭客戶性騷擾,一怒之下痛斥對方一頓,客戶惱羞成怒,派手下當街嚇唬她時,碰上了他。

  而這一回,她成了傳媒八卦的對象,為緋聞困擾不堪時,又碰上了他。

  坦白說她幾次懷疑莫傳宇是她命中災星,否則為什麼每回有他在近處,她就免不了禍事?

  可他說得也有道理,每一回她有難,確實也都是他。剛巧。幫她一把。

  微積分再度瀕臨死當時,教授原本鐵了心怎麼也不肯給她補考的機會,可他這個學校明星高材生隨口一句,便讓老古板教授欣然應允。

  他告訴教授,只要給他一星期時間,他肯定有辦法讓她這個微積分白癡通過補考。

  結果,那一星期成了她人生中的地獄,在整整被他譏笑怒罵、肆意折磨七天後,她帶著破碎的自尊通過了考試。

  失戀那回更慘,她被大雨淋得神智不清,還染上肺炎,要不是他及時送她上醫院,她生命堪危。而這,也成了她醒來後他索求救命之恩的籌碼。

  「妳欠我一命。」他得意洋洋地對她如此宣稱。

  而她,簡直恨透了他。

  她一向有自信,也期許自己永遠光彩照人,可偏偏每回在他面前,她都陰暗悲慘得不成人樣。

  所有男人——除了朱霆御,全是她嘲諷不屑的對象,她笑他們總像只蒼蠅在她身旁圍繞,笑他們不具風度與內涵。她也笑莫傳宇,第一回見面時,便徹底瞧不起他亂七八糟的辦事態度,搞得一場社團聯誼悻悻落幕。

  可那,似乎是她唯一能嘲弄他的一回,之後再見面,兩人的地位逆轉,她總是屈居下風。

  也許這就是她這麼討厭他的原因,因為她明明不欣賞他,卻偏偏每次都得他相助。

  簡直——可惡!

  「莫.傳.宇。」恨之惡之的名字從菱唇中緩緩逼落,再度在她眸中燃起明亮焰火。

  她瞪著從衣櫃最深處翻出來的相本。

  黏貼式的相簿,貼著一張莫傳宇的獨照,他蹲在溪旁的巖石上,正手忙腳亂地試圖生火烤肉。

  這張相片不知是誰照的,總之,在那場社團聯誼不歡而散後,輾轉傳到她手中。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留下,也許是照片中人慌張的模樣實在太可笑,也許她是想留下證物提醒自已千萬別再跟醫學院的呆瓜辦什麼聯誼活動。

  就跟他們臉上經常架著的黑框眼鏡一般,醫學院的學生全是書獃子,除了讀書啥也不會。

  只有單純又崇慕虛榮的女孩才會與他們聯誼。

  而她很不幸的,便犯了一次錯……

  一念及此,藍靈面色不覺一黯。

  那次聯誼大概是她有生以來辦過唯一一次失敗的活動了,而這都要怪對方的主辦人——莫傳宇!

  「Shit﹗」她詛咒一聲,驀地翻身下床,環視週遭的凌亂。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正打包著行李,完全敞開的衣櫃,床上一件又一件衣服,以及擱在地上的LV行李箱。

  她正打包著行李——領悟到這一點後,藍靈忽地有些雙腿發軟。

  雖然口口聲聲咒罵莫傳宇,雖然千遍萬遍告誡自己寧死也不求他幫忙,可她到底還是收拾起衣物用品,準備暫時搬到他家居住。

  為了杜絕傳媒繼續炒作她眼朱霆御的緋聞,她竟真的打算與他扮演一對同居中的熱戀情侶……

  悅耳的音樂鈴聲打斷了藍靈的自厭自憐,她來到客廳大門前,透過窺視孔辨別來人。

  果然是他——莫傳宇。

  他來接她了。

  「喂,要不要這麼誇張啊?」莫傳宇一面打著方向盤,一面淡淡嘲弄她,「妳是去我家,不是去蠻荒非洲,幹嘛大包小包地活像把整個家都跟著搬來似的?」

  「你懂什麼?」她睨他一眼,「去你那個凌亂得找不到一塊空地可以站的狗窩,也跟去非洲差不了多少了,當然要有備無患。」

  「哈。」莫傳宇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星眸透過後照鏡銳利地凝視後方。

  藍靈注意到他的眼神。

  「怎麼?那些記者真的跟來了?」

  「總共四輛車,來自不同的媒體。」莫傳宇微微笑,「看來妳真的挺紅的,藍靈。」

  「你別開我玩笑了。」翠眉一凝,「拜託,想辦法甩掉他們。」

  「為什麼要甩掉?我們不正是想要他們發現我們倆才是『真正』的一對?」

  「怎麼?難道你不怕從此以後你家多了一群人站崗?」

  「介意的話就不會跟妳提出這個建議了。」俊唇畔微笑加深,「何況家裡多了免費管家,稍稍忍受一些不方便也是劃得來的。」

  「誰說……」藍靈嗆了一下,「要幫你管家的?」

  「怎麼?妳要我白白幫妳而不要求任何代價?」星眸嘲謔地望她,「世上哪有這等便宜好事?而且,妳不是口口聲聲說我給家翊的居家環境太差,我還以為妳要來幫我們改善呢。」

  「我不是——」玉頰染上紅霞,「我以為你會看在我們朋友一場的份上義務幫忙……」

  「嘿,別忘了,小姐,說咱倆沒什麼交情的人可是妳啊。」

  「你!」她咬牙,防備地瞪視他,「好吧,既然如此,你想要什麼盡早說清楚,我可不想誤上賊船。」

  「放心吧,不會要求妳以身相許的。」

  他朗朗地笑,笑得她面色忽紅忽白,塗抹著銀色蔻丹的指甲整個嵌入掌心。

  「莫傳宇!你最好明白開出條件。」

  「小姐,我哪一回幫妳要妳報答了?」他閒閒地問,瞳眸含笑,「這麼不信任我?我就不能出於一時好心嗎?」

  「你不必對我好心。」她撇過頭,「我們又算不上什麼朋友。」

  「這會兒又說不是朋友了。」他沉沉說道,好看的臉龐似乎仍掛著笑,深邃的黑眸卻讓人摸不透真正思緒。

  他忽然深沉的口氣令她心跳忽地一顫,遲疑了半晌,好不容易咬唇開口,「我——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莫傳宇,你幹嘛要幫我?已經好幾次了,你讓我懷疑,讓我忍不住覺得——」

  「覺得什麼?」他淡淡接口,似笑非笑,「懷疑我其實暗戀妳很久了嗎?」

  「我——」她驀地回眸,在接觸他若有深意的眸光後臉頰不覺緩緩發燒,「你不能怪我這麼猜測,是你自己的行為太過莫名其妙……」

  「妳說的沒錯,我是暗戀妳很久了。」莫傳宇慢條斯理地打斷她,唇角揚起半真半假的笑弧,「從第一次見到妳開始,我就深深為妳著迷,隨著時光流轉,這壓抑的情感只有愈來愈加深,壓得我整個人幾乎都快透不過氣,幾乎都無法呼吸了……」

  「你別胡說八道了!」他作戲般的腔調令她又氣又惱,又是好笑,銳聲打斷他,「別以為你現在出手幫我就可以這樣任意作弄我。」

  「怎麼?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正掏出他的一顆心給妳,妳卻認為對方在演戲?」莫傳宇哀歎,「可憐的我,可憐的癡情種啊。」

  「你——」她忍不住噗哧一笑,明眸燦燦,「得了,莫傳宇,不必這樣嘲諷我,我知道你不可能暗戀我。」

  「是嗎?妳真的明白?」莫傳宇淡淡一句,神色忽然從之前的昂揚轉為完全的平靜。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右手一轉,將車子駛下了新生高架橋。

  「好了,最後一輛了。」

  「咦?」藍靈往後照鏡一望,這才發現原來緊跟他們的四輛車不知何時只剩下一輛,「其它輛呢?」

  「他們沒來得及下高架橋。」

  「是嗎?那最後一輛怎麼辦?」

  「總要留給人家獨家報導的機會啊。」莫傳宇唇角一扯,忽地一踩煞車,白色BMW停定路邊。

  「幹嘛?」藍靈不明所以。

  「粉墨登場的時候到了。」

  他帶著她走進超市。

  她莫名其妙,悄聲問他,「喂,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買東西啊。」他理所當然地,「見識過我家的冰箱後,難道妳這個『溫柔體貼』的女友不想為我補充一些營養食品嗎?」刻意加強的字眼顯示淡淡諷刺。

  她容色一紅,「你不必這樣說話。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

  「至少也要裝得像吧。」他微微一笑,伸手扣住她手腕,「走吧。」        

  她呼吸一顫,一面瞪著兩人交握的手,一面跟著他微微踉蹌地前進。

  這傢伙——牽她的手牽得如此自然,彷彿她本來就是他女朋友似的,一點都不猶豫。

  反倒是她,一顆心莫名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該死!雖然現今已不是那種三從四德的傳統年代,她也不是那種放不開的保守女性,可也不表示她能容人隨意碰觸。

  牽手,畢竟還是太過隱私的肢體接觸……

  「怎麼啦?妳的臉怎麼這麼紅?」注意到她的異樣,他停下腳步,隱在玻璃鏡片後的瞳眸清銳發亮。

  她睨他一眼,「少囉唆,我覺得熱不行嗎?」

  「熱?」他揚眉,打量她簡單的長袖針織上衣!「穿這樣還嫌熱?今天有些涼呢。」

  「我怕熱,行了吧?」她撇過頭,故意不看他意味深刻的眼神,「晚上想吃什麼?」

  「咦?妳要做嗎?」

  「如果你敢吃的話。」她不懷好意地笑,「總之不至於毒死人啦。」

  「算了吧。」他假裝打了個冷顫,「我們吃火鍋吧。今晚家翊也在,他喜歡吃火鍋。」

  「家翊?」藍靈眨眨眼,幾乎忘了這孩子的存在,「他贊成我暫時搬去你家住嗎?」

  「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晚了?」他嘲弄她,「放心吧,前天我提出建議的時候他也在場不是嗎?他那時並沒反對啊。」

  「可是——」

  「放心吧,這孩子不會介意家裡多一個女人的。」

  這倒是。藍靈諷刺地想,說不定他還會為了家裡多了一個使喚的管家感到高興呢。

  一念及此,她不覺悄悄呻吟。

  她真的忘了那個難搞的青少年了,想起他那天朝她呼來喝去的態度,一陣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她這個決定果然下得太草率了嗎?

  「……在想什麼?」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莫傳宇輕輕地笑。

  「沒什麼。」藍靈連忙搖頭,眸光一轉,忽地驚呼出聲,「啊,我要吃這個!」一面說,一面將幾個新鮮的紫色芋頭掃入推車,「火鍋加芋頭最好吃了。」

  「什麼?妳拿芋頭當湯底?嗯。」莫傳宇皺眉,露出厭惡的表情,「妳不覺得芋頭在湯裡爛成一片片,糊糊稠稠的很嗯心嗎?」

  「就是這樣才好吃。還有蕃茄——啊,找到了,在這裡。」

  「蕃茄?拜託,哪有人吃火鍋加蕃茄的?」

  「為什麼不?這樣湯才鮮啊。」

  「妳為什麼不拿點正常的東西?比如說蝦餃、燕餃、魚餃之類的?」

  「這些自然要拿啦,還有玉米、貢丸、金針菇。」

  「玉米?」莫傳宇投否決票,「不要!」

  「我要!」

  「那我要鑫鑫腸。」說著,兩盒鑫鑫腸掃入推車。

  「鑫鑫腸?」藍靈銳呼,一面把兩個盒子重新放回架上,「你才噁心,哪有人吃火鍋加這個?」

  「為什麼妳能加我不能加?」他把盒子搶回來,「我就愛吃,家翊也喜歡。」

  「不愧是父子,品味一樣怪。」

  「哼。別擋路,我要拿豬血。」

  「豬血!」藍靈扯住他手臂,「不行,那東西味道好腥。」

  「很好吃。妳懂什麼?」他試圖甩開她。

  「不要!拜託,別的都可以,就是這些內臟血塊的不行……」

  「吃一點不會怎樣啦,大不了妳不要吃啊。」

  「可是它會污染湯。」

  「嘿,我沒嫌妳的芋頭污染湯就不錯了。」

  「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總之,我要定了。」

  「不行!」

  「行!」

  「……」

  一場拉鋸戰就此展開,兩個大人在超市裡吵吵鬧鬧,妳爭我奪,活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

  而一直躲在不遠處的兩名記者,捧著相機,張大嘴瞪著這可笑的一幕,好半天忘了按快門。

  *                *              *              *            *

  神燈巨人:

  因為某種原因,我決定借住於一個朋友家。

  雖然不盡如我所願,但我總算是暫時脫離了原來的生活軌道,嘗試另一種新生活。

  現在的我,試著成為一個居家女人。

  可笑吧?別說是你,連我自己也無法想像一個居家女人的日子。會是無聊到極點的慵懶?或是一場精神磨難?

  一直在職場衝鋒陷陣、難得有時間閒下來的我,很難想像。  

  等著瞧吧。

  藍色小精靈

  入住莫傳宇家的第一天,就是考驗的開始。

  當她踏進客廳,發現屋裡還是跟前兩天一樣亂時,禁不住輕輕呻吟。

  「天啊!你就不能稍微整理一下嗎?明明知道今天有貴客要來。」

  「啊,妳算貴客嗎?」莫傳宇眨眨眼,「我以為充其量只能算我家食客而已。」他一面笑道,一面提著行李走向客房,「不好意思,我請的菲傭剛剛請長假回家,這個月我們只能自食其力。或者,妳願意接下管家的重任?」

  「想都別想。」藍靈一口否決,跟著他走進客房,放鬆地發現至少這間以粉橙色為基調的臥房仍然是整齊乾淨的。

  她打開行李箱,正準備整理衣物時,莫家翊哀嚎的聲音傳來,「喂,我肚子餓了。」

  肚子餓了?藍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腕表,才剛過六點。

  「我要吃飯!」隨著這聲宣稱響起的是一陣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接著,清脆的碎裂聲傳來。

  莫傳宇立刻衝出房,「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藍靈跟上,發現身材瘦弱的男孩正呆立凌亂的廚房中央,瞪著地面上瓷碗碎片。

  「我打破碗了。」他一臉無辜。

  藍靈聽了,忍不住歎息。

  這對父子看來真是一個模樣,一點處理日常生活的能力都沒有。

  「我要吃火鍋,阿姨。」莫家翊清秀的臉龐轉向她。

  「你要吃火鍋?」藍靈一愣,這意思難道是要她準備嗎?

  四束射向她的祈求眼神證實了她的猜疑。

  「我?」她愕然地指指自己。

  「妳。」莫傳宇點頭,星眸發亮。

  「可是我……還沒整理行李。」

  「吃完飯再說吧。」莫傳宇接口,理所當然地將她扯進廚房,雙手按住她肩膀,「交給妳了。」

  「可是——」

  「妳能輕輕鬆鬆辦一場百人宴會,一頓家庭火鍋應該難不倒妳吧?」

  「不,其實……」

  「就這樣囉,家翊,我們看VCD去吧,等會兒就有晚飯吃了。來看你買的那個『名偵探柯南』吧。」

  「你也覺得好看啊?傳宇老爸。」

  「還不錯。」

  「哈,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兩父子一面說,一面笑著離開廚房,留下藍靈愕然瞪視兩人背影。

  喂喂,不會吧?就這樣把她拋在這裡?

  她轉過身,面對宛如浩劫餘生的廚房——

  老天!饒了她吧。

  *                *              *              *            *

  「老爸,我們這樣對藍阿姨會不會太過分了?」

  客廳裡,父子倆假裝興致勃勃地看著動畫片,其實悄悄咬著耳根。

  「會嗎?」

  「當然。」莫家翊輕聲說道,瞥了一眼廚房裡那個忙得像只無頭蒼蠅的倩影,「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從沒做過家事——你看她撿垃圾的姿勢,還        用手指去夾呢,深怕髒了她的手似的。」

  「呵呵,別笑她。」跟著兒子轉動視線後,莫傳宇黑眸閃過一絲調皮光芒,「那女人從來只有指揮別人做事,很少親自動手,她頂多撿筆而已,要她撿三天前的泡麵空碗,是委屈了點。」

  「老爸,你也太過分了,這樣整她。」

  「我是教訓她,生活不容易,讓她別老是目中無人。」

  「唉,藍阿姨真可憐。」莫家翊怪裡怪氣地歎息。

  沒想到他這個表面文質彬彬的老爸整起人來可真是毫不留情,他真同情藍靈阿姨,非常地、相當地同情。

  「算了吧,傳宇老爸,你看她連洗碗都讓水給濺了一身,不如我去幫她吧。」

  「不行。」莫傳宇連忙扯住他,「你去幫忙立刻就露底了,別忘了你現把所有家事都推給你的。」

  「那我們現在怎辦?」莫家翊無奈地攤攤手,「就看她笑話?」

  「就看她笑話。」莫傳宇點頭,輕輕一笑。

  這時候,藍靈彷彿感覺到他們的注視了,忽地射來兩道凌銳的眸光。

  父子倆同時轉頭。

  「老爸,你說這個毛利小五郎是不是很白癡啊?」

  「是很可笑,哈哈哈。」

  爽朗愉悅的笑聲從客廳迴旋到廚房,今滿腔鬱悶的藍靈更加不爽。

  這兩人實在太過分了,竟然把所有的活都丟給她,自顧自地看電視享樂。

  她可是客人啊,雖說是麻煩莫傳宇出手相助,可也不至於把她當成奴隸使喚吧?!

  簡直可惡!

  「莫傳宇,你給我滾過來!」愈想愈生氣,她終於忍不住揚聲喚道。

  沒有響應。

  他專注地看著電視,對她的呼喊置若罔聞。

  「莫.傳.宇!」

  依然得不到響應。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藍靈氣極,舉起菜刀狠狠地切著甜不辣,卻不小心劃傷了手指。

  「啊。」她輕呼一聲,瞪著自己泛出血珠的左手食指。

  該死!她竟笨到切到自己手指。

  藍靈翠眉一凝,旋身正準備打開水龍頭時,一隻大手忽地從身後截住她。

  「妳弄傷手了,」他低沉道,幾乎像是怒吼,眉宇緊鎖,滿臉陰沉地瞪她。

  她回瞪他。

  嘖。方纔她喊了半天他不肯動,這會兒她出了糗他倒是迅速衝來了。

  「對,我就是這麼笨,你有意見嗎?」玉臂一展抵開他,「閃一邊去,我要衝水。」

  「別沖。」他阻止她,取出面紙按住她受傷的手指,「跟我來。」一面說,一面將她帶離廚房,走進寬敞的浴室。

  他讓她在浴缸邊緣坐下,自己則打開洗臉台下的櫃門,托出急救箱。

  「我幫妳止血上藥。」

  「不用了,只是小傷……」

  「別說話﹗」他沉聲打斷她。

  她無奈,只能任由他跨跪在她面前,處理她傷口。

  他首先拿棉花沾拭酒精,來回擦洗幾遍傷口,接著上碘酒消毒,上紅藥水,最後,輕輕貼上OK繃。

  她呆呆地看著他細心溫柔的動作,有半口,神思迷惘。

  原來男人的睫毛也能那麼密,那麼長,他要是用他那對深邃的眸子專注地望著女人,怕沒有一個能逃過他的魅力……

  「莫傳宇,沒想到你處理傷口挺在行的。」她恍恍惚惚地開口。

  「當然,我是醫生啊。」

  對了,他是個醫生,她差點忘了。

  「你在哪裡工作?」話一問出口,她才驀地發現自己原來對他連最基本的瞭解都沒有。

  「我在這附近開了一家小兒科診所。」

  「這麼說,你的病人都是孩子囉?」

  「嗯。」他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跟妳一樣。」

  「什麼?」

  「切菜都能切到手指,妳跟個孩子也差不多了。」他輕聲道。

  她聽了,臉頰忽地發燙。

  不知怎地,雖然是嘲弄的話語,可她似乎能感受到其間隱蘊的寵溺意味。

  她禁不住心跳一亂,垂落眼簾,「我很笨手笨腳吧?」

  「在這方面,妳確實不聰明。」他戲謔她,站起身,順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妳去客廳休息吧,剩下的材料我來準備。」

  她揚眸,「你行嗎?」

  「哈哈,不是我自誇,關於廚房的事我是——」他頓了頓,眸中笑意醉人,「完全不行。」

  迎向他燦亮的眼,她神智一陣混沌,恍若微醺。

  「我們一起弄吧。」


  藍色小精靈:

  恭喜妳開始了新生活。

  就好像玩一個角色扮演的RPG  Game一樣,人生最有趣的就是妳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

  有太多岔路橫在妳面前,有太多人事等著妳去發掘,而每一個不同的選擇,每一次不同的接觸,都會帶領妳走向不同的未來。

  結局,不是唯一

  祝福妳。

  神燈巨人

  結局,不是唯一。

  望著Notebook屏幕上閃動的文字.藍靈不覺陷入深思。

  總是這樣,就算只是簡短幾句,神燈巨人的mail也總會讓她若有所思。

  這是她喜歡跟他通信的原因之一,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他似乎很瞭解她,在許多關鍵時刻扮演了某種推動的力量。

  驕傲的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受人影響,可內心深處,她明白自己其實是真有點依賴他的。

  彷彿就算全世界都反對她,只要他說一聲『好』,她也能得到勇氣繼續前進。

  好奇怪的感覺……

  藍靈想,趴倒在Notebook前,側頭望著手繪馬克杯。

  這個繪著哈利波特的馬克杯是她去年出差到英國時買的,當時她買了一對,一杯粉紅,一杯粉藍。

  她取出了粉紅的馬克杯,粉藍的則一直留在原來的盒子裡。

  私心裡,她是想把粉藍馬克杯送給神燈巨人的,因為她知道他也十分喜歡哈利波特。

  當台北隨著英美同步上映哈利波特電影時,兩人很巧合地都去看了,並且在當天互相寫E-mail告訴對方。

  當她讀著信時,胸口不覺滾過似甜似酸的滋味。

  也許他們在那場首映,正巧就坐在隔壁,可卻相逢不相識。

  這樣的感覺,想起來浪漫,其實遺憾。

  她遺憾,遺憾自己也許錯失了與他見面的機會,可卻也迷惘,或許還是不見面的好——

  想著,藍靈不禁歎了一口長氣。

  算了,還是別想這許多,現在她的生活已經有太多值得煩心的事了,尤其是朱霆御……

  把玩著馬克杯的手驀地一緊。

  她站起身,硬生生將浮現腦海的俊拔身影推開。

  「我不要想。」她大聲對自己說道,彷彿意欲說服自己,「想他只是浪費時間。」

  語畢,她端起馬克杯,旋身走出臥房。

  在經過莫傳宇的房門前,她不覺停頓了一下。

  半掩的房門流洩溫暖的黃色燈光,顯示他還未入睡。

  都一點多了,他還在忙什麼呢?

  她忍不住好奇,悄然自門縫窺視他。

  他正坐在書桌前,專注地看著計算機屏幕,不時點選著鼠標。

  他在讀資料?這麼晚了還工作?

  她不禁輕輕敲門,「喂,還不睡嗎?」

  聽聞她的嗓音,他似乎有些緊張,連忙關閉了屏幕。

  「幹嘛??你在上色情網站?」她推門走進去,半嘲弄地。

  「是又怎樣?」他恢復了鎮靜,眼眸點亮玩世不恭,「食色性也。」

  「哼。」

  「妳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我只是想倒杯水。」她舉了舉馬克杯。

  「咦?哈利波特?」他望向馬克杯,黑眸閃過怪異光芒。

  「你也知道?」

  「當然。我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杯子。」

  「真的?」她揚眉,不敢相信,「這麼巧?」

  「呃,我是買給家翊的啦。」他似乎有些尷尬,「因為他喜歡。」

  「是嗎?」藍靈淺淺一笑,「其實你不必這麼緊張,我又不會笑你,哈利波持老少鹹宜,男人喜歡也不奇怪啊——我有個網友就很喜歡。」

  「網友?」

  「嗯,他還特地去看了首映場呢。」

  「你們——見面了嗎?」

  「沒有。」

  「他是怎樣的人?」

  「他——」藍靈驀地住口,玉頰一紅,「奇怪,我幹嘛告訴你?又不干你的事!」

  「是不干我的事。」莫傳宇聳聳肩,「我只是好奇。」

  「總之是個比你有內涵的人物。」她睨他一眼。

  「是嗎?」他不置可否,嘴角微微翻飛笑弧。

  看著他若有深意的微笑,她不禁一怔。

  「幹什麼發呆?」

  「啊,沒事。」她收回迷濛的眸光,倉皇轉身,「我回去睡了,晚安。」      

  莫傳宇微笑地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在確定她回房後,他站起身,打開書桌後的紅木書櫃,取出一對馬克杯。

  他望著馬克杯上手繪的精緻圖案,唇畔的笑意更加柔和,鏡片後的瞳眸亦更加溫煦。

  把玩了好一會兒後,他才將馬克杯輕輕放回原處,重新關上櫃門。

  夜風吹過,輕輕翻動窗邊薄紗簾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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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4: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燦暖春陽,透過薄紗簾幕灑落室內,金色的光束裡,細微的塵粒翩旋飛舞。

  空氣,是安靜的,安靜的陽光,安靜地在床上酣睡的男人面孔滾動著陰影。

  這是個溫暖而清新的早晨,流連在夢中的莫傳宇模模糊糊地認知了這一點,可兩扇濃密的眼睫依然緊緊閉落,不肯展開。

  夢,太美了,他捨不得醒來。

  他正夢見她,溫柔的、可愛的她,她對著他笑,那麼清澈甜美的笑——

  她很少對他這麼笑的……

  「起床了!老爸,都七點多了,還賴床!」尖銳的呼喊硬生生將他從甜蜜的夢境中拉回。

  他蹙眉,翻身呻吟一聲,萬般不願。

  「快點啦﹗」每次都要我這個做兒子的叫你起床,你丟不丟臉?」語音方落,一隻細瘦的腿忽地踹上他肚皮,「快起來啦﹗」

  「好痛﹗」莫傳宇哀喚一聲,抱著肚子不情願地直起上半身,強展的眼眸還帶著幾分迷濛,「你這孩子懂不懂什麼叫做敬老尊賢啊?竟然趁你老爸睡夢時偷襲。」

  「誰叫你那麼難叫?」莫家翊站在床邊,笑嘻嘻地。

  「你可以溫柔一點。」   

  「溫柔一點你會起床嗎?」他冷哼,「傳奇老爸告訴我,做任何事都要採取最有效率的辦法,切忌拐彎抹角,浪費時間。」

  「傳奇﹗」莫傳宇俊眉皺得更緊,他那個好兄弟究竟教了孩子些什麼歪理啊?「那傢伙說是一套,做是另一套,你別信他。」

  「哦?」

  「不說別的,你看他跟艾紗南的關係就知道了。」

  「艾阿姨啊。」想起正跟他另一個老爸同居的女人,莫家翊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看來你們兄弟倆都一樣,都愛裝模作樣。」

  「別拿我跟那傢伙比!」莫傳宇瞪兒子一眼,一面翻身下床,走向與臥房相連的浴室。

  「嘿嘿。」莫家翊只是笑,沒說什麼,跟著下床,「快一點,我等你吃早餐。」語畢,小小的身影立刻消逝無蹤。

  莫傳宇微微一笑,對著浴室裡的鏡子迅速盥洗,刮了鬍子,又用手沾了些水隨意整了整因一夜睡眠而凌亂不堪的頭髮。

  接著,他回到臥房,穿上一件簡單的格子襯衫,套上深色牛仔褲後便往廚房走去,全部過程不到五分鐘。

  他的兒子正在煎蛋。

  「老爸,你要吃怎樣的蛋?太陽蛋?荷包蛋?炒蛋?」

  「太陽蛋。順便煎一點培根。」

  「遵命﹗」莫家翊戲謔式地行了個禮。

  「謝啦。」莫傳宇在餐桌旁坐下,一面攤開報紙,一面端起桌上的牛奶正準備喝時,忽地心中一動,「藍靈呢?」

  「不知道。」莫家翊聳聳肩,「大概還在睡吧。」

  「不會吧?這女人是工作狂,每天六點半前一定起床的。」

  「你怎麼知道,」莫家翊回頭,訝異地望向老爸,「你跟她睡過?不然怎麼知道她幾點起床?」

  「你——咳咳,」莫傳宇嗆咳數聲,一口牛奶差點全噴出來,他瞪向一臉純真的兒子,「誰教你說話這麼粗魯的?」

  莫家翊聳聳肩,「你不必這麼大驚小怪,老爸,我們這一代人都這麼說話的,這叫率真。」

  「這叫沒禮貌!」莫傳宇斥責他,「以後不准這麼說話。」

  「嗨嗨。」莫家翊翻翻白眼,以日語響應。他頓了頓,「對了,你怎麼會對藍阿姨知道那麼多?連她通常幾點起床都知道?」

  「啊?」莫傳宇忽地一陣尷尬。

  「幹嘛臉紅?」望向老爸忽然微微泛紅的臉龐,莫家翊忍不住奇怪。

  莫傳宇一窒,連忙舉高報紙擋住自己的臉,顧左右而言它,「咦?股市漲了耶,真不錯。」

  「喂,老爸……」莫家翊還想說些什麼,客廳玄關處忽地傳來一陣聲響。

  兩父子同時調轉眸光,驚愕地發現全身運動打扮的藍靈正走進客廳。

  莫家翊反應迅速,立刻關上瓦斯爐,蓋上正躺著兩顆完美太陽蛋的平底鍋,回到餐桌前坐好。

  「阿姨,妳去哪兒了?我們等著吃早餐呢。」他舉起筷子敲著餐桌,一副飢餓至極的模樣。

  「在這裡。」藍靈微笑,舉起手中一袋從樓下買來的早餐,「有培根蛋三明治,還有奶茶。」她一面說,一面將早餐擱在客廳桌上,「你們先吃,我剛剛慢跑完,要先沖個涼。」

  慢跑?沖涼?

  瞪著她窈窕的背影,父子倆面面相覷。

  「喂,老爸,她果然很早起,一大早就去慢跑耶。」

  「是啊,真懷疑她哪來的精力?」莫傳宇哺喃接口。

  她昨晚不是也深更半夜才睡嗎?竟然這麼早起!

  「噴噴,有人一大早起床慢跑,有人卻是人家三催四請還死賴在床。真是一樣米養百種人。」莫家翊忽地出聲感歎,言語中諷刺意味明顯。

  莫傳宇瞪他一眼,「吃你的早餐吧,囉唆什麼?」

  莫家翊嘻嘻地笑,鏡片後的黑眸閃閃發光,「老爸,你不妙了。」

  「不妙?什麼意思?」

  「你知道像藍阿姨這種人叫什麼嗎?」

  「什麼?」

  「BOBO族。」

  「BOBO族?」莫傳宇一愣,「什麼意思?」

  「太落伍了,老爸,居然連這個都不曉得!」莫家翊搖頭,皺眉撇唇,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所謂BOBO族就是指藍阿姨這樣的人。」

  「說重點。」

  「重點就是Bobo族追求生活品味。這些人呢,通常有點有錢又不會太有錢,算是這個社會中產階級的上層,他們的消費觀講求精緻享受,可又不是那種暴發戶的品味。」

  「我不懂。」莫傳宇皺眉。

  「比方說衣服吧,  BOBO族會買名牌,可他們會穿  MaX  Mara或

  (缺頁)

  「謝謝你救了我。」她突如其來一句,嗓音輕柔。

  他聞言,瞪她半晌,俊朗的臉龐表情複雜,「妳是不是搞錯了?藍靈,我可不是好心想救妳。」

  「那是……為了什麼?」

  「我剛說了,我只是想讓妳欠我人情。讓妳這個又驕傲又難纏的女人欠人情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他笑,調皮又狡獪地,「光看妳啞巴吃黃蓮的表情就夠值回票價了。」

  「你——」她倒抽一日氣。

  她錯了﹗根本就不應該對他心存感激。這傢伙只是個變態,冷血無情的大變態!

  「我恨你!」最後,她只能這樣忿忿然宣稱。

  而他朗聲一笑,從容響應,「我很榮幸。」

  該死!

  從久違的過去回,藍靈只想高聲詛咒。

  「該死的莫傳宇!無情血無義的壞蛋﹗」

  *                *              *              *            *

  「哈啾!」

  正為小病人看診的莫傳宇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微微發癢的鼻子。

  「醫生叔叔,你怎麼了?你也生病了嗎?」

  「不是的,叔叔沒生病。」他對長得清秀漂亮的小女孩微微笑,「只是鼻子有些過敏。」

  八成是某人正在用力詛咒他吧。

  他搖搖頭,唇畔的微笑卻更加迷人,星眸也點亮某種燦芒。

  陪著小女孩來看診的母親幾乎呆了,怔怔地望著社區裡眾婦女口耳相傳的帥哥醫生。

  這男人確實長得好看,戴著眼鏡的模樣文質彬彬,對孩子的態度也溫柔得讓人心醉。

  怪不得孩子一生病,鄰居媽媽便力勸她帶她來這家診所看病。

  「……好啦,小萱,妳沒事的。回家乖乖吃藥,乖乖喝水,過幾天頭就不痛,也不會咳嗽了。」

  「可是我不想吃藥,叔叔。」聽到他溫柔的嗓音,所有孩子都會忍不住撒嬌,「藥好苦。」

  「小萱很勇敢,一點點苦不怕的,對不對?」莫傳宇微笑,一面拉開抽屜,取出個裝滿了糖果的小玻璃罐,「來,這些糖果送妳,以後每吃一包藥,就吃一顆糖果好不好?」

  「嗯。」小萱眼睛一亮,接過五彩繽紛的糖果罐,「謝謝叔叔。」

  「乖。」莫傳宇伸手摸了模小女孩長長的頭髮,「下個禮拜再過來這裡,讓叔叔看看病是不是全好了。」

  「好,我也會把糖果罐帶來。」

  「好。」莫傳宇點頭,跟著眼眸一揚,望向孩子的母親,「要記得讓小萱按時吃藥,多喝水,多休息。」

  「啊,是。」正發著呆的母親驀然回神,「謝謝醫生。」

  「不客氣。再見。」

  「再見。」

  微笑送走了上午最後一個小病人後,莫傳宇伸了伸懶腰,忽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落定他面前。他揚頭,映入眼瞳的臉孔令他又驚又喜,不覺站起身來。

  「傳奇!」

  來人正是比他只小兩個月的弟弟——莫傳奇。兩人雖同時遺傳了父親高大的身材與有稜有角的臉部線條,可莫傳宇彷彿總閃爍調皮笑意的眸令他神態看起來比莫傳奇溫和親切許多。

  莫傳奇有些冷,不是那種令人徹骨心寒的冷,而是一種沉著穩重的靜冷。

  「怎麼忽然來了?」

  「經過這裡,順道來看看你。」莫傳奇響應,端正的臉龐就算滿蘊對兄弟的感情,也是淡淡然的,「怎樣?最近過得好嗎?」

  「就是這樣囉。」莫傳宇聳聳肩,一面把莫傳奇拉向室內一張鵝黃色的沙發,「你呢?」

  「我很好。」

  「一起吃飯嗎?」

  莫傳奇搖頭,「不行,我等下有個Business  Lunch。」他瞥了眼手錶,「我只有十分鐘。」

  「是嗎?」莫傳宇微微失望,「看來你還是挺忙的,傳奇。」

  「沒辦法,最近姑姑不曉得為什麼,忽然升了我的職。」

  「原來如此。」

  這就難怪了。莫家的產業是典型的家族企業,大多沒有公開上市,核心管理階層更全由家族成員擔任,因此幾乎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那晚上呢?今晚你有空嗎?」

  莫傳奇還是搖頭,「晚上要開董事會,奶奶跟姑姑無論如何要我參加。」

  「你加入集團董事會了?」莫傳宇眼眸一亮,「恭喜囉。」

  「沒什麼值得高興的。」莫傳奇神情冷淡,「我不過暫時代替傳雅而已。」

  「傳雅還是一樣堅持不肯接掌家族事業?」

  「她上個月離家出走了,把姑姑氣得要命。」

  傳雅﹗看來他這個堂妹挺有勇氣的,居然敢反抗整個家族。

  說起來莫家也奇怪,歷來台灣所有的世家豪門都是傳子不傳女,獨有莫家傳女不傳子。

  莫家的男人要在家族事業裡佔一席之地,可以,但集團掌舵者只能是莫家女兒。從他們的奶奶莫詩綺,姑姑莫禮儀,到從小被培育為繼承人的莫傳芬。

  「傳雅告訴姑姑,不能因為傳芬死了,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她也有自己的夢想。」莫傳奇微笑,提起這個堂妹他也只有欣賞的份,「聽管家說,那天她們倆吵得幾乎要把整棟房子給掀了,之後傳雅就離室出走了。」

  「是嗎?」莫傳宇大笑,努力忍住想用力鼓掌的衝動。

  「看得出來你很幸災樂禍。」莫傳奇似笑非笑地挑眉。

  「我沒有。」莫傳宇連忙辯解。

  莫傳奇只是淡淡地笑,「算了,不提這個。早上家翊打電話給我,他說你昨天把一個女人帶回家裡。」

  「他打電話給你?」莫傳宇一驚。

  這小鬼!話還傳得真快﹗

  「聽說就是那個最近跟朱霆御傳出緋聞的女人?」

  「藍靈。」莫傳宇主動解釋,「她是我大學時代的朋友。」

  「你喜歡她?」莫傳奇直接了當。

  「只是朋友。」

  「哦?」

  「信不信由你。」莫傳宇垂頭,藉著整理辦公桌的動作掩飾眸中神情。

  莫傳奇微微一笑,沒再繼續逼間,停頓數秒,「老爸也看到報紙了。」

  「哦?」

  「他很生氣。」

  「是嗎?」莫傳宇停下動作,冷冷一撇嘴角。

  「他很不高興你跟婚外情的緋聞女主角扯上關係。」

  「他似乎沒有資格過問我的事。」

  莫傳奇深深凝望他,「我知道你對老爸很不高興,傳宇,不過你畢竟是    莫家人,真的不考慮回來?」

  「不考慮。」莫傳宇斷然回絕。

  「即使我求你回來幫我?」

  「你不需要我幫忙。」莫傳宇望向弟弟,微笑淡淡溫喣,卻也淡淡嘲弄。「我相信你足以應付一切。」

  莫傳奇歎氣,「我壓我壓力很大,傳宇。」

  「傳森可以幫你。」

  聽聞這個名字,莫傳奇忽地冷冷一哂。

  估量弟弟忽然漠然的眼神,莫傳宇知道自己說錯話,看來傳奇與傳森之間心結猶存。這心結自從傳森娶了殷海棠時便結下了,多年來一直沒有解開的跡象——

  「自從上次事後,  奶奶他們對傳森已經不敢抱希望,撤去了他在集團所有職稱。」莫傳奇語氣平淡地解釋。

  「是嗎?」莫傳宇一驚。

  被逐出家族集團,跟被逐出莫家門也沒分別了。失去家族的後援,一向浪蕩成性的傳森受得了嗎?

  「你不必為他擔心。」看出莫傳宇擔憂的表情,莫傳奇淡淡開口,「他夠大了,該懂得面對挫折。」

  「……是啊,唉。現在傳森不得奶奶她們信任,傳雅又離家出走,所有的重任肯定都會由你來挑了。」

  「你明知道還忍心讓我一個人孤軍奮鬥?」

  「我幫不上忙的,傳奇,我是醫生,不是企業家。」

  「很好,你們一個個都把責任推卸得很乾淨。」莫傳奇瞪他,一向冷峻的眸難得流露幾分哀怨意味。

  莫傳宇不語,只是微笑,可溫和的笑容中卻蘊著某種堅決意志。

  莫傳奇望他,暗自歎息。

  其實他早明白他勸不回這個兄弟的,他太恨父親、要他冠上『莫』這個姓已然百般不願,決不可能認祖歸宗乖乖受父親以及整個家族管束。

  要不是家翊,也許連他們兄弟也永遠不會相認——

  「好吧,我不強迫你。」他站起身,展臂用力抱了抱莫傳宇,「等我這陣子忙完了找你吃飯,我們再好好聊聊。」

  「好,我等你電話。」莫傳宇點點頭,目送莫傳奇離去,唇角微笑逐漸斂去。

  *                *              *              *            *

  藍靈依著地址一路來到莫傳宇開的小兒科診所。

  診所規模不大,卻佈置得溫馨可愛,畫滿整面牆的彩繪,像好看的童書一般輕易吸引孩子的目光。

  除了彩繪牆,還有一塊專門為幼童辟出的遊戲區,等待室裡除了柔軟的粉色沙發,還有整書櫃的童話書與漫畫。

  望著眼前夢幻的一切,藍靈有些驚訝,可一路猶豫慌張的心神卻不知怎地逐漸穩定,唇角,逐漸翻起甜甜笑弧。

  這是間友善的診所,如果她是孩子,也會希望到這樣的地方來看病,甚至會忘了自己是來這裡看病。

  她微笑著,在值班護士的指引下來到醫生看診室。

  看診室又是另一個令她驚訝的地方,不像一般醫院或診所般那樣冷冰冰,天花板璀璨的彩色星星,鵝黃色的沙發,地毯上零落散置的絨毛玩偶以及懶骨頭,在在都顯示這是個能讓孩子放鬆心情的天堂。

  「莫……」看到倚牆而立的莫傳宇時,她驀地一窒,不覺將愉悅的呼喚嚥回。

  那不像莫傳宇,她認識的男人雖然討厭,有時候可惡得讓人想甩他一巴掌,可從來都是笑嘻嘻的,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散漫樣。

  但那個男人——那個正閉眸彷彿思索著什麼的男人,端正的面容陰森沉黯得卻教人看了不禁微微冷顫。

  他下頷緊凜,額前青筋微微暴跳,緊緊握住的拳頭指節泛白。

  她心跳一亂,下意識地要退出看診室。

  也許她真的不該來,來錯了……

  正慌亂想著,他忽地揚起眼簾,清銳的眸光透過玻璃鏡片冷冷朝她逼來。

  她嚇了一跳,身子一僵。

  他眨眨眼,有半晌似乎仍陷在某種沉思中,直到認清來人是她後,眸光逐漸轉柔,方正的嘴角一挑,又是一貫的嘲弄。

  「怎麼啦?藍靈,該不會專門帶便當來給我吃吧?」

  「怎麼……怎麼可能?你少作夢!」見他恢復了原樣,她胸口一鬆,亦恢復了說話的能力,「我只是在家裡待著無聊,所以——」

  「所以來找我吃飯嗎?」

  「嗯。」

  「嘖嘖,妳不是一向最討厭我的嗎?居然找我陪妳吃飯。」他不懷好意地笑,「看來妳這女人口是心非,其實很依賴我,對吧?」

  「你——」一針見血的話擊中她心中痛處,她緊緊咬牙,「你少臭美!要不是我其它的朋友都太忙,而你剛好又在附近,我才不會找你﹗」

  她不該來找他的?就算一個人獨處多無聊,多寂寞,就算她害怕獨處時會想起那個不該想起的男人,也不該天真到來尋求莫傳宇的陪伴。

  她不該來的!

  她在心底痛斥自己。

  「算了,本小姐自己去吃,免得對著你倒胃口!」說著,窈窕的身軀一轉,匆忙想逃開令她狼狽的景況。

  他卻不肯輕易放過她,扯住她手臂,「等一下!」

  她回眸,「幹嘛?」

  「我今天下午剛好休診,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什麼?」

  「陪我。」他輕聲道,凝望她的眼眸意味深沉,彷彿蘊著懇求。

  她呼吸一停,心臟不覺一扯,「這是……在求我嗎?」

  「是的,我在求妳,全心全意地懇求妳。親愛的藍靈,妳就答應陪陪我這個可憐沒人要的光棍吧,我可是寂寞難耐呢。」

  又來了!他又用這種嘻笑嘲諷的口氣逗弄她了!

  藍靈一翻白眼,方才滾過胸口的心疼瞬間無影無蹤。

  「知道啦!走吧。」

  他聞言,禁不住微微一笑,卻藉著轉身尋找運動夾克的動作掩住面上溫柔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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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5: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神燈巨人:

  上回我告訴你,現在因故住在一個朋友家。

  我本來以為暫時放下工作的生活會是無聊的、茫然的,可卻發現原來不是。

  雖然日子閒散了,可我竟覺有些開心。

  遠離校園七年,我以為自己已經差不多忘了學生時代的悠閒從容,也以為自己不會懷念,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

  原來能夠在早上自由隨性地看上一場早場電影還是那麼快樂的事,我可以吃著爆米花,一個人獨霸好幾排座椅,不必忍受擁擠。

  原來一連賴在誠品書店幾個小時,一面喝咖啡,一面緩緩翻閱剛買來的書是那麼適意的一件事,我可以不必忙著看表,計算出自己離下一個約會還有多少空閒時間。

  我還可以隨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只要興致一來,看海、爬山,任我高興。

  有點奇怪的,是我那個朋友總會陪著我。

  他是個小兒科醫生,自己開了間診所,時間可以自由安排,於是經常休診半天,開車帶著我四處遊玩。

  雖然我口中不說,但心底,我是感謝他的。

  是他,讓我逐漸拋開最近困擾我許久的煩心事,讓我忘卻憂愁。

  這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為我本來,是有點討厭他的——

  可最近我卻發現,自己似乎錯認他了。比方說吧,他有一個十二歲大的兒子,而我一直以為那是他對某個女人不負責任的結果。

  我以為他讓她未婚懷孕,卻又不肯娶她,以致於讓自己的兒子必須成長於一個單親家庭,缺乏母愛。

  可其實不是的。

  那個孩子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是他在育幼院認養的對象。

  他從在醫學院讀書時便開始認養他了,那時候,那孩子才四歲。除了每個月固定支助孩子的生活費,週末假日時他也會帶著禮物去看他。

  在他買了房子後,他給了孩子一把鑰匙,允許他自由出入房子,週末時也能過來跟他一起住。

  在我終於弄清楚孩子的來歷後,我為自己曾經對他的誤會感到非常抱歉。

  可他只是漫不在乎地笑,就像他每回面對我時的笑容一樣。

  我真不懂他,不懂他為什麼總是惡意作弄我,卻又彷彿對我的無心過錯十分包容。

  他有時候可惡得讓我想重重捶他幾拳,有時又忽然溫柔得讓我不知所措。

  我實在不懂他。

  藍色小精靈


  藍色小精靈:

  我們總讓偏見蒙蔽了眼。

  看一個人,不能只看表面,因為人經常表裡不一。

  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在大學時代,曾經錯看一位女同學。

  她很漂亮,是社團裡的活躍人物,總是組織各式各樣的活動,人緣奇佳。

  可這樣的女孩卻往往有些驕傲,妳知道,因為她們太受歡迎了,眾星拱月之下,她們對追求自己的男孩往往不屑一顧。

  她曾經冷漠地拒絕一個癡心追求她的男同學,他徘徊在宿捨門口一整晚,只為親手送她一份生日禮物,而她,在經過他身邊時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個男同學是我的室友,他轉述這件事給我聽時,幾乎落淚。

  而我,怒氣填膺。因為我曾經與女孩有一面之緣,見識過她的頤指氣使。

  可後來,當我有機會跟這個女同學進一步接觸時,我發現自己錯了。

  她並不驕傲,也不任性,她只是認真,對任何事情,尤其是感情。

  她決不是那種遊戲人間、肆意玩弄男人的花蝴蝶,就因為不想傷害愛她的人,她才冷淡拒絕他們,不給他們一絲幻想。

  而當她愛上一個人時,她熱情真切,毫不吝惜掏出自己一顆心。

  這樣的女孩其實令人心折。

  神燈巨人

  神燈巨人,你愛著那個女孩嗎?

  藍色小精靈,對那個朋友,妳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                *              *              *            *

  她對莫傳宇是什麼樣的感覺?

  神燈巨人簡潔有力的問話彷彿暮鼓晨鐘,不停在她腦海迴旋。

  她怔怔望著正半躺在沙發上,悠閒地翻閱著雜誌的男人。

  沙發旁線條簡約的立燈綻出柔和的光芒,輕輕覆落他端正的臉孔,浮移著淡淡光影。

  他長得——其實還蠻好看的,專注看書的樣子斯文溫煦,蘊著某種優雅的書卷味。

  如果不老是端出那種嘲諷的神情,穿著打扮有品味一些,他會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如果他不老是惹她生氣,也許她不會那麼討厭他。

  不,事實上,她最近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討厭他了……

  「妳在看什麼?」彷彿感受到她評估的視線,他驀地抬頭,兩束深邃的眼芒射向她。

  她呼吸一顫,「沒……沒什麼。」

  他凝望她,嘴角再度揚起氣人的弧度,「妳一定在想,其實我也長得蠻帥的,是吧?」

  「你——」她一窒,半晌,才尋回說話嗓音,「真是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我只想問你,要不要喝咖啡而已。」

  說著,一杯剛剛煮好的香濃咖啡遞到他面前。

  「當然要。」他眼眸一亮,坐正身子,接過咖啡杯,「說實在,雖然家務妳一點也不在行,Espresso倒是煮得不錯。」

  「你以為自己比我好到哪裡去?連咖啡也不會煮的生活白癡。」她冷哼一聲,在他身畔落坐。

  「哈哈,我們是半斤八兩。」他不以為意,啜了一口咖啡,「好喝。」臉上的表情滿足無比。

  她看著,心臟不覺一牽,眼眸不知不覺點亮笑意。

  「莫傳宇,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結婚?

  話語未落,手機的鈴聲驀地響起,教她只得將問題哽回喉頭。

  「多啦A夢?」聽聞童年時代熟悉的卡通主題曲旋律,莫傳宇半嘲弄地眨眼。

  藍靈朝他皺了皺嬌俏的鼻尖,「不行嗎?」她扮了個鬼臉,拾起擱在客廳桌上的手機,望見屏幕上顯示的人名,容色不覺刷白。

  她關機多日,以為他應該死心,可沒想到剛打開手機他的電話便來了。

  「怎麼了?」察覺到她表情不對勁,莫傳宇跟著皺眉。

  「沒。」她倉皇響應,急急按下結束鍵。

  「為什麼不接電話?」

  她勉強一笑,正試圖解釋時,鈴聲再度響起,聲聲刺耳,催得她心跳加速。

  她用力按鍵,索性關機。

  「是他打來的電話吧?」莫傳宇靜靜問道。他沒有點明『他。是誰,可兩人都心知肚明。

  她沒有回答,猶豫許久,終於輕輕點頭。

  「妳跟他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她慘然一笑,跟著垂落羽睫。

  「朱霆御出來選立委的時候,我聽說負責籌畫活動的人是妳的公司,吃了一驚。」他低聲說道,語氣嚴肅,「我以搞妳不會願意再跟他有所牽扯的。」

  「其實,是我主動爭取這個case。」她啞聲回答,「一方面是為了替公司帶來一筆大生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想證明自己。」

  「證明什麼?」

  「證明我已經不再在乎他。」她撇過頭。

  「但妳還是在乎。」他接口,語氣有些冷淡。

  她咬住下唇,不語。

  他瞪她,一股莫名的怒意突如其來攫住他,令他口氣不知不覺凌厲起來,「妳是傻子嗎?怎麼到現在還忘不了那個負心漢?一個為了娶有錢人家的千金不惜拋棄女友的男人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我知道他不值得,可是……」她軟弱地想為自己辯解。

  「可是什麼?因為他太迷人,太性感,所以妳至今還是忘不了他?所以只要他隨口幾句話,妳就傻傻跟人家上賓館?」他怒氣沖沖,鐵青的臉色彷彿隱忍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妳是白癡嗎?跟一個有婦之夫扯在一起對妳有什麼好處?」

  「你!」他譏嘲的口氣激怒了她,倏地揚起眼簾,眸光怨恨,「你沒資格管我的事!就算我還喜歡他,就算我跟他上賓館,也輪不到你這樣盛氣凌人地過問!」

  「笨蛋!」她的反唇相譏令他更加憤怒,忽地展臂用力攫住她肩膀,「妳妳該不會真的跟他上床了吧?」

  「關你什麼事?」

  「那麼,妳果然跟他上床了。」他冷冷說道,面色陰沉得難看。

  「我沒有……」

  「搶別人的老公很好玩嗎?尤其是那種自私自利的男人,真不懂妳為什麼對他念念不忘……」

  「我說了我沒跟他上床!」她銳喊一聲,他話中明顯的輕蔑令她心臟一痛,淚水跟著不爭氣地燙上雙眸。

  他一愣,「沒有?」

  「沒有!」她憤然響應,容色發白,嗓音發顫,「我只是……只是想找個隱密的地方談話而已,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都是那些記者胡說八道——」

  「藍靈。」望著悄悄滑落她臉頰的兩行淚,莫傳宇心一緊,他伸出手,想安慰她,「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別碰我!」藍靈別過頭,甩開他的撫觸,「我是……我是抗拒不了他,我是很傻,很笨,他幾句話就哄得我迷迷糊糊,連自已到了哪裡都不知道——」她說,雙肩不停顫抖,「又怎樣?我是……我曾經……曾經那麼喜歡他,那麼愛他,只要他一句話,我願意為他做所有的事——對,我忘不了他!我就是……就是忘不了他 ——」她忽地一哽,雙手掩住臉頰,低低啜泣。

  「藍靈——」莫傳宇胸腔緊窒,看著強自鎮靜許多天的她終於忍不住發洩滿腔愁苦與委屈,他既心軟,也心痛。

  軟的是,他不該如此毫不留情斥罵她,痛的是,這癡傻的女人果然還愛著那個男人——

  難以言喻的滋味漫開心頭,他閉了閉眸,將掩面痛哭的她擁入懷裡,溫柔地拍撫她起伏不定的背脊,「別哭了,藍靈,是我不好,我道歉,好不?對不起。」

  「你本來就該道歉——」她沙啞著嗓音,本能地更加偎入他溫暖的胸懷尋求安慰,「你幹嘛那樣罵我?幹嘛說我……搶別人老公——」

  「對不起,藍靈,真的對不起。」他急急道歉,語氣掩不住焦急,「妳原諒我好嗎?我不是故意那樣說的。」

  她從他懷裡揚起頭,眸中漾著淚光,「我才不是那種狐狸精——」

  「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他有種衝動想痛掌自己自己耳光,「妳就當剛剛是一條狗在叫吧,汪汪,汪汪!」

  他可笑地學著狗叫,有意逗她開心,她聽了,果然破涕為笑。

  「你神經病!」她忍不住敲了他的頭一記。

  對她的嬌嗔他只是微微一笑,「要不要上貓空喝茶?」

  「上貓空?」突如其來的邀請令她一怔,「現在?」

  「對,就是現在。」

  *          *          *          *            *

  說做就做,一個小時後,他已然開車帶她上了木柵山頂,在一家視野遼闊的茶坊坐定。

  「以前唸書時,我常常跟同學來這裡喝茶。」他對她微笑,流轉眸光,俯視山下燈光燦爛的夜景。

  「我以前——也常來。」她怔怔看著他,看著微涼的夜風嬉戲地捲起他額前發綹。

  「要喝什麼?」接過工讀服務生遞來的菜單,莫傳宇一面翻閱一面問道,「凍頂烏龍?文山包種?還是來點玫瑰花茶?」

  「……我想喝龍井。」

  「那就要龍井吧。」他對服務生說道,又要了幾盤瓜子、魷魚絲之類的小點心。

  藍靈默默看著他跟服務生說話,不語。

  他察覺了她的恍惚,「怎麼?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看看夜景,心情不是會好一點嗎?」他微笑,跟著指指蒼藍色的天空,「這裡可是台北少數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哦。」

  她順著他調轉眸光,果然發現天空疏疏落落綴著幾顆星子,一眨一眨的,彷彿正對著她淘氣地微笑。

  有點像他每回看著她笑的模樣,淡淡嘲弄,淡淡調皮。

  她朦朧地想,神思迷惘。

  她記得很久以前有一回,他也專程帶她去看星星——對了,就是大學畢業那年,她剛剛養好身體出院時,他騎機車載她到淡水海邊。是為了安慰失戀的她吧。雖然在醫院醒來時,他曾經那麼可惡地嘲笑她傻,可她住院的期間,他卻每天來探望她,出院那一天,還藉著慶祝名義帶她到海邊看星星。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只是想讓她嘗嘗欠人恩情的滋味,雖然他總是說他這麼做只是想看她不情不願的表情,但——

  一個人真能因為純粹取樂,而對另一個人那麼好嗎?像這一回,他不也讓她誤會他有個兒子,讓她以為他的幫助只是為了交換她為他操持家務?

  事實上,他什麼也沒要求她做啊!甚至在她不小心切傷手指時,緊張兮兮地為她上藥。

  一念及此,藍靈忽地揚起眼睫,兩束清亮的眸光逼向莫傳宇。

  後者一愣,「怎麼?」

  「莫傳宇,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直率地問。

  「對妳好?」他一嗆,似乎有些狼狽。

  她緊盯他,「你是不是……該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妳——」他瞪她,深邃的瞳眸滾過無數複雜光影,半晌,嘴角一揚,「如果我說其實我從大學時代就為妳著迷,妳相信嗎?」

  她聞言,呼吸一哽,楞楞望他。

  說實在,她有些懷疑,也很想相信,可他漫不經心神情實在很難令她說服自己。

  「我不相信。」好一會兒,她終於輕輕搖頭。

  「哦?」他緊緊盯她。

  若有深意的眸光令她心跳一亂,不覺垂落眼睫,「最好不要對我認真。」

  「為什麼?」

  「我——不喜歡你,對不喜歡的人無論他怎麼對我好,我都……不會接受的。」

  自從她擁有第一個追求者開始,不給那些人無謂的希望是她一貫的原則,她一直相信,溫柔的慈悲其實是一種殘忍。

  「……我知道。」嗓音清冷。

  她揚眸,「我……不喜歡欠情。」

  「這我也知道。」他一扯嘴角,似笑非笑。

  藍靈一怔,在看著他淡淡嘲諷的神情時,忽然覺得自己的猜疑很可笑,櫻唇一啟,灑落清麗笑聲。

  「笑什麼?」

  「對不起,莫傳宇,我真的很傻,老是胡思亂想。」她搖頭歎息,「其實我們一點也不適合,你根本不可能對我有意思。」

  「是嗎?」斬釘截鐵的推論令他胸膛一緊,泛起某種類似受傷的情緒,可他強迫自己面部表情保持靜定無痕,「為什麼不適合?」

  「像你這種生活隨性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喜歡我這種嚴肅的女人,跟我在一起不把你搞瘋才怪。當然,如果我跟你在一起,肯定也會被你搞瘋。」        

  想起他三分鐘就能夠弄亂整個家的本領,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妳真的——這麼認為?」

  「你不可能喜歡我,我也不會看上你。」

  「當然。」他緊緊咬牙。

  「怎麼?」她眨眨眼,有些茫然,「你看來不太高興?該不會自尊受傷了吧?」

  「怎麼可能?」他勉強自自己微笑。

  正巧服務生於此時送來茶點與沸水壺,他舉壺涮著茶杯,藉泡茶的動作掩飾陰暗的神情。

  「別這樣嘛,其實你挺不錯的,真的,雖然我不喜歡你,可不表示別的女人也不喜歡啊。」她安慰他,殊不知這樣的安慰只是令他心情更低落。

  他禁不住苦笑。

  藍靈,藍靈,妳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樣的地步?

  「我想女人都喜歡朱霆御那一型的男人吧?他又高又帥,有才幹,又有霸氣,真正應了那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對吧?」他假裝漫不在乎地說道。

  她沒有回答,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莫傳宇。」

  「我?」他一驚,此刻才恍然察覺自己竟在無意之間提到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對不起,藍靈,我……」

  藍靈搖搖頭,以一個手勢止住他的自責,「沒關係。」她頓了頓,「我承認自己是深深愛過他,不過——」

  「不過什麼?」

  她抬眸,靜靜望著天上的星星,「我會忘了他的,莫傳宇,我一定會。」

  她輕輕地,彷彿對著星空立誓。

  他聽著,似喜似悲,滿滿充斥胸膛的奇異感覺幾乎令他無法承受。

  他驀地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話語方落,他挺拔的身軀已在數步之遙,一路衝進洗手間。

  他打開水龍頭,低頭將清水不停潑向自己,彷彿意欲藉著沁涼的水流鎮靜起伏不定的心緒。

  他實在受她影響太深,她一句話,能讓他的心一下子墜落深淵,也能讓它再度翩然飛揚。

  他從沒料到自己原來如此在意她,可這陣子日日夜夜的接觸,他逐漸認清自己的心。               

  他,遠比由自己想像得還在乎她——

  想著,他抬起頭,瞪向鏡中的自己。

  憔悴苦惱的眼神讓他看來十足像個為情所困的男人。

  噙著水滴的唇角,自嘲地揚起。

  *          *          *          *            *

  當莫傳宇藉故離開鎮靜自己的心神時,藍靈一直靜靜仰望著星空。

  從朱霆御親口告欣她,為了自己的前途他不得不放棄兩人三年的感情時,她便在心底立誓忘了他。

  她不停告訴自己,總有一天她會完全忘了他。

  可是這一天,究竟有多遠?

  七年,她以為在經過漫長的七年後,她對至今仍是唯一的戀情早已完全忘卻,可在與他重逢後,她才發現那段學生時代的真摯初戀仍然佔據心中某個角落。

  她忘不了他,尤其當他沉痛地述說著自己冰冷無趣的婚姻時,那疲倦的神情依然能夠牽動她的心。

  他說自己從來不曾愛過有錢有勢的妻子,他說,他其實一直愛著她。

  他懇求她,懇求著她回心轉意,懇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望著他,明明知道不該給他機會,明明知道不該聽信他,可卻忍不住心軟。

  她該怎麼辦?當一個她曾經熱烈愛慕的男人在狠狠拋棄她後,又回頭尋求她的原諒時,她該冷笑以對,或者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該怎麼辦?

  莫傳宇說她傻,也許,她真的很傻。

  可該怎麼做,才能不傷害他,又對得起出自己?

  她該怎麼做?

  夜風,忽地冷冷襲向她,她一顫,打了個寒噤。

  她伸手環抱自己,試圖藉著這樣的動作逐去徹骨寒冷,可卻成效不大。

  她依然覺得冷,這寒意,不只來自身體,更來自一顆軟弱不定的心。

  她覺得好冷啊……

  柔軟的毛衣忽然覆落她微顫的肩,雖然輕薄,帶來的溫暖卻直直透入她的心。

  莫名的感動攫住她,她偏落頭,臉頰緊緊貼住毛衣,翦翦秋水睇著主動為她添衣的男人。

  「謝謝你,傳宇。」

  如花的笑靨令莫傳宇眼前一眩,他有些失神,「妳從來……沒這樣叫過我。」

  「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嗎?」她柔柔問道。

  「當然……可以。」他怔怔望她。

  四束眸光在空中交會,蘊著道不盡的深意。

  不一會兒,兩個人的呼吸都因為對方眼神的重量壓迫,不覺微微急促——

  「傳宇!你怎麼也在這裡?」

  清銳的女聲忽地揚起,打破了宛若被施了魔法的一刻。

  兩人同時調轉眸光,望向緊緊攀住莫傳宇手臂,一臉喜悅的女人。

  莫傳宇首先回神,「好久不見,魏太太。」

  「我早就不是魏太太了。」她大發嬌嗔,朝他賣弄風情地眨眨眼,「叫我Ally,人家現在可是未婚身份呢。」

  「Ally。」他禮貌地打著招呼,聽得出其間並無多少熱情意味。

  她察覺到了,秀眉一蹙,杏眸一轉,彷彿這才注意到藍靈的存在,「這位小姐是誰?」

  滿懷醋意的語氣令藍靈微微挑眉,「我姓藍,是傳宇的朋友。」

  「朋友?」Ally上下打量她,忽地眼眸一亮,「原來妳就是那個勾引人家老公的狐狸精!」不懷好意的高八度嗓音瞬間引來鄰近客人的好奇。

  發現自己無意間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藍靈臉頰微微發燒,又是尷尬,又是氣憤。

  她僵立原地。

  Ally滿意自己的傑作,勝利地瞪她好一會兒後,才轉向莫傳宇,「傳宇!我從看到報紙就想問你了,你怎麼會跟這種破壞人家家庭的女人在一起?她根本配不上你!」

  「妳恐怕誤會了,Ally……」

  「別理這種女人啦!她一定用了什麼計謀讓你同情她,對不?別理她啦,我……」Ally還想說些什麼,可莫傳宇忽然陰沉的神情讓她不禁打了個顫,「傳宇,你幹嘛這樣看我?」

  「我跟她在一起並不是因為同情她。」他一字一句,語氣凌厲,「藍靈是我的女朋友,我跟她在一起,是因為我愛她。她沒有對我耍手段,跟那個朱霆御也沒有任何關係,更不是什麼狐狸精,妳聽懂了嗎?」

  「聽……聽懂了。」Ally花容慘白。

  「很好。」他嗓音清冷,忽地拉起藍靈,輕輕擁住她的肩,「我們走吧,藍靈。」

  「啊?」正呆呆望著莫傳宇發脾氣的藍靈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兩秒後才點了點頭,隨他一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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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5: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傳宇,傳宇!走慢一點。」

  聽見藍靈微微焦急的輕喊,莫傳宇神智一凜,驀地停住急促如風的步履。他旋過身,怔怔望著臉頰微微泛紅的她。

  「傳宇。」她緊緊攀住他手臂,「為什麼走這麼快?你生氣了嗎?」

  「我——」莫傳宇一愣,充斥胸臆的滋味太過複雜,已不是單純的憤怒能夠形容。

  「你是不是還為剛剛那個女人的話不高興?」

  他默然,不語。

  她凝睇他,眸光逐漸轉柔,「謝謝你,傳宇。」

  「……謝什麼?」

  「謝你剛才那樣義正辭嚴地替我說話。」她淺淺地笑,「你給足了我面子,傳宇。那個女人恐怕真會以為你為我神魂顛倒呢。」

  他沒有響應,緊緊咬牙。

  她根本不明白,方纔他說的話並非為了解救她而作戲,那不是一個舞台演員的對白,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心聲。

  她不明白,一點也不。

  她沒察覺到他的異樣,繼續笑道,「看來那個Ally好像挺喜歡你的,你對她應該沒有好感吧?」

  「……當然。」

  「嗯,我想也是,不然我可成了破壤你機會的大惡人了。」她偏頭燦笑,眨了眨眼。

  莫傳宇看著,心臟一抽。

  她怎能笑得這麼甜?這麼好?她究竟明不明白她正拿著一把利刃往他心上割?

  「……雖然對那個女人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傳宇,你做得對,對不喜歡的人千萬別給她希望,否則事情會更麻煩……」

  「夠了!別再說了!」他忽地克制不住煩躁,怒喝一聲。

  她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傳宇,我又……哪裡惹到你了?我說錯話了嗎?」

  「不,妳說得對!再正確也不過了﹗」他咬牙,一字一句從齒間迸出,「對不喜歡的人何必給他希望?溫柔的慈悲反而是一種殘忍——對吧?」

  「是……可是——」

  可是他幹嘛這樣看她?幹嘛如此憤慨又咬牙切齒?為什麼那對深幽的眸子要燃著熊熊火苗,燙得她胸口微微地疼?

  「傳宇,你——」

  她試圖說些什麼,可他沒理她,忽地扭頭,邁開狂躁的步伐。

  「傳宇,你怎麼了?你——莫傳宇!你給我站住﹗」再也受不了他莫名的舉止,她嬌喝一聲,蘊著藏不住的怒氣。

  他彷彿沒聽到,自顧自往前直走。她氣極,下定決心不許他忽視她——

  沒有人可以如此忽視她,尤其是他!

  「莫傳宇!你站住,把話說清楚!」她急匆匆跟上他,衝著他耳畔大聲喊道。

  「別吵。」簡潔而陰沉的兩字是他的響應。

  「嫌我吵,怎麼不說你自己莫名其妙?瞧你一副被人倒債的表情,我欠你錢了啊?」

  「哼。」

  「莫傳宇!你——」她咬唇,用力扯住他手臂。

  他下意識地甩開,她重心不穩,一個踉蹌,眼看就要倒地時有力的手臂及時拉回她。

  「藍靈,妳沒事吧?」雙手將她穩穩定在懷裡,他忍不住焦急。

  她沒說話,定定瞧著他,氤氳水氣的眼眸彷彿哀怨。

  他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深呼吸一口,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藍靈,妳……還好吧?」

  她無辜地搧搧眼簾,「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嘛。神經兮兮的,明明是人家來貓空散心,結果卻莫名其妙發脾氣。」說著,紅潤的櫻唇噘起。

  他看了,不覺一怔。

  「你說話啊﹗啞巴啊?」翠眉一擰,手叉腰,一下從撒嬌的女兒成了凶神惡煞。

  他心一牽,胸膛的火苗忽地滅了,長長歎了一口氣。「妳很吵。」

  「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她嬌嗔地睨他一眼,「就算是我招惹你也可以告訴我啊,不然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生氣?」

  他微微一笑,「從什麼時候妳介意起我的情緒了?」

  「我——」她愕然,櫻唇微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從什麼時候她介意起這傢伙的情緒了?對她而言,他一向只是個討厭的存在,怎麼樣都不干她的事,只要不來找她碴就好了。

  可現在,她卻介意他高不高興,介意自己是否正是那個令他心情不好的人。

  「我——」一念及此,她忽地往後一步,退出他的懷抱,雙頰滾燙,玉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交握,「呃,看在你剛剛替我說話的份上,如果我哪裡惹到你,我願意道歉——」

  「真的?」星眸一亮,興味盎然地看著她難得羞澀的表情。

  「嗯。」

  「……妳沒有招惹我。」

  「啊?」她一愣,沒想到等到的會是這樣一句話。

  「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不干妳的事。」

  他淡淡地說,淡淡地笑,神態語氣都是那樣淡淡然的,可藍靈卻彷彿從其間聽出一縷說不出的惆悵。

  她心一動。

  「莫傳宇,你——心情不好嗎?」

  「……沒什麼。」

  「告訴我,好嗎?」她輕聲道,明眸柔柔眸他,「說不定我幫得上忙。就算不行,也讓我分擔你一些心事,這樣你會好過一些的。」說著,她輕輕握住他手腕。

  他忽覺一燙,幾乎是立刻甩開令他心猿意馬的柔荑。

  她為什麼要對他溫柔?她不該對他溫柔——

  「這不像妳,藍靈。」他挑起俊眉,有意無意地嘲弄,「妳一向就不是溫柔的女人,突然這樣會讓人起雞皮疙瘩呢。」

  「雞皮疙瘩?」瞳眸燃起火苗,滿腔柔情消逸無蹤,「莫傳宇,你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小姐只不過心情好想對你客氣些罷了。」

  「得了吧,凶女人最好還是維持凶女人的形象,免得讓人印象錯亂。」

  「莫——傳——宇!」

  「別對我太好,藍靈。」他伸手抬起她下頷,似笑非笑,「我承受不起。」

  她咬牙,狠狠瞪他,「怎麼?難道你怕我對你好嗎?」

  「對,我怕。」

  乾脆直率的回答令她一愕,怔然望他。

  「別對我好,藍靈,那不適合妳的形象,也不適合我們兩個的關係。」

  他認真地望她,認真地解釋。

  怎麼?他為什麼這麼認真?他一向就是那麼散漫無謂的一個人啊,她幾乎要以為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認真的。

  可他現在卻認真了,認真地要她別對他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          *          *            *

  她想征服他。

  也許是因為他對她的輕蔑太過明顯,也許因為他竟然不領她偶爾的柔情,也許是因為他總是對她展露的笑容太過令人氣憤。

  也許,是因為他昨夜在貓空對她說的話——

  「我不明白,傳宇,難道你不希望我對你友善一點嗎?難道你希望我們兩個一直像仇人?」

  「像仇人也比背上情債好。」

  「什麼意思?」

  「還不懂?真懷疑妳有沒有長腦,女人。因為我怕妳愛上我啊!」

  她愛上他?她愛上他?

  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居然害怕她會愛上他?

  「哈!」藍靈冷哼一聲,狠狠瞪視超市冷凍櫃玻璃。

  透明的玻璃面,反照出一張任哪個男人看了都絕對會稱讚的清麗容顏,雖然翠眉顰凝,櫻唇不悅地緊抿,明眸也太過銳利,但還是一張吸引人的臉孔。

  這樣的她,一向是男人追逐的對象,除了那段令她牽掛到如今的初戀,她不曾對任河男人稍稍動心,而他竟然害怕她愛上他,糾纏他?

  他以為他是誰啊?

  「等著瞧,莫傳宇,我會讓你後悔說出那句話。」她冷冷自語,一面打開冷凍櫃,一一將食材掃入推車。

  她會征服他的,當她願意施展的時候,男人很少能逃過她的魅力。

  她不相信他會例外——不,她不能讓他是例外。

  一念及此,窈窕的身軀一旋,衝勁十足地走向付款處。在等服務員結帳時,她一面有節奏地點著腳尖,一面迅速梭巡書架上幾本剛出爐的雜誌。

  璩美鳳、宗才怡、台積電——幾個近期熱門的新聞人物或公司一一在她眼前跳過,她鬆口氣,很高興自己跟朱霆御已不再是媒體的焦點。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逐漸淡忘她了,或者,還依然天天打電話試圖與她聯繫?

  她希望他忘了她,別再來找她,別來攪亂她好不容易重新平靜的生活……

  「一千兩百二十八。」服務員清晰的嗓音喚回她。

  「哦。」她連忙收束心神,掏錢付帳。

  付完錢後,她提起整整兩大袋的東西,剛剛踏出超市大門,一輛媒體採訪車便驀地映入她眼瞳。

  她心一跳,防備地瞇起眼,身子不覺一閃,迅速躲入不起眼的陰影處。

  可扛著攝影機的記者突然朝她的方向看來,接著,年輕的臉龐閃過一道喜悅的神采。

  「找到了﹗我們終於等到她了!」他喊,一面招呼同行的採訪記者一同往藍靈奔來。

  不妙!難道他們真的在等她?

  為什麼?他們不是已經放棄追蹤她了嗎?對他們而言,她現在還有什麼新聞價值?到底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

  藍靈凌亂地想,可危急的情況不容她思考,只得迅速轉身,踩著休閒鞋的雙腿健步如飛地奔向停靠在路邊的愛車。

  她按下遙控器,拉開車門,隨手將購物袋往後座一拋,整個人迅速鑽進駕駛席。

  在兩名記者還為她迅捷的反應驚愕時,她已經一踩油門,以最快的速度狂飆離去。

  *          *          *          *            *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踏進玄關,莫傳宇便發現屋內有些不對勁。

  首先,藍靈並沒有坐在沙發上等他——在他看完下午的門診回家時,她總會坐在那兒,一面聽音樂,一面看小說或抱著Notebook上網,悠哉悠哉地等他一起上館子。

  再來,客廳的窗簾是拉下的,天花板的吊燈也沒打開,只有緊靠沙發的立燈,在幽暗的客廳點亮金黃溫暖的光芒。

  莫傳宇蹙眉,高大的身子在踏上客廳正中央時,發現了第三個令他驚訝之處。

  餐桌上竟然鋪著一方彩繪著藍玫瑰的粉嫩桌巾,桌巾上纖細的水晶玻璃瓶束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百合。

  百合,在桌上一盞燭火的映照下,靜靜送著淡淡清香。

  餐桌一角,還有一瓶斜斜躺在冰桶裡的香檳,以及兩隻造型優美的水晶香檳杯。

  那兩隻以波西米亞水晶吹制的香檳杯,是他堂哥莫傳森當年結婚時送給每位賓客的禮物,連他自己都忘了擱哪裡,只記得在廚房某處,究竟是誰把它們找出來的?

  是誰準備了餐巾、鮮花、燭火、香檳,這些極盡浪漫的小玩意?

  是——藍靈嗎?

  一念及此,莫傳宇不禁愕然,幾乎是跌坐在餐桌旁線條簡單的高背椅上,楞楞地瞪著面前的一切。

  這算……什麼?

  瞧這陣仗,簡直就像準備一頓燭光晚餐似的——

  「咦?你回來了?」

  清柔的嗓音忽地在他身後揚起,他猛然回頭,落入眼底的倩影更加令他驚怔。

  「藍靈,妳——」他茫然無措地上下打量她,心跳微微狂亂,喉頭發乾。

  一襲妝點著碎花的真絲洋裝,兩顆在耳畔輕輕搖晃的水鑽耳環,淡掃粉妝的容顏——她看起來既溫婉又嫵媚,充滿了女人味。

  這簡直不像她。

  通常她要不是一身俐落的西裝打扮,就是舒適清爽的休閒模樣,印象中他很少見她穿裙子,唯一的兩次正巧都趕上她和朱霆御約會的時候。

  似乎唯有在心愛的男人面前,這女人才會展現屬於女人柔媚的一面。

  而他,顯然不該是她施展女性魅力的對象……

  「我這樣好看嗎?」注意到他呆愕的模樣,她輕輕地、輕輕地笑了起來,明眸熠熠生輝。

  「……怎麼?今晚有約會?」他深呼吸,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是啊。」

  酸意迅速在他心底湧起,「跟誰?」

  「跟你啊。」她眨眨眼。

  「我?」他一愣,嘴唇張成O字形。

  「難道你沒注意到我精心準備的這一切嗎?」她淺淺微笑,玉手指了指餐桌,接著輕移蓮步,走進廚房,「今晚可是我親自下廚哦。」一面說,她一面戴上防燙手套。

  莫傳宇怔怔地看著她彎腰打開烤箱,捧出兩盆香氣四溢的焗烤通心粉。

  通心粉上桌後,跟著是原本在冰箱冷藏的蔬菜水果沙拉,還有在鍋裡煲著的牛肉蔬菜湯。

  「我不……相信。」瞪著桌上簡單卻精緻的西式料理,莫傳宇整個人陷入失神狀態。

  面前這一切不可能是藍靈的傑作!她是家務白癡,切菜會弄傷手指,洗碗洗不乾淨,連吸塵器都不大會用。

  不,不可能,這些不可能是她做的——就算真是她做的,她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念及此,他驀地抬眸,「妳發神經了?」

  「發……神經?」她似乎沒料到他竟會開口這麼說,唇畔盈盈微笑迅速一斂。

  「難道不是嗎?這一切,」他揚起手臂,誇張地在空中劃了個圈,「根本不可能是妳這種女人做得出來的!妳不是一向說自己不是那種成天耗在廚房的居家女人嗎?不是老說與其要妳下廚,不如乾脆拿把刀殺了妳嗎?既然如此,今天妳怎麼會……」

  「因為我想這麼做,不行嗎?」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我不喜歡下廚,並不表示我不會啊。難道我不能偶爾下廚表現表現我的手藝?」

  「表現手藝?」

  「是啊,你應該覺得感動。」她在他對面坐下,瞳眸點亮光芒,似乎又恢復了好心情,「告訴你,你可是第一個有幸品嚐到本人廚藝的男人哦。」

  「第一個?」

  「第一個。」她點點頭強調道。

  他深深凝望她,「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裝傻。

  「憑我們倆的交情,應該還不到妳樂意為我下廚的程度吧?」他說,微微諷刺,「坦白說我很懷疑這些食物裡有沒下毒呢。」

  語畢,他迅速將雙手擋在面前,防止她怨恨的攻擊。

  可出乎他意外的,她沒有反擊,沒有回嘴,只是靜靜地望他,櫻唇緩緩揚起。

  他一窒,只覺她若有深意的眸光壓得他胸膛發緊,幾乎無法呼吸。

  「莫傳宇。」她忽地柔柔地喚他,傾身俯向他,伸手輕輕扯住他衣領,「不必懷疑,今晚這頓晚餐是我認真為你準備的。我是真心誠意,絕無虛假。」

  「……為什麼?」

  美眸緩緩慢開水煙,「因為我想感謝你,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這麼好,每回我有難時,你總是適時伸出援手。」

  「咳咳,我說過,我並不是因為……」

  「不管你為什麼幫我,」她打斷他,神態自若,「總之,我領你這份情。」

  「這麼說……我該做的,就是好好享用這頓燭光晚餐囉?」

  「不錯。」她頷首,甜美的微笑在燭光掩映下顯得分外動人。

  他——幾乎醉了。

  *          *          *          *            *

  她只是在玩一場游戡。

  他知道,卻無法阻止她。

  對她而言,這只是一場遊戲,她不過想證明自自己能夠設定規則,成為兩人之間的贏家。

  溫柔與嫵媚是她的武器,用來攻破他心防。一顰一笑,都經過她精心算計,為了魅惑他理智。

  她只想證明只要她願意,輕易能收服他為裙下之臣,就像所有曾經仰慕她容貌才氣,圍繞她獻慇勤的男人。

  她真傻。

  看著藍靈處心積慮地討好他,看著她頻繁地揚動那濃密俏麗的羽睫,看著她一次又一次朝他送來甜甜微笑,他有些莞爾,卻有更多心酸。

  她真傻,其實根本不必費這些勁,她不需搧睫毛,不需對他微笑,屬於他的堡壘,早已為她開啟。

  她只需要靜靜看著他——不,她甚至不需要看他,不需理會他,他的眼,會自動搜尋她的芳蹤,他的心,自動被她牽引。

  她如果知道,她視為競爭對手的他,其實早已輸掉全局,想必會樂不可抑吧。他能夠想像,那張俏美的容顏會露出多麼得意的表情,那對明麗的眸,會多麼神采飛揚。

  他不能讓她知道,絕不能。

  她一旦知曉,只會輕蔑他,然後,遠遠地將他逐離。

  他的自尊不許他冒這個險,他藏得最深的癡情更不許。

  因為他還想見到她,還想保留與她見面的可能——只要還有機會見到她,只要見了面能跟她說上幾句話,即便當她最討厭的人也無妨。

  真傻。

  當莫傳宇看著藍靈將一張CD放入音響,聽著法國香頌浪漫的旋律在夜裡優雅迴旋時,他恍然領悟,原來傻的人不是她。

  是他。

  他才是那個可笑的傻瓜,才是那個處心積慮想討好對方的傻瓜。

  真正傻的人,是他……

  「妳究竟在做什麼?」他問,緊繃著嗓音,看著她端著杯紅酒,曲線窈窕的背脊深深埋入沙發。

  「聽音樂啊。」她神色自若地,輕輕啜了口紅酒。

  他走向她,默默在她身邊坐下,湛眸幽深,靜靜盯著她的側面。

  她似乎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亂,羽睫微微顫動,「怎麼啦?在想什麼?」

  他默然,不語。

  玉頰逐漸渲染紅暈,「要不要來玩點什麼?Chess?Porker?還是看DVD?」

  他搖搖頭,深深望她,忽地伸手輕輕捲起她鬢邊一綹垂落的髮絲,無意識地把弄著。

  藍靈呼吸一顫,「怎……怎麼?」

  「那些不是妳做的吧。」他輕聲問,微微地笑。

  「什麼……東西不是我做的?」

  「晚餐。焗通心粉、牛肉蔬菜湯。」

  「當然……當然是我做的啊。」她睨他,皺了皺嬌俏的鼻尖,「不然你以為它們是怎麼冒出來的?」

  「超級市場。」微笑加深,星眸點亮幽默燦芒,「都是現成的東西,只要買回來加熱就行了。」

  「你——」她瞪他,半晌,櫻唇不情不願地一噘,「好吧,被你發現了,我是從超市買來的怎樣?反正好吃就行了啊。」

  「妳的真心誠意原來就是這樣?」他拉拉她的發綹,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就只值從超市買來的微波食品?」

  「你別拉我的頭髮啦。」她微微退後,試圖躲開他的手,身子也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羞澀,灼熱滾燙,「不然你想怎樣?難道真想吃我做的東西?我去買那些微波食品也是……為你好嘛。」

  「我沒有抱怨的意思,只是忍不住想——」

  「想什麼?」

  莫傳宇望她,黑眸深處掠過某種奇異輝芒,他俯下身,故意在她耳畔吹氣,「親愛的,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親……親愛的?

  她嗆咳一聲,「我——」

  「妳在玩遊戲吧?」

  「遊戲?」溫熱的氣息吹拂得她心跳狂野,「什麼……什麼意思?」

  「妳是不是以為今晚這一切可以迷惑我?讓我為妳心動著迷?」他低低地問,舌尖一探,忽地燙上她耳垂。

  莫名的戰慄流過藍靈脊髓,她僵住身子,只覺腦子一陣迷糊,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無法反應。

  忽然間,情勢逆轉了,她由遊戲的主導者變成不知所措的被動者。

  「你……離我遠一點。」

  「怎麼?妳怕我靠得太近嗎?」他嘲弄她,臉龐更加貼近她,離她的頰只有不到兩公厘的距離。

  這曖昧的情境幾乎讓藍靈喘不過氣,她屏住氣息,感覺從他身上逼來的體溫與男人味,全身血流急速奔竄。

  「如果不喜歡的話,妳可以推開我。」

  是,她知道,她也很想推開他,可是她做不到啊!

  她做不到,僵凝的身子彷彿被魔法定住的人偶娃娃,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理智要她推開他,可她的情感,她的心卻吶喊著想更接近他,她想知道如果她就這樣碰上他的唇會是怎樣銷魂的滋味……

  一念及此,她忽地揚起墨睫。

  滿蘊無助與迷惘的瞳眸重重擂擊莫傳宇胸膛,他心重重一扯,好不容易築起的理智全速決堤。

  「藍靈。」他喃喃地、恍若歎息般地低喚,一面低下頭,輕輕攫住兩瓣微顫、彷彿正祈求著他憐愛的柔唇。

  酒杯,落了,艷紅的液體流灑一地。

  可藍靈渾然不覺,怔怔地承接他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他的吻,那麼輕,那麼柔,恍若小心翼翼又深情款款,她,幾乎醉了,

  艷紅著瞼,同樣輕柔地回吻。

  在抒情浪漫的薩克斯風旋律牽引下,兩個人吻了一次又一次,每一回,都只是輕柔的碰觸,輕輕地,怯怯地品嚐著對方。

  甜蜜又美妙的滋味呵——

  在溫柔的夜裡靜靜交會。

  莫傳宇微微一笑,將額頭抵住她的。

  她閉眸,享受著溫馨的一刻,呼吸微微凌亂,心跳依然急促。

  好一會兒,他終於抬起頭來。

  失去了他溫暖的碰觸她忽地有些失落,不情願地展眸。

  映入瞳底的表情令她驚異,不覺倒抽一口氣。

  他正深深地凝望她,星眸斂去了一貫的嘻笑,顯得深沉蒼邃。

  他看著她,極度溫柔的神情彷彿正看著某個令他愛到極點,也疼到極點的女人。

  他看著她,他正看著她——那樣的溫柔難道是針對她?

  慌亂,驀地攫住藍靈,她不禁伸手掩唇,震驚地瞪他。

  在意識到她驚愕萬分的表情後,他面色一黯,「怎麼了?」

  「傳宇,你——」她頓了頓,輕咬下唇,好不容易才啞聲問道,「你該不會真為我心動了吧?」

  「……如果是,又怎樣呢?」

  「你別……別開玩笑了!」她容色發白,「你明明……明明知道我是故意的,你剛剛不也說我是在玩遊戲嗎?怎麼……怎麼可能會——」

  驚慌的言語讓原本還殘留著百分之一的希望,全數滅了,像美人魚吹起的彩虹泡沫,轉瞬消融——

  真傻。莫傳宇,你還想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

  他閉了閉眸,唇角淡淡一勾,像是諷刺,又像自嘲。

  「怎麼?妳嚇到了嗎?藍靈,妳玩這場遊戲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魅力嗎?既然如此,我被妳吸引不正中妳下懷?」

  「不,不是這樣,我——」藍靈慌亂地搖頭,慌亂地想解釋,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怔怔望著莫傳宇,明眸有驚慌,有愧悔,更有濃濃的不知所措。

  她就像個喜愛惡作劇的小火孩,卻單純地不曉得該怎麼對惡作劇的結果善後。對她而言,他,只是她遊戲的對象啊……

  胸膛,像遭巨輪傾軋,嚴重發疼。可方唇卻緩緩逸出低沉的笑聲,幹幹澀澀的,和著屋內溫柔的旋律。

  他揚起她下頷,「別跟我玩遊戲了,藍靈,我不是妳玩得起的男人。」

  黑眸直直瞪她,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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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7: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裝潢得十分豪華的辦公室裡,穿著一身深色西裝的男人在迅速瀏覽標題後忽地用力擲落報紙,兩束雷電眼神直直逼向站在辦公桌前的冷峻男子。

  「你說﹗傳宇那小子是不是還跟那個狐狸精糾纏不清?」

  「她不是狐狸精。」莫傳奇冷靜淡然地回視父親,「她是傳宇的大學學妹。」

  「學妹?」莫禮節諷刺地挑眉,「這個學妹倒很有手腕啊,竟然有辦法迷得朱霆御暉頭轉向,還為了她鬧離婚。」

  「我想朱霆御離婚不干她的事,據傳宇說,他們兩個現在並無來往。」

  「傳宇倒挺向著她嘛!」莫禮節冷哼一聲,手指敲著桌面,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莫傳奇不禁瞇起眼。

  他知道,每當父親露出那樣的神情時便是在腦中算計些什麼——他,恐怕正在算計他另一個兒子。

  「傳宇是不是很愛她?」半晌,莫禮節突如其來地開口。

  莫傳奇蹙眉,「我想應該是吧。」

  「是嗎?很好。」莫禮節點頭,嘴角劃開滿意的笑弧,「他如果愛她的話一切就好辦了。」

  「你想做什麼?爸。」

  莫禮節沒回答,只是輕輕地笑,那笑聲深沉陰冷,讓人聽了不覺微微冷顫。

  *          *          *          *          *

  再一次,她開著寶貝愛車在台北市區閒逛,不知何去何從。

  她只知道她必須逃開莫傳宇,就像她之前逃開朱霆御一樣。只是她逃開霆御,是害怕他攪亂自己的生活,而逃開傳宇,卻因為……

  為了什麼?

  她瞪著前方車水馬龍,瞬間迷惘。

  至今,傳宇毫無防備的神情仍深深烙在她心版——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那樣的表情,面對她時,他總是隨性散漫、一副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模樣,那對眸總是不懷好意地嘲弄她,那張嘴,更經常吐落令她氣絕的言語。

  可昨晚,就像那天在診所一樣,她無意間看到了不一樣的他,而一顆心忍不住要為此震撼。

  她究竟對這個男人瞭解多少?

  一整夜,她躺在床上不停思索著這個問題,輾轉到清晨。

  她彷彿一點也不認識他。他,真是她一直所以為的那個男人嗎?他真像她所以為的那麼可惡?那麼以嘲諷捉弄她為樂嗎?

  他,或者正如海薇所說的,這些年來一直默默守護她——

  一念及此,她神智驀地恍惚,心思一分,差點直直闖過紅燈。她連忙煞車,搶在超線之前硬生生停定車身。

  譴責的喇叭聲此起彼落,她面對窗外不停比著抱歉的手勢,唇角跟著扯開澀澀苦笑。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說不定會撞上另一個家翊。

  還是回家好了,她需要一個空間,靜下心來仔細思考。

  想著,她一轉方向盤,往另一個方向駛去,很快地,便來到她位於市區、專門供給獨身貴族居住的單身公寓。

  香檳色LexuS剛剛轉進公寓所在的巷弄,她立即為眼前的陣仗一驚。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外頭全被一輛輛媒體的車給佔住了?雜誌週刊、有線電視台,甚至還有一輛車外頭標誌著某家無線電台的台徽——

  老天!這些人堵在這裡不會是為了攔截她吧?

  藍靈一驚,直覺地想調頭逃逸,問題是她察覺得太晚,車子已深入了巷子中央,除了直線後退,她沒有任何回轉的空間。

  而後頭,黑色奔馳的主人正按著喇叭催促她。

  她被困住了——當她恍然領悟這一點時,那些守候在她家門外的媒體記者同時發現了這一點。

  「是Lexus!」

  「藍靈的車!走,快點過去,」

  喜悅的呼聲如浪潮,一波一波推向藍靈,不一會兒,車外便擠滿了攝影機與記者。

  「藍小姐,永康集團的董事長千金——荊曉晨昨晚接受媒體專訪時宣佈與朱霆御立委離婚,妳知道這件事嗎?」

  「他們離婚是不是因為妳?」

  「荊曉晨承認妳跟朱立委的緋聞是離婚的導火線之一,關於這一點妳有何看法?」

  「朱立委有沒有跟妳聯絡?」

  「你們打算結婚嗎?」

  「請回答,藍小姐,請妳發表意見——」

  我無話可說!無話可說啊!

  藍靈在心底吶喊,面對著媒體記者們一個比一個尖銳的問題,她心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朱霆御離婚了?怎麼會?

  難道他們夫婦倆真是因為她才離婚的嗎?

  她沒有意思傷害荊曉晨,她從來沒想過要他們離婚啊!河況朱霆御也從沒告訴她他想離婚,他不可能離婚的!

  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放得下妻家的榮華富貴?他的政治前途還需要荊曉晨的支持啊!

  不,一定弄錯了,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藍小姐,請妳發表意見!」記者們不停敲著她的車窗,車前,車後,全被媒體記者團團圍繞。

  她躲不掉了。

  一念及此,藍靈閉眸,深吸一口氣。

  既然躲不掉,唯有勇敢面對。

  她推開心中苦澀,藉著職業化的微笑武裝自己,不數秒,她拉下車窗,明眸直直迎向某個攝影鏡頭。

  這個舉動立刻讓媒體瘋狂,閃光燈一次接一次亮起,幾個麥克風同時擠向她的唇。

  「藍小姐,藍小姐,朱立委離婚是因為妳嗎?」

  「我肯定不是。」她淺淺地笑,「因為我也是現在才得知他離婚的事。」

  「朱立委沒告訴妳嗎?」

  「我想他沒必要告訴我吧,我不是雙方家長,也不是律師,恐怕沒資格過問他離婚的事。」

  「可是荊曉晨說她離婚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妳!」

  十指緊緊抓住方向盤,「那麼,她可能有所誤會。」

  「可不可以說說那天妳跟朱立委同時在賓館門外出現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我們換個地方說話比較好吧?我恐怕我們已經為附近居民帶來不便了。」藍靈顧左右而言它,藉此爭取時間。

  「藍小姐,請問你們那天在賓館做了些什麼?」

  夠了!你們還想追問到什麼時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難道那張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妳嗎?」

  「……我不明白妳指的是哪張相片?也許妳可以給我看看?」

  誰來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藍小姐,妳能說妳跟朱立委毫無關係?」

  她緊咬牙關。

  記者們的問題愈來愈尖銳,而她,愈來愈無法招架……

  「跟藍靈有關係的人是我!」

  忽然揚起的嗓音替她擋去了記者尖銳的質問,藍靈一愕,隨著所有人調轉眸光。

  是莫傳宇!他正向她走來,高大挺拔的身軀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卓爾不群。

  她呼吸一緊,楞楞地凝睇他。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穿著白襯衫,只隨意扣上中間兩顆鈕扣,微微裸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一條黑色牛仔褲合身貼服,勾勒出一雙有力的長腿。

  簡潔又散漫的穿著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性感得要命,輕易奪去人的呼吸。

  許多女記者都呆了,楞楞地瞧著他,而扛著攝影機的男記者則不自覺地為他讓出一條信道。

  他無視眾人的震驚直直走向藍靈,右手探入車窗打開車門,接著,一把拉出她。

  「跟我走。」他不由分說地命令,牽著她的手就往巷口走。

  有片刻時間,眾家記者只是楞楞注視著這兩人離去的背影,接著,一個扛著攝影機的記者低低開口,「他是不是就是那個跟藍靈同居的男人?」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乍然回神,一個個往兩人追去。

  「先生,先生,請問你跟藍小姐是什麼關係?」

  聞言,莫傳宇停住步履,緩緩回身。

  他唇角一扯,拉開既性感又帶著幾分懶散的微笑,可射向眾人的眼神卻凌銳逼人。

  「藍靈嘛。」他忽地一展手臂,佔有性地將她臉頰緊緊貼住自己,「是我的女人。」

  *          *          *          *          *
  他說,她是他的女人!

  不知怎地,雖然明知這霸道性的宣言只是作秀給眾家記者看,可藍靈聽了依然忍不住呼吸急促,心頭滾過複雜滋味,又酸又甜的,讓她無法輕易分辨,只能暗暗咀嚼。

  直到坐上莫傳宇那輛白色的BMW許久,她仍無法鎮定恍惚的心神,楞楞地盯著他毫無表情的側面。

  他漠然不語,像是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她顫顫開口!「謝……謝謝你,傳宇,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客氣。」他淡然響應,眼眸依舊直視前方。

  她咬唇,發現自己無法承受他的冷淡,那令她既心慌又心痛,「你……怎麼知道我回家了?」

  他沒回答。

  「你該不會一直開車在後頭跟著我吧?」她開玩笑。

  他依然不語,俊容滾過暗影。

  她呼吸一停,「難道你真的……」

  「只是巧合而已!」他驀地打斷她,微微暴怒,微微煩躁。

  藍靈一窒,有半晌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覺一陣莫名的委屈,酸意跟著刺痛眼眸。她咬牙,強迫自己推開自憐的情緒。

  「你今天穿得很帥。」她勉力笑道,「像這樣的穿著就對了,傳宇,瞧剛剛那些女記者看你的表情,都呆了。」

  「是嗎?」

  「嗯。你應該經常這樣打扮,保證能迷倒一群女人。」她笑,試圖打破車內僵凝的氣氛。

  可他卻不肯合作,仍舊一副冷淡模樣。

  「莫傳宇,你……幹嘛這樣啦?算我錯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不要擺出這種表情嘛——」說著,她忽地嗓音一哽,淚水跟著不聽話地墜落。她連忙別過頭,望向窗外。

  一直刻意不瞧她的眼眸終於調回了,在看情她臉頰微微濕潤的淚痕後,其間的冰冷逐漸融化。

  「藍靈,妳知道朱霆御離婚的事嗎?」

  「……不知道。」

  「真的?」

  「怎麼?連你也以為是我要他跟他老婆離婚的?」她驀地回眸,惱怒地瞪他。

  明眸的晶亮,源於怒火,更源於淚水。

  莫傳宇看了,心臟狠狠一抽,「對不起,藍靈。」

  溫柔的道歉令明眸的火焰滅了,可淚霧卻更加迷濛。她垂落羽睫,「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他跟荊曉晨離婚不干我的事,我沒要他這麼做——」

  「現在他離婚了,如果他要求跟妳重新來過,妳會答應嗎?」

  她聞言,驀地揚眸。

  震驚、愕然、迷惘、掙扎——藏不住心事的透明眼眸說明了一切。

  「我……不可能答應的,就像你說的,一個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拋棄我的男人不值得留戀——」她說,雖是決絕的言語,可聽起來就是隱隱帶著幾分心軟的猶豫。

  莫傳宇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摔碎了,他緊緊咬牙,緊緊地,彷彿想藉這樣舉動壓抑竄過全身的激顫。

  「……要不要去看海?」不知是哪來的力量,讓他這句問話不至於發顫。

  「看海?」

  「嗯,去淡水。」

  *          *          *          *          *

  淡水第二漁人碼頭。

  拂面的微風,帶著鹹鹹的海水味,藍靈聞著,不覺一陣心曠神怡。她閉眸,正細細品味時,莫傳宇溫煦的嗓音忽地在耳畔揚起。

  「走吧,我們上去。」

  「上去?」她展眸,「去哪兒?」

  莫傳宇微微一笑,手臂一揚,指向一排排停泊在港灣的遊艇。

  她不覺一驚,「遊艇?」

  「嗯。」他點頭,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向一艘外型十分亮麗搶眼的白色遊艇。

  她瞪大眼眸,「這個……該不會是你的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個小醫生,哪買得起遊艇?」他自嘲,「這是我跟傳奇借來的。」

  「傳奇?」

  「我弟弟。」

  「你有兄弟?」她從來沒聽說,一直以為他跟她一樣,孤家寡人,父母雙亡,連親戚也很少聯絡。

  「嗯。他就是家翊口中的另一個爸爸。」

  「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

  「我從來不知道妳有興趣。」淡淡一句堵住她。

  藍靈聽著,忽地一陣歉然。

  對他,她是真的關心太少。一直以來,她對他只有偏見,把自己設定的框架套在他身上,從來不肯好好瞭解他……

  「怎麼?不開心嗎?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是妳在想……他?」他問,嗓音有些緊繃。

  她連忙搖頭,「不,我怎麼會不開心?難得有機會坐私家遊艇出海呢。」

  櫻唇一揚,笑容清婉甜美,「你會駕駛嗎?還是我們會有一個船長?」

  「我有駕照。」他跟著微笑了,「放心吧,不會讓妳落難的。」

  我知道。

  她在心底回答,沒說出口,可睇向他的眼眸卻充滿了信任。

  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因為每一回她需要幫助時,總會發現他對她伸出援手。

  不知道為什麼,彷彿命運往走一樣,每回她有難時,他總是及時出現。

  他不會讓她落難,他一定會保護她。

  莫名地,她對他有這樣的信心。

  *          *          *          *          *

  他們在落日餘暉下游泳、釣魚。

  事實上,負責釣起晚餐的人是他,而她,只負責在遊艇附近隨著海浪沉浮。色彩鮮艷的泳裝襯著藍海白浪以及遠方橙紫色的暮靄,落入莫傳宇眼底成了一幅最美的圖畫。

  她玩得很開心,他同樣心情愉悅。

  「喂!你釣到幾條魚了?」總算過癮的藍靈忽地翻出水面,一面攀回遊艇,一面問道。

  「兩、三條吧。」莫傳宇笑著響應,拋給她一條白色浴巾,「擦乾吧,小心著涼。」

  嗯。」她接過浴巾,首先將俏麗的短髮擰乾,接著,坐上莫傳宇身旁的座椅上,隨意擦拭著一雙美腿。

  充滿誘惑意味的動作做來漫不經心,卻緊緊吸引莫傳宇的視線。

  目光隨著浴巾上下移動,他忽覺有些喉嚨乾渴。

  擱下釣竿,他連忙站起身,「要不要喝點什麼?冰箱裡有飲料。」

  「嗯。給我果汁。」她燦笑響應。

  「沒問題。」說著,俊挺的身軀走下甲板,一分鐘後,再度出現。

  他遞給她一瓶橙汁,自己則拉開啤酒罐,狠狠灌了一大口。

  「幹嘛喝那麼急?」她看著他不停地往嘴裡猛灌啤酒,微微挑眉。

  「渴了嘛。」他淡淡應道,重新在她身旁落坐,眼眸一揚,望向遠處逐漸沉落海平面的火紅日輪。

  她也靜靜看著,「好漂亮。」

  「嗯。」

  朦朧的夕陽本來就美,依傍著海平面落下的日輪更是動人心魂。藍靈看著,不覺屏住呼吸。

  她怔怔地望著,映著夕照的麗顏如夢似幻。

  她帶著讚歎的心情凝望日落,而他,帶著同樣的心情凝望她的側面。

  好半晌,她忽地微微地笑了,蘊著幾分迷濛的笑意瞬間奪去他呼吸。

  「大學時我也曾經看過一次這麼美的夕陽。」她輕輕開口,嗓音低啞,堆積著某種道不盡的懷念,「在墾丁,參加救國團的時候。」

  「救國團?」他傻傻地看她,看她屈起一雙曲線窈窕的長腿,柔美的下頷輕輕擱在膝頭。

  「我們到墾丁玩浮潛。」細聲細氣的嗓音宛若歎息,「我跟他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

  他﹗

  突如其來的代名詞如一桶冷水,瞬間澆熄莫傳宇癡狂的熱情。

  他握緊雙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她還想著朱霆御!

  他帶她出海,千方百計想讓她開心,讓她忘掉白天時遭媒體記者圍攻的窘迫與傷痛,可她竟然還是想著那個害她陷入如此境地的男人!

  對著這一片闊朗大海,對著如此美麗動人的霞光夕影,對著眼中只容得下她的他,她念念不忘的,竟然還是那個男人!

  那他算什麼?她究竟當精心為她策劃這一切的他是什麼?

  莫傳宇深深呼吸,有股衝動想掉頭離去,開著遊艇直接飆回港灣,從今以後與她各不相干。

  他想走,想離這個女人遠一點,離這狠狠切割他的心痛遠一點!

  他必須走,必須離她遠一點,否則他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會失去理智,突然對她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怎麼啦?傳宇,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她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擔憂地問道。

  他沒回答,指尖依然緊緊掐著掌心,眸底,悄悄凝聚風暴。

  「傳宇,你沒事吧?」

  「……我沒事。」

  「真的嗎?」

  「真的。」

  「那就好了。」她鬆了一口氣,「我還打算今晚好好瘋一瘋呢,要是你不能陪我就太可惜了——你知道嗎?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我知道。」

  「你知道?」她驚訝地揚眉。

  「我知道。」莫傳宇沉沉重複,肯定她的疑問。

  他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就因為知道他才沒有掉頭離去,就因為知道他才不忍心掃她的興。

  今天是她生日。壽星,有權利任性不是嗎?即便她的任性在不知不覺中刺痛了他——

  「妳想怎麼瘋?」回過頭看她時,星眸早已散盡風暴,眼神一貫調皮,神態一貫瀟灑,「不論怎麼瘋我都奉陪。乾脆跳場脫衣舞吧?我知道女人過了三十,身材肌膚都不行了,要不要趁還能看的時候秀一季……」

  還沒機會說完,嘲諷的言語便被她威脅揍他的拳頭給堵了回去。

  「莫傳宇!你找死啊?」她怒目圓睜,粉拳在他面前來回晃動。

  「拜託!妳應該覺得安慰好不好?還有人願意忍受妳這晚娘身材,不錯了!」他笑嘻嘻地逗她。

  「什麼晚娘身材?你什麼意思?」她不服氣地站起身,有意無意地朝他展示仍舊傲人的纖美身材,「本小姐腰是腰,臀是臀,身材好得很,OK?」

  「是是是,妳身材很好。」他舉起雙手假裝投降,可眸光在梭巡她一圈後忽地深沉。

  她注意到了,心跳一亂,王頰驀地染上薔薇色澤,「你……看什麼看?」

  「幹嘛?沒自信啊?」他嘲諷她,卻還是頗具紳士風度地乖乖轉頭,假裝整理著釣竿,「要不要去沖個涼換件衣服?差不多該吃晚餐了。」

  「哦,好。」她點點頭,一面拾起浴巾裹住自己。

  若有深意的眸光追隨著她,直到娉婷的倩影緩緩消失於底艙門口。

  *          *          *          *          *

  晚餐,很簡單,卻很美味。

  幾樣簡單的微波食品,再加上莫傳宇親手烘烤的魚,兩人吃得不亦樂乎,拿著筷子像孩子般你拍我的,我拍你的,放著自己面前的東西不要,偏要從別人嘴前劫去食物。

  除了烤魚,藍靈還吃了不少微波的奶油烤白菜,莫傳宇則喝了不少啤酒。

  事實上他簡直是一罐接一罐不停地灌酒,喝完Bucks還不過癮,連Colona也幾乎被他清光。

  「喂,你會不會喝太多了一點?」看著他不停喝酒,藍靈不禁顰眉,「男人喝太多啤酒小心有啤酒肚哦。」

  「啤酒肚?」他聞言呵呵地笑,一面打了個酒嗝,「放心吧,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頭髮多了些,肚子平了些,喝多點無所謂啦。」

  不錯,他的身材是很好,小腹也結實得讓人嫉妒,可不表示他就能喝那麼多酒啊。

  喝酒傷身,難道他不曉得嗎?

  「別喝了啦。」當他不知道又從哪裡搜出一瓶紅酒時,她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搶過紅酒,「混著酒喝容易醉。」

  「沒辦法啊,冰箱裡的啤酒已經喝完了。」

  「那就別喝了,不喝酒又不會死。」

  「可是我想喝。」他朝她眨眨眼,一面起身走向她,試圖搶回酒瓶,「給我,藍靈。」

  「不給。」藍靈將紅酒藏在身後,朝他皺皺鼻尖,「我可不想待會兒伺候一個狂吐的醉漢。」

  「是嗎?」他望她一眼,搖搖晃晃在她身旁坐下,「那表演個節目吧,妳不是說今晚要好好瘋一瘋嗎?」

  「喂!你該不會更要我跳脫衣舞吧?」她敲他肩膀一記。

  「有何不可?」他聳聳肩。

  「為什麼不你表演?我是壽星耶!你應該表演節目給我看才對。」

  「要我表演?」他偏過頭,想了一會兒,「那我跳水給妳看好了。我的跳水技術不錯哦。」說著,他站起身,步履卻一陣不穩。

  她看得心驚膽顫,連忙扯住他手臂,將他拉回原位,「別跳了,你醉了,萬一等一下游不回來怎麼辦?」

  「我沒醉,也游得回來。」他嘻嘻笑,妳放心,我不會把你一個人孤伶伶地拋在海上。」

  「我知道你不會。可是還是別去了。」她又好氣又好笑,「坐我身邊陪我聊聊天,看看星星。」

  「好,我們看星星。」他揚起頭,仰望點綴無數顆璀亮星子的蒼藍夜幕,忽地沉靜下來。

  「怎麼忽然不說話?」

  「妳記得嗎?藍靈,」他靜靜開口,「這不是我們第一次一起來淡水看海。」

  「我記得。」

  「是嗎?」她的迅速響應令他驀地偏轉臉龐,落向她的眼神意味深刻,「妳真記得?」

  「當然。」她沉默數秒,「——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傳宇,在我心情最差的時候你總是陪著我。」

  「別這麼客氣,只是巧合而已。」他再度仰頭凝望星空,半晌,啞聲重複,「只是巧合而已。」

  「傳宇——」她心一顫,他低啞的嗓音裡彷彿壓抑著許多惆悵,許多蕭索,聽得她呼吸不覺緊凝。

  「生日快樂。」一方裹著銀色包裝紙的小禮盒忽地遞向她,「我想睡了,藍靈,原諒我沒有精力陪妳鬧了。」模糊的嗓音在蒼茫的夜色中逐漸逸去。

  藍靈楞楞地接過禮物,楞楞地看著他墨黑的頭顱一歪,沉落雙膝之間。

  好一會兒,她才記得拉開盒上精緻的緞帶,拆開包裝紙,打開絨布盒。

  盒裡,躺著一條銀色項鏈,她輕輕拾起,緩緩抖落,這才發現墜在項鏈中心的是一枚透明的藍色水晶。

  藍色水晶,雕著個好小好精緻的娃娃,肩上甚至還有一對漾著藍光的小巧羽翼。

  藍色小精靈,是因為她的名字,所以他特意選了這樣一件禮物送她嗎?

  一念及此,她心弦感動地一扯,跟著,墨睫一眨,墜落兩顆晶瑩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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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某種食物的香氣喚醒了莫傳宇,他眨眨眼,強抑著宿醉的頭痛直起上半身。

  「你醒了啊?」正當他坐在床上莫名其妙時,藍靈含笑的容顏探進艙房,「我正想叫你起床呢。」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你忘了嗎?昨晚你在甲板上迷迷糊糊睡著了,我費了好大勁才半推半拖地把你弄回房睡覺呢。」

  「我睡房間?」他蹙眉。

  遊艇裡最舒服的臥鋪被他佔去了,那她是怎麼度過一夜的?

  彷彿看出了他的疑慮,她輕輕笑了,「我昨晚一夜沒睡啦。」

  「妳沒睡?」他一驚,「因為找不著舒服的床嗎?」

  「因為我想看星星。」她微笑嫣然,「你不知道,就著星光讀書聽音樂,說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呢。」

  浪漫?

  因為這樣的理由她在甲板上坐了一夜?

  「傻瓜!萬一著涼了怎麼辦?」他責怪地瞪她一眼,跟著一面扶著頭,一面翻身下床,「上去睡一會兒吧。」

  「我不睡。」她搖頭,「我想看日出。」

  「日出?」

  「嗯,天色發白了,馬上就可以看到日出了哦。」說著,她翩然轉身,「快過來吧,我做了早餐。」

  瞪著她興沖沖的背影,莫傳宇只能無奈搖頭,他走進盥洗室,迅速洗臉刷牙,跟著回房拿了兩件毛衣,一件披在自己身上,一件披落正在廚房裡煮著咖啡的藍靈肩上。

  她回眸,朝他甜甜一笑。

  他驀地一震,這才發現她戴上了他送的禮物,V領的黑色針織衫襯得藍水晶項鏈更加出色。

  「妳……喜歡這條項鏈嗎?」

  「嗯,我非常喜歡。」她用力點頭,遞給他一杯咖啡,「喝一點吧,可能有助於抒解頭疼。」

  他接過馬克杯,喝了一口。

  她凝望他,伸手撫住胸前煉墜,「傳宇,這個項鏈很特別,是你專門挑的嗎?」

  「我『剛好』看到,覺得很適合妳,就買了。」

  他說得淡然,可她卻明白這種別出心裁的禮物絕不是『剛好』就能買到的。

  (缺頁)

  「這麼說,你是因為想遊戲人間才不願意被某個女人套牢囉?」

  「對,就是這樣。」

  「我才不信?」她乾脆一句。

  他一窒。

  「你也肯定是不曉得怎麼追女孩子吧?傳宇,」明眸淘氣地捉弄他,「只要看你平常的穿著打扮,就可以斷定你沒什麼女人緣。」

  「妳什麼意思?」他面色一沉。

  「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傳宇。」她連忙解釋,「事實上,我想幫你。」

  「幫我?」

  「嗯,像你昨天穿的那樣就很好啊,其實你挺有潛力的,放心吧,我從事公關這行業也有許多年了,對男人的衣著還是有一點品味的,經過我巧手改造,保證你可以迷倒一票女人。」

  她要他迷倒一票女人?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將他推給別的女人嗎?

  想著,一股莫名的苦澀在莫傳宇胸膛漫開,他狠狠瞪視藍靈,「妳幹嘛要這樣幫我?」

  「就當是酬謝你送我這麼好的禮物囉。」她笑容依然甜美。

  「哼。」

  「怎樣?傳宇,答應我吧,保證你不會後悔的。」

  「我不必妳幫忙。」

  「別這麼說嘛,試試看嘛。」她放軟嗓音,嬌嬌地遊說他,「試試看不會怎樣啦。」

  他咬牙不語,面色忽青忽白。

  「傳宇,試試看好不好?試試看嘛。」

  拗不過她的請求,他終於沉聲怒喝,「隨便妳!」

  *          *          *          *          *

  她開始熱心地幫他置裝、打扮、設計造型。

  連續幾天,她翻閱各式各樣的時尚雜誌,在上頭做記號,還利用計算機繪圖演示各種服飾穿在莫傳宇身上的效果。

  待通過計算機和她的認可後,她便趁著他休診的時候帶著他直奔男士服飾專賣店。有時他會以看診為由不理會她的邀請,這時她便會記下他的尺寸號碼,自己幫他挑選去。

  很快地,莫傳宇的衣櫃便爆滿了,每天回家,他總會發現自己床上又多了一些衣服或配件,而她,會熱心地在他身上來回比劃,告訴他每一件衣服該怎麼搭配,什麼樣的襯衫該系什麼樣的領帶等等。

  「妳幹嘛那麼熱心啊?」許多次他皺眉質問她,而她,總是衝他甜甜一笑,卻從不解釋。

  其實,連藍靈自己都不明白這股熱情因何而起,只知道自己迫切地想為他做些什麼,想做些事情回報他對她的好。

  他對她實在太好,而她開始覺得有點承受不起。她真的不值得——所以她必須想辦法償還!因為如果不回報他,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搖。

  她怕自己,會喜歡上他……

  「喂,你好了沒啊,」在腦海驀地浮現令她驚慌的念頭時,藍靈連忙一凜心神,她對著半掩的門扉喊道,「我訂了十點半的位子,他們只保留十分鐘耶。」

  「知道啦。還有一個小時不是嗎?緊張什麼?」莫傳宇不耐煩的嗓音從房內傳來。

  「又不是大姑娘,換個衣服也要這麼久。」藍靈低聲嘀咕,可話語才落,出現客廳的俊拔身影忽地令她眼前一亮。

  這是——莫傳宇?

  雖然她早料到他穿黑色會很好看,可沒想到,一身黑色打扮的他竟會帥到迷死人不償命﹗

  黑色襯衫,黑色皮褲,以及一雙黑得發亮的半筒皮靴,讓他全身上下充斥了某種狂野的男性味道。

  「天啊!傳宇,你——」她走向他,雙手驚愕地掩唇,「簡直太帥了!」

  「胡說八道什麼?」直率的稱讚令莫傳宇臉頰微微泛紅,湛眸下意識地逃開她滿蘊仰慕的凝視,「妳該不會被我迷住了吧?」他試圖開玩笑。

  她沒有響應他,只是揚起手臂,輕輕解開襯衫鈕扣,「露出一點胸膛比較性感。」

  曖昧的動作令莫傳宇臉頰更紅,為了掩飾困窘,他故意粗暴地推開藍靈的手,「幹嘛?我又不是賣肉的。」他瞪她,扣回鈕扣。

  「幹嘛那麼小氣啊?那天你穿白襯衫還不是只扣了兩顆鈕扣?」

  「那天是我忘了扣鈕扣!」他低吼。

  因為急著追上一早便不告而別的她,他隨便套上衣衫便匆匆衝出門,所以才敞開那麼多鈕扣——不過他死也不會告訴她原因!

  「為什麼?」她果然問了。

  「要妳管!」

  「唉,別那麼小氣嘛,哪有人穿皮衣還把全身包得緊緊的?而且我們今天是上  Disco  PUB耶,當然要狂野一點囉。」

  「哼。」莫傳宇怒視她,正想說些什麼時,Call機忽然響了。他拾起擱在客廳桌面的Call機,按了幾個按鍵,「我的病人有事。」

  「病人?誰?」

  「魏太太的兒子。他好像發燒了。」說著,他衝回房裡取出診公文包,跟著急匆匆就往門外走。

  藍靈呆楞半晌。

  魏太太?該不會就是那天他們在貓空碰見的女人?

  一念及此,她迅速拾起皮包,跟著奔出大門,「等等我!我也要去!」

  *          *          *          *          *

  Call莫傳宇的果然是那個叫Ally的女人,只穿著一襲單薄睡衣的她在望見今夜格外性感的他時眼眸倏地迸開火苗,可當她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竟是藍靈時,驚喜的火苗立刻轉成憤怒的烈焰。

  她怨恨地瞪她,彷彿責怪她跟來幹什麼。

  藍靈當然察覺到了,卻假裝一無所知,微笑地隨著莫傳宇踏進屋裡。

  「小傑在哪裡?燒得厲害嗎?」莫傳宇一進門便焦急地問道,對小病人的關懷表露無遺。

  「嗯,我好伯啊,傳宇。」Ally仰頭望他,一副柔弱無助的模樣,「小傑一吃完晚飯便昏昏沉沉的,很早就睡了,我剛剛摸他的額,才發現好像有點燙呢。」

  「別擔心,先讓我看看他。」莫傳宇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後者逮到機會,立刻緊緊攀住他手臂,幾乎撫上他胸膛。

  藍靈瞪著,忽地有想殺人的衝動。

  這該死的女人!竟敢厚顏無恥地巴著傳宇——她幾乎整個人都要貼上去了,還有意無意朝他挺起渾圓的胸脯。

  根本就是明擺著想藉兒子生病的機會親近傳宇嘛。可惡!想都別想!

  一念及此,藍靈忽地上前一步,「魏太太,妳別擔心,有傳宇在小傑不會有問題的。」一面說,一面不著痕跡地將她扯離莫傳宇的胸懷,「來,要不要我倒杯水給妳喝定定心神?」

  「我不需要喝水!」Ally低聲怒道,恨恨地瞪她一眼,「妳別擋我的路,我要去看我兒子。」

  我看妳是要去騷擾傳宇吧?

  藍靈在心底冷冷應道,表面卻綻開禮貌的微笑,「傳宇會照顧他的,我看我們還是不要進去妨礙他好了。」

  「小傑是我兒子﹗我偏要去看他﹗妳少攔我,狐狸精!」輕蔑地拋下一句後,Ally甩開藍靈,自顧自地往兒子房間走去。

  藍靈咬牙,藉著深呼吸平靜心情,數秒後,她才移動步履,跟著來到兒童房。

  一個大約五、六歲大的男孩靜靜地躺在床上,而莫傳宇坐在床畔,仔細藉著聽診器聆聽他的心音,接著,從他口中取出溫度計。

  他看了看溫度計,又檢查了一下小男孩的喉頭,接著,劍眉一緊。

  「怎麼啦?傳宇,小傑沒事吧?」

  莫傳宇沒說話,站起身,默默凝視Ally。

  後者被他看得心慌意亂,不覺伸手撫住喉頭,「不會是……小傑病得很嚴重吧?」

  他搖頭,「他沒事,沒發燒,呼吸跟心跳都很正常。」

  「那他……為什麼會不舒服?」

  「妳說呢?」莫傳宇靜靜反問。

  「我?」Ally心一跳,「我……怎麼會知道?傳宇,你才是醫生吧。」

  「是嗎?那我就告訴你我的判斷。」他緩緩說道,嗓音清冷,「小傑之所以會一吃完飯就昏昏沉沉地入睡,甚至我現在怎麼叫他也喚不醒,是因為他吃了安眠藥。」

  「安眠藥?」Ally驚喊。

  站在門口的藍靈同樣一驚。

  「有人把安眠藥餵給他吃,我想,唯一可能的人選應該就是妳這個母親了。」

  「傳……傳宇,你怎麼這麼說?」Ally容色發白,「我幹嘛喂自己的兒子吃安眠藥?」

  「我也不明白。」他冷冷一撇嘴角,凝定她的眸光冷徹逼人。

  「傳……傳宇?」

  「別再這麼做了!Ally。」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小孩子體質很脆弱的,妳餵他一顆可能沒事,餵他兩顆、三顆說不定就過量了。他是妳兒子,除非有醫生的處方,否則絕對不要亂餵他吃藥!聽懂了嗎?」

  「聽……聽懂了。」她顫著嗓音,望向他的眼眸畏懼。

  「好好照顧他,明天他醒來的時候馬上Call我,要是忘了我會要妳好看﹗」

  「我……我知道,我會馬上通知你。」

  「很好。」莫傳宇點頭,跟著大踏步走出房門,「我們走吧,藍靈。」

  再一次,他帶著憤怒離開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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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8:13 |只看該作者
  *          *          *          *          *

  「傳宇,傳宇,你走慢一點啦。」又一回,藍靈苦追著莫傳宇怒氣沖沖的背影,「那個女人是不對,可你也用不著這麼生氣啊。」

  「叫我怎能不生氣?藍靈!」他驀地回身,兩束憤怒烈焰直直灼燙她,「告訴我,你們女人怎麼老做這些莫名其妙的蠢事?怎麼會有母親亂喂自己兒子吃藥?萬一害死他怎麼辦?」

  什麼叫妳們女人老做蠢事?

  乍聽到莫傳宇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藍靈直覺的反應便是冷冷反駁,可一思及他也是因為過於擔心小傑才如此性急,便把這口氣忍了下來。

  「傳宇,你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那樣的。」她放柔嗓音,嘗試安撫他,「而且我想她之所以那麼做也不是因為愚蠢,而是另有目的。」

  「什麼目的?什麼樣的目的會讓她拿自己兒子的健康開玩笑?」

  「我想——大概是因為你吧。」

  「我?」莫傳宇愕然。

  「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女人喜歡你。」藍靈解釋,不覺噘起櫻唇。

  「她喜歡我?」

  「對啊,所以為了製造跟你獨處的機會,才出此下策囉。」

  劍眉一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或許你自己不知道,不過那女人好像還挺迷戀你的。」她說,語氣蘊著濃濃酸意。

  「迷戀我?」莫傳宇瞪大眼睛,頗覺不可思議。

  簡直是呆頭鵝一隻!

  見他如此震驚的神情,藍靈忍不住在心中暗罵,睨他一眼,「看來也不必我幫你,就算你穿著品味不怎麼樣,還是有女人自動投懷送抱。」

  「我本來就沒要妳幫我嘛。」

  「哼。」她忿忿冷哼,也不知道氣從何來。

  莫傳宇不禁揚眉,「怎麼?該不會吃醋了吧?」他半開玩笑。

  可她的反應卻讓他料想不到,先是白皙的臉頰整個泛紅,活像熟透的蘋果,接著銀牙一咬,明眸倔強地一瞪,「誰會吃你的醋啊?你少臭美,只不過你比我想像中的受歡迎,有點意外而已。」

  只是這樣嗎?

  莫傳宇緊盯她,胸膛漫開某種奇特滋味。

  「你……看什麼?還不快走!!別忘了我們還要趕去PUB。」

  「我不去了。」他故意說道。

  「為什麼?」

  「妳也看到了,就算我不去PUB把美眉,還是有女人願意投懷送抱,我又何必多此一舉?」他淘氣地眨眼。

  她一怔,有瞬間被他璀亮的星眸所惑,可很快地便一甩頭,端起不屑的神情,「哈!別以為有個花癡女喜歡你就了不起了?那種女人有什麼好?你總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我是不喜歡。」

  「既然如此,還不跟我去PUB?」

  「難道在那裡就能找到好女人嗎?」

  「喂喂,你這種偏見很要不得哦,誰說會上PUB玩的女人就不是好女人?」

  「她們是不是好女人我不曉得,我只知道她們不是我想追求的女人。」他微微笑,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一楞,「難道你已經有……想追求的女人?」

  「嗯哼。」

  莫名的酸澀流過藍靈心頭,她不覺握緊雙拳,「誰?」

  他只是深深望她,不語。

  她心跳狂亂,「快說啊,我很好奇你的夢中情人究竟是哪位?」

  莫傳宇深吸一口氣——成敗在此一舉了。

  「……妳。」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彷彿晴天霹靂,毫不容情地劈向藍靈耳畔,劈得她暈頭轉向。她無法置信,瞪大一雙明麗妙眸,怔怔地望著莫傳宇。

  「……我?」

  「妳。」

  「你……開、開玩笑——」她微微口吃,心慌意亂地連話也說不清楚。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莫傳宇的意思難道是——他喜歡她嗎?

  但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喜歡她?怎麼可能想追求她?他們倆……他們倆根本是一對冤家啊!

  怎麼辦?她的臉頰好燙,心跳好快,而呼吸,幾乎喘不過來了……

  「妳就只有這句話嗎?藍靈,我剛剛才向妳表白啊。」低沉的嗓音拂過她,彷彿嘲弄,其實緊繃。

  「我……我不知道——」

  她該說些什麼?該怎麼反應?他真的喜歡她嗎?或者只是另一個逗弄她的惡作劇?

  她無法確認,甚至連抬眸看他都沒有勇氣。

  她怕看他,怕在那對幽深的眸子裡看見嘲諷,更怕在其間探索到隱藏的愛意。兩者,她都無法承受……

  「藍靈,妳傻了嗎?至少說句話吧。」

  「我、我不……別逼我!」掙扎半晌後,她終於只能拋下這麼一句,轉過身,像逃命般拔腿狂奔。

  她不確定他是否在後頭追著她,胸膛裡宛如雷鳴的心跳讓她無法聽見任何其它聲音,她只是慌亂地跑著,慌亂地想逃開讓她無法應付的一切。

  她丟過追求者送的花束,撕過許多封讀來情意真摯的情書,當面拒絕過傻傻在屋外等她一夜的癡情男子,可這一回,她卻什麼也無法反應。

  她只有逃。

  在黑夜裡,在月光掩映下,在清新靜謐的空氣中,唯有急促的高跟鞋擊出的跫音迴旋。

  她不停地奔跑,直到倉皇不穩的身子撞入某個堅硬的胸懷。

  她揚起頭,落入眼底的男人身影讓她驀地停止了呼吸。

  是他!

  朱霆御——

  *          *          *          *          *

  「靈!太好了,我終於找到妳了。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到處打聽妳的下落?都快急瘋了!」一見到她,朱霆御掩不住狂喜,一張俊顏迅速攀上無限笑意。

  藍靈卻無法感受到他的興奮,不知不覺往後幾步,退出他的懷抱,「霆御——」她低喚一聲,嗓音輕顫。

  「為什麼躲著我?靈,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最初的喜悅過後,朱霆御蹙起濃密劍眉。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沒什麼好說的呢?」朱霆御聞言,上前一大步,雙臂緊緊攫住她肩膀,「靈,我知道妳還愛我,對不?」他熱切地問道。

  她呼吸一緊,偏過頭去,「我不……」

  「別對我說謊!」他截斷她,黑眸閃爍異采,「我知道妳對我還有感情,否則那天我吻妳時妳不會響應我。」

  她聞言,倏地回頭,急促地解釋,「那是個……錯誤。霆御,我不該讓你吻我,我們不該——那天我們情緒都太激動,所以一時失去理智……」

  「不,我沒有失去理智,我頭腦清楚得很。」他堅定地說,「我知道自己愛妳,也知道妳也還愛我。」

  不!不是這樣的﹗藍靈拚命搖頭,容色發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是這樣的,那天她只是聽著朱霆御坦承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令他多麼痛苦,多麼悔恨時,一面同情他,一面也忍不住氣他當初選擇與她分手。

  她只是覺得兩人的分手分得好不值,感情更是結束得毫無道理。

  她心情激動,是因為痛恨與可憐在心中輾轉糾葛,是因為懷念與傷感在心底交相煎熬!

  她曾經那麼愛他,可他卻為了自己的前途毅然決定與她分手,多年重逢後竟還對她訴說他痛苦的婚姻——

  他怎麼能這麼做?怎麼敢這麼做!

  「不要……不要再說你愛我﹗朱霆御,你最愛的人是你自己!」她忽地怒喊,憤恨的淚水灼燙雙眸,「你如果一直愛著我,當初為什麼拋棄我?當我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時你在哪裡?你正跟荊曉晨選婚紗、拍婚紗照!當我為了你病倒住院時你在哪裡?你跟她在法國度蜜月!當這些年我拚命讓自己投入工作、拚命想忘了你時你在哪裡?你靠著荊家女婿的身份一路平步青雲!不要告訴你還愛我,朱霆御,你如果真的愛我就不會這樣傷害我!」

  「靈——」聽聞她含淚的控訴,朱霆御驚怔了,他面色刷白,呆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說話的聲音,「原諒我,靈,我知道錯了。我已經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妳,不能失去妳。我一直……一直愛著妳啊!妳不可能拋下我,對吧?」他急切地問,緊緊抓住她,「難道妳忘了我們從前那些甜蜜的歲月?我們曾經一起去浮潛,記不記得?那天天氣有些涼,妳還差點感冒。還有,在學校時,妳老跟著我一起辦活動,看我開夜車,還會帶宵夜給我補充體力。那一日我們一起到溪頭玩記不記得?那是我們倆第一回單獨出門旅行,住在小木屋裡,晚上還傻傻地對著天空數星星——妳還記得嗎?妳不可能忘了吧?靈,不可能忘了吧?」

  是!她還記得,她沒有忘!從前與他的點點滴滴多年後依然偶爾會想起。她記得與他浮潛玩水的歡樂,記得與他一起辦活動的苦澀與甜蜜,記得溪頭夜望星空的浪漫——可她也記得那天他是怎麼冷著一張臉對她提出分手,記得他陪著荊曉晨挑婚紗時,她的心如何疼痛泣血,記得他們倆在教堂裡許下相守一生的誓言時,她寧願自己從不曾出生在這世上……她什麼都記得,全都忘不了啊!

  「……我忘了。」她輕輕地、冷冷地開口,伴著滿頰淚痕,「全忘了。」

  「不!我不相信!」冰冷的拒絕令朱霆御幾欲瘋狂,黑眸泛開血絲,「靈,妳騙我,我看得出來這不是妳的真心話,妳騙我,對不對?妳只是氣我,氣我當初離開妳……沒關係,我可以補償,願意補償。」他伸手顫顫撫過她濕潤的臉頰,「妳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我不能沒有妳啊!曉晨跟我離婚了,我已經失去了荊家的後援,不能再失去妳啊!」

  「你——」藍靈倏地揚眸,緊緊盯他,「是荊曉晨提出要跟你離婚的?」

  「是啊!我也沒想到她竟然會主動開口——她一向很依賴我,很聽我的話,沒想到這一回竟反咬我一口!」

  反咬他一口?這就是他對離婚的反應嗎?

  藍靈瞪視朱霆御,直到這一刻,混沌的頭腦才真正清晰。

  「原來不是你主動要離婚的,原來是荊曉晨想甩掉你——」她顫著嗓音,無法抑制心頭的悔恨與悲痛。

  她原本還以為提出離婚的人是朱霆御,以為他終究對從前的事有一些後悔,以為他也許真的還愛著她——原來不是的﹗即便他口口聲聲說愛她他仍然不會選擇與荊曉晨離婚,他也許需要她的愛,可他更需要的是荊家的財勢!

  天啊!她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到現在她才真正認清面前的男人有多自私,多卑鄙,多令人痛心疾首﹗

  她竟曾經愛過這樣的男人,竟為他癡傻瘋狂,甚至在多年後,還忍不住為他心軟。

  她多笨啊﹗簡直愚不可及﹗

  她怎麼會愛上這樣的男人?怎麼會?

  濃重的自我厭惡緊緊壓住她胸口,她拚命喘息,缺乏氧氣的腦子正令她逐漸昏眩。

  她推開朱霆御,搖搖晃晃地轉身,下意識地伸展雙臂,找尋著莫傳宇。

  「傳宇……傳宇,你在哪裡?傳宇——」淚水迷濛了她的視野,她看不清眼前,看不到那個能支持她的男人。

  她驀地有些絕望。

  「傳宇,傳宇——」她啞聲呼喚,一遍又一遍。

  終於,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暈倒在地時,他忽地出現了,及時扶住她。            

  「傳宇。」她仰起頭,朝他朦朧地微笑。

  「藍靈,妳沒事吧?」他神色焦急。

  她搖頭,「帶我走,傳宇,帶我離開這裡。」

  「好。」莫傳宇點頭,將她右臂搭在自己肩頭,正準備扶她離去時,朱霆御猛然追了上來,擋在兩人面前。

  「你就是莫傳宇?」他狠狠瞪他,充滿敵意地質問。

  「我是。」

  「靈,妳現在真的跟這個男人住在一起?」質問的眸光轉向藍靈。

  「……是又怎樣?」

  「是不是因為這傢伙所以妳才不肯原諒我?」

  「我不原諒你跟他沒關係。」藍靈厭倦地反駁。

  可朱霆御卻不肯相信,他上前一步,試圖從莫傳宇手中搶回藍靈,「靈,別被他騙了,跟我走!」

  「你放手!」她尖叫著躲開他。

  莫傳宇也生氣了,右臂一展,冷冷推開朱霆御的糾纏,「朱先生,請你自重,藍靈不想跟你走。」

  「你﹗」朱霆御怒不可抑,「不要以為你是莫家的私生子就這麼盛氣凌人!」

  莫傳宇聞言,只是冷冷一哂,不理會他。

  漠然的態度更加惹惱了朱霆御,一向驕傲的他親自求一個女人回心轉意已覺自尊受損,哪堪一旁還有個不相干的人看盡了他的狼狽。

  滔天怒火在他心頭熊熊燃燒,「藍靈!沒想到妳是這種女人!他不過是莫家的私生子,還不一定有財產繼承權,妳用不著下賤到現在就急巴巴地勾引人家吧?妳……」

  尖刻的話語還來不及說完,一記有力的拳頭便朝朱霆御面龐狠狠揮去。

  他愕然,應聲跌倒在地,嘴角迅速泛出細細血絲。他緩緩抬頭,伸手拭去血痕,瞪向莫傳宇的眸光燃燒著恨意。

  「你給我聽著!莫家的私生子,不要以為藍靈愛你,要不是你有幾個錢,她怎麼會跟你糾纏不清?她愛的是我!是我!聽懂了嗎?她早就跟我上床了,你以為那天我們去賓館做什麼?她在我懷裡可熱情得很……」

  「不要說了!」

  隨著藍靈尖銳的痛喊揚起,莫傳宇的拳頭再度落下。他蹲下身,提起朱霆御的衣領,一拳又一拳狠狠撣向他。

  他打得那麼凶,那麼重,後者很快便承受不住,趴倒在地,不停地咳嗽。

  「別……別打了——」朱霆御不禁求饒。

  可莫傳宇卻置若罔聞,依然重重痛擊他。

  藍靈不敢置信地瞪著這一幕,半晌,腦海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別打了,傳宇,別打了。」她奔向莫傳宇,「別打了!」

  「讓我打!這自私的人渣欠教訓!讓我好好揍他一頓!」他怒吼,像是瘋了,試圖推開她。

  「不!」她連忙緊緊抱住他肩膀,濕潤的臉頰貼住他寬厚的背,「求求你,傳宇,別……別再打了——」

  沙啞的哀求終於喚回莫傳宇的理智,他回過頭,瞪向藍靈梨花帶淚的容顏,「藍靈,妳——」

  「別再打了,傳宇,已經夠了,妳就放過他吧。」

  「妳!」湛眸驀地點亮激烈璀芒,「到現在妳還護著這個無情無義的傢伙?」

  「不,不是的,我不是——」她拚命搖頭,淚水一顆接一顆墜落,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瞪她,面色忽青忽白,終於,深吸一口氣,「妳還要不要跟我走?」語音闇啞。

  「……嗯。」她哽咽地點頭。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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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 02:29: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跟著他回家,一路上,他都是沉默不語,直到進了大門,他順手打開客廳壁燈,接著,便直直走回他房間。

  她望著他背影,朦朧的瞳眸忽地一陣酸澀,湧上更多淚水。

  她坐倒在沙發上,只覺心頭被一股莫名的委屈緊緊攫住,教她擦了又擦,滿頰的濕潤還是無法抹乾。

  過了好一會兒,正當她以為自己就要孤獨冷清地度過這一夜時,他修長的身影忽地再度出現,落定她面前。

  她茫然地揚起頭。

  「這個給妳。」他遞給她一盒面紙,「把眼淚擦一擦,難道妳要整晚這樣哭哭啼啼的?」

  她眨眨眼,忽然哇地一聲痛哭出聲,本來沉默的哽咽在接收到他的關懷後立刻轉成嚎啕大哭。

  他立即不知所措。

  「喂喂,怎麼了嘛?別哭得那麼大聲啊。別哭了好不?」

  她不理他慌亂的安慰,抽出一張面紙,很不文雅地擤擤鼻涕,「我就是想哭……你、管我——」

  「我也不想管啊。可妳這樣會吵到鄰居的。」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

  她驀地憤怒,「吵到就吵到,又怎樣?」

  「大小姐。」任性的響應讓莫傳宇只能無奈地歎息,在她身畔落坐,笨拙地拍撫她的肩安慰她,「好了,別哭了,好嗎?別哭了。」

  她索性偎入他胸膛,眼淚肆意染上他胸前衣襟,「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傻?」

  他沒說話。

  「你不必裝聾作啞,我知道我很白癡,竟然曾經喜歡那樣的男人——」

  「妳是很白癡。」他一開口便是毫不留情的評論。

  她哽咽一聲,抬眸哀怨地望他,「你就……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

  「妳很笨,藍靈。」他直視她,「雖然我早知道這一點,可我還是要這麼說,妳真的很笨。」

  她氣極,「莫傳宇!你——」

  「難道不是嗎?愛上那種男人已經夠笨了,現在居然還要為了他哭哭啼啼,妳能說自己不笨?」

  「我——」她一窒,撇過頭去,「我才不是為了他哭。」

  「那妳為什麼哭?」

  「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

  「到底為了什麼啊-.」

  「因為你這個大白癡居然問我這種蠢問題!」她忽地揚聲喊道,憤然瞪視他,「你為什麼總是要對我這麼殘忍?莫傳宇!我已經這麼難過了,難道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好好安慰我?偏偏每次都要這樣氣我!」

  莫傳宇聞言,凝望她好一會兒,終於,唇角淺淺一揚,「看樣子妳的精神還沒跌落萬丈深淵,還有力氣教訓我。」

  似嘲非嘲的語氣更加激怒她。

  「莫.傳.宇!」

  「好好,安慰妳,安慰妳。」他輕輕地笑,伸手攬過她,讓她螓首再度埋入自己胸膛,「傻丫頭,妳大概是全世界唯一在傷心的時候還能發脾氣的女人吧。」

  傻丫頭。

  彷彿詆毀其實寵溺的稱謂,讓一陣淡淡甜蜜流過藍靈心頭,她掩落眼睫,伸手環抱他腰,臉頰緊緊貼住他胸膛。

  他的胸懷,好溫暖,讓她忍不住眷戀流連。

  「傳宇,剛剛朱霆御說的那些不是真的。」

  「……什麼不是真的?」

  「那天我沒跟他上床」

  「我知道。」

  「你知道?」她愕然揚首。

  「那天在貓空妳不是說過嗎?妳跟他在賓館什麼也沒發生。」

  那表示他完全信任她嗎?是不是就因為這樣,方纔他才會那麼激動地痛揍朱霆御?

  似喜似悲的滋味竄過藍靈心頭,「傳宇,你打他是為了替我討回公道?」

  「我看不慣他滿口胡言穢語。」莫傳宇冷冷皺眉。

  「……謝謝。」她垂下頭,再度靠回他溫暖的胸膛,「謝謝你——相信我。」

  他不語,只是默默理順她凌亂的髮絲。

  她心弦一扯,「傳宇——」

  「怎麼?」

  「你那時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是不是真的?」他不解。

  她咬唇,感覺心跳不爭氣地加速,「就是今天晚上你說的話啊。」

  「……我說了什麼?」

  「你——」她吸吸急促,臉頰滾燙得像發燒,掙扎許久,好不容易啞聲開口,「就是你說——喜歡我啊。」最後幾個字細微得宛若新生貓咪的嗚咽。

  他卻聽清了,全身肌肉倏地緊繃。

  她感覺到了,心跳更加狂野,「傳……傳宇?」

  他沒有響應,靜默不語。

  室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奇異,有些緊窒,有些沉悶,壓得人透不過氣。

  藍靈直起上半身,離開莫傳宇懷抱,仍然低眉斂眸,不敢望向他。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沉啞的嗓音終於輕輕揚起,「……是真的。」

  藍靈聞言,倏地揚起眼簾。

  「是真的。」他直直迎視她又驚又愕、複雜難解的眸光,「我是喜歡妳。」

  「傳——」她伸手撫喉,定定凝望他,明眸逐漸氤氳薄霧。        

  他喜歡她!他真的喜歡她!

  「我是喜歡妳,藍靈,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是真的,不是捉弄她,不是惡作劇,他是認真的……

  她不敢相信。

  「為……為什麼?」

  「喜歡一個人還要哩由嗎?」

  「但是我以為……以為你討厭我,所以才老是故意整我——」

  「那是我無聊。」他自嘲地,嘴角揚起若苦若澀的弧度。

  「傳宇——」她緊屏呼吸,怔然睇著神情沉鬱的他。

  在這一刻,她恍然明白了,從前所有的一切原來真的不是偶然,海薇說得對,他其實一直默默守護她

  他不是整他——那些嘲諷、那些譏刺、那些一次次讓她氣上心頭的行為舉止不是為了整她,只是為了掩飾一顆真心!

  他其實——是深深愛著她啊。

  「傳宇,傳宇」她低低地喚,感覺一顆心幾乎擰碎了,淚光,不覺再度在眸中閃爍。

  他彷彿不敢看她的眼神,忽地別過頭去。

  「妳不必覺得有壓力,也不必覺得出自己必須響應我,我——」他咬牙,「不需要妳的回報。」

  她顰眉,「傳宇……」

  「所以妳可以不必急著想逃開我。」他繼續沉聲說道,「我知道妳不喜歡我,也不奢望妳有一天會喜歡……」

  「我喜歡你!」她倏地揚聲打斷他,再也受不了他宛如機械般無感情的嗓音。

  「什麼?」他愕然回首。

  她定定望他,許久,唇角忽地一揚,「我喜歡你。」

  溫柔的表白伴著甜美的微笑,深深震撼莫傳宇的心。

  「怎麼……可能?」

  「是真的。」她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是的,她是喜歡他,如果急切地想撫慰一個人受創的心是因為喜歡,如果貪戀一個人溫暖的胸懷是因為喜歡,如果在看著他羞澀的表情時一顆心也會因而柔軟是因為喜歡——那麼,她是喜歡他。

  「我喜歡你,傳宇。」她低低重複。

  而他,完全呆了。

  「我喜歡你。」她再重複一次,跟著,仰起紅灩灩的臉龐。

  他愕然注視著眼前恍若朝他發出邀請的美麗容顏。

  「藍靈——」

  他癡傻的模樣彷彿逗樂了她,忽地輕聲笑了,櫻唇一噘,輕輕啄吻他厚軟的嘴唇。

  「傻瓜。」她嬌嬌地,似嗔似喜的神情輕易牽扯他一顆心。

  他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全面淪陷——

  *          *          *          *          *

  當莫傳宇醒來時,身旁的佳人已不見蹤影。

  他伸手撫摸著床畔,有些急切,有些焦慮,卻有更多的憂鬱與失落。

  昨晚的一切——果然是一場夢而已,一場太美太好的春夢,叫他癡迷狂亂,在半真半假中輾轉沉淪。

  他還以為那是真的,以為藍靈真的對他甜甜地笑,以為她輕輕吻了他,接著,毫不猶豫地與他共同釋放滿腔熱情。

  他以為那是真的——

  看來,就跟從前他做過的每一場關於她的夢一樣,夢醒,一切也轉瞬成泡影。

  想著,莫傳宇直起上半身,呆呆地瞪視著前方。

  就連被單,也凌亂得不成模樣——難道他在夢裡,真如此興奮難安嗎?

  嘴角牽起一絲苦笑,他拉起被子,正想下床時,一個翩然出現在門口的嬌俏身影凝住了他。

  「嗨,懶蟲,你終於醒了啊。」她嬌嬌地對著他笑,印著米老鼠圖案的淺藍色睡衣令她偏於修長英氣的身高剎那間縮小了好幾分,就連年齡,彷彿也小了幾歲。

  她看來像個孩子,鬼鬼的笑容也像個孩子。

  在他還怔忡不定時,她已經跳上了床,跪在床上朝他獻寶似地說道,「我做了早餐哦。是你最愛吃的培根蛋夾土司。」

  「妳怎麼知道我愛吃培根蛋?」他楞楞地問。

  「哈,從我第一回買早餐回來就發現了,你吃了一個不夠,還吃了另一個,買別的回來可沒那麼好胃口呢。」

  她那麼早就發現了?這麼說,她不像他想像的那麼忽略他,至少,還對他有幾分關懷。就像昨晚一樣,她對他其實有幾分柔情……

  一念及此,他神智驀地一凜,「藍靈?」

  「什麼?」

  「昨晚的事——不是我作夢?」

  「什麼作夢?」領悟到他心中的疑問,藍靈又是好笑,又是羞澀,玉頰很快遍染紅霞,她別過頭去,「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啦,誰曉得你做了什麼鬼夢?」

  莫傳宇眨眨眼,終於從她嬌嗔的模樣中確認了答案,星眸點亮光芒,「這麼說是真的囉?我們昨晚——真的上床了?」

  紅霞侵入修長的頸項,「什麼真的假的?神經病!」她伸手敲他一記,「吃早餐啦。」說著,她就要下床。

  他連忙伸手將她拉回懷裡,順勢倒回床上,「別走,再陪我躺一會兒。」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燒燙臉頰緊緊貼向他赤裸的胸膛。

  他攬住她,一股甜蜜的感覺在心頭漫開,他不禁滿足地歎息。

  「妳穿這件睡衣很可愛。」好半晌,他低聲開口,一面伸手撥弄地睡衣領口。

  「好看嗎?」她在他耳畔吹氣如蘭,「這是我有一次到紐約出差時買的。」

  「好像妳買什麼東西都是出差時買的——上次那個哈利波特的杯子也是。」

  「哼。你才知道我工作多辛苦。」玉指在他光滑的胸膛劃過,「每次出國都是為了公事,還沒正正經經休過假出國旅行呢。這一次好不容易休假了,偏偏又跟你困在這裡——」話說到此,她忽地停住了。

  他望向她,幾乎要醉在她氤氳如煙的水眸,「跟我在一起不好嗎?」

  溫柔的嗓音令她心跳急促,她別開眸光,故意嘟起嘴,「我要出國玩,人家想去小島度假已經很久了。」

  「好,我帶妳去。」他迅速允諾,「妳想去哪裡?」

  「少臭美了!誰要你帶我去啊?我自己可以去。」她薄嗔,揚手拂了拂耳畔髮絲。

  女性化的動作看得他目不轉睛。

  他——從沒看過她這副模樣,既柔婉又嬌艷,還不時女孩氣地對他撒嬌。尤其是撒嬌,他想不到外表大方幹練的她竟然也會對著一個男人撒嬌。

  如果這就是她談起戀愛來的樣子,那他更妒忌朱霆御了,想起那傢伙曾獨霸三年這樣的她,滔天酸浪便一波一波翻滾過他心海。

  他咬牙,更加緊擁住她,彷彿宣告自己所有權。

  「不要……抱得那麼緊啦。」她在他懷裡扭動著身子,「快透不過氣來了。」

  他不理,依舊緊緊抱著她,嘴唇甚至一落,輕輕啄上她的。

  蘊滿柔情蜜意的輕吻令她唇角不禁一揚,墨睫跟著一掩,「你這人——真的蠻無賴的。」

  「難道妳今天才知道啊?」

  「我當然早知道了。」只是沒想到他在床第之間也如此無賴。

  想著,她不依地用力捶他肩頭一記。

  「喂,很痛耶。」他故意大呼小叫。

  「活該﹗」她毫不同情地睨他一眼,可在接觸後者深情款款的眼神後不禁全身一顫。

  「傳宇。」許久,她低低喚了一聲。

  「嗯?」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

  「很久很久以前囉。」

  「到底是多久以前啦?」

  「就在教妳微積分那時候。」

  「那時候?」藍靈愕然揚眸,「可是那一星期你都在虐待我﹗算不出答案就不讓我吃飯,晚上也只准睡四個小時。你知不知道,那個禮拜我連晚上作夢都夢見自己在算微積分!」她控訴。

  「呵呵。」莫傳宇忍不住笑,「我本來就是想好好虐待妳啊,誰教妳在我面前老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他調皮地眨眨眼,接著,搶在她抗議前繼續說道,「可在跟妳相處後,才發現妳不是我想像中那種驕傲任性的女生。」

  「……為什麼?」

  「因為妳真的很認真在算微積分,因為雖然我不停地虐待妳,妳還是咬著牙苦撐下去,因為即使我睡著了沒監督妳,妳還是乖乖地繼續算下去。」星眸含笑,「知不知道?當妳認真起來做某件事的時候,那種樣子真的挺可愛的。」

  「是嗎?」他的稱讚令她再度臉紅。

  他深深睇她。

  她真的是一個很認真的女人——對任何事情都認真,包括感情。

  她認真地拒絕自己不喜歡的人!更認真地愛著自己喜歡的人,認真地愛著她認定的學長,朱霆御……

  一念及此,莫傳宇不禁全身一僵。

  她真的能夠完全忘了那個男人嗎?

  彷彿察覺到他的異樣,藍靈仰起頭,「傳宇,怎麼啦?」

  「沒什麼。」他連忙搖頭。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傳宇。」

  她嚴肅的口氣令他呼吸一停,「這回又怎麼啦?該不會要問我我有多喜歡妳吧?」

  「我才不會那麼無聊呢!」她瞪他一眼,一面急急在心底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問起這個問題,免得又遭他嘲弄——「我想問的是別的事啦。」

  「什麼事?」

  「昨天霆御說——他說你是莫家的私生子,那是怎麼回事?」

  這個啊。

  莫傳宇撇撇嘴,「就是妳聽到的意思,我是個私生子。我的母親跟已婚男人交往,生下了我,對方卻當她只是風流的對象,從沒認真想娶她回家。」

  「所以她後來就一個人撫養你長大嗎?」聽出他話語中的苦澀,她揚起手,輕輕撫摸他臉頰。

  「嗯。那個男人定時匯錢給我們,可從我上大學自己能打工賺錢後,就不曾用過他一分錢。」

  「你很恨自己的父親?」

  「我本來可以不那麼恨他的,可他對我媽,真的太過分!」莫傳宇全身緊繃。眸底點燃怨憤火苗,「我大一那年,媽媽發病躺在醫院,性命攸關之際,一直喊著想見他——我去找他,他卻忙著跟那些高官貴人應酬,不肯離開——我媽媽就要死了啊!他竟連來看她最後一眼都不肯!」他低吼道,彷彿意圖宣洩多年來壓抑心底的憤怒與憎恨。

  藍靈心一扯,挪動身子更加偎向他,雙手緊緊環抱他腰。

  他感覺到她無聲的安慰,激動的心緒稍稍平復,「後來,媽媽去世了,我也發誓永這不再跟那傢伙有任何牽扯。」

  「後來,你們便再也沒聯絡了嗎?」藍靈蹙眉,很難想像一個對兒子漠不關心的父親。

  「沒有。」莫傳宇嗓音緊繃,「只是這了兩年他忽然想起了我,老想要我認祖歸宗。」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他忽然發現我是一顆很有用的棋子吧。」

  「棋子?」藍靈不解,「傳宇,你父親究竟是誰?」

  「……莫禮節。」他咬牙吐出。

  「莫禮節?」似曾相識的名字在她腦海裡滾過,迅速勾起浪潮——多年來在公關行業工作,這個上流社會響噹噹的名號她自然有所聽聞。「詩禮傳家——你是莫家的第三代?」

  「……不錯。」

  天!原來他是莫家人!是那個民初時代在上海翻雲覆雨的女強人——莫詩綺的孫子!

  那麼,現在莫氏集團的掌門人,號稱台灣商界第一奇女子的莫禮儀就是——

  「莫禮儀是你姑姑?」

  「不錯。」

  乾脆的答案讓藍靈禁不住喘息,瞪大了眼睛。

  她最最欣賞的兩個時代女性原來都是傳宇的親人?

  「傳宇,你的奶奶跟姑姑很了不起。」

  「我知道。」莫傳宇沉靜地點頭,「莫家的女性一向出色,這也是當初莫禮節不肯認我的原因。」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女兒。」莫傳宇澀澀地,「如果我是女兒,他就有辦法利用我提升自己在家族的地位,可惜我不是。」

  「啊?」藍靈張大嘴,第一回聽到這種奇聞——通常都是母憑子貴啊,莫家居然是父憑女貴?

  「妳沒聽錯。」看出她的震驚,莫傳宇微微苦笑,「莫家的傳統就是重女輕男,女兒從小就被教導接掌家業,因為這樣,想跟莫家女兒結婚的男人只能入贅——即使是嫁給莫家男人的外姓女子,在家族的地位也比她丈夫高。」

  天啊!

  藍靈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這樣的家族傳統,這樣的傳統實在太奇怪、太反叛,也太帥了!

  「曾經,我姊姊傳芬是奶奶跟姑姑欽定的接班人,莫禮節也憑著她在家族水漲船高,只可惜姊姊很年輕就去世了,奶奶跟姑姑把注意力轉向了我堂妹傳雅,他的地位也跟著一落千丈。」莫傳宇淡淡諷刺,「只可惜傳雅寧死不肯接掌家業,又撩起了他的野心。」

  「所以他才要你回莫家?多一個人多一份競爭力?」聰明的藍靈很快領悟。

  「沒錯。」

  好壞!

  藍靈忍不住咬牙——這樣的父親實在太冷血,也太過分了!無怪乎傳宇這麼恨他!就連她聽了,心底也燃起無名怒火。

  「……那麼莫傳奇呢?你又怎麼會跟他相認的?」

  「是因為家翊。」他解釋,「記得我告訴過妳,家翊是我在育幼院助養的孩子嗎?」

  「嗯。」

  「在我助養他幾年後,有一天,傳奇忽然出現了,他是特地來找家翊的。」

  「為什麼?」

  「因為家翊也是莫家的孩子。」

  「什麼?」

  「這說來就話長了。」他輕輕歎息,「當時我也不曉得原來自已助養的竟是莫家的孩子,怪不得我一見他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他是……誰的孩子?」

  「傳芬。」

  「你姊姊?」藍靈瞪大眼。

  「是的。」莫傳宇點頭,湛眸再度深沉,「傳奇告訴我,當年姊姊未婚懷孕,莫禮節要她做超音波檢查,發現孩子是男的,堅持要她打掉……」

  「什麼?」藍靈驚喊,「他有沒有搞錯啊?那時候要墮胎很危險耶!」

  「他根本不管,他只知道這孩子不會成為他的籌碼,只會是絆腳石。」莫傳宇冷冷繼續,「他要姊姊墮胎,姊姊不肯,連夜逃出家門,在外頭生下孩子,可由自己也因為難產而死——孩子,也從此不知下落。」他頓了頓,眸光稍稍柔和,「多年來,傳奇一直在找姊姊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們兄弟也因而相認。」

  「傳宇——」這一席話談下來,藍靈感覺自己總算稍微瞭解這個男人一些了。她輕輕啄吻著他的頰,心中滿溢對他的憐惜。

  「藍靈。」他心中一動,臉龐一偏,忽地深深吻住她。

  她嚶嚀一聲,展臂攀住他頸項,王腿在他滿佈毛髮的小腿上輕輕磨蹭。

  他低喘一聲,不安分的手正忙亂地意欲解開她睡衣鈕扣時,一個清亮的嗓音忽地揚起——

  「傳宇老爸,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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