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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千千]溫柔壞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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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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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07: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溫柔壞女人  作者:黃千千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八年前,他可以在自己手臂上刺上她的名字;
八年後,她也願意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摸不透她?他跟她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為什麼所有他身邊的人都記得她,
獨獨他腦海裡完全沒有她的相關記憶?
多年來,他堅持不和漂亮的女人交往;
多年來,他認定自己是不婚主義者;
多年來,他換女友就像清倉換季……
真是自己花心嗎?還是……因為害怕?
害怕一旦愛上,就會跟著失去;所以,他選擇逃避?
但,他不想,真的不想失去她,
即使她是那麼的迷人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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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08: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在你未來的計畫裡,有打算跟我結婚嗎?」女人眨著長長的眼睫,眼神溫柔中有著淡淡的哀求。

  男人雙手環胸,眉頭蹙得死緊,與女人之間隔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是動也沒動的牛排,才剛吃完餐前沙拉,沒想到就被問到這個他最不喜歡的問題。

  「我是不婚主義者,你早該知道。」

  「我以為我是最特別的那個。」女人唇邊漾起一抹笑,笑容裡苦苦澀澀的。

  女人留著一頭亮麗的長直髮,小巧的瓜子臉上是清雅的淡妝,身上穿著鵝黃粉柔洋裝,白皙的長腳下是一雙細高跟涼鞋。

  她全身散發著柔美恬靜的氣質,就像是坐在演奏廳裡彈鋼琴的音樂家。

  「你是很特別,但我就是不想結婚。」男人說得斬釘截鐵,帥氣的臉上沒有絲毫猶豫。

  男人一身白襯衫藍領帶,斯文的臉型上有著幾分狂妄之氣,更有那種不可一世的自信。

  「這輩子你都不可能結婚嗎?」女人的眼眶中蓄滿盈盈淚水,不掉下的眼淚,更顯得楚楚可憐。

  「你這是在逼婚嗎?」男人拿起刀叉,切著盤子裡昂貴的牛排,絲毫不把女人的淒楚看在眼裡。

  「我只想問個明白。」女人的上半身微微傾前,美麗的小臉悄悄靠近男人一些。

  「那你仔細考慮清楚,跟我繼續下去,就只能維持這樣,永遠都不要跟我提結婚的事。」男人不為所動,繼續切他的牛排。

  「據我所知,只要跟你提起結婚的女人,你很快就會跟她們分手,讓她們成為你的前女友。」

  「既然知道,你還跟我提結婚的事?」男人將叉子上的牛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品嚐,那動作既優雅又高貴,絲毫不讓女人影響情緒。

  「我只是問問。這樣我就知道我在你心裡的地位了。」女人的表情雖然淒楚,但是顯得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的哀求。

  男人再次擱下刀叉。「你乖一點,永遠不要想套牢我,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那如果我渴望婚姻呢?」

  「那我不會耽誤你,你去找願意娶你的男人。」

  女人輕輕點著頭,將視線從男人身上轉向窗外的某一點。「我明白了。這樣我們算是分手了嗎?」

  「嗯,如果你執意要結婚的話。」男人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他真不懂女人在想什麼,為什麼交往到最後,每個人都在向他逼婚?可是他偏偏不想結婚。

  「那在我們感情的最後,我可以有個請求嗎?」

  他點點頭。「什麼請求?你說。」他對他的女人向來不薄,就當作是陪他一段的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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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09: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放學後的校園裡,寂靜的操場邊。

  微風吹過了樹梢,日落偏移的光影,蟬鳴啾啾的叫聲,奔放在這一季的夏初。

  「范家聲,我喜歡你。」榕樹下,陸小星對著眼前瘦高俊朗的男孩大聲地說出心裡的話。

  「你知道嗎?你是第三十八個說喜歡我的女生。」范家聲一臉的嗤之以鼻。

  「你在罵我三八?」被范家聲這麼說,陸小星還是不以為意,眨起迷人的大眼,長腿往前一步,更大膽地貼近范家聲。

  范家聲笑了,不過是那種冷到不行的笑意。「跟男生告白,你不覺得很丟臉嗎?」

  「跟我喜歡的男生表白自己的心意,有什麼好丟臉的?」陸小星被心儀的男生這麼說,不但沒有絲毫的難過,反而是一臉的鬥志。

  「可是我不喜歡你。」范家聲站得直挺挺,臉上淨是鄙夷的表情。

  「為什麼?我長得這麼漂亮,你為什麼不喜歡我?」陸小星大眼勾呀勾地,勾出了一波秋水。

  雖然她才高一,不但是女籃隊員,學業成績還始終維持全班前三名,更是學校公認的校花。像她這樣才貌雙全的女生,全校有多少男生為她瘋狂,但她偏偏喜歡這個高傲又自負的范家聲。

  范家聲一雙濃眉大眼總帶著憤世嫉俗,淡薄的唇邊總有股吊兒郎當,他的成績在班上也算是數一數二,可以預期今年的大學聯考,一定可以考上前三志願的名校。

  「我討厭漂亮的女生。」他輕蔑地看著眼前的小美人。

  「意思是跟你交往的女生都很醜嘍?」陸小星笑著反諷。

  范家聲笑了,通常告白被他拒絕的女生,不是羞愧難當就是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死人樣,只有這個陸小星還一副理直氣壯的質問他。

  「跟我交往的女生都是溫柔可人的小淑女,漂亮的女生通常都只能拿來玩的。」

  范家聲是知道陸小星的;當陸小星一進入這所高中,全校男生就為她癡迷瘋狂。她不但有著模特兒般的高挑身材,還是個會唸書的高材生,更是一個水噹噹的小美人,一雙靈活的大眼、一身雪白的肌膚,都是讓男生目不轉睛的焦點。

  而這個陸小星偏偏不屑眾多的追求者,一天到晚出現在范家聲的面前。上學,她一定會跟他坐同一班公車;放學後,她也有辦法跟他一起混籃球社;明明範家聲對女生都是那副趾高氣揚的跩樣,她還是不氣餒的在他眼前團團轉。

  「哦?那意思是我有資格可以和你玩一場遊戲嘍?」陸小星更貼近范家聲一步,近到兩人之間剩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對於這樣大膽的女生,范家聲不是第一次見到,卻是第一次被吸引;因為通常有美色就少了智慧,有了智慧,通常也就姿色平平,像陸小星這樣美麗與才能兼備,著實讓范家聲感到心癢難耐。

  「你敢跟我玩?」他挑高濃眉。「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嗎?」

  「為何不敢?難道你的膽子這麼小,連個美女都不敢接近,只敢和那個溫柔可人的女生在一起?況且……」

  看著陸小星笨拙的激將法,聞著她淡淡的髮香,跟一個聰明美麗的小女生鬥智玩遊戲,應該是滿刺激的。

  「況且什麼?」

  「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嗎?我看她根本是你的煙幕彈。」陸小星嘴裡的她指的是范家聲的同班同學常雲青。

  范家聲笑了,這次笑容裡多了點誠意。「要怎麼玩?」

  「你等著接招就是了。」陸小星笑得比草地上的花朵還燦爛。

  看著她離去時跳躍的身影,那雙白皙的美腿在日落的影子下,更顯得如魔幻般的吸引著他的雙眼。

  他難道還會玩輸她嗎?

  

  自從陸小星大聲地宣佈喜歡范家聲之後,整個人就好像消失到外太空似的;她不但沒有窮追猛打,反而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站牌前,少了那個在六點半準時冒出來的身影;放學後,因為畢業考在即,社團活動早已經停止,他更是見不到她在籃球場上飛躍的芳蹤。

  原來她告白是告假的呀。

  范家聲心裡雖然會有嘀咕,但是定力一向很好的他,為了應付畢業考,他還是全神貫注在考試上,只是偶爾會想起那個信誓旦旦要跟他玩遊戲的女生。

  就在范家聲考完畢業考、距離陸小星跟他告白的半個月之後,雖然他不用再到學校上課,還是一樣六點半準時出現在公車站牌前。

  為什麼會在六點半就準時出現在公車站牌前?他心裡也很納悶,難道他被制約了?

  不,他絕不承認。他只是想早點到學校看書,好好在聯考前做最後的衝刺,以他優秀的成績,他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馬失前蹄的事發生。

  他習慣性地左右張望一下。她應該是被他那天的拒絕給嚇走了,就算膽子再大的女生,也無法跟男生玩遊戲吧?

  就在這個時候,陸小星悠閒地從騎樓的那一頭走來,手裡還拎了兩小袋的東西。

  范家聲承認自己在看傻了眼的同時,心裡有股無法形容的愉悅,可是他的下巴依舊微揚,還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給你。」陸小星將袋子遞到范家聲眼前。

  他沒有接手。「什麼東西?」

  「早餐。」

  他還是沒有伸出手,反而睨看著她。

  「怕我下毒?不然這袋給你。」她左右手交換,將另一袋遞到他面前。

  他終於接過原先的那袋,袋裡是一個三明治和一杯紅茶。「突然出現,你在搞什麼鬼?」

  「承認你很想我吧?」她從袋裡拿起三明治,大咬了一口。

  「哼,你以為用搞消失這種老套方法,我就會動心?」

  陸小星聳聳肩,沒有回答他。公車來了,她先一步上車,他緊跟在她的後頭上車。

  她在最後一排座位坐下,看著他,挑動的眉眼,像是他不敢在她身邊坐下。

  范家聲撇了撇唇,受了微微的刺激,然後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就這麼膝蓋碰上她穿短裙的膝蓋,他的心突然猛震了一下。

  「我不是消失,我只是讓你好好考完畢業考,不然要是你考壞了,又牽拖到我身上來。」她側著臉看著他。

  「你以為你是誰,我會為了你考壞?」

  「我是誰,你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嗎?」陸小星銀鈴般的笑聲震盪著他的耳膜。

  他的身體微微往走道挪了一點。這個女生太聰明又太美麗,跟他以前認識的乖乖牌完全不同,讓他有點招架不住。

  「陸小星,我不可能喜歡你的,奉勸你別白費力氣。」

  「我喜歡你就好,你總不能限制我的心思吧?」

  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一張俊臉只能微微僵住。

  「你幾點會離開學校?」她看著他,眼神總像是在看一件心愛的玩具,有著深深的依戀。

  「五點吧。」他脫口而出時,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到時我們校門口外的郵筒見。」她雙手雖然擱在膝蓋上,但單薄的肩膀,無論他如何挪動,總是能輕靠在他的肩側。

  「你想約我,我就得赴約嗎?」他剛剛不該坐下,座位就這麼小,他若再往外挪,就真的好像怕了她似的。只不過,他實在不喜歡她靠他這麼近,近到他的心跳頻頻失序,畢竟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高三生而已。

  「你不來也可以。」她還是淡淡地笑著。

  從她一見到他,唇邊的笑意就沒停過;那樣的笑,不誇張不輕浮,讓她的美麗更具溫柔的表情。

  她的美是脫俗的、是靈氣的,如果不跟她接觸,還以為她也是那種風一吹就倒的柔弱小美人。可惜,她的行為是這麼大膽,一個才高中一年級的女生,就可以倒追男生!

  一想到這,他的怒火更盛,忍不住從鼻腔哼出了氣息。他只好將注意力轉移到左前方一個站在後車門邊的高中女生身上,心裡打算就算念完書也絕對不去赴約,否則豈不是有損他的男子氣概!

  之後任由靜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她依舊掛著一張笑臉,他卻唇瓣抿得死緊,生起自己的氣來。

  到了學校之後,他快步下車,頭也不回地往校門走去,然後來到他自己的班上。一整天,他的心思不寧,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定力完全被她的舉動給擊潰。看英文不行,他就換成演算數學;再不行,他就到廁所去洗臉。

  到了下午,他預定的時間表沒有一樣有完成,他在挫敗之餘,還在想著到底要不要去赴約。

  不去赴約,她還以為他怕了她;去赴約,不就稱了她的意?

  好不容易他下定決心複習完五百個英文單字,再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經四點五十分了。

  該去嗎?還是不要去?就在他上上下下的猶豫之中,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來到他桌前。

  「范……家聲。」常雲青囁嚅地叫著他的名字。

  范家聲不用抬頭就知道這個細若蚊蚋的聲音來自誰。「怎麼了?」

  常雲青是他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現任的女朋友。

  他對他的女朋友很好,噓寒問暖少不了,有求必應更是他的原則,只不過他換女朋友的速度就跟換季清倉一樣的快,他身邊女朋友的壽命都很短,通常交往都不會超過一季。

  但是他並不會見一個交一個,他總喜歡在春末夏初的時候談場淡淡的戀愛,然後戀情隨著暑假的來到而慢慢無形終止。

  所以從高一到高三的現在,常雲青剛好是他的第三任女朋友;因為他的風采加上他換女朋友的速度,在同學眼裡,他那股吊兒郎當的氣息,正是他花心的證明。

  「你……要走了嗎?」常雲青戴著一副無框眼鏡,清秀可愛的模樣,是師長同學眼中的乖乖牌。

  「嗯,等下一起吃個冰?」他看著她,眼神深邃且專注。這樣也好,剛好可以氣氣陸小星。

  常雲青怯怯地點了個頭,小鹿在她心頭亂撞了好幾下。

  她看著他時總帶著羞赧的笑意,他喜歡她那股清純的害羞,他像是她天地中的唯一。

  他從來沒跟常雲青告白,也沒有說喜歡她的話,但是他會對她好,替她跑福利社,幫她補習功課,甚至也可以替她捉刀寫報告,他不用花費太大的力氣追求,她就自然而然跟他走在一起。

  這樣的交情,看在別人眼中,她算是他的女朋友了;只是,他不想要承擔愛情的重量,一點都不想。

  他唯一的原則,絕不接受倒追他的女生,連主動告白都不行;那會讓他認為那個女生一點都不懂得潔身自愛,就像陸小星那樣的女生。

  他收拾了桌上的書本和文具,將大背包背在身後,手裡很體貼地接過常雲青的背包,然後和常雲青一起步出教室。

  一走出校門,他牽起了常雲青的小手,常雲青低垂著小臉,默默地跟在他身邊。

  他看見了站在郵筒邊的陸小星,心裡一震、眼神一閃,牽著常雲青的手走過郵筒前,也走過陸小星面前。

  他帶著常雲青走進附近一家冰果店,沒想到陸小星也跟著走進來。

  他叫了一盤芒果冰,仍假裝沒看見陸小星;陸小星也叫了一盤芒果冰,識趣地沒有跟他打招呼。

  他和常雲青共吃一盤冰,常雲青小口小口吃著冰,始終不敢將視線對著眼前俊帥的他。

  而他就這麼看著陸小星坐在常雲青斜背後那一桌,從這個角度,他剛好可以看清陸小星的表情;她對著他挑眉,笑意更是盈滿眼底,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以為帶著常雲青出現,陸小星應該會生氣或者失落,結果她該死的沒有!反觀他自己,卻煩躁到有些坐立不安。

  「吃完冰,我送你去坐公車。」

  「好,那……」常雲青略抬眼睫。「那明天你還會來學校唸書嗎?」

  就算常雲青話說得再小聲,他還是覺得陸小星可能正在偷聽,他猶豫了一下才搖頭。

  「我想在家裡念,這樣就不用浪費坐公車的時間。」他清楚看見了常雲青眼裡的失望。

  「這樣呀。」

  「快吃吧,不然都融成水了。」他摸了一下常雲青的頭,安撫著她的失望,常雲青這才笑了。

  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瞥看向後右方,發現陸小星以一種怡然自得的模樣繼續吃她的冰。

  陸小星不是該生氣、該吃醋、該轉身就走?她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像是沒事人呀,她到底是怎麼樣的女生?

  這更引起他的好奇心。

  

  「慶國大旅社」的招牌,矗立在離西門町不遠的僻靜道路上。

  七彩霓紅燈在灰暗暗的牆面閃爍,顯示這棟五層樓的旅社即使沒有五十年至少也該有四十年。這麼舊的旅社,一般的人都不會住進來,除了那些來休息的情侶,或者是預算不足的旅客。

  范家聲在距離大旅社一百公尺遠的地方,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然後憤憤地轉身。

  「不要再跟著我了!」他大聲斥責這個像背後靈的陸小星。

  從冰果店出來,一直到送常雲青去搭公車,然後再坐上自己回家的公車;在公車還沒到站,他就惡意的提早三站下車,可是,這一路上,陸小星始終跟在他右後方十步遠的地方。

  他可以用快跑來甩開她,以他跑步的速度她絕對跟不上,可是他不想這麼孬,好像他多怕她似的。

  所以,他還是以最穩定的步伐,照著回家的路線前進,以為她終究會放棄或者走上前來跟他說話,結果她沒有。

  「我只想看著你回家。」陸小星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絲毫不因為他的大聲而有任何不悅。

  「你別這樣。你是女生,這樣跟著男生像話嗎?」他緩下了脾氣,無奈中還是維持著下巴微揚的氣勢。

  「是你說要跟我玩遊戲,結果連我的約都不敢赴,還拉著常雲青來壯膽,真是沒用。」她笑笑地反激他的行為。

  「誰說我拉著常雲青來壯膽?她是我的女朋友,難道我不能跟我女朋友約會?」他總算從被跟蹤中的毛躁情緒裡恢復了鎮定。

  「我只是要看著你回家。」她說得既無辜又顯得很從容。

  反觀他這個大她兩歲、還是眾女生眼中的白馬王子,竟然有種被她逗弄的狼狽,他實在吞不下這口氣。

  「要看我回家,那就走吧,到時別奪門而逃就好。」從這一刻開始,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反敗為勝,絕不再被她輕易撥動情緒。

  「想追你,我怎麼可能會逃走呢。」她快步跟上他,來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走著。

  「很好。待會你得有勇氣跟我走進去才行。」他戲謔地瞥看她一眼。

  「那有什麼問題。我想這一刻已經想了好久。」

  她那張臉該是清純無邪,為何說出來的話總是這麼的大膽?

  來到慶國大旅社,暗咖啡色的玻璃大門讓她看不清旅社內的情形。

  「敢進去嗎?這就是我家。」他嘲諷的意味很明顯。

  「有什麼不敢的。」她微揚小巧的下巴。「只不過是旅社而已。」

  他率先進入暗沉沉的大廳,身邊的她沒有猶豫,緊跟著他走進去,而櫃檯裡的林美惠一看見是他,立刻站了起來。

  「家聲,你回來了哦,餐廳有吃的,趕快去吃。」林美惠雖然年過四十,但保養得宜,看起來像是只有三十出頭而已。

  范家聲下巴繃得緊緊,稍微點了頭,表示聽見了。

  林美惠這時才看見站在范家聲身邊的陸小星,立刻從櫃檯後走了出來,那超短的迷你裙,讓范家聲皺緊了眉頭。

  「家聲,你同學嗎?長得好漂亮。」林美惠忍不住打量著陸小星。

  「我學妹。」范家聲說著,就要往後頭的廚房走。

  陸小星的膽子再大也不過是個高一生,況且她的大膽都只是針對范家聲一個人,面對林美惠那種像在看貨物的眼神,她整個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往范家聲身邊縮了一下。

  四面牆壁都是那種詭譎的紅花壁紙,她真的沒想到范家聲家裡是開旅社的,而且還是那種看起來暗暗的旅社。

  「小妹妹,家聲第一次帶女生回來,那……你們要先吃飯,還是要上樓去?」林美惠笑瞇了眼。

  范家聲還來不及回話,一旁的樓梯走下來了一對中年男女。

  男的臃腫得像是要送去待宰的豬公,女的妖艷如電子花車女郎。

  中年男人的色眼飄向了陸小星,露出了一臉的垂涎。

  「唉呀,林董,小如功夫不錯吧。」林美惠揮揮手,示意范家聲把陸小星趕緊帶到後面去。「不知道你滿意嗎?」

  范家聲拉著陸小星的手臂快步住後頭餐廳走去,阻隔了男人對陸小星的色眼。他有些懊悔不該帶陸小星來這,可是轉念一想,讓她見識到這樣的場面,她一定就會知難而退。

  陸小星雖然懸著一顆心,但還是很好奇。

  「范家聲,那男的是來買春的嗎?」

  「你是女生,也才沒幾歲,怎麼會知道這種事,還問出這種話來?」范家聲覺得既難堪又訝異。

  「拜託!現在電視新聞每天播報,我又不是智能不足,怎麼可能不知道。」

  「沒錯,那男的是來買春的,那女的就是妓女,我家就是提供這種男女休息的地方,怕了吧?」他對她冷冷一笑,笑容裡帶著滿滿的譏諷。

  陸小星還是甜甜一笑。「要怕什麼?」說不怕是騙他的,她心裡其實已經怦怦亂跳著。

  「小心下次把你抓過來陪男人。」

  「你才不會。不然你剛剛幹什麼把我拉走?」沒想到他看似花心,心地還算滿好的,至少不會隨便吃她的豆腐。

  「你可以回去了,以後不要再跟著我了。」

  正常一點的女生,不是應該嚇得奪門而逃?難道是她見多識廣,根本就是水性楊花、倒追男生的高手?

  「那個阿姨說,這是你第一次帶女生回來,難道你以前都沒有帶你女朋友回家過嗎?」

  「有哪個好女孩會願意來這種休息用的賓館?」他挑眉反問。

  「意思是我是壞女孩嘍?」被他這樣罵,她也不以為意。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走吧。」他下逐客令。

  「嗯,我走了,明天見。」她見好就收,還是乖乖離開這,免得真的氣炸他。

  「明天我不會去學校,我們不用再見了。」

  「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再見到你。」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從餐廳走出去。

  到底從哪冒出來的怪女孩,為什麼像打不死的蟑螂?就算他知道自己長得很帥,條件也很優秀,但她也不差,學校內有更多更好的男生為她瘋狂,她為什麼要來倒追他,還倒追得這麼沒有尊嚴?

  究竟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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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09: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是一棟仁愛路上的高級住宅區,不僅門禁森嚴得刷卡進出,守衛還二十四小時輪流管理,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非政商即名流。

  陸小星在轉了兩班公車之後,回到了這個銅牆鐵壁般的城堡。

  進大門要刷一次電子卡,進電梯要用指紋辨識,到了她家的十樓,還要用密碼加鑰匙才能打開厚重的防彈大門。

  她家獨佔了整整一層樓,總共將近一百二十坪,以她家五口人再加上管家,除了管家之外,每個成員都可以住在如飯店般的舒適套房內。

  「大小姐,你回來了。」管家張媽親切地來到她眼前。

  「張媽。」陸小星淺笑地和張媽打招呼。

  「餓了吧,快去換衣服吃飯。」

  「張媽,小媽和小雲呢?」

  「三太太帶著三小姐在外面吃,說要去聽音樂會。」

  「那小月呢?」

  「她說跟同學在外面吃,晚點才會回來。」

  「我待會就出來吃飯,我先去洗個澡,我一身都是汗。」她一一點名家裡的成員,唯獨沒有過問她爸爸。

  走進房間,挑選了居家的便服,她走進房間裡的浴室,掛了一整天的笑容終於在此刻徹底卸下。

  她放了一浴缸的熱水,脫掉學校的藍衣黑裙制服,將整個人因為流汗的黏稠用溫水洗淨。

  這就是她的家,一個變態不正常的家。

  她的爸爸陸承聖在年紀輕輕的三十歲就跟大學同學創立了齊聖集團;少年得志下,讓他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陸承聖一共娶了三個老婆,第一任黃雅琪是他的大學同班同學,也是陸小星的媽媽。在陸小星六歲那年,陸承聖不但有了外遇,外遇對像還是他公司裡的秘書何宜真,而何宜真甚至替陸承聖生了一個當時已經兩歲的陸小月。

  黃雅琪就算不肯跟陸承聖離婚也不行,因為陸承聖的大權大勢逼得黃雅琪只能拿了一筆贍養費離開陸家。

  狗改不了吃屎。陸承聖喜新厭舊的程度越來越變本加厲,在娶了何宜真不到兩年,他又喜歡上一個年輕的音樂家王詩倩;王詩倩如夢似幻的美麗,讓他不惜和何宜真離婚,轉而苦苦追求王詩倩,他的深情和金錢攻勢讓他終於抱得美人歸。

  可能是陸承聖的年紀大了,也可能是王詩倩的馭夫有術,更可能是他覺得家人的可貴,他終於終止了他花心的態度,好好守著氣質優雅的王詩倩,因為王詩倩也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陸小雲。

  很諷刺吧,她們三姊妹卻是三個媽媽生的。

  雖然陸小星每個星期都會和媽媽碰面,甚至住到媽媽那裡去,但為了在這個家裡生存,為了討好二媽小媽,她從小就不哭不鬧、笑臉迎人。

  她學會了察言觀色,以一張虛偽的表情來應對進退,就算有委屈,她也不敢大聲嚷嚷,因為當時爸爸眼中就只有二媽和小月。

  她厭惡自己這張總是溫柔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副美麗外表之下,常常包裹著邪惡的心,就像她接近范家聲一樣。

  她憎恨花心的男生,范家聲就跟她爸爸一樣,把女人當作過時的衣服,一旦沒有了新鮮感,就狠狠地拋棄。那樣的男生可惡又自負,她懲罰不了自己的爸爸,就想把氣出在范家聲身上,讓他狠狠在愛情上跌一跤,就不相信他敢再去欺負其他乖乖牌女生。

  她以為他會來追求她,可是沒有;於是她用盡心機,每天出現在公車站牌前,每天在籃球社裡瞎混,沒想到他始終對她視而不見;最後不得已,在他即將畢業之前,她才特意去跟他告白,也才知道自己輸在長得太漂亮。

  為什麼范家聲不喜歡美女?這打亂了她原先的美人計。於是她只好另謀對策,改以消失來讓他想念她。想到他今天早上看見她時的驚喜樣,她就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了一半。

  只是沒想到他家竟然是開那種一看就知道是讓情侶休息的大旅社,難道這就是他花心的原因?

  直到溫水變冷水,她才從浴缸裡起來,然後穿上衣服走出房間,吃著一個人的晚餐。

  隔天一早,她還是照例在五點四十分就走出家門,然後趕搭第一班公車,照著計畫去勾引范家聲。

  由於陸承聖是白手起家,給女兒的資源和一般人並沒兩樣,上下學並沒有司機接送這回事。當然,還在念小六的小月和小三的小雲才享有這樣的待遇。

  夏天的日出總是比較早,她踩著愉悅的腳步,迎著晨曦,直接來到「慶國大旅社」的門口。

  她明知道范家聲今天不去學校,她還是來了。她相信以她的撩撥,他很快就會棄械投降,她一定有辦法讓范家聲喜歡上她。

  暗咖啡色的大門,阻隔了旅社內的情形,就算她膽子再大,也沒勇氣去推開那扇玻璃大門。

  四周的街道已經開始熱鬧起來,車潮人潮不斷從她身邊經過,而她一個穿著制服的漂亮女學生卻在這樣的大旅社門口徘徊,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側目。

  該怎麼辦?再見不到范家聲,她上學就要遲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被推開來了,一個挺拔帥氣的中年男人站定在陸小星面前。陸小星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是范家聲的爸爸,因為他們實在長得太像了。

  「小妹妹,一大早的,你有什麼事嗎?」范傑紘在櫃檯內早就已經看見在大門口走來走去的陸小星。實在是因為她徘徊了太久,他才忍不住出來問問。

  「我……」陸小星不知道為何突然結巴,大概是面對長輩的心理壓力。

  「你才高一,恐怕還沒十八歲吧?」范傑紘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制服。

  「嗯,我十六歲。」

  「才十六歲,就打算出來賺錢嗎?」范傑紘口氣非常沉重。

  「賺錢?什麼賺錢?」陸小星不懂。

  「你有跟人約在這裡嗎?」范傑紘再問。

  她點頭。「嗯。」跟范家聲應該也算是約吧?

  「回去吧,別讓我拿棍子把你轟走!要走這一行賺錢,也得等你十八歲以後!」范傑紘大聲斥責,咆哮的聲量引來了四周異樣的眼神。

  陸小星嚇了一大跳,連退了三步,以她這麼溫柔美麗的模樣,是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大聲的罵她,害她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

  「我不是的,我找──」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范傑紘大聲打斷。

  「這年頭的小女生愛慕虛榮到這種程度,甘願出賣自己的身體,下次別讓我看見你,要是讓我再看見你,我就直接把你抓去警察局,代替你爸媽好好教訓你!」范傑紘咬牙切齒地繼續開罵。

  陸小星被罵到傻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而她的沒有反應在范傑紘看來卻像是默認般。

  「快走!」范傑紘再大喝一聲,陸小星嚇得連連往後退。

  含著委屈的眼淚,陸小星只好快步跑離慶國大旅社。

  

  這件事,陸小星直到三天後才慢慢理出頭緒回過神來。原來範家聲的爸爸把她當成賣春的少女了。

  第一天因為太過震驚,腦袋還無法從被范傑紘罵的情緒裡回神,一整天在學校她都不知道是怎麼過的。

  回到家中還要和小媽王詩倩鬥法,因為小媽希望她和小雲的房間對調,因為小雲的房間想要擺放一架鋼琴,於是就想要換到她的大房間。

  她才不要如小媽的願。這個房間是她從小睡到大的,說什麼她都不可能把她一手佈置的房間讓給小雲。

  第二天,她繼續在渾渾噩噩中,她不敢再去慶國大旅社,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范家聲的爸爸在生什麼氣。

  直到今天一起床,她的腦袋突然像打開了似的,一切她都想通了。她這麼端莊溫柔的模樣是哪一點像賣春少女?

  她很生氣,非常的生氣,生氣到她不管今天是週末,學校根本不用上課,她還是一大早就來到大旅社門口,然後一把推開暗咖啡色的大門。

  櫃檯內的范傑紘一聽到推門的聲音,就連忙站起來,一看竟是前天那個穿著制服的女生,他眉頭打上了好幾個死結。

  不過今天的陸小星是一身的便服,白色緊身T恤下是膝蓋上五公分的牛仔短裙,正顯示她青春無敵的好身材。

  「伯父,我找范家聲。」她將火氣深藏在心底,唇邊漾起的是一張令人動容的笑靨。

  「你找家聲?」范傑紘疑惑地問。

  「嗯,他叫我來的,我是他的學妹。」

  范傑紘臉色拉得好長。「你叫什麼名字?」

  「陸小星。陸地的陸,大小的小,天上星星的星。」

  「陸小星,我兒子絕對不會叫女生來這裡的,你要說謊也得要打草稿。」

  陸小星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鼻頭一皺、嘴唇一抿。「伯父,您說得沒錯,是我自己要來的,他──」話還沒說完,她眼中已經含著晶瑩的眼淚。

  這是她所向無敵的絕招,絕對沒有人可以逃得過她這種楚楚可憐的模樣,當然范傑紘也不例外。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女生在他面前這樣的委屈,他就算有再大的脾氣都會緩下來。

  「他怎麼樣?你說清楚。」

  「我是家聲的女朋友,可是他不要我了。」

  范傑紘無奈地搖著頭。從陸小星知道家聲住在這裡,他對她的話就信了八成,因為家聲從來不讓同學知道家裡是開旅社的,更沒有同學知道他就住在旅社裡。

  「然後呢?你想怎麼辦?」

  「我只想見范家聲一面。」

  「回去吧,小小年紀不好好唸書,還追男生追到這裡來,你丟不丟臉呀!」范傑紘雖然罵著,但口氣好了許多,更多的是無奈。

  「我一定要見到家聲。伯父求求你,就算是最後一次吧,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她嘴裡苦苦的哀求,心裡卻很想罵三字經。

  這對父子根本同個德性!

  為什麼女生不能追求自己喜歡的男生?為什麼女生要像被挑貨物般的等著男生來追?萬一來追的都不是好男生那怎麼辦?

  「你見到他也沒用,他不會喜歡你的。」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每個男生都把她捧在手心裡,唯獨范家聲對她不屑一顧,這真的讓她很生氣。

  「他討厭漂亮的女生,你不知道嗎?」

  「知道呀,我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漂亮的女生。」

  這時候,范家聲剛好從樓梯走下來,一看見陸小星,眼底閃過幾不可見的驚喜,隨即又恢復吊兒郎當的表情。

  「你來幹什麼?」范家聲還是下巴微揚的高傲樣。

  「我來找你。」她說得很委屈。

  「家聲,你在搞什麼,怎麼會讓女生找到家裡來?」范傑紘怒斥著兒子。

  「爸,是她自己要來的。」范家聲淡淡解釋。

  「伯父,沒有家聲帶我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他住在這裡對不對?」陸小星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尋求范傑紘的認同。

  「你──」范家聲想反駁卻反駁不了,是他帶她來的,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家聲,好好去解決,你要考大學的人了,自己要有分寸,這樣的女生你惹不起的,不要讓我再看到她來找你,否則我就打斷你的腿。」范傑紘對兒子用力地威脅。

  范家聲點點頭,瞪了罪魁禍首的陸小星一眼,然後率先走出去;陸小星見狀,只好趕緊跟上范家聲的腳步。

  

  週末的早晨,人車都不再匆忙,小小的公園裡,有一群正在跳土風舞的歐裡桑和歐巴桑,正隨著華爾滋熱情搖擺。

  范家聲從大旅社走出來之後,就快步往前一直走,也不管陸小星是否跟得上,他一直走進小公園的涼亭裡,才停下腳步。

  他轉身劈頭就問:「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真的不想被爸爸知道他談戀愛的事。

  陸小星還是一張笑臉。「我喜歡你、想追你,不行嗎?」

  「不行。我要考試,我不想談戀愛。」

  「哦……」她尾音拉得好長。「那常雲青怎麼辦?」

  「我已經沒跟她聯絡了。」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被怒火燒燬了理智,他怎麼會告訴她沒跟常雲青聯絡!他這不就少了常雲青這個擋箭牌?

  她呵呵笑起。「你把常雲青拋棄了哦,她是你第幾任女朋友?」

  「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我沒有要管你呀。知道你恢復單身,我很開心。」她走近他一步,他順勢退了一步;她再進一步,他想退,卻因為背脊碰到涼亭的圓柱而無法再退。

  「怎麼會有像你這麼厚臉皮的女生?一點都不懂得潔身自愛,你難道不知道我不喜歡你?」

  「因為我長得太漂亮?」她微揚小臉,深深地凝看著他。

  「嗯,我討厭漂亮的女人。」他加重口氣來突顯他的厭惡。

  「為什麼?給我一個死心的理由。」

  「漂亮的女人等於水性楊花等於會爬牆。」

  「你這是什麼邏輯?你自己還不是一個女朋友交過一個,以你這種花心的程度,我想再漂亮的女人也比不上你吧?」

  「我都是一段感情結束才會談下一段。」他幹什麼跟她解釋這麼多?

  「那常雲青這麼好,你為什麼不跟她聯絡?為什麼要拋棄她?」她反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是我的私事。」他僵直著身體,因為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芳香味,深深地刺激著他的嗅覺。

  「因為你說你要跟我玩,因為你說你不怕我。」

  「你是女孩子,難道你真的不在乎?」

  「難道你怕愛上我?怕我拋棄你?」她緊迫釘人地逼問他,絲毫不肯放鬆。

  「笑話。」他只是微勾唇瓣,表現出一副很可笑的態度。

  那兩句話深深刺中他的要害。他當然怕,而且怕得要死。他寧可負人,也不願別人負他,所以感情的溫度以三個月剛剛好,還沒來得及愛上就結束,那誰都無法傷害誰。

  「既然不怕,那我們來談場戀愛吧?」她眼巴巴地看著他。

  她的邀約吸引了他,她的美麗更讓他心動萬分,他一向是主動出招,從來沒有被這麼激烈的追求過,他的心被她牽動了。

  「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沒有把我看在眼裡,我就不相信我的條件這麼好,你會不喜歡我,所以我一定要把你追到手。」

  一開始她的確是存在報復花心男而接近他,可是越接近他,她才知道他不是她想像中的花心,也不是外傳的花心;他若真的花心,應該看到美女就會沾染,可是事實又不是這樣。

  她對他是越來越好奇,好奇他為什麼不為所動?她一步一步陷了進去,她想瞭解他,尤其在他嚴正拒絕她的告白之後,她更是不甘心。

  「哦,得不到的永遠最美是嗎?」他將雙手環在胸前,以倨傲的表情睨看著她。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你可以三個月一到,把我換季清倉掉,我不會怪你的。」

  「不行。你沒聽到我爸爸說的嗎?他說會打斷我的腿。」

  「不要讓你爸爸知道不就好了?」

  他還是搖頭。

  「那等你七月考完聯考,我們就來談場戀愛。」她退而求其次。

  「那你打算怎麼追我?」既然她這麼不怕死,他當然奉陪到底,他絕對會讓她栽在他手中,好懲罰她這個目中無人的女生。

  「只要你不躲我,我就有辦法把你追到手。」

  他想了想,反正考完大考後也頂無聊的,那就陪她玩玩吧。

  「隨你吧,只要聯考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那今天不算。」她眨著眼,期盼地看著他。

  他從來沒看過穿便服的她,這樣的打扮彰顯出她青春美麗的身材,他體內有股抑制不住的慾望。

  夏風吹拂她齊肩的短髮,她眸底盈滿了深深的期盼,他的心竟然微微地動了。

  

  陸小星拉著范家聲進了電影院。他們看了早場電影,而且還是一出愛情大悲劇。電影結束後,她帶著微紅的眼眶走出電影院。他沒想到她會哭,他以為她該是很堅強的女生。

  之後她又拉著他一起在百貨公司的地下樓吃午餐,人聲鼎沸的座位區裡,只見她還是一身優雅,絲毫不受吵雜環境的影響。

  吃完中飯,她又拉著他在西門町逛起大街。

  當她的小手主動牽上他的大手時,他的心猛然震動!看著她的主動,小巧的臉上有著愛笑的柔情,他不該和美麗的女生有所牽扯,他明明要拒絕她,為何偏偏跟她手牽手?

  走過服裝店,她會拉著他進去看看,然後拿起衣服往身上擺,再問他好不好看?他只是噙著笑,不發一語。

  這樣陪女生逛街的經驗很新鮮,雖然他和幾個女生談過戀愛,但是高中生的日子除了考試就是考試,約會除了一起唸書,最多只能看一場電影,沒想到他有這個耐性陪著女生逛這種浪費生命的街?

  不管是什麼樣的店,她都興致勃勃的進去繞一圈,最後她牽著他的手,停在一間小小的店門前。

  「范家聲,你膽子大不大?」

  「什麼意思?」他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間紋身店。

  「刺青呀!你身上刺上我的名字,我身上刺上你的名字,你覺得怎麼樣?」她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緊密地牽著他的手。

  「我為何要跟你一起做這種白癡的事?」手心裡傳來她小手暖暖的溫度,如果她不是長得這麼美,或許他會和她走上一段。

  「因為這可以換取你的自由。」

  「哦?怎麼說?」

  「只要你身上刺上我的英文名字,那我保證,我再也不會糾纏你,你就當作沒有我這個人。」

  范家聲笑了,笑容裡大半是嘲諷她的無知。「就算我不刺青,我也可以擺脫掉你的糾纏。」

  「沒種的男人。」她脫口說出不雅的話。

  「陸小星,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激我,我就會怕了你?況且,我身上為何要留下你的名字。」

  「哼。」她冷哼了一聲,逕自推開玻璃門。

  范家聲真想甩頭就走,不過他沒有,雙腳不由自主的跟著她走進店內。他根本不相信她敢把他的名字刺到身上,就算是男生,也沒人敢和第一次約會的對象做這麼刺激的事。

  小小的店內只有兩坪大,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和刺青的圖案,一個束著長髮的男人站了起來。

  「要刺青嗎?」男人問。

  「嗯。」陸小星重重點頭。

  「滿十八歲了嗎?」男人再問。

  「沒有。刺青還要滿十八歲嗎?」陸小星不解地問。

  「當然法律沒有規定,但是最好是這樣。我不替未成年刺青,免得你將來後悔,我也惹了麻煩。」男人酷酷的解釋。

  「我不會後悔的,我已經考慮很久了。」她漾起柔美的笑,而男人因為這朵年輕美麗的笑花而短暫失了神。

  「嗯哼。」范家聲輕輕咳了聲,不喜歡男人看陸小星的樣子。「別刺了,你當刺青好玩呀,那是一輩子洗不掉的。」

  「我又不是在玩。」陸小星朝范家聲看了一眼,隨即又對著男人說:「求求你,我只要刺個英文名字就好。」

  男人忍不住問:「什麼名字?」

  「J-o-h-n-s-o-n。」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念。

  「別鬧了!」范家聲斥喝著,Johnson正是家聲的譯音,虧她想得出來。

  「我沒有鬧,我想在身上留下你的記號,屬於獨一無二的記號,來證明我曾經很努力的喜歡著你。」

  看她一臉認真,范家聲感覺到她不是在說笑。怎麼會有這種大膽又危險的女生,做起事來完全的我行我素,完全不顧他拒絕的嘴臉?

  「小妹妹,回去吧,你還小,這種愛情的事我包準你兩年後就會變了,然後就會後悔身上留下男人的名字。」男人繼續勸說。

  「我不會後悔的。」她說得斬釘截鐵。

  「你在身上刺上他的名字,你打算以後不交其他男朋友嗎?你要好好想想,這不能開玩笑的。」男人取笑陸小星的天真。

  「走。」范家聲拉著陸小星的手就想走出店外,陸小星卻一個用力甩掉他的手。

  「你不讓我刺,我還是會偷偷的刺。」她語氣堅定地說。

  「你愛刺就刺,關我什麼事?!」范家聲也火大了。

  她又轉身看著男人。「你不幫我刺,我也會找其他人幫我刺,你不想賺這個錢就算了。」

  她在家人面前總是一副乖乖牌,她厭倦當好孩子,如果可以,她絕不想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她想做一些違背善良風俗的事,她想讓爸爸氣死、讓小媽顏面盡失,她血液裡的反骨因子正快速的飆漲,此時此刻,她難得耍脾氣地聽不進任何一句勸言。

  「你說呢,我到底要不要幫你女朋友刺上你的名字?」男人問著范家聲的意見。

  「她不是我女朋友。」范家聲的口氣也重了。

  男人受了無妄之災,只能聳肩苦笑。

  「陸小星,這不是開玩笑的,哪天你後悔了要再除去刺青可是很困難的。」范家聲看她意志堅定,是又急又氣。

  「你什麼時候看過我跟你開玩笑了?你不是不要我糾纏你嗎?那我在身上留一點你的紀念也不行嗎?」

  范家聲牽起她的手,用力把她拖出店門外。「你想刺,我不會管你,但是不要在我面前。」

  她踮起腳尖,在人來人往的騎樓上不顧一切將雙手攀上他的脖子,以最笨拙的方式,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他睜大眼看著她,忘了要制止她的偷襲。

  她在他唇上努力的吸吮啃咬,也不管他是不是有回應。

  而他終於從她的激動裡回過神,然後用力推開她的肩膀,看著她白皙的臉上泛著兩圈嫣紅,嘴裡還不停地喘著大氣。

  「笨蛋!哪有人這樣接吻的,你以為你在啃雞腿嗎?!」他傾身,在她還沒喘過氣之前,他的唇柔柔地覆上她的唇,輕點一下再一下,他的心跳像是飛越起來的雲霄飛車,從升起到落地,不捨中才慢慢離開她唇上美好的滋味。

  「這是我的初吻,我當然笨嘍。」她窩在他的胸口,小小聲的說著。

  以為她是身經百戰才會這樣大膽的追求他,沒想到她稚嫩的程度著實令他訝異。

  她說這是她的初吻。

  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生?他實在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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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0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驪歌高唱,蟬聲唧唧。

  今天是高三的畢業典禮,一大早,校門口就聚集了許多賣花的攤位,等典禮一結束,這些美麗的花朵就將送到畢業生手中。

  陸小星手裡也捧著一大束嬌艷的黃色玫瑰花。自從那個吻之後,她就依照和范家聲的約定,沒有再上他家找他,因為她也不想害他被他爸打斷腿。

  這半個月以來,她乖乖去學校上課,可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她很想他,超乎想像的想。

  她本來是要將他勾引上手,然後玩玩他,再把他拋棄。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她發現自己被他那種不可一世的高傲自負踉樣給深深吸引了。

  一想起那個吻,雖然是她主動的,她還是會臉紅心熱的傻傻笑著。

  「小星,你花要送給誰呀?」張子眉看著陸小星手裡捧著的花。她是陸小星的同班死黨,更是一起混籃球社的好姐妹。

  「那你手上的花又是要送給誰的?」陸小星反問著死黨同學。

  「唉呀,就是我們籃球社的……」張子眉顯得有些害羞。

  陸小星想了想,試著問:「范家聲嗎?」

  張子眉一聽到范家聲三個字,臉上立刻浮現出嬌柔的喜悅。「嗯。」

  陸小星一聽,差點沒昏倒!她們好姐妹怎麼都相中同一個男生?!

  張子眉見陸小星不說話,於是她問:「那你的花要送誰?」

  陸小星看著站在魚池邊正被幾個女同學包圍住的范家聲,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他的行情還真好,光是女籃隊的就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暗戀他。

  「跟你一樣。我們走吧,不然到時候范家聲的雙手可是拿不了我們的花。」陸小星率先往范家聲的方向走去,張子眉在一臉訝異下,還是緊跟上前。

  范家聲見到陸小星,眼中流露出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喜悅。她果真說到做到,這半個月都沒有來吵他。

  可是,男人真賤,嘴裡明明不要見她,心裡卻是那麼渴望再見到她,那種渴望讓他整天都覺得心頭在發癢。

  就在陸小星距離他十公尺遠的地方,同是畢業生的常雲青小鳥依人般輕輕將頭枕靠在范家聲的肩膀上,因為正有同班同學在幫他們照相。

  「來,看這邊。」同學甲舉起了相機,將鏡頭對準他們。

  范家聲這才微低著頭看著身邊的常雲青。他幾乎要忘了她,誰讓他被陸小星的大動作弄得心神不寧。

  他輕扯笑意,大手環上常雲青的肩膀,留下一張蕩漾在六月盛暑的甜蜜相片。

  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同學、學弟、學妹喊著要跟他合照,於是他一個肩膀摟過一個肩膀,但那股迷人的笑容裡,始終都帶著淡薄的冷淡。

  「小星,你不去送花嗎?」張子眉扯了扯她的手臂。

  「你先去吧。」看范家聲的女人緣這麼好,陸小星就有說不出口的悶。

  「好吧,我去嘍,你記得幫我跟學長照張相。」張子眉將手裡的相機交到陸小星手中。

  「嗯。」陸小星接過相機,也跟著張子眉往前幾步。

  陸小星看著張子眉把花送給范家聲,范家聲說了聲謝謝,將手裡原先的花先擱在池邊的涼椅上,然後再接過張子眉手裡的大把百合花。

  張子眉笑著要跟范家聲合照,范家聲依舊溫柔地摟過張子眉的肩,然後看著拿著相機的陸小星。

  陸小星替他們拍了照,只不過她的鏡頭一偏,畫面裡的范家聲只摟著只剩半個身體的張子眉。

  「拍好了,那換我跟學長照了。」陸小星先將張子眉的相機還給她,再將自己的相機交給張子眉,最後將花送到范家聲面前。

  范家聲再次放下手裡的百合,拿過那束奔放的黃色玫瑰花。

  陸小星站到了他身邊,踮起腳尖,嘴唇貼近他的耳邊,柔柔地吐著氣息。「家聲,我好想你。」

  她的聲音聽似呢喃細語,偏偏音量剛好讓站在四周的人聽了進去。

  范家聲微微僵住,沒想到她會膽子大到這種程度。

  「子眉,快幫我跟學長照相。」陸小星的雙手主動攀上范家聲的脖子,與他形成極曖昧的面對面姿勢。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屏息以待,因為常雲青的大眼正死命瞪著陸小星的動作。

  「哦。」張子眉也傻了,只能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地將相機的鏡頭放到右眼前。「要照了哦,三、二、一……」

  就在相機快門按下去的同時,陸小星的唇也同時輕觸了范家聲的唇。

  「哇!」全場大叫出聲。

  范家聲全身的熱氣都在躁動,不只是因天氣熱,唇上那短短一秒的滋味更是火熱。

  陸小星滿意地對范家聲勾了勾眼,才放開攀在他脖子上的雙手。她一手從張子眉手中拿回自己的相機,另一手快動作地牽起范家聲的大手。

  「跟我走。」陸小星拉著范家聲就跑,將一干人的錯愕全丟到背後。她相信從明天開始,他們親密的消息必定會傳遍整個學校,這樣不但常雲青會對他死了心,連愛慕他的同學也一定會放棄他。

  范家聲跟著陸小星跑了幾步之後,才猛然停下腳步。「陸小星,你到底在幹什麼?!」

  「綁架你,跟你約會呀。」她還是一臉的無辜,笑容還是那麼溫柔甜美,讓范家聲就算想生氣,也無法大聲大氣對著她。

  「可是……」

  「我可是有按照約定都沒有去你家找你,難道你想逼我去你家見你?」

  相對於她的坦誠,他就憎恨自己像個小丑,戴著厚厚一層面具,明明心裡很想她,卻表現出一副鄙夷的態度。

  四周正圍著一群看熱鬧的同學,他實在拿她沒辦法,一碰上她,他沒有一次可以堅持做自己,算了,那就不要再堅持了。

  「走吧!」這次換他一手牽住她的手,一手捧著她送給他的黃色玫瑰花,然後拉著她快跑了起來。若再不跑,他想他一定會被同學們堵住,然後再也逃不出這個煩人的場景。

  兩人跳上了正停在公車站牌前的公車。

  公車上,她喘著氣,全身側靠在他身上,他一手拉著拉環,一手還要捧著花,更要支撐她的重量。

  「你就這樣走了,那常雲青怎麼辦?」她撒嬌地問著他。

  「你還敢說,這都是你的錯!」他笑罵著她,口氣上是完全的寵溺。

  「我就是不喜歡看你被她們包圍。不管,今天你只能屬於我。」她大膽的言詞再一次震撼住他。

  她和他在西門町下了車,她一樣拉著他到處閒逛。這樣的高中生,西門町像是唯一的去處,也是唯一可以讓他們暫時拋開課業上的煩惱,享受短暫的自由時光。

  她又帶著他來到紋身店前。

  「你還是不死心?」范家聲笑看著她,為了她的執著,有著淡淡的感動。

  「我知道我們早晚有一天會分開,以你喜新厭舊的程度,或許今天分開後,我們就沒有明天了。我真的好想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點屬於你的記憶,那表示我和你的認識不是一場夢。」她真的好想做一些令大家跌破眼鏡的瘋狂行為。既然不能偷、不能搶、不能做違背道德天理的事,那她在身上刺青,也是一種聊勝於無的反抗心態,她就是想要叛逆。

  「你知道嗎?一旦刺了下去,就會永遠的存在。」到底是什麼力量讓她大膽到不顧一切?

  「當然知道。我就是要你的名字永遠的存在。」她說得信誓旦旦。

  她的眼神是這麼的認真,認真到好像不刺青的話,他就會忘記她,或者她就會忘記他似的。

  她說,他和她或許今天分開後就沒有明天,這句話不知為什麼,竟深深地讓他全身血液幾乎要倒流般的緊張。

  「你打算刺在哪?」他問。

  「這裡。」她以左手比了比自己右手臂接近肩胛骨的地方,那個地方除非穿上無袖衣服,否則是看不見刺青的。

  「我以為你想刺在這裡。」他用自己的右手比了比左邊的心臟,也就是胸部的地方。

  「除非你也刺在那裡,我就跟著一起刺。」她挑釁地看著他。

  他回以挑眉的一眼,牽著她的手,再次走進紋身店。

  她一個小女生都敢在自己身上烙下他的名字了,他一個大她兩歲的男生,又有何不敢呢?

  

  看著穿衣鏡裡自己左手臂接近肩胛骨上的刺青,范家聲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陸小星天真無邪的笑臉,就像是能魅惑他心神的魔咒。她沒有要求他刺上她的名字,他怎麼會自己乖乖地脫去上衣,任刺青師傅紋了身?

  Starlight。

  她說,這是星光的意思,也代表著她的名字。

  他被一個女生在不知不覺中烙了印,如果是她要求他刺,以他反骨的心態,他一定不會答應,偏偏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眨著靈動的大眼,他竟就這樣臣服了。

  他看著那道只有約七公分寬、一.五公分高的字母,想起陸小星那張漂亮的小臉,他對著鏡子笑了。

  這時,房間沒預警地被推了開來,他正穿著無袖背心,本來是打算去洗澡,結果還來不及遮掩手臂上的刺青,就被爸爸給撞見了。

  「爸。」范家聲連忙一個側身,有意地將手臂擋在另一邊。

  「家聲,不好意思,爸今天沒空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范傑紘一臉的愧疚。

  大旅社看起來沒什麼生意,可是還是要有人顧櫃檯,平常是他和林美惠輪流在櫃檯,他從晚上看顧到大夜,林美惠則顧一整個白天,可是今天她有事情,所以人手一下子調不出來。

  「爸,沒關係,也很少有家長來。」幸好爸爸沒去參加畢業典禮,否則要是再讓爸爸見到陸小星,以爸爸討厭陸小星的程度,那就真的不太好了。

  范傑紘不小心從穿衣鏡的反射中,看見兒子手臂上的異樣。

  「家聲,你的手是怎麼回事?」范傑紘走到范家聲的另一邊,指著他的左手臂。

  「爸,沒什麼,只是貼紙。」他走到衣櫃前,拿出換洗衣服。「爸,我要先去洗澡了。」

  剛刺青過的皮膚呈現微微的紅腫,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貼紙,尤其范家聲還一副作賊心虛樣。

  范傑紘一把拉住范家聲的手臂,動手想去碰刺青,結果范家聲急得想掙脫。「爸,不能碰!」剛刺青完,不能接觸傷口,要保持乾燥,否則怕會有過敏發炎的情形產生。

  「為什麼不能碰?」范傑紘問。

  「因為……一碰貼紙就壞了。」范家聲有些結巴。

  范家聲對他爸爸從來沒有說過謊,父子倆這些年來相依為命,爸爸更是父代母職,他跟爸爸的感情一向很好,他的感情觀才會被爸爸深深影響。

  「你還騙我?!你給我說實話,這是不是陸小星的名字?」范傑紘作勢要摸上兒子手臂的痕跡,范家聲一嚇,用力掙脫開來,還連退了三步。

  「爸,我──」

  「那真的是刺青?!」范傑紘非常生氣,氣到隨手拿起一旁的書桌椅子,就朝兒子扔了過去。

  范家聲即時閃開,幸好沒被椅子給砸中。「爸,你聽我說──」他連忙跑出了房門,來到客廳。

  「你說,那是不是陸小星的名字?!你是不是學人家不良少年去刺青?!」范傑紘也追出房間,隨手又抓起了客廳的掃把。

  范家聲面有難色,沒想到刺青的第一天就被爸爸發現,更沒想到爸爸會發這麼大的火,讓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更別說一時能有什麼比較好的說詞了。

  「爸,我不是不良少年,我和陸小星只是想讓彼此留下一個紀念而已。」

  「是不是陸小星那個不良少女提議要刺青的?!」范傑紘怒問。

  范家聲張口想要辯解,卻無法辯解。

  「我不是叫你離她遠一點?!那個女生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一雙賊眼溜呀溜的,成天只想著要勾引男生!」范傑紘火上心頭,越罵越難聽。

  「爸,陸小星不是你想的那樣。」范家聲雖然替陸小星說話,可是聲音還是小小的,畢竟他是兒子,不該忤逆自己的爸爸。

  「你還替她說話!」范傑紘揮舞起掃把,作勢要朝他打下去。「你知不知道那個陸小星竟然想要來我們旅社賣春!?她才幾歲!?就有這種下賤的作為!」

  「不會的,陸小星不會這樣的!」范家聲其實也不瞭解她,但他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不是爸爸說的那樣,否則她怎會願意在自己的身上刺上他的名字。

  「不會?!我看你已經被她迷昏了頭,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打醒你,否則你將來一定會被她給騙了!」范傑紘忍無可忍,操著掃把就朝范家聲打了過去。

  范家聲是范傑紘心裡的乖兒子,不但成績名列前茅,從來也不敢忤逆他這個做爸爸的話,沒想到竟會為了一個不良少女跟他頂嘴!

  「爸!」范家聲邊喊邊跑,他可不想在爸爸的盛怒之下被爸爸打死。

  范家聲跑出客廳,直直往樓梯跑下去,范傑紘身手也很快,手裡拿著掃把猛追不放。

  父子倆一前一後跑到櫃檯時,林美惠嚇得從櫃檯趕緊站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林美惠急問。

  「今天就讓我打死他!這麼小竟然敢跑去刺青!」范傑紘氣到連連大聲咒罵。

  「爸!我不是故意──」一掃把揮來,范家聲連忙推開暗咖啡色的玻璃大門,跑了出去。

  「傑紘,有什麼事,好好說啦!」林美惠急忙拉住范傑紘拿掃把的手。

  「放手!別拉我,我今天就打死他!省得他以後被那個不良少女勾引!」范傑紘揮開林美惠的手,也跟著衝出去了。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沒有人注意到。

  突然之間,煞車聲、喇叭聲,震天響徹著;接著,尖叫聲、哀號聲也跟著迴盪在熱鬧的大街上。

  事情發生了,遺憾終於發生了。

  

  今天是七月一日,也是所有聯考生為這三年來的奮鬥,一決勝負的重要日子。

  陸小星不顧白皙的皮膚會被烈陽曬傷,一早就來到某高中的考場。

  她事先已經調查清楚范家聲的考場位置,她想給他驚喜,就算他不要她陪考,但只要遠遠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雖然悶熱的風令人難受、雖然太陽毒辣到令人吃不消,她還是守在考場旁,希望能見到范家聲一面。

  沒想到,她看見了他們班的同學,看見了常雲青,就是看不見他的人影。這是怎麼回事?都已經中午了,七月一日這個大日子,他怎麼會缺席?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利用大家都坐在大樹底下吃便當的時候,避開常雲青,鼓起勇氣去問范家聲的同學。

  「學長,請問范家聲有來考試嗎?」

  學長一眼就認出她就是畢業典禮那天和范家聲一起跑走的漂亮學妹,誰讓她在學校也算得上是風雲人物。

  「班長缺考了,我們副班長已經在想辦法聯絡他了。」

  「缺考?怎麼會?!他不是準備了好久?」不祥的預感竄上她心頭,他的成績一向很好,他不該會缺考的。

  「是呀,我們導師還評估他可以上台大電機,沒想到他竟然沒來考試。」學長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此時一旁的同學起了騷動,一個男同學被同學們包圍住。

  「那是我們副班長,看來是在宣佈班長的事。」學長跟陸小星說明。

  陸小星走近他們,拉長了雙耳,她不要錯過他的任何消息。

  「班長的爸爸說他出了車禍,沒辦法來考試。」副班長說。

  「那他傷得重不重?」同學有人問。

  「他爸爸說沒有生命危險,但也沒辦法來考試。」副班長繼續解釋。

  「他在哪家醫院?」又有同學發問。

  「不知道,他爸爸不肯說,要我們大家安心考試。」

  怎麼會這樣?!陸小星感到一陣暈眩。怎麼會在聯考這麼重要的日子裡出了車禍?!

  她立刻衝出了考場,在校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就直奔慶國大旅社。

  她沒有直接走進大旅社,反而是躲到了隔壁的超商門口。她不敢在這時候進去找范家聲,萬一遇到他爸爸,別說見不到他,還有可能被轟出來。

  就這樣,她一直忍耐到日落時分,不顧皮膚上蒙上一層黏稠的汗水,不顧自己連中飯都沒吃,一心只想要見到范家聲。

  她戰戰兢兢來到慶國大旅社的門口,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推開暗咖啡色的玻玻璃大門。

  幸好坐在櫃檯的是林美惠。

  「你不是上次那個……」

  「對,阿姨,我是家聲的女朋友,聽說他出車禍了,他現在怎麼樣了?」她急急地問。

  「來啦,進來櫃檯說,站在那裡不好看。」林美惠揮手要她走進櫃檯。

  她連忙走進櫃檯。「阿姨,家聲住在哪家醫院?」

  林美惠面有難色。「家聲的爸爸要我不能告訴你。」

  「阿姨,求求你,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他受了一些外傷,人已經清醒了,沒什麼事了,你放心。」林美惠拍了拍她的小手。

  「我要去看他,他到底在哪裡?」她很堅持,一點都不肯退縮。

  「你別讓阿姨為難,要是家聲的爸爸知道,他會怪我的。」

  陸小星突然用左手將右手的袖子捲到肩膀上,右手手臂上露出了一行英文刺青。

  畢業典禮那天,他不但肯讓自己的名字刺在她身上,他也在手臂上相同的位置刺上了代表她英文名字的starlight。

  當她看見這個始終把女生當衣服一樣換季的男生,脫下上衣讓師傅在他手臂上烙下自己的名字時,她就相信,她對他一定有著不同的意義,而他的花心背後也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就像她表面的溫柔、內心的虛偽;就像她會來倒追范家聲,一開始其實是為了要報復骯髒到讓人想吐的爸爸。

  「阿姨,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家聲的英文名字,他的左手臂上也有我的英文名字。阿姨,如果我不喜歡他,我不會把他的名字刺在我身上,如果他不喜歡我,他也不會把我的名字刺在他身上。」陸小星努力的說服林美惠。

  「我知道。都是因為這個刺青,家聲才會出車禍的。」林美惠歎了口氣,也不忍心苛責。

  「阿姨,到底是怎麼回事?」

  「家聲的爸爸發現了他手臂上刺有你的名字,氣得快要發瘋,說他不好好考試,還去沾惹你這樣的女生,他們父子倆大吵一架,他爸爸一氣之下,就拿掃把打家聲,家聲不想乖乖挨打,就跑出旅社,沒想到就這麼被計程車給撞上。」

  陸小星越聽心窩擰得越緊。「怎麼會這樣!他爸爸為什麼要打他?只不過是一個刺青呀!」

  「他爸爸說會倒追男人的女生,以後也一定會去倒追別的男人;況且他爸爸對你的印象很差,你又三番兩次追到這裡來,你這樣的女生也太隨便了些,一點都不懂得要避嫌。」

  「我喜歡家聲,難道我不能表示自己的心意嗎?我從來沒有倒追過其他男生,只有家聲而已。」她眨著淚眼,吸了吸鼻子,還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唉呀,你不知道啦,其實這件事說來話長。」林美惠很為難,不知道該不該說。

  「阿姨,你告訴我好不好?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呢?你告訴我,或許我就能理解了。」她哀求著,雙手緊緊拉住了林美惠的手臂。

  林美惠歎了一口氣。「我告訴你,你放在心裡就好,千萬別去找家聲的爸爸,家聲受傷他已經很自責、很痛苦了。」

  「嗯,我懂,我不會亂說話的。」

  林美惠頓了頓才說:「家聲的媽媽在家聲八歲那年,跟別的男人跑了。當初家聲的媽媽在高中時也是倒追家聲的爸爸,兩人等到家聲的爸爸當兵回來就結婚了。沒想到她在這間旅社裡遇到了個大老闆,她寧願不要老公兒子,跑去倒貼大老闆,當了大老闆的小老婆。」

  陸小星小嘴微張,原來故事的背後是這麼殘酷。

  林美惠又繼續說:「家聲他媽媽跟你一樣,長得很漂亮又很會說話,所以家聲的爸爸就一直跟家聲講,千萬不要交漂亮的女生,也不要交會倒追男生的女生,因為那樣的女生根本不是好女生,行為根本是放浪不檢點。」

  她像是從雲霧裡走了出來,很多事都清楚明白了。為什麼他會討厭美麗的女生,為什麼他每任的女朋友都像換季清倉,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愛情,或者他根本就怕自己會愛上某個女生。

  「你聽我說,回家去吧,千萬不要喜歡家聲,否則將來痛苦的是你呀。」林美惠勸慰著。

  「阿姨,家聲到底在哪家醫院?我只想看看他。」這次她不用演戲,喉頭緊澀到差點說不出話來,眼淚就這麼撲簌簌掉下來。

  林美惠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啦。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要你明白,為什麼家聲的爸爸會反對你們在一起。你還小,應該好好回去唸書,不要再來找他了。若你們有緣,就等你們長大再說。」

  「阿姨,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等到家聲的爸爸回來,我一定要見到家聲,否則我不會甘心的。」

  林美惠抽了一張面紙給她。「唉,別這樣,家聲的爸爸也不希望家聲步入他的後塵,為人爸爸的心情,你要多多體諒。」

  她擦拭著源源不絕的眼淚,走出了大旅社,站在騎樓的角落邊,她就不信她等不到家聲的爸爸回來。

  她能體會范家聲的心情,因為她跟范家聲一樣,他不相信女生,而她也不相信男生,她更不相信天地之間有永遠不變的愛情。

  所以,她知道自己和范家聲會有分開的那一天,因為她根本沒有把握范家聲會喜歡她多久。可是沒想到畢業典禮到現在才十二天,這十二天,她守了承諾沒來找他,沒想到,她和他就已經沒有明天。

  一定是她一開始的動機不單純,才會讓范家聲為了那個刺青出了車禍。

  可是她早就改變了想法。這些日子跟他相處下來,她早就知道他不像外表的吊兒郎當,她甚至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對這份感情越陷越深。

  她站在大旅社的牆邊,回想起畢業典禮那天,當他在手臂上刺下她的名字時,她真的好感動;他的身上已經烙下了她的記號,他再也不能去追求其他女生了,可是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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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10: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直到夜深的十點,她都已經累到蹲在地上,范傑紘終於出現了。

  「伯父。」陸小星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喊住了正要走進大旅社的范傑紘。

  「你來幹什麼?」范傑紘濃眉攏起,聲音大到足以嚇破善良百姓的膽子。

  結果陸小星沒被嚇跑,反而是在旅社內的林美惠,因為聽到范傑紘的大吼聲,趕緊出來探看。

  「天呀!你怎麼還沒走?!我以為你早就回家了,那你在這裡不是站了五六個小時嗎!」林美惠是又驚訝又心疼。

  「伯父,請告訴我家聲在哪,他到底傷得怎麼樣了?」陸小星沒有退縮,堅持想得到答案。

  「告訴你好讓你再繼續糾纏家聲是不是?!我不會告訴你的,你這樣不三不四的小太妹,你到底有沒有家教!先是追家聲到這裡來,然後又慫恿家聲去刺青,你才幾歲,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知道自己沒有錯,偏偏她無法反駁。在這個年代,會刺青的就等於是不良少女的代名詞;她原本只想拿刺青好回家去氣氣爸爸,她真的沒想到范家聲會願意刺上她的名字,她沒有逼迫他,他的舉動,也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林美惠扯住了范傑紘的手臂。「傑紘,你好好說話,你這樣會嚇到她啦!」

  「我好好說,她就會清醒嗎?!如果沒有她,家聲也不會發生車禍,女人都是禍水!」范傑紘咬著牙根,努力忍住火氣。

  「伯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拉著家聲去刺青,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

  「他現在還在加護病房,他的腦部有血塊,你就算想見他也見不到他。我勸你死心,你回去吧,我絕不會再讓你有機會破壞家聲的幸福。」范傑紘說完,轉身就走進旅社內。

  「阿姨……」陸小星只好求著林美惠。

  「唉,你快回去吧,不然三更半夜的,家聲爸爸會真的以為你是壞女孩啦!」林美惠說完,也匆匆走回旅社內。

  壞女孩?她不是呀,她不過是心機重了點,她從來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壞事,他們怎麼會認定她是壞女孩?

  她得打起精神來,她不能這樣就認輸,她得保持體力才能見到范家聲,畢竟他是因為她而受傷的。

  要是她不鬧著要刺青,他也不會發生車禍,更不會失去最重要的考試。她欠他一句道歉,她一定要見到他,就算找遍全台北市的醫院,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她揚手攔了計程車,帶著一身的疲憊才剛踏進家門,就看見坐在客廳裡的爸爸和小媽。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陸承聖問著女兒,臉上淨是擔憂。

  「去圖書館看書。」陸小星隨便找了個借口。

  「圖書館不是九點就關門了嗎?」王詩倩口氣溫溫順順地,沒有責備的意味。

  「我累了,我想回房去洗澡。」今晚她沒有心思跟王詩倩鬥法。

  「承聖,你也該關心一下,小女生長大了,這麼晚回家,會不會有什麼事呀?」

  陸小星都還沒走到房門口,就聽到王詩倩柔柔的聲音,她緊張了一整天的情緒無處發洩,身體的痛、心情的累、長久忍耐下的表面,瞬息她像一座爆發的火山,走到了王詩倩面前。

  「小媽,我幾點回來,輪得到你管嗎?你又不是我媽,你把你家的小雲管好就好,不要管到我頭上來!還有,我的房間不會換給小雲,你別再打我房間的主意。」從來都是溫柔到像水一樣的女孩,她第一次的發飆,把陸承聖跟王詩倩全都給嚇到。

  「你……小星,我也是關心你,你怎能這樣說!」王詩倩很訝異,因為小星雖然跟她不親,但一向對她客氣有禮,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種話!

  「關心我?我看你是勉強應付我。你跟我一樣都很會做表面功夫,我看你巴不得趕快把我趕離這個家。」陸小星繼續口不擇言。

  「小星,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生病了嗎?還是在外頭受了委屈?怎麼講起話來這麼不懂禮貌!」陸承聖站了起來,也震驚女兒的脫序行為。

  「我沒有生病,也沒有受委屈。你關心我的死活嗎?你去關心你那些女人就好!」陸小星一旦打破以往有意維持的平和,就再也無法假裝下去。

  「你怎能這麼說!爸爸當然是關心你的。」

  「哦?」陸小星翻高右手臂的袖子,露出了那道漂亮的刺青。「這可不是畫的,這是刺青,我刺青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刺青?」

  陸承聖雙眼瞪著那七個英文字母,幾乎要噴出火來。「你真的跑去刺青?!」

  這個年代,刺青文化尚未全面流行,一般除了道上兄弟或者不良少女才會在身上刺龍刺鳳,而陸小星大膽的反叛行為,已經引起了陸承聖的強烈不悅。

  畢竟陸承聖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商界大人物,他旗下的集團涵蓋了電子商務和營造建築,集團內的公司大大小小也有十幾間,他怎能忍受自己的女兒走向這種墮落的方式!

  「這難道是假的嗎?」陸小星挑釁的反問。

  「你到底交了什麼壞朋友?你怎麼會變這樣!?」陸承聖真想甩女兒一巴掌,可是手掌動了動,還是沒有動手。

  「哈哈哈。」她苦苦的大笑了三聲。「我交了什麼壞朋友?你難道不知道女兒才是別人眼中的壞女人嗎?我為什麼會變這樣?那得問你,你自己見一個愛一個的德性,憑什麼來說我,我受夠你了!」

  陸小星用力扔下話,甩頭便走進自己的房間,她的身後傳來了王詩倩的哭喊聲及爸爸的咒罵聲,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吵架了。

  情緒發洩過,當她冷靜下來的時候,唯一擔心的就只有范家聲。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八年後。

  陸小星腳踩著二寸高的細跟涼鞋,一頭直長的秀髮讓她給束成了馬尾,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身上一件連身的高腰粉紅洋裝,將她高挑的身材襯托得更纖細曼妙,一雙美腿經過之處,吸引著無數男人的目光。

  天氣實在太熱,連地上都像是著了火。氣象報告說,今天有可能會創夏季以來的最高溫,溫度將突破三十八度。

  可是這麼熱的天氣,她還是得從家裡出來,為的是去應徵工作。

  這是一棟商業大樓,她的手擱在皮包上,握緊皮包上的袋子,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才走進電梯。

  電梯門才要關上的瞬間,一隻長腳突然閃了進來,先卡住電梯門,她只好趕緊按下開門鍵。

  進電梯的是他,他身穿白襯衫灰色西裝褲,還是這麼帥,在成熟的男人味中還是略帶著那種不可一世的高傲。

  她以為要上樓才見得到他,沒想到在這窄小的電梯裡就遇上了。八年了,她已經有八年沒跟他站得這麼近,讓她忍不住一直深深地看著他,像要把他看進靈魂深處似的。

  范家聲雖然沒有看著身側的女人,但他還是感覺到那道強烈的注視,這讓他感到微微的不快;就算他的長相足以吸引女人的目光,可是這女人也未免太大膽了,一點都不懂得含蓄,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想伸手按樓層鍵,沒想到這女人跟他去的是同一層樓。

  電梯快速往上爬,來到十一樓時,照他紳士的風度,他應該要讓女人先走出電梯,可是他沒有,因為他討厭這麼虎視眈眈的女人,雖然他連女人的樣子都沒看清楚,但他就是不喜歡女人這樣過於赤裸的眼神。

  他邁開長腿走出電梯,轉往右手邊,沒想到那女人竟跟在他的身後。

  這一層樓總共有四家公司,他在一處掛著「慶國大飯店籌備處」的小招牌前停下腳步。

  他快速地轉身,正走在他背後的陸小星差一點就撞上他的背,急忙地在離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煞住腳步。

  「小姐,你有事嗎?」

  早該有心理準備,可是當范家聲以這麼輕蔑的口氣跟她說話時,她還是覺得很受傷,她只能力持鎮定,千萬不能破壞了一切的計畫。

  「我來應徵工作的。」陸小星倒退一步,臉上揚起柔柔淺笑,甜美的笑容足以帶來陣陣清涼。

  「哦?應徵什麼工作?」范家聲挑眉。

  「請問你是?」陸小星必須假裝不認識他,心窩在此刻糾纏出陣陣的痛楚。

  「我是這間公司的經理,我怎麼不知道今天有人來應徵?」這個女人有雙水汪汪的大眼,那雙大眼,為何這麼的似曾相識?

  他撇開心頭異樣的感覺,微揚的下巴,還是帶著些許趾高氣揚。

  「請問你是范經理嗎?」

  他點點頭。

  陸小星立刻從皮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裡面是我的自傳和履歷,我是美惠阿姨介紹來的,我來應徵行政助理。」

  他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牛皮紙帶。「進來吧。」他從襯衫的口袋裡拿出卡片,在大門邊的別卡機上感應,玻璃大門嗶一聲打開了。

  陸小星跟著他走進公司,小小的辦公室不到二十坪,除了一進門的左邊有兩張擺放成L型的沙發,辦公區域就只有四張辦公桌及一些基本的電腦、電話設備,整個辦公室可說是空蕩蕩,可以看得出來一切都還在籌設中。

  「坐吧。」范家聲在沙發上坐下。

  陸小星也跟著在另一張沙發坐下,跟他形成了斜對面的角度。

  她看著他,多麼想投入他的懷抱,可是不行,他討厭主動大膽的女生,這一次她一定要等著他來追她,她再也不要主動了,她再也不要成為他口中那種會爬牆的女人。

  他將牛皮紙袋裡的資料看完才抬頭起來。「你以前在齊聖集團工作,為何離職了?」

  「齊聖集團是大公司,光是總務行政部門就有十幾名員工,同事之間看似平和,其實大家暗地裡鬥爭得很厲害,我喜歡單純一點的環境。」這是她早就想好的台詞,也知道他一定會問。

  「你認識美惠阿姨?」

  「她是我媽媽的朋友。」她繼續照著構思好的話回答。

  「那美惠阿姨跟你說過我們這裡的情形了嗎?」他不喜歡這麼美麗的女人,太美麗的女人只適合當花瓶,根本不適合來做事;只是她是美惠阿姨介紹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公司裡是需要熟人介紹比較安全,他可不想隨便錄用個來路不明的人,惹了他一肚子氣。

  像上次用了個大學剛畢業的女生,那女生竟然整天想著要如何勾引他;又上上次那個應徵者,一看到這間沒有員工的辦公室,好像他是詐騙集團似的,嚇得奪門而逃。

  「嗯,她提過,舊的慶國大旅行要拆掉重建,以後要變成全新的頂級商務會館,現在公司還在籌設階段,我來做一些總務行政的工作。」要不是這幾年的歷練,讓她的個性變得更沉穩,否則她早已忍不住將他給撲倒了。

  他點點頭。「我們只是個籌備營運處,兩個月後大樓就會拆掉整地,新大樓預計兩年後完工啟用。這期間,如果你來上班,我沒法給你一個單純的職務,你得有什麼事都做,包括打掃、跑銀行、接電話、記帳等等林林總總的雜事。」

  她點頭。「我明白。」

  他看了她一眼,還是不喜歡她那過於蒼白、弱不禁風的美麗。「這間公司的主要股東有三人,以後你就會慢慢瞭解這裡的運作模式。還有什麼要瞭解的嗎?」

  「意思是,你錄用我了嗎?」她小心地問,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希望沒有流露出任何破綻。

  「你不問薪水多少?幾點上下班嗎?」他的話裡有些淡淡的嘲諷。

  「美惠阿姨說,你不會虧待我的。況且我很希望能得到這份工作。」她的話有著雙重的含意,只有她自己明白虧待這兩個字的意義有多深。

  「我們是小公司,九點上班,六點下班,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該有的福利都有。目前來說工作很輕鬆,唯一的要求就是盡量不要請假,因為公司有可能只剩你一個人留守,如果你請假了,就很麻煩。」

  「我不會請假的,除非不得已。」她連忙保證。

  他點點頭。「那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

  「明天。」她恨不得立刻就上班,只是她不能太躁進,否則她將會得不償失。

  「那就明天九點,我會在這裡等你,然後把一些事情交代給你。」他率先站了起來,表示面談結束。

  「謝謝,那……我走了。」她站了起來,縱然不想就這麼離開他,她還是得離開。

  「對了,以後來上班,不用穿這麼漂亮。」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她點點頭,只能帶著滿心的落寞離開。

  范家聲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那雙在短裙之下的長腿,修長而白皙,記憶中,他好像也曾經看見這樣的場景。

  不會的,他向來不注意美女,一定是他眼花了;可是當他看見她眼中的不捨時,他的心竟會有種糾緊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跟他失去的記憶有關?

  

  陸小星走出范家聲的辦公室後,極力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揚手攔了計程車就直奔回自己的公寓。

  這間公寓,是她滿十八歲時爸爸送給她的。說是送,其實是希望她能離開家裡,好維持和王詩倩之間的和諧;因為少了她,家裡才有可能少了紛爭和冷戰,重回平和與幸福。

  一回到屬於自己的家,忍耐許久的情緒徹底崩潰,她窩坐在床上,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這種情緒是既悲又喜;悲的是他根本忘了她是誰,喜的是她苦等了八年,終於等到可以和他再一次朝夕相處的日子。

  那夏風吹過的操場邊,有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僅有一次的告白;西門町上的繁榮鬧街,有她第一次踏進大旅社時的羞澀,更有她第一次和他手牽手看電影逛街的美好;當然她更忘不了,她第一次主動獻吻,是那麼甜蜜幸福。

  她將袖子捲到肩膀上,露出了跟著她八年的刺青。要不是有這個名字烙在她身上,她還會以為她跟他的記憶只是一場夢。

  回憶如潮水般地在這八年裡一波又一波地往前推進。

  那年,范傑紘不讓她見范家聲,於是她瘋狂地找遍了全台北市的大醫院,連續找了三天,終於在某大醫院查出他已經出院的消息。

  她很開心他已經能夠出院,那代表他的傷勢一定不嚴重,她這麼安慰自己的同時,又不肯死心地繼續去糾纏林美惠,知道她一定清楚范家聲的下落。

  一天問不到,她天天去問,每次都只問相同的話。

  「阿姨,我只是要見家聲一面,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

  一個星期後,林美惠拗不過她的癡心,終於告訴她殘酷的事實──范家聲被送去美國了。

  雖然范家聲的外傷並不嚴重,但車禍當時,他的腦部曾重重跌落地面,造成腦部有血塊發生。在動過腦部手術之後,他有些記憶不見了,也就是屬於他腦部裡的記憶區塊,像是被挖掉了一小塊,讓他忘記了某段曾經經歷過的事實。

  加上范家聲的爺爺奶奶姑姑全都在美國,他又沒來得及參加聯考,於是他被范傑紘送去美國,一方面尋求更先進的醫術,一方面可以讓他直接在國外念大學,這樣他就不用再次面臨聯考的壓力。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的打擊著她強裝堅定的心。美國在地球的另一邊,無論如何,未滿十八歲的她,是飛越不過太平洋的。

  她後來才明白,失去記憶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什麼都記得,獨獨忘記發生車禍的原因、忘記他手臂上的刺青是怎麼來的、更忘記了他和他爸爸爭吵的那一段,所以連帶的也忘記了有關於和她認識的種種。

  醫生認為,這是選擇性失憶。大部分的人都無法對災難發生的經過有記憶,也就是對事發的經過是一片空白,但像范家聲這樣連以前的事也一併忘記,有可能是腦部手術的後果,也有可能因為懼怕事情發生的當時,所以以忘記來逃避事發的經過。

  她一開始不相信他會忘記她,以為是范傑紘和林美惠不讓她見到他的借口;在她鍥而不捨的追問下,她終於從林美惠那得到范家聲在美國的地址。

  反正她和她爸爸及小媽已經鬧翻了。自從她的手臂上刺了家聲的英文名字之後,她爸爸一直要她想辦法去弄掉,她說什麼都不肯,父女的關係就這樣一直陷入僵局。

  一直到那年寒假,她迫不及待拜託媽媽帶她去美國旅行,媽媽為了彌補對她所虧欠的母愛,因此對她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

  而她也終於在那年找到了在美國唸書的范家聲。

  回憶是這麼的痛苦,痛到她只能頻頻以雙臂環抱在胸前。

  當她頂著零下五度的風雪,看著半年不見的范家聲走過她面前時,滿懷相思的她,恨不得投入他的懷裡,可是她只能當成個陌生人般地向他問路。

  「請問,你知道這附近有人姓江的嗎?」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不知道。」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他的眼裡完全沒有她,她像是一個完全入不了他眼的路人甲,就算他演技再精湛,也一定演不來這樣的陌生。況且,以范家聲做人的高傲和自負,他也不需要用演戲來拒絕她。

  她原先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是范傑紘在騙她,結果……

  她依舊不敢貿然的相認,因為有什麼比記憶裡沒有她還要殘酷。

  就算她大聲跟他說她是陸小星,是他手臂上那個名字的女主角,然後呢?

  她和他之間連男女朋友都稱不上,她能期望他對她做什麼?他是不是還會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她,認為她只是假藉名義要來倒追他?

  她就這樣傻傻地站在雪地裡,直到他上車走遠,直到媽媽將她拉回車上,就算外頭的風雪再冷,也比不上他忘了她的事實,讓她整個人從骨髓裡寒了上來。

  他不記得她了,因為他恨她嗎?

  罪魁禍首是她,沒有她就沒有那場意外的車禍,而他的人生也不會有什麼重大的轉變。她深深地自責,關於那段刺青的記憶,是否就此塵封在不見天日的地底?

  她從美國回到台北之後,繼續和林美惠保持聯絡,而林美惠也被她的癡心所感動,於是她和林美惠變成了忘年之交。

  這麼多年來,她幾乎每年寒暑假都會去美國看他,甚至想辦法在他住家的旁邊租了房子;可是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眼底始終沒有看進她這個漂亮的女生,他對漂亮的女人還是一樣的感冒和推拒。

  她不敢再主動,主動的後果只會令他更討厭她,她頂多只能跟他問問路;她什麼都無法做,就只能遠遠看著他。

  她在等待。

  等待時間的流逝、等待自己長大、等待向范傑紘證明她不是壞女孩、等待離開自己的家、等待更多的原諒、等待他回台北來。

  若沒有范傑紘的原諒,就算他記起了她,她和他還是不會有幸福的未來,所以這是她給自己的懲罰,她不能再毀了日後的一切。

  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小相簿,裡頭全是范家聲的相片,有的是林美惠給她的,有的是利用遠鏡頭偷拍的。

  其中有一張就是在畢業典禮時,她突然偷親他的照片。照片裡的他雙眼睜得大大的,好像受了多大的驚嚇。每次她看到這張照片,每次都會因為想起他的蠢樣而笑得很開心。

  可是今天,她感到的是無盡的悲傷和淒涼。

  這些年來,她知道她的努力沒有白費,范傑紘已經漸漸接受她的存在,再加上林美惠的好言相勸,他已不會見她一次罵一次,也不會再轟她出家門,甚至她已經能夠正大光明的進出慶國大旅社。

  雖然這兩年來老舊的慶國大旅社已經處於歇業的狀態,范傑紘甚至已經搬離那裡,整棟旅社根本就已經是危險建築了,但她還是常常回去那裡憑弔過去的種種。

  范家聲在美國修得企管碩士的學位,半年前,他從美國回來,為的就是籌畫旅社改建的事。

  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找他,她不想讓自己太過心急,她一定要有萬全的準備。

  況且,這些年來,他換女友的速度還是跟以前一樣,總像是清倉拍賣的衣服,隨著夏季的來到而結束。

  可見梗在他心裡的心結從來沒有解開過,就算她和他談了一場戀愛,在他不相信愛情之下,那結果還是注定要以分手收場。

  而現在,似乎一切的時機都剛剛好,她八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范傑紘已經原諒了她,加上有美惠阿姨的幫助,她一定要讓他來追求她、喜歡她,甚至愛上她。

  她再也不要失去范家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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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范家聲站在窗邊,看著十一樓高度下的車水馬龍。

  回台後很忙,忙著找合夥人、找建築師事務所、找營造商,忙著為慶國構思未來的藍圖。

  慶國大旅社創立於爺爺手中,在民國四十幾年的時候,曾是轟動一時的高檔大旅社,如今卻在時間的洪流之下沒落。

  他家三代單傳,爺爺傳給爸爸,如今爸爸將慶國交付到他的手中,他不能讓慶國就這麼消失;他不但要延續范家唯一的根本,還要將其發揚光大,他絕不讓慶國的標誌淪落到與情色劃上等號。

  只是每次回到已經頹廢的大旅社時,他的心總像缺了一塊。他知道跟他發生車禍那天遺失的記憶有關,這也是他堅持離開美國回到台北的原因。

  他想尋找那段遺失的記憶。

  當他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

  據說他剛動完腦部手術時,什麼都記不得,連自己的名字都是兩天後才慢慢想起來。當然這些說法都是爸爸和美惠阿姨告訴他的,因為等他真的能夠運用腦子思考和記憶,他人已經到了美國。

  過往的記憶一點一點的回籠,獨獨手臂上那道刺青他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問過爸爸,爸爸推說他不知道,但他曉得爸爸知道緣由,只是不肯告訴他。

  他猜測一定跟車禍當時有關,難道就是這道刺青害他出了車禍?

  直到門鈴聲響起,才讓他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走到大門邊,一看是昨天來應徵助理的女人,他才按下門邊的開門按鈕。

  「對不起,我遲到了嗎?」陸小星連忙看了一下腕上的表,還差十分鐘才九點。

  「沒有,進來吧。」范家聲依舊率先在沙發上坐下。

  她也跟著坐下,嘴裡雖然道著歉,但是完全沒有愧疚的表情。她已經從昨天初見他的震撼中釐清了情緒,她不能自亂陣腳,她一定要設法把他勾引上手,當然不再是用明目張膽的方式,而是讓他自願的投懷送抱。

  「你叫什麼名字?」他想了想,竟然忘了她叫什麼名字,應該是昨天在匆忙之中忘了看她履歷表上的名字。

  她不意外他會忽略她的名字,因為他根本就對美女感冒,要不是她報出美惠阿姨的名字,她早就被他給請出公司了。

  「我叫陸小星,陸地的陸,大小的小,星光的星。」她說得很慢,一字一字,眼裡專注他臉上細微的表情。

  星光?他的確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左手臂,不過他的理智讓他很快地回過神。

  「陸小姐……」

  「叫我小星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員工了,喊陸小姐,我怕你永遠都會記不住我的名字。」她注意到了,雖然他扯動眼神的模樣很正常,但她知道她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點點頭,為自己忘了她的名字而感到抱歉。「我跟你介紹一下公司基本的環境,還有,待會十點另外兩位股東也會來,讓你認識一下,他們一個是董事長,一個是總經理。」

  雖然她今天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沒有再穿柔美的小洋裝,但他錯了,這女人無論穿什麼都這麼該死的好看。

  「嗯,就麻煩經理了。」她順從地微笑。

  「公司很小,就你看到的這樣,裡頭那間隔起來的辦公室是董事長和總經理在用的,不過他們不常來。現階段公司主要的目的,只是讓舊慶國旅社順利拆除,新慶國大飯店順利蓋成。」

  他一邊說一邊帶她走出公司,向她介紹了樓層共用的洗手間、茶水間的位置,也告訴她這棟大樓的注意事項。

  就這樣,她聽著他說話,他雖然外表成熟了許多,可是說起話來,永遠都有著下巴微揚的高傲樣,她還是這麼喜歡看著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愛他這麼深,深到她可以用八年的青春來等待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沒多久後,邱少農率先踏入辦公室,一看到溫柔清麗的陸小星,瞬時雙眼直發亮。

  「家聲,你開竅了哦,你去哪裡找來的小美人?」邱少農坐在陸小星的身邊,毫不客氣地盯著她看。

  「你好,我是陸小星。」陸小星對邱少農淺淺一笑,那是她慣有的標準笑容。

  邱少農一副快要昏倒的陶醉模樣,惹來範家聲的白眼對待。

  「少農,你是董事長,最好要有董事長的模樣。」范家聲冷聲警告。

  「我一點都不想當董事長,是你和陳立逼我的。」邱少農絲毫沒有隱藏對初次見面的陸小星的強烈好感。

  「誰讓你家財萬貫,你不當董事長,誰當董事長。」范家聲酸酸地說。

  「這個小星看起來好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邱少農不理會范家聲的調侃,繼續想和美眉聊天。

  「你克制點,你可不可以換新鮮一點的開場白?」早知道就不該因為人情壓力而用陸小星。就說錄用美女麻煩,光是辦公室這只超級大豬公,他就管不動。

  陸小星只是一逕的笑,那樣的笑多了縱容,沒有絲毫生氣,因為她早就聽聞了邱少農的大名。

  范家聲和邱少農及另外一位股東陳立,是高中時的死黨,雖然她對邱少農和陳立沒什麼印象,畢竟那時她大多在籃球社活動;但是這幾年來陸續從美惠阿姨口中得知他們三人的交情,對她而言,邱少農和陳立都不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而是在她心中早就建立了熟悉感。

  「家聲,我說真的啦,小星好面熟。你是念哪個高中或者大學?」邱少農繼續不死心地追問。

  「我念維仁高中。」她將眼尾悄悄瞥向范家聲,希望能看見他吃驚的表情。

  「你念維仁高中?」邱少農拍了一下大腿,一臉興奮。「難怪我覺得你眼熟,我和家聲也是念維仁的。」

  「我知道,家聲的美惠阿姨有告訴我。」她心裡有些失望,范家聲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其它什麼表情都沒有。

  范家聲心裡咚的一聲,他怎麼又沒注意到她跟他是念同一所高中的?回想昨天的情形,一看到她那過分美麗的容貌,就讓他對她興趣缺缺,才會草率看完她的履歷。

  「你也認識美惠阿姨?」邱少農再問。

  「嗯,是美惠阿姨介紹我來的。」

  「邱少農,你夠了你,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是叫你來聊天的,我是讓你來認識員工的。」范家聲打斷邱少農把妹的行為,心底升起了強烈的不舒服。

  「好好好,先談正事。學妹,你不要怕,我這個董事長是虛有其表,其實我這個人很好相處的,完全沒有董事長的架子,不知道你是哪一屆的?我看這樣吧,中午我請你吃飯,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聊。」邱少農立刻提出邀約。

  陸小星點點頭,用甜美的笑容當作回答。

  范家聲只好趕快導入正題。

  「邱少農是董事長,所以他負責公司所有大大小小的事。而我──」范家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邱少農給搶了去。

  「家聲負責財務規畫以及對未來展望的企畫,所有大小錢都需要經過他的手再出去,尤其是想辦法跟銀行團弄到貸款,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范家聲又瞪了邱少農一眼。這個傢伙每次只要有漂亮女人在場,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現自己。

  「那另外一位股東呢?」陸小星問。

  「陳立是建築師,我們將承辦重建大樓的業務委託給『上升』建築事務所,所有營造、工程、設計、規畫,都是他在負責和監督,所以他很重要,他是總經理。」邱少農又搶著回答。

  「那董事長負責什麼?」陸小星笑咪咪地問。

  「我當然是負責照顧好員工的生活,例如如何讓你開開心心的上班,不要像之前的員工,來沒幾個月就走人。所以,你有什麼需求一定要告訴我。」邱少農挑眉,回答得很曖昧。

  陸小星被邱少農的幽默給逗得一直笑,銀鈴般的笑聲傳進了范家聲耳裡,他心裡悶悶地,有股形容不出的難受。

  這時說人人到,陳立踩著穩健的步伐在范家聲身邊坐下。

  「陳總經理,我跟你介紹,這位是我們新來的員工陸小星,她還是我們高中的學妹……」邱少農又搶著開口介紹。

  這三個大男人,范家聲顯得高傲,邱少農有些油腔滑調,而陳立則比較穩重老實。

  陸小星看著他們,她卻只在乎范家聲,在乎他什麼時候想起她、在乎他什麼時候會來追求她。

  或者,他什麼時候才會愛上她?

  

  「讓花店送束花去這裡。」范家聲放了一張名片在陸小星的辦公桌上。

  「什麼樣的花?要送給什麼樣的人?」她抬頭問他。

  「隨便。要送給女朋友的。」范家聲扔下話後坐回位於她後方的辦公桌位置。

  女朋友?她的心一緊,瞪著名片上的名字。

  常雲青。

  她怎麼不知道他和常雲青有保持聯絡?!而常雲青到底跟他交往多久了?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灰復燃的?她一定得去問問美惠阿姨。

  這半個月來他都是這樣,根本就沒把她放進眼裡,就像當年她在籃球社時那樣,就算她天天在他面前打轉,他好像都無視於她的存在。

  那年她大聲地告白,他才開始和她有了交集;她不能再傻傻地等下去,以他對美女厭惡的程度,她不想在這間辦公室變成一尊望夫石。

  既然她不能明目張膽的追他,那暗地耍花招總行吧?

  她將旋轉椅朝後一轉,看著他。

  「經理,美惠阿姨說,雖然你住在她家隔壁,但是她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你了,今天她準備了一些菜,要你下班過去吃。」

  他抬頭,看進她靈活的大眼,她的眼睛像是會說話般,總讓他看著看著,心裡一慌就想要避開。

  「我沒空,你幫我告訴阿姨。」

  「阿姨說,你每次都說沒空,你如果再不去,她就要親自來辦公室看你。去嘛,吃個飯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這些年來美惠阿姨真的很照顧他,他不在台北的日子也多虧她照顧爸爸,他是不該拒絕阿姨的好意。

  「好吧,就去吃飯。」他很忙,忙著跟銀行團提出貸款的企畫案,雖然邱少農以祖傳的財富投資了將近四千萬、他爺爺和爸爸也投資了二千萬,加上土地是自有的,但是他們謝絕財團的投資,所以其餘四千萬的資金缺口,得靠銀行的挹注。而陳立的家境不算太好,他完全是靠技術在分股,所以別想陳立會拿半毛錢出來,公司反而要付陳立一個月七萬塊的薪水。

  陸小星開心的點點頭,才回過身去,看來她得趕快叫美惠阿姨準備準備。

  中午,陸小星利用吃飯時間去花店訂花,她挑了小菊花配上劍蘭,儘管花店店員一臉訝異,她還是要花店送去給常雲青,就不相信常雲青不氣死。

  下午,她幫忙在電腦前整理要給銀行團的資料,其實她的工作不算輕鬆,而且都是雜事居多,因為她一人要服侍三大頭頭,而這三大頭頭個個都讓她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小星。」

  突然,後頭傳來範家聲壓低的嗓音。

  「有。」她連忙回頭,一張臉漾起柔美的笑。

  范家聲心頭震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麼每次看見她的笑臉,每次他的心臟就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著。

  「我請你送花,你到底讓花店送了什麼花?」

  「一種紅紅和粉黃的花,我覺得很漂亮呀。經理,有什麼問題嗎?」她一臉的不懂,裝傻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你真的不知道那種花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用來做什麼的?」她反問。

  看她一臉的無辜,他剛剛被常雲青抱怨的火氣就這麼被消弭得無影無蹤。

  「那兩種花大部分是用來拜拜的,不可以用來送人。」是他自己說隨便送的,他是不該對她生氣。

  「啊!」她張大嘴,假裝訝異。「對不起,我看那花很漂亮,就叫店員包起來了,我真的不知道是用來拜拜的。」

  「算了,沒關係。」看她道歉的模樣,他怎麼可能再計較。

  她趕緊轉過身,假裝忙碌的敲著鍵盤,其實是嘴角已經在抽搐了。她好想大笑卻又不能笑,真是憋得難受,想必常雲青一定氣炸了。

  下班前,門鈴聲響起,陸小星走去開門,看著玻璃門外的常雲青,雖然八年不見,但她還是一眼認出她了。

  「請問,有什麼事嗎?」陸小星按下開門鍵,假裝不認識常雲青。

  常雲青瞪著陸小星看,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那年在畢業典禮時霸佔住范家聲的學妹!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常雲青抖著聲音問。

  范家聲聽見常雲青的聲音,也從座位走到了大門口。

  「雲青,你怎麼來了?還在生氣嗎?」他拉著常雲青的手走進辦公室。

  「家聲,陸小星怎麼會在這?」常雲青不死心地又問一次。難道他背著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你認識小星?」范家聲覺得很訝異。

  常雲青像看怪物般瞅著范家聲看。「我怎麼會不認識她,你以為我記性這麼差嗎?」

  陸小星心裡慌了,她不想讓范家聲知道她和他以前的關係,他或許是因為討厭她才會忘了她,就算他不討厭她,她也想讓他自己想起和她過去的種種,而不是透過別人的嘴來告訴他。

  這中間的意義是不同的。她等了八年,就是要讓他愛上她,而現在會不會毀在常雲青的手裡?

  「你們聊,我去泡杯茶給這位小姐。」陸小星慌得想逃。

  「不用了,我跟我女朋友出去吃飯。」范家聲打量著陸小星,他怎麼覺得她好像很緊張?

  「可是,你答應要去阿姨那吃晚餐。」陸小星急了,她可是讓阿姨準備了許多好菜,到時阿姨會找個理由離開家裡,那她和他就會有個幸福的浪漫之夜。

  「你跟阿姨說不要準備了,我晚一點再過去她家看她。」事情透露著古怪,范家聲是越來越好奇,陸小星到底在緊張什麼?

  「可是……」陸小星還想要再說什麼,范家聲已經牽起了常雲青的手,將常雲青帶往大門口。

  「公司麻煩你了。」他沒給陸小星再開口遊說的機會,帶著常雲青快速走人。

  「你──」陸小星很想發火,卻只能拚命地握緊擱在大腿兩側的拳頭,然後目送范家聲帶著常雲青離開。

  這個該死的男人!竟敢當她的面帶著別的女人離開?!以前她沒有親眼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心裡的起伏不會這麼大,可是現在……

  她雙眼微瞇,一忍再忍,深呼吸再呼吸,她一定要快點想辦法讓范家聲離開常雲青,否則她難保自己會做出什麼喪失理智的事來。

  

  范家聲帶著常雲青走進電梯。他知道陸小星生氣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動怒的表情。

  自從她來上班之後,他常常看著坐在前頭的她的背影發呆。

  她的長髮黑又亮,不像一般女人總是染得五顏六色;她的身材纖細單薄,柔弱得像風一吹就會倒;她的美麗更是耐人尋味,看著看著就會深深著迷。

  她平常話不多,並不會像個花癡般地巴著他說話;她也很愛笑,但不是那種誇張的笑法,而是淡淡地揚高唇角。

  自從他不要她穿漂亮的衣服後,她總是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大部分白襯衫裡會搭著小背心,微敞的領口,他常常會在無意間看見她那略略突起的鎖骨。

  他是最討厭美女的,美女就是禍水;像一向很少進辦公室的邱少農,現在為了她,可是天天在辦公室裡混;雖然陳立沒那麼誇張,但是對她的溫柔體貼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爸爸認識她、美惠阿姨認識她,連邱少農和陳立都覺得她面熟,現在甚至連雲青都認識她,為何獨獨他不認識她?

  說是不認識她,卻又在她的一舉一動中感到莫名的熟悉。

  starlight。

  手臂上的刺青明明和她的名字有關,難道他和她曾經有什麼關聯嗎?

  他什麼都記得,獨獨忘了手臂上這記烙印到底是怎麼來的。

  他原先以為陸小星這個名字和刺青只是一個巧合,可是當他看到常雲青的吃驚和陸小星的緊張,他就覺得事情透露著大大的怪異。

  他帶著常雲青並沒有走遠,直接來到公司大樓附近的咖啡簡餐店,在疑問沒獲得解答之前,他沒有心思風花雪月。

  怎麼會跟常雲青再有聯絡的?緣於一場三個月前的高中同學會。

  這幾年在美國的日子,他也交了好幾個女朋友,無奈戀情始終沒辦法長久;這些女朋友,到最後都要他許下一個永久不變的海誓山盟,甚至跟他要求天長地久的未來。

  他哪有什麼未來可以給她們。愛情真的可以永久不變嗎?那些狗屁承諾真的有用嗎?

  為什麼不能快快樂樂無負擔地談一場戀愛?為什麼每個女人到最後都要他用一張結婚證書來保證呢?

  他害怕交出自己的真心,也怕承諾愛情,所以他的感情世界還是一樣的糟糕。

  常雲青看著范家聲,這個在斯文中總帶著狂妄的男人,明知和他談戀愛是很危險的事,他可能會像當年一樣,連說都沒說一聲,就消失在她的生命裡,可是她就是喜歡他,她根本忘不了他。

  「家聲,陸小星怎麼會在你公司裡?」常雲青看著眼前的雞腿飯,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你怎麼認識小星的?」范家聲不答反問。

  「她在我們畢業典禮那天當著大家的面把你給搶走了,你說我會不記得她嗎?」

  他眉頭深深皺起。有這段往事嗎?他怎麼不記得了?為何連邱少農和陳立也不曾提起過?

  「沒想到你記性這麼好,我以為你忘記了。」他話裡含糊,想從常雲青嘴裡得到更多的訊息。

  「陸小星真的很可惡,在和你合照的時候,竟然突然吻了你。哪有這麼不要臉的女生!她明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她還這個樣子!」想起這件陳年往事,常雲青就非常生氣。畢業典禮是人生中何等重要的日子,她的男朋友卻跟著別的女生跑了,她可是狠狠哭了一整天。

  范家聲用力地想、努力地想,無奈腦子裡關於陸小星的記憶仍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要不是由常雲青嘴裡說出,他根本不相信他和陸小星會有這段往事。想起陸小星那紅紅的櫻桃小嘴,吻起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他的心裡竟泛起了一股酥麻感。

  「別這麼生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安撫著常雲青。

  「她長得這麼漂亮,以前在籃球社的時候,她天天在你眼前晃來晃去的,大家都知道她喜歡你,現在你還把她找進公司,你要我怎麼想!?」

  雖然范家聲記不起陸小星的種種,但從常雲青口中,他已經拼湊出了不少事情的原貌。難道他曾經和陸小星交往過?可是陸小星怎麼都沒提起過呢?

  「我和她之間的事都過去了,她是我阿姨介紹進來的,我不能不用她。況且,少農好像很喜歡她。」

  「是嗎?那你怎麼沒告訴我陸小星在你那工作?要不是我今天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常雲青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看到范家聲講起話就會發抖的小女生,畢竟歷經了這幾年的大學生活和社會歷練。

  常雲青的一番話讓范家聲感到深深地不悅。「我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況且我公司裡的事,需要一一向你報告嗎?」

  常雲青知道范家聲生氣了,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可是她是他的女朋友,這次的同學會之後,也是他主動來聯絡她,他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你公司裡的事,當然不用向我報告,可是陸小星不是別人,她當年可是一直在倒追你耶,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怎麼可能不介意嘛。」她柔柔地說,聲音裡多了許多委屈。

  「意思是你不相信我?」范家聲最討厭別人不信任他,也最痛恨劈腿,更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陸小星。她為什麼會進到你的公司?她一定是有目的的。」常雲青說得斬釘截鐵。

  「雲青,這樣懷疑別人不太好。小星是個得力的助手,她進公司到現在半個多月,從來沒有對我做過任何逾矩的事。」

  「你都不安撫我,還為她說話?!」常雲青揚聲指控。

  「那你要我怎麼做呢?」范家聲揚眉詢問,完全沒有低聲下氣。

  「我──」常雲青說不出口。

  「要我把陸小星給辭了?」他替她說出她說不出口的話。

  「你會為我這麼做嗎?」

  「不會。」他回答得很肯定,開始動手吃著眼前的飯菜。

  「家聲,你難道不能讓我安心嗎?」

  「不能相信我,我們就分手吧。愛情若是有了嫌隙,再談下去就沒有必要了。」他把決定權給常雲青。

  「你……我不要分手!」要不是在餐廳裡,常雲青恐怕已經尖叫出聲了。

  「雲青,我不會讓小星離職,我也不會給你承諾,我是個不婚主義者,你確定你要這樣跟我一輩子?」既然感情有了裂縫,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他喜歡快刀斬亂麻,他不喜歡牽扯太深的恩怨。

  「你是不婚主義者?為什麼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是不是故意在騙我?」她一臉驚慌。

  「我沒有騙你,因為我們還沒到達那種可以談到未來的程度。我想,就算你勉強答應和我在一起,可是之後,你還是會對小星的事耿耿於懷,你自己好好想想,吃飯吧。」

  他像是沒事發生般地吃著飯,而常雲青卻是一口也吞不下。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她,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難道愛得比較深的那個,注定要吃苦受罪嗎?

  范家聲對陸小星是充滿了興趣,他迫不及待想快點見到她。

  她曾經倒追過他,那他手臂上的刺青,真的是她的名字?只是她為何可以隻字不提?那他又怎麼會對一個美女動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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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11: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該死的范家聲!竟然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爽了她的約。好呀,他不去吃,那她就自己一個人去美惠阿姨家吃。他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八年來沒有他,她還不是照樣過日子,她再也不想看他的臉色!

  陸小星不停地在心裡咒罵著,敲電腦的手是越敲越重。老闆都已經下班了,那她也趁早溜班,管它現在才五點半。

  收拾好東西,大門一鎖,保全一設定,她早早溜班。

  她搭計程車來到林美惠位於西門町的公寓。林美惠和范傑紘還是對門的鄰居,兩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女剛好可以相互照顧。

  「小星,怎麼只有你?家聲呢?」林美惠看了看門口,卻發現只有神情落寞的她。

  「阿姨,范叔呢?怎麼只有你?」陸小星也看了看四週一眼。

  「你范叔和朋友吃飯去了。」林美惠的表情也跟陸小星差不多,都有著淡淡的無奈。

  「那不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陸小星走到餐桌旁,看著滿滿一桌的好菜,這可都是阿姨拿手的。

  「是呀,所以今晚你陪阿姨多吃一點,還是你要找你同學朋友們一起來吃?」

  「不用了,沒有男人又不會死。阿姨,你這裡有酒嗎?我可不可以喝一點酒?」陸小星心裡悶得慌,好像突然之間八年的守候全在一夕之間破了功,她再也堅持不下去。

  「好呀,喝酒,今天我們就來喝個大醉。」林美惠從廚櫃裡拿出了一瓶紅酒。「我們把傑紘的酒都喝光。明明說今晚要一起吃飯的,結果朋友一找他就去了。」林美惠用開瓶器打開紅酒的軟木塞,倒了兩杯滿滿的酒,說話的口氣多了幾分抱怨。

  「阿姨,男人很壞是不是?說我們女人會爬牆,我看根本就是他們見一個愛一個。」陸小星咕嚕咕嚕,一口喝光杯裡的紅酒。

  「小星,別喝那麼急,是不是因為家聲?」林美惠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這幾年來小星的委屈她全看在眼裡,她只好又為她添滿了一杯酒。

  「阿姨,家聲明明跟我約好今晚要來你這吃飯,結果他的女朋友一來,他就立刻帶她出去。他有什麼了不起的,為什麼我要為他受這種罪!」她拋開平常的溫柔形象,又狠狠灌了一杯酒。

  這時一陣悅耳的輕音樂響起,是她的手機,她以為是范家聲,連忙從皮包裡掏出手機,結果是邱少農。

  「董事長。」她輕聲喊著。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董事長,你可以叫我學長或者少農,這樣比較親切。」

  「學長,找我有事嗎?」要她直接喊邱少農的名字,那她寧願喊他學長。

  「你在哪?我來公司沒看到人,我以為你還在公司裡。」

  「學長,不好意思,我來美惠阿姨家吃飯,所以就提早走了。」沒想到第一次蹺班就被董事長給抓到。

  「沒關係。有飯吃呀,那歡不歡迎我呀?」

  她聽見了邱少農那興奮的音調。「當然歡迎呀,反正只有我跟阿姨兩人。」人多熱鬧,省得她一想到范家聲就生氣。

  「家聲沒一起去呀?」

  「他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家聲……」

  話筒那端突然傳來邱少農喊著家聲的名字,在陸小星納悶之餘,電話裡遠遠傳來了范家聲的聲音。

  「小星呢?」

  「小星去美惠阿姨家,我正在跟她說電話,她邀我過去吃飯。」

  她聽見邱少農在向范家聲解釋。「喂……」她想阻止邱少農亂說話,卻已經來不及了。

  「小星,你怎麼沒等我就下班了?」這是范家聲質問的口氣。

  「等你?我為什麼要等你?你不是跟常雲青一起去吃飯了。」兩杯酒下肚,她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全被翻了出來,她的口氣不好,她知道,卻完全不想控制。

  「我沒說我不回來,你就在那不要動,我現在立刻過去。」

  嘟的一聲,電話被切斷了。

  「叫我不要動,我就不要動?」她繼續對著自己的手機發脾氣。

  「小星,是誰呀?看你這麼生氣。」林美惠關心地問。

  「是范家聲啦,他叫我不要動,他要馬上過來。」她越想越氣。「阿姨,我不吃了,我想回家了,等下讓他陪你吃飯。」

  「小星,」林美惠一把拉住陸小星的手。「這不是你的計畫嗎?你盼了這麼久,就是希望能多一點跟他單獨相處的時間,怎麼一下子就要放棄了?」

  「阿姨,我突然覺得好累,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麼?他什麼都忘記了,我為什麼還要記得這麼清楚?」一旦有了負面情緒,就像細菌感染般,將她一層一層快速淹沒。

  「家聲忘記了,那就把全部的事實都告訴他呀。」

  「告訴他有什麼用!他搞不好還以為那是我在倒追他的手段,也說不定是認為我在耍心機。他以前就看不起我,認為我是不三不四的壞女孩,他好幾次都要我不要纏著他,要不是我臉皮厚,他根本不會跟我約會。」她又想替自己倒酒時,林美惠連忙扯住她的手。

  「小星,你不是壞女孩,我和家聲的爸爸都知道。」

  「阿姨,就算他知道我和他的過去,他還是不會喜歡我的。他討厭漂亮的女人,那我是不是應該要去毀了這張臉?」陸小星越說越喪氣,正被撩撥起的醋液給燒到無法控制自己。

  「小星,你別說傻話,家聲是喜歡你的,否則他怎麼會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上你的名字?」

  「就算他喜歡我,但也維持不了三個月的,他心裡的陰影太大了。阿姨,他到底是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別人呀?」

  「小星乖,聽阿姨的話,先喝碗熱湯。」林美惠舀了一碗雞湯放到她眼前。

  陸小星乖乖的喝湯,熱湯流入喉口、燙入心底,她才開始慢慢的平復情緒。

  沒多久,范家聲和邱少農一起來到。

  陸小星連看都不想看范家聲一眼,她少了平常甜蜜的微笑,只是悶著頭吃菜,完全不想和范家聲打招呼。

  范家聲看著陸小星,再看著她桌邊的紅酒,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至少現在不適合對她追根究柢。

  「小星,你喝了多少酒?怎麼臉紅成這樣?」邱少農親熱的偎在陸小星的身邊坐下。

  「沒有呀,才兩杯而已。學長,你要不要喝?用我的酒杯就行了。」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倒滿了一杯酒,對著邱少農綻放出一朵最美麗的微笑。

  她很壞,她知道,她故意在范家聲面前對邱少農示好,她就是不想示弱,如果可以交到像邱少農這樣風趣又幽默的男朋友,她或許可以從八年的情懷裡解脫出來也說不定。

  至少被愛比愛人幸福多了。

  「這是你的酒杯?」邱少農接過她手裡的高腳杯。

  「嗯,紅酒很好喝哦,阿姨說是范叔叔私藏的。」她的側臉幾乎就要靠上了邱少農的肩膀,以一種很柔美的姿勢在向邱少農撒嬌。

  「你用過的杯子,我當然要喝。」邱少農笑得很開心,一口就喝盡了杯裡的紅酒。

  站在一旁的范家聲濃眉越皺越深,他一把拿走邱少農手中的杯子。「少農,你陪阿姨吃飯,我有事情跟小星說。」

  「你不吃嗎?」邱少農反問。

  「不吃。小星,跟我到我家一下。」范家聲直接站在陸小星的身邊。

  陸小星終於眨著大眼看著范家聲。「你跟你女朋友吃飽飯了,我可是還空著肚子,難道我就不用吃飯了嗎?」明明她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可是說出來的話還是這麼酸。

  「家聲,坐啦,陪小星再吃一點,不然喝喝湯也行。」林美惠趕緊充當和事老。

  范家聲還是坐了下來。看著邱少農在對她獻慇勤,看著她頻頻對著邱少農撒嬌,他就有股難以形容的悶氣。就說漂亮的女人會招蜂引蝶,他當初怎麼會跟她牽扯上關係的?

  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他再也忍受不了邱少農和她的耳鬢廝磨,一把抓起陸小星的手,在邱少農和林美惠的抗議聲中直接將她帶回他的家。

  那個溫柔的陸小星又回來了。在發洩過情緒後,彷彿剛剛對范家聲的指控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那張小臉,只剩下喝過紅酒後的嬌艷。

  她坐在沙發上,而他毫不避嫌的挨著她坐,近到連呼吸都顯得濃烈。

  他打量著她,用一種探索的眼神,難怪她總是讓他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經理,你有什麼事?」她不知道常雲青跟他說了什麼,只能假裝一切都不知道。

  「你以前都怎麼叫我的?」

  「啊?」她不懂。

  「你喊少農學長,我是說,以前我們在學校的時候,你是怎麼叫我的?」

  「直接喊你范家聲呀。」

  「不會吧?這麼沒感情的喊法?」他勾動的唇瓣帶著幾分的野性。

  真要命!她的呼吸一窒,差點迷醉在他的淺笑裡。

  「好吧,我們攤開來說。常雲青到底告訴了你什麼?」她悄悄將自己坐離他一些,她實在無法靠他這麼近說話,她很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他給撲倒。

  「你怎麼沒告訴我你認識我?」看她避開他的樣子,他心裡揚起絲絲不悅。

  「反正你已經忘了我,告訴你,你就會想起我嗎?」

  「那可說不定,至少可以刺激我的記憶。」

  她冷笑了一下。「那你還是不要想起來的好。」

  「為什麼?」

  「你所有的記憶都在,獨獨忘了我。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是因為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所以你太恨我了。」以前怨他忘了她,現在卻也怕他想起她。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果他什麼都沒想起,或許她和他還可以從頭來過,可是一旦想起來呢?她沒有把握,她是越來越茫然了。

  他的心一悸,她的說法也是有可能的。「雲青說,你倒追我,還在一群同學面前吻了我。」

  她點點頭,沒有否認。

  「我跟你之間,到底……」

  「你已經有了女朋友,你的心裡沒有我,又何必問這麼多呢?」

  「你不說,我還是可以去問我爸爸或者美惠阿姨,相信他們一定很清楚。」

  「如果他們肯告訴你,你怎麼會到現在還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手臂上的刺青,真的是你的名字?」

  她點點頭,還是沒有否認。

  「我跟你究竟發展到什麼程度?我既然肯為你刺青,那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

  騙他吧,騙他吧,用美麗的謊言騙他吧!她在心裡拚命對自己吶喊,不能告訴他,他討厭她;更不能告訴他,她只是想跟他玩一場遊戲,所以她在自己的手臂上也刺了青。

  「我說的,你就相信?」

  「相信。」他只能這麼說。

  她笑了,銀鈴般的笑聲裡充斥著滿滿的不屑。「你根本不會相信美女說的話,你認為美女都是毒蠍子,只要碰了就會要人命。」

  「你倒是很瞭解我。」他上半身傾向她,她的背整個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已經無路可退。

  她眼睛一眨,瞬時又充滿了晶瑩的霧氣。「范家聲,別這樣,你已經忘了我了。」她心頭已是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了。到底該把他撲倒?還是裝可憐的以退為進?

  「既然我已經忘了你,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我公司工作?」他像頭猛豹,緊盯著她臉上的表情。

  「我找不到工作呀,所以阿姨才介紹我去,反正阿姨說你已經把我徹底的忘記,要我放這個心。」在腦裡快速轉了十圈之後,她決定裝可憐。如果她表現出虎視眈眈的模樣,他是不是會更加討厭她?

  「意思是,你根本不想來找我,只是迫於現實的無奈?」這樣的解讀,讓他更加不爽。

  「不是啦,我是怕你要是知道我們過往的關係,會一腳把我給踢開。你不是一向習慣跟分手的女友保持距離嗎?」

  「那我們到底有怎麼樣的一段情呢?」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她白皙的小臉在燈光下,像是灑上一層金銀的粉妝,讓他不僅喉頭緊窒,連眼睛都捨不得眨。

  「你說呢?」她的呼吸因為他的靠近而灼熱了起來。

  「我忘了,不過我想我可以慢慢的回味。」他著迷於她那柔軟的小嘴;他曾經吻過她嗎?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他的唇緩緩吻上她的唇,吃驚的小嘴微微開啟,剛好迎合他的探索。

  他原先只想嘗滋味,怎奈這一嘗就離不開。他記得這滋味,像是小時候吃過的棉花糖,那是永遠留在口腔中的甜蜜。

  他一手扣上她腦後,一手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攬向自己,以便讓這個吻更深更投入。

  這麼多年來,她不是沒交過男朋友,以她的條件,追求她的男人的數量已經多到可以用發號碼牌來計算。

  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她還是需要戀情來滋潤及依靠,無奈她的戀情也總是不能長久;她雖沒遺忘記憶,心卻也跟著失去一大塊。也許得不到的最美,她才會殷殷守候范家聲回來。

  情慾來得又凶又猛,他急著回憶,她急著眷戀。

  他攔腰將她抱進了房間,在他急著脫掉她身上的襯衫時,她的理智從迷濛中硬是回過神來。

  「關燈。」她咬著他的耳朵喃喃地說。

  她不想讓他發現她手臂上的刺青,至少目前還不想。籌碼一旦用盡,那她就沒有籌碼了。

  別說關燈,這時就算要來個大停電他也不會反對。

  他的理智完全停擺,一向堅持不跟美女發生關係的他,卻是任由她的美麗所擺佈。

  他伸長手,關掉床頭邊的立燈,黑暗之中,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的聽覺和觸感卻因此更加的敏銳。

  他吻著她,沿著她的唇一路吻到她的鎖骨,雙手俐落地解開她襯衫的鈕扣,迫不及待地,摸索著她曼妙的胴體。

  她喘著氣,嘴中不時逸出嚶嚀的細碎聲,雙手本能地將他塞在西褲裡的襯衫給拉出來,然後怯怯地摸上他的胸口。

  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濃重,如果她有一絲的反抗或者有一句的不,他會立刻退出這場激情的遊戲。

  沒有,她不但沒有,還完全的配合著他;他是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男人總是抵擋不了美女的誘惑,尤其這個美女還曾經倒追過他。

  「小星,我和你曾經做過嗎?」理智還是稍稍將他從激情裡退回來一些,當兩人都已經赤裸著的時候,他輕聲問著在他身下的她。

  「嗯。」她嬌羞地點點頭。

  她很壞,她又騙了他。她想他想了這麼久,她無法在這個時候對不起自己的慾望,她想跟他發生關係,她不想放他走,就算今晚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她也想擁有這唯一的一次。

  如果他還有一絲理智,就會想起那年她才十六歲,他再怎麼衝動,也絕對不會和未成年少女發生關係;可惜,一聽到她肯定的回答,他的理智再度崩潰。

  他認真膜拜她柔嫩的身體,努力挑逗她,給她最歡愉滿足的享受,當他在最後衝刺的關頭,卻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實。

  「你……你騙我。」他皺起濃眉,因為強忍住的慾望,因為她的說謊。

  「別停,求你。」她眨著淚眼,明知他看不見她的眼淚,她還是可憐兮兮地求著。

  「為什麼?你明明沒跟我做過愛。」他忍住體內的燥熱,在這個重要時刻,硬是破壞了情調。

  「我想要你,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不動,換她扭動了腰際。「家聲,我知道你討厭漂亮的女人,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的。」

  聽她這麼說,他沒有絲毫的開心,反而有股難解的怨氣。「意思是,你只想借用我的身體?」

  「你知道嗎?我的第一次,我最想給的人,只有你。」

  在床上,在男女歡愛之中,有什麼話比這句話還要令人動心?

  范家聲再也禁不起她呢喃的細語,在最後一刻棄械投降,用全心全意的溫柔呵護她的癡心。

  熱汗佈滿了兩具交纏的身子,喘息聲輕輕飄蕩在屬於夜的漆黑之中。

  她背對著他,依靠在他胸前;他則雙手環在她的腰上,下巴枕在她的頭頂上,聞著她的髮香。

  縱然有許多不捨,為了更美好的未來,她還是得離開他的懷抱;他討厭女人糾纏他,她一定要化主動為被動。

  「我得回去阿姨那,剛剛只說來你這一下。」她還是背對著他,以免洩露太多不捨的表情。

  他環住她腰際的手縮了縮。「再陪我一下。」他竟不捨她皮膚熨燙他皮膚的溫度。

  「不要啦,阿姨和學長會起疑的。」她作勢要起來,身體動了動,無奈他抱得更緊。

  「你就這麼無所謂嗎?你才剛把第一次給我。」他的聲音低沉中有股悶壓壓的躁熱。

  尤其聽到她這麼親熱地喊邱少農學長,他發覺自己竟然會吃醋。

  「我想,你不會想要我糾纏你的,以你討厭我的程度,我還有自知之明。」她用雙手拿開他擱在她腰上的雙手。「我去沖個澡。」

  這次他沒攔她。她快速地下床,撿拾床下的衣服,快速地衝進他房間的浴室裡。

  他感到一陣空虛。她說得沒錯,他不會希望她來糾纏他,她這樣很好,很符合他的標準,可是他心裡為什麼會這樣的不舒服?

  他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他以為以她美麗的程度,就算不是閱人無數,至少也該有過經驗,她怎麼會是個處女?

  這完全跳脫他的邏輯觀念,如果事先知道,他一定不會碰她。

  該死!他開始咒罵起自己,事情怎麼會擦槍走火到這種程度!

  他會在那場車禍之後徹底忘了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怕自己愛上她,愛上這個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女人,所以才會選擇遺忘了她。

  因為他現在就有這種擔憂,他不該招惹她,偏偏還是招惹了她。

  陸小星洗完澡之後,沒有帶著任何眷戀就回到了林美惠的家,范家聲也只好悶著氣進入浴室裡。

  浴室裡氤氳的水氣,濛濛中他好像看到了她的裸影,不,剛剛房裡烏漆漆的,他竟想不起來她沒穿衣服的樣子。

  早知道,他不該隨手關了燈。才這麼一想,他的身體竟然又起了反應,他連忙拿起蓮蓬頭,當頭給自己一記冷水。

  看著手臂上的刺青,想著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八年前他可以在自己手臂上刺上她的名字;八年後,她也願意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可是他為什麼還是摸不透她?

  他跟她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她心裡又在想什麼?

  他討厭自己這樣一顆心懸在一個女人身上,尤其這個女人還是他最不想碰的漂亮女人。

  當他洗完澡回到美惠阿姨的家時,看見她已經和邱少農坐在沙發上有說有笑地邊看電視邊吃水果。

  她怎麼能夠在和他做完愛之後,轉個身又對其他男人風情萬種?

  當陸小星看見范家聲帶著一身清爽出現在她眼前時,她立刻站了起來。

  她多年來總是能以溫柔的表情來隱藏內心真正的情緒,這是一種長久的訓練,即使她現在血液正澎湃、全身燥熱不已,她還是可以和邱少農若無其事的說笑。

  「經理,你陪阿姨聊聊,太晚了,我先回去。」

  那一聲經理,讓范家聲的臉臭得不得了。

  「小星,不多坐一會兒嗎?」林美惠擔憂地看著她,誰讓她先前還情緒失控地灌著酒。

  「阿姨,不用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陸小星努力警告自己,千萬不要去看他,連一眼都不行,否則她不知道自己的表面功夫可以忍耐到什麼時候。

  「少農,那幫阿姨送一下小星,她剛喝了酒,我不放心。」

  「好呀,我很樂意,反正順路。」邱少農也站了起來。

  臨出大門前,陸小星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范家聲,他的眼神有種挑釁,更有著她不懂的耐人尋味,她只能頭一低,匆匆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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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每個週五的夜晚,是陸家固定聚會的日子。

  雖然陸小星已經搬出去了,但除非她有要事纏身,否則她一定會回到這個家,吃上這麼一頓食不知味的晚餐。

  因為她不想讓現任的女主人王詩倩太好過,她得時常回來撩撥一下,讓爸爸和王詩倩有話題可以吵,否則讓他們過得太平順,日子豈不是很無聊。

  況且,她也不想讓爸爸的所有財產讓王詩倩獨得,雖然她不愛那些身外之物,但她得為媽媽設想。

  雖然,媽媽有自己的生活圈,也交了男朋友,但媽媽還不到五十歲,她也不想靠男人過日子,未來還有大半的人生要過,所以她得多存一些錢,才能確保媽媽的下半輩子有所依靠。

  餐桌上,張媽準備了一桌的好菜。這樣的氣氛是凝滯的,可是卻又不得不的團聚,因為若不是這樣,陸承聖怕這三個女兒早晚會形同陌路。

  環顧餐桌上,二十歲的陸小月在念大學、十七歲的陸小雲在念高中,而二十四歲的陸小星已經是個上班族。

  三個姊妹,果然是不同媽生的,不但長相一點都沒有相似的地方,連個性也完全不同。

  陸小星處事圓融,有著柔美恬靜的氣質;陸小月直來直往,說話常常不經大腦;陸小雲不苟言笑,冷淡的隔起一道距離。

  吃完飯之後,照例全家人會轉移到客廳,喝茶吃水果。

  「小星,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上班?」陸承聖問著大女兒。

  陸小星原本在齊聖集團的總務行政部門工作,陸承聖預計將她培養成人事經理,再讓她去掌理關係企業,結果一個月前她沒預警的辭職,說不來上班就不來上班。

  「爸,我已經離職了。」她笑笑地回話。

  「我沒準你辭職,我只准你休假。你到底有什麼不滿?你可以說呀。」就是這張柔順的笑臉讓陸承聖就算想發脾氣也無處發。

  「我沒什麼不滿,我只是想做一點別的事。」就算她有不滿也不會當著其他人的面說。

  「再給你一個月的假,別老是在外頭玩,自己家的事業都不顧。」陸承聖直接下命令。

  「小雲,學校的功課還好吧?」陸小星快速地轉移話題,她不想當箭靶。

  「還好。」陸小雲沒什麼表情,用一種淡到不能再淡的態度。

  陸小星也無所謂,反正她從以前就跟這個小妹沒什麼交集,因為小媽把小雲保護得好好的,好像她和小月是什麼妖魔鬼怪,隨時會把小雲給吃掉似的。

  「小星呀,小雲在班上都是第一名,明年應該可以進台大的。」王詩倩趕緊為女兒護航。

  「那恭喜呀,以後爸爸的事業就全靠小雲來繼承了。」能不正面衝突,陸小星絕不正面衝突;雖然沒什麼感情,但她還是維持表面平和的假象。

  「爸,我要先回去了。」陸小月待不住,這樣勾心鬥角的氣氛讓她很感冒,反正她和陸小星一樣,一滿十八歲,就迫不及待搬出去了。

  「坐下,女孩子別整天像個野猴子似的。」陸承聖出聲斥責。

  「爸,野猴子能跳能跑,哪裡不好了?」陸小月反問。

  「你就是這樣沒規沒矩。」陸承聖再罵。

  「爸,反正你的女兒裡只有小雲最懂規矩了。」陸小月大聲地跟爸爸嗆了起來,這是每次聚會每次都會發生的場景。

  「小月呀,你和爸爸說話,別牽扯到小雲身上呀。」王詩倩總算是苦盡甘來,好不容易熬到家裡兩位大小姐都搬出去,這一個星期只有一次的聚會,她算是還能忍受。

  「小媽,我說小雲最懂規矩、最得爸爸疼愛,有哪裡不對了?」陸小月沒心機,她是真的在讚美小雲,在氣爸爸的偏心。

  「小月,我也要走,我送你。」陸小星也站了起來。她自己開車,如果時間剛好,每次她都會送小月回去。雖然她很氣小月的媽媽何宜真搶了爸爸,不過長大之後她才明白,錯的全是花心的爸爸,不能全怪何宜真或者眼前的王詩倩,當然,這兩個妹妹更不能受了無妄之災。

  「怎麼都要走了?才坐沒半個小時。」陸承聖拉長了臉,他一心想彌補對小星和小月所造成的傷害,想藉機拉攏父女之間的關係,沒想到這兩個女兒都不領情。

  「爸,」陸小星撒嬌地偎在陸承聖身上。「有空我會去公司看你的。」

  陸承聖這才笑了笑。小星就是這點好,可以適時化解他的不悅。

  「爸,我早一點走,免得你看見我又要發脾氣。」陸小月滿不在乎地走到了大門口。

  「小月,你看你這個個性,將來怎麼嫁得出去。」陸承聖忍不住又念。

  「嫁人有什麼好?要是都嫁到像你這個樣子,我寧願去廟裡當尼姑。」陸小月毫不客氣的頂了嘴。

  王詩倩笑了一聲,靜靜看著這一對父女吵架。

  「你……你想氣死我就對了!」陸承聖氣匆匆地站了起來。

  「小月,走了啦。」陸小星拉著陸小月的手急忙地走出家裡。

  此時陸小月不滿地嘟起嘴,風情格外美艷。「幹什麼拉我走?我才不怕老爸呢。」

  陸家三姊妹都遺傳到各自媽媽的美麗,陸小星的美是令人疼惜的柔弱,陸小月則是濃眉大眼的嬌艷,而陸小雲則有股冰冷的清麗。

  「你就少說兩句,大家和和氣氣不是很好嗎?」電梯來了,陸小星率先走進電梯。

  「為什麼要少說兩句?我才不像你城府這麼深。」陸小月也跟著走進去。

  聽陸小月這麼說,陸小星也不生氣,因為她太瞭解小月的脾氣,比什麼話都不說的小雲,至少小月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也讓她很容易就掌握她的心思。

  「城府深有什麼不好?至少別人猜不透我的想法。」走出電梯,陸小星拿出包包裡的遙控器,按下開關。

  「這樣鬥來鬥去有什麼好的?反正我不爽不要回家就好,爸爸也管不著我。」陸小月坐上車,繫上安全帶。

  「那你還不是每個星期五都乖乖回來吃飯。」陸小星發動車子,朝陸小月住處開去。

  「那是不想讓我媽為難,我媽都說我脾氣最差,最不得人疼。」

  「二媽不是早已經有了新對像?她還會在乎爸爸的看法嗎?」

  「她說是為我著想,怕我一毛錢都分不到,我只是不想惹她生氣,所以就順著她,天知道我才不稀罕爸爸的錢。」要是可以,以陸小月的脾氣,是絕對不想每週固定回家的。

  「我們都一樣,都是看在媽媽的份上。小月,你要記住,有錢沒什麼了不起,但是沒錢可就萬萬不能。既然爸爸這麼有錢,他的錢是不拿白不拿,否則還不是都落入小媽的手裡。」陸小星只有在率性的小月面前,才會跟著沒心機的說出這些話。

  「大姊,你說得有道理,我也知道要不是爸爸有錢,我哪可能年紀輕輕就有一間自己的房子,還不用煩惱高額的學費。」

  「這就對了。別把好處都給小媽占光了,要多為我們可憐的媽媽設想一下。」

  她先送陸小月回家才回到自己的公寓,沒想到才一上樓,來到自己的家門口,就發現了站在門外的范家聲。

  「你終於回來了。」范家聲倚在鐵門的姿勢,還是那麼地趾高氣揚,完全不見他有任何的著急,縱使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兩個小時。

  「你怎麼會在這裡?」陸小星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大眼眨呀眨的,才清楚那暈黃燈光下的人真的是他。

  從那天兩人發生關係之後,已經又過了一個星期。

  兩人似乎都有意遺忘那激情的一夜,誰也沒有開口先提起。

  范家聲的自尊讓他沒提起,畢竟他曾經信誓旦旦說不喜歡漂亮的女人,卻在那一夜不顧一切地和她歡好。

  而陸小星卻怕提起,她怕他以為她想要糾纏他,那麼他就有可能會加速逃離她,她只能以靜制動,甚至想偷偷利用邱少農來氣范家聲;不過她沒敢那麼做,更怕范家聲以為她真的是水性楊花的女人。

  這個星期,他像個沒事人,無論她在辦公室裡如何轉動,他還是當作沒看見,這一度讓她很傷心,終究她的身體還是無法吸引他的目光。

  「看你很吃驚的樣子?」原來她還是穿這種女人味十足的小洋裝好看,除了面試的那一天,他已經很久沒看她這麼穿過了。

  「經理,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裡?」

  聽她這麼叫他,他眉濃微微一擰。「現在是下班時間,你一定要叫我經理嗎?」

  「學長。」她選了個折衷的叫法。

  「不請我進去坐?」這樣的叫法雖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

  她拿出鑰匙,在鎖孔上猶豫著。「美惠阿姨告訴你的嗎?」

  「你忘了你履歷表上有寫。」他等著進門,只好乖乖回答她的話。

  她將鑰匙插入鎖孔,轉開大門。「那……這麼晚了,你……」門雖然開了,她仍站在門口,沒有讓他進門的打算。

  在跟他做過愛之後,她是更喜歡他了,她很想跟以前一樣大聲地對他表白,甚至不顧一切地強吻他,可是,她早已經失去少女時期的勇氣了。

  「進去再說。」范家聲堅持要進去,她只好打開大門。

  他環顧四周。「你一個人住?」

  她點頭,走到廚房,拿了兩瓶啤酒。

  「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他也跟到廚房門口,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啤酒。

  「也不算大,只有四十坪而已。」她拉開拉環,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她得讓自己清醒一點。

  「你剛剛去哪?」他霸道式地問。

  「回家去。」她照實說。

  「哦?」聽她這麼說,他突然鬆了口氣。

  「你不相信?」

  「不是。我發現你對我的一切很瞭解,我卻完全不瞭解你。像你家有什麼人?你在家排行第幾?你的興趣?你的喜好?」他也拉開拉環,灌了一口啤酒,有些懊惱。

  「你是想追我嗎?」她反問。

  他笑了,為她的慧黠。「我是你的老闆,我不該知道嗎?」

  「老闆的話,是不是在上班時間問這些事比較妥當?」她甜甜笑著,以笑容來遮掩自己心跳加快的速度。

  「我沒想到你這麼幽默。」他以為她該是那種很恬靜的女孩,在公司她可以大半天不說一句話,看來他的認知與事實有段距離。

  「你忘記了以前,我們等於是重新認識的陌生人,所以你當然不瞭解我。」

  「那你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

  「你真的想瞭解我?」她的眼神充滿期待,真的希望聽到他肯定的答案。

  「當然,如果你願意說。」

  「你來到底是?」不清楚他的目的,真的讓她很不安。

  他怎麼會來找她?平常她不會準時下班,總是會多留一會,問他還有沒有事情要忙,結果她今天一到六點就迫不及待離開,他心裡有很多猜疑──她會不會是跟邱少農約會去了?

  他絕不承認是在乎她,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這麼翻找她的履歷跑來了。

  一口喝光啤酒,將空酒罐擱在流理台上,他緩緩靠近她。「我想,我們應該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你在向我告白嗎?」因為他的靠近,她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喉嚨口。

  「我承認你很吸引我;我也得承認,我對我們的過去很好奇;我更得承認,我會甘願把你的名字刺在我身上,是因為你對我來說一定具有特別的意義。」

  他的呼吸輕輕吹拂在她的臉上,她仰起的小臉,忍不住凝看著他。

  「所以,你只是想找回過去?」為什麼他連一句喜歡她的話都不肯對她說?

  「或許吧,如果能夠記起你,我想一切應該都會有答案,我想找回當初愛你的感覺。」他的大手輕撫上她的小臉。

  「要是你當初不愛我呢?」他的手熨燙著她的臉,她著迷地閉上雙眼。

  「那就順其自然吧。」

  「可是你討厭美女。」

  「或許你可以讓我改觀。」他的吻輕落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再繼續發問下去。

  砰的一聲,她手裡的啤酒掉了,不過他和她都不在乎;他想要她,她也想要他,兩顆飢渴的心,等了這麼久才又重新遇上。

  「你……」她喘著氣。

  「我想要……」他也喘著氣,攔腰將她一把抱起。「你的房間在哪?」

  她用食指比著左邊的房門。

  他迫不及待地將她抱進房間。「燈在哪?」

  「不要開燈!」她急急阻止。

  「可是我想看著你。」他還是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微弱光芒將她放在她的單人床上。

  「我會不好意思的。」她縮在他懷裡,是種嬌羞到抬不起頭來的程度。

  「嗯。」看她這個樣子,他怎麼好再堅持。「只是床好像太小了。」

  「那不要嘍……」她假裝這麼說,卻引來他更大的佔有慾。

  「要,當然要,我會小心的。」

  美麗的夜,一個纏綿的夜。

  他和她,從今夜開始正式交往。

  陸小星大熱天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為的是來西門町參加這一場難得一見的爆破工程。

  她在管制範圍前下了計程車,因為再過去,四周都已經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除非有通行證,否則任何人車暫時都無法進入這塊區域。

  爆破的對象就是屋齡已經將近五十年的慶國大旅社。慶國大旅社將在今天吉時爆破,整棟建築物將毀於一旦,然後在原地重建為十五層樓的新大廈。

  雖然慶國大旅社位於鬧區,但爆破的炸藥埋設得剛剛好,絕對不會影響到兩旁的建築物;之所以會採用爆破的方式,為的也是宣傳。

  范家聲認為要打響知名度,一定要用最能吸引媒體的方式,終於在陳立的努力下,找來了美國的爆破權威團隊,為慶國執行歷史性的任務。

  雖然花了大筆錢做爆破,但不用做廣告,就有媒體在半個月前大肆宣傳,今天現場更擠了許多媒體在做SNG連線報導,算是未演先轟動,也讓全亞洲都知道今天的爆破盛況,更讓銀行團刮目相看。算起來,這一切是物超所值。

  他們在距離現場約五十公尺遠的地方,租下一個停車場,舉行開工典禮;憑著邱少農父親輩的政商關係,現場是冠蓋雲集。來執行剪綵及按鈕儀式的不是大官就是富商,把場面弄得沸沸騰騰。

  「陸小姐,你來了,這邊請。」一位營造工程公司的專案經理,一見到陸小星就迎上前來。

  陸小星頂著烈陽來到舉行開工典禮的前方,無奈人實在太多,她只好躲在後頭臨時搭建的遮陽板下。

  她遠眺四方,卻一直找不到范家聲的身影。不過他現在也可能沒空理她,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他要忙著在高官和富商之間周旋。

  典禮的程序很漫長,幸好范家聲之前已經全權委託公關公司來處理,否則她一定會累死的。

  想起范家聲,她就忍不住唇邊溢滿了笑意。

  自從他說要跟她交往以後,他就跟常雲青切斷了關係。這兩個月以來,他對她既溫柔又體貼,每天不但會幫她買早餐,還親自接送她上下班,這是她八年來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到她覺得很不真實。

  「你怎麼來了?」范家聲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歷史性的一刻,我怎能不來?」

  他拿出口袋裡的手帕,輕拭她額上的汗珠。「這麼熱,小心中暑。你要不要先找間咖啡廳坐下來,等要爆破的時候,我再打電話叫你來?」

  「不用啦,畢竟這間大旅社跟我有著革命性的情感,我有好多好多的回憶都跟它有關,現在它就要被消滅掉了,我突然覺得很捨不得。」

  「我以前有帶你回來旅社過嗎?」他最近老愛問她以前的事,希望將過去跟她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找回來。

  「有呀。你還說我是你第一個帶回旅社的女生。」

  「我記得我從來沒帶過女生回來。」他也很訝異自己竟然會帶她回家。

  「所以我最特別,對吧?」

  「然後呢?你不怕嗎?畢竟那時候的大旅社名聲不是很好。」

  「怕呀,而且還被你爸給轟了出去,他認為我是來賣春的不良少女。」她飄睞著眉眼,那語氣似真又似假。

  她的話,惹得他哈哈大笑。「真的嗎?」

  「不信你去問你爸。」

  「奇怪了?照這樣說,我爸爸當時明明很討厭你,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為什麼他現在會對你的印象這麼好?」

  「那你就要去問你爸爸。」這八年來她吃了多少苦,她相信只有范叔叔和美惠阿姨最清楚。

  這時工程人員走了過來,要范家聲一起去主持動土典禮。

  「要一起來嗎?」他問著她。

  「不要啦,我怕被攝影機拍到。」要是被爸爸或者媽媽看見,那她恐怕會被爸爸給抓回公司。她還不想讓爸爸知道她和范家聲在交往,畢竟這份戀情是如此令她忐忑不安,她不想以後有任何讓王詩倩說嘴的機會。

  「那好吧,你找個地方休息。」他也不想讓這麼美麗的她在鏡頭前曝光。

  自從跟她交往以來,他的心情是越來越輕鬆,可能因為她擺明的不糾纏,讓他不用去設想太多關於未來的事。

  陸小星站在最遠的角落,看著典禮開始、來賓致詞、記者拍照,剪綵儀式在幾位大官合力按下爆破按鈕時,隨著轟隆隆的震天巨響,她眼前突然一黑,整個人陷入了昏厥。

  「小星、小星,你醒醒呀。」

  陸小星疲憊地張開眼,發現自己跌坐在地上,而陳立正半跪在地上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學長。」她輕輕叫著,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不已。「我怎麼了?」

  「你昏倒了。你覺得哪裡不舒服?」陳立一臉的擔憂。

  陸小星看了看四周,幾個工作人員正圍著她。

  「我昏倒了?」她無法相信自己會昏倒,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很柔弱,但其實她很少生病,連感冒都很少侵犯她。

  「先喝口水,我再送你去醫院。」陳立從工作人員手中拿來一瓶冰涼的礦泉水,放到了她嘴邊。

  她的頭枕在陳立的手臂上,臉靠在他的胸口上,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的水,才讓她的胸悶感到舒服些。

  「不用去醫院,我大概是熱著了,回去休息就可以了。」她頭很暈,身體很熱,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家聲在忙,他沒注意到你昏倒了,要不要通知他?」

  「不用了,你們都在忙,幫我攔計程車就行。」

  「不行。再怎麼說,你不但是家聲的女朋友,也是我們的員工,我還是送你去醫院。」陳立稍微用力一抱,就把如紙片人的她給抱了起來。

  才走沒幾步,正在送貴客離開典禮現場的范家聲眼尖地看見了陳立抱著她。

  他連忙走了過來。「小星怎麼了?」

  「她昏倒了,可能是太熱了,我正想要找個人送她去醫院。」中午還有一場與會來賓的餐會,他和范家聲都無法離開。

  「不用了,我回家休息一下就行了。」她掙扎了一下。「學長,放我下來,我真的沒事。」

  陳立看了眼范家聲,只好緩緩地將她放下,因為抱著別人的女朋友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

  范家聲立刻將陸小星擁進懷裡。「真的沒事嗎?」

  「嗯,只是一時太熱,你快去忙吧。」她不想耽誤他,明明她現在很需要他,她還是只能假裝堅強,她不想三個月的時間一到,就被他給換季換掉了。

  「我先送你回去。陳立,幫我去招呼一下,就說我臨時有點事。」范家聲不由分說地將陸小星攔腰抱起。

  陸小星不再拒絕,偎在他胸前,感受他此刻的體貼。

  范家聲才走沒幾步,因為四周的人潮讓他只能慢慢的走,直到陸承聖擋在他面前。

  「小星,你怎麼會在這?」陸承聖不僅著急,口氣還帶著怒火。

  「我──」陸小星沒想到爸爸也是受邀的賓客之一,加上范家聲從沒問過她的背景,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突發的場面。

  雖然「上升」建築事務所是爸爸的集團之一,但建築這個部分並不是爸爸的強項,所以是另外一位總經理在負責,她根本沒想到爸爸竟會自己親自出席這個典禮。

  陸承聖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保養得宜,加上一身的名牌西裝加持,讓他看起來就是成熟穩重、事業有成的有錢人。

  她的欲言又止看在范家聲眼裡,好像她跟眼前的陸承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怎麼了?幹什麼被他抱著?」陸承聖繼續質問。

  「她昏倒了,我正要送她回家。」

  「昏倒?」陸承聖伸長手,想要抱過陸小星。「我來抱她,你可以放手了。」畢竟現場有很多媒體記者,要是被拍到小星讓男人抱著,對女兒的名聲就不太好了。

  范家聲怎麼可能放手,只是懷裡的陸小星掙扎了下。「家聲,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就行了。」

  「陸總裁,小星很不舒服,我必須先送她回去。」范家聲沒放手,以高傲的下巴看著同他一般高的陸承聖。

  「家聲,他是我爸啦,你快放我下來。」雖然她時時跟爸爸暗地裡唱反調,但以她的原則,能不當場撕破臉,她絕對不會撕破臉的。

  范家聲愣了一下,才輕輕放下她。「你爸爸?」這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他這才想起他們都姓陸。

  「嗯。」她尷尬地點點頭。

  范家聲雙眸微瞇,心裡有些發火,他怎麼有種被騙的難堪?

  「小星,你怎麼在這?」陸承聖繼續追問。

  「我……爸,我人不舒服,我先回去,晚點我再打電話跟你說。」她是真的被太陽曬昏了,整個人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直。

  「陳秘書,幫我送小星回去。」陸承聖喊著站在他身邊的男人。

  「爸,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陸總裁,不用麻煩陳秘書了,我送小星回去。不好意思,改天再親自登門拜訪。」范家聲向陸承聖微微點著頭,然後單手扣住陸小星的腰,就帶著陸小星離開。

  陸承聖也不好再阻攔,因為在此時刻,動作或聲音若是大了些,鐵定會引來別人的側目和注意的。

  他不是反對女兒交男朋友,但是他也不希望女兒隨隨便便找個男人,看來他得好好對范家聲做一次身家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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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7 00:11: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陸小星的心情是不安的。她對這份感情太在乎,在乎到她時常處於患得患失、戰戰兢兢的情緒當中。

  她害怕范家聲會再一次遺忘她,她害怕他明天就來跟她說分手,她更害怕爸爸會出面阻攔,可是就算如此,她還是很愛他,還越來越愛他,愛到失去了尊嚴也在所不惜。

  她明知自己不能這樣,她就像只拚命討好他的哈巴狗,可是當她的手臂上執意刺上他的名字時,她就注定要受這份感情的折磨。

  早上范家聲送她回來之後,叮嚀她要多喝水休息,然後就匆匆離開。對他來說,這是重要的時刻,更是慶國重新開始的第一步,她也不要他守著她,她希望他能早日完成自己的夢想。

  可是她好怕,這樣的恐懼又深又沉,她找不到人可以說,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下午之後,好不容易才睡著,卻又被手機鈴聲給吵醒。

  「喂。」她有氣無力。

  「大姊,聽說你生病了,要不要我過去陪你?」是小月大剌剌的聲音。

  「小月,爸告訴你的嗎?」

  「嗯,難得你會生病,爸很緊張。」

  「他會緊張嗎?」

  「大姊,其實爸對我們還不錯啦。」

  「你不是說爸爸最偏心?現在還為爸爸說話。」

  「唉唷,我只是說氣話嘛。」

  「小月,你談過戀愛嗎?」

  「當然談過。拜託!我都已經二十了。大姊,你該不會是為情所困吧?」

  陸小星笑了一下。「如果你愛得比你男朋友多,隨時會害怕你男朋友跟你提分手,那你怎麼辦?」

  「大姊,你是美女,怎麼這麼沒自信呀?」

  「不是我沒自信,而是他討厭美女。」陸小星難得間接承認了她正是為感情困擾的女主角。

  「這還不簡單。既然是這樣,那表示他一定愛你不夠深,你幹什麼死巴著他不放?要是我,我一定會搶在他提出分手之前先跟他分手的。」

  「可是,他又對我很好,我真的捨不得離開他。」

  「你捨不得離開他,他還是會離開你,結果還不是一樣。大姊,你平常很聰明,怎麼遇到感情就變笨了?」

  是呀,她怎麼變笨了?她笑了,她真傻,小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她從五里霧中爬了出來。

  「我明白了,小月,謝謝你。」

  「謝什麼啦,大姊,勇敢做自己不好嗎?你不要再強忍自己的情緒,很多時候該發洩就要發洩,否則你會承受不住的啦。」

  「我明白。」

  「那有事再找我。」陸小月說完就掛了電話。

  切斷電話的陸小星陷入深沉的思考。

  就算她不離開范家聲,范家聲還是會離開她,那她在等待什麼?等待每個女人心中的奇跡嗎?

  她相信每個女人在跟范家聲談戀愛時,都以為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都以為自己可以緊緊抓住他,可是偏偏最後卻還是得走向分手的下場。

  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也從來不過問她的身家背景,說穿了,他根本沒有打算跟她長久下去,就算他是愛她的,他的心結一天未解,她就算苦苦守著他,他還是會跟她說再見。

  如果她不主動出擊,那她就只能坐以待斃。

  她想著小月說的話,心想,或者她該主動提分手才對,否則再這麼折磨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忍受到什麼時候。

  傍晚時,范家聲買了晚餐來看她。

  「好點了嗎?」他柔聲問。

  「沒事,只是熱到了。」

  他盯著她,讓她把一碗粥給吃光,這才開口問:

  「我沒想到你是陸總裁的女兒。」

  「你從來都沒問。」她話裡有著淡淡的抱怨。

  她和他各自坐著一張沙發,如此近卻又遙遠的距離,讓她的心糾疼著。

  「我問過了,是你沒說。」他記得他在提出交往時就曾問過。

  「現在你知道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算了,你人不舒服,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好好聊聊。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不知怎麼回事,他心裡一整個煩躁,尤其面對她那張柔美下有著楚楚可憐的表情,他更不想待下去。

  「你要走了?」她著急地問。

  「我累了一整天,想早點回去休息。如果明天還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來上班,知道嗎?」

  看他那副急著離開的表情,她怎麼還能攔住他,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地問:「你是因為我是陸承聖的女兒,在不開心嗎?」

  「沒有,你別想太多,我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你是豪門千金。」

  「我不是什麼千金。」她急急否認。

  「好了,早點休息,我回去了。」他不顧她委屈的模樣,狠下心來,快快地離開她家。

  那種害怕的心情又席捲而來,比以往來得更濃更烈。

  當他對一個女人開始有好感時,他就會命令自己離開那個女人,他無法投入愛情,他知道自己心理有病,可是他就是沒辦法。

  他不想離開她,一點都不想。

  如果她是個壞女人,這八年來,她不會殷殷守候他到現在,他得相信她對他所付出的一切。

  他和她一定會有美好的結局,她絕對不會像那個背棄他和爸爸的壞媽媽,他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也要相信她的感情。

  他不斷的為自己作心理建設。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向她告白,認真的告訴她,他喜歡她,他好愛她,他希望她能跟他就這樣一輩子的走下去。

  隔天,陸小星請假沒上班;再隔天,陸小星又請假,還是沒來上班。

  范家聲心裡著急,卻遲遲無法讓自己去看她。這樣也好,讓兩人彼此冷靜一下,或許更可以釐清各自心中的想法。

  第三天,陸小星沒有直接進公司,卻約他在公司附近的西餐廳共進午餐。

  范家聲雖然感到納悶,更多的是不解,但他還是在十二點零五分踏進西餐廳,這時陸小星已經等在那了。

  兩人點了餐,一來一往的對話,全是無關痛癢的基本問候。

  他這兩天想了很多,越想越無頭緒。他既不想失去她,又沒有勇氣承諾跟她的未來。

  他很矛盾,或許等吃完飯,他該告訴她,他喜歡她,請她給他一些時間,他會努力排除心理障礙,認真地跟她一起走向未來。

  侍者送來了餐點,在他還來不及拿起刀叉時,她先打破沉默開口了。

  「在你未來的計畫裡,有打算跟我結婚嗎?」她的表情是令人動容的柔美,她決定了,用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她想斷自己的路,也同時想給自己八年來一個交代。

  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她會主動提出這個問題。

  「我是不婚主義者,你早該知道。」他雙手環胸,眉頭蹙得死緊。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明明想要努力跟她在一起,為何會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我以為我是最特別的那個。」她早該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還是不由得泛起了苦澀的笑容。

  「你是很特別,但我就是不想結婚。」他不想有被逼迫的感覺,難道她還不明白他的個性,為何要先開這個口呢?

  「這輩子你都不可能結婚嗎?」她不死心再問,表面上,眼中已經有了盈盈淚水;表面下,她希望她的算計能一一得逞。

  「你這是在逼婚嗎?」他心緒很亂,無法看著她的楚楚可憐,只好拿起刀叉,動起手來吃牛排。

  「我只想問個明白。」

  「那你仔細考慮清楚,跟我繼續下去,就只能維持這樣,永遠都不要跟我提結婚的事。」他只能藉著切牛排的動作來緩和自己的心慌。

  「據我所知,只要跟你提起結婚的女人,你很快就會跟她們分手,讓她們成為你的前女友。」

  「既然你知道,你還跟我提結婚的事?」他吃了一口牛肉,頂級的牛肉如今吃進嘴裡,卻是一點滋味也沒有。

  「我只是問問,這樣我就知道我在你心裡的地位了。」她的話裡沒有任何哀求,反而顯得很堅定。

他再次擱下刀叉。「你乖一點,永遠不要想套牢我,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那如果我渴望婚姻呢?」

  「那我不會耽誤你,你去找願意娶你的男人。」他心裡一沉,說出與心願相違的話。

  他沒有信心能掌握住她,她真的會永遠不變心嗎?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也是在試探她。

  若她真的因為想要結婚而去找別的男人,那她苦等八年的意義是什麼?她根本不愛他,她只是為了想結婚而結婚。

  她輕輕點著頭。「我明白了,這樣我們算是分手了嗎?」

  「嗯,如果你執意要結婚的話。」為什麼非得結婚呢?名份能代表什麼?那張結婚證書能保證什麼?感情若是要變,就算是再多的恩愛也會成為過往雲煙,那張結婚證書還不是一撕就破。

  「那在我們感情的最後,我可以有個請求嗎?」她看著他,眼神中充滿祈求。

  他點點頭。「什麼請求?你說。」

  「最後一次跟你做愛。」

  「這算什麼請求?」這樣不是他佔便宜嗎?

  「你不肯留個美好的回憶給我嗎?」

  聽她這麼說,他心裡很不舒服,可能是以前對女人高傲慣了的自尊,讓他連一句挽回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當然肯。」

  她笑了。「晚上,你來找我。」

  桌上的牛排直到冷了硬了,她還是一口都沒吃。她還有最後的籌碼,能不能解開他的心結,就看晚上了。

  夜很深,范家聲帶著一些醉意來到陸小星的家。

  平常的他除非交際應酬,否則很少喝酒。

  「你喝酒了?」她一打開大門,就聞到那撲鼻而來的酒味。

  「一點點。」明明他的神智很清楚,為何她今晚看起來特別的美,美到有些不真實,像是距離外的偶像明星。

  她讓他在沙發上坐下,沖泡了一杯熱茶給他喝。「要先洗個澡嗎?」

  「嗯。」他點點頭,熟門熟路的走進浴室。自從和她交往以後,他幾乎三天兩頭就在她這過夜,所以浴室裡早已經多了一套他的盥洗用品。

  在他脫光衣服時,浴室門外傳來她的聲音:「我可以跟你一起洗嗎?」

  她從來沒有跟他一起洗過澡,他曾經要求過,不過都被她拒絕。

  最後一次的歡愛,難道真的比較特別嗎?他怎麼有種受刑人要上斷頭台前最後豐盛一餐的感受?

  「不用了,我沖一下就好。」他拒絕了,他不喜歡這樣的心情。

  「那……我在房間裡等你。」她的聲音雖然淡淡的,聽起來卻格外的感傷。

  蓮蓬頭的水柱當頭衝下,他恨不得沖醒自己混沌的腦子。

  聽美惠阿姨說,她這八年來是如何癡心的等待他從美國回來,甚至不顧一切的跟她爸爸鬧翻,三番兩次跑去美國偷偷看他。

  她對他的感情為何可以因為不結婚就要結束?

  他只在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就來到她的房間。

  她坐在床上,正在看雜誌,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將手上的雜誌放到了一旁的矮櫃上。

  「家聲。」她跳下床,身上已經換成了薄紗似的睡衣,美麗的胴體,是這麼引誘著他的感官神經。

  他一把抱住她,力道過猛下,和她雙雙跌落在大床上。

  他伸手想關掉床頭邊的立燈,卻被她一手阻止。「今晚不關燈。」

  這樣的特別待遇,讓他有一股氣從心裡發了出來。

  「最後的一次,所以對我特別好?」他用力脫下她那薄如蟬翼的睡衣,那也是她從來沒有穿過的性感。

  「是對我自己好,我想永遠記得此時此刻。」她的分手計畫,一步步在實踐當中,她一定要給他迎頭痛擊,否則他永遠無法珍惜她的好。

  她半坐起身,雙臂攀上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唇,沿著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喉結,他被動的感受著她的柔情,當他的喉結滾動著喊不出口的悶哼時,他一抬眼,便被那一排的英文單字給震懾住。

  Johnson。

  「這是什麼?」他以手指劃過她手臂上那幾個英文單字。

  「你的名字。我先刺上你的名字,然後你才刺上我的名字。」她的話很輕,好像不當一回事,一個傾身又想吻上他的胸口時,他用雙手阻止她的動作。

  「為什麼我不知道?」他震驚於那道刺青,那七個英文字母,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像是一條蛇般,吞噬著他的心。

  「因為你忘記了。」她專注於他的表情,之前不想讓他知道她手上有刺青,就是怕他會想逃開她的熱情。

  「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你忘記了,是你不要我了,是你什麼都想不起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義正詞嚴的駁斥。

  是他忘了!是他忘了!他為什麼會忘?他不該會忘了她,為何偏偏忘了她?

  他用雙手抵住自己的太陽穴,陷入了深沉的痛苦之中。他忘了她,而她現在正在對他告別,他為什麼想不起她?他怎麼可以這樣!?

  隱隱約約,他想起那年的夏天,有個愛笑的女孩,總是拉著他在西門町東逛西走。

  那樣的片斷很模糊,一閃即逝,他想抓住,畫面又跳躍似的跑掉。

  場景一換,女孩的表情痛苦,因為手臂上正被刺上一個個字母。

  他看著眼前的她,跟少女的她結合在一起。

  「家聲,你怎麼了?」陸小星搖著他的手臂。

  他還是看著她,有種難以置信。

  她大聲地說喜歡他、她不顧一切地強吻了他、她一路上死纏活纏的跟蹤他,一幕又一幕,無論他怎麼給她難堪,她總是用笑笑的表情來回應他。

  她是這麼瘋狂,瘋狂到讓他措手不及、無法招架。

  他不敢靠近她,就怕自己會愛上這個美麗的壞女人。

  她的大膽、她的刺激、她的勾引、她的挑釁,他不想承認自己愛上她,卻偏偏已經愛上了她。

  他想起了爸爸是如何控訴她,說她是個不良少女、是個不知廉恥的壞女生,將來也必定是個會爬牆的壞女人。

  他愛上了一個壞女人,他不該愛卻偏偏愛上,他好矛盾,他不敢承認,只能抗拒,他是個沒用的懦夫,他不敢接受她的挑戰。

  所以他才在潛意識裡選擇遺忘。

  一場車禍,他想起了所有的事,就是想不起來關於他和starlight的故事。

  塵封了這麼多年,因為這道刺青,他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在紋身店門口,信誓旦旦要為這段感情留下一個烙印的女生。

  因為她的勇敢,所以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竅,在她刺青過後,他也脫去上衣,要求師傅為他刺上她的名字。

  往事歷歷在目,而他拿什麼回報她?竟是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以為忘了,心中就不會再有掙扎。天知道,他這麼多年來,每每被那不知名的遺憾困擾著。

  「家聲……」陸小星看著他又是擰眉又是揉太陽穴的動作,他一句話都不說,讓她提吊整顆心。

  「小星……」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弄痛我了,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他抱得好緊好緊,緊到好像她會隨時消失一樣。

  聽她這麼說,他才稍稍鬆開手勁。「我想起來了某些和你有關的記憶。」

  「想起什麼?」她急問。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看見了,有個女生,在刺青的時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還是堅持要讓師傅給刺完。」

  「真的嗎?」她睜大眼,不敢相信。

  「那時候你是不是說,幸好我比你多刺了兩個英文字母,你才稍稍感到平衡?」

  她哭了,沒有演戲,這次是真的掉下眼淚。「那你有沒有想起來,你是多麼的討厭我,老是叫我不要跟著你?」

  她沒想到這道刺青能讓他想起過去,她只是想加深他的印象,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愛到甘願刺上他的名字。

  然後,在她的計畫裡,她打算狠狠跟他說分手,這樣破釜沉舟的做法,他或許才會為了她打開那道綁死的心結。

  她推開了他,將被他脫下的睡衣穿了回去。

  「沒有,我不討厭你。」

  「是的,你很討厭我,你喜歡的是像常雲青那種可愛的女生。」她倒退一步,坐離他遠一點的床頭邊。

  「小星,我是喜歡你的。」

  第一次聽到他說喜歡她,她該感動萬分,可是她卻逞強地選擇不相信。

  「喜歡我,怎麼會忘了我呢?」

  她的話讓他啞口無言。「我怕……我怕……」愛上你。他竟無法說出那最重要的三個字。

  「我看今晚對你來說衝擊太大了,這個美好的夜晚就此結束了,好不好?」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為的只是讓他在無意間看見她手臂上的刺青。

  「不……」他又把她摟住,內心的激動很難平復。他怎麼都不想放手,他已經放開她八年了,他還能放她走嗎?

  他瘋狂地和她做愛,那樣的力道是又重又深,想在她身上留下一點足跡,想讓她捨不得離開。

  可是當一切完美的到達高潮之後,她氣喘吁吁地窩在他的懷裡,她還是只能狠心地說:

  「你回去吧,過了今夜,我們正式分手了。」

  「不要,我不要分手。」這是他第一次對女人說不要分手,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

  「我要婚姻、我要家庭,這些你都給不起的。」

  「小星,給我時間。」他摟著她肩膀。

  「我給你的時間還不夠多嗎?結果呢?那會不會你的時間到了,你就揮手跟我說再見?就像那年忘了我一樣?」

  這句話問倒了他。他為什麼還不敢給她承諾呢?說呀,說會娶她、會跟她結婚、會給她一個幸福美滿的未來,說呀!

  可是,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她靜靜背對著他,流下了無聲的眼淚。

  無論是賭贏還是賭輸,她終究要跟他賭上一場。她要做自己,再也不要被他的感情牽著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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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1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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