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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京] [玄武旋舞][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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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18: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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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因為她排行五,所以五格格被命名為舞格格。
  她不是頂受人歡迎的女孩,可是她帶來的東西,非常受人歡迎。
  「小舞,你真要把這些都送我們嗎?真的嗎?」少女們狂喜驚嚷。
  「是啊,祝賀你們家有喜嘛。」有夠誇張,幾雙珠光寶氣的丑鞋居然能讓她們瘋成這樣。「不過我不懂怎麼分配,你們自己挑。」
  接下來的場面,淪為妖鬼爭霸的一團嘶吼狂暴。平日驕矜的格格們張牙舞爪,面目猙獰,凶狠無比,花廳裡從旁伺候的奴婢們臉色慘白地連忙閃一邊去,生怕被狂亂的爪子給掃到,從此沒臉見人。
  「禧恩,你們慢慢挑,那我到前頭去看熱鬧。」雖然明知根本沒人在聽,小舞還是虛張聲勢地朝主人高嚷,才潛往她此行的目的地。
  今天是禧恩二哥大婚的喜筵,賓客雲集,人潮洶湧,是她惟一下手的機會。
  行動要快,否則她們群雄割據完畢,很可能就會注意到她的行跡。
  據祖母所言,她當年與禧恩祖父互通款曲的密函就藏在荷花池後方的西院書房。禧恩祖父過世兩年多,小舞的祖母一直找不到機會派人潛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時候了,絕對要一舉得手!
  荷花池後的西跨院……小舞撥了撥擋在眼前濃密的竹林。搞什麼呀,好好兒一個郡王府竟荒涼成這樣,管事的真該去撞牆。不像話!
  雖然夏日午後陽光灼燦,但在濃蔭與沉沉屋宇的壓制下,屋裡依然一片幽闃,了無聲息。
  她悄聲反身合門,努力自眼前的陣陣星花中適應黑暗。
  好靜,連遠處宴賓的喧鬧聲都聽不見,只聞蟬鳴。
  右三步,前十五,地面上數至長幅。
  摸到長幅畫捲了!她大喜,祖母的口訣依然有效,這書房內的擺設顯然自老爺子過世後無所更動!
  長幅捲上左邊書,下玉虎,內逐。
  小舞順著長幅畫捲上方往左摸索,果真摸到放滿書與古玩的多寶櫃,正興奮地將摸索到的玉虎珍玩往多寶櫃內一移,猛然被一個當面彈出的黑影打中顏面,痛得她哎聲蹲下,撫眼抽息。
  怪不得……口訣的下一句會是:當心你的大眼珠。
  可惡的祖母,好心幫她跑腿,她竟玩性不改,堅信整人為快樂之本。回去非把她罵到臭頭不可!痛死了……
  收起掉在地上的信函入襟,她揉著發紅的眼睛往大門移動,冷不防被身畔不知何時貼近的低語嚇到——
  「你知不知道打攪老子睡眠的人最後都會被埋在哪裡?」含糊未醒的咕噥聲裡滿是怨氣,間或一個獅子咆哮般的大呵欠。
  這聲音……不是禧恩的大哥鳳恩貝勒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小舞沒好氣地強烈譴責。「近來接二連三發生貴族子弟失蹤的案子到現在都還沒水落石出,昨晚又出了有人越獄的亂子,你身為監察御史,又坐鎮京中府衙,不好好兒辦事,竟大白天地在家躲懶打混,你這官是怎麼當的?!」
  「你是哪裡來的潑辣貨?」也不想想她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上,罵的又是什麼人。「老子追了一夜逃犯,好不容易才打斷他們的狗腿。回到房裡眼睛都還沒瞇上,就碰見你這婆娘闖進來吠。請問這到底是你不對還是我不對?!」
  「吼什麼吼,有點教養行不行!」只是稍稍誤會他一下而已,火大個什麼勁兒。「原來老爺子過世後這書房就變成你的臥房了。」她喃喃暗忖。
  這小妮子是沒被人揍過,特地來討打的嗎?
  「我就奇怪,你這種人除了看春宮冊頁外哪會讀什麼書,原來只是拿書本當床鋪。」嗯,這樣他的莫名出現就變得很合理。「好了好了,我沒空跟你瞎攪和,得趕回禧恩那裡,你回榻上永眠吧。」
  永眠?鳳恩爆怒地使勁揚起嘴角,努力撐住笑容。
  「我沒被你詛咒為回榻上入殮,還真是我的榮幸啊。」
  「好說。」她以「孺子可教也」的傲慢態度點點頭。「趕快上床去,別淨在這兒扯些有的沒的。我自個兒會出去,你不必送我了。」她很能體諒徹夜追輯的辛勞的。
  「那你在黃泉路上豈不寂寞?」
  小舞一怔。他幹嘛壓住門扉不讓她打開?
  「敢問姑奶奶,您現在可以說說您御駕親征我這間小廟的目的嗎?」
  把話說得這麼呢呢噥噥的做什麼,怪噁心的。
  「我只是來老爺子的書房看看,可不曉得你早已把這兒占為偷懶用的賊窩。」所以應該算是鳳恩不對,不是她不對。
  這娘兒們,懂不懂「分寸」二字該怎麼寫?好像整個天下全是她家的,囂張透頂!
  「你若只是看看,為何在我書架上東摸西摸?」他冷笑,一把火已燒到結為寒冰的境界。
  「我哪有在你書架上東摸西摸?」她傲然回斥,額上卻開始冒汗。
  「別以為房裡一片烏漆抹黑,我就什麼都不曉得。」若在黑暗裡辦不了事,他還抓什麼賊?「你鬼鬼祟祟地從我房裡摸走了什麼東西?」
  他連那些也看到了?「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你倒說說,你這兒有什麼值得我希罕的?」
  「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佩服你找死的勇氣。」他隨即放聲大喝。「來人!把這小賊給我拿下!」
  「你這是幹嘛?」她又驚又慌,卻照樣氣焰狂妄。
  「不請而入的人,通稱為賊。」哼哼。
  「錯,叫不速之客!」
  「你好興致,死到臨頭還不忘咬文嚼字。有話等到衙門裡再說吧!來人!」
  「你敢!」她以重喝蓋過惶恐。「憑我的身份,衙門裡哪個人有資格審問我?!」其實她也不知道有沒有,可是一旦她被逮入府衙,別說是祖母要她偷的密函會公諸於世,連家族的臉都會丟盡。
  他突然悠哉起來,懶懶吟道:「你知道我在外頭被人稱做什麼嗎?」
  「甜雪饅頭。」
  「鐵血捕頭!」他吼到差點青筋爆裂,繼而努力在憤喘中保持冷靜,恢復懶散姿態。「前些日子我才在衙門裡摘下貪污大臣的頂戴,去年甚至斬了兩個貝子爺的腦袋。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是在抓犯人時才鐵血,我審訊犯人的時候才真鐵血。管你什麼皇親貴戚,在我跟前,就是犯人!」
  「那你要抓,就去抓你妹啊。」哼。
  「關禧恩屁事?」
  「是她鼓勵我來的。」
  「來幹嘛?」
  「告白。」
  這話一出,小舞自己也跟著鳳恩一起張口大愕。這話也扯得太沒頭沒尾了,可是鳳恩的氣焰如此咄咄逼人,她根本沒有慢慢琢磨的餘地,只能隨口胡說。這下該如何收拾?
  黑暗中,傳來鳳恩似笑非笑的連連輕哼。「好,我洗耳恭聽,有什麼屁話,你儘管放吧。」
  告白、告白……除了「人是我殺的」和「東西是我偷的」之外,還有什麼能稱之為告白?
  「快點!老子可沒什麼耐性,否則我就叫侍衛進來了!」
  「你催什麼催!」沒看見她已經在努力找借口了嗎?
  一屋子漆黑,鳳恩當然看不見小舞的滿頭冷汗,而小舞,自然也看不見鳳恩的緊張神態,當然更沒心思留意到之前鳳恩幾番大聲吼人前來卻毫無回應的異狀。
  該死……他真該在驍勇放話時想起今兒個是二弟大喜,他早放了侍衛們一天假,不必輪值,此刻就算他吼破喉嚨,也沒半個人會來應侍。
  好!老子今天就當諸葛孔明,唱段空城計!
  「你到底要告白什麼,還不快招?!」他環胸大喝。
  「我……」慌亂至極,她乾脆惱火地回馬:「你這麼凶,如果我是你的仰慕者,不被嚇得腦袋空白才怪!」
  「你仰慕我?」
  才怪!誰……誰仰慕他了,難道沒聽見她剛才說的是「如果」嗎?可是她的臉怎麼這麼燙?
  「好傢伙,你該不會是禧恩那個死胖妹的詩社成員吧?」他狠狠磨著牙根。
  「呃,沒錯!」這借口來得正好。「正是詩社的朋友們鼓勵我向你告白,我才會到這裡來。」
  「那你偷偷摸摸地動我書架做什麼?」
  小舞緊張地壓緊胸口內藏的密函。「我想偷……」
  鳳恩倏地逼進,兇猛的氣流嚇壞了她。
  「我想偷偷放封情書給你,有什麼不對嗎?!」她大斥。
  「很好,我謝謝你了。」他狠手一鉗,抓起小舞的左臂,幾乎將她吊在半空。「除此之外,你們詩社還準備了什麼整人花招?」
  整人花招?「沒有啊。」
  「少跟我睜眼說瞎話了。」他咬牙切齒地貼近漆黑中的小臉。「你們這些閒來沒事既不愛唸書卻又組詩社湊熱鬧的無聊草包鬧得還不夠凶嗎?上回是派人跑到我這裡假稱暗戀我還跟我要求一吻定情,我什麼都沒做她卻跑去跟你們那票狐群狗黨說我吻技很爛。上上回是派人趁我洗澡時突然闖進來找什麼鳥蛋牡丹簪花,我會戴那種東西嗎?我房裡可能有那種東西嗎?!結果你們詩社就開始笑傳我身上長滿一團團的肥肉。什麼肥肉,那叫肌肉!肌肉!你懂不懂?!上上上回和上上上上回則是你們派人——」
  小舞冷汗如雨地乖乖聆聽鳳恩囤積已久的新仇舊恨。她怎麼挑了個最爛的借口做擋箭牌?她早該想到禧恩的詩社向來愛拿鳳恩當試膽用的挑戰目標,調劑身心,反正無聊。就連她這個沒參加詩社的外人都因此聽說過鳳恩多項不可告人的隱疾,其晚節不保的程度,還不如放棄這次人生,重新投胎算了。
  「所以,你有本事就快快招供你們這回到底又想玩什麼把戲,否則我現在就去砸了你們那幫混帳詩社!」
  不行!小舞大驚。她根本不是詩社的成員,而詩社的人們也完全不知道她潛至此處行竊的事。
  只是偷一樣小東西,為什麼情勢會變得這麼亂七八糟?祖母還哄她說絕對沒問題,說她很有慧根,而且也不過是取回她們自家的東西,理所當然得很。可是、可是……
  「婆媽個什麼勁兒!你剛才不是還挺潑辣的嗎?!」
  鳳恩沒好氣地打著赤膊叉腰恐嚇,可是屋裡幽黑不明,他很難辨視出這娘兒們到底是誰家格格,但總覺這聲兒挺熟的。
  「你是哪裡跑來的?」
  「你妹那裡。」
  「我問的是你是哪個王府生出來的敗類!」找死啊。
  「你又是哪座山裡跑出來的猴子!」憑他也配這樣跟她問話。「你最好小心你的嘴皮子,我向來不准別人隨便羞辱我們家族!」
  「好,那你自己決定。你是要坦誠你是誰,詩社派你來耍的詭計又是什麼,還是要我逼你現身。」等他一口氣把門窗全打開了,看她還怎麼隱藏身份!
  小舞幾乎血色盡失。他要……逼她獻身?這代價也太大了吧,她只是來偷……呃,不管什麼理由,偷就是偷,於情於理,都站不住腳。
  可是要她獻身,未兔過分。
  「你不覺得你這麼做很無恥嗎?」不是要她丟臉,就是丟「人」。
  「是你自己給我無恥的機會。我有請你擅闖老子的香閨嗎?我有允許你隨便在老子地盤上東摸西摸嗎?你既然自願冒險犯難,我又何必手下留情?」再說她又有什麼好見不得人,難不成她臉上還鑲金戴銀,給人看到會少一塊?
  怎麼辦?她該給他知道她其實不是詩社成員,而是純粹來偷東西的愛新覺羅家郡主,還是犧牲小我一下?
  「你如果很難作決定,那我可以幫你。」他轉而無賴地大嚷:「來人!有個小賊私闖入內,給我綁到衙——」
  猛然一陣驕蠻的力道抓住他的雙臂往前扯,隨即,鳳恩便被一張柔潤的小嘴使勁兒堵上,教他出不了聲。
  這丫頭……怎麼這麼豪放?
  小舞粗魯地隨便亂吻著,心中卻不禁咒罵。獻身就獻身,怕他不成?可這個不要臉的大嫖蟲,居然早把他的上衣脫好了,可見他說什麼要她招出身份和目的,全是借口,真正的用意不過是想勒索一頓香辣豆腐。
  噎死他這下流可鄙的豬八戒!
  鳳恩被頸上纖細的雙臂給圈得死緊,令他愕然抽息,聲響卻全被小舞悶在吻裡,不得喘息。
  他不會是在做夢吧?這是哪裡來的狂野佳人?簡直像從他不可告人之放浪妄想中跳出來的好心天女,實現他一說出口鐵定會被人揍扁的小小願望。
  不過,這小天女的技巧實在有待琢磨。
  鳳恩雙臂一攬,就將不及他肩頭高的小身子密實地擁進懷裡。察覺到離了地的小腳正驚惶地胡踢亂甩著,他才明瞭這小天女的嬌小更在他意料外。
  只是這份嬌小,並不包括此時正隔著衣衫揉貼在他胸前的豪乳。
  可惡,他果然早就心存歹念,由他的得寸進尺足可印證!小舞忿忿地咬住他的舌頭,正想幫他自盡,卻遭他反向侵襲,被他狂浪的唇舌深吮住,翻攪起她所不知道的親密遊戲。
  他怎麼這麼噁心?他的舌頭怎麼像只蛇似地拚命想往她喉頭裡鑽?正想咬他一記以示警告,他卻撤退,可還來不及鬆口氣,他又進襲。這招數太小人了!她看堂哥和侍妾在樹叢裡偷歡時明明沒這樣啊,不是嘴對嘴地互相嚼舌根就成了嗎?
  小舞頑固地堅守著咬人戰術,偏偏鳳恩滑溜得很,跟她在吻中玩得不亦樂乎。
  嘗來生澀的小丫頭,怎麼挑逗的本領如此高超?鳳恩陶醉地甘拜下風。原來是他誤會對方了,她的確是來傾訴仰慕之情的。他怎麼那麼鈍,之前還跟她惡言惡語的,完全沒想到她的蠻悍很可能是在為她的羞怯做掩護。可憐的小丫頭,都怪他這只不解風情的大蠻牛……
  他努力地以唇舌補償著,雙臂愈匝愈緊,捆得她難以拳打腳踢。
  臭傢伙,想跟她改比臂力嗎?行!看是他先將她的身子擰為兩截,還是她先絞斷他的脖子!
  鳳恩在她唇中深歎,愛極了她熱情的環頸相抱。為了不負佳人美意,他將大掌探人她腰際的縫隙,向上撫摩起滑膩的嬌小背脊。
  小舞錯愕地挺起了背。他幹嘛?他是怎麼知道她怕癢,開始攻此要害的?
  真是……太有反應了。鳳恩頓時熱血沸騰,索性將她上身所有障蔽一口氣推至她腋下,以他厚實的胸肌赤裸裸地摩挲起兩團令人瘋狂的雪乳。
  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小舞凶暴地抓他的背肌、扯他的髮辮,甚至慌亂地拿出滿人摔跤的絕招,以雙腿狠狠圈死他腰際,雙臂重新絞在他腦後,企圖一鼓作氣,折斷他的頸骨。
  鳳恩鬆開了她的唇,亢奮地放聲呻吟。太痛快了,佳人如此熱情,他實在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小舞突然被背後撞上的東西弄得痛聲哎叫,繼而發覺,自已被夾在壁板與他的胸膛間,沒有縫隙與逃脫餘地。
  鳳恩一刻也不耽擱,埋頭嘗起她的雙乳,急切地吮噬著,傾全力挑弄吻啄,力有不逮之處,則以雙手相輔,生怕對她的癡心仰慕有絲毫冷落。
  這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尤物!他讚歎地擰著宏偉的豐乳,左右為難地輪番品嚐著鮮嫩的蓓蕾,兜轉舔吮了一方,總會深感愧疚地再加緊補償另一方。
  奇怪的衝擊嚇得小舞頭暈腦脹。哪有人……會這樣的?又不是小嬰兒,他幹嘛……
  他忽然起身,以前額貼住她的額頭,沉重地喘息著。幽暗中,小舞眼花地看著隨他氣息不斷起伏的胸肌與壯實的肩頸脈絡,剛才想罵的話,此刻卻在她腦中融為一攤爛糊。她什麼也沒法子思考,只剩身體敏銳地感覺著鳳恩仍停留在她雙乳上急促撥弄的節奏。
  「我……」鳳恩勉強清了清燥啞的喉嚨。「我得先問你,你是完璧之身嗎?」
  小舞仍在呆愕狀態中,奇怪著為何自己沒法子開口叫他別再這樣擠捏著她的胸脯。他這樣……根本沒法讓她冷靜的、好好的、仔細的想想,他在跟她說什麼……
  「我知道這對女孩兒家來說是很難啟齒的事,但我不想害了你。」天曉得要他在如此高昂的亢奮中懸崖勒馬,需要何等偉大的聖人情操。「如果……你是完璧,我們就不能再進行下去。畢竟你只是仰慕我,卻沒意思要嫁我,我總不能害你嫁不出去。」
  小舞在他突然掐住她乳頭的剎那抽肩輕吟。
  「你有聽見我的話嗎?」
  她呆呆喘了半天,才口齒不清地回答,「什……什麼話?」
  「你是完璧沒錯吧?」
  「沒、沒有啊……」她完畢什麼?她根本啥都沒開始。
  「別說謊,這事不能開玩笑。」
  「我……我哪有開玩笑?」
  鳳恩重歎口氣。「別鬧了,其實我比你更希望你不是完璧。」好讓他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攻城掠地。
  「誰跟你鬧啊?」小舞漸漸在火氣下聚回神智。
  這丫頭,又開始拗脾氣。「你可以一時興起地跑來跟我告白,我卻不能一時性起就完全豁出去,我總得為你的後路著想。你懂不懂?!」他已經快被慾火悶爆了,她還故意惹他。
  「你凶什麼!是你問個什麼笨問題,心裡早替我定好答案卻又要我回應,我的回應一不符合你的預期就跟我發脾氣。你擺明了就是刻意找碴!」
  好啊。「我好心好意為你設想,你倒狗咬呂洞賓起來!」
  「少找借口!」說得好像他有多委屈。「完畢就完畢!既然已經完畢就沒什麼好唆了,我走就是!」
  她沒好氣地拉下堆在豐乳上的衣衫,卻被他猛地一把又拉上去,彈出飽滿沉重的曲線。
  「你幹嘛!」她惡罵。
  「既然你那麼不在意,我又何必客氣。」他一手解開她裙底的褲腰繫帶,嚇傻了小舞。
  他這是做什麼?
  等鳳恩的長指順著她的小腹滑往女性私密,迅速而準確地擰住了稚弱的花蒂,她才驚駭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喂!」他幹嘛碰她那種連自己也不曾接觸的部位?「你搞什麼,那麼髒的地方——」
  「哪裡髒?你不是很愛玩嗎,怎麼會不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你好噁心——呀!」最後一字,陡然由怒罵拔尖為高聲怪吟。
  鳳恩細膩地玩弄著易感的花蒂,夾在指間急速捻揉。小舞拚命向後退,卻被身後壁面擋得無處可躲。
  「這樣會很噁心嗎?那這樣會不會比較好一點?」他改以拇指緊壓在她的脆弱之上,持續使勁地快速撩撥,其他手指則往更私密的領域探索。「啊,你還沒準備好。」
  小舞快被渾身不由自主的強烈震顫給沖昏頭,根本聽不見他在喳呼什麼。不行……她快站不住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到底……想在那裡找什麼?
  鳳恩滿意地貼著快抽搐成一團的小身子,盡情享受她每一分微妙的戰慄。當他撥開嬌嫩的禁地深入探索時,才領悟到自己頓時成了敗陣的一方。
  她實在稚弱得不可思議,緊緊環擁著陌生的長指進擊。他不斷深入哄騙著更多的甜蜜,實則腦門已被強猛的慾望震得嗡嗡作響,怒吼著該在她之中的不是他的長指,而是他自己。
  怎會這樣?他原只懲戒一人,結果竟兩人遭殃。
  小舞幾乎神智渙散,無助地緊抓著他糾結的雙臂,勉強支撐無力的雙膝。鳳思索性單臂將她摟緊,貼在他身前,也方便他的另一手做更深入的搜尋。
  她什麼都不知道了,只剩官能在運作。她淺促地急喘著,間或連她也沒聽過的嬌聲抽吟,聲聲戰慄,在他耳邊交織成魅惑的音韻。
  他收緊左臂的環抱,深深吻往令他躁動不已的紅唇,使勁吮摩著那份小巧豐潤。他飢渴舔噬著嬌嫩的臉蛋,意識到這張幽暗中的容顏似乎挺漂亮的小東西,也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誰?」
  小舞有聽沒有到,完全淪陷在鳳恩指間繁複的捻揉,以及他在她之中深入淺出的遊走。只是他的力道漸趨剽悍,慢慢演變為某種強烈的節奏,彷彿在為其後更大的衝擊做準備。
  「既然仰慕我,又為何不讓我知道你是誰?」他難受地啞聲低促著,熾烈的亢奮在他衣內暴躁地騷動著,急著進入他探索到的嬌柔幽境。
  小舞痛苦地悶聲抽息,全身緊繃得幾乎蜷成一團,又同時瀕臨迸碎的邊緣。這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完全無法預知眼前會有何樣更可怕的狀況出現。
  他再不住手,她真的快……
  「快……快……」
  鳳恩壓抑的慾火在這聲聲嬌媚的催促下猛然爆為烈焰。
  小舞在他長指狂亂的撩撥下崩潰地埋入他胸膛,不住哆嗦。一句簡單的話語,也沒辦法完整說出口。
  「快……」快點停下來!「否則……我會死掉……」
  他不再以道德壓力扼殺佳人致命的乞求。再忍耐下去,不只她會死,他恐怕也會忍到斷氣。
  幾個利落的動作,鳳恩褪盡自己身下衣物,抱起小舞大腿兩側讓她背部貼緊牆壁。
  「抓牢了。」他邊將小舞雙腿環緊他腰際,邊把她的裙擺推至她小腹,讓少女的秘密全然開敞地面對他的勃起。
  小舞愣愣地眨眼急喘,不知他這是在幹啥。
  「你……在磨蹭什麼呀?」既然同意停手了,為什麼不趕快放她下來?
  「別急。」他咬牙柔聲勸導著,額上又是汗,又是浮凸的青筋,但他已經盡快讓貼在她女性上的巨大亢奮浸潤她的甜蜜。「你太小了,我得……」
  「還哩叭嗦什麼!」放人下來就放人下來,與她年紀大小何干?
  「你別催行不……」
  「快點啦!」快放她下來!
  「遵命!」
  鳳恩猛一使勁,完全深入敵陣,同時遭到小舞痛聲尖叫的魔音攻擊。他難以忍受地皺緊俊容,牙根狠狠咬得咯嗤響。
  要命,她果然是完璧之身,既然生米已成熟飯,也就別費力去顧忌什麼了。
  他抓緊小舞大腿兩側,繼續衝鋒陷陣,以額緊抵著小舞的前額,竭盡全力獻身補償。不但加重逐漸深入的衝刺,同時捏起她的雪嫩豪乳,吻住她痛到叫不出聲的小嘴,使勁展現他研習多年的男女伎倆,外加他的獨門自創,整得她暈頭轉向。
  她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就在小舞快昏死過去之際,一隻長指猛地彈打在她開敞的脆弱花蒂上,震得她渾身緊抽,繼而在他粗魯的捏弄與在她深處的兜轉摩挲下,衝上不知名的巔峰。
  鳳恩盡情施展著渾身絕技,酣暢淋漓。這娃兒雖無經驗,卻大膽豪放,不玩欲迎還拒的那套爛招,也不哭聲哭調地賣可憐,辛辣鮮活、爽快利落。反觀他的瞻前顧後、再三思索,既婆媽又唆,實在該乘此機會好好悔過。
  「鳳恩!你在裡頭做什麼!」門外突然傳來魯莽的拍擊聲。
  他神智一震,才意識到他倆的呻吟有多嘹亮悅耳。但他清醒歸清醒,急速衝刺的悍勁倒不曾放輕,反倒在門外的叫罵下變得更加躁進。
  「鳳恩!」門外的女聲愈發不耐煩。「你二弟在前頭辦喜事,你倒躲在這兒辦好事。你衙門裡的朋友都在廳裡等著,要我和你阿瑪怎麼應付啊?!」
  管他們的!他一面奮力進擊,一面擰起沉重彈動的玉乳,粗率地以拇指迅速撥弄細嫩的乳頭,又不時狠勁一捏,刺激小舞纖弱的感受,將他深深的進犯吸往瘋狂的盡頭。
  「鳳恩!」
  吵死人了!他煩躁地將雙臂由內向外勾住小舞的膝後,讓她更加地門戶大開,騰著兩隻小腳迎接他愈發粗魯的侵略。
  小舞已無思考能力,只能失聲泣吟著。陌生的痙攣烈火般地狂燒著,狂野的衝擊卻不曾停歇。她不曉得自己已在駭人地放聲痛泣,只知道自己快要爆炸死掉。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老娘說話!」
  鳳恩猛然奔射的剎那,門扉被外頭的咒罵一拳開,霍然散進的光線將深廳內的人影照得一清二楚。
  「啊——」小舞掩面尖叫。
  「把門帶上!你他媽的故意闖進來幹什麼,小心我砸爛你前頭的喜宴!」鳳恩狂吼,整座屋宇給震得嗡嗡顫動。
  小舞以手臂緊緊交抱著自己的顏面,看不見很快帶上的門扉,不知道自己已沉回安全的闔黑。
  「沒事沒事,我額娘什麼都沒看到。」他柔輕地急急安慰滑坐在牆角哭成一團的小人兒。「門是背對著我打開,只有我背後春光外洩,誰也看不到你一分一毫。」
  呃,大概只看得見她分掛在他肘側的兩隻小腿吧。
  「別哭了,剛才除我額娘外,沒有別人在,這事不會傳出去的。」他跪在她身側又哄又疼。
  「你走開!」她憤然打掉他溫柔安撫的大掌。「既然你額娘都跑來叫你了,你還不快滾!」
  「我待會自會過去,可我不能就這樣放下你不——」
  「我叫你滾你還死賴在這兒幹嘛!」
  可她哭成這樣,他怎麼走得了。「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好了,我去外頭替你掩護一下——」
  「你走你走!我叫你走,馬上走,你聽不懂嗎?!」
  「好好好,我走。」他為難地順從著,否則她再吼下去,不是扯壞了嗓子,就是哭壞了眼珠子。
  穿妥衣裳後,他還是不放心,才走近小舞沒兩步,就遭到她激烈的泣聲痛斥。
  「給我滾遠一點!去忙你們自己家的事,少煩我!」
  「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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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19:28 |只看該作者
「我的事輪不到你唆!滾!」
  他惱火地硬是大步殺來,抓起小舞的雙臂便咬牙切齒道:「老子不是那種玩完女人就隨地丟棄的人,我也不能讓我老娘惡作劇之後就逍遙法外。我現在出去,不是因為你叫我滾,而是我必須出去替你討回公道!」
  「我才不希罕!」
  「我也不是因為你希罕才這麼做,而是我必須替你教訓皮癢的人!在我回來之前,你給我乖乖待在這兒!」
  好大的膽子!「你想把我押在這裡?」
  鳳恩閉眼用力調息,等開口不會噴出火花時才低吟,「我不能讓你這麼狼狽地離開。你希望我叫侍女來服侍你嗎?」
  「不要!」她急叫。
  「好,那你在這裡安心歇會兒,我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裡的。等一下我會帶熱水和更替的衣裳過來,等你身子好點了我再親自送你回府。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我……」
  「鳳恩!你到底見不見你那票青龍白虎什麼的豬朋狗友?」鳳恩的額娘焦心地在門外大嚷。
  「你煩不煩哪!」他回頭咆哮。
  「那我就放他們到你這兒來?」
  鳳恩咬牙咕噥一連串精彩豐富的齷齪字眼,回眼望向牆角幽暗不明的身影,又忍不住滿心疼惜。
  好好的一次初嘗雲雨,竟被搞得如此難堪。
  「別傷心,我會把事情搞定。」他輕撫濕濡的小臉。「你在這裡乖乖等我。什麼都別怕,我會保護你。」
  鳳恩兩三下就把前廳的喜宴毀得天翻地覆,弄得他二弟哭爹喊娘,兩老呼天搶地,招呼完他的朋友,打發掉閒雜人等,帶著熱水衣裳食物熏香火速趕回房時,已不見佳人蹤影。
  他立即殺往小妹禧恩的詩社,卻發覺沒一個是他剛才在黑暗中交手的人,感覺完全不對,性格截然不同。可今兒個詩社的人全到齊了,沒人缺席。
  那她根本不是詩社裡的人了?
  今日王府喜宴,來往賓客眾多,誰也說不清到底來了哪些王府的格格。鳳恩至此完全失去她的下落。
  難不成是他作了場午後春夢?
  寂然回房,他疲憊不堪地枯立在廳內,捏著眉心極力回想著一切線索,腦海浮現的卻儘是兩人狂浪的糾纏與暢快,令他再次熱血沸騰。
  她是誰?他對那聲音、那隱約的形影,有著模糊的印象,又微弱得難以具體掌握。
  慨然深歎時,他霍然瞥見椅腳下的某樣東西——一封陳舊的信。展信流覽,他不禁更加皺緊眉心。
  這裡什麼字也沒有,只有圖,筆法飛騰卻有些生澀的描線圖,顯然是外行人臨時走筆而成的。圖中女子體態豐腴,身姿活艷,羅紗綵帶如飛雲般地簇擁在秀麗的女子身旁,充滿豪放爽朗的西域古國風情。
  如果他猜得沒錯,這應該是大唐時代的某種舞蹈。叫……什麼來著……
  啊,對了,叫胡旋舞。
  這就是那位神秘佳人特地送給他的情書?









第02節

  「小舞,怎麼啦?」一臉頑皮的富態老人家抱著精巧的小錦盒傾身貼近發呆的小人兒。「最近你老魂不守舍的,該不會是為了把我的密函搞丟的事兒在內疚吧?」
  「當然不是。」小舞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那是為什麼?快說給你善解人意的好心奶奶聽。」
  「你哪裡善解人意了?叫我去偷東西的奶奶又算得上哪門子好心?」
  「小舞怎麼這麼凶呀。」滿頭白髮的老美人依舊笑嘻嘻,逕自坐在小舞身旁,一塊兒在水閣裡乘涼。
  小舞沮喪地又撐肘在石桌上,雙掌托著小臉、嘟著小嘴皺眉發呆。
  「不應該會失手的呀。」老奶奶故作傷腦筋地喃喃道。「你信都已經到手,藏也藏好了,雖然鳳恩貝勒半途殺出來,可你不是照樣順利逃出來了,這信怎麼會丟了呢?」
  小舞不講話,努力表現一派淡漠,兩頰卻一片通紅。
  「你是不是有些細節沒跟奶奶說呀?」老奶奶貼耳竊問。
  「信丟了就是丟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她趕緊大發雷霆一下,以示不爽。「別再跟我提那檔子窩囊事!」
  「好吧,那咱們來談另一檔子事。聽說你近來老是一個人鬼鬼祟祟地窩在房裡,連侍女也不准進去,請問你在裡頭做什麼?」
  「我……我那個……那又怎樣!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行嗎?!」
  「連洗澡時也不准侍女應侍?」
  「沒……沒錯!我從現在開始,就是喜歡一個人洗澡,一個人更衣,怎麼樣?」
  「哎,難怪你那群丫頭們傷心得要命。」
  「這有什麼好難過的?」沒事做不是比較好嗎?
  「小舞,你想想,你這臭脾氣有幾個人伺候得住?現在留下的那幾個幾乎都是給你從小折騰出了金剛不壞之身,才能活著伺候你到今日。那麼聰明伶利的丫頭們不去伺候別的乖巧小姐,反而任勞任怨地待在你這大惡霸的身邊,是為什麼?」
  「為什麼?」小舞的興致全被勾了起來。
  「當然是因為有好處啊。」
  「什麼好處?」她從不給下人打賞的。
  「嗯……」老奶奶磨磨蹭蹭了半晌,看見小舞的雙眸快噴火了才笑嘻嘻道:「好處有很多,其中一項就是伺候你梳洗打扮。」
  「這算什麼好處?」
  「因為我的小舞很漂亮呀。」
  「奶奶,你又來了。」老是亂誇自個兒孫子,都不害臊啊。
  「別擺著一副臭臉嘛,奶奶可是說真的。你看看,我把你生得多好,活脫脫就是我年輕時的樣兒。」她笑著擰了擰小舞的下巴。「難怪丫頭們都喜歡替你梳妝打扮,就跟玩娃娃一樣。替你沐浴更衣時,那更是有趣。」
  「有趣?」她皺眉思忖。
  「可以把你看得一覽無遺啊。」
  「那又怎樣?我有的,她們不也全都有?」
  老奶奶沒力地放棄一歎。「是啦,你要這麼說也沒錯。」這寶貝實在鈍得有些無藥可救。
  「奶奶,你快把話說清楚嘛!」她抓著奶奶的衣袖扯呀扯。
  「好。你覺得女人看見了你的身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嗎?」等小舞點完頭了她才繼續問:「那男人呢?」
  「我才不會給男人看我的身子。」
  「如果男人看見了,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呃……很驚訝吧,也有點喘,而且會動手碰我。」
  「小舞。」奶奶的神色忽而凌厲萬分。「鳳恩貝勒除了碰你身子,他還做了什麼?」
  小舞嚇得由石椅上蹦起,慌得連手腳都不知該擺在哪裡。
  「奶奶,你在……胡說什麼?」她只是想著鳳恩那日的反應,又沒漏口風,奶奶怎會一下就識破?
  「你打從丟了信的那天起就一直不對勁。」
  「因為……我很內疚。」
  「可我剛才這麼問你時,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哪會記得那隨口一應。
  「你說:當然不是。既然如此,就別再拿內疚當借口。」她嚴肅的神色懾住小舞。「小舞,那是封對奶奶來說比生命還重要的信。如果你是因為沒找到它才空手而返,奶奶絕不會這樣逼你,可你是偷到手後才搞丟的,那信一定是被鳳恩貝勒拿去,這比沒找到信還更嚴重,你明白嗎?」
  她不明白,可是奶奶從沒這樣冷硬地跟她說話,簡直像忽然變了個人似的。足見那封信重要的程度,似乎遠超過她想像……
  「奶奶,我……對不起。」
  「我希望你能做比道歉更積極的事:把信奪回來。」
  小舞頓時怔住。把信從鳳恩那裡拿回來?「可、可是奶奶,我已經沒有機會再潛到克勤郡王府裡了。上次是因為他們府上辦喜宴,自由出人的人很多我才能假裝我也在受邀之列。但這次——」
  「試試禧恩。」
  「她才不會幫我!」都已經跟奶奶說好多次了,她怎麼還是不懂?「禧恩跟她那票詩社的朋友其實並不歡迎我,上回是我用些禮物分散她們的注意力才有機可乘。你這次要我怎麼再混進去?就算我再備妥一些賄賂用的小東西,我也沒有名目送過去呀!」
  「她會請你到詩社去的。」奶奶神秘一笑。
  「她不會!」小舞一直都期盼著能受邀加入詩社,認識朋友,卻始終被人禮貌地排拒在外。「她絕對不會主動請我入詩社!」
  「禧恩的信差現在就在前廳等你。」
  小舞張大錯愕的小口。
  「還不快去回應人家?」
  禧恩派人來捎口信給她?「這……她也不一定是派人請我去詩社啊。」
  「你去了就知道。至於你跟鳳恩貝勒之間的事……」奶奶等到小舞渾身寒毛悚立了,才滿意地流露慈祥笑容。「我暫且不過問,先解決信函的事再說吧。」
  小舞心頭七上八下地獨自到前廳見信差。奶奶真是……嚇死人了,從沒見她這麼深不可測。不過奶奶一向喜歡整人取樂,也許她愈玩愈野,開始想擴大惡作劇的格局也說不定。
  事情果然給奶奶料中,信差是來請她去克勤郡王府一趟。
  她不想去,萬一又碰到鳳恩怎麼辦?這下可好了,前有鳳恩識破她身份的危機,後有奶奶要她奪回信件的命令,到底要她怎麼樣嘛?
  「你用不著一臉不高興,我現在比誰都不爽。」小舞一到克勤郡王府,就聽見禧恩這番高聲埋怨。
  小舞環顧禧恩院落裡滿滿的人潮,全是年輕的格格。
  「這是怎麼著?」
  「都是我大哥啦。」圓滾的禧恩毫不顧忌地扯嗓怨道。「他叫我把二哥大喜當天所有來過我們家的年輕格格全請過來,他要一一詢問。」
  「詢問什麼?」
  「你待會不就知道了。」
  鳳恩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禧恩冷瞥道。「最好別對我大哥還有任何妄想。你不符合他的胃口卻硬要塞給他吞下的話,倒霉的不會光只有你,連我們都會遭他那魔王脾氣的殃。」
  「我又沒在妄想什麼。」何必講話那麼毒?
  「我也沒說你在妄想,只是先給你些好心的提醒,省得你自找難堪。」
  「那你何不乾脆好人做到底,閉上你的狗嘴?」
  兩造交鋒,頓時雷電激爆,雙方氣勢猶如對戰的母獅。
  「舞格格,你最好搞清楚你現在站在誰的地盤上。」禧恩挺直著圓滾身軀,傲然哼道。
  「禧恩格格,你也最好搞清楚今天是你府上派人請我過來的。」
  「我可沒請你來,我只是在替大哥請而已。」
  「既然人不是你請來的,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唆?」
  禧恩差點噴火,她一向看這倨傲的婆娘不順眼。什麼愛新覺羅的郡主,明明早就因家族中的貪瀆案件被降為格格,卻老愛耍她早就沒了的皇族派頭。
  「我不管你是誰請的,這是我的院落,我就是主人,你也不過是個來客,你不覺得你作客的方式很惡劣嗎?」
  「跟你惡劣的待客之道相比,我覺得我挺客氣的。」
  「你既然這麼不屑待在我這兒,那你幹嘛不滾?!」禧恩卯起來咆哮,一屋女孩全呆看這場爭戰。
  「因為我滾或不滾,不是由你來命令,而是由我來決定。」小舞從容地轉向一旁愣住的侍女。「你茶端到哪去了?是在等我伺候你,還是這克勤郡王府一向如此馬虎待客?」
  「啊……是、是,奴婢這就去!」侍女惶恐地立刻衝出去,而小舞則一屁股安然坐上正位,君臨天下。
  「誰准你在我這裡囂張的?你有本事幹嘛不回你家去當你的山大王?我最討厭你這種搞不清狀況的傢伙,還要所有人來容忍你的跋扈。我從沒拿你當朋友看,也根本不想放你踏進我的地盤,在我這裡又是撒野,又是不講理地——」
  「不講理的可是你,我卻句句都很合理。」小舞氣定神閒地揚著下巴。
  「你講個屁!」禧恩跺得震天動地。
  「禧恩,別跟她見識!」
  「忍一忍就好、忍一忍就好!」
  週遭的女孩們開始好言相勸,勸住了禧恩,卻忘記封住小舞那口大炮。
  「我本來就很講理。」小舞正氣凜然地對大家曉以大義。「你請人到這裡來,不說明目的也就罷了,我向你好聲詢問,你卻還我一句惡意威脅,還假稱那叫好心的提醒。就算你是真好心,可我也有不接受的權利。我既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小可憐,也不是畏畏縮縮的小媳婦。你欺負人不成,就對我發脾氣,卻什麼道理也講不出來,只能拚命狂吠你是主人、你是主人。是,你是主人沒錯,但我可不是特地來聽命的奴才。況且你既是主人,那你的招呼在哪?你的待客之道在哪?你的理在哪?不講理的又究竟是哪一個?!」
  「可是你的態度很惡劣!」禧恩詩社的朋友助陣道。
  「而且囂張。」
  「你們那天收下我送來的禮物時怎麼就不見你們這麼說了?」
  那天拿到小舞送來繡鞋的女孩們全被將了一軍。
  「我帶東西來時,你們待我是一個態度,我沒帶東西來,就換另一個態度。」小舞起身面對禧恩。「你跟我發脾氣,是不是就這個原因?」
  「誰希罕你的東西!」禧恩衝往內房的衣櫃,抽出寶盒內秀麗非凡的小鞋,厭惡地砸向小舞。「把你的臭鞋拿回去,立刻滾出我的地方,我這裡、永遠永遠都不歡迎你!」
  走就走,她還正愁沒理由避開鳳恩!
  但小舞才轉身,就衝撞入厚實的胸懷裡。
  「在我話沒問完前,誰都不許走。」
  「鳳恩貝勒!」女孩們驚望著一手按在小舞肩上,一手接著方才飛在空中的繡鞋的男人。
  小舞也怔住了。
  她……實在很難想像盜信那天為什麼有膽與鳳恩對陣叫馬,應、應、應該是那時環境一片漆黑的緣故吧。因、因為她一面對鳳恩就呼吸困難的老毛病,好像完全沒啥改進。
  鳳恩其實挺俊美的,可惜身形太雄壯,魁梧得找不出絲毫細緻的部分。臉形太剛俊有力,眼神太精銳,又大又嚇人,足以瞪得人魂飛魄散,毫無浪漫的成分。粗獷的氣質也太過豪邁,完全稱不上玉樹臨風,根本是條血性漢子。雖然他常受不了地遭小女孩們戲耍捉弄,但那份虛張聲勢的惱火,讓人感覺不到害怕。有如真正充滿力量的大獅子,懶懶地打著呵欠,搖尾掃蒼蠅,威猛的性格與原始的戰鬥力,全穩妥地安睡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是,此刻的他則是起身搜獵中的猛獸。懾人的氣勢,與平日完全不同。
  小舞的心臟開始暴動,驚惶地燒紅著小臉癡望阻攔她去向的男人。
  她知道很多很多鳳恩的事,看過他很多很多不同模樣,卻沒有一次這麼近、這麼清晰地將他盡情看盡。好……好大的手掌,骨節分明、剛毅有力得有如是鐵打的,撫揉她身子時則像粗糙的烈火,致命的溫柔。他……他的肩臂怎麼那麼寬厚?不但阻斷她的視野,也幾乎阻斷她的氣息。他那天就是用這副胸懷擁抱她嗎?
  突然間,她憶起自己曾以嬌軀接觸過那身銅筋鐵骨、糾結肌理、孔武體魄的灼熱細節。想起自己的酥胸曾如何揉貼著他,激情之中她曾如何虛軟地以臉頰貼靠在他汗濕的胸膛上,承受著他狂野無休的衝擊。還有他不時以泰山壓頂之勢覆下的熱吻……
  小舞的視線順勢攀上他充滿陽剛魔力的雙唇,冷不防與他的高高睥睨對上眼,心臟幾乎快從口裡猛然蹦出來。
  他認出她來了?
  鳳恩按在小舞肩上的那隻大手倏地一鉗,抓緊了她,就將她一把剝離自己身前,放到一旁的少女群中,甚至沒多看一眼。
  「有勞各位大駕光臨。很抱歉我硬將你們請到這裡來,實在因有要事得查,不得不如此。」
  小舞傻傻眨巴大眼,看鳳恩鶴立雞群地對一屋子人邊環視邊說明。她只是群眾中的一分子,沒有受到什麼特別的視線關照。
  「我現在想麻煩各位一件事,就是一個個到我面前來報自己的身家姓名。」
  少女們隱隱騷動,何必一一報知呢,大家不都多少有些認識了?
  「請現在就開始。」
  鳳恩像青天判官般地張腿坐入大椅,雙手安置在大腿上,閉目凝神,不再贅言。
  大伙全都莫名其妙,還是愣愣照做了。有時鳳恩聽見某個聲嗓,會微皺眉頭,似乎發覺了什麼,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便輪下一人報上姓名。
  剎那間,小舞明白他在做什麼了。
  他在聽音辨人,企圖找出那日在黑暗中的女子嗎?
  怎麼辦?她該怎麼躲過這關?是壓低嗓子好,還是吊高一些好?怎麼掩飾比較妥當?
  「不要刻意裝嗲,自然點說話!」鳳恩低斥著一名嬌羞少女,嚇得小舞魂不附體。
  無論她再怎麼向後躲,終究還是會輪到她。她一臉通紅且張皇無措,不復先前與禧恩對罵的奔騰豪氣。
  「我……我是愛新覺羅家的五格格,我叫……小舞,隸、隸、隸正黃旗,我……」
  「下一個。」
  小舞怔住。這樣就好了?別人都至少還得報報父親爵位官階什麼的,她為什麼不必?鳳恩又為什麼對她的聲音毫無反應,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他認不得她的聲兒嗎?
  半個多時辰過後,所有人一一報過名,鳳恩霍然起身,滿室緊張萬分,像要等候發落的犯人。
  「華陽格格,請你站到前面來。」
  一名滿臉不甘不願的柔弱少女,楚楚可憐地抿著清秀紅唇,雙眼帶倔地垂頭走到他跟前。小舞呆望著,不知鳳恩下一步要做什麼。
  「你似乎不太高興我的問話。」
  「我是不高興,我先前才跟家人聽戲聽得正精彩,就被你莫名其妙請來,又叫我做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我為什麼不能不高興?」
  鳳恩微瞇了下深邃雙眸。聲音對了,語氣也很像,但……又有些細節無法確定,得進一步觀察。
  「是這樣的,十天後是南方的觀蓮節,宮中的姑母邀禧恩領詩社朋友一同參加蓮花宴,可禧恩的詩社只有四人,這數不吉祥,所以我得替她多邀幾個進宮,給姑母湊興。」
  「那也不必硬要人一一報上身家姓名呀。」華陽柔弱地嬌聲怨道。
  「我得聽聲選人。」
  「為什麼?」
  「那是吟詩成敗的關鍵。」
  「可我家裡多得是高官大宴、豪門場面,我並不希罕你這什麼宮中蓮花宴。」
  這口氣挺有那日的味道。「你當然可以不希罕,但姑母其實是想借此宴探查哪家格格可做皇子妃的人選,為了禧恩的前途,我不得不謹慎。」
  「原來如此。」
  「那麼,」鳳恩轉身,對眾女們道:「諸位格格辛苦了,我會差人一一送你們回府。我姑母在物色皇子妃之事仍屬機密,請各位聽過就算了,切勿走漏風聲。」
  少女們嘰嘰喳喳地緩緩散去,目露詭異光芒。鳳恩懶懶地伸伸腰,故作無視,深知她們回去必會將此事吵得人盡皆知,並且急切探尋進宮管道,冀望雀屏中選,而忽略掉鳳恩此次召她們前來的私心。
  小舞失落地呆立嘈雜的人群中,被左右前後的人順道簇流出去。
  還以為……鳳恩對她一定會有很強烈的印象,或者對她有某種特殊的感覺,畢竟他們曾經那麼親密地彼此接觸過。怎知,全是她自己在做大頭夢……
  行經廳門,邊上的禧恩不懷好意地環胸冷笑,一副「看吧,我早告訴過你」的勝利姿態。
  小舞回瞪她一記「死胖子,閃邊去」的狠眼,登時被人斥道——
  「五格格,你站住。」
  鳳恩?
  禧恩急忙攀在鳳恩臂側,像在鼓勵鳳恩替她教訓這個臭小不點。
  「你也加入詩社去,十天後和禧恩一起進宮。」
  「大哥!」禧恩怪叫。
  「為……為什麼?」小舞的心又開始狂跳。他在邀她參加詩社耶!
  「給你個機會進官候選,不好嗎?」他一派「你別給臉不要臉」的傲慢。「搞不好你會一舉當上皇子妃,等著我們日後好好巴結你呢。」
  小舞的少女情思完全凍結,禧恩則火到極點,拖著鳳恩衝往廳外的綠蔭後頭,準備狠狠地扁他一頓。
  ……他根本認不出她來,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他又不是不認識她,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以來都很注意他,為什麼他的回應始終那麼冷淡?
  誰希罕他的注意,誰希罕什麼詩社、什麼皇子妃!笨人盡耍笨把戲,他們統統一起笨到底算了!
  她氣惱地才往外衝沒多遠,就聽見山石後傳來的低聲爭執。
  「你明明說只要聽聲音就可以認出喜宴那天偷闖你院落的人,認出來就好了,幹嘛還要把人塞到我的詩社來?」
  「證據不足。」
  「你又不是要抓犯人!」
  「我是,我要抓的是竊賊。」
  「對方那天潛到你房裡偷東西?」
  「沒錯?」
  鳳恩胡說,她哪有偷東西?!小舞屏息伏在亂石後頭,愈聽愈一肚子火。她就不信那份密函不在他手上!
  「那又何必拖那個臭小舞進來?」
  「好藉著蓮花宴把她給嫁掉。」
  「你憑什麼認定姑媽會挑她做皇子妃人選?」
  「因為我自會交代姑媽務必選她。」
  「幹嘛呀!她的終身關你屁事,你幫她鋪這麼豪華的富貴之路做啥?」通常被挑做皇子妃人選的少女,雖然最後不一定中選,但落選後也馬上可獲得指婚機會,直接指配給其他王公親貴。
  「我實在受不了她那種陰魂不散的感覺。」不管她人有沒有出現,總有種小舞的神思或視線仍圍在他四周打轉的錯覺。
  「你受不了也犯不著推給我呀?你懂不懂什麼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你老大還我老大?」敢跟他討價還價,想被揍啊!
  「可是我的詩社——」
  石後樹葉沙沙微響,鳳恩霎時騰身翻立至石後另一側,沒人,只有遠處少女緩緩散去的細膩交談。
  舉目遙望著,沒注意腳邊草叢蜷躲著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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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0:02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我實在受不了她那種陰魂不散的感覺。
  小舞腦中不斷迴盪著鳳恩冷酷的埋怨,同時在自家內院操練著套套拳法。
  她哪裡陰魂不散了?她從來沒有貿然接近過鳳恩,只敢遠遠觀察。她也不曾煩擾過鳳恩,關於他的一切,全是她向鳳恩周邊的人問來的。她都已經這麼小心了,鳳恩為何還是對她充滿反感?她有這麼討人厭嗎?
  「小心!」
  小舞在施展拳法時猛然被只大掌由後方扣住肩頭,她定睛眨眼,才發覺自己竟只差一步就要撞進武器架中。
  「格格,練功最忌諱一心二用。我看你今天還是別練了。」
  「扎達師父!」
  「別再說了,你回房梳洗休息去吧。」形貌精瘦且憂鬱的中年帥哥淡道,面無表情地收起長槍。
  「可是我還想練。」否則她不知該如何排遣滿腦子紛亂思緒。
  扎達沉默半晌,與大汗淋漓的小舞共坐在台階上小憩。
  「你想想自己當初為何開始練功。」
  「因為……我想練就練了。」
  「是誰讓你產生這念頭的?」
  鳳恩。小舞沮喪地無言垂頭。一年多前,她極力說服奶奶讓她的貼身侍衛做她的武術師父。因為她知道,鳳恩的功夫極好,也相當熱中此道,所以她也想學。真要探究這麼做到底有何目的,坦白說,她也不知道。
  「你若是因為男人而想習武,那你的努力也終必敗在男人身上。」
  「因為男人塊頭高、力氣大嘛。」
  扎達搖頭。「因為女人已敗在滿腦子想的念的只有男人了。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建在以男人為中心的妄想上,男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強,萬一他倒下了、他變了、他累了,你的人生是不是也就跟著垮臺?」
  她沒想過這麼多。「可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很好耶。」
  「你感覺過了?」
  「嗯。」當她和鳳恩纏綿至最激切時的春光外洩,鳳恩處理得真是太好了。既為她出氣,又很關心她、體貼她,那感覺,比和他交歡至巔峰時還令她怦然心動。那時的他真的好溫柔、好可靠,她什麼也不用擔憂。
  「現在呢?你還是覺得很好嗎?」
  她寂然,落寞地扁嘴垂頭。
  「感覺是種很不可靠的東西,會隨情緒變化。男人心情好時,也許你就感覺他很好。若男人心情不好呢,你的感覺是不是也跟著他一起起伏擺盪?」
  「這……跟練功又沒什麼關係!」師父幹嘛和她扯這些令她難堪的話題?
  「練武要先練心,不是只有練武才要蹲馬步,練心也得如此,把自己的腳步先站穩了才行。」
  「師父,你也跟奶奶一樣,不希望我再偷偷喜歡鳳恩嗎?」
  畢竟是個小姑娘,一談起感情就流露小女兒嬌態。「老太太只是覺得鳳恩貝勒還算有良心,雖然不喜歡你,卻也不吝給你個進宮選妃的機會,另覓良緣,算是很客氣地在婉拒您的死纏爛打了。」
  「我沒有死纏爛打呀。」
  「除你以外的人可不這麼認為。」
  「為什麼?我都很小心地不表現出來,結果還是很明顯嗎?」
  「大概因為你關注的只有鳳恩貝勒,所以無暇分心掩飾吧。」
  小舞尷尬地皺起挫敗容顏。討厭,原來大家早就看出來了,那感覺就跟所有人都看見她衣服後頭破個大洞,她卻渾然不覺得仍在街上晃一樣。
  「你想通了嗎?」
  她吞吞吐吐地咬了半天下唇,下巴都黏到胸口上頭才認命囁嚅:「你去跟奶奶說,我會好好準備進宮的事。」
  扎達淡淡地點頭。「格格,你一定會給指配個比鳳恩貝勒更好的歸宿的。」
  「大概吧。」
  「只要你有這個意思,再好好打扮一番,被選為皇子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沒興趣。
  「這樣,你就不會被人說是愛新覺羅中最沒出息的一支。」
  小舞沒勁兒的神情忽轉銳利。想到父兄們的一意孤行、胡作非為,牽連到全家受累,罰銀降等,被抄去了曾祖輩以血汗打下的榮華富貴、赫赫威名,淪為一票寄養在親戚家的累贅。她何時才能重見家族過往的尊榮盛況,她豈有率性而為、追逐男女情愛的閒情?
  家族的需要,勝過個人的逸樂。
  「我會努力讓自已被重新指配給好對象的。」只要她把跟鳳恩的最後一筆恩怨了結,從此各走各的道,老死不相往來。
  她也有她的自尊,何必卑屈地做人家大嚷受不了的廉價品!
  亥時二刻,她包裹在層層破衣掩護中如此想道。
  深夜時分,街上一片死寂,幾隻野狗在遠處爭食扭打,沒有燈火,只有濃雲後的隱約月光,照著克勤郡王府角門邊上躲著的小身影。
  她很清楚鳳恩的作息,他其實用不著委屈地跟著巡街兵馬四處跑,甚至也根本不用親自下海辦案捉賊。他的背景和頭銜,讓他坐在大殿裡蹺著二郎腿等人報備即可交差了事,錢多事少,時時清閒。可他就是坐不住,寧可跟屬下一起東奔西跑也勝過在官府裡當廢物。
  他喜歡有挑戰性的事情,喜歡難纏的案子,外人看他可能覺得他似乎快被事情壓垮,其實他享受得要死。
  不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了。
  小舞愈想愈不爽。哼,到底是誰受不了誰啊,她才不希罕什麼混蛋鳳恩,等她進宮被后妃們看中意了,絕對會嫁個比他好千倍萬倍的曠世美男子,重振家族威風!
  驀地,街道盡頭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不一會,一票精壯巨大的悍將就抵達克勤郡王府門前。
  「鳳恩大人,那麼屬下們就先離去了。」
  「去去去,才摸幾圈牌你們就累成這樣。」不從平日生活中鍛煉出些耐力與體力!還辦什麼案、捉什麼賊。
  「大人,屬下們跟你日夜兼程趕到雲南查辦運銅案的貪瀆內幕,又跟你一路快馬返京向戶部查證布政使的疑點,五、六天來幾乎沒空合眼,你還拉著大伙為案情明朗的事兒摸個八圈慶賀慶賀,屬下們實在——」
  「你們也太嬌貴了。」
  「大人,是你精力旺盛得不太正常。」
  「好了,滾吧,統統滾回你們的溫柔鄉吧!」
  鳳恩沒好氣地打發掉眼眶凹陷發黑的部屬們,正翻身下馬打算門叫人,就聽見暗處傳來的譴責。
  「你處理完了那些破銅爛鐵的事,能不能也把我們的事一併解決?」
  他望著陰暗中嬌小的人影張口瞠目,半晌說不出話。
  「你不是耳朵很厲害嗎?難不成這會又認不得我的聲音了?」竟笨到錯把華陽格格當成她,他那雙耳朵還不如拿刀剁絲淋淋醬料灑灑蔥花下酒吃掉算了。
  鳳恩轉身緩步走向她所處的幽暗中,仍是一臉錯愕,無法言語。
  「我先講清楚,我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我只是來特地向你討回公道的。」她愈斥愈火大。「你憑什麼跟人說我是賊?我哪有偷你什麼東西?而你咧,欺負人在先,撿走我的信在後,還說我是竊賊,要找證據好來逮我,你簡直惡劣至極、欺人太甚!」
  他不是累過頭,開始做大頭夢吧?這聲音、這口氣、這身形……真是她嗎?
  「如果我真偷到了什麼東西,我絕不會否認你講的話。可我什麼也沒偷到手,你也沒有證據,憑什麼信口開河指稱我是賊?你有膽就告我擅闖你的臭豬窩,順便把你逼我獻身的事也一併抖出來。我寧可在公堂上丟人現眼,也絕不受莫須有的罪名羞辱!」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
  幹嘛呀,講得那麼委屈,好像她欠他什麼。「要不是你公然污辱了我的人格,我才不會來找……」
  「你那天究竟跑到哪裡去了?」他切切呢喃。
  「所以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說什麼噁心巴拉的……」
  「我費了多少心血四處找你,就為了……」
  「重點是:我、不、是、賊!我什麼東西也沒偷!而且你最好快快把你撿到的信給我還來,那是我奶奶和你爺爺……」
  「而且我也不好明目張膽地找你,怕壞了你的清譽……」
  「根本不是你的東西,你也沒資格扣押!你現在就給我一句回應,東西到底還不還我……」
  「畢竟我是你第一個男人,卻給了你那麼難堪的回憶,我不能不對你負起責任……」
  「我在問你話,你在那裡跟我扯什麼?!」小舞氣爆了。
  打從剛才起他就一徑只顧著說他的,她也僻哩啪啦地猛吠她的,兩人同聲同時各說各話,沒人在聽對方的,只拚命嘰呱自己想講的。
  「你是誰?」
  「你東西到底還不還我?」
  「我若得不到答案,絕不放你走。」
  「我就不信那封信不在你手裡,所以少跟我裝傻!你還是不還?!」
  「我不是沒上過女人,但就是他媽的想忘都忘不了你。這是我中邪了的緣故,還是你也有這感受?」
  「你這混帳,還在跟我哩叭嗦什麼!」根本沒在好好聽她講什麼——雖然她也一樣。
  「我一直認為一見鍾情是姑娘們才會玩的爛招,況且我連見都沒見過你。可是……姑娘們似乎說得沒錯,感情的事根本沒個準兒。」
  「你住口住口住口!」小舞瘋狂地狠勁跺腳。「我在說話的時候你不要講個不停,先等我講完了以後你才可以講!不要在我說話時說得比我還多,現在是我在問你,不是你來說我!」
  「我常常回想起我們那天的……」
  「想個頭啦!」她狂吠。「你到底讓不讓我問你?!」
  鳳恩神情肅殺地雙眼一亮。「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讓你吻我。」
  「誰跟你說……」小舞還來不及嚴厲更正,就被他捲進懷裡重重吻住。
  他真是太窩囊了。鳳恩滿心愧疚地濃烈狂吻著,急切地吮嘗她的唇舌,咬嚙那份柔潤,將他最深沉的渴望氣息全傾入她的呼吸,讓懷中的佳人與他之間毫無間隙。
  他搞不懂自己在她面前為何總會反常地特別婆媽,顧忌這個、擔憂那個,他向來不是這樣的。反觀她,豪邁率直,想什麼就說什麼,說什麼就做什麼,坦蕩光明,襯得他格外猥瑣。
  「奇怪,為什麼面對你的時候我就變得不太像我?」他淺喘地咬著她的下唇低吟,彷彿呼吸有些困難。
  小舞被吻得七葷八素,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以此招攻擊。她氣都還沒喘過來,又被他纏纏綿綿地擁吻住。這回不再有久別初見的急切,而是迂迴而撩人的濃吮深探,像要把她徹底融化在他唇舌間。
  不行不行……她打不過他這一招,得趕快撤退才行,否則一定又會淪為和先前一樣的下場:因為她的雙膝已經和上回一樣,融掉了。
  誰知鳳恩竟體貼地將大掌揉向她的臀部,幫她倚貼著他保持站立,順便掂量那圓翹的豐美觸感。
  可是小舞站得很難過,一是他手掌支撐的力量過大,她的腳尖幾乎快點不著地面,一是他身前有奇怪的東西抵在她小腹上,讓她很不舒服。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佩刀嗎?可不可以拿開一點?
  「噢!」鳳恩突然痛苦地放聲呻吟,嚇了小舞一跳。「你怎麼每次都這麼性急?」
  什麼?小舞傻傻急喘著,不住眨巴昏花雙眼。為什麼會忽然探討起她人格上的缺陷?「我……我從小就這樣啊,做什麼事都很急,因、因、因為我不喜歡拖拖拉拉的,我喜歡速戰速決。」
  「我也是,只是一直找不到志同道合的夥伴。」
  「喂!你幹嘛?」居然就地打橫抱起她。
  鳳恩輕靈一蹬,在空中利落一翻,就抱著小舞無聲飛越高聳的王府外牆,消失蹤影,留下大門口錯愕無助的巨馬,孤零零地被丟在家門外。
  小舞駭然被他拖往最近的冷僻林蔭間,不好的預感沖上心頭。「你該不會是想做我以為你現在想對我做的事吧?」
  「是啊。」他也只聽進想做、想做而已。「我跟你一樣,都很想。」
  「去你的,我哪裡想了?!」她惱火地甩開他的鉗制。
  鳳恩還以一抹諒解的痛苦笑容,透過月光隱約呈現悲壯的情懷。「對不起,我不該把話說那麼直,女孩子家畢竟口頭上仍得矜持些。」
  「誰跟你口頭上說說而已!」她不爽地再次揮開他的手。
  這下換鳳恩惱了,但他仍努力展現體貼的風範,咬牙沉默。
  「我打從一開始就講明我來拿回我的信,而且鄭重聲明我並沒有偷東西!」
  「你有。」
  「我偷了什麼?」
  「你偷了我的睡眠。」
  「啊?」小舞的怒氣頓成一團疑雲。
  「從你闖入我房間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沒辦法好好入睡!」夜夜慾火高張,疼痛難當。
  「喔。」她沒想到鳳恩會只因曾被小賊從睡眠中驚醒過,就天天提心吊膽成這樣。「那的確是我的錯了。可你不是硬漢一條嗎,怎麼這點小事就把你打垮?」
  「問你啊!」還好意思說他。「天底下有幾個女人會像你這樣!」
  凶什麼?「我怎樣?」
  「就像你現在這樣!」他邊惡罵邊狠勁擁吻住小舞。這個可惡的小魔頭,居然在他烈焰當頭的時候玩這招欲擒故縱,惹得他全然失控。
  他究竟在搞什麼?!小舞氣憤地狠槌都快絞死她的粗壯臂膀,槌他的肩頭,打他巴掌,力道對他而言卻如同狂野的愛撫。
  講話就講話,可他老是講沒兩句就動手。她知道鳳恩在女人間很吃得開,但是據她明查暗訪,他不曾對哪個女人如此狼吞虎嚥過。幹嘛獨獨對她這樣?因為覺得反正她是自動送上門的,不吃白不吃,所以就特別草草動手?
  「住手!」她在鳳恩大手順勢探入她腰際衣擺內時重喝。「我是來拿信的,不是……」
  「你既然已把情書送給我,就沒資格取回,那算是我的東西了。」他在右掌終於搜索到他渴望已久的豐乳時深深讚歎。那麼剛硬的脾氣,怎會配上個如此柔軟細膩的嬌軀?
  「等一下!」她縮緊雙臂護住胸前,不料這樣也同時壓緊了夾在她手臂與玉乳間的大掌。「你把我當什麼了,竟敢隨便碰我!」
  「我若是玩玩而已,我不會那麼在乎你的名字,也不必珍藏你的信。」
  「別笑死人了。你連我是誰都認不出來,連我長什麼樣都不曉得,只因為你佔過我便宜就說你在乎我,你的在乎也未免太廉價!」
  「感情的事哪有那麼多道理好講!」他也卯了,卻不曾收回擰在她酥胸上的怪手。「如果動情還要講理由,算什麼屁感情!我幹嘛要刻意找理由解釋我為何會特別被你吸引?教我找那些鳥蛋理由來說服誰?難不成還得找個判官裁定我的理由夠說服力了所以可以被允許稱之為我在乎你?」
  「你嘰哩呱啦講個一大串撈什子道理我什麼也聽不懂!我跟你說了我講話的時候你不要講得比我還多,我問話的時候你也別答得比我問的還難懂!我只要你給我一句話,那封信究竟還不還我?」
  這丫頭,淨會強詞奪理,專斷妄為。氣得他牙癢癢,卻又莫名其妙地捨不得放手。
  「你說話呀!」
  他老大不爽地吊著雙眼暗忖,對付這樣的一個小女娃有什麼難的?他連京中號稱最貞烈的美艷寡婦都拐倒了,更別提他在勾欄風塵中橫掃千軍的輝煌戰績。他不是征服不了這丫頭,只是一直躊躇著有沒有必要以此麻辣手段對付她的純稚率真。
  「既然不回答,我就當你是默許了!」她悍然朝他伸出手掌。「快把信給我!」
  「可以啊,只是……」他使勁捏住指間柔嫩的乳頭。「有條件。」
  「卑鄙小人!」她嬌聲哀求,雙臂再度環緊酥胸,卻拯救不了已陷入魔掌的困境。
  「你也可以拒絕啊,頂多是拿不回我的信嘛。」
  「信是我們家的!」
  「我不在乎它是誰的,我只在乎你是誰。」
  「不准動手!」她淒厲地嬌嚷著,鳳恩的手指照樣放肆地滾動著豪乳的巔峰。
  「你要不要我把信給你?」他慵懶而滿足地歎道。啊,真是人間極品,若能得到這般潑辣有為的尤物,他甘願淪為手段鄙劣的小人。
  「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她先前的霸氣在他的下流戲弄中化為楚楚可憐又不甘不願的泣吟。
  「你說它是誰的都無妨,重點是,你要還是不要?」
  她要,但他開的條件一定有陷阱。可是,奶奶那麼迫切地要她盡快將之奪回,又那麼反常地強烈堅持,完全沒有轉園餘地,她還能怎麼辦?
  「考慮好了嗎?」
  「你的條件是什麼?」
  「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才行。」他好整以暇地揉著掌中豐挺傳來的陣陣戰慄。「你要不要那封信?」
  她委屈的皺著小臉良久,終於扁著小嘴點頭。
  「那,你得做我的人。」他黏著她的耳翼低喃。
  「你放肆!」她一巴掌直接甩過去。「你當我是什麼低三下四的女人,竟把我當妓當妾來用!」
  「我沒這意思,是你不肯把名字告訴我,才使得情勢變得如此曖昧。」
  「你少顛倒是非,反倒指責是我的不對!」明明是她來追問鳳恩要不要還她信,結果變成他在問她要不要取回信件。明明是他開的條件太無恥,結果竟變成這全因為她的不是。
  「你若肯把名字告訴我,我不就能向你提親了?」
  「你向我提親?」小舞怒目怪叫。「為什麼不想想我向你提親時你曾怎麼對付我家媒婆?」
  「我哪時對付過你家媒婆了,你曾派人上門跟我求過親?」
  「呃……」該死,露馬腳了。「我的、我的意思是說,你又不喜歡我,還跟我提什麼親。」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
  「因為你向來都對我——」啊,又差點被套出來。「因為……我不覺得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娶我。」
  「你個人的感覺,並不等於我的感覺。先把情愛撇開不說,我對你有一份責任在,所以我必須娶你。」
  「責任?」
  「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一聽這話,小舞又是尷尬,又是落寞,無力地喃喃著:「我才不希罕你的什麼混蛋責任……」
  「好,那我們不談責任,就談你跟我。」他傾身貼向她的臉蛋,努力嘗試在幽微的月光與樹影中看出她的長相,異常溫柔地耳語著:「你不喜歡我碰你嗎?」
  「不喜歡。」
  鳳恩怔住。他的技巧竟爛到被人回拒得如此乾脆,怎會如此?「為什麼?」
  「因為很不舒服。」
  「那是你當時仍為處子之身才會那麼痛,但我保證——」
  「除了痛,我還是不舒服,一被你碰到就不舒服。」
  怎麼可能?「你那天明明很有反應!」
  「就是因為我不舒服呀!」他的腦子到底管不管用,講這麼多遍還不懂?
  鳳恩錯愕地眨了好幾回眼才理清思緒,不禁乾笑。「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
  「明白就好。」因為連她都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講什麼。
  「是不是我這樣做的時候你就不太舒服?」
  小舞咬牙抽愕,兩手死命只住不斷迫向她的厚實胸膛。
  「你說不舒服的,是不是這種感覺?」他另一隻大掌探入衣內撫摩著她光裸滑嫩的背部,不斷游移。
  「你……快把手拿開!」她警覺到上回渾身癱軟的異狀好像再度復發了。
  「行,就照你的意思吧。」
  她有如極度精巧的玉人兒,細緻到一點點刺激,就能引發強烈反應,易感得承受不起太過火的挑逗。這激起了鳳恩張狂的戰鬥力,勇於向極限挑戰。
  她的纖弱會敏感到什麼地步?她封閉的欲焰會將她放發為什麼樣的女人?
  小舞驚駭地恢復神智,踢拒著他的進擊。「你幹什麼老要這樣碰我?」
  「本來就是這樣啊。」他比她更莫名其妙。
  「但是那會變得很奇怪!」
  「哪裡怪了?」
  「就是……像會死掉。」
  鳳恩不耐煩的火氣驟然轉為噴笑。她曉不曉得這對他來說是會帶來莫大滿足感的讚美?
  「你死過嗎?」
  「沒有。」
  「那你怎麼會知道死掉是什麼感覺?」他一面狀似悠哉地閒聊,一面撫入她柔細的大腿。
  小舞無法平躺地不自覺弓起背脊,悶聲抽吟。她的意識霎時被身軀的感受所取代,進入無法判斷是與不是、要與不要、對與不對的狀態。
  他的手指開始在她恍惚之處施展一些她想都沒想過的事,他的唇舌則在她口中模仿著他指上的戲弄,沉重的龐大身軀,壓迫著她原本就已呼吸不順的胴體,令她瀕臨生死垂危邊緣。
  小舞痛苦地叮叮咚咚槌打他的一身銅牆鐵壁,深陷矛盾的絕境。她很喜歡鳳恩吻她時那種暈眩的飄浮感,可是窒息的生命危機總會把她拉回人間來,飽受在他身下被壓扁成大餅的恐懼。
  「你好重!」她在他轉咬她豐唇之際,捨棄呼吸機會趕緊發言。「你不要、這樣靠到我、身、身上來!」
  「吵死了。」在她身下的長指猛一擰捏,令她觸電似地渾身抽緊,驚聲尖叫。「這樣吵則沒關係,再大聲也無妨。」他對自己家中哪裡最幽僻可是再清楚不過。
  他可惡……淨會找人弱點下手。對付這種爛人的方法,就是以牙還牙!她忿忿地伸手往鳳恩與她類似的部位狠勁一抓,兩人同時放聲怪叫。
  要死了……鳳恩崩潰地靠在她額上咬牙切齒。就算青樓第一名妓也不見得有她如此老到豪放的行徑,一舉直搗黃龍。
  「這是什麼東西?」她以手不斷摸索著他衣袍內剛才就一直令她質疑的不明物體。「你在這裡藏了什麼?」
  鳳恩一臉痛苦而又銷魂地閉眸重喘。怎麼會有這麼粗魯而蠻悍的女孩?她下手就不能輕一點、慢一點嗎?
  「你長得好像跟我不一樣!」而且這似乎就是他上回欺負她時所用的神秘凶器。「你為什麼要戴著這個?」
  「因為我出生時就帶著了……」天哪,別教他在這時還得負責對她曉以大義吧。
  「就是每個男人都會有可是太監沒有的一種傳宗接代專用的工具對不對?」她霍然明白了。這些老嬤嬤有教過!「可你為什麼不戴小一點的用?天天戴這麼大個家當跑來跑去不是很累贅嗎?」
  「我求你別再說了行不行?」鳳恩哀叫。「讓我們先把正事辦完了再來討論吧!」
  「什麼是正事?」
  她落寞而失望的語氣令他微怔,頓時明白她心裡真正的惶恐。她對男女之事仍舊懵懵懂懂,卻將處子之身交給了一個對她沒有承諾的男人,前途似乎也只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肉體關係,只是她沒有足夠的力量與經驗去抗拒那莫名的強烈本能呼應。
  「這樣吧,你若不肯告訴我你是誰,那告所我你我之間才知道的秘密小名,如何?」
  他停下了兩人已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烈焰,轉而貼在她身上,輕輕撫揉著小巧細緻的臉蛋呢喃——幸而月光不明,不會暴露出他額上壓抑過度的駭人青筋與切齒隱忍的猙獰表情。
  「小名?」
  「就連家人都不知道的小名。」他改以臉頰摩挲她嬌嫩的容顏。「我跟一夥很重要的朋友在一起時,都只稱彼此的秘密別號。我叫玄武,你若不想跟他們叫我一樣的名字,想叫我小武也無妨。」
  「小武?」小舞壓抑不了興奮的驚喜之情。「好巧喔,我也——」
  「嗯?」
  糟糕!「我也有小名,是一個長輩替我取的,叫仙仙。」
  「仙仙?」他忍俊不住。「就是你在情書裡畫個跳舞仙女的意思?」
  「什麼?」畫什麼仙女?
  「仙仙。」他像歎息般地在她耳畔醇濃吟喚。「仙仙,我終於認識到你了。」
  小舞渾身哆嗦,竟被他磁性的低嗓引發某種神秘的灼熱暈眩。「你、你、你早就認識我了啊。」
  「我們那天只是在認識彼此的慾望。」他極緩、極柔地解著她顆顆盤扣。「從令而後,我們卻要開始認識彼此不為人知的一面。」
  「就是、就是……」她兩眼昏花地喘著。就是什麼?
  「像是我十七歲大喜當夜發誓再也不碰良家婦女的事,像是我這十年來唾棄所有亂加在我身上的婚約之事,還有我一直幻想的事……」
  她艱困地一邊燥喘一邊訝異。她查訪了那麼多關於鳳恩的事,卻從沒想過此生會有幸聽他親口傾吐故事的另一面。
  鳳恩也很難受地喘著。
  即使月光如此微弱,綠蔭如此深幽,她雪白的身子依舊如玉般地在黑暗中勾勒出溫潤的輪廓,晶瑩滑膩,勾魂攝魄。
  「仙仙。」他從靈魂深處讚歎。「你究竟是人是仙?」
  「我是人啊。」而且常偷偷跟在他身邊。
  「我不可能認不出你。」他虔誠地以雙掌游移在她肋旁,抵達凹陷的腰際,再度折回雙乳側緣,托住那令人瘋狂的沉重豐盈。「不管你再怎麼躲藏,我還是會找出你的。雖然我到現在都還不曾見到你,但是我很肯定,我認識你。」
  「真……真的?」同時被他的回應與雙手衝擊,她覺得自己快幸福得含笑九泉。
  「你一定就在我身邊。」太多跡象都顯示出她對他有相當透徹的瞭解。「你若不希望我在人前認出你,我就依你。我們的秘密,只有我倆心知肚明。」
  小舞難受地在他唇舌與指間的撥轉捻弄中抽息,沒想到事情會倏地如此豁然開朗。
  鳳恩對她有印象,並非對她毫無感覺!
  「就這麼說定吧,仙仙。」他在挺身衝鋒陷陣的前一刻專橫斷言。「當我認出你來的時候,就是我下聘提親的時候。」
  好,那當鳳恩還她密函時,她也要還以一封以生命寫給他的真正情書。小武和小舞……啊,多棒的巧合,他們注定會是終生相愛相伴的一對,就像說書人講的那般幸福圓滿。
  然後,本故事就可以到此結束。
  ……
  想得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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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0:34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啊……好浪漫呀!」華陽陶醉地酣歎。「我最喜歡你這種曲折坎坷的戀史了,哪像指婚,說一不二的,平平順順,一點意思也沒有。」
  「你不可以把我跟鳳恩的這段事告訴別人喔。」小舞鄭重提醒,臉上卻掩不掉兩團紅嘖嘖的嬌羞。
  「這是當然的。」華陽也照著小舞的模樣鄭重允諾。「況且我在這詩社裡,哪有什麼人可以告訴的。」
  她倆同時望向偏廳裡禧恩和她朋友們拚命惡補詩詞歌賦的熱鬧景象。
  「我覺得我們兩個好像不該參加她們……」華陽挫敗地坐在廊外台階上,環抱雙腿地將下顎架在膝上。
  「反正我們只是湊數用的,沒什麼好在意。」小舞瀟灑地聳肩。
  「嗯……」華陽柔弱地應著。
  「剛才我的戀史說完了,現在換你說。」
  「我什麼戀史也沒有,只有成天吃吃睡睡而已,好無聊喔。」
  「你可以去找些有趣的事來做啊。」小舞興奮地傾囊相授。「像我,沒事就跟侍衛們到郊外跑跑馬,過過以前咱們大清馬踏沃野、白山黑水的豪情快意。要不,就找個名士來請講南方風情或漢家韻事,很有意思喔。像我們後天要去宮中過的觀連節,其實是南方習俗,大夥一起登畫舫,游於荷葉間,賞賞花、納納涼,很逍遙自在的。」
  「不會吧……宮裡向來辦得很隆重謹慎,可見得這節日的盛大……」
  「這就是咱們太故作風雅的錯。人家觀蓮的目的就是享受那份閒情,可你看咱們搞得,又是為詩作弄得焦頭爛額,又是掛了選妃指配什麼亂七八糟的名目,忙都忙死了,哪還有閒情可言?」
  「喔……但是,你這話還是別說得好,省得禧恩她們會不高興……」華陽怯怯地瞟了廳裡一眼。
  「如果我淨會說些討人高興的話,豈不成曲意奉承的奴才了。」她豪邁地舉目望天。「我寧可做個坦誠的人,討好造我一副正直心腸的老天爺,而不是討好關乎我眼前利益的人。」
  「小舞,你好帥喔。」華陽崇拜地瞻仰著。「以前在別的場合碰見你時,我和好多格格都只敢遠遠看你,不敢隨便靠近。」
  「為什麼?」她又不會咬人。
  「因為,你就像故事裡的人兒似的。又艷麗,又豪氣,什麼都直說不諱,也不怕得罪人,更懶得巴結人。哪像我們,都只敢想想而已,每說一句話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哪裡有個差錯……」
  「那不累死人了。」講句話也得想那麼多。
  「所以,我在偷偷向你看齊。」華陽不好意思地縮肩嬌笑。
  「我?」
  「是啊,你是我的榜樣呢。」
  「為什麼?你覺得自己不好嗎?」
  「可是我的人生實在太枯燥了,好想進入你那種多彩多姿的生活裡。那感覺,就像走進我最喜歡的故事中一樣。」「是嗎?」一個由高高在上的宗室郡主被降等為養在別人府裡的寄生蟲生活真有這麼值得羨慕?有時覺得這種羨慕好冷酷,這種讚美好恐怖。因為外人彷彿不是真在乎她的死活悲苦,只想看精彩有趣之處,片面式地詮釋,自我滿足式的關注。
  「你等下可不可以讓我畫下你的髮式?」
  「幹嘛?」
  「回去叫我的侍女也試著給我梳梳看呀。我覺得……你這樣好好看喔,感覺又很尊貴,像公主似的。你的侍女手還真巧,腦筋也好靈活。」
  「這是我奶奶自個兒發明的,從大唐髮式來的靈感。我也不喜歡平平整整的官頭,太小家子氣了。真要有自信的民族,氣勢就該豪邁大膽。而且女人梳妝,也不見得只為取悅男人,有時也是為了給自己打氣,讓自己高興。」
  「小舞,你好有想法喔……」華陽敬佩到傻眼了。「連這些小地方你都很有自己的意見,難怪你給人的印象好強烈。」
  「是啊,強烈的惡劣印象。」
  「你太謙虛了。」
  小舞也懶得再解釋。華陽並不是真想瞭解她,只想滿足自己的崇拜欲與好奇心。活得率直真的好嗎?那背後的代價恐怕是滿身被人看不順眼的臭名。心胸開闊真的好嗎?有時世俗名利的狹窄反會把一切夢想擠得支離破碎。
  「如果我是鳳恩貝勒,我也一定會被你吸引。」
  「喔?」小舞忽然雙眼閃閃發亮。「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你跟其他女孩子太不一樣了。」
  「你把我說得跟怪物似的。」
  「不是不是,我說的是,你有一種很獨特的味道!」
  小舞的臉色愈來愈嘔。她哪有什麼味道,她每天都有洗澡啊。
  「像是……」華陽輕聲附耳。「我常覺得禧恩好霸道,可是什麼也不敢說,你卻很有膽地敢與他對罵。鳳恩貝勒把我們一大票人全找來報上身家姓名的那天,我一肚子埋怨,但都不敢開口或表現在臉上,免得得罪他們,你卻很大快人心地痛批禧恩一頓,激勵了我們好些人,所以我後來才敢對鳳恩貝勒坦言我很不高興他這種硬把人莫名請來的行徑。」
  「可是換個角度來想,禧恩有言行疏失的地方,就該老實跟她講啊,為什麼只肯擺在心裡嘀咕,卻不讓她知道她的盲點在哪裡?像她就常人前人後到處說我的不是,我不爽歸不爽,仍覺得有人敢直言指正是件好事,至少她讓我明白我哪些地方與她不合——雖然我不見得會改。我最怕那種表面上跟我要好得死去活來,背過身去卻別有一番醜話的人。我不喜歡這樣。我如果對你不滿,我一定讓你知道。或許我會因此得罪你,可我不會瞞你。」
  「但……你好歹也可以用溫和一點、或比較委婉的方式表達。」
  「很多人都這麼勸過我。」
  「那你怎麼都……好像沒什麼改進?」
  「不是我不想,而是等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得罪人的話已經全部罵出口了。」
  「喔……」
  「請問兩位,除了串門子外,你們能不能也做點正事?」
  「禧恩?!」華陽被身後插腰而立的人影嚇得差點滾下樓梯。
  「你沒看到我們正在做嗎?」小舞才不甩她的威嚇,瞟了她一記白眼,繼續撐直雙手在身側,坐在階上仰望藍天。「你們既然是來參加詩社,就該一起進來找詩,而不是坐在這裡閒磕牙。」
  「如果你有讓我們進去參與的話。」
  「我又沒不讓你們參與!」
  「只是刻意把人冷落在身後而已。」
  華陽摀住自己驚駭而雀躍的抽息。小舞真的好有膽,竟然滿不在乎地就講出她心底也這麼認為的話。
  「我什麼時候刻意冷落過你們?」禧恩愈吼愈火大。
  「你又什麼時候招呼過我們?」
  「呵,難不成你要我率領大夥一起跪地恭迎你的大駕光臨才行?」
  「你不必扭扭捏捏地拚命找些聽起來既倉促又可笑的理由來辯解,有本事就坦誠你確實不想理我和華陽。雖不想讓我們插手詩社的事,卻也看不順眼我們在一旁閒閒沒事!」小舞起身對峙。
  「對,我就是討厭你在一旁礙我的眼,怎麼樣?!」
  「那你衝著我來就好,幹嘛也排擠華陽?」
  「我排不排擠她,關你什麼事!華陽有意見,她不會自己說嗎?要你唆!」
  「因為我看準了你知道華陽只敢在心裡嘀咕,不敢說,你就繼續假扮無辜地刻意忽視她。我曉得你是受鳳恩脅迫才不得不讓我們兩個進詩社,但你既然已經答應,就應該要好好負責到底。你擺著一副排拒的姿態在我和華陽身上發洩你自己不甘不願的怒氣,這公平嗎?」
  「我沒有排斥華陽!」禧恩與她眼對眼地近距咆哮。
  「那你排斥的重點就是我了。」
  「沒錯,我就是不想讓你踏進我房裡一步!我不允許我的領域裡有你的痕跡存在!我不想讓你坐我的椅子、摸我的桌子、動我的書冊、在我的地盤上廢話、在我的屋裡呼吸、污染我的耳朵、惹毛我的情緒!」
  「既然問題在我,幹嘛連華陽也得跟著我受累?!」
  「你白癡啊!華陽根本就是你——」
  「吵什麼吵,欠扁是不是?!」林外猛然爆來的怒喝沖得人人一震。
  「鳳恩貝勒!」屋裡屋外的女孩驚呼。
  鳳恩怒氣奔騰地殺向小舞,氣焰之兇猛,懾得她卻步,與禧恩撞在一起。
  「我……不是故、故意要和禧恩槓上,可是她、她、她……」
  一隻比她臉蛋還大的手掌如巨鷹展翅般地狂勁襲來,小舞倏地縮起雙肩緊閉眼,卻差點被身後頓失肥滿依靠的態勢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原來鳳恩要抓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禧恩。
  呼,嚇死她了,到現在心臟還在狂跳。不過,似乎不太像受到驚駭的恐慌,因為她的臉好燙喔。
  白天近距離對視鳳恩的感覺,跟在暗中模糊的影像完全不一樣。他怎麼看起來那麼帥?好有男子氣概,好巨大魁梧,連生氣的表情都好看得一塌糊塗。哦……她呼吸困難的老毛病似乎又犯了。
  「小舞,鳳恩貝勒好迷人呀。」華陽興奮地耳語。
  小舞登時挑起左眉,神情不善。
  「難怪她們都很喜歡捉弄他。」
  「不對,她們捉弄他是因為根本沒搞懂他的魅力何在!」
  華陽皺眉怪異地回視。「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本來就是。」全天下只有她最懂得欣賞鳳恩的迷人之處。
  「你不覺得女孩們正是因為喜歡他才捉弄著他玩嗎?」
  「這太矛盾了,不可能。」
  華陽傻眼張口,瞠視小舞自信滿滿的一派道貌岸然。而被鳳恩揪到一角去的禧恩,則咬牙切齒地與他低聲互罵著。
  「我警告過你,別遷怒她倆。」
  「你管我!我已經照你意思地把她們兩個放進詩社裡,你還想怎樣?」
  「誰教你跟她們吵架!」
  「是小舞——」
  「尤其是小舞!」鳳恩猙獰地與她竊聲咕噥。「你明知我鐵了心要借這次進宮選妃的機會徹底甩開她的死纏爛打,你還跟她起衝突!要是她突然哇哇叫說不進宮赴宴了,你看我不扒你一層皮才怪!」
  「我沒跟她起衝突,是她找我麻煩!」
  「那你需不需要我告訴她,她送你的銹鞋在那天被你丟出門後又悄悄從我這裡給求了回去?」
  禧恩饃得紅臉爆脹,卻不得不把火氣吞回肚裡。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當小舞聽到禧恩這話時,眨了好幾回錯愕的眼。縱使禧恩滿臉怨毒,仍舊破天荒地向她道歉。鳳恩是怎麼辦到這點的?他……竟為了替她討回公道而讓自己的妹妹做如此大的犧牲……
  「別、別這麼說,禧恩。其實,我才是不對的人,我、的、態度太惡劣了。」可惡,為什麼每次有鳳恩在的場合她就結結巴巴的?
  「禧恩只是心眼比較小,不容易接納新朋友,你們倆別介意。」鳳恩無視禧恩噴怒的殺人表情,以無比燦爛的俊朗笑容請華陽和小舞入內。
  「反正我們只是湊數用的,沒什麼好介意。」華陽瀟灑地聳肩,爽颯的神態令鳳恩雙眼一亮。
  「是,你們的確是湊數用的,但我會尊重你們的意願。如果你們覺得自己就是不喜歡詩社的感覺,我絕不勉強你們參與。」鳳恩專注地盯著華陽道。
  「那倒還好,反正我平常就很喜歡找些有趣的事來做。宮中的蓮花宴就挺有意思的,只是似乎有些太故作風雅了。」
  「怎麼說?」鳳恩與她隔著小几並坐而談,興致勃發。
  「其實我們後天要去宮中過的觀蓮節,是南方的習俗,大夥一起登畫舫,游於荷葉間,賞賞花、納納涼,很逍遙自在的,因為他們觀蓮的目的就是享受那份閒情。可你看咱們搞得,又是為詩作弄得焦頭爛額,又是掛了選妃指配什麼亂七八糟的名目,忙都忙死了,哪還有閒情可言?」
  「所以你就閒閒在一旁和小舞納涼?」
  「反正我們是湊數用的嘛。」她聳肩。
  「你倒挺看得開的。」鳳恩似笑非笑,暗示性地朝其他女孩們瞥了一下。「不過你這說法可引起公憤了。」
  「我若淨會說些討人高興的話,豈不成曲意奉承的奴才了。」
  小舞在身旁格格們的噓聲怒焰中怔住。華陽說的話好熟。
  「看你一副秀秀氣氣的模樣,沒想到還滿有膽子的。」鳳恩若有所思地神秘一笑。「你什麼時候打算取回你的東西?」
  「喂,請別在詩社裡淨顧著談情說愛好嗎?」禧恩卯了。
  「誰在談情說愛了?」華陽一反先前的溫弱。「我跟小武談的是正事。」
  「小舞?」禧恩莫名地皺眉轉望被丟在一旁發愣的矮冬瓜。
  全場只有兩個人聽懂華陽在說什麼。鳳恩似乎很滿意,神態篤定地虛聊了一下就先行離去,臨走前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
  「官中蓮花宴上,我會把信帶去,物歸原主。」
  你把原主認錯了!小舞在心中大嚷,隨即拉華陽到一旁談判。可小舞還來不及發飆,就被華陽的回應呆住。
  「小舞!好好玩喔,他居然把我當成你來看了,我剛才差點就要笑出來了。」華陽興奮地勾著小舞分享著。
  「你在玩什麼?」
  「就是試試鳳恩對你的感覺呀。瞧,他真的對你很在乎喔。」
  「然後呢?」
  「小舞?」華陽的笑容僵了下來。「你怎麼了?這麼嚴肅……」
  「你為什麼要假冒是我?」
  「我沒有!」太冤枉了。「我只是看你支支吾吾地一直和鳳恩講不好話,就忍不住替你說了。你想想,我講的哪一句不是你說過的話?」
  就因為全部都是,才教人不爽!
  「你不覺得鳳恩很欣賞你的那些看法嗎?」她急切開導。「你才跟我說過鳳恩好像只喜歡你的身體,可我不這麼認為,就特地為你印證他是真的在喜歡你這個人,你的想法,你的性格。為何你非但不高興,還跟我發脾氣?」
  「因為你讓他認為你是我了!」
  「可我是會跟他澄清的呀!你為什麼看事都只看一半?」她委屈至極,嗓音帶泣。「我當然會告訴鳳恩我剛才全是在替你說話,就像你在禧恩面前替我說話一樣。你為我那樣做時我心裡好感動,為什麼我這樣為你做時你卻怨我?」什麼叫特地為她做的?所以不領情也成了她的錯了?
  「我不是說過我很想加人你的故事裡,我很仰慕你嗎?我只是想為你扮一次紅娘,牽牽你和鳳恩的紅線,又可以稍稍過你豪氣利落的乾癮。難道我這樣做也冒犯到你了嗎?」
  「喔,起內鬨。」廳裡的格格們順著華陽的哭嗓嘲諷起來。
  「我不是說你有冒犯我。」前有華陽哀泣,後有敵人喧囂,她的處境格外難堪。「我只是不喜歡你讓鳳恩誤會和他有秘密關聯的人是你。」
  「好!那我現在就去跟他講明白。」
  「等一下!」小舞連忙拉住華陽悲憤的勢子。「你這樣只會把事情搞大,待會我自會去跟他說明。」
  「小舞,我真的沒有意思要惹你不高興,真的沒有。」淚水終於唏哩嘩啦地決堤。「我以為我模仿你,你會很高興才這麼做的,沒想到你會生這麼大的氣。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啦?」半途插進來看戲的禧恩散漫吟道。「人家特地討你歡心也得挨罵呀?」
  「你不知道前因後果就少廢話!」她已經夠惱了。
  「笑話,我欺負華陽時你看不順眼就可以跳出來拔刀相助,我看見你欺負華陽時就不可以站出來伸張正義?」
  「我欺負她?」小舞怪叫。「華陽,你自己跟她說,我有沒有在欺負你!」
  有了眾人做後盾的華陽,為難地躲在禧恩後頭啜泣,與大伙的同仇敵愾融為一體。
  「華陽?!」小舞急喝。
  「沒有,小舞沒有欺負我,她沒有!」華陽一面高聲宣揚,一面淒切哭號,活像被人屈打成招。「你們不要再說了。這統統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我願意道歉,我們就此息事寧人了,好不好?」
  語畢,她就倒入身旁格格的肩窩裡痛泣,愈被安撫,愈是傷心。驀地,全場的眼睛都滿懷譴責地瞪向呆若木雞的小舞。
  奇怪,她又沒做什麼,為何華陽的道歉,卻使她覺得自己有錯?
  「小舞,你不覺得你這繫鈴人好歹也該說些什麼嗎?」旁人冷道。
  可以啊,也許……她無意中真的欺負到華陽了。
  「是我問話方式不對。」小舞一臉茫然地嚥著口水。「華陽,對不起,其實我不是在責備你,我可能……太緊張了。」「你真的沒有在生我的氣?」
  看華陽雙眼紅腫,花妝凌亂的淚顏,還真教人內疚。「沒有,只是對你模仿我的事,有點……訝異。」
  「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刻意學你。可是……」她使勁止住哽咽,懇切祈求。「如果你討厭我這麼做,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犯了!」
  「那也未免矯枉過正。」
  「你不介意我拿你做榜樣了?」
  小舞搖頭。
  華陽喜極而泣,攀在小舞嬌小的肩上放心地邊哭邊笑,使小舞無法抽身趕去向鳳恩說明剛才的嚴重誤解。
  算了,反正後天他會領詩社成員進宮赴宴,到時再說也不遲。
  可在宴中謁見了鳳恩的姑母榮妃時,她才發現一切都太遲了。
  「你什麼時候決定向華陽提親的?」宮中蓮花宴上,鳳恩的姑母榮妃詫異笑道。「大伙給你引薦了多少位格格,你全把人家一腳踢開。怎麼悶不吭聲地就丟了這麼大個響炮出來?」
  「喜歡上了嘛,我還有什麼辦法?」鳳恩也不顧水閣裡一大群觀蓮對詩的人在場,爽颯地癱坐在石椅上聳肩。
  「你這刁嘴傢伙。」榮妃假作生氣地瞪他一眼,旋即咧開拿他沒辦法的笑顏。「快讓我看看你的未來媳婦兒。」
  「華陽見過榮妃,視榮妃萬福金安。」華陽當場行了個大方優雅的單腿安。
  「嗯嗯嗯。」榮妃彎著讚賞的笑眼。「挺知禮的,長得也算體面。」雖稱不上美艷,卻秀氣得清爽宜人。
  「什麼體面,這叫仙女下凡!」鳳恩嚴正抗議。
  「是、是,我不該剜你的心頭肉,滿意了吧?我看哪,你八成是怕我把華陽指給別人,乾脆先下手為強,聲明她是你的,以防萬一,嗯?」
  鳳恩無賴地挑挑左眉,不予置評。看在小舞眼裡,形同噩夢一場。
  怎會演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華陽會站在她才應該站著的位置?為什麼是她在看華陽靦腆地與鳳恩相視而笑,一副兩小無猜狀?
  「最近案子辦得如何?」榮妃隨口串道。
  「老樣子,案子一解決,樂趣就沒了。」鳳恩心不在馬地把玩著精巧的蓮瓷杯。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對於查辦一事,不要逼得太緊。水清則無魚,你查得太徹底,反而會招來危機。」
  「我明白。」他搔著後頸一歎。八成是哪個涉案的高官皇族先來求姑母說情了,省得被案件牽連出來。去他奶奶的,每次都這樣。事情好辦,人情難纏。
  「皇上把你安在監察御史的職位上,就是希望你別太躁進,會逼倒許多老臣。」
  所以讓他當個空有大名大權,卻毋需費力做任何事的肥官?「不如派我去當個小兵算了,至少可遠征出戰。」
  「說什麼瘋話!」榮妃輕。「你這樣的人才,哪能浪費在沙場上。再說,克勤郡王府的家業正等著你接手呢。」
  「是啊。」毫無挑戰性的乏味將來。他百無聊賴地轉著指間小杯——雖然這樣很蠢,至少勝過沒事幹。
  小舞凝神望著他這無心的小動作。
  她知道鳳恩在想什麼,也明白他的感受,只是他們之間隔著遼闊的鴻溝,跨不過。
  驀地,鳳恩毫無預警地突然抬眼,與小舞專注的視線對個正著,嚇得她心跳大亂,雙頰飛紅。
  這、這、該不會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她緊張得差點被口水嗆到。剎那間,榮妃滔滔不絕的耳提面命,她和鳳恩之間一重又一重的人牆,水閣外的陽光,小鳥婉轉的啼唱,全消失了。她的世界裡,只有她和鳳恩,遙遙相望。
  這是生平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如此大咧咧地直直對看她。他是不是終於察覺到她有些眼熟?是不是開始疑惑著她很像他在黑暗中結識的一抹幽影?是不是對她有某種熟悉的悸動以及……
  鳳恩輕蔑掉頭的動作,倏地斬斷她熱切的夢想。
  小舞驚呆住,許久回不了神。
  「小舞,詩稿!」一旁的詩社女孩急急以手肘輕拐低喚。「快拿出來,就要輪到你吟詩了!」
  就算鳳恩認不出她才是他真正該提親的對象,也……犯不著把反感表現得如此明顯吧。其實,她是不會在意鳳恩對她不感興趣的反應,只是……為什麼……要排斥得那麼激烈?做不成夫妻,可以只做朋友。做不成朋友,可以當做僅是相識。就算彼此不相識,也不至於會如此敵視……
  她有那麼討人厭嗎?
  「小舞!」旁人愈喚愈急。
  他為什麼不再看她了?回應她呀!他明明就感覺到她強烈的視線了,為什麼要刻意避開?
  「舞格格?」
  鳳恩,你看看我!你根本就知道我在等你的回應,好歹也該讓我知道你的想法呀。
  鳳恩!
  就在那時,華陽順著他招呼的手勢傾身側耳,臉頰貼在他唇前聽他私語,不時嬌羞竊笑,也貼近他耳畔回以呢喃。
  小舞冷得連靈魂都凍結,冷得心思錯亂。
  她幹嘛要特地來看他和別的女人耳鬢廝磨?她幹嘛要對這種笨男人傾心愛戀?
  「舞格格。」
  他算老幾?他以為他是什麼東西?她才不會……在乎他喜不喜歡她咧!她早就知道鳳恩對她沒意思,她哪還會蠢蠢地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感情,她才不會,死都不會!
  猛然間,一杯茶水潑至她臉上,震得她一愣。
  「醒過來了嗎?」
  「禧恩?」小舞一臉濕漉地呆問。
  「太監已經喚你幾十遍了,請問,你究竟要人喚你幾千幾萬遍才肯回應?」
  她不解地左右張望,只見詩社女孩全戰戰兢兢地站在兩側,手裡都抓著已經吟畢的詩稿。她這時才領悟到已經輪到她上前,連忙朝袖裡掏稿子。
  禧恩從容轉身面對榮妃,以圓滾的身軀擋住小舞東摸西找的狼狽。
  「姑母,真不好意思,我們詩社裡就屬小舞最少根筋,一緊張就什麼事都反應不過來。」
  「你到一邊去。」
  「呃……」
  「禧恩。」榮妃瞪眼警告,禧恩不得不從,只得讓小舞正面應敵。
  「小舞參見榮妃。」趕緊補上跪禮。
  榮妃瞇起肅殺雙眸,冷冷一笑。「你長得還真像你家老太太呀。不只外表像,傲慢無禮的性子更是像。」
  小舞自知有錯在先,沒得反駁,只能乖乖垂頭聽訓。
  「哼,國色無雙又如何,還不是照樣會人老珠黃。若是生了不成材的敗家子,毀了祖宗家業,又養了個不識大體、毫無規矩的孫女,就更是印證了禍水紅顏的古訓。」
  「姑母!」禧恩暗喚。
  小舞抿著雙唇,盯緊地面,強迫自己鎮定。
  她知道榮妃在諷刺奶奶。那年,奶奶進宮選秀,她的艷冠群芳,被當時親臨挑選的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贊為國色無雙,卻被一句「狐媚誤國」的耳語給斷送了立後立妃的機會,改指婚給順治胞弟,卻印證了禍水紅顏那一句似的,早年喪夫,晚年時兒子和孫子又因案被參,奪爵下獄,所幸康熙念在宗族情誼,不殺叔侄一家,裁定終生流放寧古塔,一個遠在黑龍江的寒荒之地。小舞的奶奶年高體弱,康熙特准留京由親族奉善,最年幼的小舞也留以侍奉祖母。
  絕色佳人,一生榮華,卻晚景蕭條,非但得不到多少同情,反成為嫉妒紅顏的后妃們最愛幸災樂禍的話題。尤其是當面捅人傷疤,別有快意。
  「怎麼,說你兩句就不高興了?」榮妃哼笑地睥睨小舞。
  「晚輩不敢。」
  「那當然,你的後半輩子幸福還得指望在我替你選配的對象上,你哪敢得罪我。」
  「姑母,你不是要聽她吟詩嗎?」鳳恩不耐煩地扯開話題。「趕快把吟詩哀號的部分解決掉吧,我快餓死了。」
  「是啊,我已經聞到荷葉悶飯的香味,口水都止不住了。」華陽調皮道。
  「你們倆還真是一個樣,一搭一唱的。」榮妃知道他們的用意,也懶得再跟小舞計較,卻冷不防發現一件事。「這舞格格的衣服怎麼和華陽的一模一樣?」
  小舞驚愕,這才察覺到華陽不只衣裝,連髮式、扮相,全都和她一樣,甚至不惜把自己精秀的細眉長眸畫成小舞的濃眉大眼狀。
  華陽這是在幹嘛?簡直變成另一個她。
  「你這是在幹嘛?簡直變成另一個華陽!」榮妃的拍桌大罵懾得人人心驚。
  「我?」小舞傻問。榮妃怎麼會是衝著她罵?
  「放稟榮妃,不是小舞學我,是我在學她的!」華陽急急挺身辯解。「因為我很欣賞小舞,所以我——」
  「你不要再替她講情!」榮妃早看透這群小毛頭的竭力掩護。
  「不是的,您真的誤會了。」華陽百般婉言,忽而想到什麼似的朝詩社成員興奮指道:「不信您可以問我們詩社的人,真的是我在學小舞,我學她的髮飾,學她的衣裳,您要生氣就衝著我來吧!」
  「我很樂意幫她脫掉這身您看不順眼的累贅。」鳳恩自華陽身後搭上她的雙肩,眼睛閃閃發亮地望著榮妃。
  「講得什麼渾話!」華陽羞惱地回身賞他一掌,他立刻一副身負重傷狀,踉蹌跌回椅上哀叫。
  榮妃瞠目怒視。「太不像話了!」
  「榮妃請息怒,我待會自會好好教訓他!」華陽誠惶誠恐道。
  榮妃若有所思地瞪著杏眼半晌,瞄瞄華陽,瞥瞥鳳恩。
  「好!華陽,你給我狠狠地教訓、徹徹底底地教訓他——」榮妃由重喝轉而低語。「一輩子。」
  華陽羞紅了笑臉。「晚輩遵命!」
  就在氣氛正逐漸熱絡的當口,小舞的神情引起其中一、兩人的注意,繼而蔓延開來,紛紛望向她的不對勁,場面再度凝結。
  「小舞!」禧恩竊聲急罵。「小舞,你這是幹嘛呀!」
  什麼?
  「拿去,快擦乾淨!」
  怎麼了?
  「快點!你這樣會讓大家很難堪,快擦掉!」
  擦掉什麼?
  當她望向禧恩時,才由禧恩慌張的眼瞳中看見自己的反影。
  禧恩眼睛裡面有個人臉上傻傻地掛滿了淚,好像有些不解的模樣,又好像很傷心很傷心,傷心到人都呆了,看起來好好笑喔。
  可是面對如此滑稽的人,為何她笑不出來?
  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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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1:35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小舞此生,還未曾有如此荒唐的經歷。
  她驚愕地掛著一臉淚,杵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夢遊中突然被驚醒的人一樣,一睜眼就意外發現自己一身睡衣褲地站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萬眾矚目。
  她怎麼了?為何大家都這樣看她?
  「小舞!」禧恩拿著東西急急輕斥,「快點拿去!」
  為什麼要她接過手絹?她又沒有哭。她這一接,豈不是證實自己的確在哭?
  她惶惶不知所措地掃視四周,緊緊捏著衣袍兩側,感覺無處可躲。她好像變得好小好小,週遭的人巨大無比,一重又一重地包圍著急速縮小中的她。
  幹嘛這樣看她?她又沒做什麼?
  另一個跟她同樣傻住的,是鳳恩。他沒想過小舞會有此反應,也不知自己和華陽的親密對她會有這麼大的衝擊。他只是……想教她死了心而已,並沒有意思要這樣重重傷她,讓她當眾出糗。
  她嚇壞了,完全不知如何反應,整個人驚呆著。彷彿想急急退場,卻發現這個舞台沒有台階可下。
  鳳恩看不下去,驟然起身步向她,正想將她護入羽翼,就被悠悠輕語猛地攫走注意力。
  「什麼好戲這麼精彩,看得大伙如此出神?」
  眾人隨著出奇悅耳的呵呵輕笑轉望水閣外的花徑,俊逸的修長身影引來一片驚艷的歎息,連緩搖摺扇的氣韻都縹緲如仙如幻。
  「晚輩來給榮妃請安了。」來人極其動聽的醇嗓,充滿詩一般的優雅音韻,安詳而幽遠。
  「免禮免禮!」榮妃興奮且欣喜地急急擺手。「元卿,和皇太后談得如何?」
  他悠然一笑,癡迷的眾人不禁神思蕩漾。「老樣子,她一再感歎拿我沒轍,還發脾氣說再也不管我了。」
  「她不管了,我可以管!」榮妃愈發精神。「你來瞧瞧,多少漂亮的格格們都在我這兒,你想要哪一個,由我作主,請皇上給你指婚。」
  「元卿貝勒。」女孩們紛紛曲膝行禮,被他的俊美迷得眼花繚亂。
  可元卿一個女人也沒看,反倒冷眼笑望水閣裡魁梧雄健的巨大身影。「久違了,鳳恩貝勒。」
  「是啊,久到一想起你就感覺音容宛在。」他勾著一邊嘴角,皮笑肉不笑。
  「勞您這般惦記,還真折煞我了。」
  可惜沒能把你煞到斃掉!「所以說,你太見外了,有空常來我的衙門坐坐嘛。」還有免費牢飯可以享用。
  「蒙您這番盛情,想必您也應該不介意我坐上青天大老爺的位子休息休息了?」呵呵。
  「那當然。」哼哼,如果你能活著坐上去的話。
  「你們倆到底在喳呼什麼呀?」完全不懂這兩個政敵暗中角力的榮妃怨道。「放著這麼多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不管,兩個大男人淨在那兒有說有笑。元卿,不是我說你,可你真該多跟我們家鳳恩學學。瞧,他今天一來,就帶了個標緻的媳婦給我過目。」
  「華、華、華陽見過元卿貝、貝勒。」華陽淺喘地順著榮妃的招呼行禮。
  天啊,她居然親眼見著傳聞中的絕世美男子。與鳳恩粗獷豪邁的陽剛魅力相較,他簡直就像天人在世間反映出的空靈幻影,俊雅而飄逸,連一眨眼一呼吸,都優美得令人屏息。雖然他和鳳恩在朝堂上的敵對眾人皆知,可身處他倆之間,真有雙雄奪美人的幸福錯覺。好浪漫呀……
  元卿微征。「鳳恩的媳婦不是小舞?」
  被大伙暫時遺忘的淚人兒,頓時淪陷至眾人逼視之間。
  「舞格格只不過是先前給鳳恩作過媒的女人之一,華陽才是他篤定要娶的姑娘。」榮妃笑道。
  「我還以為……」元卿愕然半晌,隨即瞭然於心地合扇莞爾。「原來小舞只是另一個他看不上眼的求親對象。」
  「什麼對象,。也不過是有人曾在其中說過媒罷了。倒是舞格格,」榮妃斜著譏誚笑眼。「似乎對咱們鳳恩挺念念不忘的。」
  這份羞辱激起了小舞的怒火,可是再生氣,她又能說什麼?榮妃講的全是事實,鳳恩在一年前得知長輩有意將她指給他時,就悍然回拒,一如他推甩掉其他上門提親的芳心。
  是她自己放不下,一直以為鳳恩和她還有希望。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瞭解他、倣傚他、親近他,仍然全面敗陣,連他一個好臉色都不曾見到。
  元卿說得對,她只是鳳恩另一個看不上眼的求親對象。
  小舞瞠目切齒,努力維持怒氣,卻還是止不住淚意,以及已經拚命壓抑的哽咽。
  她才不示弱,她才不要別人同情,看她出醜!
  「小舞和我,還真是同病相憐。」
  元卿的這句無奈話語,不只愣住小舞,連全場的人都傻眼。
  「鳳恩是拒絕你家的說媒,禧恩則是拒絕我的提親。你們克勤郡王府的眼光還真是卓越,連我和小舞都高攀不上。」
  「元卿跟你提過親?」榮妃詫異地轉瞪禧恩。
  「他去年是有上門提親,可是我不記得我有回絕啊!」
  「如同鳳恩貝勒對小舞那樣:既不回絕,也不承諾,只負責下臉子給人看?」元卿淡淡地彎著迷人笑眼。
  禧恩僵住。她哪有這樣?她甚至到現在都還在傻等元卿的下一步迎娶動作,卻沒有回應。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榮妃挺身力辯。「禧恩這丫頭雖然機靈,個性卻光明磊落,絕不會玩啥子心機!」
  「我也是這麼認為,才會向她提親。不過……」他幽幽一歎。「事實擺在眼前,我不得不認命。」
  「什麼事實?」
  「晚輩也就不避諱地跟您直問了。您召禧恩詩社的人進宮赴宴,為的是物色皇子妃的人選吧。」
  「你怎麼知道?」
  「很多人早就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他無奈地轉眼相視,優柔和煦卻咄咄逼人。「物色皇子妃人選,您當然大可內舉不避親,推薦禧恩候選。可是此舉,對我這求親者而言,自是再難堪不過了。」
  「我沒有要成為皇子妃人選!」禧恩激切保證。「我也根本不屑當什麼皇——」
  「禧恩!」榮妃以痛斥截斷她的莽撞。「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亂講話!」尤其她正是最有希望的奪魁人選。
  「可是——」
  「不準可是!」家族的前景當頭,榮妃不得不專斷。「元卿,你跟禧恩提親的事,我可聽都沒聽過。」
  「您的意思,就是當做沒這事了?」
  「最好如此。」
  元卿刻意躊躇些許,才淡漠回應,「晚輩從命。」
  「不行!我不從、我不從!」禧恩狂嚷。「元卿好不容易跟我提親,我才不——」
  「省省吧,禧恩。」鳳恩環胸閒倚水閣柱旁冷笑。「他早巴不得甩掉這門親,只是找不到借口。現在好不容易逮到時機,他豈會放過?」
  「正如同你好不容易逮著皇子選妃時機,可以一舉甩掉小舞是嗎?」元卿呵呵笑地輕巧反將他一軍。
  鳳恩本可犀利地予以反擊,卻顧慮到此舉會傷到小舞的顏面,不得不沉默地嚥下這口悶氣。
  「小舞,我看我們這對天涯淪落人,是注定得遭克勤郡王府遺棄了。」
  「我沒有要——」
  「禧恩!」榮妃悍然喝斷她的申訴。
  「難得你如此盛裝打扮,老福晉一定是希望你此行能被指配個好歸宿。」元卿低柔的呢喃敲進小舞脆弱的思緒。是她自己不好,始終不肯聽奶奶的勸,硬要對鳳恩存有奢望,還在盜信一事上公私不分,才會淪落今日下場。
  鳳恩還說什麼對她一見鍾情,說自己一定能認出她是誰,說什麼要向她下聘提親。結果呢?看都不看她一眼,反去娶個毫不相干的女人為妻!
  「別難過了,小舞。」元卿慨然拿出帕子,親手為抽泣的小人兒拭淚。「不如我來娶你吧。」
  「什麼?」大伙齊聲怪叫。
  「反正我們都沒人要,又一直被週遭的人催逼著得盡快完成婚事。我們倆若成親,所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說得也是。況且元卿家和她家是世交,他和奶奶之間的感情更是熱絡,幾乎像是奶奶的另一個孫子。再者,她從小就跟元卿很熟,瞭解彼此的性子,絕不會出現像鳳恩這般傷人的錯誤與衝突。
  「我們若成親,剛好可以把老福晉接到我家安養,你們祖孫倆就不用再窩在親戚門下委屈度日。」
  小舞堅決地吸吸鼻子。「好,就這麼辦。」
  至此,局勢在眾人的錯愕下完全痛定:鳳恩娶華陽,元卿配小舞,禧恩成為皇子妃人選之一。大家各過各的生活,各走各的道,整個詩社,分崩離析,彼此再無瓜葛。
  「我覺得,元卿貝勒此舉真正的用意,並不單純。」
  「那當然,如今情況已不同以往。」
  「別太得意,雖然目前我們這方的人在朝堂上聲勢日趨浩大,元卿貝勒和他那幾府的同黨逐漸失勢,但世事難料,誰強誰弱沒個准的。可別忘了,元卿貝勒那幫人也有過如日中天的盛世。」
  「現在則是咱們的天下。」
  「你也未免高興得太早。」一名男子在滿堂賓客中淡道。「元卿貝勒已經早你不知多久就明白敵我雙方對峙的局勢開始轉變:陰陽易位、強弱易位、是非易位、正邪易位、生死易位、悲喜易位、神鬼易位。處在如此日漸衰敗的處境下,元卿貝勒向舞格格提親此舉,擺明了就是想利用她來扭轉劣勢。」
  「說不通。舞格格雖然出身宗室,但一家早被削爵減俸,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根本沒什麼利用價值。」
  「你若能看出這其中的價值來,那元卿貝勒就給你去當好了。」席間一名少女沒好氣地哼道。「你們再怎麼瞎猜也沒用啦,人家搞不好就是愛上了舞格格,兩情相悅到非得朝朝暮暮不可,所以就成親了。這麼簡單的事,還哩叭嗦地扯一大串烏拉屁做什麼!」
  「喔……」旁人故作灼燒狀。「小心小心,她又開始噴火了。」
  另一人無力地感歎。「自從元卿貝勒講定親事後,京裡的女人都變得格外暴躁易怒,不然就是一片愁雲慘霧。」
  「你家也是這種情況?」
  「啊,原來你家也……」一筆無奈的男人開始執手相看淚眼。
  「玄武,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平日最愛鬧場的人竟格外沉默,一個人坐在窗邊對著藍天白雲發癡。「玄武?」
  大伙不禁轉望毫無反應的男人。
  「玄武。」叫人叫半天,他還是沒回魂,乾脆改吼:「鳳恩貝勒!」
  鳳恩仍舊神遊太虛,直到兩個多時辰後,曲終人散,月華初升,他還是一樣的姿勢,遙望熠熠繁星。等他慨然一歎,轉望廳內時,已是三更半夜,好夢時分。
  「咦,大伙呢?」
  「早各自回家睡覺去了。」伏在案前雕鑽著玉璽的主人頭也不抬地應著。
  「你在幹嘛?」鳳恩無聊地步向他。
  「我才該問你在幹嘛。」那人刻得甚是用心,奏刀間,字字充滿書法的靈活氣韻。
  「你幾時聞到開始玩篆刻的?」
  「你又是幾時閒到開始學會發呆的?」
  鳳恩深深吐息,癱入那人身旁的大椅。「真是太閒了,閒到成天盡想著如何讓自己很忙。」
  「太能幹了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我需要強勁的對手來刺激自己。」
  「可惜以前那個讓你恨得牙癢癢的對手,如今已無法與你勢均力敵。」
  「我不覺得。」鳳恩狀似慵懶,卻眼神精睿。「元卿貝勒不是變弱,而是收斂起來了。當與人對戰時,最危險的不是步步逼近的敵手,而是在纏鬥至最高潮忽然後退的人。」
  「搞不好對方真是在準備脫身。」
  「元卿貝勒不是,他的氣勢完全不像個撤退者,而像背後別有陰謀的陷阱。」
  「很有意思。」那人放下刻刀,對視鳳恩。「請問,你迂迴了半天,何時才打算講重點?」
  「我不是正在講元卿貝勒了嗎?」
  「何不順道也講講他娶走的那位女人?」
  鳳恩倏地皺起老大不爽的臉皮。
  「啊,對了,她叫五格格是吧?愛新覺羅家行五的小妖姬。」
  「誰給她取的狗屁綽號?」她算哪門子妖姬!
  「沒辦法,誰教她讓男人看了就忍不住『起立致敬』。」反正此刻也只有兩個男人在場,講話也就用不著忌諱什麼。
  「你們是沒見過女人是嗎?那種貨色也能看得性致勃勃。」
  「是啊,大伙的確比不上你清心寡慾,滿意了嗎?」
  鳳恩不屑地哼著靠向椅背。「她也只有臉能看,天曉得那身衣袍底下塞了多少包子饅頭假作曲線婀娜。平時講話結結巴巴,在我背後跟人喳呼時卻口齒分外伶利,典型的碎嘴婆子、三姑六婆!」
  「你觀察得還真徹底呀。」那人誇張地詫異著。
  「是她一直陰魂不散地在我身旁出沒,跟人打聽這個打聽那個,站在我面前時又扭扭捏捏、嗯嗯啊啊,好像我看她那張快燒熱了的臉就應該知道她在想什麼。所有曾跟我說媒的對象裡,就屬她最彆扭、最皮厚!」
  「你的記憶力真好,連我都不記得你曾對其他求親者有這麼強烈的印象過。」
  「因為印象惡劣得令我沒個難忘。」
  「所以娶個平平板板的華陽格格為妻?」
  頓時,鳳恩陷入凝重的沉寂。
  「抱歉,我措辭不當。我應該說,因為你對嬌艷火辣的小妖姬沒興趣,所以只好娶清秀平淡的小姑娘為妻?」
  「華陽她……我對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哦?」那人眉毛眼睛都快飛起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性愛戰將也有沒把握的時候?」看不出那華陽格格竟如此身懷絕技。
  「我所謂的沒把握,是說我不太確定她的身份。」
  「鑲紅旗,富察氏,父親爵位郡王,朝中內大臣,政績平平,一如他女兒的姿色。不過一個人能夠平淡到讓人感覺不出他的存在,又能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無功也無過,算另一種精明角色。」
  「我說的不是那個。」
  「那你到底說的是哪個?」
  「我好像認錯人了。」
  「什麼?」
  鳳恩受不了地大吼一聲,壓著太陽穴埋頭咬牙,半天才冷靜下來,把他與神秘佳人的事全數吐露。
  「我以為華陽就是那女孩,不但聲音一樣,口氣一樣,我探問的一些細節與隱私,她也都回應無誤,但……真他媽的我老感覺不對勁。」
  「這就是你太少跟良家婦女打交道的下場。」
  鳳恩瞪著一副「再賣關子就踹給你死」的凶狠表情。
  「女孩子家在心上人面前難免會有點走樣,說話不像平常、想法不像平常、連神情也會不像平常。所以小姑娘們對誰動情,旁人看一眼就明白。」
  「談感情怎麼這麼麻煩?」
  「誰教你向來只談激情。」
  鳳恩懊惱地癱直長腿仰頭歎息。「我一直在想,我這個親是不是求錯了。」
  「想悔婚?」
  「沒的事,只是覺得黑暗中的她比平日來得可愛。」
  「你們成親後少點燈不就行了。」
  鳳恩懶得唆,起身就走。
  那人輕笑不已,在鳳恩身後吟道:「你總算從以前成親的陰影裡跳出來了。」還以為他這輩子絕不會再碰成親二字。「反正你也開始飛黃騰達,撥點閒情出來為愛傷傷腦筋也無妨。」
  「我從沒跟她談什麼愛不愛的。」
  「當然,你都習慣用做的。」
  隨即,鳳恩幾乎把門摔爛地忿忿而去,往某座極為隱密的大宅深院去發洩怒氣。
  「你啊,好久沒這麼發脾氣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你能常常動怒。」已屆虎狼之年的風韻貴婦不著片縷地替俯趴在床上的壯男按摩背肌,滿室儘是男歡女愛後的氣息。
  「小女孩的心裡到底都在想什麼?」他厭煩地咕噥著。
  「想做飽受寵愛的小女人呀。」
  「拜託。」他受不了地把臉埋進軟枕裡。「難道她們以為男人天天沒事幹,生來就是負責時時刻刻伺候女人嗎?」
  「若真如此,當然最好不過了。」
  「連你也會這麼想?」
  「會啊。」貴婦媚笑,將他的身子翻轉過來,著迷地撫摩著他精壯的厚實胸膛。「我當然不會成天想當小女人,但是在你懷裡,我就可以暫時滿足這份夢想。」
  「喔?」有意思,女人竟這麼渴望矮化自己。
  「別看我好像是個精明悍厲的當家主母,其實我內心有個小小角落,是希望被人疼、被人寵的。」
  「我以為我們有的只是性慾。」
  「那是以你的觀點來看。以我的觀點來看,我常會在我們翻雲覆雨的時候幻想你是多麼地疼惜我、需要我。」她妖嬈地撫弄起令她癡狂的巨大男性,將之漸漸喚醒。「我會覺得我在你懷裡是那麼地嬌小而脆弱,你的胸懷則是我最安全的避難所。」
  「仙仙就不是如此。」
  「誰?」
  「我上回跟你說的那個撩人寶貝。」一想到她,他的慾望就完全甦醒。「我看她一點也不認為我的胸懷稱得上什麼庇難所,倒像一個充滿危機的戰場。」
  貴婦驚笑。「她不喜歡你碰她?。」
  「不喜歡,可是她的身子卻非常有反應。」
  「我相信。」憑她掌握中粗壯勃起的悸動就足以證明。「那你呢,你喜歡碰她嗎?」
  他的神情變得迷茫,頃刻間,肉體的歡愉變得有些空虛。
  「我以為我碰到的只是另一個玩伴,像你,像群芳樓的艷妓們,像其他別有私情的名門貴婦。可是……她和我過去交往的人似乎不一樣。」
  「因為你難得接觸小女孩嘛。」口味比較新鮮。
  「可是我對華陽卻沒有這種感覺。」
  「你在說什麼?」
  「華陽和仙仙,有如兩個很像、實則不同的人。」
  「所謂的人前貴婦、人後蕩婦?」她自嘲地坐入他昂揚的亢奮,悶聲呻吟。
  「不是那樣。」
  「那是這樣。」貴婦柳腰款擺,笑著馳騁起來。
  「別鬧了。」鳳恩不耐煩地推開她的糾纏起身,抓過衣衫就胡亂套上。「你們根本沒人在聽我好好講。」
  貴婦懊惱地嬌聲抱怨:「因為你向來都不會笨笨地想這些沒用的事。」
  「笨?!」
  「你喜歡她就上她啊,高興就娶她啊,這樣事情不就解決了,何必浪費我的時間去思考她的問題——而且還是根本不必思考的無聊問題。」
  鳳恩懶得理她。今天已經憋了一肚子火,不想再浪費精力跟人沒頭沒尾地吵下去。
  「鳳恩?」貴婦愕然。他真要走?「等一下,你不是想要跟我聊嗎?」
  「你並不想聽我聊,你只想再大戰三百回合。」
  「我以為……你是在唬我的嘛。」她也不顧著自己一絲不掛,急急下床挽留。
  「我唬你?!每個人都以為我在說笑話,是嗎?」
  「噓,別吼!」嚇壞貴婦了。「要是給下人們聽到,我還能做人嗎?」
  「也好,我們就此一刀兩斷吧。」
  「你說什麼?!」換她大吼。
  「這事我之前也約略提過了,只是到現在我才真的想拿出魄力執行。」單純的肉體關係,成人遊戲,令他厭膩。
  「你吃錯藥了是不?」天賦異稟的曠世猛男居然說這種話。「是我哪裡不對嗎?還是那個賤胚花魁又學了些什麼獨門秘招,讓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無聊?」
  「不管什麼秘招,都很無聊。」
  「鳳恩!鳳恩,你等等!」她又是想急急追出門去,又是得快快穿衣蔽體,手忙腳亂成一團。「鳳恩!」
  煩死了。為什麼婚姻大事底定了,他一點踏實的感覺也沒有?
  他已經努力把華陽當做仙仙,但那股靈氣,實在太薄弱。偶爾出現時,就令他精神大振,可又隨即消逝,變成乏味且軟綿綿的官家千金。那骨子傲勁兒硬是說不見就不見。
  他戴著滿肚子怨氣駕馬回府,遠方天際微微透出幽邈藍光,預告黎明即將來臨。
  或許他天生就不是專情的料。第一次專情的下場,導致新婚之夜的永恆挫擊,從此對專情二字敬謝不敏,與女人間的關係也就相對地變得容易。
  誰都知道他在愛慾上相當大方,對方既可痛快銷魂,他玩得也高興。可是,絕不談感情,那太複雜,也太無聊,有時,甚至可說是無恥。
  大家都認定他不會攪和感情這淌渾水,他也這麼認為,那他近來的煩躁該如何詮釋?
  去死吧,這些有的沒的煩人問題統統去死吧!他十天之內就能查出兵部尚書受賄的內幕,辦事大臣以辦貢名義通關運貨,私取暴利,也給他三兩下就挖出馬腳,撤官懲戒,從此更受皇上器重。他何必拿如此寶貴的精力和莫名其妙的綺思周旋?毫無成效,徒增困擾。
  不管了!女人本來就是用來當結盟籌碼與調劑生活用的,浪費那麼多心思在上頭,未免無聊。從今天起,回復他豪情浪子的生活,隨心所欲,瀟灑至死!
  可是,家門口蜷伏的小身影在剎那間就粉碎了他先前的狂放霸氣。
  仙仙?
  鳳恩愕然。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牽著坐騎僵立門前,直直瞪著等人等到趴在大門階上睡著的人兒,裹滿了企圖遮掩形貌的亂七八糟布巾,在寒涼的清曉曲身安睡。
  她等他多久了?
  不是已經向她下聘訂親,兩人終身都成定局了嗎,何必還把自己掩護得如此神秘?
  「仙仙。」他屈跪在她身畔撫喚著,暖暖的吐息縈繞在她面前。正當他打算悄悄推開擋住她大半容顏的頭巾,卻被一隻小手猛地襲來——
  揉向她惺忪的睡眼。
  「嗚……」床板好硬又好冰!不舒服……
  「仙仙。」他柔聲哄著,等待移開小手後將展現出來的面容。「仙仙,起來了。」
  她老大不甘願地一邊咕噥,一邊揉眼坐起,打了個呵欠就想也不想地勾抱住他的頸項,枕入他暖熱的肩窩繼續睡。
  她舒適愜意的歎息流轉在他的頸際,頓時激得他熱血沸騰。
  「仙仙,你什麼時候來的?」他輕柔地讓她高高坐在他曲起的左臂上,勾抱著軟呼呼的身子。「你看你,頭髮都冰涼了。」
  雖然他成功推開了礙眼的頭巾,仍無法見到枕在他肩窩死角的嬌顏。
  「好痛喔……」她眼也沒睜,口齒不清地一掌打開壓在她柔嫩臉蛋上的剛稜面頰。「你不要轉頭,會刺啦……」
  他挑眉搔搔已蓄滿整夜青碴的下巴。被女人視做性感的象徵,到她眼裡竟如垃圾。
  「仙仙,你還是到我房裡去睡吧。」他扛著早已睡癱的小人兒進府。
  「我回家睡……」
  「你家在哪裡?」
  「那裡……」
  「喂,別流口水。」他滿足且好笑地扛著自動送上門來的戰利品人房。「你還是在我這兒休息吧,睡飽了我再送你回家。」
  「不行……」她厭煩地又是揉眼又是槌打著唆擾人的靠山。「我不要你碰我,也不要你看見我。」
  「為什麼?」
  「因為你不喜歡我。」她賭氣地再度圈抱住他的頸項。「看到我,你只會不高興。」
  她怎麼知道他在為求親後的矛盾感到厭棄?
  「我沒有不喜歡你,仙仙。」他細細呵護著,撫摩著嬌小的背脊。「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一直閃閃躲躲的。如果你不希望我看你,我不看就是了,你就在這裡陪我休息,好嗎?」
  見她久久不回應,他只得搖搖懷裡的睡娃。
  「仙仙?」
  她有氣沒力地點點頭,喃喃夢囈:「我相信你……」
  再一次地,她以單純的完全信賴擊潰他原有的詭計,安然蜷在他臂彎中入夢。
  「仙仙。」他輕歎。這孩子氣的寶貝,令他沒轍、令他疼惜、又令他悸動的嬌娃。「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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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2:10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午夜的城郊溪畔,兩個無聊的人影各玩各的。打水漂,玩手指,伸懶腰。
  這是小舞和鳳恩自那日後夜夜相見的神秘私會。說好兩人都不見光,不搞男女之事,也不可在白天提這暗中相會——她才不要再給華陽搭順風車的機會。
  「你犯的最大錯誤,就是沒搞懂你吐露心事的是何樣對象。」
  當她向元卿坦承這所有經歷時,他曾如此道。
  元卿也向她坦承了他的想法,只不過,她不太能接受。
  他很希望能盡快迎娶小舞,可奶奶卻一句話阻死了他的路:除非奶奶先拿回她那封舊情書,否則甭想她會放小舞成親。
  「我看只有委屈你再出面跟鳳恩貝勒交手了。」元卿當時滿懷歉意地歎道。「目前你是惟一最有機會接近那封信的人。」
  「我?怎麼接近?」
  「很簡單,美人計。」雖然老套,卻很管用。
  「不可能的。他白天看見我時,只會討厭我;晚上看不見我時,就只想在我身上亂摸。」
  「那正是我的意思。」
  小舞目瞪口呆。她沒聽錯吧?
  「我不會在乎我娶的是不是處子,我只想盡快娶名妻子。」
  「為什麼?」
  「因為時間不多了。」
  看來他也被家人逼婚逼得滿慘的。「但是……你這麼做不是形同叫妻子去賣身換物嗎?」
  「何必這麼死心眼呢?」他漾著悠柔笑容。「你難道不喜歡和鳳恩在一起?」
  「呃……可是……」
  「能享受的就盡量享受,別等機會不再了,才懊惱得要命。」
  「這是不對的。」她為難地咽嚥口水。
  「怎麼著?」
  他也未免笑得太優雅,難道都不覺得這事很荒唐?「我第一次……和鳳恩逾矩時,是因為我根本不曉得那……那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勉強可說是不知者無罪。但我現在明白了還刻意去犯,就真的不可原諒。」
  「只是取得信件的手段罷了。」
  「而且是不當手段。」
  「那你提個正當手段來聽聽吧。」
  「呃……就……就直接跟他好好談嘛。」
  「好啊,那就由你負責出面勸降吧。」
  她大驚。「為什麼?!」
  「我去,只會火上加油,新仇舊恨炸成一團。你去,則是美人對英雄,這信才有可能到手。」
  「你怎能拿自己的妻子去和番?」
  「有何不可?你若婚後想和他繼續暗渡陳倉,我也不反對,只是請做得漂亮些,別讓我難做人。」他和煦地勾著嘴角。
  小舞徹底驚呆,幾天都回不了神,直到現在。
  哎。「對男人來說,女人到底算什麼?」
  鳳恩聞言,一顆水漂石子頓時失手打到溪邊的青蛙頭上去。「你什麼時候開始研究起這些宇宙人生大道理?」
  「難道你從來都沒想過?」那不是更奇怪?
  「我只會做比較實際的事。」
  小舞挫折地將下巴架回曲起的雙膝上,不再唆,惹來鳳恩無力又反感的重重吐息。
  「你覺得男人奇怪,男人才覺得女人奇怪,好比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懂我十七歲那年娶的妻子。」
  滿俗早婚,年少娶妻本是應當,可她聽了就是不太舒服。「她幹嘛了,不是拜堂那日就被送回娘家養病嗎?」
  「說是養病,其實是回家待產。」
  小舞先是僵呆了好一會,才勃然大怒。「你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不是我的!」他吼回去。
  「不管是不是你的,她都是孕婦!你怎麼能在新婚當天趕一個身懷六甲的新娘回家?」
  「她哭著說要回娘家去,她不要跟我成親,在洞房裡又哭又鬧又吐又叫,除了依她意思送她回去,我還能怎樣?」現在想來依舊很火。
  「安慰她啊!你不知道女人心奶脆弱嗎?」
  「可她要的不是我的安慰,而是她家護院的!」
  「她怎麼跟下人搞在一起?」小舞轉而怪叫,皺起聞到臭味似的小臉。「這會讓她父母以後很難管教下人的,除非把那個護院宰掉,殺一儆百。」
  「你想到的就只有這個。」鳳恩懊惱一吠,滾到一旁草地俯成大字形。
  「你當時會覺得很受傷嗎?」
  「我現在就覺得很受傷。」兇手就是你,死沒良心的小東西。
  「喔。」原來鳳恩到現在都還很掛念他那後來以仳離收場的妻子。「你是因為她,所以很討厭別人替你作媒嗎?」「省得麻煩。」仳離既要太后經手又要皇上允諾,拉里拉雜,比無頭女屍案還難辦。
  「所以你都跟不正經的女人在一起?」
  「良家婦女也不會正經到哪去。」
  「像我這樣?」
  鳳恩以難以想像的猛迅之速翻身抓住小舞的左臂,惡狠狠地咬牙低嚷:「你跟她完全不同樣,也跟我交往過的女人不一樣,所以少拿自己跟人亂比較!」
  「可我也是胡裡糊塗就把身子丟了,那不是很廉價嗎?」
  「你再講一次這種話我就捏扁你!」他幾乎吼爆小舞的耳膜。
  「為什麼?這是事實啊。」何必逃避?
  他努力以平和而溫柔的語氣壓下想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甩晃一陣的衝動。「仙仙,你一點都不廉價。」
  「因為你目前還未玩膩我。」
  「如果我真想玩你,就不會坐在這裡跟你廢話。」甚至還得甘冒可能因抑欲過度而導致終生報廢的風險。此刻的他已不叫男人,而叫聖人!
  「但是你並不喜歡我。」
  「喜不喜歡,連我都說不出個準兒,你為什麼卻一再罵得那麼篤定?」
  她不講話,逕自嘟著怒容不敢洩密。
  「如果你是怪我最近白天見著你時變得比較冷淡,我必須跟你坦承,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和白天時是同一個人。」
  小舞微怔。
  「仙仙,你不是華陽。」
  她一時腦袋空白,呆若木雞。她應該高興鳳恩還好沒那麼鈍,總算辨出真偽,但他若認出她是小舞,那更糟糕,搞不好她會連這和鳳恩徹夜談心的機會都沒了。
  可是,可是,他說他最近對華陽比較冷淡……啊,她心兒飄飄的,好像整個人快飛上天去了。
  「或者,咱們乾脆把話請開。我想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但我一直希望你不是。」
  小舞倏地一冷,心思摔回地面。「誰啊……」
  「一個對我死纏爛打的討厭鬼。」
  她猝然中止了呼吸,瞠大雙瞳,渾身動都不敢動,也無法開口,彷彿化身為夜林中一株寂靜的樹。
  她知道她可以假裝聽不懂這暗示,鳳恩隱射的對象也不見得就是她。他們好不容易才發展出了穩定而又怪異的新關係,可以夜夜相處,乾乾淨淨地談心。多美好的事,不是嗎?
  這個夢不可以稍微再作久一點嗎?
  「我喜歡我們這樣在一起打發時間,所以不去深思我們在一起的許多蛛絲馬跡。但若把我當有勇無謀的傻子來看,後果會很慘。」
  「你這是在威脅我?」她冒著冷汗高高昂起倨傲尊貴的下巴。「少拿你審問犯人的那套把戲耍我,我可也不笨,別想我會聽不出你虛虛實實的套話伎倆。」
  他一下說白天和她相處時比較冷淡,一下又說她不是華陽,一下又說早知道她是誰,分明是在釣她自個兒露出馬腳。
  鳳恩幾時在白天跟她相處過了?根本甩都不甩她!
  「你若沒有特殊理由,何必怕我看見你?」
  「對,我就是有特殊的理由,但我卻沒有必要告訴你,我的理由也不見得就是你腦子裡自以為是的答案。你要怎麼猜,隨你的便,但請別說出口來,破壞我的情緒!」
  「我破壞你什麼情緒?」根本她在破壞他的安寧,吊得他七上八下,心神不定!
  「你不信任我!」
  「對,因為你對我有偏見,而且完全不給我澄清的機會。」
  「我哪有偏見!」
  「你一再聲明我不喜歡你,一直覺得失身於我的事很廉價、很低級。我倒想請問你,我碰你的時候真有那麼噁心、那麼惹你厭嗎?」
  小舞嗯嗯啊啊了半天,聲音不知跑哪去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坦承說你很喜歡我碰你,你很享受,你被我伺候得很舒服?」
  「我才、才、才沒有那麼不要臉!」她羞憤痛斥。
  「老實面對自己的慾望有什麼好不要臉的?」他悍然地伸指譴責。「我告訴你什麼叫不要臉,就是那些明明內心野得要死,私底下浪得要命,表面上卻三貞九烈,滿嘴八股道學成天訓斥別人仁義理智的偽君子!」
  「我沒有——」
  「十年前跟我成親的那個女人就是這樣,明知我喜歡她,我血氣方剛,卻硬是推托說洞房前還是別矩,做對清白的新人。我答應!我尊重她,我敬佩她的堅持,所以我聽她的,連平日侍寢的丫頭們我都不碰了,拿我最乾淨的身心等著迎娶她人門。結果呢?娶到的是個在圓房前才哭著坦承她已經身懷六甲的女人,要我送她回姘夫那裡,這個親她不結了。那她婚前訓斥我的那番大道理算什麼?我敬佩的又是個什麼東西?!」
  小舞張著小口大眼,狀若白癡。
  「比起這種道貌岸然的騷浪婆娘,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坦然面對一切需求有什麼不對!我是不夠節制、不夠清心寡慾,但我絕對堅持自己的原則。良家婦女我不碰,心不甘情不願的我不碰,我只碰和我一樣敢老實面對自己情慾的人。你獻身給我的那天不正是這樣嗎?」
  她哪有?
  「我知道你可能是好奇,可能才剛開始面對自己旺盛的需求,根本不知道失去完璧的後果,所以我願意負責到底。但是我不懂你為什麼也在我出面負責的時候開始三貞九烈起來,還把我們之前的事看得那麼污穢。你希望我為你再做一次清清白白的傻子嗎?可以啊,我陪你看星星、陪你聊天、陪你數手指,你有比較開心嗎?有比較坦承嗎?沒有,你只是非常貫徹始終地一口咬定我不喜歡你。」
  「因為……」或許,她是該給鳳恩個機會……
  「只要你別是愛新覺羅家的小舞,我不可能會不喜歡你!」
  她才正要捧出來的真心,頓時凍結。
  只要你別是愛新覺羅家的小舞。
  鳳恩在說什麼?她每個字都聽得懂,為何連在一起就不太懂了?
  這……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她是小舞,鳳恩就不喜歡她了,對不對?
  奇怪,她怎麼突然覺得漢語好複雜?只要她不是小舞……不可能……不喜歡……這麼多個不,到底意思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
  她聽不懂、不想懂、不要懂,也不准自己懂。她不喜歡這句話,這句讓人不愉快的話。因為這句話,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像是場——
  死棋!一盤不管怎麼鋪排、怎麼佈局、怎麼努力,都注定淪為死棋的棋局,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要鳳恩改掉這份對她的強烈反感,不可能;要她改掉她的血統,不可能。
  這種已定好最後戰況的棋局,過程中再怎麼企圖挽回,下場都一樣。
  她不喜歡,她不要這樣!
  當年的婚事,正是由皇上、皇后指配的。我相信他們對我和新娘那方都做了極完備的考量,但那並不能保證什麼。所以我拒絕再重指一次婚、再接受任何人做媒。我要娶什麼樣的女人,我自己明白,就算身份上有問題,我也自有手腕讓青樓蕩婦變成皇族貴婦。所以不管對方血統如何,左右不了我的抉擇。」
  她不懂,她什麼都聽不懂!
  她最引以自豪的,就是她的出身。她有著優秀的剽悍血統,她具有愈挫愈勇的天性,這是父祖輩一脈承傳的英雄本色。漢人總是笑他們沒文化、沒涵養、無知且愚莽,可是他們是率真的民族,不迂迴狡詐,重信守義,勇猛積極,連天下也是靠兵馬實力打下的。她以她的血統為榮,儘管鳳恩根本不把這放在眼裡,她也——
  驀地,奔騰的思緒僵住。她竟無法霸氣地說出,她對鳳恩的看法毫不在乎……
  怎麼會這樣?難道鳳恩會比她的血脈更重要?她怎能如此傾慕小情小愛而棄家族顏面於不顧?鳳恩瞧不起他們家呀!
  可是……
  思緒千回百轉,進退兩難。遙望溪水映月,環圍林野蟲鳴,兩人久久沒有聲息。
  不行,她的腦子好亂,這樣下去她會瘋掉。最簡單的解決之道,就是一切全歸回原點。
  「你把信還給我吧。」
  淡淡的、沉沉的一句絕望細語,跟著潺潺溪流一同蕩向黑夜中不知名的遠方。
  「你並不需要那封信,你需要的只是借口。」一個能夠見他的借口。
  她艱困地了著喉頭,視線飄蕩在溪流左右,視無定所。
  「拿信只是幌子吧,仙仙?」
  儘管他說得很輕、很柔,還是令她極為困窘,兩隻腳緊張得快打結。
  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心裡的想法?這是很秘密、很秘密、很秘密的事,因為她竟偷偷把奶奶如此看重的要事放在心中那麼輕淺的地位,讓她……覺得自己好猥瑣。她知道信件的事很重要,她如今也只有奶奶這最親的家人,可她卻把最重要的人與最重要的事擱一旁去,滿腦子想著鳳恩……
  「我要……我要回家了。」
  「急什麼。」他輕輕伸手,就抓住掙扎起身的狼狽小人兒。「夜還深得很。」
  「今天就到此為止比較好。反正我們……聊得也不是很愉快,還不如……早早散了。」
  「怎麼會不愉快,我說得很痛快啊。」他淡漠地坐在原地,牢牢鉗住佇立身側的佳人小手。「我從來沒像剛才那樣,對一個女人吐那麼多陳年怨氣,連我都不知道說了之後會這麼舒坦。」
  「是……是嗎?」
  「你聽很得煩嗎?」
  「沒有啊……」
  「那為什麼說感覺不愉快?」
  她為難地咬著下唇,像鞋底下沾著什麼髒東西般地專心磨踩著草地。她使勁急急絞著腦汁,卻仍想不出該從她這狗嘴裡吐出什麼象牙來。
  「我要回家了。」
  「不是說要拿信嗎?」
  是啊,可是……那她以後還有什麼立場可以藉故找他?她還能這樣恬淡地和他一塊拌嘴、一塊發呆、言不及意嗎?有他相伴,再無聊的事都變得好幸福、好甜蜜。只要他們之間那份關聯不斷,她就可以再沉醉下去,若拿了信,就什麼幸福都到此為止了。
  這信——她是要拿,還是不要?
  見她沉寂許久,鳳恩冷聲低吟:「仙仙,你是真的不想繼續和我有所牽連嗎?」
  逐漸肅殺的氣氛逼得她更加慌亂,呼吸困難,手心的冷汗恐怕也難逃鳳恩大掌的敏銳監控。
  不要逼她嘛,她不就正在想這事嗎?
  她知道她不能再為了私情和鳳恩牽牽扯扯,她得盡快拿回奶奶的信。況且,拿回信件之後,還有一樁婚事等著她了結。
  可是、可是……她真的不可以再稍稍多和鳳恩在一起嗎?就算一天也好,哪怕只有一個時辰,能拖多久,就能多貪享一些和他在一起的奇妙感受。她的心願就只有這麼一點點而已……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霍然起身,鬆開她的小手,巨大的身影滿含濃重的敵意與壓迫感,懾得她心頭一縮,卻不肯卻步。
  他怎麼了?口氣好怪。兩道眸光又好犀利,像刀一樣寒煞。
  「如果這場遊戲你決定停手抽身,那麼,就可以輪到我出招了吧。」
  氣氛冷得令她背脊一抽,微微縮起了肩頭。
  「與人對陣時,我習慣先讓對手幾招,所以才會隨著你團團轉。不過,先禮後兵的時候顯然到了。」
  他想幹嘛?啊,該不會是想碰她吧?那可不行,他每回一對她上下其手,她整個人就魂都飛了,幾天都飄忽忽的,雙腳踏不到地上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鳳恩那樣碰她,只知道她並不討厭。這更危險,豈不顯明瞭她本性很輕佻孟浪嗎?好人家的女孩應該不會像她這樣,就算鳳恩很開明,她還是不想在他心中像個蕩婦淫娃。
  不過,若是他很堅持要碰她的話,如果他只碰一下下的話……她是、勉強可、可以接受的啦。
  但鳳恩卻沒有動靜。
  「照你的意思,我們今晚就提前各自回家吧。」
  「喔。」好。呃……不對!他剛剛說什麼,「回家?」
  「不然怎樣,你還想著信的事?」
  他怎麼知道她一直想著性的事?!
  「才沒有!」她魂飛魄散地慌聲大嚷。「誰會一天到晚想著那麼色的事!我只是在思考分寸該如何拿捏的問題,畢竟你有你要娶的人我也有我要嫁的人就算對彼此再怎麼感性趣還是控制一點比較好免得看起來我們簡直像對發情的動物一見面就性致勃發不然開口也是性閉口也是性實在太低級了但是我也不是說我打死都不會讓你碰我一根寒毛而是希望大家能夠用比較文明高尚的方法來溝通因為我們之間除了那檔子事之外其實還有很多話可說很多事可做只是我們彼此交流的層次夠不夠高罷了但我還是再聲明一下比較好我不是指談那個不好而是每次見面都一直談那個就真的不太好了你說是不是?」
  「的確。」
  她急喘地放心一笑,努力絞手指的僵硬態勢也稍稍鬆弛,但仍緊張萬分,侷促不安,讓她的笑容撐得有些艱困。
  「我們的確需要多談談別的事。」
  黑暗中,一隻大掌懶懶地以手背摩掌著她粉嫩的臉蛋,像在把玩那份細緻,頓時令小舞緊繃到極點。
  鄭重聲明,她絕對沒有在興奮,也絲毫沒有任何期待,只是呼吸不穩,心跳不准。
  「你這詳細解說,讓我覺得事情明朗多了。」
  「那就好。」呃,她解說了什麼嗎?
  「現在,我就不會再有唱獨腳戲的感覺,也沒有是不是在被人耍著玩的疑慮。」
  「哦。」只是他的拇指若再這樣一直揉弄著她的下唇,待會可能會腫得很難看。
  「但我心意已決,就是打定主意要出招了。」
  出招?!
  她的心臟猛地激烈暴動,連得腦袋嗡嗡作響。他果然很喜歡碰她,她也是,只是礙於情面,實在不好率先發難,只能虔誠期待他主動攻擊。他們兩人清心寡慾了這麼多個日子,害她都有點偷偷怨他的不解風情了。
  「你儘管放馬過來吧。」她不會掙扎得太激烈的,只會稍稍反抗聊表矜持——希望他別太介意。
  「不,我今天不出手。」
  「喔……」不知為何,他的客氣竟讓她有些失落。
  「你實在很有趣。」他強勢卻溫柔地抬起她垂下去的下巴。「就連你的掩飾功夫也很到家。」
  「我哪有在掩飾什麼!」她心虛吼道。「我說我沒在想那些摟來摟去吻這吻那摸上摸下的事我就是沒有,少污辱我的人格!」
  「謝謝,要不是你的提醒,我還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
  「哪裡。」唔……她正在情緒頭上,沒法好好思考他的話。不過,感覺怪怪的。
  「別想了,你得再花幾年功力才能想通剛才洩了什麼底。」
  「可是我想早點知道。」她不喜歡把心裡的疑惑拖拖拉拉地擱著。
  「你明天就可以知道。」
  「今天不行嗎?」
  「不行。」
  「為什麼你好像比我自己都還懂我?」
  「因為你本來就很好懂。」除非她有他想的那麼高桿狡猾。
  「聽起來我好像挺膚淺的。」
  「不是膚淺,是太表裡如一。」
  「那是好還是不好?」
  「有好有不好。」
  「那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若說不喜歡,你會改嗎?」
  她想想。「不會,不過我會叫你改,努力學著去喜歡。」
  若非她的態勢十分認真而嚴肅,他真會狂笑出聲。
  「你為什麼有話不能現在就告訴我?」
  「我明天會說。」
  「你好固執。」
  「彼此彼此。」
  「我不喜歡你這樣子。」
  「為什麼?」
  「好像你心裡在打著某種很龐雜的鬼主意,一點也不坦率。」
  「你挺敏銳的。」
  「難不成你一直當我是笨蛋?」
  「你不笨,只是憨。你也只是敏銳,卻不夠精明。」
  「你的誇獎還真毒。」
  「哪裡哪裡。」
  小舞一時怒氣攻心,狠狠打了他胸膛一記,便帶著自已被敲痛的小腫手大步而去。她討厭這種滑溜奸狡的鳳恩,拿這張面孔去辦案還無妨,拿來對付她,未免過分。
  「仙仙?」
  「我是很老實地在面對你,你拿什麼面目還我?!」她回身破口大罵。
  「這也是我的真面目啊。」他悠哉地閒步踱來,牽起她死命想甩開的小手慢慢同行。
  「你到底有多少張面孔?!」
  「明天就知道。」
  她發了一夜的火,消磨了一夜的疑惑,還是猜不透他的企圖。本以為午夜相會時可以得到答覆,不料這答覆大清早地就親自送進家門裡——
  「晚輩給老福晉請安。」
  「起來起來,又不是外人,客套什麼。」小舞的奶奶笑呵呵地叫一屋子人免禮。
  狹小的跨院廳裡,被幾個高頭大馬的傢伙一杵,變得擁擠不堪。來人為禧恩、鳳恩,和他的兩個什麼左右護法。一行四人,外加跨院外送禮的一列隊伍,以及府外候著的數輛華麗車輦,懾得寄養小舞的一家親族在外頭目瞪口呆。
  「老福晉,過得還好嗎?」鳳恩精睿地一面含笑問候,一面以眼角快速估量這間簡陋的院落。
  「能活著就不錯了,還挑剔什麼好或不好。」她咯咯笑道。當年艷光四射的風采經歲月琢磨,成了豁達而迷人的老神仙,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令人怡然舒坦。
  「沒想到您這幾年來是被安養在王府中的這種角落。」
  「無妨,小舞她堂姐這一家人肯給我個地方終其天年,也是不錯的,總比跟小舞他阿瑪那票蠢蛋流放到寧古塔來得強。」
  「您真看得開。」
  「只等你趕快把話說開。」她頑皮地吊眉噘嘴。
  真是可愛的老傢伙。「是這樣的,咱們家禧恩被列為皇子妃的人選之一,兩個月後將進宮一關關地赴選。這丫頭平日在家隨便慣了,根本不知道規矩,特來拜老福晉為師,請您指點她宮中應對進退的禮數。」
  「我?我十多年都沒進宮了,哪能教她什麼。」
  「可是皇上到現在都還記得您這位氣度過人的嬸嬸,時常拿您做後官的範本。」
  「你這馬屁拍得還真妙啊。」就算誇張,聽了也高興。
  「否則您以為官裡的后妃為何到現在都還拿您當眼中釘看?」
  「像你姑母那天當著眾人面給小舞難堪那樣?」
  「晚輩替姑母向您致歉了。」
  「致什麼歉,我才該向你姑母致謝呢。」老福晉的歡喜著實教人意外。「瞧,若非你姑母那一推波助瀾,小舞怎會平白撿個元卿貝勒做夫君?」
  驀地,席間傳來隱忍不住的啜泣聲——禧恩竟不顧顏面地當眾皺起小臉,哀怨地放聲痛哭。
  「啊……可憐的孩子。」老福晉心疼地伸手招著小胖身子入她懷裡。「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奶奶知道了,我不再說元卿貝勒的事就是了。」
  怪不得,晉陞為皇子妃人選的小姑娘,竟是一點喜悅之情也沒有,反倒愁眉深鎖,如行屍走肉。
  「你這麼喜歡元卿貝勒嗎?」她拍哄著小娃娃似的禧恩,老邁的虛弱身軀頓時感覺異常龐大溫暖,像孩童時依賴的母親胸懷。
  禧恩失控啜泣著,啥都不說,也不抬頭。
  「哎,奶奶知道你苦,奶奶年輕時也碰過你這種事呢。」
  「是指跟我祖父私定終身的事?」鳳恩刺探。
  「你知道?」
  「以前聽祖父談過。」
  「他跟你談過我?」
  「是,他常私下跟我吐露他年輕時的那段情史。」
  「那個老混球。」奶奶又是開心又是不屑地嗔笑著。「都各自嫁娶了,還提它做什麼。」
  「您都沒聽說過嗎?」
  「誰能讓我聽說呀。」
  鳳恩何其精明,當然明白這老頑童的假意感歎。「若不嫌棄,晚輩可以常來說給您聽。」
  「那怎麼好意思呢,更何況你是公務繁重的御史大人,又是鼎鼎有名的鐵血捕頭。專程跑來跟我說故事,未免大材小用。」
  「那兒的話,您肯撥冗指點我們家胖妹進宮候選的規矩,晚輩感激都來不及。」
  「喔?」老福晉興致昂然地挑著白眉,一派傲慢。「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到底有多感激吧。」
  「是。」他還以一記同樣老奸的笑眼。
  「順便讓你也見識見識我最得意的寶貝。」老福晉悠然朝內房角落一直躲著偷聽的小人兒高聲吟唱著,「小舞——嘖嘖嘖,小舞,出來。」
  幹嘛,在叫狗啊!「我……我正在唸書啦……」
  「喲,催你唸書催了十幾年,怎麼突然大徹大悟啦?」
  「你……你不要吵我啦,念、唸書要專心!」臭奶奶,居然當眾糗她。
  「出來出來,反正你又不是矢志要做內閣大學士,急什麼。快出來,否則不給你糖吃。」
  什麼給糖吃呀!小舞氣得快跺破地磚。她又不是小孩子!但若再不出去,只怕奶奶會一句一句地悠哉叫下去,掀她老底,教她在人前再無形象可言。
  可是,出去見鳳恩……
  她的老天爺啊,她還沒出去就已經緊張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還從沒在自個兒住處面對過鳳恩哩。糟糕,她的頭髮整不整齊?衣服會不會太土了?哎呀,為什麼鏡子在老遠的另一側,想趕緊搽點粉都沒機會!
  「小舞——」老福晉高聲唱著。
  「來、來來來了!」討厭,她的鞋子好醜,萬一給鳳恩看到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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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3:34 |只看該作者
「小舞?」
  「這、這不就、來了嗎?」
  扭扭捏捏的小人兒終於自月洞門的遮蔽後頭現身,看得眾人一愣。
  「舞格格。」鳳恩冷漠地頷首致意。
  「鳳、鳳、鳳恩貝勒吉祥。」天哪……他白天看起來真是帥翻了,俊美得將她雙眼刺得快張不開來,頭暈目眩。
  「打擾你讀書了。」
  「不會不會!你……太客、客氣了。」她羞怯而欣喜地蜷緊壓在懷中的書卷,正想好好呈現大家閨秀的書香氣息時,猛地重重摔入十八層地獄。
  她手上抓的怎麼會是兩隻鞋子?她的書呢?
  天哪、天哪、天哪,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書會突然改頭換面,假裝它是鞋子?難不成鞋子也跟它講好了,暫時由它假扮書?
  瞥見雙腳,小舞震駭得幾乎魂飛魄散。腳上沒有東西!腳上的東西現在正被她蜷握在胸口上。而且,而且,她沒有穿襪子!沒有穿襪子!腳趾頭統統露出來了,躲都沒地方躲,十隻全都羞愧地大咧咧拜見著客人!
  小舞驚呆著銅鈴大眼,淒慘得流不出淚,動都不敢動,怔瞪滿室客人的錯愕。
  為什麼……她為什麼平日窩在房裡混的時候不穿襪子……這就是她藐視襪子尊嚴的下場?就算惡有惡報,也犯不著在這時候報啊。
  一屋子人,沒一個敢作聲,生怕破了強制堅忍的功。人人努力繃緊臉皮,誓死沉默。
  「往後我會常來打擾,還請多多指教。」鳳恩疏離地打破了窒息的僵局。
  「哪……哪裡……」對了,或許他根本沒注意到她手上抓的是什麼,也懶得理她腳上穿什麼,情況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糟……
  「你讀的書很有趣。」
  「是、是、是啊……」她嚇到呆得沒有表情。
  「我以前也被長輩逼著讀過許多書,其中也有些挺有趣的。你讀過廣雅嗎?」
  「沒……沒有……」哇,鳳恩讀的東西好厲害,她還以為她會背三字經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鳳恩真的好棒啊……
  「廣雅釋訓與詩經小雅都記載過你的名字。」
  「喔?」她嬌羞地怯怯抬望鳳恩。連她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有典故,只知道」二三四五,她排行老五,就叫小舞。
  「賓之初筵,屢舞仙仙。」他眼神閃過一道寒光。「仙仙,就是跳舞的意思。你說,有不有趣呢?」
  小舞登時徹底凍結。一切謎局,至此瓦解。









第07節

  「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鳳恩是什麼樣的厲害角色,你會不知道?」還妄想他是真的不曉得小舞就是仙仙的這種天真把戲。
  「他只是辦案的能力很厲害。」小舞不服地對著埋首刻印的俊美男子抗議。「可我從頭到尾卻一直很小心地不露任何馬腳,他不可能會看穿我的底細,除非是有人告密!」
  「你省省吧,我就算吃飽撐著,也沒興趣告你的密。」
  「那鳳恩怎麼知道我就是仙仙?」她不信鳳恩的根據就只是那個什麼屢舞仙仙的典故而已。
  那人百般無聊地擱下雕刀,抬起始終低垂的視線。「小姐,請你在定我罪名前先想想我有沒有可能是無辜的。好歹這事上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有什麼苦勞可言?」
  「至少我曾在鳳恩測探仙仙的底細時,替你掩護過。」
  「他早就懷疑我的底細?」她愕呆了。
  「而且還很高明地裝作一副想不通仙仙到底是誰的德行,想套我口風。」他甩都不再甩小舞一眼地執刀垂頭,雕琢起他的寶貝玉璽。「但也可能他是想借我之口,來逃避你就是仙仙的事實。」
  「你在說什麼啊?」答的比她問的還玄。
  「鳳恩有奇怪的能力,可他至今仍死都不承認。」甚至矯枉過正地排斥一切超凡異能。
  「精力太過旺盛的能力是嗎?」她傻問。
  「你就只會想到男歡女愛的低級層次。」
  「我哪有!」她倍受冤枉地羞憤大嚷。「我說的是他老是蠻牛一隻似地瘋狂查案,南來北往四處猛衝,精悍得連身旁共事的人都跟不上,累得死去活來。我才沒在說他女人很多的事,我對那些也根本不感興趣!」
  「這點在你拚命清查他有哪些紅粉知己的事上,倒還真看不出來哩。」哼哼。
  「那是兩碼子事!」困窘至極,只好拉大嗓門扳回氣勢。「鳳恩究竟有什麼怪力?」
  「直覺。」
  「啊?」她皺臉怪叫。
  「他辦案向來憑直覺,只是他一直都在強烈否定這事實。」他吹了口氣,清掉印上粉屑。
  「他有什麼直覺?」
  「就是一眼能看穿事情有問題,連問題出在哪裡他都抓得出來。」
  「什麼?」
  「你白癡啊?」他低咒。
  「這事太反常了嘛。哪會有那種人,他一定是抓到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
  「你若用你有限的觀點來看,也的確只有如此才解釋得過去。但你別忘了,天地宇宙何其大,人的腦袋哪參得透每一項奧秘?」
  「鳳恩他……很平常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曠世猛男罷了。
  「因為他努力讓所有人都這麼想,卻不代表他真是這樣。」
  「我……還是不太信。他可能觀察力太敏銳,發現太多別人忽略的事,才看來好像他有啥子超凡異能……」
  「雲南運銅弊案的事怎麼說?」他吊起不爽的冷漠白眼。「這可是連朝廷都沒發覺過的嚴重貪污事件,不只朝廷吃驚,連涉案者也吃驚,因為這事根本未有任何馬腳露給人看過。」
  「應該有吧,不然鳳恩怎會知道這事有問題。」
  「沒有。」
  她頑固地環胸搖頭,一副英明師爺的精睿相。「不可能,這說不過去。」
  那人優雅地深深吐息,看似一派溫文且充滿包容心,拓叩氣底下卻有著濃濃的不悅與不耐,壓迫著人。
  「就是因為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說明他辦案的驚人嗅覺從何而來,所以才叫奇跡。」
  「可我從來都沒這麼聽說過。」
  「他也不想給任何人聽說過。」他冷淡地磨磨雕刀,換了一柄精細工具。「像他已經出嫁的那個麼妹,鳳恩少年時期就直覺到她日後會生下十分重要的人物,也會因此飽受生命危險,就封死她的穴道,讓她一直沒有月事,以保生命安全。」
  「比禧恩小的那個失蹤麼妹?」
  「不是失蹤,是出嫁。」那人冷笑。「一個有了老公疼惜就不要老哥守護的勢利女人。」
  「那她後來真有生下什麼大人物嗎?」
  「就算生下了,你也活不到能親眼看見對方發達的那一天。」惟一可以證實的,就是那麼妹曾遭到的緊迫追殺。
  「我還是不太能接受。」沒聽過有人會這樣的。
  「他自己也不怎麼接受,所以努力找借口,逃避事實。好比說,他故作不解地問我對仙仙的身份疑惑,正是希望借我之口,否定他早直覺到你就是仙仙的事實。」
  小舞大驚。「這麼說,我的確沒露過什麼馬腳?」
  「我也沒向他洩過你的底。」他懶懶指責。
  「可他還是知道我是誰?」
  「而且很不願意承認你的真實身份。」
  「為什麼?」她一聲吼得比一聲高。
  「因為他喜歡仙仙,卻很討厭你。」
  這一句,害小舞心思重重摔在地面,扁成一攤爛泥。
  「原來……是這樣啊……」怎麼事情繞來繞去,總是擺脫不掉這步死棋?
  「別要死不活地淨杵在這兒,還是趕快想想該怎麼應付鳳恩吧。」他的小刷子振奮地掃著玉璽印面。
  「我……還有什麼好應付的。」連呼吸的力氣都沒了。「他知道我的身份後,一切都沒戲唱了……」
  「怎麼會,他還沒搞定自己的思緒前,一定會把你整得很慘。」
  「為什麼?」
  「因為鳳恩對你的反感是鐵定消滅不了了,對仙仙的好感卻可以改變。」
  「我就是仙仙,他哪能一面喜歡我,又一面討厭我?」
  「所以他正努力消滅喜歡的那一面。」反正鳳恩喜歡的也只是她的熱情嬌野,這種事,哪個女人都能輕易地取而代之,不是非小舞不可。「他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態,你努力撐過這段時期就沒事了。」
  「不要說得好像你很瞭解鳳恩!」她受夠了大家總是一再否定她和鳳恩之間的可能性雖然那的確是事實,她卻還是想把死馬當活馬醫。
  「就事講事罷了。」他散漫道。
  「可是你的論點沒有證據!」
  「我的證據就是,不管風恩對你到底有何看法,他最後都鐵定會和華陽成親。」
  小舞一震,被現實當場擊倒,士氣潰散。
  這事……她也知道啊,她也沒有意思要把鳳恩從華陽手中搶回來,只是……目前還不想對鳳恩死心而已。
  「你啊,一提到鳳恩,就連怎麼遮掩情緒都不曉得。」那人斜眼冷嘲。
  她也不是不想遮掩,而是腦中根本……沒那個閒情去想那些,填滿的全是挫敗與失落。她雖然不是鳳恩頂喜歡的類型,但也不該慘到淪為他最排斥的對象。或許……她該去廟裡多燒點香,看看情況能否好轉……
  「再說你又和他的死對頭結親,他更有立場怨上加怨,厭惡你到底。」那人意刻意精神,眉飛色舞。
  「他到底和元卿結了什麼梁子?」害她慘遭波及。
  「很多。最近一樁大概就是鳳恩壞了元卿貝勒陣法的事。」
  「什麼陣法?」
  「少女陣。」
  「別跟我請那些聽也聽不懂的事!」頓時沮喪轉為悲憤。「你別老說我,你自己咧?你又是何時當起鳳恩的什麼鳥蛋左護法?」
  那人態勢雍容淡漠,卻眼神凶狠。「你說話小心點。否則我發起火來,可是不顧什麼青梅竹馬之情的。」
  「那你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滾回你的豪門大院去啊!」
  「我好心來提醒你,還替你刻奶奶的視壽王璽,你應該曉得知恩圖報四個字該怎麼寫吧?或者要我刻在你臉上以茲緬懷?」他陰冷輕吟。
  「你會存什麼好心,你每次都只會在我最慘的時候特地趕來看好戲!」
  「難道我就沒有可能是特地趕來聲援的嗎?」
  「你有才怪!你和大家一樣,都愛看我丟人現眼、當眾出糗。我雖然不在乎面子,可也沒豁達到完全不要面子!你若真的心存好意,就不會死到臨頭了才特地跑來跟我講你那堆像詛咒似的好心建議!」
  「你對我有偏見。」
  「哪有!」
  「有,就跟鳳恩對你的偏見一樣。」他漠然擱下工具,起身就走,不屑回頭。
  「喂。」小舞愕然。「你怎麼走了?」
  「因為懶得跟白癡再談下去。」
  「喂!」居然亂罵人!氣得小舞在屋裡又跳又叫,批得他狗血淋頭。
  「怎麼啦?」在庭院裡剪牡丹的老福晉欣然笑問。「你們倆又吵起來啦。」
  「誰會跟那只笨娃吵。」他可也有他的格調。他淡哼地輕揮袖上粉屑。
  「是啊是啊。」老福晉也不唆,笑吟吟地逕自拿牡丹往髻上插。「怎麼樣,有沒有大唐美女的味道?」
  他凝眸看了一會,有些出神。「嗯,很美。」
  「若是戴在小舞頭上呢?你會覺得哪個顏色比較適合她?」
  他不悅地沉思半晌。「那是元卿貝勒才該想的問題。」
  「哎呀,對喔。」老福晉一副恍然大悟的迷糊狀。「畢竟他才是小舞的夫君嘛。」
  「小心元卿貝勒。」
  「小心他什麼呀?」她天真問道。
  「您已經明白的事,何勞我多費唇舌。」
  老福晉咯咯笑,怡然的神態襯得滿庭花朵更加燦爛。
  「老頑童。」他無奈歎息。
  「如果我再年輕個五、六十歲,一定會被你迷倒,非你不嫁。」
  「現在就比你年輕五、六十歲的那個,可不這麼想。」他冷傲地朝跨院裡一撇下巴。
  「那種不懂欣賞又沒品味的小混球,理她做什麼。要不要跟我這風韻猶存、氣質過人的青春老太婆下盤棋呀?」
  他皺眉斜睨勾著他雄健臂膀的白頭美女。「這棋不用下,就知道結局了。」
  「那我讓你四子,怎麼樣?」
  「成交。」
  說著兩人便開開心心地廝殺去也,棄小舞的生死於不顧。
  小舞哪會有啥子生死攸關的問題。怎麼沒有?當她面對元卿燦如朝陽的無邪笑容時,就是她生不如死的關頭。「小舞,你覺得婚期選在何時比較妥當?」元卿安坐在小舞的院落中笑問。
  「呃……」她被俊逸四射的閃閃星光刺得有些眼花。
  「這個月算不得什麼好日子,總不好教咱們倆在七月十五盂蘭部成親吧?」
  「對、對對對呀,鬼月地。」
  「中秋怎麼樣?」
  「喔……好像……」
  「再遲下去,就九九重陽了,離老福晉生日也挺近的,只是怕把喜事辦在這當口,會犯忌諱。」
  「嗯嗯嗯!忌諱、忌諱!」
  「那麼,八月十五似乎是最恰當的日子了。」
  「不好,那日子一點也不恰當!」
  「怎麼說?」
  「呃啊……」她想得快臉皮抽筋。「那天……大家盡忙著看月亮,哪有閒情辦婚嫁!」
  元卿慨然一歎,笑得甚是無奈。「那你說,哪天比較合你意?」
  「好像……都不是很滿意……」
  「你最不滿意的應該是這樁婚事吧。」
  小舞頓時像鯁到魚刺般地張口瞠眼,吞吐不得。
  「你若想取消這門親事,儘管直說,千萬別勉強自己。」他溫柔至極地悠悠撫慰著,彷彿生怕傷了她脆弱的心靈——
  天曉得,她的神經簡直比紫禁城大梁還粗,完全不知道脆弱二字是啥子玩意兒。
  「和你成親,是希望你幸福。你若有絲毫勉強,那這門親就結得太殘酷。與其傷你感情一輩子,不如懸崖勒馬,一切就此打住。」
  「可是……事情都成定局了再反悔,你不會很沒面子嗎?」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回沒面子了。」
  元卿淒美的淡淡笑容,將小舞鋼鐵般的意志融為一江春水。啊……她這個白癡,她怎能忘記禧恩曾如何辜負他的誠懇提親與殷殷等待?
  「你不要這麼快就洩氣嘛。」她焦急而熱切地鼓勵著。「成親這事我又沒經驗,每個日子看來看去都差不多,所以才拿不定主意,絕沒有嫌棄你或反悔的意思。」
  「是嗎?」
  「當然!」看到他眉心舒展的怡然,她更加努力地打包票。
  「那咱們就別拖太久,以免夜長夢多。」
  「好。」
  「八月十五中秋成親,你覺得如何?總比教你這個月就做鬼節新娘來得好吧?」
  「沒錯沒錯!」她其實才不在乎什麼鬼節不鬼節,可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管他人節鬼節麻花結,都好。
  「那麼,咱們得快點把老福晉的信給拿回來。」
  「啊!」她都忘了。
  「就以七月底為限吧。」
  「什、什——」
  「我相信你定會盡力辦妥這事的。」他以全然信賴的誠摯雙眸深深凝望,純真得令人感動。「你怎可能讓我籌備了大半天的豪華喜宴卻因你奶奶沒拿到信就不許你出閣而讓我枯守洞房成了個娶不了新娘的悲慘男人呢?」
  「呃呃呃……」這種下場的確太壯烈,元卿這般尊貴優雅的公子哥兒哪承受得住。再說,元卿又是當日解救她脫離窘境的恩人,她怎能恩將仇報。
  可是……
  「事情真有這麼急嗎?」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了。
  元卿深深靠入椅背,無奈地緩緩吐息。似在沉思,又似在發怔,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反應。
  「元卿?」
  「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不得不急。」
  「你最近好像常講這句。」
  他驀地綻開迷人的淺淺笑靨。「小舞果然細心。」
  「是你家人在逼你成家對嗎?」
  「不盡然。我所謂的時間不多了,是指我的大限將盡。」
  「啊?」她皺起莫名其妙的小臉。
  「兩年前,我幫朋友占卜出征的吉凶,無意中卜出了自己的大限。也就是我今年的歲數:二十八。我沒法可想了,所以想試試漢人沖喜的習俗,看能否度過這個劫數。」
  語畢,元卿淡漠地合眼靜坐,哀愁的容顏揉人心腸。
  可惜,這招對小舞的粗壯神經起不了多大效用。
  「這事我好像早就聽過了。」她認真地攢眉甩指,用力回憶。「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你為征西大將軍占卜討伐准噶爾之行的那次吧。你卜出的那位將軍會死於他當時的歲數:二十八,就建議他娶妻沖喜,而他也果真娶了個蒙古格格為妻,現在兩人幸福美滿地長居邊關,戍守西境,對不對?」這在京中曾是家喻戶曉的浪漫傳奇。
  元卿轉了轉精溜的俊眸,不動聲色。
  「你搞錯了啦,那是你幫別人卜的命,不是你的。」
  「呃,是這樣的。」他悠然換了個更安適的坐姿。「那次我卜出的是兩個人的運勢,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你說的那個征西大將軍。」
  「兩個人的命運都會死於二十八歲?」巧得太不像話。
  元卿聳肩挑眉。「天意難料。」
  「是喔。」她對他投以高度懷疑的斜眼。那副小大人樣,逗得元卿忍俊不住。
  她就知道,他一定又在胡說八道,捉弄她為樂。
  「這事你聽過就算了,可別告訴任何人。」
  「免得笑死他們是嗎?」
  他只是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這兩年倒真的變得好奇怪。」
  「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吧。」
  「那你還笑!」
  「不然怎麼辦,要我哭嗎?」
  「你是說真的還說假的?」害她開始發毛了。
  「當然是真的。」呵呵。他舒坦地展扇輕搖,一副愜意的調調。
  小舞向來禁不起玩笑,加上元卿這一攪和,就算這段純屬瞎說,她還是不敢不信。
  「小舞——」他綿綿長長地笑吟著。「別忘了,七月底以前,不管什麼美人計、離間計,你都得快點替老福晉拿回東西喔。」
  「我、我知道啦。」
  「否則我們就成不了親,沖不了喜。到時……」
  「怎樣?」她戰兢地吊起大眼。
  「就只能請你到我墳上多燒兩炷香了。」
  「呸呸呸!」她氣惱地大罵,「開什麼混帳玩笑!」
  「不是玩笑,我的生死就握在你手裡。」
  他突然逼近的凌厲笑眼令她心頭一懾。雖然她覺得他只是換個方式要她別再磨磨蹭蹭,但這種忌諱的借口依舊令她毛骨悚然。
  「那你之前向禧恩提親,也、也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嗎?」
  「她有她的立場,不能等同比較。」
  哦,好深奧的回答。「但是禧恩好像對你是真心的,上回來向奶奶拜師學禮時,一說到你就哭得好傷心。」
  「傷心人別有懷抱。」
  「啊?」
  「就是說,人家哭的理由,不一定就是你以為的那個。」
  「喔。」可是禧恩明明就很喜歡他呀。「我覺得你對禧恩不太友善地。」
  「希望我也對你不友善嗎?」他彎著勾魂的笑眼。
  「不、不不希望。」
  「那就別再跟我提到她。」
  「喔。」她喪氣地垂頭。「我只是想——」
  「你只要想你該做的事就好了。」他笑容可掬地柔聲堵死她的路。「順便也該想想你身為主人的本分。」
  「什麼本分……」當她順著元卿的手指朝外望去時,眼珠子差點滾出來。「鳳、鳳、鳳恩?!」
  「還有禧恩。」元卿好心提醒她鳳恩以外的存在。
  鳳恩一臉殺人德行地狠瞪元卿悠哉的告辭笑靨,禧恩則一臉心碎而又依依不捨地癡望他飄逸的背影。把禧恩交給老福晉調教禮儀後,鳳恩一把抓過小舞,粗魯地直接拖往屋外荒涼的廢荷塘邊去。
  「你跟元卿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我、什什、哪個……」看到鳳恩剛怒的俊容,她心都飛了,腦子一片糊爛。他今天看起來好帥喔,沉重起伏的結實胸膛更是讓人呼吸困難……
  「就是那封信!」
  小舞給他這一吼,震得眼冒金星,也因而拼湊回些許思緒。
  「信?信怎麼了?」
  「說什麼那是給我的情書,結果只是場騙局!」
  「我、我哪有騙你,那本來就是封情書……」不過是她奶奶當年退還給他爺爺的。
  「既然是情書,為什麼裡頭是張藏實圖?!」
  她給鳳恩吼到傻了。「藏寶圖?」
  「有人會在情書裡頭塗鴉嗎?」虧他還暗暗讚許過她別出心裁的點子。
  他在說什麼呀?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這藏寶圖的事,你還裝傻不嫌裝得太遲了?」他惡狠狠地鉗著她的下顎切齒低咒,但小舞不懼反怒。
  「那本來就是封情書,只是我不能告訴你那是誰的!至於什麼藏寶圖之說,簡直是鬼扯!那封信裡哪有什麼寶好藏?!」藏的不過是兩個老人家的秘密戀曲而已。
  「噢,那真是好極了的王八借口。請問,如果那真是情書,你又何必用偷的?」
  「我我我、我哪有偷?我只是偷偷摸摸地進去放信!」
  「你又何必要我把信還給你?」
  「因、因為我發現你根本不喜歡我!」
  「我想我也不曾隱藏過這事吧,還輪得到你那會子才發現得了嗎?」
  慘了,這謊言簡直愈補愈糟糕。
  「你那天根本就是潛到我房裡偷東西,那封信也根本不是你要留給我的什麼混蛋情書,而是你不小心掉在我房裡的贓物!」
  小舞在他的連連重炮轟擊下,炸成了腦袋空白的廢人。
  給他知道了。她竟在自己最不想洩底的人面前露出最狼狽的模樣:她是賊,一個偷竊不成又不斷說謊的賊。
  或許趕快把奶奶要她偷信的真相抖出來,他就不會這麼鄙視她了。可是那樣教形象完美的奶奶以後怎麼做人?總不能為了她的面子就去丟奶奶的面子吧?
  她該怎麼辦?
  小舞這副呆相,在鳳恩眼裡正是所謂罪證確鑿、無所遁形的罪犯末路之寫照。他早知道愛新覺羅這一支派生的女人全是混帳,可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就混帳得如此徹底。
  甚至順便玩弄他的感情。
  「我原本以為你很單純的,仙仙。」他的低語與其說是醇厚誘人,不如說是載滿怨毒。「我以為你只是為了實現自己暗戀多年的小小心願,才陪你玩這場遊戲。」
  儘管他厭煩透了她身為小舞的身份,還是忍不住被她身為仙仙時那份天真魯莽的率直性格吸引。他以為他可以將她的身份和她的人一分為二,甚至為其中日漸模糊的界線傷透腦筋。他以為娶一個與她類似的女人就可以解決這場意亂情迷。結果……
  去他媽的王八蛋,他竟然被這小賊給徹徹底底耍了!
  「了不起啊,仙仙。」他哼聲冷笑。「一邊等待盜取信件的機會,一邊順道玩玩愛情遊戲,你可真會善用時機。」
  前半句是說對了,但她後來只顧著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把取信的事給丟在一旁。這後半句,就太離譜了。
  「我、我才不玩什麼愛情遊戲。」耍弄別人感情的行為,最是低級。
  「那麼請問,你和元卿剛才說的美人計是指什麼呢?」
  他連那些也聽到了!「你、你你你怎麼可以隨便在我屋外偷聽?!」
  「你有資格譴責別人嗎?」
  「當然有,我可是這院落的主人!」
  「再大的主人,在我眼裡也不過是個犯人。」他咬牙道。
  小舞頓時怒火沸騰。「什麼犯人?!我哪時——」
  「我姑母已將藏寶圖之事宣揚出去,目前在朝中代理政務的皇子因而下令查辦,我就是負責辦案的人,我為什麼不能拿你當犯人看?!」
  查辦?小舞血色盡失,事情怎會變得如此嚴重?
  「你還有什麼話說?」他痛斥。
  她震愕地瞠著空洞雙眸,盯著雜草叢生的地面。這些……好奇怪喔,只是一封情書罷了,怎會扯出這麼龐雜的麻煩?甚至朝廷下令要查辦……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呢?
  她靜默良久,沉澱下紛亂的思緒後猛地抬眼,神情堅決。
  「查辦又怎樣,你能辦我什麼罪名嗎?」
  鳳恩冷眼一挑左眉,不得不佩服她頑強的韌性。死到臨頭了,還是傲慢地不肯乖乖降服。
  「你至少有偷竊未遂的嫌疑。」
  「證據在哪裡?」
  「這裡。」他由袖裡抽出一封陳舊書信,令小舞雙眼大亮。
  奶奶的信!
  她雙手才不自覺地伸過去,就遭鳳恩兇猛地一掌打開,痛得她十指發腫。
  「你就這麼想要這份藏寶圖嗎?」想到甚至不惜出賣自己耍弄下流的美人計。
  「你說它是什麼都成,還給我!」最好大伙都趕快擺脫掉這禍根。
  「還你的頭!根本不是你的東西,你也有臉開口叫人用還的?!」
  「你東西先還我,隨你怎麼罵都行。如果不還我,就小心你的嘴皮子!否則在你還沒確實證據辦我前,我就先以污辱皇族的罪名治你!」
  她竟然貪婪到這種手段都使得出來。
  「好,你既然堅持要無恥到底,我也用不著客氣!」他森然一笑,繼而狠手將信件當場撕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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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4:42 |只看該作者
「你幹什麼?!」
  他以手肘震開小舞上前撲救的勢子,憤恨地將傳說藏有西域秘寶的陳年舊信毀得支離破碎,淪為他捏在掌中的片片怒焰。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一邊恨然跺腳,一邊氣憤盈眶,懊惱得像個無能為力的倔強孩子。「那是我奶奶的東西!」「你說它是西天王母拉的屎我也不會覺得意外。」窮途末路了,就開始亂找借口。「你想要這藏寶圖,是嗎?」
  他像拿肉骨頭逗狗似地,抓著一手碎片在她眼前晃呀晃。她根本沒有心思去想這是多麼可惡的捉弄,只急切而專注地試圖抓回那封幾近報廢的信件。
  猛地一隻巨掌狠勁抓住她的後腦,將她整個人吊在半空,遭受他粗暴的唇舌侵襲。他的吻根本是種懲戒,蠻橫而無禮,重重地吮摩她柔嫩的紅唇,悍然進犯她口中的溫潤。小舞嚇得不住踢動騰空的雙腳,胡亂抓著他的臉龐。
  好痛!他都把她的下唇咬破了!
  他加重小舞腦後的手勁,方便他更加深入。他使出畢生吻技精華,吮得她頭昏腦脹,幾乎不省人事,承受不了他官能的、肉慾的撩撥與挑逗。
  直到鳳恩緩緩放地站上地面,讓她跌靠在他懷裡,他的唇都不曾離開過她的,像餓狼般瘋狂吞噬,放浪得令她雙膝無力。
  「怎麼樣,喜歡嗎?」他歹毒地嘲諷著嘴前昏眩的紅艷小臉,看她小泥人似地癱掛在他臂彎裡。「我原本只想光明正大地理清仙仙和小舞之間的差距,判斷我要的究竟是哪一個。可我今天知道藏寶圖的真相後,再也不玩那種愚蠢的清純遊戲了。」
  她兩眼星花亂轉地急喘著,鳳恩的話她聽是聽進去了,可是字字飄浮遊蕩,在腦中排不出個合理的順序。
  「你既然執意要徹底卑鄙,我又何必白做君子?」他一直環抱住小舞身子的那條纖臂倏地上移。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麼敢……
  「若想比較下流的功力,我奉陪,看看誰的段數高人一等。」他的長指隔著小舞的衣衫,野蠻地夾擊著。
  「住……住手……」她又是想反抗,又是嬌顫無力,揪緊了他的臂袖,不知是迎是拒。
  「你喜歡假公濟私嗎?我也是呢。」他不斷揉弄著那份豐盈撩人的彈性。「你如果真這麼想耍美人計,捉弄我為樂,我絕對奉陪。」
  「我才沒有……」她努力地咬牙抗議,依舊無法成功壓下呻吟。
  「反正你和元卿成親後,也不會有機會嘗到男女之間的極至樂趣,畢竟他喜歡的人又不是你。所以你也用不著顧忌了,就趁著這啥子狗屁美人計的機會,盡情放浪一場吧。」
  「放……放肆!」竟敢對她說這麼無禮的話!
  「你不要放浪,要放肆?」他奸笑,眼光凶狠。「可以,那我就不必費心溫柔了嘛。」
  「好個小妖姬。」真有反應,彷彿渾身上下都是敏感之處。「不過以後別穿這麼多東西,妨礙咱們辦事。」
  「我喜歡你的美人計,這就算是賞給你的回禮。」
  小舞全然驚呆地含著唇間那片信箋,虛虛晃晃地與鬆開她的鳳恩對立。
  「這是咱們最公平的交易。」他抓著滿手碎紙在她眼前示威。「你儘管施展你的美人計,我自會一次一次地還你這封信。」
  什麼?「你……都把我的信撕毀了,還……」
  「你可以慢慢拼啊。或者你想改邪歸正,不再耍手段了,我很樂意當著你的面把這齷齪的藏寶圖燒得一乾二淨。」「不可以!」
  「行,一切都聽你的。」
  這算什麼交易?她又沒有哪裡對不起鳳恩,他憑什麼使出這麼毒辣的報復?
  「記得,衣服別穿太多喔。」他一面悠然甩甩食指,一面踱往堂屋的方向遠去。「穿多了衣服,不是我會脫得很麻煩,而是你不太容易再穿回去。」
  「鳳恩!」她氣惱悲嚷。
  他斜以一記陰狠的笑眼。「讓我們做對快樂的下流伴侶吧。」










第08節

  「惹毛了我大哥,本來就是件很恐怖的事。」禧恩感慨地提著一大籃自備的點心上小舞住處來。鳳恩若忙於政務無法陪同時,她就只得自己跟管家一同前來習禮。
  「我沒有惹到他啊。」小舞冤道。
  「他那天在官中一聽到藏寶圖之事時就差點當場氣爆,送我來老福晉這兒習禮時,我連個聲兒都不敢吭,沿路淨聽著他拳頭喀喇作響,怪嚇人的。」
  「那個什麼藏實圖之說,根本是無稽之談!」
  「你怎麼知道?」
  「呃……」小舞支支吾吾地抬起倨傲的下巴。「沒有證據證明確有藏寶圖的存在嘛。」
  「怎麼沒有。」禧恩邊哼邊端出一盒盒精美吃食,不時塞往滔滔不絕的嘴裡。「我爺爺生前出使西域時,帶回京師進貢的寶貝就夠教人咋舌了,遑論他還沒帶回來的。」
  「為什麼不帶?」
  這會換禧恩支支吾吾。「帶了……就得納給朝廷……」
  「喔,我明白了。」先私藏起來,他日再偷偷運回京城,能撈的油水當然比較多。「可我還是不明白鳳恩為什麼對我發那麼大的脾氣。」
  「因為他誤以為那份藏寶圖真是你要給他的情書。」
  「那有什麼好氣的,他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嗎?」
  「討厭歸討厭,男人該有的虛榮心他還是有的。更何況,他對你的討厭只是遷怒,根本算不了什麼。」
  「真的?」小舞頓時異常抖擻。「鳳恩他不是真心討厭我?」
  「也……不能這麼說吧。」慘了,好像帶給小舞太大的希望了。「你畢竟跟你堂姐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女兒,你現在又是被堂姐家安養著。一見到你,他就忍不住想到十年前娶你堂姐時受的窩囊氣。就算他不是真心討厭你,面對你時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這樣啊……」她又枯萎頹敗地垂下頭去。
  鳳恩或許很討厭提到那樁惡劣的婚事,可她卻是困為這件事才開始癡心仰慕起鳳恩。她那時年紀太小,根本不知道堂姐竟是懷著別人的種當新娘,她只知道鳳恩答應了堂姐家人的私下懇求,瞞住堂姐自身的醜事,背起對新娘拳腳相向的黑鍋,好讓堂姐一家人有理由求皇上、皇后允許仳離。
  男人聲譽不佳不會怎樣,女人聲譽一旦毀了,一輩子就完了!堂姐家人如此認為著,所以鳳恩只得咬牙吃悶虧。他也的確是個夠義氣的漢子,多年來不曾讓此一醜聞真相走漏絲毫風聲。
  也難怪鳳恩討厭跟良家婦女打交道,尤以愛新覺羅家的女兒為甚,連點機會都不肯給她……
  「可是真正把我大哥惹毛的,應該是在你廳外聽見的什麼美人計那一句。」
  「那是元卿說的,不是我說的!」小舞哀叫。
  「我大哥哪會去管那是誰說的,知道你在做的是什麼就夠他光火。」
  但她並沒有做啊,每次和鳳恩的相處,她都是真心的。
  「鳳恩怎麼可以這樣冤枉我……」她難過地嘟囔。
  「元卿不也是莫名其妙地隨便冤枉我。」禧恩漸漸緩下兩腮圓鼓的咀嚼,深蹙眉心。「我從來沒有回拒過他的提親,是他提親後就不再有任何動作的……」
  「沒有動作比較好。男女之間一旦涉入肉體關係,心靈的距離就會相對變遠了。」至少她對鳳恩就有很深的這般感觸。
  「誰跟你講那種動作呀!」禧恩羞憤大嚷。「元卿才不像我哥那匹瘋馬,到處發情,他可是很有格調的!」
  「你憑什麼罵鳳恩?」小舞霸氣反擊。
  「我為什麼不能罵!起碼我是他妹妹,而你咧?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對元卿來說又算得上什麼東西!」
  兩個女娃火爆地為不屬於彼此的男人激烈開戰,冷不防被廳外閃入的黑影嚇怔了攻勢,呆望黑衣蒙面的兩名怪客。
  「小舞,你的侍衛嗎?」扮相還真特別咧。
  「拜託,我這兒只有老弱婦孺,哪養得起侍衛。」她直直瞪著那兩名眼神不善的男子,緩緩起身。
  「那他們是誰呀?」
  「問得好。」
  其中一名男子快爪一伸,倏地鉗往禧恩的方向,小舞卻比他更早一瞬間採取行動。
  「危險!」她一手狠勁推開凳上的禧恩,一手抓過整壺熱茶砸往那人頭上,燙得那人頂了一頭碎片又跳又叫。
  「小舞?」在內房午睡的老福晉聞聲大驚。
  「別出來,待在裡面繼續睡你的!」她才吼到一半,便緊急將頭縮至桌面下。隨即,便是一隻悍霸手刀撲空劈到桌面的巨響。
  活該,痛死他最好!
  小舞在桌下奮力一頂,將整張桌面翻壓向那兩人,隨手抓起禧恩自備的削果小刀便閉眼胡砍驚恐閃躲的桌下歹徒。
  「大膽狂徒!竟敢到本格格的地盤上來撒野!」還驚醒她的奶奶、嚇壞她的客人。
  「小舞!」禧恩這一尖叫,小舞才看見另一人已乘隙襲往方才被她推跌到地上的圓滾身軀。
  「你敢對我的客人動手?!」她扛起附近的大花瓶便咆哮地將之憤然丟往那人頭上。
  「小舞!」禧恩驚瞪那只砸昏歹徒後往她臉上彈沖而來的巨大花瓶。
  小舞根本無暇關注,在花瓶爆碎的聲響炸開前,她就已被另一名歹徒揪緊後領,整個人吊在半空,痛苦地踢動著兩腳。
  可惡……就算這些人不怕鬧出人命,也該想想奶奶一個老人家該如何收拾這爛攤子呀。既然他們如此小人,就別怨她不夠君子!
  她並起雙腿猛地向上一翻,登時翻蹲至在她背後偷襲者的雙肩上,十指想也不想地挖往那人雙眼,駭人的尖吼頓時震撼屋宇。
  「來人,快來人,有刺客!」老福晉英勇地朝窗外大嚷。「扎達,有刺客!」
  小舞瘋狂地與歹徒力搏,死命挖著那人眼窩不放,痛得那人扛著肩上妖女狂亂打轉嘶喊。他愈是掙扎,她的攻勢就愈猛烈。在對方還來不及鉗住她的雙腕,她就已鬆手,大大開展著她的雙掌,而後,使勁全力拍向他雙耳,猛地擊破了他的耳膜。
  「啊——」那人狂喊,埋頭胡闖,痛不欲生,卻怎麼也甩不掉騎在他肩上的頑劣敵手。
  嘿,扎達師父教她的招數還真管用,不需很高深的功力或氣力,就可擊倒強敵。
  「小舞,快下來!」老福晉追著急急招手。
  「別擔心,奶奶!」她居高臨下地狂傲一笑。「我會把這些放肆傢伙全擺平——」
  大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後腦重重撞上的門楣震得眼冒金星。還搞不清到底出了什麼事,就兩眼一花地自那人肩上向後摔下,擺平在磚地上。
  「小舞!」
  「災情實在太過慘重。」鳳恩感歎。
  「而且全都是舞格格的功勞。」
  鳳恩佇立小舞床邊,不爽地瞪向大說風涼話的左護法,卻發現這點確實無可反擊。
  「不管這團混亂到底是誰的功勞,此處都必須加強戒備。」
  「不行,舞格格和老福晉只是被安養在這座親戚府邸,沒有他們允許,我們這些外人無權派人護衛。」
  「我派不派人幹嘛要得到那票廢物的允許。」鳳恩不爽地冷瞥左護法。「整座小跨院,除了小舞和老福晉這一老一小,就只有個煮飯燒茶的老嬤嬤和不知跑到哪瞎混的一名護院師父,能防得了什麼外敵?皇上命他們安養小舞祖孫倆,每年多給的養贍銀可一毛也不少。他們領了錢,卻給人住什麼地方?!」
  一看到這間破屋他就火大。
  「那又怎樣?舞格格和老福晉住了這麼多年都沒啥抱怨,你惱個什麼勁兒。」左護法一如往常地猛潑這火爆浪子的冷水,伸張理性。
  「對呀。再說,要找護衛的人應該是我,你幹嘛浪費人力去保護小舞?」禧恩頂著前額未消的大腫包怨道。
  「若不是小舞出手救你,你早被人抓去當肉票。你以為我會願意拿藏寶圖換回你這團肥肉嗎?」鳳恩冷哼。
  「她哪有出手救我,她幾乎沒親手宰了我!」圓滾俏麗的禧恩怒火中燒,肥嘟嘟的臉蛋氣得紅通通,像極了剛出籠的熱呼饅頭,秀色可餐。「她先是狠狠把我從凳上推倒到地上,又害我被花瓶砸昏了腦袋,差點破我的相,你還替她說話!」
  「對,所以小舞不該救你,應該讓你被歹徒擄去,然後因為我寧死不肯交出藏寶圖而害你被剁成肉醬做餃子,從此天下太平,耳根清靜。」
  「大哥!你胳臂為什麼老向外彎?」禧思痛吠。
  「先別吵。」左護法疏離地側身切入兩人之間。「玄武,舞格格對藏寶圖的事知道多少?」
  「她知道個頭!」智力幾與韭菜不相上下。「她到現在都還堅稱那是封情書。」
  「真是可愛。」
  鳳恩瞇著陰毒雙眸斜睨左護法。
  「可惜可愛的娃娃向來不合我的脾胃。」左護法冷挑俊眉瞅向鳳恩。「你不也向來如此嗎?」
  「我沒興趣跟人談論我的私人感情。」
  「哦,原來你和舞格格已進人私人感情的境界。失禮失禮。」
  「我只是基於保護嫌犯的立場替小舞設想。」
  「當然,絕沒有人認為你是在覬覦這小妖姬且假公濟私企圖把她弄到你身旁去。」
  「沒錯。」他只企圖把自己弄到她身旁來而已。
  「那麼舞格格曾潛到你房裡盜寶的事,怎麼處置?」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藏寶圖在你手上,雖然沒人有膽敢從你身上奪寶,你周圍的人卻相對地陷入極度危險。」
  「對啊。」差點被搶走的禧恩委屈道。
  「放心吧。」鳳恩溫柔而堅定地按向禧恩的肩頭。「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一定不會忘記每年到你墳前多供點燒鴨烤雞糖蒜冬菜和果子餑餑。」
  「大哥?!」居然如此大義滅親?「不公平!你為什麼對我和對小舞完全是兩樣態度?」
  「因為她太笨,笨到敵我都分不清。」
  「那我咧?我也有危險啊!」
  「古有名訓,禍害遺千年。你死不了的。」
  「不公平、不公平!」鳳恩的和藹面容倏地閃出凶光,禧恩連忙高喝:「大哥,你這麼疼我,對小舞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大哥,你一定要多多照顧小舞的安危。除你之外,根本沒人能保護她不受歹徒侵害!」
  「這是我應該做的。」他悲壯地點點頭。
  「對對對!鏟奸除惡、濟弱扶傾,這才叫英雄!」
  「很好,你總算懂事了。剩下的馬屁,以後慢慢再拍。現在,統統給我滾出去。」他親切笑道。
  禧恩看著床上被人吵得愈睡愈痛苦的小舞,滿心怨恨卻不得不牽起笑容地向外退去,左護法卻神情凝重地逼向鳳恩。
  「玄武,別忘了,元卿貝勒有可能是在利用小舞想得到藏寶圖,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噢,這樣啊。」他純真地眨著俊美大眼嬌吟。「謝謝你特地提醒我,不然我還真不曉得會有這麼大的危險呢。」
  「你喜歡冒險是你的事,但舞格格從小生活單純,玩不來這種危險遊戲。」
  「你果然跟小舞早有交情。」鳳恩倏地與左護法眼對眼地深沉一笑。
  左護法嚴厲回瞪。「沒錯,我甚至早和她有過一腿。怎麼,你何時開始在意起女人的情史了?」
  「就從小舞開始。」
  「和你有婚約的女人可不是她。」
  「她愛的男人卻正是我。」
  「你這是在利用她的感情玩弄她的人。」
  「我從不需要利用女人來圖謀私利。」
  「惟獨小舞除外。」左護法豁出去地與他怒目相視,幾乎瞪出火光。「你早知道她就是仙仙,卻一直佯裝白癡地陪她兜圈子。表面上既可傲慢地鄙視她,私下又可嘗盡她情竇初開的甜頭。如此低劣招數,你竟拿來對付一個愛慕你的小丫頭,我這些年來真是看錯你了!」
  「面對感情,我再下流的招數也使得出來。」
  這句低咒,不只震住了左護法,連鳳恩自身也錯愕。
  什麼感情?他又是幾時變得如此不擇手段了?
  「你的女人不缺小舞這一個吧?」左護法森寒挑釁。
  「除了小舞之外,我目前不缺任何女人。」
  「目前如此,以後呢?」
  「那就不是你這局外人能過問的問題了。」鳳恩尖銳地輕巧反擊,成功地挫殺了對方高傲的自尊心。
  等左護法與禧恩及一干閒人忿忿離去後,他才懊惱地重重坐在榻沿,橫掌掩住緊蹙的眉心。他在幹什麼?竟和自己人因這種小事鬧窩裡反。左護法喜歡小舞,讓給他就是了。小舞又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女人,左護法卻是難得的得力助手。怎麼會把重要的跟不重要的搞混了?
  「你這笨蛋。」
  鳳恩冷冷地越過肩頭狠睨身後一邊揉眼睛一邊咕噥起身的睡娃。
  「把左護法那傢伙惹毛了,只會讓自己沒好日子過。」呵啊……睡得好舒服,只是外頭天色怎麼黑黑的?
  「你跟他倒挺熟的嘛。」
  「從小一起混大的。」她眼睛半張地抓抓一頭披散的亂髮。
  「他跟你差了近十歲,怎麼一起混大?」
  「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我哥的朋友們來玩時,向來不介意我在旁邊跑來跑去,問東問西,大不了他們扯他們的,我玩我的。」嗯?她僵住伸到一半的懶腰。「你為什麼在我家裡?奶奶呢?我又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睡覺?」
  「一,因為下午有歹徒侵襲。二,她和老嬤嬤溜出府看鬼月蓮花燈的熱鬧去也。三,你不是睡覺,是被門楣撞昏頭了。四,你什麼時候跟左護法有一腿的?」
  「誰跟他有一腿了?」
  「他不是會開玩笑的人。」其中必有姦情。
  幹嘛眼神這麼恐怖?她又不是殺人犯。「他的確從不開玩笑啊,但我確實沒跟他怎樣,最切身的接觸也不過是常幫我洗澡罷了。」
  鳳恩倏地起身,像孔武火山般地一臉凶煞瞪向她,將床榻上盤坐的小人兒完全籠罩在他巨大的駭人陰影裡。
  「他,常常,幫你洗澡?」
  「呃,對啊。」他幹嘛了,滿額青筋亂爬,快爆開似的。「因為我野得要命,成天亂闖,經常搞得灰頭土臉卻又不喜歡被侍女洗洗擦擦。她們老愛把我弄得像才剛摔進花圃裡的針線包,插著滿頭珠花又香得熏死人,好噁心。所以左護法就常被抓公差,負責把我這只連侍女們也搞不定的八爪章魚整頓乾淨。」不過這都是她九歲前的快樂回憶了。
  她九歲後,父兄獲罪,全家流放寧古塔,就不再有機會隨她撒野。畢竟寄人籬下,不得囂張。
  「後來我還真的愈變愈乖巧呢。」這或許是被堂姐一家收養的惟一好處吧。「以前我阿瑪曾想把我嫁給他,現在則全由奶奶作主,她來決定我嫁給誰。」
  「她不同意你嫁給左護法,卻同意你擅自答應元卿的求親?」
  「是啊。」只是有條件:取回信件再說。「她本來也找過人替我們倆說媒,媒婆卻被你踢出來了。」
  「廢話,你以為我還會想再娶一次愛新覺羅家的女兒?」
  雖然風恩這是一朝被蛇咬,可她又長得不像草繩!「所以你就一直公然對我那麼敵視、那麼冷淡?」
  不過儘管他做了那麼多的努力,他還是不得不嘔斃了的承認:他再怎麼使勁厭惡她,惡劣以待,仍舊消解不了心思老被她勾引住的窩囊感。
  他是打死也絕不肯再跟這家女人有任何聯繫的,可是……
  「都是你這個王八蛋!」他幡然痛聲譴責。
  「我幹嘛了?!」居然隨口罵人!
  「你就不能跟其他女人一樣嬌嗲惡爛嗎?你的性格就不能迂迴或矜持一點嗎?不然你愛哭愛鬧、柔弱黏人一點也好,為什麼女人該有的美德你是要什麼就沒什麼?」
  「我為什麼要看別人是怎麼當女人來決定我該怎麼當女人?我不溫柔體貼又怎樣?我不善解人意又怎樣?我不夠八面玲瓏、楚楚可憐又怎樣?我為什麼要扭曲自己的性格去符合大家對女人那種沒頭沒腦的期望?」
  「那你為何不保持之前在我面前唯唯諾諾、羞羞答答的可笑德行?」起碼讓他有個更紮實的力點對她繼續反感下去。
  「我又不是故意要那樣,可是一面對你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反應。不然你以為我喜歡擺那副蠢相嗎?再說不管我或好或壞,你對我都是一副臭臉,什麼都看不順眼,我何必再去作踐自己只為了討好你!」
  「啊,你這一就可提醒我了。」他忽然展露釋懷的勝利笑容,悠哉地甩起食指。「你起碼有一點符合我對你的期望。」
  「什……什麼?」是不是她的率直,還是她的美麗?或是她的……
  「你的貪婪。」
  小舞傻傻眨了半天的眼,腦海裡才漸漸組合出是哪個貪、哪個婪。
  「喔,貪婪。」
  這樣啊,她明白了。經過好一陣漫長而冷靜的哲理思維,她才猛地暴跳如雷。
  「我哪裡貪婪了?!」
  「你一直想盜取藏寶圖。」哼哼,果真是人非聖賢哪。只要肯用心找,一定找得出人格上的惡劣缺陷,助他擺脫無聊的情思糾纏。
  笑死人。想也知道,他哪有可能會再次拜倒在這家女人的裙下。
  「誰說那是藏寶圖來著!」簡直是惡意抹黑!「那是很寶貴、很感人的一份真情、一份紀念,把它誣傳成什麼藏寶圖,太污辱它的品格了!」
  「以你和老福晉人前光鮮、生活落魄的現狀來看,你有很合理及強烈的奪寶動機。再加上傳聞這圖中真正的最大寶藏是長生不老的秘寶,你很有可能是為老福晉的歲壽而動起歹念,況且,你也確實不只一次提及,你是為奶奶才非得取回這封信不可。」罪證確鑿,無可抵賴。
  「你這隻豬頭豬腦的烏拉捕頭白癡判官!」她氣得站在榻上幾乎踏爛那床已經夠骨董的老舊棉被。
  鳳恩還以千年嚴冰般的冷睇低吟:「你太久沒被人揍了是嗎?」
  「你把我說得再爛我都不會在意,反正我早已習慣被你看扁、看低。可是我沒辦法容忍你也跟外頭那些滿腦子庸俗爛渣的混帳一樣,用最低廉的眼光看待一件無價的寶物!什麼西域寶藏、什麼長生不老,簡直狗屁!人生在世該享的榮華富貴我小時候全都享受過了,也享受夠了,還希罕啥子西域肝臟肺臟臭寶藏!我和奶奶也不屑什麼長生不老的怪把戲,要嘛就踏踏實實把這輩子活得淋漓盡致,活得坦坦蕩蕩。我才不信什麼鳥蛋長生不老、前世來生,那是天竺國的玩意兒,中國根本不必跟著攪和這套!我沒念多少漢書,可我知道沒有儒家,成不了中國文化。孔老夫子可從沒說什麼前世來生的渾話,而是未知生、焉知死。我們若連活著的意義都沒辦法好好理清,還想什麼死不死的問題、作什麼長生不老的荒唐大夢!」
  「喔。」
  「迂腐!糊塗!」若非她是那麼地仰慕漢文化,才懶得對這原地打轉停滯不前的糜爛思想大發雷霆。「我最討厭那些否定人生的消極想法,活活扼殺咱們泱泱大國的積極氣魄。什麼金銀珠寶、長生不老,得到了又怎樣?表面上看像是得到了寶,其實得到的只是更多的煩惱!怕被偷、怕被搶、怕病怕痛、怕子孫不肖、沒吃飽的怕餓、吃飽的怕吃得還不夠好。什麼混帳藏寶圖,那封情書的價值你用金山銀山來換都不配!」
  「好!」鳳恩熱烈鼓掌。
  「所以、所以……」一口氣吐出太多話,還真有點喘。「所以隨便你怎麼誣賴我都行,就是不可以用藏寶圖之說褻瀆那封信。」
  「現在外頭的人都這麼說。」他懶懶環胸,斜倚床柱。
  「他們胡扯他們的,你不可以!」
  「為什麼?」
  「他們再怎麼貪婪、墮落我都無所謂,就你不行!」
  「很抱歉,本大爺就是個俗人,沒你那麼超脫聖潔。」
  「才怪!你若真是那種人,才不會把藏寶圖撕得稀巴爛。」
  「那是被你氣糊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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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5:58 |只看該作者
「又怪我了!」怎麼什麼鳥事都盡往地頭上推?
  「本來就是你的錯。左護法他現在還有在幫你洗澡嗎?」
  「你幹嘛呀?」莫名其妙地又繞回左護法的事窮追猛打。
  「喜歡他嗎?」
  「我沒理由要討厭他吧。」他甚至比她親生哥哥都還像個稱職兄長。「尤其剛剛一醒來就聽到他為了護我而跟你爭辯,實在很感動。」
  「開始後悔自己太早接受元卿的求親了,嗯?」
  「有點。」她落寞地肩嘴垂頭。可是後悔也沒用,鳳恩並不會因為她無婚約在身就拋卻過去的成見,開始喜歡她。看到小舞為左護法如此感慨她終身已定,鳳恩心頭大感不是滋味。不過,這關他什麼事?他又不娶小舞,也不是她什麼人,吃啥子飛醋!
  他八成是近來太過飛黃騰達,閒到腦筋有毛病了。
  「他……真有那麼好嗎?」
  「誰?」
  鳳恩愕然。他的嘴巴在講什麼?那麼沒自信的聲音怎會出自他的口?
  「你在說什麼?」
  「說你這裡的守衛狀況不太好,隨便一個歹徒就能闖進廳裡傷人。」
  「不要緊,我功夫很行。這院落的安危,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是啊,包在你身上。」他冷冷瞥睨她腦袋後頭的大腫包。「在沒有發生更嚴重的災情前,我想還是多派幾個人手來此地護衛較保險。」
  「你對我未免太沒信心了吧!」竟用這麼懷疑的眼神小看她。「我不會再讓任何歹徒傷到我和奶奶的!」
  「我是怕你傷到歹徒,害我問不到口供。」
  敢情他派的侍衛是來保護歹徒生命安全的?「我又不是故意要傷害他們,是他們未經允許、沒大沒小地就隨便跑到我的地盤上動手動腳。這麼放肆的傢伙,不教訓教訓行嗎?」
  「是啊,所以他們下次再來擄人時千萬得記得叫門房先通報一聲,進來叩拜請安後再恭敬詢問舞格格可否讓他們把我妹抓去當肉票,是嗎?」
  「他們想抓禧恩當肉票?」她愕嚷。「他們不要命了,居然想勒索你的錢!」
  「他們要的是藏實圖。」
  小舞傻到忘了合起張開的大嘴。太誇張了,一個莫須有的謠傳竟滾雪球似地愈搞愈大,大伙是想錢想瘋了嗎?
  鳳恩朝她的大嘴微瞇犀利的雙眸。「你好像有蛀牙。」
  「蛀你的頭!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反正無聊,終於有點亂子可以收拾,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我看你還是快把信還我比較妥當,這信簡直像惡咒,誰拿到就誰遭殃,太危險了。」
  「想得美喔。」哼哼。
  「什麼?」她眨著滿是擔憂的焦慮大眼。
  「咱們訂好了的遊戲規則該怎麼走,就怎麼走,別妄想能用其他方法將信件騙到手。」
  她終於聽明白他的意思。「你這人怎麼這麼小心眼?我想的根本不是那樣!」
  「不管怎樣,對我都一樣。」
  他雙掌環鉗住高高站在床上的艷娃肋旁,失魂凝睇就正對在他眼前的豐挺乳房,幾可透見衣裳底下柔嫩可欺的頂峰,等待他的品嚐。
  「鳳、鳳恩?」他不會正想著她覺得他可能打算要做的事吧?「奶奶和嬤嬤她們……隨時都會回來喔。」
  「你想不想拿回信件?」他盯著被他捧起兩側輪廓的撩人高聳。
  「想、想啊。」
  「想到願意用身體來換?」
  她在鳳恩溫暖鼻息拂掠過她胸口的剎那渾身微顫,漸感悶熱。「我……其實沒有這樣想過。」
  「喔?」他吊眼對上小舞已然醺紅的低垂小臉。
  「我常常一不小心就……忘了信件的事,都是你在切切惦記著。如果,如果那封信不存在我們之間的話,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對我嗎?」
  「不知道,我甚至到現在才明白,我過去不曾真正認識過你。」
  「那你現在,對我的、的、的感覺怎麼樣?」
  「和以前不太一樣。」
  「你是比較喜歡了,還是、還是比較討厭?」
  「你又變回平常在人前面對我的嗲相了。」
  「不要笑,快點告訴我呀!」
  這份急躁,又和他嬌野跋扈的午夜佳人一樣。
  「鳳恩,你……你回話啊。」不然,待會她的意識一散,就什麼也聽不進去了。「你有比較喜歡我了嗎?」
  「至少你不能胡扯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你是只喜歡我的身體,還是我這個人?」
  「我也搞不清楚。」
  「這有什麼好笑的?」看他從剛才就一直這樣,怪怪的。
  「我想,藏寶圖之說有可能是真的。」
  「喔。那你喜歡我嗎?」
  「我不認為藏寶圖道流言純屬空穴來風,只不過它所指的寶藏不一定就是眾人以為的。你說得對,它有可能是詛咒。」
  「你喜歡我嗎?」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他不耐煩地罵道。
  「是我先問你的,你該先回答我才對!」
  「我和你談的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我問你的也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啊!你以為把人家的心吊在半空晃呀晃的很有意思嗎,還是你根本沒膽回答我的問題?沒膽就沒膽,你跟我直說我也不會笑你,幹嘛要顧左右而言他,淨跟我兜圈子?」她都已經坦白到這地步了,他還躲!
  「你懂不懂什麼叫含蓄?你不懂,我來替你懂行不行?你以為每個男人都很勇,臉皮都是鐵打的嗎?你豁達,你不在乎面子問題,男人卻有男人的尊嚴要顧!」又不是娘兒們,哪能動不動就把感情掛嘴邊。
  「你到底現在是不是比較喜歡我了?」她氣到又開始跺棉被。
  「沒見過你這麼固執的女人!」他也火了,叉腰開罵。「我已經很努力在營造情話綿綿的氣氛,你為什麼硬要把我的苦心搞得像市集菜販的叫罵?感情是這樣談的嗎?」
  「是!這又都是我的錯了,對不對?!」她又沒有談感情的經驗,何必這樣罵她?「你不爽我這個沒情調、沒氣質、沒神經的女人,那你可以回家,在我這兒吼什麼?我有請你來教訓我嗎?我有允許你踏進我的地盤跟我串什麼狗屁藏寶圖嗎?」
  「我從剛才就跟你說了,你這裡有危險!」他開始以咆哮還擊咆哮。「若不是這事已牽涉到你和老福晉的安危,你以為我幹嘛放下其他要事不幹三更半夜的還在這裡跟你對牛彈琴?!」
  「我的安危才不要你唆!」她委屈得罵到有些嗓門顫抖。「我想聽的又不是那些話,你該說的卻一直不說。我替你說好了,你根本就不屑跟我談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你只是礙於有個藏寶圖的事卡在其中才不得不捺著性子跟我攪和!」
  「是喔。要是你真這麼厲害,我想什麼你全猜得中,那你又何必一直死纏爛打地硬要從我口裡逼出答案?」向來只有他逼供別人的份,沒人可以逼供他!
  「你給我滾出去!」她不要再和這只拐彎抹角的狐狸說話。
  「我不是你請來的,你也沒那個能耐把我請出去。」
  「還說什麼要派人來我這兒防範歹徒,真正的最大歹徒就是你!」
  「你想被揍,直接說一聲就行,不必客氣!」他垂著銅缽大拳狠眼相視。
  「你對別的女人都好溫柔,獨獨對我惡劣。你不知道我是仙仙時,你就對仙仙好,認錯對象了就對華陽好,不然就去跟你那票青樓艷姬要好。還說你沒有不喜歡我,根本就是謊話!」
  「誰像你一樣動不動就說謊話!」他爆喝,卻引發了小舞的號大哭,嚇怔了他。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她不顧形象地皺臉痛泣,像挨大人罵的小皮蛋。
  她只不過想從鳳恩口中聽到一句肯定感情的話,為什麼卻老是得到一堆羞辱和閃避與責罵?
  「哎喲哎喲,我才出去一下下,怎麼就搞成這樣?」才剛從市集廟口溜回來的老福晉,拎著大小玩物急急進廳。
  「奶奶!奶奶!」
  「乖、乖。」她趕緊抱向涕泗縱橫的委屈娃兒。「好端端的,幹嘛吵成這樣呢?」
  「鳳恩罵人!他罵我皮厚、罵我固執,還罵我愛說謊。可我沒有!只有偷信的時候為了保密不得不隱瞞,他卻老抓著這點一直罵我一直罵我!」拚命否定她的一片真心與坦白。
  「哎喲,真是可憐。」老福晉笑哄著。
  「你有本事就自己站出來,把話講明白,別想用眼淚招數朦混過去!」鳳恩痛斥。
  「我早就跟你說過實情,是你不信!」
  「你說個屁!這裡遮遮那裡掩掩,支離破碎的實情誰聽得懂?本來就像是拙劣的爛借口!」
  「你去死,大白癡!」她從來不說謊,就只為奶奶的面子瞞了些事實,他卻這樣貶損她。「我再也不想跟你談這事,你就抱著你那什麼狗屁惡咒藏寶圖下地獄去吧!」
  她大罵過後又是一陣大哭,連奶奶都拿這沒頭沒腦的爭執沒轍,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小舞竟一罵成真。
  三天內,鳳恩就因藏寶圖之事被參,慘遭查辦。
  那份藏寶圖,難不成真是份詛咒?









第09節

  藏寶圖之說如野火燎原般地迅速蔓延,鳳恩與他父親更因過世的老王爺並未實報西城珍寶數量,私下吞藏,而惹禍上身,暫被圈禁在家,撤職查辦。
  「完了,我們家氣數盡了……」鳳恩的阿瑪成天昏在榻上哀聲呻吟。
  「慘了,這下禧恩鐵定嫁不出去了……」鳳恩的額娘鎮日夫唱婦隨,了無生趣。
  禧恩倒無所謂,輕鬆自在地逍遙度日,可總有討厭的傢伙來破壞她的好心情。
  「我有請你來參加我們詩社的活動嗎,舞格格?」
  「我有要事跟你商量。」小舞嚴肅道。
  「我不想跟你商量任何事。」
  「事關你大哥安危。」
  「哼,我管他的咧。」這就叫殘害胞妹的報應。
  「禧恩,你就讓小舞說嘛,我也挺為鳳恩擔心的。」已成為詩社成員的華陽嬌聲勸道。
  「你幾時為我哥擔心過?」華陽這只跟屁蟲,看人做什麼就跟著做什麼,鬼影子似的,老喜歡抄別人的言行舉止。「小舞擔心是她天性雞婆,你擔心我哥什麼了?吃好睡好閒閒亂晃,問都不問候一聲,你的擔心在哪裡?」
  「我……你明知我天生內斂,情緒都藏在心底的。太露骨的擔心,實在不夠含蓄……」
  「那請繼續含蓄下去,少在我面前表現露骨的演技。」
  「禧恩,你……」華陽委屈得雙眼一泡淚。
  「禧恩,我要談的是很緊迫的事!」小舞再次警告。
  「你急,我不急。而且我對你的話題,沒、興、趣。」
  「這可是你逼我的。」小舞眼神一銳,悍然抽出一柄藏在袖裡的秘密,直指禧恩嚇壞的圓臉。
  「小舞?你……這……在幹嘛?」拿這東西指她的鼻子做什麼?
  「這是元卿用過的摺扇,上頭有他兩年前的親筆字畫。」
  「小舞!」禧恩神情肅殺而嚴厲地緊緊握住小舞持扇的手。「我為我大哥的安危幾乎快急白了頭髮卻怎麼也想不出解決之道可如果你有任何點子請你務必告訴我,我誓死幫你到底!」
  「我也是。」華陽急急呼應。
  「你煩不煩哪!」禧恩回頭咆哮。
  「我家也有一把前明王室收藏的扇子,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
  「你不必!」
  「禧恩,快,借一步說話。」小舞拉著她的蹄膀催促。
  「我也要去!」華陽哀叫。
  「滾開!」禧恩可沒小舞那麼好講話。
  「小舞……」她轉而哭喊。「我是誠心想幫忙的……」
  「好啦好啦,要來就快,我沒時間了!」
  三人急急躲往池心的小石亭裡,嚴禁任何人接近。
  「我知道是誰在散佈藏實圖的流言了。」小舞鄭重懾人地瀏覽了禧恩與華陽的呆眼數趟,森寒低吟:「是左護法。」「啥?」禧恩挑起已洩氣大半的眉毛。「這就是你火速趕來要知會我的要事?」
  「我請奶奶動用了好些過去的手腕,從內務府總管衙門和戶部尚書跟協辦大學士及內閣中書探到了朝中實情,確定是左護法搞的鬼。因為在朝堂上參劾鳳恩的就是他,最清楚我和鳳恩兩家秘密的也是他。他知道鳳恩祖父那年出使西域的內幕,知道寶藏一說,也知道那封情書的存在,就把事情全兜在一塊,來陷害自個兒的拜把兄弟。」
  「他為什麼要陷害鳳恩?」華陽和小舞一同板起慎重緊迫的正義神態。「不是同為拜把兄弟嗎?」
  「那又怎樣?連我這和他打從同個娘胎生出來的都很想陷害他了。」只是老被鳳恩狡猾且殘忍地反推回她自己設的陷阱裡。禧恩冷哼。
  「我在想,左護法背後可能還有更大的陰謀。」小舞一臉焦慮地咬起指甲。
  「你省省吧。左護法和我哥是一掛的,他們之間鬧得再怎麼不愉快仍是好兄弟,不會為了你的事出賣交情的。」
  「他們和小舞怎麼了?」華陽一怔。
  「爭風吃醋。」
  「什麼?!」為什麼這麼精彩的事,她竟像個局外人般啥也不知道?「左護法喜歡小舞?小舞,你呢,你也喜歡他嗎?」「幹嘛你也跟鳳恩一樣老逼供我這問題?誰像你們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傢伙,除了自己看順眼的人之外其餘都是討厭鬼。我既然沒理由討厭左護法,為什麼不能喜歡他?」她和左護法可也算是挺有交情的拜把兄弟。
  「鳳恩呢?」華陽火燒屁股地惶惶急問。「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誰喜歡那個迂迴惡劣的老滑頭!」小舞痛罵,一想到他那天是如何挫殺她的真心兼污辱她的坦誠就有氣。「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作踐自己的品味去喜歡他!」
  「那請問你大費周章地四處替他申冤求證洗刷嫌疑又是為什麼?」禧恩懶懶一哼。
  「為了……伸張正義!」她不自在地傲然回應。
  「哇。」好令人景仰喔。禧恩沒勁兒地以手指捲著鬢髮玩。
  「所以我得趕快來警告你們,別太信任左護法,也別給他太多機會自鳳恩這兒探到消息。我查出他目前還有另兩份奏本在手中,而且都跟鳳恩有關。我猜他很可能在覬覦玄武這個位子,不甘心老是做個護法,因此設計剷除鳳恩。」「對!」華陽堅決地宣揚。「利慾薰心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既然喜歡左護法,又幹嘛掀他底牌?」禧恩道。
  「交情是一回事,正義是一回事。」他仍是她喜愛的兄長,但那份狡詐的心機,不對就是不對,她不會因交情就認同他錯誤的行為。
  「我老實告訴你啦,左護法他根本沒興趣也沒辦法奪取玄武的寶座。」禧恩像對白癡曉以大義般地不耐煩。「左右護法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維護正主兒的安危。左護法連連參劾我哥,一定是他察覺有人要對我哥不利,所以他就得先對方一步下手。」
  「自己人參自己人?」小舞傻眼。
  「我也真服了你了,居然能查到他手上的那兩份奏本。不過坦白講啦,那兩本一定都是為我哥平反的證據。他若沒把握救回我哥,才不會出手參他參到丟官囚禁。」
  「萬一左護法就是想藉機篡位呢?」小舞悍然反擊。
  「謝謝你這麼為我哥那痞子著想,但是左護法他若真想篡位,光對付我哥是沒用的。」
  「為什麼?」
  「你想想,玄武是什麼?」
  小舞愣住。「呃……好像跟青龍白虎一樣,就是一種動物……」
  「哪種?」
  「龜跟蛇!」華陽興奮地參與機智搶答。「我家有四靈玉璽,玄武玉璽上面刻的就是龜跟蛇,是鎮守北方的水神!」「喔。」小舞不甚了了地眨著呆眼。「那玄武不就有兩種動物了嗎?」
  「所以玄武有兩人。」
  禧恩的話令小舞愣住。「你是說,鳳恩之外,還有一個玄武?」
  「對,所以你的左護法圖謀篡位之說,無法成立。」
  「可是……」她明明感覺到鳳恩目前很危險啊,她想太多了嗎?
  「若真要說有人想對我哥圖謀不軌,元卿的嫌疑恐怕比左護法還大。」
  「元卿跟鳳恩只是朝堂上的死對頭而已,他還沒惡劣到那種地步。」小舞不以為然地一哼。
  「我暗戀元卿多少年了,我會不清楚他的想法?」
  「那你拿出證據來啊!元卿哪裡陷害鳳恩了?」
  「元卿做事哪會笨到留下把柄給人逮著?」
  「他若真有那麼狡猾,你哪會喜歡他!」
  「我就是喜歡他!都已經喜歡到就算他再狡猾我還是喜歡的地步,你說我還能怎麼辦?!」禧恩痛聲大罵。「我連他不喜歡我的事我都知道,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停下自己的喜歡!你厲害,你有本事,那你來教教我該怎麼才能不再喜歡一個對我根本沒感覺的冷血男人?」
  「元卿他才不冷血!」小舞怒斥回去。
  「你以為他真會娶你嗎?少臭美了!你以為他只對你溫柔嗎?別做夢了!」
  「你再罵他一句我就揍人了!」她討厭這種美好印象被人破壞的惡劣感覺。
  「要揍可以,扇子先拿來!」禧恩悍霸伸掌。
  「既然把他說得那麼不堪,還要他的扇子做什麼!」小舞不爽地把摺扇摔往禧恩的掌心,打得小胖手登時紅腫。
  「你幹什麼?!」禧恩又跳又叫,聲勢激憤駭人。「這可是元卿親手畫的用的扇子!要是傷到了一絲一毫,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即使你死我也會追到地獄去踩破你的肚子,教你再死一次!」
  嚇死小舞了。「你哭什麼呀?」
  「這是元卿用過的扇子,你居然用摔的!用摔的!」她心疼地緊捧摺扇在胸懷裡,憤恨譴責。「你以為你從小跟他交情很好就了不起是不是?你以為你隨隨便便能得到他的東西就很厲害是不是?你既然這麼行,還要我幫個什麼忙?我哥被削就被削,被貶就被貶,關你屁事!你唆個什麼勁兒?!你幹嘛不滾回去準備當元卿的新娘?」
  「我只是——」
  「你儘管去忙你的閒事,以後少找我麻煩,也少跟我講話,每次跟你講話就令人不爽!」
  「禧恩!」怎麼拿了東西就跑?「鳳恩的事——」
  「你滾啦!永遠都別再來我們家!」
  小舞傻傻地僵在石亭裡,原本準備好給禧恩的另一項驚喜,也顯然泡湯了。
  她並不打算履行與元卿的婚約,不想要這種沒有感情的將就姻緣。既然她根本無法擺脫掉鳳恩在她心中強烈的份量,不如一個人孤獨終生,也勝過貌合神離的虛偽婚姻。
  半晌,華陽故作老成地長歎。「禧恩真是孩子氣,一談到感情就反覆無常,沒了理性。」
  「我也一樣。」不過,那實在不是能隨自己控制的事。
  「你的脾氣是跟禧恩很像,但是應對上禧恩比你成熟,小精豆子似地,知道如何站在對自己有利的位置。你就太直了,直到有些不分場合、不會察言觀色。怎麼說呢?就是……憨直到有些莽撞了。」
  小舞小心翼翼地縮頭緒腦。「所以……所以大家都很容易討厭我?」
  「你的存在不是很令人愉快就是了。」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討好別人。」她只能看著旁人送禮阿諛的現象有樣學樣,雖然有效,但她這張嘴還是會壞了一切努力。「奶奶也不肯教我如何說話機靈點,手段圓滑點,讓我活得……好孤單喔。」幾乎沒有什麼知心的同性朋友。
  「要是你變機靈、變圓滑了,那就不叫小舞啦。」華陽老實地大方開導。「那種人我們身旁個個都是,處處找得到,好沒意思喔。我還是比較喜歡跟有點與眾不同的人在一起,比較有樂趣。」不用冒眾叛親離的風險,就可以在一旁享受特立獨行的快感。
  「你挺有自己的看法的,為什麼不好好發揮這一面呢?」卻成天模仿別人惹人厭。
  「我不要,我就是喜歡跟別人一樣。」比較有安全感。
  「你知道這樣會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嗎?」
  「我不會不舒服啊,而且我也沒有惡意。」
  話是沒錯,可是……嗚,這問題好複雜。聽起來句句是道理,卻無法消除她心裡那種怪異的不舒服感。她是不是太小心眼了,竟對一個並無惡意的人懷有成見?
  「小舞,你真的比較喜歡左護法嗎?比鳳恩還喜歡?」她竊竊笑問。
  「嗯。」她對左護法的感覺很單一,對鳳恩的就……「我,其實,對鳳恩的感覺很亂,甚至有點氣他、怨他,很想狠狠數落他,痛罵他一頓。」卻又好想在那之後深深埋入他懷裡,緊緊抱住他魁梧的身軀……
  「小舞?」
  「鳳恩讓我覺得好怪喔。」她整個人生觀似乎都為之改變。他很少讓她感到和別人相處時的疏離感。她那口亂七八糟的人話,她古里古怪的想法,鳳恩接受得毫無障礙。每次兩人雖然也吵得面紅耳赤,卻還是消滅不掉心底甜甜的激盪。
  怎麼會這樣呢?萬一這世上就只有他能接受她,讓她覺得她是美好的、幸福的,那鳳恩一離開她,她不就完了?
  「好可怕。」原來幸福是這麼脆弱,一下子就可能沒了,一如她童年時的燦爛人生。
  「什麼好可怕?」
  「鳳恩啊,他隨時都可以傷我很深。」只要一句無心之語,一個冷漠的眼神,甚至是避不見面,都可以讓她難過好久。
  「那你是不喜歡他?」
  小舞沮喪地垂下小腦袋。「他也從不說他喜歡我。一逼他說,他就發火。」
  「喔,好,我明白了。」華陽胸有成竹地合掌一笑。「對了,小舞,左護法是誰啊?」
  她傻傻地告知華陽後,正想再和華陽傾訴些紛亂難解的思緒,她卻雀躍地急急離去,說,下次再聊吧。
  下次……或許華陽有那個空閒聽,她卻不一定有那個心情說呀。然後,又會被人指責她在拿喬。
  與人相處,實在好難……
  不管了!這種事,想多了也沒有結論,平白浪費時間,不如拿來做些有用的事!
  她心情一轉,便滿臉肅殺地忿忿衝往鳳恩那座雜草蔓生的偏僻院落。
  現在可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左護法不但手上握有兩份奏本,朝中更有不少大臣吃過鳳恩辦案凌厲的虧,打算狠削他一頓,乘機讓他翻不了身。她太清楚正直的代價,不是其他人不想正直,而是無法負荷那沉重的代價——可能是遭人誣陷,或被嘲諷、或扭曲、或排擠、或孤單、或無助。光明正大地做人,不代表從此就可以坐轎上天堂,而是得面對更坎坷且更有挑戰性的漫漫路途。
  「鳳恩!你給我出來!」
  小舞才正恨聲破門而人,就立刻被身後一條鐵臂圈勒住頸項,同時遭另一隻大掌緊緊覆住雙眼。
  這是幹嘛?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事情就照咱們講定的去辦就成,其餘的,交給我處理。」
  「看來玄武收爛攤子已經收得很有心得了。」眾人聲中,一名少女的笑聲銀鈴般地揚起。
  「少幸災樂禍,否則我就把垃圾全丟給你去收!」
  「鳳恩,你放手!」小舞掙扎著想扒下摀住她雙眼的巨掌。「你幹什麼這樣?」這些陌生的聲音又都是什麼人?
  直到門扉合上的輕響揚起,她的雙眼才得著釋放。
  「你蒙我眼睛做什麼?屋裡一片黑漆抹烏的能看見啥子?大白天的把屋裡搞得昏天暗地、神秘兮兮,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你凶個什麼勁兒!」他收緊仍環在小舞頸上的鐵臂,勒得她小臉猙獰。「隨便擅闖別人地盤的小賊也敢囂張?」「放手!」她貼著背後的銅筋鐵骨拚命踢著兩腳,礙於頸上要害被他制住,她根本無法施展向後一翻,架在他肩上挖他雙眼的伎倆。「我是來跟你談很要緊的事!」
  「我目前正在難得的休假中,不辦公。」
  「休你個頭!你是被削、被禁,接下來就要被審、被斬了,還敢開玩笑!」
  「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狂妄的小土匪。你知道擅闖王府胡鬧,會被揪到衙門受罰嗎?」
  「你算哪根蔥,憑你也配審我!」可惡……脖子上的粗壯胳膊怎麼扳都扳不動。「還不快放手,你想勒死我嗎?!」
  「如果你不招出來意的話。」
  小舞赫然抽息。他幹嘛把手探往她腰際裡?「鳳、鳳、鳳恩,我是來、跟你說很重、重要的事……」
  「說你這幾天很想我嗎?」他的大臉自小舞身後架在嬌小的肩窩上,對著恐慌的臉蛋又是醇濃誘惑,又是深深吐息,以陽剛的魅力折騰手足無措的小東西。
  「你最好別這樣,我們都是各有婚約的人。而且、而且我是乘隙趕來跟你談你被參的事,待會還得——呀啊!」
  她轉而挺緊了背脊尖叫,惹來耳畔的撩人低笑。
  「你有沒有很想我?」
  「手、手……」快把探進她下身衣褲內的手拿開!
  「都快嫁給別人了,你還溜到我這大男人的閨房來,想來段徹徹底底的告別嗎?」
  「別這樣……」她悶聲抽吟著,
  「喔……你該糟了。」
  「放開我!」鳳恩這樣勒著她,教她怎麼反擊?「你別碰我!我是來——」
  「商量要事?」
  「對!」
  「有多想要?」
  小舞再度因深入她之中的長指尖叫,弓挺的背脊幾乎令她無法站立,全憑頸上的鐵臂支撐她的渾身哆嗦。
  「還要?」「我一直期待著你會像上回那樣再闖入我房裡,沒想到我們竟如此地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沒……呀!停下來啦!」她抽聲哭喊著,卻阻止不了他開始放肆攪著圈子的手指。
  情勢過於出乎她的意料外,她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置,彷彿意外掉入一個早恭候她多時的綿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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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07:27:09 |只看該作者
朝中大臣都已在暗中聯手打算陷害鳳恩,他卻浪費時間淨在這兒陷害她這好心前來警告的人。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鳳恩!你快放我下來,不准你對我動手!」她拼著老命一口氣吐完該說的話,之後便是一連串委屈的痛苦呻吟。「仙仙,你想我嗎?」
  問個什麼笨問題!可是……啊,完了,她已經暈頭轉向了。
  「為什麼在外頭忙了這麼多天才來看我?」他輕柔地呢喃著。
  小舞難以自制地嬌聲泣吟起來,明明不想跟他再有任何逾矩,卻又不知該從何抗拒。
  這個小妖姬,害他夜夜不成眠,淪為被她倩影捉弄得生不如死的可憐傢伙。從沒有女人把他整到這種地步,他怎能不乘機好生報答一番?
  「鳳恩!」她哭喊地抓著他的健臂急遽抽搐,突來的高潮將她整個人遠遠地拋出去,莫名的緊迫壓力頓時迸發,將她炸為燦爛閃耀的碎片,漫天漫地的,飄散在雲端。
  那種感覺,真像在做夢一樣……
  她被鳳恩放在大椅上傻傻地呆想著,虛喘著,神思迷離,醉眸恍惚,微啟著紅艷燥熱的小嘴,任由鳳恩在幽明中酣然觀賞著他替她擺出的妖冶姿態。
  「仙仙。」他無奈地俯在她昏眩的容顏旁歎息。「你有沒有很想我?」
  她突然有些固執、有些不服、有些孩子氣地用力甩頭,啄著小嘴,一臉傲慢。
  「那你為什麼來?」
  她只是好心前來告訴他當前的危險,可他卻這樣對付她,糟蹋她的心意。
  「你還是放心不下我,對不對?」他一面失神地捧著她的酥胸擰揉,一面虔誠地吻吮著她柔嫩紅唇。
  她有些抗拒、又微微依戀地順著他的唇舌開啟小嘴,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又吮又嚙,親暱地與她氣息交融。
  「你想不想要藏寶圖?」
  她意識渙散地在他的舔吮下呆愣好一陣子,才想起了要回話。「那是……那是情書……」
  鳳恩忍不住咯咯低笑。「你實在很頑固。」他都已經暗示了有意物歸原主,她還在執著於那些無謂的稱呼。「為什麼你這麼喜歡把它當情書看?」
  「它、它、本來就是啊……」
  「如果當初你奶奶講明了要你偷的是份藏寶圖,你幹不幹?」
  「不幹。」
  這麼篤定。「你就是喜歡情書?」
  「嗯。那……比較純潔,講是藏寶圖,感覺好庸俗……」她渴望地癡癡凝眸於他只顧著講話的性感雙唇,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差點教他噴笑出聲。
  還是別笑的好,這只傲慢又愛面子的倔強小貓,一被惹毛了就會亂伸爪子。
  「你不想要寶藏嗎,仙仙?」
  他為什麼一直嘰哩咕嚕的卻不吻她?鳳恩不吻她,那她來吻鳳恩好了。可是她一往哪傾近,他就往哪兒閃,搞得她火氣上揚。
  「仙仙。」他又緩又長地懶懶吟道。「奶奶交代你的任務可是要事,你不先行處理,妥當嗎?」
  「你到底要不要親我?」
  「這麼凶做什麼?想吃老子豆腐,你態度也未免太狂妄。」天下沒幾個女人像她這樣。「你不是有要事相談嗎?」「你是不是故意讓自已被參劾定罪?」
  「我吃飽撐著沒事幹啊,被參、被罰對我有什麼好處?」
  「可以使覬覦藏寶圖的人轉移目標到你身上,不致再傷我或禧恩之類的旁人。」
  「嗯……」他狀甚滿意地搔著一片青碴的下巴。「我喜歡這個想法。」聽來頗有幾分英雄式的悲壯味道。
  「你少自我陶醉了!你現在已經身陷危機,還有空在這兒沾沾自喜?」屆時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得到的小道消息說,皇上準備親自審理此案,你大禍臨頭了!」
  「喔。」
  「喔什麼!你不怕嗎?不急嗎?」她都急得快拔光頭髮。
  「你挺心疼我的嘛。」
  「你再發出那種噁心的笑聲,我就踹死你!」既然他想死,乾脆助他一腳之力!
  「你……不太方便吧。」
  「我哪裡不方便!我樂意之至……」她駭然拍息,力道猛得差點連魂都給抽出去。
  深幽昏暗的廳堂,外加方才道他一番襲擊,不小心稍稍失了神,她現在才有空察覺自己在黑間中正以什麼樣的態勢面對鳳恩。
  「把你的手拿開!」她瘋狂大喝。鳳恩的雙掌正分鉗在她高掛扶手兩側的膝頭上,讓她無所遁形地開放所有秘密。
  「格格特來造訪,我怎敢怠慢?」
  「你不要每次都只想碰我的身體,卻不讓我碰你的心!」
  「我有嗎?」他攢眉沉思。
  「你如果沒有,為什麼不承認你確實是為了大伙的安危頂下握有藏寶圖的危險?」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講的。」
  「因為你根本不想讓人分享你的看法,可是我想知道啊。這對我來說,比什麼寶藏都還重要。」
  鳳恩徹底傻眼,沒見過哪個女人在如此撩人的激情態勢下還頭頭是道地逼他招供。他不禁甘拜下風地呆笑,實在服了她怪異的腦袋。不要寶藏要情書,不要他的性卻要他的心,不要長生不老和金銀珠寶卻要一份真情。或許他早就被她的矛盾深深吸引,只是他的自尊不容他承認。
  「我的看法有那麼重要嗎?」
  「有啊。」
  但是坦誠面對自己實在令他有種公然赤裸的惶恐。「我的想法也沒什麼特別的,你又不是摸索不到,何必多問?」「可我喜歡聽你說呀。就像你那天在午夜的河畔一口氣破口大罵了十年前娶我堂姐時受的委屈,我喜歡你那種坦白的情緒——雖然聽你講你跟別的女人的情史實在不太舒服。我覺得你平常的脾氣毛躁只是一種掩飾,你那次的憤怒就很真實了,我想要的就是那個。」
  他無奈地苦笑。「你的品味未免獨特。」竟要這種沒啥價值的東西。
  「你如果……這麼不想跟我分享你的想法,也……不用勉強。我並不願意逼你做這事,所以你不必……再這樣言詞閃爍地轉移話題。或許,我……不是你想吐露心事的對象……」
  「我不是不想,而是沒人要我這麼做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一句輕吟,就挽救了她急速墜落的心,又開始令她雀躍不已。「你可以慢慢試著跟我說,什麼都可以說!」只要是他的事,再無聊、再繁瑣,她都愛聽。
  「不過那會牽涉到很多很複雜的秘密。」他抱起興奮的小人兒走向臥榻。
  「我會守密!你的事我絕不洩漏出去!」她用力掩口起誓。
  「就像你打死都不肯招出我爺爺寫給你奶奶情書的實情?」
  「你怎麼知道的?」小舞驚駭大嚷。「我有跟你說過嗎?我怎麼沒印象?是我曾經不小心說溜了嘴還是你從哪裡看穿了我的馬腳?」
  「你說呢?」他老奸地懶懶一笑,不打算招供他早從小舞奶奶那兒探出了謎底。「你這麼不小心,教我怎麼把心事全交給你?」
  「我發誓我絕對會格外小心!我一定不會再讓自己有絲毫閃失,洩漏你的秘密!我以我的人格起誓,以我家的列祖列宗——」
  「我才不要那些東西起的誓。」他孩子氣地重重伏在嬌小的身子上。
  可那已經是她最有價值的部分了。
  「我要你用自己起誓。」他貪婪地擰著榻上小人兒的雙乳,任性勒索。
  「我?但你就要娶別人了,怎能既坐擁正妻,又想繼續跟我搞七捻三?」她才不做這種低劣的事,也不屑降格為妾。
  「華陽不會嫁給我的。」
  「為什麼?」
  「直覺。」
  「你不可以為了我而拋棄她!」凡事總有個規矩,就算這規矩對她自己不利,還是得守。
  「我看是她會因為你而拋棄我。」
  「啊?」
  「你到底願不願意拿你自己起誓?」
  「那我不就一輩子都得跟你了?」
  「你不願意嗎?」
  「是你不願意吧。」
  兩人爭到一半,眼對眼靜默半晌,不覺噴笑。
  「我們兩個好像對戰的野獸喔,老是轉來轉去,相互周旋,沒一刻能靜下來好好談心。」小舞咯咯笑不停。
  「可我想談。」他側臥在她身畔,將她拱在他的胸懷裡,執起柔軟的小手一隻隻含吮。「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注意起你的。」
  「你……很早就、就注意到我了啊。」鳳恩吻得她渾身酥麻,連舌頭都不太靈光。「只是、你一注意到……我在哪兒,你就避開哪兒,好像、看我一眼都嫌煩……」
  「我本來也是這麼認為。但仔細想想,我是不是每次都在有意無意地看你,然後才突然覺得厭煩?」
  「是啊……」想到這她就失落。正因為她總會三不五時發現他回應著她的注視,心中就產生無比幸福的幻想,而後,則是隨即見到他的撇頭不屑,重重挫殺她的小小期待。
  「老實說,我不是對你厭煩,是對我自己。」他的食指由她的頸項滑過重重險阻,流浪到柔軟的高聳雪乳。
  「為……為什麼?」
  「因為違背了絕不再對愛新覺羅家女人動心的鐵則吧。」
  小舞顫巍巍地小心輕喘著,不知是因這番吐露太珍貴了,還是因為在她乳頭上畫圈圈的手指勁道愈來愈急重。
  「所以,你……打從一開始明知道仙仙就是我,卻順著我一路裝傻?」
  「可笑吧,我竟然也有那麼孬種的一面。」想親近她的人,卻不想面對她的身份。
  「我、我不會笑你的。就算你再孬種,我還是、我還是……」
  「真的?」他慵懶地沙啞低吟,似乎有些寬慰,與擰捏她乳頭的狠勁截然不符。「太好了,我還真怕你會因此瞧不起我。畢竟,男人多少有些好面子。」
  「我明、明、明白……」她開始有些難受地扭動起來,努力抗拒由他嘗吮的乳尖傳來的強烈干擾。
  「你真是善體人意。」他滿意地邊品嚐邊讚歎,神不知鬼不覺地爬進她的雙膝間。「你知道嗎?我十年前之所以會想娶你堂姐,會對她心動,也和你偷的那封情書有關呢。」
  小舞忙著應付不適的燥熱,幾乎沒空聽他的醉人呢喃。
  「你不覺得我們有好多事都可以談嗎?」
  「唔……」她痛苦地弓身回應在她深處不斷使勁撐開放浪的長指,同時還得對付大口吞噬她酥胸的狂野唇舌。
  「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談心。」
  小舞的答覆則是一連串委屈的呻吟,聽得他好不過癮。
  「一輩子,你覺得夠不夠?」
  「不……不要……」不要這樣,每次都讓她覺得自己會因而死掉。
  「那,五十年,怎麼樣?」
  她根本聽不見他在咭呱什麼,淨忙著應付他逐漸加大的劇烈動作。
  「我要告訴你的心事那麼多,你不給我多一點的時間,我怎麼夠說?」
  吵死了、吵死了。她現在難受得要命,他還在一旁唱什麼怪歌!
  「仙仙,你說話啊。」他可憐兮兮地哄勸著,猝不及防地被一雙小手勾住頸背,狠狠拉下來以小嘴堵死他的聒噪。鳳恩故作駭然地眨著無邪大眼任她侵犯。
  他愛極這種坦誠的交心對談,這一談,竟談了三天才放小舞重見天日。她回到家後,恍如隔世,不記得奶奶見她回家時有沒有訓她什麼,也不記得後來的生活點滴,滿腦子都是鳳恩,和他高超過人的絕技。
  直到大隊人馬裡到她家門口了,她還在神遊太虛。
  「小舞?再不回魂,鳳恩就要走。」
  「啊?」她馬上精神一振。「鳳恩?在哪裡?」
  「外頭。」裝扮慎重的奶奶比比大門方向。「你們不是說好,他今兒個會來接你嗎?」
  「接我?!」糟了,她完全不記得有這事,什麼也沒準備。「奶奶!快,快幫我梳頭。我那件湖綠提花緞牡丹襖放到哪去了?!」
  「那件早給你穿得繡線都發毛,老到可以進棺材了,穿紅緞彩繡團花吉服袍還比較妥當。」
  「不要不要,那件穿起來又土又胖,我才不要讓鳳恩看到那醜樣!」
  她大禍臨頭似地瘋狂翻找,丟了一屋子花花綠綠新新舊舊的衣杉,幾乎沒一件看得順眼。最後被奶奶硬塞進閃緞粉桃飛蝶吉服內,硬推出王府大門外,已是一個多時辰後的事。
  一站定雙腳,艷光四射的小舞就為之傻眼。
  「鳳恩?這……是特地來接我的嗎?」
  「正確的說,是來押你的。」
  鳳恩面無表情地高高騎在巨馬上,一身官服,冷傲異常。他正眼看也不看她一眼地朝身後大批官兵重聲喝令——
  「把舞格格押起來,進宮審判!」
  「喳!」
  一陣錯愕之下,她便呆愣地以犯人之姿押往宮內待宰。
  這是怎麼了?








第10節

  「什麼盜寶亂局,聽來簡直一場荒唐。」
  皇上在書房內攢眉瞪視跪了一地的一干人等,惟獨小舞的奶奶以皇上嬸母之姿,賜坐一旁,觀賞這場因涉及太多宗室又事源不詳只得私下處置的好戲。
  「老王爺生前是特地為朕多次西行與准部、回部交涉,那種蠻荒險境,瀚海狂沙,他能屢次活著回來交差,帶回准部消息,已是大功一件。他在沙暴迷途中發現寶藏,根本是子虛烏有!」
  「皇阿瑪,這事有藏資圖為證——」看到皇上文風不動,凜然疏離地直視前方,毫不搭理,處在他眼角邊上的皇太子不得不尷尬收口,轉向小舞的奶奶求救。「嬸婆……」
  「好了,別生氣嘛。小孩子們調皮,就是喜歡新鮮有趣的事兒,胡鬧一陣也就算了。」
  「不過是一紙老王爺躲避沙暴的洞穴繪圖,也能嚷嚷成什麼奇珍異寶,長命仙丹,無稽至極!」皇上怒拍扶手,懾得地上跪著的人沒一個敢抬頭。
  康熙才由塞北歸來,就大力處置了皇太子身旁不學無術、行為悖亂的一群小人,既氣太子的不知長進,又氣太子在京中將政務代理得亂無頭緒,卻對這種什麼西域秘寶的混帳案件狂熱不已,枉費皇上對他的殷殷期待。
  「可是……皇阿瑪,此案呈報到孩兒手上時,罪證確鑿,足見寶藏之說極為可信……」
  「不要再說了!」皇上冷聲低喝,絕望得不想再看任何人一眼。
  半晌都無人敢出聲。即使是以仁厚博學著稱的皇帝,面對不肖兒子時,他仍是個普通父親。寄予厚望,也一再失望;既是氣惱,又是無奈。
  「皇……皇叔。」小舞恭恭謹謹地探問著,等皇上微微睜眼了才敢繼續說。「如果,撇開寶藏之事不說,其實堂哥他辦案的態度是正確的。」
  皇上舒眉望著被查出犯下偷盜藏寶圖罪行的小侄女。
  「堂哥辦案,都呈現出您從他小時就灌輸的理念,實事求是,探究到底。他不是一直都聲明著事有證據嗎?」
  「是啊是啊!」皇太子趕緊附和。「我——」
  「你閉嘴,讓小舞說。」皇上淡道。
  「皇叔一向教我們要追本溯源,辨明究竟,凡事都要有個理字在——」
  「對!那正是宋明理學的精義所在!」太子才樂沒多久,又在皇上的白眼下垂頭沉默。
  「堂哥說的……也對,只是宋明理學的理外,皇叔更講西洋文化中的理,利瑪竇、湯若望之類傳來的科學之理。所以堂哥憑借證據判斷此案,很是恰當,完全符合皇叔平日的教訓。」
  皇上漠然輕喟。堂堂皇太子,自己在做什麼都講不清,還要小堂妹替他找台階下。
  「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
  「知道……」小舞慚愧地又垂下了頭。
  「你做他們家的女兒,實在太可惜。」
  小舞知道皇上感歎的是她的父兄們。阿瑪和哥哥們身為皇族,已享有榮華富貴,卻還連年私吞各個督撫的進貢,貪占國府歲入,終而抄家流放,風光不再。如今她卻又涉嫌曾偷竊藏寶圖,與父兄過往的貪瀆大罪相呼應。瓜田李下之嫌,一輩子都洗不清。
  「你為什麼要潛到鳳恩家偷藏寶圖?」
  皇上慈父般的失望低詢幾乎逼出小舞的真心話,她惴惴不安地偷瞥了奶奶兩眼,仍得不到奶奶任何許可的指示,只能背著罪名繼續守密。
  「說……說我潛到鳳恩家偷東西,有什麼證據嗎?」
  「沒有,只是有人密告此事,所以我要你親自說。小舞,你真有這麼做嗎?」
  她委屈地瞪著皇上的靴底好一會兒,輕聲道:「有。」
  皇上無力地靠入椅背吐息,對這群小輩失望透頂。
  「啟稟皇上。」鳳恩拱手挺直跪立的身子。「舞格格確如傳聞密告,曾至微臣家中行竊。但舞格格竊取的,不是藏寶圖,而是兩家的婚約。」
  婚約?眾人傻眼,只有小舞的奶奶,包子露餡兒似地做著鬼臉,不敢吭聲。
  「事情的源頭,正在於微臣祖父與老福晉過往的山盟海誓。」
  皇上微微瞥視老福晉一眼,只見她羞紅了臉,卻仍扭扭捏捏地傲然以待。
  「那是年輕時候的事兒了,還提它做什麼呀!」這些小兔崽子真是不可愛。
  「原本老福晉與微臣祖父年少時兩家都已相互默許為親家,卻不料老福晉被先帝指配給了舞格格的祖父,一對鴛鴦就此打散,但是兩家默契仍在,舞格格要偷的,正是那份契約。」
  「什麼?」小舞的下巴幾乎掉到胸口。這太扯了吧?
  「既然早有默契,還白紙黑字地留證,小舞又何必偷嘛!」皇太子不屑地哼道。
  「因為除了微臣祖父和老福晉,已經沒人知道婚約藏在何處,知道的人早一一過世了。」如今也只剩老福晉還活著。
  八旗貴胄,向來不得私自作主嫁娶,儘管事先可以想盡辦法用儘管道輾轉托請后妃在指婚時「順道成全」一下,但,定局仍沒個準兒的。鳳恩祖父與小舞祖母年輕時的那紙婚約,在個別嫁娶後自是見不得天日,否則將成擅定終身的罪證。
  憑皇上與老王爺的交情,他當然也知道這事。
  「當年的英雄美人,最後各嫁各娶。朕也不能再為他們改變什麼,只能靠成全後輩姻緣來彌補他倆當年的遺憾。可是鳳恩,你卻辜負了朕特意為你安排的苦心。」
  小舞愕然瞪著鳳恩。他和堂姐的婚事居然還有這一層淵源,他卻跟奶奶一樣,啥也不跟她說。
  「是我不對,推薦錯了孫女兒。」老福晉哀聲感慨。「是我不該推薦小舞的堂姐做鳳恩的福晉。我那時只想著他倆年紀相當,也都很受我和老王爺當年的那段故事吸引……」卻沒想到小舞她堂姐芳心默許的對象是別人,還懷了對方的孩子。
  「是啊,成親不到一個時辰就沒了新娘,火速仳離,我那段精彩絕倫的婚事還真是大大托您的福呀。」鳳恩瞇著俊眸斜瞅假裝很傷心的老福晉。
  「因為我看你當時挺迷我那段故事的嘛。」老福晉可不是好惹的,抽起手絹兒便幽怨歎道,「咱們小鳳恩成天想著再續爺爺未竟的浪漫情緣,日日巴望著娶到終生相知相守的美嬌娥,就和我與你爺爺年輕時的戀史一樣,成為傳奇,供後世有情人景仰。誰知,下場竟如此淒慘,真是可憐啊……」
  老福晉嗚嗚咽咽地削著鳳恩,幾乎氣爆他渾身血脈。
  皇上氣定神閒、道貌岸然地垂眼安坐著,只微微挑了挑眉,隨他們相互開炮,情緒顯然好轉許多。
  「那藏寶圖之說究竟是真是假?到底有沒有西域寶藏和長生不老的秘方?我明明聽說老王爺出使西域時因遇到沙暴,躲入荒山洞穴時意外發現滿坑滿谷的寶藏,幾乎整座山裡頭全是寶窟,所以繪圖做記號。難不成這事就只是空穴來風?」
  皇太子的怪叫登時又弄擰了氣氛。
  「不盡然,但那封信確實是張藏寶圖。」老福晉輕鬆道。
  「你說那是情書的!」小舞當場喊冤。
  「也沒錯。」不然她哪說得動小舞去替她盜信。「那封信,對不同的人各有不同意義,但每個說法都可成立。」
  老福晉吟歌似地,攪亂大夥一腦子漿糊。
  「把信呈上來。」在場的除老福晉外,大概只有皇上神智最清楚。
  鳳恩神情頗不自在地依令奉上一張厚厚紙箋,看得皇上大皺眉頭。底紙上鋪黏著片片碎紙拼湊出的圖面,依稀可見嬌艷豐美的舞影身姿,滿載胡人豪邁風采。
  「誰把信搞成這樣?」
  「放稟皇上,是微臣干的。」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豁出去了!
  皇上轉眼一瞥,鳳恩便深吸一口氣地挺直了背脊坦言。
  「微臣起先採信的是舞格格的說辭,相信那是份情書,只不過,誤以為是舞格格親自畫來給我的。直到後來藏寶圖的流言大起,臣一時氣憤,便『撕』下解決——」
  老福晉自絹帕掩蓋後爆出頗似噴笑的抽泣聲,惹來鳳恩一臉尷尬的猙獰。
  少在那裡幸災樂禍,死老太婆!他咬牙狠瞪警告。
  老福晉撇開遮掩,傲慢地朝他一吐舌頭,隨即又迅速覆回手絹,繼續製造傷痛欲絕的音效。
  皇上面不改色,也不做任何反應地審視拼湊黏貼的圖面。
  「胡旋舞……」皇上意味深長地吟著。
  「那寶藏呢?它不是也可以當成藏寶圖來看嗎?」急死皇太子了。
  「寶藏?不正跪在那兒嗎?」老福晉纖指如蘭朝地上優美一比。
  「小舞?」皇太子心碎大嚷。「她算哪門子寶?」
  「活寶啊。」老福晉眨巴著老實的大眼。
  「奶奶!」這是什麼場合、什麼時候,還敢耍寶?!
  「朕倒覺得這圖畫得較神似嬸母。」皇上微微揚著嘴角,細細賞析。「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這圖給微臣捏得皺七皺八的之後,畫中人就更像老福晉了。」鳳恩哼笑地睥睨著老福晉臉上的歲月痕跡。
  「你把小舞拐走三天,對她做了什麼事?」老福晉瞇著冷眼凌厲還擊。
  「奶奶!」
  「鳳恩私拐小舞?」皇上大愕。
  「你叫我保密卻自己洩密?!」鳳恩怒喝。
  「你給我負責!」老福晉恨聲譴責,頓時一屋子人指成一團。
  這隻老狐狸。「行!我娶你怎麼樣?!」
  「一女不事二夫,你這親晚求了五十年。況且,你該娶的是小舞!」
  「你別想我會再娶你們家的女人進門!」鳳恩本來就有意請皇上改將小舞指給他,這下給人一逼,大男人尊嚴又開始爆發。
  「鳳恩?」小舞被他刺傷的神情令他心頭一抽,可放出去的話怎麼收得回來?
  「噢,我真是命苦啊……」老福晉呼天搶地地哀泣著。「孤兒寡母地寄養在親戚府裡,吃不飽來穿不暖,現在還被人欺負我年老體衰,佔了我寶貝孫女的便宜又不負責任……小舞啊,都是奶奶不好,都是奶奶這老廢物害了你。」
  老福晉唱作俱佳地哄得一屋子旁人鼻酸。
  「我才不要他娶我,我也不屑他來娶我!」小舞的痛斥僵住了老福晉的聲勢。
  「小舞?」
  「什麼負責任,什麼婚約,我不希罕!」她忿忿地帶著滿眶水光怒視鳳恩。「我不需要任何人來為我的人生負責任!如果硬要為我的行為不檢找個處置方法,大可剪光我的頭髮,把我送進庵裡去,關我一輩子,讓我永遠見不得人。或者像你們處置堂姐那樣,把我嫁給七老八十的親貴做側福晉,終生做小伏低,抬不起頭來。要負責任的方式多得是,輪不到鳳恩娶我這法子!」
  又來了,鳳恩受不了地撇頭一歎。小舞說得對,他們倆的確像極了互鬥的野獸,鎮日周旋,沒一刻平和。不是他被激出了口不擇言的壞脾氣,就是她被引爆了玉石俱焚的悍直個性。
  「小舞。」
  鳳恩無奈的感歎,歎出了她倔強的淚珠串串。她一面失控地抽泣著,一面使勁以袖管胡抹著淚眼,弄花了一張特為鳳恩精心打扮的絕色嬌顏。
  她才不要鳳恩施恩,才不要他負什麼狗屁責任,她要的只有一樣。為這一樣,她什麼努力都試過了,什麼都付出去了,連自己都可以不要了,可他就是不給。從頭到尾,態度一致,就是不給。
  「仙仙。」皇上喚著他替小舞兒時取的小名,伸著大手,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淚娃喚至跟前。「你看看這圖。」
  她哽咽地隨便掃視著,就只是個衣衫單薄、華麗而不猥褻的貴氣女子展著花般奔放的舞姿,平和的神態中有一抹尊傲的淺笑,和平日看到的古畫仕女,氣勢截然不同。
  「看到了什麼嗎?」皇上像父親伴著小女兒般地低吟。
  「她在跳舞。」
  「還有呢?」
  她愣愣地望著圖面,抽搐了一、兩下才道:「她的裝扮很奇怪。」
  「再看,這可是鳳恩給你的情書。」
  情書?小舞皺緊了眉心拚命用力看。「沒有字啊。」
  「你還沒看到?」
  「連圖都被他撕得爛碎,難以辨視,更何況是字。」
  「他為什麼撕信?」
  「因為氣我啊。他原以為那是我送他的情書,卻沒想到只是張藏寶圖……」
  電光石火之際,她突然明白她在說什麼了。倏地急急轉望鳳恩,卻只見他撇頭不理的疏離神態,其中透著淡淡難堪。
  「仙仙,看明白了嗎?」
  鳳恩寧可那是她的情書,而根本不屑那可能是價值連城的藏寶圖!
  真的嗎?真是這樣嗎?她沒有會錯意吧?
  「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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