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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南儀]虜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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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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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2: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虜蝶 作者:喬南儀

自從三年前被她設計落海差點淹死,  
他遠走異鄉,無時無刻不想著報復,  
加上兩人長輩之間的醜事,  
管他什麼青梅竹馬之情,  
這輩子要他們和平共處是不可能的了,  
怎知睽違這麼久之後再相見,  
她已從嬌嫩千金變為女強人,  
全心捍衛家業,死也不允許他破壞,  
更不承認她是殺人兇手,  
但卻願意與他一夜纏綿!  
不,女人的話根本不能信,  
偏偏他的心笨得只想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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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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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九九七年初秋台灣臺北

夜已深沉,“藍天使號”停泊在平靜的海面上。

雖已接近午夜時分,船艙內仍舊嬉鬧喧囂,隱約傳出飲酒作樂的聲浪。他斜倚在後甲板的欄桿旁,注視著在朦朧的月光下閃亮的波浪。甲板上除了他空無一人,巨大的船身在輕柔的海濤聲中輕微的晃動,除了遠方碼頭一盞微弱的燈光之外,無垠的海面一片黑暗。

身後傳來的輕微塇岸聲令他迅速回神。從小父親對他的嚴格訓練和本能的危機意識,讓他絕不忽略任何潛藏的險惡,他沒有回頭,本能令他知道來者何人——或者是那陣伴隨而來的茉莉香氣,隱約在夜風中回蕩。

“褚拓?”一個輕柔的嗓音低喚,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猶疑。

他半側過頭去,一眼便望見了她,就站在他身後五步之遙,窈窕的身影映著朦朧的月光,貼身的長禮服細細地勾勒出她曼妙修長的曲線,如雲的秀髮隨夜風飛舞。黑暗令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緊張。

“褚拓!”她朝他走近一步,聲音裏不容懷疑的警示意味令他微揚起眉。

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爆發的沖突不知道有多少次,但即使每回見面總是劍拔弩張,他也從沒聽過她口出惡言。

席與蝶,一朵被家族呵護得無微不至、絲毫不覺人世險惡的溫室花朵。在以前,他一度認定了那只是個驕縱、蠻橫成性的小女孩罷了,甚至不曾仔細看她一眼。

但她早已不再是個孩子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發現自己的目光就是離不開她,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是如此純真,卻又帶著一股令人發狂的誘惑力,令他心神不寧。

他想擁住她,將她拉進懷裏,狠狠地吻去她眼裏的戒備,要她感覺他的渴望……

然而,他不會讓她看出他的弱點而藉此打擊他,絕不會。

“噢,是席大小姐。”他慢吞吞地道,聲音裏帶著一抹懶洋洋的戲謔。“是什麼原因讓你紆尊降貴,前來參加‘藍天使號’的啟航典禮?三更半夜約見一個聲名狼藉的浪蕩子,你不怕惹人非議?”

“我不是來和你閑話家常的。”她握緊拳頭,聲音因壓抑而顯得低啞。“我必須和你談一談。”

褚拓沒有回答,雙眼微微瞇起。如他所預料的,席家人不會善罷甘休,尤其是在他們深惡痛絕的褚家人面前。早在他們彼此的家族交惡開始,他們之間便劃下了敵對的界線。

無所謂,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在乎她恨不恨他。他只是意外這個自小被家族嚴密警告、教導著必須仇視褚家人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會選擇單獨面對他——一個在席家人心目中狡詐陰險,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惡魔。

“若你指的是褚氏集團並購席氏企業的事,那我只能說聲抱歉了,席與蝶。”他將視線調回海面上,聲音泰然自若。“如果你對這件事還有任何疑問,我很樂意請我的律師給你一份詳細的報告。”

“我指的不是這件事。”她深吸一口氣。“你不能控告為丞。”

他眼神閃動,“為什麼?”

“因為他年紀輕不懂事,根本不知道自己那麼做的後果。”

年紀輕不懂事?他幾乎大笑起來。對一個五歲的孩子而言或許是,但對一個已經二十五歲,卻仍率性沖動的男人而言可不是了。

“他帶人打傷我的員工,並且試圖放火燒掉我的公司,這可不是一句‘不懂事’就可以掩蓋一切。”褚拓冰冷地道。“人只要蠢得會去做傻事,也就蠢得足以吃牢飯了。怎麼,席為丞自己做的事沒種承擔,要你來幫他求情?”

“他沒有要我來找你,是我自己決定這麼做。”她費力的吞咽著,正想再開口,一位侍者端著盤子走過來,適時打破了沉靜的氣氛。

“先生、小姐,來杯酒嗎?”

席與蝶沒有看他,逕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嗆了一下,極力忍受著喉嚨被酒精燒灼的刺痛。

他端起酒杯湊近唇邊輕啜,仍然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從來不喝酒。”他說。“是什麼讓你打破慣例?緊張,或是不安?”

“或許我需要的只是一些勇氣,你知道你有多讓人難以親近。”她抬起眼眸看他,輕聲地道:“別這樣,褚拓。為丞的本性並不壞,只是有時沖動了些,再說他還這麼年輕,你忍心讓他因為一時糊塗而毀了大好前程?”

他挑高一道濃眉,注視她深幽的眼眸。

一向強硬的席家人會肯放下驕傲,來向褚家人承認失敗?

抑或這只是席與蝶所策劃的一樁陰謀?

該死,他早該料到她會有這一步的,他想著。席為丞是她的堂哥,也是原本席家企業的繼承人,因為不滿席氏企業被他並購,率人到他的辦公室內砸毀玻璃並毀損物品洩憤,被大樓的安全警衛逮捕並移送警局。

他可以理解他們無法接受事實的心態,也無意追究那些物質上的損失,只要席為丞有一絲後悔或道歉的誠意,他甚至可以將這件事當沒發生過一筆勾銷。但席為丞非但不領情,反而更加理直氣壯、氣焰囂張且毫無悔意。

原本他並不打算對席為丞的罪行多作追究的,畢竟這件事若鬧上法庭,不但浪費時間和精力,對席為丞的未來也會是個無法磨滅的汙點。他只是想挫挫席為丞的銳氣罷了,等過兩天席家人接受了事實之後,他的律師自然會撤回告訴。

只不過,席與蝶卻先一步來找他。此時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咽下傲氣和自尊,只為了求他高抬貴手放了席為丞一馬。席為丞未來的命運就掌握在他手裏,只要他一句話……

“你三更半夜單獨地約見我,只是為了這件事?”褚拓淡淡地問。

她垂下眼瞼,呼吸困難。“我不想讓他的驕傲害慘了自己。叔叔老了,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只是覺得應該有些實際的行動,而不只是坐在家裏咒罵,卻改變不了什麼。”

“如果不是他野心太大,沒有經過審慎評估便投入一個完全不瞭解的行業,也不會弄到現在兩頭落空的地步。”褚拓的嘴角嘲弄地一撇。“回家去吧,席與蝶,席家僅存的那間紡織公司雖說不大,但如果妥善經營的話,也夠你們席家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席與蝶寂然不動,咬住下唇,努力維持尊嚴。他是在暗示她知難而退,她知道,但她不能,如果她退縮了,那麼為丞就會被關進監獄,整個席家就會崩解,再也沒有平靜的一天。

“我知道。”她挺直背脊,仰起下巴,鎮靜地直視著他。“除了為丞的事之外,我另外有幾個要求,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聽聽。”

他往後靠著欄桿,似乎深感興趣。“你說。”

“既然席氏企業歸你所有是個既定的事實,我希望你至少能做到幾點;除非有人自動離職,否則我希望你別解雇原有的員工,他們都是對席氏有所貢獻的元老。”

“你不覺得你要求的太多了嗎?”褚拓瞇起眼睛嘲弄道。“你要我撤回對席為丞的告訴也就罷了,為了成全你高貴的情操,我還必須配合你悲天憫人的胸懷,保住席氏上下兩千名員工的飯碗?你不覺得你太貪心了嗎?”

話一出口,他馬上後悔了。該死,他不是故意要如此刻薄的。他察覺出她的難堪,看見她眼裏閃過的痛楚。

席與蝶用力吞咽了一下,命令自己停止顫抖。

“別這樣,褚拓。”她輕喃,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就算是我求你,好嗎?”

他想搖晃她,讓她知道她沒有資格要求這些,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但他沒有開口,冷靜的黑眸掃過她全身,從她薄施脂粉的鵝蛋臉上至她微露的香肩,再往下到她身上那襲完全合身的絲質黑緞禮服。

他早知道席與蝶很美,姣美脫俗仿佛落入凡間的天使。

更可能是個心懷不軌的惡魔,一絲嘲諷閃過他眼底。或許他太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即使明知道她意有所圖,他仍然無法控制因她的接近而引起的緊繃感。也就是這點令他懊惱。

“我有什麼好處?”褚拓抬抬手,手指輕柔地劃過她的臉頰。

一抹輕顫竄過她全身。他靠得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覺他的氣息在她唇上徘徊。

她用舌尖潤了潤唇,有些遲疑和不安。“你是什麼意思?”

“我從不做沒有代價的事,席與蝶。”他懶懶地道,一手輕柔地在她裸露的肩上遊移。“你要我撤回對席為丞的告訴,讓你對你叔叔報恩,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感覺她的身子微微繃緊。

“你已經並購了席氏,可以為所欲為,難道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這和你的要求是兩碼子事,怎可混為一談?”他慢慢地說道,眼睛緊盯住她。“你想和我談交易,就必須握有足夠的籌碼。你拿什麼條件和我交換席為丞的自由,席與蝶?”

她瞪視著他,呼吸急促。“還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

“噢,你當然有。”他拉近她,讓她的嬌軀完全貼在他雄偉的男性軀幹上。當她感覺到他明顯的男性欲望緊抵著她時,她驚慌地漲紅了臉。

“褚拓,你是個卑鄙下流的惡棍。”她咬著牙迸出話。

她驚叫一聲,因為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臉上的笑產意倏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冰一般的嚴厲。船艙裏隱約透出來的燈光映在那稜角分明的臉上,令那張雕刻般的俊美臉龐冷酷得近乎於邪惡。

“是你來找我的,記得嗎?”褚拓冷冷地道。“容我再提醒你一次,席氏企業風光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它已經被褚氏集團並購,成為我褚氏集團旗下的產業之一。如果你的目的是想找我做筆買賣、想成為聖人普渡眾生,那你提供的東西就得令我滿意,否則免談。”

席與蝶踉蹌的退後一步,有好一會兒,她就那麼瞪視著他,看著那對冰冷得絲毫不帶感情的黝黑眸子。即使在他們之間最水火不容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曾見他這麼疾言厲色過。

早該知道不會這麼容易的!她緊緊地閉上眼睛。

她以為她瞭解褚拓,瞭解他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她認識他很久了,久得幾乎從她有記憶開始便知道有他的存在;她見過他在工作上冷靜果斷、全神貫注,也是見過他溫柔和煦的那一面,即使那並不常出現。

然而這一刻,他卻是個陌生人。她不瞭解他,她怕自己壓根兒就不曾瞭解過他。她多希望……多希望他們之間不會是這種情況,她想撫平他的眉頭,告訴他她從來不想與他為敵,但她不敢,褚拓不會相信她的,他只在乎能不能贏得席氏的一切,他只想著報復。

“怎麼,後悔了?”他輕聲詢問,眸裏閃著奇異的火花。“你恨我,不是嗎?既然你對我深惡痛絕,認為是褚家人霸佔了席家的家產,那我索性就再卑鄙下流一點,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損失的,不是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他,眸光深奧難懂。

“我從來不曾恨過你,褚拓。”她終於出聲,嗓音低啞,“我知道是我爸爸對不起你們褚家,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你已經得到了一切,你有權決定任何事,難道我們兩家的仇恨不能從此一筆勾銷,和平共處嗎?”

他的手指掐進她細嫩的肩膀裏,用力得令她知道明天鐵定會瘀青一片,但她固執地直視著他的眸子,倔強的抿嘴唇以示決心,希望他沒察覺出她恐懼的顫抖,她的心跳急促得像要躍出胸膛。

“我不需要一個二十歲的小鬼來告訴我該怎麼做。”他粗聲地道,不甚文雅地松開她的手腕。“別企圖改變我已經決定的事,席與蝶。在我捏碎你的脖子之前,你最好盡快離開我的視線。”

褚拓舉步正想離開,一陣搖晃卻令他微微皺眉。怎麼回事?難不成是今晚的他喝多了?他甩甩頭,感覺席與蝶扯住他的手臂。

“求求你,褚拓。”她絕望地哀求,痛恨自己必須如此低聲下氣。“叔叔對我有養育之恩,只要能救為丞免於牢獄之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他半側過頭去,望進那對藍紫色的眸子裏。她臉色蒼白,眼神因狂野而閃閃發亮。她靠他好近,近得他可以聞得到她身上散發的香氣。從未有一刻,他覺得她是如此奪人心魄的美麗。

“我要什麼你都答應?”他用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沙啞的聲音燒灼著她的耳垂。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迅速而狂猛地將她擁進懷裏,他的唇如鷹般的俯沖下來,狠狠地封緘住她的。

她驚愕的喘息一聲,所有的意念被他的唇所吞沒。他野蠻而急切的吻她,狂野的索求她的回應。他身上溫熱陽剛的男性氣息撩動她的感官,令她全身頓時著火。她從來沒想過男人的吻會是這樣。當他的手臂如鋼鐵般地環緊她時,她再也無法思考,他的熱度燒融了她軟弱的抵抗。

她想掙紮,想推開他的懷抱,然而他的雙臂卻緊鎖住她。

她的雙臂似有自己意識般地環住他的頸項,身軀背叛地回應他熱切的愛撫。

什麼都無所謂了,她暈眩地想。就這一刻,她允許自己沉浸在他誘人的引導之中,暫時拋開兩家的仇恨和對峙,暫時的。

他的唇終於離開她的,一路熾熱地沿著她細致的頰邊,輕吮她小小的耳垂,走至她頸間劇烈跳動的脈搏,感覺到她纖細的身子在他懷中簌簌輕顫。老天,她是如此甜美,如此柔軟而馴服地靠在他懷裏,令他腹間竄起狂熱的欲潮。

今晚的他是怎麼回事,居然如此缺乏自製?他勉強抬起頭注視著她,費力想抗拒那如野火般焚燒的激情,卻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她的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兀自顫動,她身上的香氣盈滿他的鼻端,令他的身軀如此亢奮。

“你又在使什麼伎倆嗎,席與蝶?”褚拓兇狠地低問,嗓音仍因激情而喑啞。

老天,他要她,但他說不出口。如果這是席與蝶利用他的手段,那她無疑是成功了,他想告訴她,他並非那麼難以親近,而是他必須保護自己。

他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渴望她,即使他們之間的吸引力有多麼強烈。他太驕傲,不會傻得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向她承認他要她,從很久很久以前,也許在她還是個小女孩時,他就要她,那份渴望從來未曾停止過,而現在……

不對,他的頭為何如此暈眩?他微微皺眉,極力想集中精神看清她的臉。今天海上的風浪並不大,不可能是因為海浪的關系……對了,酒!他腦中頓時閃過一絲亮光,手臂在她的肩上收緊。該死,是剛才那杯酒!

“你在酒裏下了什麼?”褚拓咬著牙道,看著她的眼睛因震驚而睜大,而後一陣劇痛由他腦後襲來——

他無法動彈,驚愕令他無法轉身,只感覺一絲溫熱的液體自他的頭上淌下。他伸手觸及,望著沾滿手的血跡,眼前那張美麗的臉龐頓時失去血色,似乎和他一樣困惑而驚駭。

他無法制止自己的身軀往前撲倒在甲板上,感到全身的力氣完全抽盡。可惡,他居然忘了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的話,忘了席家人全是不可信的,他們全是心如蛇蠍的騙子,即使席與蝶也一樣……”

“快點,有人來了。”

意識掙紮中,他聽見一個男性嗓音說著,模糊的腳步聲在他身邊停住。他感覺身體被兩雙有力的手臂抬起,而後是一陣劇烈的搖晃,冰冷的海水灌進了他的口鼻,幾乎凍徹心扉。

恍惚中,他似乎聽見席與蝶的聲音,像被人蒙住了嘴般……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幾分鐘後他就會葬身海底,是席與蝶主導這一切,是她殺了他,將他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黑暗完全籠罩他之前,他的最後一個意識是她的尖叫,帶著一絲深沉的絕望和悲淒——

“不,褚拓……”



二○○○年英國倫敦西堤區

時序已由寒漸暖,明朗的陽光毫不留情地曝曬著大地,褚拓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遠望著一艘遊輪緩緩地航行在泰晤士河上。隨著白晝時間增長,這個常年彌漫著潮濕霧氣的城市開始充滿夏天的氣息,維多利亞式的倫敦塔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就連平常看來冰冷的摩天商業大樓都仿佛可親了許多。

這個繁忙的金融中心一如往常般熙攘忙碌,雖然還不到下班時間,但人行道上已經開始湧現人潮,每個拎公事包的紳士、淑女臉上皆是匆忙冷漠。這個現象每天都在西堤區上演著,他也早適應了這樣快速的生活步調,習慣抱持著輕松的態度來看待這些倫敦人,但今天他卻沒那份心情。

他用一手摩挲著下巴,下意識裏若有所待。桌上的內線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按下對話鈕。

“喂?”

“褚先生,烏先生來了。”

“請他進來。”

他掛斷電話,看著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形瘦長的男子出現在門後。

“嗨,立礎。”他平靜地道。“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不過你看起來似乎不怎麼歡迎我。”

褚拓先是一怔,而後笑了,看著這位多年好友闔上門走了進來,斯文的臉不見長途飛行的疲憊,反而顯得神采奕奕。

“如果我的表情讓你誤會了,那我很抱歉。”他往辦公桌旁一靠,示意烏立礎坐下。“你比我預期的要早到了幾天,旅途還愉快嗎?”

“如果不包括那位一路打呼,吵得我不能睡覺的仁兄的話,還算差強人意。”

褚拓以一聲輕咳掩飾笑意,將話鋒導向正事。“事情進展得如何?”

“當然沒問題,否則我怎麼敢來見老闆呢?”烏立礎露齒一笑,將手上一壘厚厚的文件遞給他。“喏,這是三年來振旭企業在台灣的經營狀況,全部的資料都在這兒。他們這幾年來穩紮穩打,財務狀況還算平穩。”

褚拓接過那疊文件,仔細瀏覽過一遍。

“目前誰是公司的總經理?”他問道。

“當然是席為丞,他可是席家寄與厚望的繼承人。”烏立礎說道。“不過,席為丞這個總經理的位子得來僥幸,實際上席振旭仍然在背後操控大權。雖然在商場上失敗過一次,但看樣子席振旭還是寶刀未老,靠著以前累積下來的人脈重新開始,倒也還算過得去。”

是這樣嗎?褚拓嘴角微微扯動,將目光調向遠方。

見他的表情陷入沉思,烏立礎輕咳了一聲,將他的好友兼上司喚回神來。

“這就是台灣目前的情形,老闆。一切都依你的指示行事,希望你覺得滿意。”

褚拓回過神來,伸手爬過一頭濃密的黑髮,“很好。席家人最近情況如何?”

“如果你指的是席家大老席振旭,那我只能告訴你他的狀況還不錯,至少他還活著。”烏立礎聳聳肩膀。“他前一陣子才去動過心臟方面的手朮,應該是沒啥大礙。席為丞這兩年脾氣倒是收斂不少,沒再出什麼大差錯;至於席與蝶嘛……”

他故意停了一下,注意褚拓的反應,只見那張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他清了清喉嚨,才繼續說下去。“呃,她目前擔任振旭企業協理,負責一些品牌的代理和行銷事宜。別看那小妞兒年紀輕輕,其實她聰明能幹得很,席振旭相當器重她。”

“嗯。”褚拓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深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們這幾年有沒有再來找麻煩?”

烏立礎明白他指的是席為丞當年率人到褚氏集團叫囂搗亂的事件。“這倒沒有,這三年來席家人和咱們沒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接觸的機會也不多,自從那件事情過後……”

烏立礎住了口,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褚拓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是的,從席家人將他推入海中、企圖謀殺他的那件事情過後。

三年了,他想著。三年的日子說長不長,卻足以讓他明白事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天晚上,就在褚氏集團所屬的豪華遊輪“藍天使號”啟航的第一天……

他真不該如此輕敵的。事情過去之後,他不只一次在心裏痛斥自己的粗心大意。事實証明瞭他的愚蠢,那天晚上根本就是一場該死的騙局,包括席與蝶約他到甲板上,楚楚可憐地向他哀求,連那位侍者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讓他毫無警覺地喝下那杯酒。

一個女人怎能在那樣柔弱無助地哀求他之後,在下一秒轉變成殘忍嗜血的女殺人魔?那分明是早就策劃好的一場陰謀,目的是要置他於死地。當時時間已近午夜,“藍天使號”上酒過數巡,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甲板上發生了什麼事,更遑論會有目擊者親睹這一場謀殺案了。

在被救起後,他由一開始的震怒悲憤轉為理智冷靜。他請那位熱心的漁民通知烏立礎和幾位好友,簡明扼要的敘述了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在天亮以前,他已經下了幾個重要命令;第一,封鎖消息,絕不能讓這件事情傳播到新聞界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和影響。第二,不動聲色,讓席家人認為他已經落海死亡。第三,撤回對席為丞的告訴,對外宣稱雙方以和解收場。

“撤回對席為丞的告訴?”當時烏立礎對他的決定有些訝異和不以為然。“依我看,你應該控告他們集體蓄意謀殺才是。他們設計陷害你,不擇手段想置你於死地,你居然還對他們仁慈?”

“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他不打算對席與蝶和所有的席家人提出任何控告——還不到時候!

在他尚未理清事件的諸多疑點之前,他需要的不是意氣用事,而是抽絲剝繭的查明真相。即使席與蝶對他的恨意強烈到想置他於死地,他也要找出原因,得到強而有力的証據讓席家人無法狡辯,讓他們心服口服的俯首認罪。

即使烏立礎對他的決定不表贊同,但也沒有再多作表示,全力著手為他准備一切事宜。幾天後,在褚拓搭上前往倫敦班機的同時,褚氏集團對外發布了人事變動的消息。說明集團總裁因私人因素辭去職務,並且在下一任總裁改選之前由烏立礎全權代理一切。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事件也由原本引起的軒然大波,轉而成為企業人士茶余飯後閑聊的話題。除了猜測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原因辭去總裁的職務,一直到現在,席家人或許仍因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而暗自得意呢。

“褚拓?”烏立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什麼事?”他換了個坐姿,有些漫不經心。

“你還打算一直待在倫敦嗎?”烏立礎溫和地開口。“你成功的騙過了席家人,讓他們以為褚氏發表的那份聲明只是為了掩飾你已經死亡的事實罷了,你已經讓他們放鬆了戒心,但你仍然不打算回去查証事實的真相嗎?”

“席與蝶恨我到要置我於死地,這樣的真相還不夠嗎?”他微瞇起眼,投給烏立礎嘲諷的一瞥。“我只知道席與蝶和她的父親一樣,是個善於耍弄小計謀的魔鬼,我是一時失算才會栽在她手裏,這種事情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既然你早就知道誰是兇手,那麼何不盡早回去把這件事做個了結?只要席與蝶和其他人蓄意謀殺的罪行確定,事情不就解決了?”

“証據呢?”褚拓的嘴角微微扯動。“沒有目擊証人看見在甲板上發生的事,單憑我一方的証詞,你認為法院會采信?還是某個席家人會突然良心發現,承認是他殺了我?”

烏立礎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半晌,然後搖頭。

“我還是不相信席與蝶會有非殺你不可的原因,再者你提過當時除了席與蝶之外,至少還有兩個男人在場,說席與蝶是被人脅迫或許還有點可能,但那絕對不會是她的本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也是受害者?”

“她知道其中一杯酒被下了藥,她更知道有同夥躲在一旁等著接應她,而你卻認為她是受害者?”褚拓不耐煩地一揮手。“你錯了!如果她不是共犯,那麼早在那些人出現之前她就該警告我。她沒有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事件的發生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她知道事情後來的發展會是那樣。”

“動機呢?席氏企業已經被褚氏集團並購,就算你死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再說控告席為丞的事也已委讬律師全權處理,殺了你對席與蝶有什麼好處?她為什麼非這麼做不可?”

“或許只因為她痛恨我剝奪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別忘了她是席氏企業的繼承人之一。”他伸出一手制止了烏立礎,表情變得陰沉。“別試圖為她脫罪,立礎。我要你們封鎖消息只因為我還有一些疑問尚未查明,所以不想打草驚蛇。等適當的時機一到,我自然會出現。”

烏立礎一時無言以對,片刻之後才緩緩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一旦我搜集了足夠的証據,我自然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他調開目光注視窗外,聲音是令人不寒而視的溫和,“尤其是席與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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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振旭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偌大的會議廳一邊坐滿了振旭企業的高級主管人員,另一邊則是香港方面派來的代表。會議已經持續了兩個小時,簡報人員輪番上陣,就著牆上的幻燈片報告著業務簡介和經營概況。

“這就是敝公司目前在香港的經營情況,如果能爭取和貴公司的合作,相信必定會是個雙贏的局面。”那位穿著西裝筆挺,逕自說得口沫橫飛的男子停了下來,將目光轉向席為丞,“您意下如何,席總經理?”

所有的聲音立刻停頓下來,全部等著席為丞的反應。席為丞先是清了清喉嚨,眼神飄向席與蝶。沒等他的眼神示意,席與蝶已經站了起來,沉穩的目光掃過眾人。

“有幾點董事長親自交代下來,要我向各位提出說明。”她清晰而流利地開口,“貴公司的聲譽卓著在商業界是無庸置疑,我們會進行評估,再派員前往貴公司位在九龍的總公司進行勘查,以便瞭解貴公司各個部門的實際狀況和流程。能和貴公司合作是我們的榮幸,但一些不可免的審核工作仍是必須的,相信貴公司應該能諒解才是。”

她暫停了一下,看著那幾位香港代表低聲交談了幾句。

然後那位為首的男子欠了欠身,十分圓滑地微笑著,“當然、當然,董事長的交代是應該的,我們絕對願意配合。”

“那就太好了。”席與蝶回以禮貌的微笑,重新坐了下來,聽著公司的副總經理繼續發言。

她心知肚明她的責任尚未結束,她現在代表的可是董事長席振旭,她必須全神貫注,一點都馬虎不得。她聚精會神地聆聽著每一項重要的決議和報告,一面飛快地將所得到的資料輸入面前的筆記型電腦。

會議一直持續到傍晚才結束。香港方面的代表率先站了起來,先是看了席與蝶一眼,才笑容滿面地說道:“所有的程度我們都已經討論得很清楚了,我們也絕對願意全力配合貴公司的評估作業,相信貴公司也知道失去這筆生意會遭受的損失吧?我就不再贅言了。席小姐,還有什麼問題需要補充的嗎?”

席與蝶起身,冷靜的眼眸掃過眾人,聲音清脆地道:“我相信敝公司的同仁都會全力以赴。最後我謹代表席董事長謝謝各位的辛勞,也希望盡快敲定這個合作機會。”

一等她落了坐,席為丞才起身宣佈道:“那麼各位,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

看著所有的人魚貫地步出會議室,席與蝶暗自吐出一口長氣,微微放鬆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

公司的副總經理走了過來,贊賞地拍拍她的肩膀。“你表現得很好,與蝶。咱們公司有你這些優秀的年輕人坐鎮,我和叔叔也能安心退休了。”

“您過獎了,副總。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向您多學習的呢。”她微微笑道,看著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笑著離去。

她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想著席家由幾乎一無所有,靠著原有的人脈循序漸進,逐漸再建立志現在的局面,其間所遭受到的艱難和辛酸,絕不是外人所能體會的。

“他媽的,這些港仔還真是態度囂張,全是一群陰險的老混蛋。他們根本吃定了我們不會拒絕這樁生意,才會那麼趾高氣昂的。如果不是老爸交代過不能得罪,我真想掀桌子罵人。”

她轉過頭去,看見席為丞滿臉不高興的咒罵著,一副義憤填膺。

“尤其是那個帶頭的代表。你有沒有瞧見他盯著你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老色狼。”

“這個老色狼可是大有來頭,別忘了,咱們下一季的廣告合約是否談成都得靠他。”席與蝶淡淡地說。

“可是你沒看到他那副賊樣,明明就是欠揍。”席為丞沒好氣地道。“我看他不是想和咱們合作,而是根本對你有不良企圖,你確定要親自跑一趟香港?”

“如果公司需要我出馬,那我自然要去。”她微微笑道,瞭解他的疑慮。這項合作關系雖絕非必要,但對如今的振旭企業而言,失去任何一筆生意都是損失,她不想冒險。

“如果不是有利可圖,人家何必跑這一趟?你可以不喜歡這個人,卻不能推掉這筆買賣,只要能為你帶來利益,無論那些人的嘴臉有多令你憎惡,你仍然必須逢迎巴結,這才是生存之道。”

席為丞抓抓頭髮,雖仍有些氣憤難平,但也知道這是事實。

“我知道,你就和老爸一樣,開口閉口都是生意經。”他咕噥著。“如果今天你是個男人,恐怕我這個總經理的位子會非你莫屬,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來。”

席與蝶不置可否,繼續收拾著手上的文件。

由於知道自己的兒子對公司的業務並不熱中,所以席振旭大都將一些重要事項交給她去處理。她雖然談不上喜歡這份工作,但仍然盡力而為,不想讓自小扶養她長大的叔叔失望。

席為丞走到門邊,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對了,與蝶,你這兩天下班後有空嗎?”

“我得翻翻我的行事歷。有事?”

“沒什麼,只不過徐姨嚷著好久沒瞧見你了,要我和你說一聲,過兩天回去吃個飯。”席為丞露齒一笑。“她說你忙得沒時間回去看她,害她寂寞死了,連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

是嗎?席與蝶不禁莞爾。徐姨的丈夫馬叔在席家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幾乎是看著她和為丞一起長大的,也看著席家由興到衰。然而即使在席家最困難的那段期間,這兩位老人家也沒有離他們而去。

“代我問候他們,我也好久沒吃到徐姨的拿手好菜了呢!”

“既然這樣,那就搬回來家裏住,省得老爸一天到晚老問我你在外面吃得好不好、住的地方夠不夠安全,太晚回家會不會被壞人拐跑之類的。”席為丞睨了她一眼。“不是我說你,與蝶,搬回來家裏住,每天有我接送你上下班,你和老爸討論公事上的問題也方便,為什麼你就是不肯?”

“不是不肯,而是……”她頓了一下,柔聲道:“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而且我工作的時間不一定,太晚回去怕會吵到叔叔和徐姨他們。再說我在美國念大學時,不也一個人過了四年?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席為丞還想說什麼,終究是聳聳肩。

“算了,拗不過你。不過這兩天你還是找個時間回去一趟,免得徐姨以為我沒把話帶到,把我給……”他朝自己的脖子上比了個“喀擦”的手勢。

她不禁笑了起來,看著席為丞帶上會議室的門出去。

或許,她是該找個時間回去一趟。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走向前去拉起整面的落地窗簾,黃昏溫暖的陽光令她微瞇起眼,卻又歡迎這份和煦的打擾。

算算日子,她的確是有好一陣子不回席家了。自從進入公司之後,她忙碌得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每天跟著叔叔拜會一個又一個的商業界人士,看盡了無數嘲笑和懷疑的眼光,甚至連以前席氏企業根本看不上眼的小公司,也不得不低聲下氣極力拉攏。

她閉了閉眼睛,輕吐出一口長氣。席家目前僅存的紡織工廠雖無法和以前的規模相比,但是只要褚氏集團不來打壓,那麼穩當的經營並非難事。是的,只要他們再努力一些……

桌上的電話嘟嘟地響了起來,她順手接起,“喂?”

“席小姐,和風集團今晚七點的晚宴,你是否決定出席?”

“我會去。”她應了一聲,“席總經理呢?”

“席總六點有個約會,剛剛已經和王經理出去了。”

“我知道了。”她放下電話。

晚宴的主人和風集團董事長黃清源是叔叔在商場上的老朋友,也是目前在台灣商業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難得他還念舊情,願意邀請如今在商業界根本談不上有地位的他們與會。

印象中,席家人已經脫離那樣光鮮亮麗的上流社會很久了。當初如果不是褚氏集團的強勢打壓,迫使席氏企業釋出所有的股份,席家也不會由富到庶,落魄到甚至瀕臨破產的地步。而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卻改變了一切,也扭轉了席家即將接踵而來的巨變和危機。

是的,三年了。她用手指輕觸著行事歷上的日期,模糊地憶起了這個事實。

當時的她才二十歲,太年輕也太過天真,以為憑一己之力就可以挽回席家幾近瓦解的事業,然而褚拓的死卻令她幾乎崩潰。她只記得自己昏昏沉沉了幾天,不停的做著褚拓被人推落海裏的惡夢,等她醒來之後,她知道那不是夢,而是殘酷的事實。

事情過後的第三天,褚氏集團撤銷了對席為丞的告訴,從此和席氏劃清界線不再往來。這些年來,不斷有耳語在整個商業界流傳,猜測著褚氏集團的總裁突然銷聲匿跡的原因,但卻沒有一個猜測接近事實。

門上的輕叩聲打斷了她的冥想,她回過頭去,看見饒邦睿推門而入,英俊的臉上帶著溫文的的笑意。

“與蝶。”

饒邦睿,席振旭的幹兒子,目前在公司內擔任業務經理的職位,和席為丞相同年紀,溫文有禮、隨和風趣,是整個公司裏未婚女同事的夢中情人。席振旭一直相當器重他處事的手腕及能力,而饒邦睿也的確沒有辜負席振旭的苦心栽培,一直是他身邊得力的左右手。

“哦,是你。”她將那些煩雜的思緒推出腦海,對他回以微笑。“我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

“董事長交代的事情提早辦完,我自然就回來了。”饒邦睿走到她身旁,對她揚起一道眉毛。“副總告訴我你表現得很好,讓那些香港來的傢夥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是他們經理,直在副總面前誇你又聰明又能幹,巴不得把你挖角去他們公司裏。”

“這些人可得罪不得,咱們今年的業績成敗可就看這一次合作了,自然得卑躬屈膝。”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順著套裝的裙擺。

“你今天晚上有個非出席不可的場合,不是嗎?”饒邦睿問。

“嗯,和風集團的黃董事長是叔叔的老朋友,這個邀約非去不可。”她走回辦公桌拿起皮包,對他揚揚眉毛,“為丞看樣子是趕不及陪我出席了,我正好缺個男伴,不知道饒先生肯不肯賞光?”

饒邦睿被她的語氣逗笑了,正經八百的彎了彎腰,“這真是敝人這輩子最大的榮幸,席小姐。”

她噗哧而笑,越過他身邊往門口走去,一面考慮著該換穿什麼樣的服裝出席,饒邦睿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這麼難得的盛大場面,想必褚氏集團不會缺席吧?”

席與蝶微微一愣,原本要拉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擱在皮包上的手倏地握緊。

“那又如何?”她勉力鎮定地道。

饒邦睿先是沉寂了半晌,而後低嘆一聲,“你還在為那件事而自責嗎?與蝶,我早說過那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她猝然一甩頭,聲音急促,“那天如果不是我約他到甲板上去,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他就不會死。”

“那是個意外,誰也料想不到的意外。再說你當時也被攻擊,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你早該把它忘了。”

“也許你們忘得了,但我無法。”她低聲地說。即使事情過了這麼久,痛楚依然不減。“我可以聽你們的話,說服自己那只是個意外,但我卻心知肚明它不是。有人要殺他,而且褚拓就當著我的面被人推到海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幕、忘記他在我面前死去的事實。”

饒邦睿抿緊嘴唇,音調緊繃。“我們也不想見到這件事發生。當時我和為丞一路尾隨你上了‘藍天使號’,就是擔心他可能會脅迫你。當我們趕到甲板上時,只看見兩個人影跑掉,而你就昏倒在地上,我們當時只顧著救你,根本沒想到要去追那兩個人,也沒想到褚拓已經被人推入海裏。”

“我知道。”席與蝶勉強微笑,聲音依舊苦澀。她不知道昏倒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所有的經過也已經一片朦朧。“那是褚氏集團所屬的遊艇,沒有受到邀約的人根本無法上船,怎麼會有人要在褚拓的船上行兇害死他?”

“那天與會的賓客太多,再說當進時間已近午夜,有人趁著深夜守衛鬆懈時偷溜上船要對褚拓不利,並非不可能。”他聲音平靜地道:“褚拓的敵人太多了,以他在商場上的強硬作風,他樹立的仇家絕對不在少數,會遭人怨恨並不令人意外。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可能連你也會遭殃。”

她寂然不動,咬緊下唇。她並不很真確的記得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她和褚拓都喝了酒,而後仿佛被下了魔咒般,昏眩和迷漪令他們之間交織著熱情和渴望。正當她軟弱得幾乎失去意識時,便見鮮血自他的額頭淌下,她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醒來時已經在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當饒邦睿告訴她褚拓的屍體被打撈上岸後,她的腦海霎時一片空白。之後她驚懼過度,倉皇無助,每天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著,在夜闌人靜時痛哭失聲,直到喉嚨幹啞、眼睛酸澀得再也流不出淚水為止。

席與蝶閉了閉眼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即使事情過了三年,這件事仍然無時無刻啃蝕著她。她以為只要她向褚拓哀求,他一定會心軟,他終究會答應的,他不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她知道的……她一直自信自己是那樣的瞭解他,然而事情卻演變至此!

她忘不了褚拓眼中的震驚,也知道他必然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她的計謀。她從未想到要置他於死地,但他卻在她眼前喪命!

“再說,他死了對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好。”饒邦睿聳聳肩道:“也許這個說法很殘酷,但你必須承認為丞因此而得救。以褚拓強硬的個性,他不會因為你區區幾句話而心軟,進而答應撤銷告訴。如果他還活著,為丞現在可能還在牢裏,咱們振旭企業也不會有今天的規模。”

她沒有反駁,知道饒邦睿說的是事實,也知道自己無法否認這一切。然而這一切卻必須靠褚拓的性命來換,逝者已矣,她可以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場意外,但卻逃不開良心的譴責,她至死都不會有心安的一天。

“是我害死了他。”她輕聲地道。

饒邦睿一手輕搭上她的肩。“與蝶……”

她垂下眼瞼,輕輕地掙開了他的手臂。

“別談這個。”她故做輕快地道,“時候不早了,別忘了還有個約會要趕呢,我得回去換件衣服。這可是振旭企業第一回被邀請出席的正式場合,咱們可別遲到了。”

饒邦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但沒有再說什麼。“那好吧,我六點去接你?”

她點頭,看著饒邦睿朝她溫和一笑,轉身離開了她的辦公室。直到門闔上的聲音傳來,她才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別再想了,席與蝶。她在心裏命令自己。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她再怎麼悲傷,這仍是個改變不了的事實。眼前最重要的是幫助叔叔整頓公司,盡快再建立起屬于席家的企業王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著一樁早已過去的事懊惱自責。

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然而,她心中卻隱隱有著不安。

那不安感從何而來,她並不知道,但她知道無論她再怎麼試,痛楚會一輩子停留在她心裏。無論她躲到哪里,魔魘依舊無所不在,惡夢依舊糾纏不清。

她懷疑她會有從這個惡夢中醒來的一天。



當饒邦睿和席與蝶抵達會場時,晚宴早已經開始了。

和風集團創業五十周年的紀念酒會,沒有選在五星級飯店中舉辦,而是在主人位於觀音山的私人豪宅中舉行。也由於主人不喜歡太過鋪張,所以只邀請大約一百名的賓客。所有接獲邀請函的賓客若非是和主人關系密切的商場好友,便是企業界赫赫有名的大財閥,其中更不乏富商巨賈和黨政高官等重量級人物。

七點過一刻,主人在短暫的致詞後,宣佈晚宴開始。只見宅邸四周到處是衣香鬢影,穿著珠光寶氣的賓客熱絡寒暄。

筵席是采不設座的自助餐會方式,地點就設在巨宅後方的草坪上,在游泳池四周排列著整齊的長桌,白色的蕾絲餐巾上張羅著主人特聘名廚精製的珍饈佳餚。一組小型的管弦樂團正奏著柔和的古典樂曲,更烘托得這個豪門夜宴不同凡響。

將手中的請柬交給門口必恭必敬的接待人員,席與蝶挽著饒邦睿的手臂步入這個燈火通明、遼闊如一座小型高爾夫球場的巨宅中,和所有迎面而來的賓客們點頭微笑。

“咦,這不是與蝶嗎?”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他們同時回過頭,出聲招呼的是笑意盈盈的黃清源夫婦。

“黃董事長、夫人。”席與蝶禮貌地點頭。

“哎,別這麼生疏,叫伯父、伯母就好,別忘了我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呢。”黃清源笑咪咪地說,看了饒邦睿一眼。“邦睿你也來了,你乾爹呢?”

“乾爹還有些事要處理,要我們先來向您祝賀。”饒邦睿連忙說。

“什麼有事要處理,說穿了就是年紀大了,懶得應付這些人,只好叫你們這些孩子替他跑腿。”黃清源皺皺一對灰白的眉毛,關懷地問:“公司還好吧?有沒有哪里需要幫忙的地方?”

“謝謝黃伯伯,公司一切都還算順利。”

“嗯。”黃清源點頭,正想再問些什麼,一旁的夫人瞪了他一眼。

“好啦,能不能別再提關於公司的事了?我可有話要跟與蝶聊聊呢。”黃夫人親熱的拉住席與蝶的手,開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開心的笑瞇了眼。“瞧咱們和與蝶多久沒見,這孩子真是愈來愈漂亮了,清清秀秀的模樣真討人喜歡。與蝶,你告訴伯母,有沒有要好的對象啦?如果沒有的話,伯母給你介紹……”

黃夫人還沒說完,黃清源已經重重的咳了一聲,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絕。

“你沒瞧人家與蝶和邦睿是一對兒嗎?別再亂點鴛鴦譜啦!”

見黃夫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席與蝶正要開口,饒邦睿已經比她先一步說話。

“我們還不急,黃伯伯。乾爹的公司還在整頓的階段,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學習,哪來的資格談成家呢?再說與蝶也還年輕,不急著在這一、兩年結婚。”

“也對,你乾爹畢竟還沒放手將公司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去闖嘛,多磨練磨練是應該的。”黃清源笑呵呵地說道,朝他們做了個手勢,“來了就別客氣,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有空就到這兒來坐坐,嗯?”

見他們點頭,兩位老人家滿意的一笑,隨即被其他前來道賀的賓客淹沒了。

“你為什麼那麼說?”一直到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席與蝶才平靜地開口問道。

“關於我們結婚的事。”

他眼裏頓時閃過了然的神情。“這麼說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你不該誤導黃伯伯和黃伯母,讓他們以為我們要結婚。”她坦率地道。

“你不想嫁給我?”

她先是怔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

“我以為你瞭解我的想法,邦睿。”她靜靜地道:“我說過,我父母的婚姻已經夠糟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你是一個好朋友,一個可以談心的知己和大哥,以你的條件,你可以找到一個不排拒婚姻、樂於家庭生活的女孩,不是嗎?”

他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半晌。

“你知道乾爹一直很希望我們結婚,幫他壯大席家僅存的事業。”他緩緩地說道:“並不是每樁婚姻都像你父母那樣悲慘的,與蝶。你不該因此就對婚姻悲觀,繼而否定掉每個男人。”

她沒有馬上回應,逕自走到另一邊去,輕啜著杯中的酒。或許饒邦睿說得沒錯,她是對婚姻悲觀,但這怎能怪她?她父母錯誤的結合讓她看盡了婚姻中最糟糕的那一面,讓她再也不相信任何承諾和誓言。

“我不想談這個話題。”她避開他的眼神,語氣平淡地道:“目前公司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們全心投入和實行,我沒有時間和餘力去考慮其他事。”

“你不考慮結婚,原因只是這樣嗎?”他苦笑了一下,注視著她。“你不想嫁給我,單純是因為你並不愛我,還是因為褚拓?”

席與蝶霎時臉色微變。“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你懂,與蝶。”他目光一正,淡淡地開口:“從你還是個小女孩開始,你的眼睛就只跟著他轉,即使他老奸巨猾,用最卑劣的手段霸佔了你們席家的事業,你還是恨不了他。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別說了。”她猝然出聲,咬住下唇,明亮清澈的眸裏瑩光閃爍。有好半晌,她就這麼寂然不動,一語不發。

“我恨不恨他又如何?他已經死了,不是嗎?”她終於開口,聲音平直而淡漠。“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請你代我向黃伯伯說一聲,我先走一步。”

沒有再看饒邦睿一眼,她轉身離開,感覺自己全身繃緊。她努力朝每個迎面而來的人露出微笑,卻克制不住渾身輕顫。是的,她不恨褚拓,從來沒恨過他,只因為在內心深處,她知道褚拓也和她一樣,對上一代的恩怨無能為力。

她閉上眼睛,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空虛。如果他還活著,她願意接受他的怒氣和仇視,哪怕是最嚴苛的懲罰,她也願意承受。她甚至曾經想過,如果他們的父母之間不曾有過那一段感情糾葛,那麼他們之間會不會有所不同?也許她和褚拓的命運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她緩下腳步,感覺頭重腳輕,回憶起剛才的那杯酒在她體內發生作用,就像三年前那晚一樣……一抹淚意湧上眼眶,令她覺得胸口梗住、呼吸困難。她顫抖,心跳加快,沉沉的撞擊著她的胸口,急促得幾乎躍出胸膛。

然後她看見了他,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一如他以往充滿自信和權威的神采。

她睜大了眼睛,瞪視著那個偉岸的身形,無法出聲也無法反應。她呆呆地站著,看著褚拓……不,或許那只是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人。

仿佛意識到她的注視,他緩緩地回過身來,那對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和她相遇。

是他,褚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對眼神。她瞪視著他,全身僵硬不動,感到血液在瞬間凝結。

不可能!

是她這些天來太過勞累,所以產生幻覺了嗎?她定定地注視著他,等著他像幽靈般消失不見。然而沒有,他仍然站在原處,那對冰冷的黑眸緊盯著她,明亮的燈光在他四周圍成一圈白光,她可以看見晚風拂動著他的黑髮,看見他寬闊結實的肩膀,和他身上那昂貴合身的三件式西裝。一個活生生的形體……

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喧嚷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整個空間裏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心跳幾乎停止,既無法提步也無法出聲,只能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直到眼睛開始發酸,身體因維持同一個姿勢而僵硬。

“與蝶?”饒邦睿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一雙男性臂膀擁住她的肩。“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說話,你……”

席與蝶踉蹌了一下,只那麼一瞬間,再回過神時,褚拓已經不見人影。

“與蝶?”見她有些呆愣,饒邦睿有些困惑地搖了搖她,“怎麼了?”

“喔。”她微微放鬆了緊繃的身子,用一手撐住額頭,感到冷汗涔涔。“我沒事。”她喃喃道。

“怎麼說沒事,你在冒冷汗呢。”饒邦睿皺著眉頭,當機立斷下了決定。“你等一下,我去向黃伯伯打聲招呼,然後送你回去。”

她沒有拒絕,看著饒邦睿轉身離開。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梭巡,尋找著那個不可能存在的人影。晚宴仍然持續地進行著,偌大的庭院中樂聲悠揚,談笑的賓客一切如故,然而沒有,她沒有看見他……

一定是她太過疲累,所以認錯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卻無法制止全身顫抖。褚拓已經死了,她親眼看見他被推入海裏,也有人發現了他的屍體,他不可能還活著。一定是她太思念他而引起的幻像,一定是……

但如果那不是幻覺呢?她打了個寒顫,那抹盤旋了好幾天的不安感再度湧了上來,令她頓時像跌入冰窖般全身凍住。

如果褚拓沒有死,如果他還活著,那他為什麼回來?

只有一個原因——為了讓他們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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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初夏時分,臺北的高溫一直持續著,酷熱的陽光穿透玻璃帷幕和窗簾灑進辦公室內,連中央空調系統的涼風也無法抵禦那股逼人的熱氣。然而褚拓卻歡迎這樣的熾熱,因為那讓他更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已經回到台灣,回到這個他生長的地方、責任的所在地。

他注視著遠方的摩天大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若不是註定他命不該絕,或許他早在三年前就淹死在海上了。在被推入海裏之後,本能的求生意志讓他極力保持清醒,掙紮呼救無異是浪費力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順著潮水的方向遊動,並祈禱自己不會在力氣用盡前慘遭滅頂。

他不知道自己在海上飄流了多久,“藍天使號”上的燈光看來是如此遙遠而縹緲。他全身的肌肉酸痛,浸濕的衣物和麻痺的身體像鉛塊般沉重,唯一令他咬緊牙關掙紮求生的原因只有那抹強烈的憤怒——不,他不能死!他要活著,活著回去找席與蝶,報復她曾經想要置他於死地,讓她嘗嘗置身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是什麼滋味。

“真難得看到即將重新上任的褚總裁如此優閑。”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半回過頭去,看著褚磊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將自己往那張舒適的真皮沙發上一拋,一雙長腿蹺上那組造價昂貴的原木茶幾。

“公司裏目前還沒有需要我的地方。”褚拓聳聳肩,暫時不打算和任何人談論席與蝶,或是他打算怎麼懲罰她,即使是一向和他無所不談的弟弟。

褚磊大概也看出他的靜默,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用一手輕搓著鼻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依我的瞭解,席與蝶膽小得連踩死一隻蟑螂都不敢,當然也不可能會策劃企圖謀殺你。”

褚拓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愈是輕忽的敵人愈可能給你致命的一擊,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當然懂,只不過現在我們討論的不是商場,而是個嬌嫩嫩的小姑娘。”褚磊揚起兩道和他一模一樣的劍眉,然後咧嘴一笑。“她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不是嗎?我記得小時候她最愛追在你後面跑,老嚷著長大後要當你的新娘。不過我不認為她會是你身邊周旋的那些女人之一,她太年輕,也不夠世故。”

“她已經二十三歲了。”他說道,然後微微皺眉,對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楚而感到不快。

“就算如此,她仍然只算是個孩子。”

褚拓的嘴角嘲諷地一撇。“這個‘孩子’已經狡猾得知道怎麼利用手段來要求我放過席為丞,狡猾得足以在我的酒裏下藥好迷昏我,進而達到她的目的。而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惡魔,你居然還認為她是無辜的?”

“我沒有說她是無辜的,只是要你別那麼快下定論。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一切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席與蝶可能也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罷了,她什麼都不知情。”

“你和立礎的論調一模一樣。”他的唇抿緊,冷峻的目光閃爍。“告訴我,席與蝶究竟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如此相信她的無辜,極力想為她脫罪?”

“我只是提供我的看法給你參考,勸你別在沖動之下做出令你將來後悔的事罷了。”褚磊攤了攤手,斜睨他一眼。“我聽說她在你‘死’後病了一段期間,立礎告訴我,有一次遠遠地瞧見她,簡直瘦得不成人形,蒼白得像鬼一樣。”

“那又怎麼樣?”他平穩的聲音絲毫不洩露半點情緒。

“不怎麼樣,只是想或許你會有興趣知道這件事。”褚磊聳聳肩膀,有些嘻皮笑臉地接下去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小妞兒還真是個美人兒,如果這麼漂亮的女人有副蛇蠍心腸,那我就算死在她的手上也心甘情願。”

見他依然不為所動,褚磊換了個姿勢,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再說,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一切是席與蝶搞的鬼,那麼大可在回到台灣之後據狀控告她,將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送入監獄裏吃牢飯,這對咱們褚氏集團而言輕而易舉,然而你卻沒有這樣做,為什麼?”

褚拓瞇起眼睛,嘴角抽緊。“你話太多了,褚磊。”

褚磊挑挑眉毛,看著一向內斂沉穩的大哥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目光深不可測地直視著前方。依他對大哥的瞭解,雖說對敵人絕不寬貸,但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尤其是對席與蝶。即使明知道她“殺”了他,他仍然硬不下去心去對付她,看她被關進監牢。

想到這裏,褚磊不禁笑咧了嘴。他清了清喉嚨,試探性地開口,“想談談嗎,大哥?”

“不想。”簡單的兩個字,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有。

褚磊識趣地摸摸鼻子,決定還是別再往下問為妙。雖說他壓根兒不認為席與蝶會試圖謀害大哥,但那畢竟是個鐵錚錚的事實。問題是,光靠一個席與蝶,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嗎?而且還是在褚氏集團的豪華遊艇上,誰敢如此大膽且肆無忌憚?難道他們不怕會被人發現嗎?

即使席與蝶不是這個計劃的主謀者,也絕對是共犯之一,褚磊對這個說法倒是沒有多大的疑問。在沒有其他更有力的証據証明席與蝶的清白之前,她仍然是最大的嫌疑犯,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褚拓。

“你想好怎麼對付席與蝶了嗎?”褚磊瞄了他一眼,“依我看,她那天晚上看見你,似乎挺震驚的。”

“她是該震驚。”褚拓扯扯嘴角。“看見一個死了三年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任誰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這倒是。”褚磊點頭同意。“還有,那天和她一同出現的那個男人,我老覺得有點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我注意到了。”他沉吟了一下。“我聽席振旭提過他有個幹兒子,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饒邦睿。”

“真是好記性啊,大哥,居然連這個都記得。”褚磊捧場的吹了一聲口哨。“我就說嘛,席振旭老雖老了,但可沒老到看不出來他兒子是個蠢蛋。這個饒邦睿看來比席為丞聰明多了,既然能受到席振旭的器重,想必有他的能耐。”

褚拓沒有回答,對于褚磊對饒邦睿的評語沒多大的興趣。此刻,他的腦海中正浮起席與蝶曼妙的身影,似乎可以感覺那甜美的雙唇在他的誘哄下啟開,柔軟的身軀顫抖而溫馴地蜷縮在他懷裏……回憶令他全身繃緊。

與蝶,她那麼年輕而美好,即使他一再命令自己恨她,依然無法將她逐出腦海。他記得她的眼眸像最溫柔的紫玫瑰般綻放,記得她注視他時怯生生的嬌柔神態。從她十六歲那年開始,他的目光就離不開她,即使他們兩家的情份早已斷絕,她仍讓他怦然心動。

要承認一個小女孩能讓他心神不寧,著實令他感到氣憤和苦惱。只要一接近她,渴望和自我克制便在心裏掙紮,令他變得焦躁不安。為此,他不只一次在心裏暗罵自己像個缺乏自製力的毛頭小子。他甚至曾經暗自猜想過,或許她並不全然恨他,或許她也一樣對兩家的恩怨無能為力,他們之間並非是全無可能的。然而她卻毫不留情地証明他的愚蠢。

憶起了她的無情和殘忍,褚拓的心也硬了起來,拳頭頓時握緊。他回來只是要找到她,親口聽到她要他死的真相,然後便可以定她的罪讓她付出代價。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然而內心深處,他卻知道自己做不到,無論她做過什麼,他仍然狠不下心令她受苦,而這個念頭令他困惑又氣憤。

“大哥?”

褚磊的聲音將他拉回神來。他勉力壓回原有的情緒,“什麼?”

“你打算如何對付席家人?”褚磊問。“你已經並購了席家的產業,目前僅存的振旭企業對褚氏集團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你只要打個噴嚏就可以把他們的招牌吹到太平洋去,我想也沒有必要為難他們了。”

“該怎麼對付他們,由我決定。”他用一手輕摩著下巴,目光變得若有所思。“我正想請立礎去查饒邦睿的出身背景,包括他被席振旭收養之前的情形。”

“是嗎?”褚磊頓了一下,詢問地望向他。“怎麼,你覺得他有問題?”

“還沒有,我希望不會有,否則我可不會再像三年前一樣對他們客氣。”他的語氣柔和,唇畔開始往上彎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卻是致命的冷酷。“如果席家人還打算不自量力和我們為敵,那我絕不會再手下留情。和讓他們全家背上謀殺的罪名被關進監獄相比,這個做法還算仁慈了,不是嗎?”



席與蝶一直心神不寧。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接近晚上十點。今天是席家每個月固定的聚餐日,平常除非有非去不可的應酬,否則席家三個孩子都會准時出現在晚餐的餐桌上,除了和席振旭討論公事之外,也是不想破壞這項由席振旭定下來的“規矩”。

然而一整個晚上下來,她卻一直心不在焉。那晚和褚拓的相遇對她而言是個不小的震撼,即使已經過了四天,她仍然印象鮮明。她一直努力想說服自己那只是個幻影,然而心裏總揮不去這些天來的惶惶不安。

“與蝶?”席振旭出聲喚她。。

她回過神來,投給他詢問的一瞥,“什麼事,叔叔?”

“想什麼,我瞧你在發呆呢。”席振旭溫和地說:“怎麼了,是工作上不順利,還是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說出來叔叔聽聽,也許可以幫你出個主意。”

“我沒事,您別擔心。”席與蝶勉強微笑。“可能是這兩天一直沒睡好,有些累。”

“我就說陪她跑一趟香港,她就是不肯,硬要把這件事全往自己身上攬。”饒邦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手極其自然地攬上她的肩膀。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碰觸,不自在地開口,“你也有你的工作要忙,怎麼好麻煩你?”

“這樣說豈不是太見外了?”坐在對面的席為丞斜睨了她一眼,有些吊兒郎當地道:“反正你將來還不是要嫁給邦睿,都是自己人,幹麼這麼客氣?”

瞧她不吭聲,饒邦睿也看出了她的僵硬,主動接下去道:“別這麼說,為丞。我們都還年輕,再說與蝶也還沒准備好將自己交給我呢,談這個似乎太早了。”

“與蝶是還年輕,不過你可不小了,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席為丞聳聳肩膀,半打趣道:“小心點,邦睿,我這個堂妹這麼可愛迷人,想追她的男人不知凡幾,如果她不是我的堂妹,我也會加入和你競爭的行列。”

“我是很努力啊,可是如果與蝶看不上我,那我也沒辦法。”饒邦睿雙手一攤,兩個大男人自願自地笑了起來。

席與蝶微微蹙眉,不喜歡自己被當成談論的話題。

席振旭坐在一旁觀看,也察覺出她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你們兩個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別得意忘形。”席振旭啜著管家端上來的茶,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聽說最近褚氏集團會有一番人事變動,你們知道這回事嗎?”

席與蝶微微一凜,饒邦睿和席為丞則是對看了一眼。

“沒有。”饒邦睿率先出聲,“這個消息哪里來的,乾爹?”

“前兩天和你黃伯伯閑聊時,他告訴我的。不過這還只是在傳聞的階段,並不一定是真的。”席振旭看了兩個兒子一眼,仍是慢條斯理。“我不是叫你們盯著褚氏集團,觀察一下人家大企業怎麼運作的嗎?怎麼消息這麼不靈通?”

“褚氏集團不是由烏立礎代理總裁許久了嗎?怎麼會突然變動?”席為丞疑惑道。

“烏立礎畢竟只是代理總裁罷了,一旦董事會有更合適的人選,那他自然得退位。”席振旭沉吟地道:“不過說真的,他的運作手腕倒和褚拓十分相像,這幾年褚氏集團不但沒有走下坡,反而沿著褚拓之前的計劃藍圖走,將褚氏的觸角往外延伸,在國際間的地位更往上攀。就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他們的運作方式。”

席為丞從鼻子裏嗤了一聲,頗不以為然地說:“那又如何?別忘了是那個浪蕩子使盡卑劣的手段,讓我們席家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如果不是他並購了我們席氏,褚氏集團也不會有今天。”

原以為席振旭會贊同他的看法,但是意外的,席振旭居然笑了,那對精明幹練的眼裏閃著睿智的光芒。

“褚拓的做法並沒有錯。商場上本來就是公平競爭、適者生存,哪來什麼卑不卑鄙的問題?你只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罷了。”

席振旭微微一笑,目光緩緩地掠過保持緘默的席與蝶,停頓了一下才再度說道:“如果當年不是發生了那件事,讓褚拓的父親從此對我們恨之入骨,或許咱們褚、席兩家還會成為親家,當然也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了。”

席與蝶感覺呼吸一窒,胸口隱隱抽痛。

“對不起,叔叔。”她低聲道。

“傻孩子,這是你父母和他父母的恩怨,關你什麼事呢?”席振旭搖搖頭,“你爸爸……也就是我大哥交給我的產業我無法保全,我才該向你說聲對不起。那些原本都是該屬於你的啊!”

“或許這樣反而是好事。我們現在和褚氏集團毫無瓜葛,過去的一切就算一筆勾銷,那不是很好嗎?”她喃喃的說。

“希望如此。”席振旭有些感慨地道:“坦白說,我一直都很欣賞褚拓那小子。他夠冷靜、夠果斷,敢放手一搏的強硬作風完全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確是個有條件縱橫商場的好人才。只可惜他樹敵太多,才會這麼年輕就……”

他沒有說完,以一聲嘆息作為結語。四周一下子沉寂了下來,大廳裏沒有人開口打破沉靜。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非得要一再提起嗎?”說話的是席為丞,他猝然起身,憤然地瞪視著眾人,粗聲地開口,“他死了是他活該,誰叫他仗勢欺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在懷疑是我殺了他,是不是?就算是又怎樣?難不成他還能活著來找我索命嗎?”

“別這樣,為丞。”饒邦睿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三分命令的意味。“鎮定點,那件事是個意外,沒有人懷疑你。”

席為丞重重的一甩頭,沒有等其他人的反應,逕自怒氣沖沖的上樓去。大廳裏再次沉寂了下來,好一會兒沒有人出聲。

“這孩子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席振旭搖頭,微微嘆息。

席與蝶垂下睫毛,無意識地凝視著自己絞在膝上的雙手。這幾年來,席家人一直避免碰觸這個話題,尤其他們都知道在褚拓死亡的前一個晚上,他還態度強硬地聲明要控告席為丞。

她一直懷疑是為丞下的手,因為他是最有動機的人,然而今晚為丞激烈的反應卻又讓她感到猶疑和不確定。

想到褚拓臨死前還必定認定了她是殺他的兇手,她不禁一陣顫抖。即使他已經死了,夢魘仍然糾纏著她,令她無處可逃。她突然再也無法靜靜地坐著,只覺得自己必須離開這兒,離開這種沉悶的氣氛,否則她會窒息。

她驀然起身,短促地道:“叔叔,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饒邦睿連忙起身,卻被她制止。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回去。”

再朝席振旭點點頭,她轉身朝大門口走去,差一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徐姨。然而她沒有停下腳步,匆匆地拉開那扇厚重的木門,幾乎是用跑的穿過庭前偌大的草坪,只祈求沒讓任何人看出她的驚懼和慌亂不安。

如果不是為丞,又會是誰想殺害褚拓?這個疑問在她心裏盤旋了三年,一直縈繞不去。如果連褚氏集團都查不出事實的真相,她不知道該為為丞的罪証不足而感到釋重負,還是該為褚拓的死而感到悲傷。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褚拓已經死了,而她將會抱著這個遺憾和自責過完一生……

她坐進車裏,將頭靠上方向盤,發出一聲淒楚而無奈的嘆息。



將車停放在大廈裏的停車場,席與蝶只感覺筋疲力竭,全身的肌肉仿佛全向她抗議般酸痛不已。

她勉強打起精神,下車走進電梯,看著數字往上攀升。或許真如饒邦睿所說的,她是將自己逼得太緊了,也許她該好好休息一下,完全放鬆下來,讓自己好好睡一覺。

電梯門開了,席與蝶往自己的住處走去,正要掏鑰匙開門,一個輕微的聲響由幽暗的樓梯間傳來,令她渾身繃緊。她側過頭去,目光盯緊了樓梯間,然而她瞪了半天,什麼也沒有。

是她多慮了嗎?她試圖穩住輕微發顫的手,手上的鑰匙卻和她作對似的插不進鑰匙孔。那個聲響再度傳來,這回更清晰了些。恐懼感湧起,她還來不及回過頭去看,驀地一個黑影從身後籠罩而來,一雙大手已經強硬地捂上她的嘴巴,迅速地將她推入門裏,將大門反手闔上,動作俐落得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聲音。

悶聲尖叫堵在喉嚨裏,席與蝶拼了命的掙紮,黑暗的屋裏令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個堅實的男性軀體將她緊壓在門板上,從他的胸膛到他的大腿和她緊密相貼。

她極力的想掙開那鋼鐵似的手臂,然而他一手便輕易地壓制住她,另一手則肆無忌憚地繞過她的背往牆壁摸索。

突如其來的燈光令她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來時,眼前那張冷峻緊繃的男性臉龐令她卻欲出口的尖叫頓時全梗在喉嚨。

她的腦袋轟然一響,昏眩感令她天旋地轉。她的惡夢終于成真了——

是褚拓!

她動彈不得,受了催眠似的瞪視著那張雕刻般的臉龐、弧形優美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樑下那張漂亮的薄唇。他的頭髮短了,臉頰也瘦削了些,但那對黝黑的眸子仍然冷酷而嚴厲,灰色的胡碴在他的臉頰和下巴留下陰影。一道銀白色的傷疤由他的左太陽穴斜劃至眉尾,令那張俊美的臉龐更添一股危險和陰沉的氣息。

然而,這張臉孔早已烙印在她心靈深處,即使在她以為他已經死亡後,仍然不曾有一刻稍稍遺忘。而此刻,他就在她眼前,她可以感覺到他強壯的身軀所散發的熱力,感覺他溫熱的呼吸……他是真實的,不是幻覺,不是鬼魂,而是個活生生的軀體。

“好久不見了,席大小姐。”他沉沉地出聲,冰冷的語氣足以使人為之凍結。

她覺得身體忽冷忽熱,呼吸急促,心跳猛烈得幾乎跳出胸口。這個冷漠、強硬、眼神充滿憤恨的男人不是她所認識的褚拓,即使曾經他們之間再劍拔弩張,他也不曾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她。她的眼眸一定洩露出她的懼怕和驚惶,因為他的嘴角嘲諷的上揚,表情充滿仇恨的諷刺。

“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她喃喃低語,“你死了,我明明看見你被推下海裏,我明明看見你死了的。”

“看來我命不該絕,很遺憾並沒有如你所願。”褚拓綻開一個毫無喜色的笑容,雙手鉗握得更緊,眼神再次被冰冷所取代。“允許我恭喜你,這三年來,你的把戲顯然沒有被揭穿,所以你依然逍遙法外。告訴我,這樁完美的殺人的計劃一定令你們很得意吧?連我都不得不承認它的確安排得天衣無縫。”

席與蝶瞪視著他。老天,她多想不顧一切地投入他懷裏,告訴他她有多高興他仍然活著,而且毫發無傷。但是她不敢,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他會嫌惡地推開她,無情的指控她是殺人兇手。

“那不是我安排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她嗓音粗嘎地擠出一句,抬眼注視他。他的眼睛瞇起,黑色的眸子像冰塊一般寒冷,令她的心直往下沉。如果他打從心裏認定是她殺了他,那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的無辜。

“當然,席大小姐殺人何需親自動手,找幾個見錢眼開的殺手省事多了,你說是嗎?”褚拓的語氣柔和,笑容猙獰。“很抱歉,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出第二個有理由殺我的人。你親口告訴過我,為了免除席為丞的牢獄之災,你會不擇手段。根據我對你的瞭解,我相信你會為了挽救你的堂哥而不惜殺人。”

“不是這樣的,褚拓。”她急切地說,因為他顯然認定了兇手是她,可是,他為什麼會認為她是這麼殘忍的人?“到底要怎麼說你才肯相信我?我從來不曾想到要殺了你,我發誓。”

“不是你還會有誰?我喝的酒被下了藥,你敢說你毫不知情?”

“我真的不知道,我喝的那杯酒也同樣被下了藥……啊!”她驚叫一聲,因為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並反轉,疼得她幾乎滾出眼淚。

“夠了,老天,別對我說謊!”他粗魯地說,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如果你不知情,為什麼會那麼湊巧?如果不是你做賊心虛,那天在和風集團的晚宴中看到我,你不會如此震驚。”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以為你死了。”席與蝶低喊著,竭力逼回盈眶的淚水,嘶聲地道:“我昏倒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醒來後第二天,他們告訴我找到了你的屍體,連褚氏集團也對外宣稱你辭去職位,你要我怎麼想?”

“他們?”褚拓放開她,雙眼瞇起,“誰?”

“為丞和饒邦睿。”她的手重獲自由,也一面揉著它們,一面怒視著他,沙啞地說:“他們知道我去找你談判,怕我應付不了……你,所以到甲板上來找我。他們沒有看見那些攻擊你的人,只看見我昏倒在地上。”

他沒有說話,一言不發地半轉過身去。

她凝視著他的冷峻的側臉,他的嘴唇緊抿,黑眸仍然注滿冷酷。她感覺他變得更可怕了,似乎離得她更加遙遠。以前,無論他們之間的關系多僵,她也不曾見過他發怒的樣子。

席與蝶伸舌潤濕幹澀的嘴唇,感覺心狂跳著。

“褚拓……”不論她想說什麼,那些話都消失在他淩厲的眼神下。他回過頭來看她,神情變得冷硬。

“我不相信你。”他簡單地說,冷冷地盯著她看。“你說謊的本領顯然大有進步,但是很抱歉,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我沒有騙你,你要我說幾次才肯相信?”她近乎絕望地喊,手指扯住他的衣袖,“有人要殺你——”

“就是你!”他譏誚地打斷她。

她咬住下唇,表情因挫敗而沮喪。但她不能放棄,她必須讓他相信她,當她以為他已經死時,她一度以為自己也會死去。“為什麼你非得要將我想得這麼卑鄙和惡劣?在你心目中,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我的父親也曾經信任過你的父親,結果呢?”褚拓的眼神似冰,語氣粗嘎而生硬。“他一生中最信任、像兄弟般對待的男人卻背叛了他,帶著他如花似玉的老婆跑了!告訴我,你叫我如何能信任你?”

席與蝶閉了閉眼睛,這個殘酷的提醒無疑在她心口投下一顆炸彈。她注視著他嚴厲的臉、懾人的黑眸和他肩膀繃緊的肌肉。他依然面無表情,但看著她的眼神卻流露出更多的恨意,好像她是個令人極端厭惡的東西。

然而她無法辯解,無法找出任何理由來反駁這項指控。

“褚拓……”她低喃,伸出手去碰他的肩,試著再度開口,然而他卻毫不領情地甩掉她的手,令她的心頓時跌落穀底。

“你的父親為了和好友的老婆遠走高飛,連他的結髮妻子和年幼的女兒都能拋棄,這種人和畜生有什麼兩樣?”他語氣嘲弄,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如果我的父親有教會我什麼的話,那就是——絕對別相信席家人,不論是你的父親席振東,還是你!”

他知道這句話成功的打擊到她了,因為她明顯地瑟縮了一下,臉色蒼白,清澈的眸裏淚光盈然。

“你已經如你父親所願並購了席氏,席家可以算是一無所有了,你還想怎麼樣?”她軟弱地低語。

“我想怎麼樣?”這句粗暴的話是用殘酷的語氣說出的。褚拓猛地近身攫住她的手,目光如火炬般似乎要燒進她的眼裏去,從牙縫裏迸出一句,“我要你,要你付出代價!你們席家欠我的,我會從你身上加倍討還。”

他的吻落下,野蠻地封住她的唇。這是個充滿怒意和霸氣的吻,粗暴且毫無溫柔可言。她驚喘一聲,用雙手推他的胸膛,但他無視於她的推拒,強迫地撬開她的唇,恣意飽嘗她的甜美。

席與蝶徒勞無功的掙紮著,感覺他的手臂穿過她單薄的衣衫環住她的腰身,充滿飢渴及需要,給予刺激並索求回應。她逸出一個細細的聲響,仍不停的顫抖,但貼著他的身軀已不復僵硬,他的力量拘住了她,令她感覺腦中隆隆作響,幾乎無法思考。

然後他毫無預警地推開她,一如他先前開始的那般突然。她踉蹌了一下,全靠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才沒有跌到地上去。她怔怔地瞪視著他,看著那張俊美的男性臉龐繃得緊緊的,他們的目光在幽暗的燈光下交會。

褚拓低咒了一聲,不發一言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她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低沉中帶著一絲苦澀,“希望你滿意了,褚先生。”

他在手觸到門把前停了下來,繃緊下顎。他半側過頭,那對眸子掃過她,深不可測。

“如果你以為這就能滿足得了我,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他嘲弄地道,冰冷的聲音絲毫不帶一絲暖意。“等著吧!席與蝶,一等我得到足夠的証據,我會要你付出代價。你最好別惹毛我,否則我會讓你們席家跌得比三年前更慘,聽清楚了嗎?”

門被猛力地闔上了,四周恢復了一片靜寂。

好一會兒之後,席與蝶才慢慢地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感覺自己仍然輕輕顫抖。褚拓回來了,他仍然活著,她不知道是該高興於他的毫發無傷,或是該恐懼於他的威脅。盡管時間又過了三年,他們之間的對立關系仍然沒有絲毫的化解,反而更加深刻。

然而明知道他是在報復,他卻仍能激起她身軀背叛的反應,讓她屈服在他的懷裏。她不想要這樣,不想承認他在她心裏一直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卻又無法否認。她要怎麼反抗他?要怎麼改變這一切?她用手蒙住眼睛,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疲累。

她已無法再逃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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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個禮拜後,褚氏集團對外召開記者會,宣佈褚拓重新接任褚氏集團的總裁職位。

這個消息無疑在整個商業界投下一顆炸彈。記者會召開當天,褚氏商業大樓的會議廳內擠滿了前來祝賀的企業界人士,電子媒體更是蜂擁而至,只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宣佈實在太有新聞價值了。除了這是褚拓三年來首度公開亮相外,他的辭職又復職更是新聞焦點。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三年來褚拓行蹤成謎,他究竟去了哪里?各種謠傳紛紛出籠,更有企業界的有力人士斷定這幾年來褚拓並沒有離開台灣,只是基於某種原因沒有公開露面。若真是如此,原因為何?褚拓再度接掌褚氏集團,又代表著什麼?

然而種種臆測和談論,都比不上褚拓站在發言台時的震撼。

他太習慣這種場面了,一如他在商場上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他環顧四周,姿態優雅而從容,鎂光燈此起彼落地閃了兩分鐘後,那抹冷靜沉著的笑容仍然保持在他臉上。

“各位先生女士,十分歡迎你們的光臨。”褚氏集團的發言人烏立礎站在褚拓旁邊,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們之所以勞煩各位前來,主要的目的是要宣佈褚拓先生重新接掌褚氏集團,並藉以杜絕所有不必要的流言和猜測……”

他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已經搶著開口,“褚先生,聽說你當初辭去職位,是因為公司內部的股東鬥爭?”

“你這三年來行蹤成謎,請問你在哪里?如果不是公司內部的問題,又是為了什麼?”

“聽說你雖然辭去了職位,但實際上仍在整個集團背後運籌帷幄,只是請烏先生代你執行罷了。這個傳言是真的嗎?你又為什麼要如此神祕?”

所有的疑問應接不暇,烏立礎正要開口,褚拓已經舉起一隻手,目光沉穩地掃過眾人,等嗡嗡作響的討論聲暫時平息下來。

“我這三年來去了哪里並不重要,我自然有我這麼做的理由。重要的是,現在褚氏集團需要我,是我該回來的時候了。”

“你當時的突然辭職,是否和目前振旭企業的董事長席振旭有關?”一個聲音單刀直入地問道:“大家都知道席振旭先生以前是席氏企業的負責人,卻因為經營不善,被褚氏集團以四百億美金收購,整個席氏王朝宣告瓦解。傳言席振旭先生因為此事對你十分不諒解,他的公子更因此而到你的辦公室出言威脅過。你是否因為這個原因而宣佈辭職?”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全望向發言臺上,等著褚拓的反應。

“如果我只因為這個原因就辭職,那麼你們未免太高估了席先生,也太低估了我。”他微微一笑,語氣平淡地道:“沒錯,席氏企業的確因為席振旭先生的經營不善而宣告解散,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目前我們和振旭企業沒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也沒有任何交集,大家顯然是多慮了。”

“烏立礎先生,能否請你談談你的看法?”一個聲音立刻接下去問道:“你這個代理總裁一直十分稱職,如今褚先生回來重新接掌總裁職位,你這位元元元元卸任代理總裁有什麼感覺?”

烏立礎清了清喉嚨,笑容滿面的開口,“噢,我只能說最高興的是我老婆,因為她終於再度察覺到她是個已婚婦人,不能再背著她老公,三更半夜出去勾引年輕的小夥子了。”

這句話引來一陣哄堂笑聲,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稍稍鬆懈了下來,一位男記者接著舉手發言。

“褚先生,我聽說褚家和席家原本是世交,你的父親褚達靖先生和席振旭先生胼手胝足一同創業,合作關系長達三十年,而且兩家的來往一向十分密切。你在並購了席氏之後,連帶的裁掉原本席氏的一些元老和董事,這是否表示兩家的友好關系產生變數?”

褚拓停了一下,看了那個說話的記者一眼,那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傢夥顯然為自己能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感到十分得意。

“我不知道你的消息來源從何而來,但我必須說一句,提供你這些消息的人顯然沒有經過任何查証,因為你連席氏企業的創辦者是誰都搞不清楚。”

這句話再度引起此起彼落的笑聲,褚拓等笑聲稍歇,緩緩地接了下去,“沒錯,我父親曾經和席先生往來十分密切,但不是席振旭,而是他的兄長席振東先生。

“十八年前,席振東先生將他創辦的席氏企業交由他胞弟席振旭先生全權處理,直到三年前席氏企業被褚氏集團並購為止。裁掉席氏的老員工是因為當中多得是只領薪水不做事的人,這也是席氏企業會走下坡的最大原因。後來的發展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了,我就不再贅述。”

“但是褚、席兩家原本的關系十分良好,在你並購席氏之後,是否代表著和席氏的關系已經正式宣告破裂?你在並購案過後揚言要控告席董事長的公子席為丞先生,是否也因為兩家交惡?”

“如果大家記性不差的話,我想當時褚氏集團曾對此事發表過聲明,恕我不再贅言。至於並購案的事,商場上原本就是如此,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我只是選擇了對我最有利的做法,想必大家都能理解。”

褚拓再度停下來等待眾人安靜,隨後做了總結,“我只能說,我祝福振旭企業能永續發展。席振旭先生是可敬的對手,我個人很欽佩他,所以不希望我的立場被曲解,也希望各位不要再妄加評論,一切等待時間來証明。各位若有其他問題,請向褚氏的發言人烏立礎先生詢問,相信他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向烏立礎使了個眼色,再向台下眾人禮貌地頷首,隨即在安全人員的護送下由安全門離開。等到所有的記者回過神來時,褚拓的身影已經先一步消失在門後,留下所有議論紛紛的討論聲浪。



記者會後第二天,褚拓重登褚氏集團總裁之位元元元元的消息成了各大報商業版的頭條新聞,他言簡意賅的演說不但沒有解答任何關於他失蹤的疑惑,反而更令人揣測猜疑。然而眾說紛雲,仍舊沒有人能得知事實的真相。

在位於褚氏商業大樓三十樓的辦公室內,褚拓放下手上的報紙,往後靠向舒適的真皮椅背,注視著坐在眼前的五個人,分別是烏立礎、褚磊,和褚氏集團的三位高級主管,也是足以信任的好友和部屬。

“看樣子,你決定召開這個記者會是對的,輿論的影響無遠弗屆,收到的效果比你砸大把銀子去做宣傳還有用。”烏立礎說。

“光一個早上,我們已經回絕了至少超過兩百通要求訪問的電話,咱們可憐的總機小姐接電話接得都快斷氣了。”公司的副總經理陸仁恕笑道。

“昨天的記者會說得還不夠明白嗎?”烏立礎打趣地說。

“只怕人家好奇的不只是褚拓重回總裁之位的事,你難道不明白那些記者都是愛挖人隱私的?你說得愈不清不楚,他們就愈像橡皮糖般巴著不放。”

“看樣子這些記者對我們和席氏過去的關系還比較有興趣,幾乎所有的報導全钜細靡遺地重提你並購席氏的事,連席為丞帶人來褚氏集團示威抗議的事也沒錯過。”褚磊懶洋洋地往後一癱。“這些記者不報導你重回崗位對褚氏的影響,反而加油添醋的編造咱們和席家的關系,企圖製造一場豪門內鬥的八卦新聞,真是怪事兒。”

“你真的不打算接受任何媒體訪問嗎,褚總?”烏立礎望向褚拓詢問道。

“暫時沒有必要,讓這些好事者去製造點小道消息,或許對咱們反而有大的幫忙,幫他的小公司提升了不少知名度,嗯?”

“這倒是。”烏立礎的口吻變得嚴肅了起來。“這些報導對振旭企業的確有推波助瀾的效果。不過以振旭目前勉力經營的情況,要再創造過去輝煌的時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不是靠著過去累積下來的信用,根本沒有銀行肯借錢給他們,當然,我們也透過交情動了點手腳,完全依照你的指示。”陸仁恕說。

“很好,咱們暫且按兵不動,別太輕易讓振旭企業垮掉,留著他們還有用處。”褚拓簡潔地道,站起身。“你們去忙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所有人立刻會意地起身離開,只有褚磊仍然坐在原地不動。

“還有事?”褚拓看了他一眼,逕自翻開桌上的卷宗,將全副注意力集中在計劃表上。

褚磊聳聳肩膀,慢條斯理地斜睨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如果席與蝶知道三年前沒能殺死你會換來這麼可怕的報復,她一定會後悔當初下的手不夠重。”

沒有等他的反應,褚磊朝他擺擺手,轉身離開他的辦公室。

一直到門闔上的聲音傳來,褚拓才將視線拉離計劃表,目光深不可測地凝望著前方的某一點。

很好,事情完全照他所計劃的進行。一旦他查明了三年前那樁謀殺案的來龍去脈,他隨時可以讓振旭企業再次垮臺,而且在商業界徹底消失,永無翻身的機會。

他想著,如果席與蝶知道他們席家僅存的事業,存亡全在他的一念之間,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晶華酒店六樓的宴會廳,正在舉行一場熱鬧的開幕酒會。

席與蝶斜倚在欄桿旁,視而不見地凝望著大廳裏的衣香鬢影,傾聽著身旁兩位西裝筆挺的商業界人士高談闊論。晚會的主人和席振旭曾有過生意上的往來,所以她和席振旭都受邀出席。

在以往,她對這種場合雖說稱不上喜歡,但也知道這是在商場上免不了的文化,所以一向很少回絕。

然而今天,她卻絲毫沒有應酬寒暄的心情。自從在報紙上看到褚拓重新接掌褚氏集團的消息之後,她的心情就沒有一刻平靜。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那晚和褚拓短兵相接的一幕,何必說呢,這是她和褚拓之間的事,她不想驚動叔叔和為丞他們,不想再讓事情更加復雜……

然而,令她恐懼的事還是成真了!她害怕的不是褚拓將會如何對她採取報復,而是怕他會實現他的威脅——只要他高興,他會不擇手段地運用褚氏集團的勢力,再度搞垮振旭企業。她知道這不只是個威脅,他絕對會說到做到!

她究竟該怎麼辦?

“與蝶?”

聽見饒邦睿的聲音,席與蝶回過頭去面對站在她身後的兩個男人。“為丞,邦睿。”

“你在發抖呢,是不是覺得冷?要不要我去幫你拿外套?”席為丞關心地看著她。

雖說她這一身打扮十分適合參加晚宴,小露香肩的禮服也尚稱保守端莊,但是為求客人舒適,宴會廳內的冷氣開得極強,對那些愛美不懼寒冷的女士而言或許尚可忍受,但對身材一向纖細單薄的席與蝶而言,難免感到有些吃不消。

“不用了,我……還好。”不,她一點也不好,自從那天褚拓出現在她的住處後,她幾乎夜夜輾轉難眠。幾天下來,勞累和疲倦漸至,或許她的意志力尚可支撐,但她的體力顯然不堪負荷,正在向她發出嚴重的抗議。

“你知道嗎,與蝶,聽說褚拓也來了。”饒邦睿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朝她身後瞄了一眼。

她本能地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朝大廳中央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一片,賓客觥籌交錯,她沒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不可思議,堂堂褚氏集團總裁連這種非必要的小場面都肯來捧場。”席為丞從鼻子裏冷哼出聲。“這可是他重新上任之後,第一次露面的公開場合,真是太給主人面子了。”

“聽說酒會的主人和褚拓的父親交情匪淺,來捧場也是應該的。”饒邦睿深思地看了席與蝶一眼,有些躊躇地道:“如果你待會兒看見褚拓……”

“你們怕他來找我麻煩?”席與蝶勉力定下心神,語氣淡漠地道:“放心吧,如果今天是他第一次公開露面的場合,我想他不會有那麼好的眼力注意到我。再說我們和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往來,他大概也不會有空來應付我。”

“這很難說,誰不知道褚拓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踩著別人的背往上爬,這種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席為丞頗不以為然。

“那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了。”席與蝶故作輕快地道,腦海中又浮起那晚褚拓威脅的話語。她極力甩開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叔叔呢?”

“乾爹在前頭和幾位老朋友寒暄。”饒邦睿大概也看出了她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溫和地道:“你這幾天也夠累了,如果撐不住了就別逞強,嗯?”

“我沒事,真的,只是……呃,昨晚沒睡好。”她沒有拒絕饒邦睿摟住她的溫暖手臂,他身上的熱度讓她覺得好多了,她勉強微笑道:“別管我了,叔叔不是要帶你們去見幾位世伯嗎?別讓叔叔等太久。我到旁邊去坐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席為丞還想說些什麼,還是吞了回去。“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見她點頭,兩個大男人轉身離去。她環顧四周,揀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來,正想閉目養神一會兒,一個低沉男性嗓音響起,“席與蝶小姐?”

她猛地睜開眼,當那個高大的身影幾乎整個籠罩住她時,她差點停止呼吸。她瞪視著他,心臟狂跳,身軀因驚懼而顫抖。褚拓……他的名字在她舌尖徘徊,卻發不出聲音。

“不,我不是褚拓,很抱歉讓你失望了。”男人再度開口,將手上的酒杯遞給她,然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她怔忡地看著他。不,不是褚拓……她注視著那張似曾相識的男性臉龐,感到一股不知該心安或是該失望的情緒。

她接過他手中的酒灑,定下心神,開始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他幾乎和褚拓一樣高大,有著一樣的寬肩和修長的身材比例,他的頭髮比褚拓要長些,臉型也較狹窄,眼眸是較為溫和的淡褐色。但是他和褚拓非常相像,那濃挺的眉毛和直挺的鼻樑,甚至連弧形優美的下巴都十分酷似,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

“褚磊?”席與蝶微微地笑了,放鬆了緊繃的心情。“你是褚磊。”

她記得他,就如她不曾忘了褚拓一般。在她的印象中,褚磊一直是個好朋友,是個會逗她笑、讓她開心的大哥哥,不論兩家是否交惡,他對她的態度依然沒變。而褚拓……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太多鶯鶯燕燕,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

“很高興你還認得我。”褚磊揚起眉毛,對她搖搖手上的酒杯。“喝吧,這酒是我親自調的,保証絕無任何添加物。”

她的笑意微微隱去,察覺到他話裏懶洋洋的戲謔。

“你也知道那件事?”她語氣平靜地道。“你也認為是我想殺了褚拓,是嗎?”

“或許這個答案該由你來告訴我,是你嗎?”

“我說不是,你信嗎?”

褚磊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深思地盯著她看。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她突然問。

“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就知道了。當時我人在澳洲開會,接到烏立礎的電話就馬上趕回台灣。你知道立礎吧?”見她點頭,他繼續接了下去,“大哥在被人救上岸之後,立刻請人打電話通知立礎。我不是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最後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你約他在甲板上見面,繼而讓他喝下那杯酒,然後將他推下船,企圖製造他意外落水而死的假像。”

“我告訴過他,我不知道那杯酒被下了藥,更沒有想過要殺他,但是他不相信我。”席與蝶一甩頭,握緊手上的酒杯,壓抑地道:“如果他根本就認定是我要殺他,那他大可在獲救之後馬上報警抓我,把我關進牢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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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6:03 |只看該作者
褚磊睨了她憤怒的表情一眼,以輕咳一聲來掩飾笑意。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讓你非要殺掉他不可。”他聳聳肩。“你知道他從小就背負著太多責任,他只是做到了我父親在臨終前要他做到的事罷了,如果不是席振旭太大意,大哥也不可能有機會從他手上買下那些股份,進而收購你們席氏。”

“我瞭解,但……你怎麼能認為我會因此而想謀害他?”她低語著,感到既無奈又傷心。

“我相信你不會,因為你從小就崇拜他,不是嗎?”見她微微一僵,他往後一癱,慢條斯理地道:“問題是,只有我相信沒有用,必須讓大哥也相信才行。你應該知道除了你之外,席家多得是有動機想除掉他的人,你叔叔席振旭、還有席為丞。”

“叔叔不可能這樣做。”她沖口而出,而後咬住下唇。“我承認,為丞和我都有殺害他的動機,但是……”

“但是你又極力否認是你們下的手。這就奇怪了,有誰那麼大膽,會敢選在‘藍天使號’上殺人?那是褚氏集團豪華遊輪的處女航,船上戒備森嚴,沒有邀請函根本上不了船,你也很清楚這一點。”

席與蝶沉默了。是的,她知道褚磊說的是事實,也的確無法否認這一點。她是那天唯一在場的目擊者,根本沒有其他人能証明她的無辜,即使有,褚拓也不見得會相信。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又何必來問我這些?”她苦澀地道:“既然你們早就認定了我是兇手,那麼大可以到法庭上控告我。如果這能讓你們對席家的恨意稍減,讓褚拓放過振旭企業的話,我不在乎被關上二十年。”

他挑起雙眉,似乎有些訝異她會這樣說。“你寧可坐牢,也要保住你們席家那個巴掌大的小公司?”

“或許那對褚氏集團而言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公司,但那卻是我們席家努力維持的心血,我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它。”她平淡地說道,目光柔和地望著他。“別忘了,在我的父親拋棄了我和我母親的時候,是叔叔二話不說地扛起照顧我們的責任,讓我完成了大學學業。如果並購席氏仍不能讓褚拓消氣,那麼請他盡管沖著我來,別再試圖破壞席家僅有的一切。”

有好半晌,褚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看。那張姣美嫻靜的臉龐不帶絲毫火氣,有的只是堅決和毫不退縮的冷靜,那強硬而不退讓的倔強神情簡直和褚拓如出一轍。想到這兩個人對峙的模樣,他不禁咧嘴微笑了起來。

“這些話,也許你該當面跟大哥說——如果他肯聽的話。”他起身,有些惋惜地朝她伸出手。“我很想和你好好敘敘舊,不過我還有另一個應酬要趕,看樣子只好改天了。很高興見到你,與……席小姐。”

“我也是,褚先生。”席與蝶淺淺一笑,伸出手和他相握。

他投給她一個毫無芥蒂的笑容,然後轉身離開她視線。她望著褚磊的背影,想著至少她仍然擁有這份友誼,無論褚磊是否相信她的無辜。

如果褚拓也願意相信她,那該有多好……

“你好些了嗎,與蝶?”正想得有些出神時,饒邦睿已經來到她身旁。她調回視線,側過頭去面對他。

“我沒事。”她輕快地說,朝大廳望瞭望。“叔叔他們呢?”

“乾爹和他的老朋友聊得正愉快。至於為丞,大概和他剛認識的那位小姐到無人的角落去情話綿綿了。他伸出手道:“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席小姐。”

他彬彬有禮的動作讓席與蝶笑了出來,今晚第一次感到心情舒暢。她沒有拒絕地將手放到他寬厚的掌心裏,才剛起身,另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喚住了他們。

“希望沒有打擾到兩位。”

席與蝶微微一僵,不用回過頭去也知道來者何人。是褚拓。她原以為可以避開他的,沒想到他還是找到了她。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回過頭去,該來的總是要面對。她仰起下巴,拒絕被他灼人的注視所影響。她才不怕他!

“褚先生。”她率先出聲,感覺到饒邦睿鼓勵地握緊她的手。而這一幕沒有逃過褚拓銳利和觀察的目光。“恐怕你是打擾了,我們正要離開。”

“那我只能說聲抱歉了。我以為你會很樂意見見老朋友,所以特地繞過來和你打聲招呼。”他不疾不徐地說。目光緩慢地掃視過站在她身邊的饒邦睿,輾轉回到她身上,然後眼睛微微瞇起。

她真美!那襲簡單典雅的白色小禮服完全展現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黑亮的長髮往上盤成一個優雅的髻,只在頰邊垂落幾綹髮絲,更襯托出她姣好細致的五官。合宜的淡汝勾勒出她剔透似玉的肌膚有如出水芙蓉,秀眉亮眸中透出一股無邪慧黠的氣質,說不出的動人和靈秀,美得能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

只不過,這位小姐臉上的表情稍稍減損了她的美麗。此刻,她正用一種戒備森嚴的神情注視著他,不准她的敵人跨越雷池一步。

“你太客氣了,褚先生。以你的身份,我想也不會有如此閑情逸致特地來找故人敘舊。”她生硬地回道。不去接觸他必然帶著嘲弄的眼神。她調開目光,這才發現站在他身邊的那位身材高挑、氣質優雅的美麗女郎,她頓時呆了一呆。

那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一頭瀑布般的卷髮披散在肩膀,襯托出她精緻的鵝蛋臉上典雅柔美的五官。那身黑色的緊身禮服將她曼妙的身材表露無遺,在天生麗質中透出一股自信、動人的神采,足以讓任何男人在見到她的第一眼為之驚艷。

漂亮的女人圍繞在褚拓身邊,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了,席與蝶想著,訝異心裏居然湧起一股酸意。從她有記憶開始,褚拓身邊就不曾缺乏女人圍繞,女伴更是一個換過一個,也一個比一個更美艷不可方物。

小時候,她總是遠遠地望著他,希望自己快快長大,能像那些女人一樣吸引他的目光、贏得他的青睞。然後她長大了、成熟了,她的心願不變,但他的目光卻仍然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兩家的恩怨令她離他愈來愈遠,而她跟褚拓……也許就會如此仇恨對方一輩子,永遠都不會改變了。

“我一向很喜歡見見老朋友,轉頭向身邊的女郎溫和的微笑。“這位是華朵曦小姐。朵曦,這位是席與蝶小姐。”

“你好,席小姐。”華朵曦笑意盈盈地點頭,也看出了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聰慧地微笑著保持緘默。

人家笑臉迎人,她總沒有再板著一張臉的道理。席與蝶勉強回以微笑。“你好。”

褚拓顯然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他將目光瞥向饒邦睿,挑起一眉。“你不介紹一下身邊這位先生嗎,席小姐?”

席與蝶勉強按捺住怒氣,悶著聲音開口,“這位是饒邦睿先生,也是目前振旭企業的業務經理。邦睿,這位是褚先生,想必不用我多做介紹了。”

饒邦睿禮貌地點頭微笑。“久仰大名,褚先生。真是幸會。”

褚拓瞇起眼睛。這個聲音好熟,好像在哪里聽過,但他十分確定在今天之前,他和饒邦睿素未謀面。他暫且不動聲色。

“你客氣了。饒先生是席小姐的護花使者?”他伸手和饒邦睿一握,斜睨了席與蝶一眼。“我一到這兒便聽說美麗的席小姐已經名花有主了,想不到那位幸運的男子是你。恭喜,兩位打算何時舉行婚禮?”

“謝謝你的關心,我們還不急,一有好消息一定會通知你。”饒邦睿仍然禮貌地保持微笑,正想找理由離開時,一旁的華朵曦突然出聲。

“我想褚拓和席小姐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饒先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陪我跳支舞?”

席與蝶愣了一下,看著饒邦睿先是大感意外地瞪大眼睛,而後受寵若驚地道:“我當然很願意,華小姐,這是我的榮幸。”

微微一笑,華朵曦優雅地挽著饒邦睿的手臂走進舞池裏去。一時間,這個僻靜的角落裏只剩下她和褚拓。

有好一會兒,席與蝶只是靜靜地站著,沉思地凝視著他——這個顯得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褚拓顯然也對這個情況始料未及,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

“看樣子,這位饒先生倒是不放過和美女共舞的機會,也不管女朋友就在身邊,立刻便見風轉舵了。”他過了半晌才慢慢地說道。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邦睿是叔叔的幹兒子,也是公司的經理,如此而已。”她脫口而出,之後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幹麼向他解釋?這又不幹他的事。

他的反應只是挑了挑眉,而後開始朝她走近。她本能地往後退,直到她的背抵住了牆壁為止。她無處可逃,只能狠狠地瞪著他臉上可惡的笑容。

“若真如此,那他真是太不懂得把握機會了。”他彎下腰來看她,似乎很樂於見到她不安。“那麼,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我的未婚妻一同共舞?”

席與蝶倏地抬起眼睛,漲紅了臉。“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她怒視他。

“噢,那可見你的記性太差了。容我提醒你,咱們是有過婚約的,記得嗎?”他非常輕柔地說道,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頰旁,她猛地別開頭去。

“那已經是……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從……”她的手在身側握緊,無法說完那一句話,但他已經替她接下去。

“自從你的父親誘拐了我的母親,讓我的母親拋夫棄子和他私奔之後,是嗎?”褚拓冷冷地道,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懷里拉。

她驚愕地喘息一聲,被禁錮在他強壯的胸膛前動彈不得。

“我說對了,是嗎?褚、席兩家之所以交惡,我和你的婚約之所以會取消,全是為了這個原因。我的父親那麼信任你的父親,他們聯手創業、親如兄弟,然而最後他卻和那個他稱之為嫂子的女人通姦,背叛了他最好的朋友!”

“夠了!”她喊道,用手捂住耳朵。“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她聲音冰冷,眼神冷酷。“這就是為什麼席振東會遠走國外,將他的企業交由弟弟處理的原因,因為他根本沒有臉再面對我父親,更沒有臉回來見你的母親,對嗎?”

席與蝶閉上眼睛,臉色蒼白如紙。她想出聲辯駁,卻擠不出話來。

“你無話可說?”他滿臉譏誚地問道。

“你要我說什麼?說你說的都是對的,說我父親也同樣拋棄了我和媽媽,一走十八年不曾捎過一點訊息?”她咬住下唇,抗拒著淚水,嘶啞地喊,“你以為只有你痛苦嗎?錯了!你最起碼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根本不知道,卻得認命地接受一個沒有父親的童年。告訴我,誰才是最該怨恨的人?”

“因為這樣,所以你才非得殺了我不可?”

又來了,她閉上眼睛,老天,這些爭執難道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嗎?她累了,她好想就這麼躺下,把這一切當成一場惡夢,等醒過來之後,她不再是席與蝶,那麼或許她會有擺脫這一切的一天。

“你愛怎麼想隨便你,你愛認為我殺了你也盡管請便,我天殺的才不在乎。”她忿忿地道,瞇起的眼睛裏盛滿怒火和激動的情緒。她開始用自由的另一手去捶他的胸膛,卻被他一手抓住。

“看樣子,你顯然等不及想去坐牢了。”褚拓俯近她,狠狠咬牙。“你放心,我不會這麼便宜你。我們之間仍然有婚約存在,雖然那不具任何法律效力,但我找不出我們不能結婚的理由,或許我該去向你叔叔重提這件事。”

她瞪視著他。“叔叔不會答應的。”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他注視著她,食指勾起她的下顎。他知道她想打掉他的手,但她的掙紮只是徒勞無功,貼身禮服因而往下滑落,露出急促起伏的雪白酥胸;原本整齊的髮髻也掙脫出髮網,散落在她因憤怒而嫣紅的臉頰上。她掙紮喘息的氣息近在他的唇畔,誘人地令他幾乎無法思考。

她顯然也察覺他熾熱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肌膚上遊移,細致的臉龐立刻漲得通紅,卻又掙不開他的鉗握。她惡狠狠地瞪視著他,那怒火熊熊的目光幾乎能在他身上燒出兩個大洞。

“很難說。或許你叔叔不排斥再和褚氏集團合作,畢竟再有骨氣的人也得為五斗米折腰啊,不是嗎?”褚拓綻開笑容,眸子閃著一抹奇異的光芒。“如果你想保住你們僅存的家產,再造你們席家往日的風光,或許這是唯一的方法。”

“不,你休想。”席與蝶恨聲道。“我寧可嫁給一個又老又病的糟老頭,也不願意嫁給你!”

“相信我,嫁給我不會像你想像中那麼糟,絕對比你嫁給一個糟老頭有趣多了。”他輕松地制住她的掙紮,優閑地道:“再說,我記得咱們上回見面時,你似乎不怎麼討厭我的吻嗎。”

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噢,你這個該死的……”

“小心你的舌頭,丫頭。同樣的話我不喜歡重復太多次,你最好記住這一點。”褚拓停頓了一下,眼神開始變得嚴厲。“還有,別以為避不見面就可以逃開這一切,你應該知道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然後他毫無預警地放開她。她踉蹌地往後倒,但仍極力穩住自己,不在他面前出糗並順手整好身上的禮服。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席與蝶垂下睫毛,命令自己的唇不要顫抖。“也許我……恨過你,恨你們奪走屬于席家的一切,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從來無意……”

“噢,多麼純潔無辜,你是在告訴我,你企圖謀殺我也是無意的,是嗎?”他冷笑一聲,笑意卻一點也沒有進到他眼裏去。“如果不是那位不幸溺水的仁兄代替了我,想必你們不會這麼容易相信我已經葬身大海,嗯?”

她費力吞咽著。他面色陰沉地注視著她,幾乎令她說不出話來,但她必須說,她必須開口。

“身為席家人並非我所能選擇,但是我發誓,我沒有欺騙過你。”她向前一步,手掌覆上他的胸膛,懇求地望著他。“相信我,好嗎?”

褚拓往下俯望著她,在還沒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事之前,他已經抬起手臂,指尖觸及她柔軟的肌膚,溫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痕。

她顫巍巍地吸了口氣,近乎屏息地等著他的回應。

他沒有說話,凝視著她淚意猶存的臉龐,納悶著在這張天使般美麗的臉龐上,那些眼淚是真的,還是假的?老天,他多希望自己能相信她,相信她不會是另一個欺騙成性的席家人。他多麼渴望情況能有所不同,他可以不顧一切地將她擁入懷裏,向她承認只要能擁著她,他天殺的什麼都不在乎了。

然而他不會這麼做。這無疑是將自己的靈魂交給她,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再忍受另一次背叛。他硬下心腸,一言不發地放開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席與蝶呆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景,感覺苦澀和悵然的淚水湧上眼眶。她曾發誓不要再和他有所牽扯,但如此接近他卻讓她的決心再度決堤。她不想要如此,不想要渴望他、為他著迷,不敢讓他知道她一直在思念著他。

尤其現在更不能!她絕不能如此軟弱,不能在他仍然誤會她時承認自己愛他……

然而,她懷疑現在是否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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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逐漸深沉。天空正漪漪地飄著細雨,落地燈柱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

褚拓斜倚著落地窗框,凝望著偌大的庭院中隨風搖曳的花草樹木。他輕晃著手中的高腳杯,聽著冰塊撞擊玻璃的清脆響聲,心神縈繞的全是一個相同的影子——席與蝶。

記住,女人全是不可信的,她們全是虛情假意,只求從你身上得到所有她們想要的,如此而已!父親嚴厲的警告在他腦海中回響。

然而,她就近在咫尺,他卻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全身而退。

“該死!”他悶聲低咒。他早該逮到她,逼她說出實情之後將她送進監獄才是。他納悶她心裏在打些什麼主意,或許她太清楚他的弱點,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演出那出楚楚可憐的戲碼,藉以博取他的同情。

而她的確成功了,不是嗎?他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感到莫名的鬱悶。

即使明知道她的無辜全是假裝,他的目光仍然離不開她。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出落得更加美麗,比記憶中更叫人怦然心動。她的骨架更為纖細勻稱,烏木般的美眸眼波流轉,秀氣的鼻樑和臉龐細致人,紅唇誘人如玫瑰花苞,讓她即使生著氣,也能讓他為之深深著迷。

也就是這一點令他氣惱。

笨蛋!褚拓握緊酒杯,在心裏暗罵自己。沒有任何女人能夠影響他,左右他的決定,即使席與蝶也是一樣。如果她打算利用這一點來達到她的目的,那她顯然是太高估了自己。她的憤怒無法阻礙他,他已經証明瞭他是最有權力的人,此刻的勝利者是他。

“她看起來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小惡魔。”

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他半側過頭去,華朵曦正用一種饒富興味的眼光看著他,姿態優雅而從容。

“也許真正心如蛇蠍的女人,都有一副純潔如天使般的外表。”他淡淡地開口道:“別告訴我,你也認為她是無辜的。”

“我只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立場,告訴你我的想法罷了,僅供參考。”她輕啜一口杯中的酒,注視著他。“你那天和她談了些什麼?”

“你是指你故意引開饒邦睿,好讓我和她‘談’的那天?”

“怎麼,我太多事了嗎?”華朵曦輕聲笑了起來,眼裏閃著一抹有趣的神色。“我只是認為你們應該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的將當時的情形解釋清楚,或許有助於讓你解開一些謎團。我還以為你很高興我這樣的安排呢。”

褚拓聳聳肩,不置可否。“我已經知道得夠多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不對她提起告訴?”她睨了他一眼,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我對法律雖說不甚瞭解,但最起碼還知道蓄意謀殺的刑責並不輕。”

“但是我仍然活著,就算我指控席與蝶是兇手,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憑她一個小女人,會有能耐把一個身材比她高壯許多的男人推下海。”他過了半晌才慢慢地道:“我派人查過那天的賓客名單,除了席與蝶之外,船上一定還有她的共犯。在還沒查清楚之前,我不想打草驚蛇。”

“也因為如此,所以你決定暫時離開台灣一陣子?”

“讓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再突然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你不覺得很有趣?”他的嘴角嘲諷地一撇。“重點是,這招的確令他們措手不及,不是嗎?讓席家人先嘗點甜頭,再一步一步的搞垮他們目前僅存的振旭企業,這比讓他們去坐牢來得有趣多了,你說是嗎?”

華朵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瞅著他。她一直不認為自己瞭解褚拓,事實上,她懷疑褚拓不會肯讓任何女人進入到他的內心世界。對他的好友和夥伴而言,褚拓絕對是個義不容辭、肝膽相照的好友,但一旦和褚氏集團為敵,他下手絕不寬貸。她突然很慶幸自己不是席與蝶。

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電話在此時響了起來,褚拓走過去接起。

“喂?”

“褚拓,我是立礎。”

“立礎?”他看了華朵曦一眼,華朵曦善解人意地起身朝他做了個手勢,離開客廳。

“現在不方便說話嗎?”聽他的聲音有些遲疑,烏立礎立刻問。

“是朵曦,不過她回去了。”褚拓走到落地窗前去,看著她的車駛離了大門口,才漫不經心地應道:“什麼事?”

“你要我查饒邦睿的身家背影,我查出來了。”

褚拓微微一愣。“說下去。”他沉聲道。

“饒邦睿是個孤兒——至少在他十五歲以後是。他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身亡,親戚中沒人肯收養他,所以他被送到了孤兒院,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寄養家庭,後來是席振旭領養了他,成為他的法定監護人。”

“領養?”他微微蹙眉。“我聽席與蝶說過,他是席振旭的幹兒子。”

“沒錯。席振旭和饒邦睿的父母是舊識,的確是認了他當幹兒子,在饒邦睿父母雙亡之後,他念在舊日的情誼才去辦領養手續。席振旭對這個幹兒子倒是不錯,席為丞有的他也樣樣不缺,算是盡到了照顧老友遺孤的責任。”

嗯。他深思著,腦海中浮起了那天見到席與蝶和饒邦睿的那一幕。饒邦睿的手緊握著席與蝶的,仿佛那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一般,而她看來也不覺得絲毫不妥。想到她跟饒邦睿的關系可能非比尋常,他忍不住蹙眉,不甚愉快。

“饒邦睿在外的評價如何?”他問。

“根據幾個和振旭企業有往來的廠商說,饒邦睿挺有才幹的,他夠聰明也敢創新,懂得在商場上巧妙地運用手腕,這一點要比席為丞來得強多了,也難怪席振旭會重用他。如果不是多了和席振旭的這層關系,想挖角他的企業想必不少。”

是這樣嗎?他沉默了好半晌,一手輕摩著下巴。

烏立礎輕咳了一聲,聲音平穩地接了下去,“還有,有件事我想你會有興趣。”

“什麼?”

“饒邦睿的父母在車禍身亡前幾年,投下了畢生積蓄和幾個朋友投資做生意,後來卻血本無歸,他們可能是因為被逼債才走上絕路,並不是意外身亡。”

褚拓微微一凜。“你是指……自殺?”

“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並不一定真是如此。”

這麼說來,饒邦睿的身世背景倒也頗令人同情。他沉吟地想著。由那天和饒邦睿短暫照面的情形看來,倒看不出他曾有這樣一段慘淡的遭遇。

“或許也因為這件事,造成饒邦睿極大的不安全感。根據他待過的孤兒院院長告訴我,他有很長一段時間相當自閉,個性孤僻不易與人相處。席振旭收養他這些年來,他在事業上一直積極地想壓過席為丞,讓席振旭漸漸將公司重心交到他身上。這個人表面上一派斯文,但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絕不可輕忽。”

這倒是。褚拓挑了挑眉。在父親的嚴格訓練下多年,他早練就出一套過人的本領,那就是——絕不要小看你的對手。那些表面看來平凡無奇、毫不起眼的人,反而可能會在你的身上紮下致命的毒針。

“我知道。”他簡短地答道。“辛苦你了,立礎。”

“哪兒的話。明天我會將更詳細的資料放在你的辦公桌上。”

“好。”他靜了半晌才再度開口,“其實那天在晶華酒店,我和饒邦睿打過照面。”

“你和饒邦睿見過面?”烏立礎有些驚訝。

“嗯。怪異的是,我覺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你想到了什麼?”

“還沒有,不過我會找出來的。”褚拓將目光調向幽暗一片的庭院,微瞇起眼睛。“振旭目前手上有什麼大案子?”

“最近在和一個義大利品牌談續約一事。這是他們第三年的合作,席與蝶一向負責這個產品在台灣的企劃行銷,如無意外應該會談成。”

“派人去和這個品牌交涉,無論席與蝶和他們合作的條件如何,我給予他們加倍的條件。”

烏立礎倒抽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搶這筆生意?”

“對!”他語氣淡漠,眼神變得冷酷。“不擇手段,不計一切代價,將這筆生意搶到手。”

“你是老闆。”烏立礎並不贊同他的決定,但也不打算和他爭執,只是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才好,褚拓。”

褚拓慢慢地掛回話筒,手指在電話上握緊。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他該展開行動的時候了。



偌大的辦公室內,席振旭坐在上位,不發一語。其他還有饒邦睿、席為丞和幾位公司主管,每個人全是面色凝重。

“你說什麼?我們的生意被褚氏集團搶走了?”

席與蝶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她瞪視著帶來這個消息的饒邦睿,憤怒地低喊,“為什麼?他們又憑什麼這麼做?”

“合約明明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他們怎能如此現實、見風轉舵呢?”一名主管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再說,褚氏集團何必和我們這種小公司搶生意?這麼一點利潤和褚氏集團動輒數百億的案子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如果他想打壓振旭企業,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席為丞握緊拳頭,咬著牙說道:“這小子真卑鄙,為了打垮我們可以不擇手段,就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他分明就是假公濟私,挾怨報復。”

“這麼大的一個企業向你招手,能不動心的恐怕很少。如果這只是偶發事件,咱們倒不需要太過驚慌。”饒邦睿看了席振旭一眼,有些躊躇,“董事長,咱們該怎麼做?”

席振旭沉吟了好半晌,目光掃過眾人。“其他的廠商呢?沒被影響吧?

“這倒沒有。不過褚氏集團搶走了咱們最大的客戶,這對員工的士氣是一大打擊。如果他們打算繼續打壓我們,那我們也只能處於挨打的地位了。”

“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做。”席與蝶猛地站起身,激烈地喊道:“我去找他,告訴他我絕不允許他這麼做,讓他再濫用權力來逼迫我們席家,絕不會!”

話一說完,她立刻往門外沖去,所有人一陣錯愕。

“與蝶。”饒邦睿馬上起身想追出去,卻被席振旭叫住了。

“讓她去,邦睿。”

饒邦睿停了下來。看著席振旭疲倦地一揮手,喃喃地道:“讓與蝶去和褚拓談談,或許他會讓我們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做。”



下午四點,褚氏商業大樓。

二十樓的會議室內正持續著已經開了一整天的部門會議,偌大的會議桌兩旁坐滿了褚氏集團的各級主管,從早上開始到現在,每個輪番上陣,钜細靡遺地報告著各部門的工作執行概況。

“很好,就照這個企劃案做,派人隨時監控作業情形,一有疏失立刻訂正。”褚拓將手上的企劃書放回桌上,緩緩地往後靠向椅背,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還有問題嗎?”

“是的,總裁。關于……”一名主管正要發言,門上的輕叩聲傳來,所有人的目光全望向門口,看著褚拓的祕書有些遲疑地推門進來。

“對不起,總裁,有位席小姐說要見你,但是她並沒有預約……”

席與蝶?他的眉峰微蹙。

“告訴她我在開會,沒空見她。”他轉回目光,向所有人比了個手勢,“各位,我們繼續……”

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已經猛地被推開,一個雪白的身影風一般的卷了進來,所有的目光立刻集中在這位不速之客身上。

“席小姐,你不能這樣闖進來啊!”在一旁的祕書小姐急忙伸手去拉她,既尷尬又不安地偷瞄著褚拓。“總裁,這……”

席與蝶沒有理會那些好奇的目光,逕自直直地走向褚拓,在他面前站定。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怒氣,氣到她握緊的拳頭。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他大概早在她進門的那一刻就氣絕身亡了。

“噢,是席小姐,真是稀客。”褚拓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表情似笑非笑。“是什麼原因讓你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

“我有話要跟你說。”她不睬他的調侃,傲然抬頭。“說完我立刻就走,絕不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他寬肩一聳,朝她比了個手勢。“你也看到了,我正在開會。”

“那我就等,等到你有空見我為止。”她冷冷地開口。“怎麼,堂堂褚氏集團總裁有那份閑情逸致去搞垮一間小公司,卻沒時間接見我?”

一時間,四周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聽得見,所有人近乎屏息地看著這一幕,等著老闆如何反擊。

“好吧,給我十分鐘。”一絲興味閃過眼底,然而他沒有透露出一絲情緒在臉上,只是轉頭朝他的祕書吩咐,“Miss劉,帶席小姐到我的辦公室去。”

“好的。”祕書小姐連忙答道,“席小姐,這邊請。”

席與蝶高傲地抬起下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你敢開溜,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沒有再看他一眼,她逕自朝門口走去,把會議室的門甩得像打雷一樣響。

有好一會兒,會議室內沒有人敢先開口說話,大概想著這個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威脅老闆。

“各位,我們繼續。”褚拓輕咳一聲,藉以掩飾忍俊不住的笑意。他當然知道席與蝶是為了什麼而來,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沒料到的是,她居然會選擇單槍匹馬的來找他興師問罪,而且還大咧咧地在他四十位部屬面前給他難堪。

而且,天殺的,他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介意。

這只是他們的第一回合。



席與蝶站在偌大的辦公室裏,環視著這個寬敞明亮的空間。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到褚氏集團的辦公大樓,但卻是她第一次進入褚拓的辦公室。她走到那面敞開的落地窗前,凝望著遠方仍然火紅刺眼的太陽。

她原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踏進這裏一步的。自從褚、席兩家交惡以來,她和褚拓一直保持著距離,縱使有機會碰面,她也只能遠遠的望著他,看著他和身邊圍繞的名媛淑女自在談笑。那似乎成為一種習慣了……

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褚拓和褚磊時的情形,當時她曾經訝異他們兄弟和得如此相像,但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出他們的不同。褚磊瀟灑而玩世不恭,褚拓則多了一份穩重和內斂,然而那抹深沉而略帶邪氣的狂妄魅力,卻總吸引著無數女人愛慕的眼光,包括她在內。

即使是現在,她仍然為了這份矛盾的情感而迷惘不已。

身後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來,席與蝶回過頭去,看著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褚拓出現在門後。他沒有走向她,只是往後靠向門板,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抬起一道眉毛看她。現在兩人獨處了。

“我以為你要我等的是十分鐘,而不是四十分鐘。”她率先打破沉靜。

“會議結束得比我預估的要晚,我只能說我很抱歉。”他淡淡地道,逕自走向他的辦公桌。“你有什麼事?”

席與蝶被他的冷漠激怒,那對寒冷的眸子掃向他。他要開門見山?那她就不客氣了。

“你為什麼那麼做?”她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什麼時候開始,褚氏集團連那麼小的一筆生意也看得上眼了?”

“利益不分大小,只要對我有利,我自然要不擇手段。”褚拓翻閱著手上厚厚的文件,連頭也沒抬起來。“做生意本是如此,你叔叔沒告訴你嗎?”

“你根本是故意的,你打算一步步地搶走振旭的客戶,讓我們無法在這一行生存下去。”她指控道。

他抬起頭來,那對莫測高深的眸子注視她良久。

她仰起下巴,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沉默持續,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但他仍然沒有出聲。

“如果我真打算這麼做,那你們不會只有損失這麼一筆生意。”他終於開口,越過辦公桌朝她走來。她發現自己往後退了一步,他逼近的高大身軀讓她節節後退。

“你是個卑鄙小人!”席與蝶忿忿地怒視著他。他離她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熱氣息,但她不會逃走。如果她冒犯了他,那就讓他殺她好了。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個正人君子。不過換句話說,你也早該知道了,不是嗎?”褚拓顯得非常平靜,絲毫沒有被激怒的跡象。“褚氏集團不是慈善機構,它是以營利為目的的企業,要在競爭激烈的商業界生存就得靠手段,嗯?”

她別開頭去,希望他不要離她這麼近,還有,他看起來不要這麼高高在上,她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你沒有話說嗎,丫頭?”他俯下臉來看她。

一股熱氣竄上她的臉頰,她伸出去推他的胸膛,發現他文風未動後,她緊張地用舌尖潤潤唇瓣。

“別這樣,褚拓。”她低聲說道,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如果你恨我,那麼盡管沖著我來好了,別去傷害叔叔,這是他僅存的事業啊!”

他的手移上來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沒有離開過她。

“我從來沒有說要讓振旭企業倒閉,至少還不是現在。”他慢吞吞地道,語氣仍然冷硬,但眼眸已不再冰冷。“沒錯,我是搶走了你們振旭目前的最大客戶,但它還不至於會因此而垮臺。如果這是你今天來的目的,恐怕你是多慮了。”

“我不相信你!”席與蝶脫口而出。“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麼我要你保証,保証絕不再搶走振旭的客戶!”

他微挑起一道濃眉,看著她抬著下顎,目光認真而堅定,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這個小女人不只挑釁他,而且得寸進尺。

褚拓收緊腕上的力道,感覺她的眼裏流露出恐懼。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他並不想傷害她,只是要她認清在必要時,他才是真正掌控一切的人。

“你憑什麼要我保証?”他嘲弄地道:“一個殺人兇手?”

她憤怒地望進他眼中,試著要掙開他,但絲毫無法撼動他鐵鉗般的手臂。

“我們又回到老問題了嗎?”她咬著牙道,燃燒的眸子迎上他。“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褚拓一言不發,看著她眼裏那抹深沉的沮喪。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心軟了,然而他立刻憶起她是如何地仇視著他,她的懇求都是有目的的,只是為了保住他們席家的事業,她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驀然硬起心腸。

“我對你的信任,猶如你對我一般。”他不為所動地道。“我告訴過你,只要你惹火了我,我就會讓席振旭的公司關門大吉。你最好記住我的警告。”

席與蝶的臉色倏然刷白。他的表情如此冰冷而無情,毫無妥協的餘地。噢,她多麼恨他,恨他總是能這麼輕易地操控著一切,恨他總是為所欲為地命令任何事,恨自己卑躬屈膝,換來的卻是自取其辱。

突然間,她對自己來這兒的真正目的感到迷惘。如果褚拓真的打算繼續地報復,讓振旭企業在商業界消失的話,她又能怎麼樣?她根本無力改變這一切啊。

“如果這麼做能令你高興的話,那就隨你吧。是我自不量力,以為你會願意……”她咬住唇,然後一甩頭,聲音平靜地道:“我可以走了嗎,褚先生?”

褚拓看著她,她的神色漠然,娟秀的小臉上毫無表情。他並不想要這樣,不想讓他們之間對立至斯。她此刻的神情顯得疏離和遙遠,眸裏湧現的淚光令他感到心疼。如果他夠誠實,他就會向自己承認他一直渴望著她,那份昭然若揭的熱情已經在他心裏太久了,也許還有一點自責混雜在裏面。

他從不曾真正想要傷害過她。

褚拓抬起手,以指接住她滑落臉頰的淚珠。她別開頭去,再次試著掙脫他。他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迎上他的視線。

“或許,咱們可以打個商量。”他低語著,看見她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只要你一句話,我甚至同意和你們合作,讓你們擁有褚氏集團這個大客戶,你說如何?”

席與蝶猛地睜大眼睛注視著他。“你在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她想轉過身,他抓住她的手。“不過,當然我有條件。”

“條件?”她喊著。“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嗎?你……”

“你何不聽完之後再作結論?”他極輕柔地打斷她,聲音優閑且泰然自若。“或許你會發現,我並不是個太難商量的人。”

他看得出她還想爭辯。她一向對他的話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這回她保持了沉默。

“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答應,我隨時准備和你簽約,成為你們最大的客戶。我以我個人的名譽作為擔保,如何?”

她逐漸鬆懈了下來,但依然保持警戒。“什麼條件?”

褚拓瞇起眼睛,緩緩地開口,“我要你……陪我吃頓飯。”

她十分不淑女的咒罵一聲,再次試圖掙開他的鉗制,但他扣住她的腰不放人。“你根本不是認真的。”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難道你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意外的,他居然笑了,一絲光芒在他眼底閃爍。“幫個忙,和我吃頓飯有那麼糟嗎?我只是想邀請一位美麗的女士共進晚餐罷了,又不是要吃了你。”

席與蝶停止掙紮,眸子注視著他,研究著他的表情。他看來不像是在和她開玩笑,但是……可能嗎?他會如此輕易便同意和解?

“只要……和你吃頓飯就可以了嗎?”她的聲調有點不穩。“你說真的?”

“我從來不承諾做不到的事,這一點你毋需懷疑。”他輕觸她柔嫩的頰,那對黝黑的眸子似乎穿透了她的眼睛、她的心和靈魂。“如何,你答應嗎?”

她悄悄地望了他一眼,然後遲疑地輕點一下頭。

一絲勝利的神色閃過褚拓眼底,他俯下頭去,在她唇邊柔聲呢喃,“那麼,吻我,與蝶。”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的唇已經覆上她的,封住那張欲語還休的小嘴。

席與蝶先是感到驚慌,感覺他的手捧住她的頰,另一手輕柔地摩挲她腰間纖細的曲線,探索她柔軟的肌膚。她以手推他的肩,試著想避開他的吻,然而他毫不退讓,溫柔但堅定的觸摸令她渾身輕顫。

她在他嫻熟的引導下逐漸放鬆了下來,有些遲疑地環住他的頸項。

察覺到她溫馴的反應,一股強烈的需索悸動在他體內焚起。他的吻更深,近乎貪婪地探索她的一切,感覺她柔軟的嬌軀在他懷中發抖。上帝,她好甜美,他覺得自己根本嘗不夠她。

褚拓的唇終於離開了她的,看著她被吻腫的芳唇紅艷如盛開的玫瑰。

她仍然驚愕地看著他,朱唇微啟,嬌喘吁吁,清亮的美眸裏燃著火焰,令他沖動的幾乎想再擁她入懷,狠狠地將她吻個夠。

但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用最平淡的聲音開口,“很好,你的表現的確值得這個報酬,看來我也不算吃虧了。”

他放開了她,轉過身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就這樣吧!我會派人和你們談合作細節。至於咱們這個約會的時間和地點,我會再通知你。”

席與蝶沒有反應,只是怔怔地望著他,感到不安和空虛。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的只是她的馴服和投降,她只是他的戰利品罷了,什麼都不是。

褚拓從辦公桌前抬起頭來看她,那對望著自己的美眸深幽而難懂,他納悶著她在想些什麼。“還有問題嗎?”

她的反應只是搖搖頭,末了才輕聲開口,“希望你遵守諾言,褚先生。”

沒有等他回答,她隨即轉身離開,纖細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留下他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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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6: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真的是這麼說的?”

“嗯。”席與蝶點頭,看著席振旭緩緩地靠回椅背,表情深思。

“只要與蝶和他吃頓飯,他就願意成為我們最大的客戶,甚至和我們合夥做生意?”席為丞的聲音裏滿是懷疑。“這怎麼可能?他是不是又想打什麼歪主意?”

“先別妄下定論,我相信褚拓會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見得是要對咱們不利。”席振旭說。

“他昨天才不擇手段的搶走咱們的生意,怎麼可能在一天之內說變就變?”席為丞不以為然地哼道:“依我看,你們都太天真了。別忘了,三年前他才並購了咱們席氏,現在他又回過頭來想再和我們合作,擺明瞭就是把我們當猴子耍嘛。那小子會突然間轉變態度,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

“我也覺得有問題。”一直不語的饒邦睿開口道:“再說咱們和褚氏之前鬧得很不愉快,褚拓怎麼可能心無芥蒂的再邀請我們和他們合作?褚氏集團財大勢大,想和他們攀交情的大企業多得是,他怎麼會看得上我們?”

“也許他是看在叔叔的份上,畢竟叔叔算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席與蝶有些遲疑地道,話還沒說完就被席為丞打斷了。

“哈!他懂得什麼叫尊敬?打從他接任他老爸的職位開始,就開始處處打壓我們,非要將我們逼到絕境不可。現在他已經如願以償,還敢貓哭耗子假慈悲,披著羊皮扮成溫馴的小綿羊?呸!我才不上當。”

“你對他成見太深了,為丞。”席振旭睨了兒子一眼,緩緩地出聲。“褚拓只是做他應該做的事罷了。換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

“爸,你居然還在幫那個浪蕩子說話?”席為丞用手抹了抹臉,眉毛糾成一團。“我真搞不懂,褚拓害得咱們差點傾家蕩產,而你居然還維護他?”“我沒有維護任何人,只是就事論事。再說就算褚拓沒有並購席氏,以咱們當時的虧損情況來看,到頭來仍然免不了解散的命運。褚氏集團肯接手經營,並大刀闊斧的展開改革計劃,反而是件好事。”

“可是……”席為丞還想爭辯,席振旭已經伸出一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咱們再詛咒、再不滿也沒有用,倒不如把眼光放遠,好好的經營現有的小公司才是上策。”

“那依您看,我們應該怎麼做?”饒邦睿問道。

“咱們先靜觀其變,一切順其自然。”席振旭思索了一下,轉頭向席與蝶詢問道:“除了這個之外呢?他還有沒有向你要求什麼?”

席與蝶頓了一下,想起那火辣而迫切的一吻,不禁微紅了臉。

“沒有。”她搖頭,故作鎮定地道:“他說只要您沒有意見,隨時會派人到公司去來詳談、簽約。”

她的遲疑顯然沒有逃過席振旭精明睿智的眼睛,然而他只是睨了侄女一眼,然後轉向饒邦睿。“你有什麼看法嗎?邦睿。”

“一切聽您的指示。”饒邦睿眸光閃爍,聰明的不作任何評論。

“那好,這兩天你和為丞多注意一些,既然褚拓這麼說了,那我相信他應該不會太為難你們才是。時候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席振旭站了起來,對席與蝶叮嚀著,“別太逞強了,與蝶。如果太累就放自己幾天假,別硬撐,嗯?”

席與蝶點頭,然後起身,饒邦睿跟著她站了起來。“我送你。”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朝門口走去,讓她原本想婉拒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就讓邦睿送她一程吧。她知道以自己現在紊亂的心緒,是絕對無法專心開車的。



在饒邦睿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她一直沒有開口。

席與蝶將車窗降下,夜晚沁涼的微風吹拂在她的臉上,令她稍微清醒了些。她垂下睫毛,手指漫不經心地卷著椅墊下的流蘇,心思仍然停留在下午和褚拓的那一吻上。

不,她不該再想這件事的。她甩甩頭,視而不見地凝視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對他那樣一個經驗豐富的男人而言,她的吻一定顯得青澀而不成熟,怎麼能和他有過的女人相比?他應該配的是像華朵曦……是這個名字嗎?那樣成熟美麗的女子才夠資格贏得他的全心愛戀。他吻她,或許只是想懲罰她罷了,根本不是真心的。

想到褚拓對華朵曦或是其他女子那麼溫柔呵護的模樣,她禁不住心裏一陣緊縮,沒來由得感到沮喪和黯然。即使明知他只是在戲弄她,她仍然為此矛盾掙紮不已。她發過誓要痛恨他、絕不服於他,然而卻總是力不從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與蝶?”饒邦睿的聲音將她喚回神來。

她轉過頭看他,仍然有些漫不經心。“什麼?”

“你今天去找褚拓,他……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她愣了一下。“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車子在她的住處前停了下來,饒邦睿回過頭來看她,目光深思而帶著探測之意。“不,嚴格來說,自從咱們在晶華酒店再次見到褚拓之後,你就一直有些不對勁。怎麼,除了和他吃頓飯之外,他還有其他特別的要求?”

“當然沒有,你怎麼會這樣想?”她否認。“我和他認識這麼久了,就算彼此沒有生意往來,總還稱得上是朋友。和朋友吃頓飯敘敘舊,有什麼不對嗎?”

饒邦睿端詳著她的表情,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有無受脅迫的跡象。

“我不相信褚拓會簽這麼大一筆合約和我們合作,只為了和你吃頓飯。”見她正想開口,他抬手制止了她。“別反駁,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也知道你不可能接受他其他過分的要求。我只是怕你吃虧。”

席與蝶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避開他的視線。

“我知道,但他確實沒有其他過分的要求……如果那是你心裏所想的。”她輕聲地道:“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邦睿。”

他直直地注視了她一會兒,那張姣美的臉龐上一片平淡和沉靜。

“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與蝶。”他過了好半晌才道:“早在一年前,乾爹就已經答應讓我們訂婚了。我不想逼你,是因為你年紀還輕,再者,你對我並沒有那份想和我廝守終生的感情,所以我願意等,可是現在……”

“我還沒想到這件事。”她很快地說道,咬住下唇。“我們別談這件事好嗎?邦睿,你明知道我對你根本沒有……”

“你不愛我,因為你心裏始終只有他,只有褚拓,是嗎?”他打斷她,咄咄逼人地問道:“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席與蝶的臉色倏然刷白。“你在胡說什麼?我才沒有。”

她想伸手去拉車門,饒邦睿卻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那麼,你就應該牢牢記住,是褚拓搶走了屬于你們席家的一切。”

“我記得,但那又如何?”她甩甩頭,清晰地道:“褚氏集團財大勢大,咱們拿什麼和他們抗衡、競爭?”

“當然有,只要你用對方法,那麼再創造席家的企業王國絕非不可能。”看著她的眼睛驚訝的大睜,饒邦睿停頓了一下才緩緩介面,“與其處在挨打的地位,咱們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她瞪視著他。“你瘋了?”

“聽著,與蝶。”饒邦睿突然興奮了起來,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褚拓現在的目標是你,只要你暫且順著他的心意,讓他放鬆戒心,假以時日,咱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弱點,繼而讓他俯首稱臣。”

她訝異地張大口,怔怔地望饒邦睿,而後驀然笑了。

“你錯了,邦睿。褚拓要的不是我,他只是想証明他能征服席家人罷了,你顯然太高估了我的能耐。”她苦澀地自嘲道。即使明知道這個事實,她仍能感覺心底竄升的悵然。“再說,他身邊早已經有了固定的女伴,又怎麼會對我有興趣?”

褚拓有了固定的女伴?饒邦睿微微蹙眉,想起那天見過的那位美麗女郎。是了,他一時間倒忘了這一點。莫非他對褚拓的預估有誤?褚拓會答應和振旭企業合作,原因不是席與蝶?

“很多場合帶女伴是必要的禮儀,這並不代表什麼。”他沉吟道,看了她一眼。“再說你這麼肯定那個女人和他交情匪淺?或許那只是障眼法罷了。像褚拓這樣有權有勢的男人,不可能只甘於擁有一個女人,你就暫且和他周旋,看看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咱們再作打算。”

席與蝶沒有說話,只是轉開頭去,凝望著遠方搖曳的樹影出神。她不願意將褚拓想得那麼殘酷無情,更不願傷害他。她從來不認為他是個冷血心腸的人,只是……噢,她該怎麼做?

“你要想清楚,與蝶。”饒邦睿平靜地道。“別忘了,當年你的父親拐走他的母親,且他又認定是你想殺他,他不可能如此輕易便忘卻一切,想和咱們合作買賣。”

“可是……”

“別再猶豫了,與蝶。這對我們是個大好良機。”他握住她的手,嚴肅地道:“褚拓現在對我們示好,絕不會是沒有代價的。你千萬要記清楚你的目的,別輕易落入他設下的陷阱,嗯?”

她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睫毛,望著自己另一隻放在膝上的手。她想起褚拓吻她的那一刻,想起他溫柔而疼惜的眼神……那是真實的嗎?或是她太渴望他所產生出來的假像?

她靜靜地坐著,只覺得茫然,心中被惱人的空虛磨蝕著。



記住,你的目的是要奪回席家原有的一切。這句話一直在席與蝶腦裏回響。

她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心不在焉地瞥了桌上的行事歷一眼。日子如往常般平靜的過去,褚氏集團已派人到振旭企業來瞭解工廠的生產狀況,包括所有的業務部門和硬體設備,召集相關人員開會等等,全都謹慎得一絲不苟。

幾天下來,整個公司的員工除了戰戰兢兢全面戒備之外,總算這才領教到了大財團慎重其事、一點也馬虎不得的辦事態度。就連原本還十分不屑的席為丞,也不得不對他們嚴謹明快的作風感嘆折服。

然而,自從那天過後,她沒有再見到褚拓。或許他是改變了主意了吧?她想著。也或許是他太忙,根本抽不出空來和她履行那個微不足道的“約會”。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感到松了一口氣,還是該失望。

就在她拉上落地窗簾准備離開辦公室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走過去接起,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喂?”

電話那端沉寂了半晌,而後一個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我。”

褚拓。她的心陡地提到喉嚨,然後開始猛烈撞擊了起來。

“嗨。”她的聲調有些不穩。

“我以為你下班了,只是碰碰運氣打這通電話。”他停頓了一下。“你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吧?”

席與蝶秀眉微揚。她有沒有聽錯?她居然察覺出他聲音裏有一絲……緊張?

“我沒忘。”

她清了清喉嚨,正要再說些什麼,他已經不由分說地丟下一句,“那好,十分鐘後,我到你公司門口接你。”

她還沒來得及答話,電話已經“砰”的一聲掛斷了。

掛了?她對著話筒大皺其眉,將話筒放了回去。哪有這麼霸道的傢夥?居然連問都沒問她一聲,如果她晚上另外有約或有推不掉的應酬呢?

可是……想到可以和他見面,讓她心情開始飛揚了起來。她低頭打量自己的一身裝扮,今天因為沒有什麼重要的場合非出席不可,所以她身上只是一件樣式簡單的粉紅色套裝罷了,不知道褚拓會帶她到什麼地方去?也許她該回去換個衣服……

正想得出神,叩門聲響起,席為丞探了半個頭進來。

“與蝶,好了嗎?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呃,我……”她猶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坦白。“褚拓剛剛打了電話來。”

席為丞眉毛一皺,然後恍然大悟。“唔,那小子索取他的報酬來了,是吧?”

“他只是請我吃頓飯罷了,為丞。”她不喜歡為丞的語氣,越過他身邊出了辦公室。“再說,他的確實現了他的諾言,不是嗎?”

“是啊,幸好他還算識相。”席為丞聳聳肩,睨了她一眼,“代我轉告那小子,如果他敢對你有什麼不良的企圖,我可不會對他客氣。”

席與蝶微微蹙眉,但也不想和他爭辯。

饒邦睿也在此時由他的辦公室走了出來,給了她詢問的一眼。

“喝,這下可精采了。”席為丞吹了一聲口哨,促狹地說道:“邦睿,你的未婚妻正要和別的男人出去吃飯,你沒有意見嗎?”

“為丞!”她氣惱地瞪了他一眼,不喜歡為丞的遣詞用字,雖明知他的個性就是愛開玩笑,她仍然不欣賞這種幽默。

饒邦睿立刻會意,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投給她頗有深意的一瞥,令她的身軀微微繃緊,想起了那天和饒邦睿的對話——記住,你的目的……

她甩甩頭,極力將這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如果她不想再被褚拓那惡魔般的魅力所影響,那麼她最好和他保持距離。

而現在,她必須謹慎提防,提防讓他進駐她的心房。



如果席與蝶曾經擔心褚拓會板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孔對她,那也在見到他之後全然釋懷了。

半小時後,他們已經置身在一家飯店頂樓氣氛優雅的餐廳裏。這家消費高得令人咋舌的法國餐廳是褚氏集團連鎖飯店的一部分,在全世界八十餘國共有超過兩百家的分店,一向以絕佳的口碑和服務在國際間享有盛名。

而這家豪華精緻、抬頭可以仰望滿天星斗的旋轉餐廳,更是臺北的名流人士最愛造訪之處。除了氣氛優雅安靜之外,為了顧及客人的舒適和隱密性,每個卡座都保有一定的距離,再加上彬彬有禮的侍者來回穿梭,更令客人有賓至如歸之感。

“想什麼?”褚拓沉沉的聲音響起,席與蝶像觸電般地回過神來,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想你。”看到他眉毛一揚,她匆匆地接了下去,“呃,我是說……這幾年來,你顯然相當稱職,將你父親交給你的事業經營得很成功。”

他微瞇起眼打量她,似乎想看出她這句話是真心的,或者只是在諷刺他。然而那對望著他的美眸裏沒有嘲諷,只有一片坦蕩蕩的真誠。

“接手前人的成果沒有什麼好驕傲的,我只是盡力將事情做到最好。”他輕描淡寫地道:“褚氏集團旗下的連鎖店都是由褚磊負責,我根本插不上手。我的父親對我們的要求十分嚴格,為了做到他要求的每一件事,我和褚磊都下過很大的工夫。既然我們沒有時間分心去做別的事,當然只能全力投注在這上面。”

她看著他泰然自若地轉頭向侍者吩咐了幾句,表情沒有一絲對父親的責難和不悅,她不禁有些怔忡了起來,想著一個自小便被父親逼迫著學習、根本沒有童年可言的孩子,是怎麼經歷那一切的?”

“你的母親呢?”等侍者上了餐後,褚拓有些躊躇地開口,“我記得她一直住在加拿大,這些年來她好嗎?”

席與蝶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然而她只是微微一笑。

“她在兩年多前過世了。”她輕聲地道。

褚拓有些愕然,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勉強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很抱歉。”

“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換個角度想,媽媽她沒有經歷過太多病痛就走了,這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她瞅著他看。“你呢?這些年來,你在哪里?”

問了之後,她有些忐忑不安。她想,或許他並不願意告訴她關於這些私人的事,畢竟他對她並不完全信任。然而意外的,他居然笑了,沒了他一貫的冷酷和漠然,那張俊美的臉龐顯得可親了許多,令她微微屏住呼吸。

“我在倫敦。”見她訝異地微揚起眉,他慢吞吞地介面,“我想,你可能沒想到我會離開台灣到英國去,只為了給你們一個我已經死亡的假像吧?”

她注視他,想看出他的表情有無一絲不悅,然而沒有,他仍然神色自若,輕松得仿佛在和她討論天氣似的。

“你的確是騙過了我……我們。”她吞咽了一口,低語著,“你絕對不知道,當我知道你還活著時,我有多高興。”

褚拓眼神閃動,但他沒有說話,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

察覺到他不打算作任何評論,她用舌尖潤了潤唇,再度開口問道:“你這些年來都沒有離開過英國?”

“也不盡然,我一直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也曾經回來過台灣幾次,只不過沒有讓消息曝光罷了。”

席與蝶點點頭,咬著下唇。“這麼說來,烏立礎這個代理總裁只是個障眼法罷了,褚氏集團實際上仍然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她,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她垂下雙眼。是了,這就足以解釋這三年來的一切,包括褚氏集團的運作情形並無絲毫的改變,烏立礎的經營手法和褚拓如出一轍,原來……原來自始至終,褚拓根本沒有離開他的工作崗位。

席與蝶想微笑,卻在笑意未成形前便隱去了。在她以為他早已身亡,終日心神恍惚之際,母親也在那時離開了她,雙重的打擊幾乎令她崩潰。褚拓絕對無法想當時的她是如何度過那一段悲慘的日子。

但她絕不會讓他知道她曾經那樣傷心欲絕地為他痛哭過,在每個夜裏輾轉難眠。噢,他一定會很得意吧?她絕不會這麼沒志氣。

“怎麼了?”察覺到她反常的靜默,他微微皺起眉頭。

她搖搖頭,避開他審視的目光,食不知味地咀嚼著桌上的佳餚。

褚拓的眼睛瞇了起來,有好半晌,他幾乎想開口,問她當年非殺了他不可的真正原因;然而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害怕聽到那個答案。如果她是真的痛恨他呢?

“我很抱歉,強迫你和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共進晚餐。”他粗聲地道。該死,想到她和那個見鬼的饒邦睿是一對,她對他根本不屑一顧,他就覺得心情惡劣。

席與蝶抬起頭來,看見他眉毛緊蹙,漂亮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間改變態度。他看起來似乎在……生氣?

“我才該謝謝你,願意實現你的諾言。”她平靜地道。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他繃緊下顎,肌肉僵硬。她願意接受這個邀約,只因為他願意“資助”振旭企業,成為他們的大客戶罷了,這對業務一直低迷不振的振旭企業何止是久旱逢甘霖,簡直是天大的金主從天而降。他早該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如此,只要能讓席家那個天殺的小公司穩當經營下去,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褚拓?”她有些不安地輕喚,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何在頃刻之間轉變。她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他甩甩頭,猝然起身。“走吧。”

從她閃著驚慌的眼眸裏,褚拓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可惡,他知道自己嚇到了她,但他並無意如此。他用手抹了抹臉,從未有一刻如此懊惱自己的不受控制。

席與蝶沒有說什麼。她很快的武裝起自己,讓自己恢復鎮定。褚拓和迎面而來的餐廳經理低低交談了幾句,極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想掙脫,他的聲音已經低低地響了起來,帶著懶洋洋的戲謔。

“小心點,這兒起碼有三十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們看,如果你不想出糗的話,就別輕舉妄動,嗯?”

席與蝶臉一紅,真的乖乖的不敢再動了。她隨著他走向前去,看著他和每一位熟識的賓客打招呼,和吧台前的調酒師閑話家常,他甚至叫得出每一位侍者的名字。她幾乎是用一種驚訝且佩服的眼光看著他,為他毫無大老闆架子的親和力心生折服。

她沒有再拒絕地任他堅定的大手包握住她,滿足於這樣難得的平靜。她偷偷地看著他剛毅的側臉,想著這樣一個叱吒商場的男人,究竟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當褚拓送她到家時,夜已經很深了。

車子在席與蝶的住處前停了下來,褚拓沒有開燈,不甚明亮的月光由車窗外透了進來,兩人之間有好一會兒的靜默。

“交易完成了,嗯?”他終於打破沉靜。

她愣了一會兒才知道他指的是她的赴約和他履行的諾言,他們的“交易”。

“是的,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她淡然地說,別開目光凝望著遠處。“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和你所痛恨的席家人合作並不能帶給你多大的利益,想必你也很清楚。”

“當然,我一向不喜歡做無益的買賣。”他抬起一手撫上她頰邊的髮絲,沉吟地道:“或許是因為你吧。我想和你單獨相處,想看你對我微笑的樣子,沒有那些礙眼的恩怨橫亙在我們之間,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席與蝶先是一怔,唇邊泛起一抹飄忽的淺笑。

“我敢說在此之前,你從來不曾正眼瞧過我。”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看。“那位華小姐呢?你也給了她同樣的好處嗎?”

褚拓的眉毛揚了起來。

“唔,我不知道你居然還記得她。”他從鼻子裏哼著,眼神閃爍。“通常除了公事之外,我只會邀請令我心儀的女士吃飯。”

她微微屏住呼吸。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華朵曦對他而言只是“公事”?那麼她呢?在他心目中,她是屬於“公事”還是後者?

“她很漂亮,很……適合你。”老天,她是怎麼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裏居然有一絲嫉妒。

“她是很美。”他淡淡地道。“朵曦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個國際知名的模特兒,這回是應褚氏集團邀請前來台灣,為即將推出的珠寶廣告擔任代言人,如此而已。這解除你的疑問了嗎?丫頭。”

“噢。”她不安地扭扭身子,為他聽出她話裏的酸意而臉頰發熱。

褚拓沒有移開目光,只是定定地凝視著那張嫻靜的臉龐。他大可不必向她解釋的,不是嗎?何以他卻這麼做了?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明白怎會對一個足足小了他七歲的女孩魂牽夢縈的,她有時像個盛氣淩人的皇后一般,但下一刻又變成了柔弱無助的小嬰兒。他不該忘記三年前那個血淋淋的教訓的。如果她知道他像個傻子般為她深深著迷,她會怎麼想?或許會認為他精神錯亂。

他到底該怎麼做?追求她嗎?天知道他多想拋開這些天殺的自製和顧忌。她的美麗令他心神不寧,然而令他著迷的不只是這些,還有她勇於為家族承擔的勇氣,那不服輸的倔強和驕傲深深吸引著他,然而他卻始終開不了口。

在事業一向果敢堅決、絕不遲疑的褚拓到哪里去了?他自嘲地扯動嘴角。老天,他居然對追求一個女人感到膽怯和裹足不前?這要傳了出去,簡直會笑掉人的大牙。

“這是怎麼來的?”她用手輕觸他左眉上的疤,輕聲問道。

“唔,這個,”褚拓不甚在意地聳聳肩。“大概是當時撞上甲板時割到的吧,我沒什麼印象了。”

她咬住下唇,突如其來的淚意湧上眼眶,她發現自己無法再看著他。那道傷口如果再往下偏一寸,傷害的可能就是他的眼睛了。想到他曾經如此接近過死亡,她不由得身軀發顫。

“良心不安了,嗯?”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慢吞吞地道:“打算告訴我事實了嗎?你如此小心不透露出任何口風是想保護誰?席為丞?還是饒邦睿,你的未婚夫?”

席與蝶畏縮了一下。“我說過邦睿只是叔叔的幹兒子,不是我的未婚夫。再說這和他有什麼關系?”

“他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假以時日我自然會查出來。”褚拓盯著她,黑眸格外犀利。“他不是你的未婚夫?我聽到的傳言可不是這樣。你之所以千方百計想撇清和他的關系,是否正因為他也和這件事有關,你想掩護他?”

“對,是我們席氏一家串謀殺害你,目的是因為我想要你把屬于席家的東西還給我,你滿意了吧?”席與蝶忍無可忍地低吼,氣憤地瞪視著他。“你愛怎麼想都隨你,我天殺的才不在乎。”

她伸手拉開車門下車,他卻更快一步地阻擋住她的去路,將她禁錮在車門和他的身體之間。她氣憤地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捶他的胸膛,抬起頭來看他,他眼中那抹痛苦的神色令她的心抽動了一下。

“你混蛋!”她嘶啞地低喊,眸裏淚光盈盈。“該死,我說過我沒有殺你,為什麼你就是不信?”

“那就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褚拓咬緊牙關低語,“老天,給我一個可以相信你的理由,讓我可以說服自己,說!”

她張大眼睛,看著他寫滿壓抑和狂野的眼睛。他要她說什麼?說她永遠不可能殺他,因為她是那麼、那麼地深愛著他嗎?

然而他也沒有給她時間說出口了。他低吼一聲,野蠻地俯下頭去緘住她的唇。理智早已飛到雲霄外。她低喊一聲,雙手熱烈地攀上來環住他的頸項,感覺他有力的手臂鉗得更緊,用力將她拉近自己的胸膛。

但是她並不在意他弄痛她。她的心跳急促,雙唇顫抖,在他狂野的需索下分開,似渴望,似烈火,如此人間,卻又如此天堂,讓她根本無法抗拒。她愛他,一直愛著他,那麼久了,她終於能在他的懷裏,終於能毫無顧忌的向自己承認愛他,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許久之後,褚拓緩緩放開了她,那對同樣熾熱的目光注視她良久,他的凝視穿透了她的心思,兩人的目光糾纏。

“為什麼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褚拓?”席與蝶的手指抓住他胸前的衣衫,啞聲說道:“我們上一代的恩怨還不夠嗎?只因為你的母親對你父親不忠,你就認定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樣的,都不值得信任?”

“夠了!”他爆出一聲低吼,惡狠狠地盯著她。“如果我不再信任任何女人,那也全是拜你們席家之賜!”

他握緊拳頭,全身僵硬地繞回駕駛座,任車子顛簸地沖了出去。

席與蝶呆呆地站立在原處,看著車子呼嘯地消失在午夜的街頭。她用一手捂住唇,再也無法克制讓淚水瘋狂地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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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是的,褚總。”祕書退了下去,辦公室的門闔了起來,四周再度恢復一片寂靜。

褚拓站起身,揉揉有些發酸的後頸,習慣性的走到落地窗前去。他凝視著遠方飛機的起降,若有所思地咬著手上的原子筆頭。

從和振旭企業簽定合作合約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有餘。隨著時間過去,雙方的合作計劃也正式步上軌道,而褚氏集團和席振旭“誤會冰釋”後的再次合作,免不了成為企業界人士茶余飯後的消遣話題。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居然只是為了換來席與蝶的一次點頭。為了讓她無法拒絕他的邀約,他居然必須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而她,甚至是三年前曾經企圖謀殺他的兇手?!

想到這兒,褚拓不禁自嘲的笑了起來,對自己搖搖頭,才轉過身,褚磊不知何時已經進到了他的辦公室,此刻正大咧咧地坐在那張寬大的真皮沙發上,雙手環胸的看著他。

他看了弟弟一眼,走回辦公桌。“我以為敲門是最基本的禮貌。”

“我敲了,可是沒人理我,我當然就進來了。”褚磊聳聳肩。“再說我想你也沒有在辦公室裏和女人親熱的習慣,應該不會讓我撞見什麼兒童不宜的畫面。”

他沒理會老弟話裏的調侃。“你今天不是該到美國巡視飯店的動工情況?”

“我昨天才剛從米蘭回來,總該讓我喘口氣吧?”褚磊用手搓著下巴。“我聽說了你和席振旭合作的事。怎麼,你不是一向最仇視席家人的嗎?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

“只不過讓他們成為咱們的品牌代理商罷了,有必要大驚小怪嗎?”他的表情沒有透露出任何暗示。

“要成為褚氏集團的品牌代理商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各方的考量之外,連鎖門市的經營成績更是重要因素,何以振旭企業能雀屏中選?”

“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用意。”

“當然,”褚磊平靜地看著他,清晰地道:“席與蝶。”

褚拓的下顎頓時繃緊。“你在胡說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裏清楚。”褚磊並不怕會激怒他,逕自優閑地介面,“不定她的罪、不將企圖殺害你的嫌疑犯告上法庭,反而讓她逍遙法外、讓她叔叔那個拇指大的小公司得以經營下去。你這麼費盡心力取悅她,為什麼?”

“我現在不送她進監獄,不代表我以後不會這麼做。”

“讓褚氏集團成為他們最大的客戶,就是你對席與蝶的懲罰?這麼虧本的一筆買賣,可不像堂堂褚氏集團總裁那顆聰明的腦袋會幹的蠢事。”

“夠了。”他粗聲地道,“你管得太多了,褚磊。”

褚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臉頰繃緊,像石頭般佇立著。

“你也不相信席與蝶會那麼做,是嗎?”褚磊過了半晌才慢慢地說。“即使她是個冷血殺人犯,你也根本狠不下心腸,看著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進監牢去吃苦受罪,不是嗎?”

“你應該是站在我這一邊的,褚磊!”褚拓低聲咆哮。

“噢,是沒錯,不過當你那顆蠢腦袋冥頑不靈時,我可不認為我必須和你一樣當個笨蛋。”褚磊聳聳肩,斜睨著他。“我也許稱不上瞭解女人,但我看得出席與蝶對你的感情。她從小就對你著迷,總是在她以為沒人看到的角落偷偷注視著你。後來她長大了,出落得娉婷動人,雖然有時傲氣十足令人不敢招架,但那都是為了要引起你的注意。”

他瞪視著褚磊,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而是你一直讓嫉妒和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她愛你,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褚拓渾身僵住,驚愕得無法動彈。與蝶愛他?他怔怔地想著,腦中不由得浮起那對淚光盈然的眸子。

他記起她是如何抗拒他,卻又柔順地融化在他熱情的懷抱中。她的唇是如何熱烈地反應著他,幾乎令他沉溺其中。然而,那真的是愛嗎?或者那只是她的演技罷了,只為了騙取他的信任?

我沒有殺你,我根本不可能殺你,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她傷痛的指控及吶喊在他心中不斷地回蕩。

不,褚拓鬱鬱地提醒自己,就算她沒有企圖謀殺他,她仍然不可能愛他,因為她一再宣稱是他奪走了屬于席家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包括現在和振旭企業的合作,席家事業的存亡全都掌控在他手裏,識時務者為俊傑,她自然不會不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表面上的順從只為了鞏固席家僅有的事業而已,根本不是心甘情願。

“這只是你的看法,或許她並不如你所想的那麼純真。”褚拓轉過頭去注視著窗外,語調淡漠地道:“你忘了爸爸說過的話嗎?女人是最美麗的魔鬼,男人最大的快樂是滿足女人的自尊心,女人最大的快樂卻是傷害你,將你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我沒忘。”褚磊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但我不像你這麼偏激,只因為我們母親的背叛,就認定了所有女人是那子的。世界上有那麼多可愛的女人,不見得每一個都是愛慕虛榮的拜金女郎,或是以背叛為樂趣。”

他轉過頭來看看弟弟,然後笑了。“我想你有你的想法。”

“那麼,承認你也同樣愛著席與蝶,那麼難以啟齒嗎?”

褚拓微微一凜,而後沉默著,繃緊的下顎顯示他無法反駁的事實。或許他的確受父親影響太深,以至於無法輕易信任女人,然而即使他願意對自己誠實,他仍舊揮不去心中那抹陰影。她的淚水到底是真實的,抑或只是她試圖脫罪的詭計罷了?

“你在教訓我嗎,褚磊?”他聲音平靜地問。

“我只是提醒你,愛上一個女人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坦白承認又何妨?一味的否認這個事實,拚命壓抑自己不去愛她,我會說你是豬頭加三級的白癡。”褚磊頓了一下,再次聳肩。“如果真著了一個女人的魔,那你也只好認了,接下來就看你怎麼去努力,讓她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否則錯過了這次,這輩子不見得會再有第二次。”

見老哥沉默不語,褚磊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產生了效果。他對自己挑了挑眉毛,雙手一攤。

“我想說的話都說完啦,至於你心裏怎麼想,那就不幹我的事了。”褚磊輕咳了一聲,起身正要離開,卻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對了,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我剛剛聽說席與蝶和饒邦睿已經決定在下個禮拜訂婚。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咱們不久之後就可以喝到這對新人的喜酒了。”

他輕描淡寫的說完,沒有再看褚拓的反應一眼,逕自走出了辦公室。

褚拓愕然的愣在原地。

她要訂婚了?和那個見鬼的饒邦睿?

她極力聲明她的清白,口口聲聲說饒邦睿和她毫無關系,而現在,她居然要嫁給饒邦睿?

從未有一刻,他感到如此憤怒。想到她曾經那麼溫順地融化在饒邦睿懷裏,幾乎令他嫉妒得發狂。

那個欺騙成性的小妖精!他握緊拳頭,感到指甲深陷進掌心裏。在她沒有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之前,她休想這麼做。



“我有時想想,咱們當時實在是太沖動了,不該把他推下……”

“別忘了,他可是你們席家的敵人。如果不是他強勢打壓,造成公司巨額虧損,乾爹也不會選擇賣掉股份,你們席家又怎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但是原本你告訴我,只要脅迫他和我們簽下字據,讓他答應撤回告訴便罷,並不包括淹死他!”

“當時有人到甲板來,如果我們不那麼做,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不對勁。再說以褚拓的個性,等他脫困之後,你想他會善罷甘休嗎?他會連同新仇舊恨,讓咱們背上蓄意謀殺的罪名被關上三十年。”

“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反而撒銷了對我的告訴。照理說,他沒有死,如果他懷疑是我們搞的鬼,早就該展開行動了。”

“這只是他的另一種手段罷了,讓我們對他放鬆戒心。怎麼知道哪一天,他會不會突然終止和我們的合作關系,給我們狠狠的一擊?”

對話沉寂了半晌。

“我不認為褚拓會這麼做。再說如果他打算搞垮我們,那他何必再和我們合作?以他的權勢和力量,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讓我們一敗塗地。”席為丞緩緩的說。

“或許他在等時機,好讓我們措手不及。”

“等了三年?以褚氏集團的能耐,他不需要任何証據就能將我們告上法庭,讓我們吃上蓄意謀殺的官司。我在想,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或許是因為顧慮到與蝶。”

“何以見得?”

“褚拓一定認定與蝶是這個事件的主謀,然而她卻是最無辜的人,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她因為歉疚和自責而痛苦一輩子,我覺得……良心不安,也對不起她。”

“你別忘了,褚拓並沒有死,他仍然活得好好的,用他那該死的自以為是操控著這一切。他媽的,我們憑什麼得唯唯諾諾靠他吃飯,聽他的命令和指示行事?如果不是他,你席為丞今天會是席氏企業的大老闆,而乾爹原本要給我的那一億創業基金,我也不會連一毛錢都拿不到。”

“可是……”

“如果你不想吃牢飯的話,最好記住我們原來的目的,將我們該有的一切原封不動的要回來。只要褚拓在的一天,這個願望就不可能實現,咱們永遠發不了大財。難道你打算一輩子窩在這個破公司裏,接那種不起眼的小生意,靠著看人臉色過下半輩子嗎?”

“我……”

“記住,別讓任何事動搖你的決心。只要我們再找到機會……”饒邦睿冷笑一聲,眼裏閃動著危險的光芒。“只要再讓我找到機會,逼他簽下股權移轉書,那麼褚氏集團就是我們的。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他有活命的機會。”



一個禮拜後,席家在凱悅飯店席開六桌,為饒邦睿和席與蝶舉行了個簡單的訂婚儀式。受邀觀禮的人並不多,大都是和席振旭有多年交情的老朋友,烏立礎和陸仁恕也代表褚氏集團應邀出席。

在整個過程中,席與蝶一直沉默著,禮貌性地保持微笑,向每位道賀的賓客握手寒暄。她靜靜地坐著,傾聽著餐桌上所有人熱絡的談話,薄施脂粉的臉龐恬靜而淡然,沒有一絲該有的愉悅和喜氣。她覺得自己在飄浮,對這一切有種朦朧的不真實感,仿佛她只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隨著時間過去,她開始感到無法呼吸,那一張張道賀的笑臉和交談的聲音令她耳朵嗡嗡作響,更糟的是,她覺得自己幾乎快窒息了。

“與蝶,怎麼了?”坐在身旁的饒邦睿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關切地低聲問道。

“我……沒事,可能因為這兒太熱的關系。”她勉強一笑,猝然起身。“對不起,我去一下化妝室。”

沒有再看饒邦睿的反應,她匆匆地離座朝化妝室奔去。她只知道她必須離開,必須遠離那過於熱絡的氣氛,再不離開,她一定會發瘋。

扭開水龍頭,席與蝶用冰涼的毛巾輕拭自己的臉。這就是她想要的嗎?她有些恍惚地想著。過了今天之後,她就是一個男人的未婚妻;三個月後,她即將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她是該開心的,不是嗎?

是的,這就是她想要的!她在心裏告訴自己。饒邦睿待她很好,他誠懇、上進,對她溫柔體貼,細心呵護得無微不至,是一個女人所能夢想到最好的丈夫,也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只除了她並不愛他之外……

愛!她定定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然而,愛又有什麼用?褚拓對她並沒有愛,他要的只是她的臣服罷了。與其讓她因軟弱而輕視自己,倒不如遠遠的逃開他,早在作了這個決定之初,她就明白自己再無退路。

她振作了一下,緩步走出了化妝室,心緒仍有些恍惚。才剛出了轉角,她一眼便瞧見烏立礎正背對她站著。聽到了聲響,他回過頭來看她。

“席小姐。”他對她微笑,原本還想說聲“恭喜”,但終究是咽了回去。

“烏大哥。”她漾開微笑,露出頰邊若隱若現的小梨渦。“叫我與蝶就好,什麼時候開始,你我這麼見外了?”

烏立礎先是一怔,然後笑了。

“我只是不知道,我還是不是你的烏大哥。”他搖搖頭。“沒想到再次見到你,居然會是在你的訂婚宴上。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個傳聞而已……我必須說我很意外。”

她的回應只是淡淡一笑。“謝謝你和陸副總撥冗前來,我知道你們都很忙,勞煩你們跑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她輕聲道。

“哪兒的話。這個場合原本應該由褚拓親自出席,不過他今天得開上一整天的會,我不確定他趕不趕得過來。”

席與蝶臉色微變,然而她沒有開口,只是垂下睫毛不發一語。

烏立礎注視著她,審視著她的表情。這麼美、這麼清麗脫俗的女孩,任何男人能獲得她的青睞都是一種福氣。饒邦睿的為人如何他不作評斷,但他可以看得出來席與蝶對這樁即將而來的婚姻並無喜悅之情。

“希望你對自己的選擇不會後悔,與蝶。”他語重心長地道。

席與蝶輕顫了一下,還來不及回話,饒邦睿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烏先生。”

烏立礎知道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

“那我就不打擾了。”再頗有深意的看了席與蝶一眼,他隨後轉身離開。

“烏立礎跟你談了什麼?”一直到烏立礎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饒邦睿才開口問道。

“沒什麼,恭喜我們罷了。”她搖搖頭,轉身就要朝大廳走去,他卻握住她的手將她擁近,嘴唇低焉為覆上了她。他的唇熱情地在她唇上移動,一手在她纖細的背脊上摸索,然而席與蝶沒有動,她雖然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反應。

饒邦睿過了半晌才抬起頭,目光在她臉上梭巡。

“我們走了,大家都在等我們。”她簡單地說道。

“怎麼,你對這個即將成為你丈夫的男人不滿意?”他聲音壓抑地道。“你對我的吻沒有反應,你的身體是僵硬的,你甚至不願意讓我碰你。為什麼?因為我不是褚拓?”

她微微一僵。“這關褚拓什麼事?”她生硬地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著他?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褚拓,你就不會這麼委屈,悲慘得活像要上刑場一樣。”他咬著牙道,握住她的手捏緊。“你根本不愛我,你愛的是他,對不對?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的求婚?”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席與蝶掙脫他的手臂,抬起頭來瞪他。“我們才剛訂婚,你就開始亂吃飛醋?”

“我吃醋是因為我愛你!當我未來的老婆心裏想的是別的男人時,我不該嫉妒嗎?”

她咬住下唇,別開頭去。“我不想和你吵架。”

“因為我說對了?”

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席與蝶瞪視著他,看著饒邦睿的臉孔因氣憤而扭曲。饒邦睿是無辜的,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他沒有義務要忍受這些,他只是說出了一個事實而已啊,他有什麼錯?

她垂下目光,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她卻感到手心汗濕,一顆心脆弱的發顫。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又何必娶我?”她低聲地道,聲音苦澀。“我從來沒有隱瞞過你什麼,不是嗎?如果你後悔了,不想履行這樁婚約,沒有人會怪你的。”

沒有再看他的反應,席與蝶轉身離開。

饒邦睿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拳頭在身側握緊,一抹陰沉籠罩上他的臉。

該死的褚拓!不但奪走了他該有的一切榮華富貴,甚至連他心愛的女人也不放過。

等著吧,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饒邦睿會要他付出代價!



饒邦睿送席與蝶回到住處時,已是夜闌人靜。

他回過頭來看她,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我很抱歉,與蝶。我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惹你生氣的,我……”

他沒有說完,她已經抬起一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她平靜地說,然後拉開車門。“別送我上去了,早點回去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饒邦睿沒有堅持。“那好吧,你也早點休息。”

她點頭,注視著饒邦睿的車子消失在她的視線,她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

訂婚,未婚妻,這些字眼在此刻跳進了她的腦海。她即將不再屬於自己,未來還有一個重責大任要扛……她閉了閉眼睛,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孤獨。

甩甩頭,席與蝶將這些惱人的思緒推出腦海,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住處。正要掏出鑰匙開門,一陣塇岸的聲響從樓梯間傳來,令她驚跳了一下,猛地回頭朝聲音來源望去。

“是誰?”她輕喝道,看著那個坐在樓梯間的黑影緩緩站了起來。她用一手捂住唇,釋然的感覺幾乎令她癱軟在地。是他,是褚拓,他高大的身子斜靠在樓梯旁,陰影遮住了他一半的臉,令他看起來波禆而不真實。

“是我。”他的聲音低沉,邁開步伐朝她走來,黑影幾乎整個籠罩住她。

她立刻武裝自己,極力使自己鎮定,心中暗自期望他別察覺出她的驚慌。

“你認為躲在暗處嚇人很有趣嗎,褚先生?”她冷淡地道,逼自己和他一樣面無表情。

褚拓有半晌沒有說話,那對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注視著她,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令她的心開始狂跳。

“怎麼,他沒有和你一起回來?”他聲音緩慢地道:“我是說……你的未婚夫。”

席與蝶沒有回答,不喜歡他的語氣。“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不再看他一眼,她推門而入,忽然驚喘一聲,因為他已經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嬌小的身軀拉近他的胸膛。她反應過來,隨即開始掙紮了起來,然而他的手臂絲毫不動。

“別趕我走,與蝶。”褚拓緊緊地擁她在懷裏,聲音濃濁地低語,“我在這兒等了你一個晚上,別趕我走。”

她身體一僵,沒有再掙動,不只因為他話裏深沉的懇求,還有他身上傳來的濃重酒味。她抬起頭,正正地望進那燃燒著兩簇火焰的眸子。他的頭髮亂蓬蓬的,領帶也歪了一邊,身上的白襯衫縐成一團,認識他這麼多年以來,她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

“你喝酒了?”席與蝶小心翼翼地問道,所有的憤怒和偽裝的面具不翼而飛。她瞭解他的個性,他喝酒一向節制,從來不曾喝醉過,因為他不喜歡失去控制;然而現在,他身上的酒味卻活像是剛從酒桶裏爬出來的。

褚拓只模糊的咕噥一聲算是回答,全身的重量沉沉地靠在她身上,龐大的身軀幾乎壓垮了她。

她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弄到沙發上坐下,從浴室裏擰出一條毛巾輕拭他的臉。他閉著眼睛,她不知道他是清醒的還是睡著了,事實上,她懷疑他還能清醒,他喝掉的酒大概足以灌醉一頭大象。

“褚拓?”她試探地輕喚,他動也不動。

席與蝶在他身前的地毯上坐下,小手輕柔地覆上他的額頭,靜靜地凝視著那張粗獷俊美的臉龐。那原本緊攢的眉頭在睡夢中放鬆了,沒了他慣有的冷漠和嚴厲,他臉上的線條顯得平和而脆弱。她的眼睛下移到他的唇,記得它是如何溫柔地覆住她的,成功的融化了她的抵抗……

為什麼?她緊咬住下唇,絕望之情全然包圍住她。為什麼要愛上他?她不想愛他,不想如此軟弱,否則他將會成為她靈魂的主宰,要是讓他知道她的心早已被他俘虜,那她就再也無法面對他了。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來時,卻發現褚拓目光炯炯地停在她臉上。她驚跳了一下,想要抽回手,他卻不讓她逃開,炯然的目光和她交鎖。

她垂下睫毛,突然無法正視他,怕他會看出她心底的狂亂。他抬起一手掠過她的臉頰,而後往下握住她的肩膀,溫暖氣息頓時傳遍她全身。

“你要嫁給他?”褚拓過了半晌才開口。“為什麼?”

她咬著下唇,沒有掙開他。“因為我想嫁給他。”

“你愛他?”

席與蝶沒有說話,別開目光。

然而他不允許她逃避,用力的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著他。

“看著我。”他咬牙命令,眸裏開始有了怒氣。“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他只是席振旭的幹兒子,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而現在你卻和他訂了婚。”

“那又如何?我用不著向你交代任何事。”她發出一聲模糊的低喊,試圖掙開他。“放開我。”

“你不能嫁給他,我不准。”褚拓粗聲地道。

“你不准?”席與蝶猛地掙開他,激動地道:“你有什麼權利命令我?你剝奪了席家的一切,將我們操控在你的股掌之間,你為所欲為,完全不顧他人的想法,總是輕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現在,你居然還想控制我的生命?”

他的下顎繃緊,面色陰沉地瞪視她。

她也瞪視著他,臉色蒼白,嘴唇咬得幾乎要流出血來,但是她倔強的不發出任何聲音,無言地和他抵抗。

這一刻,他真忍不住要恨她,恨她讓他心神不寧,卻又怎麼也放不下她。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是這樣一個不顧他人感受的混蛋?”褚拓慢慢地道,眼睛瞇起了。“別忘了,這個混蛋最起碼還有點悲天憫人胸懷,肯成全你想報恩的心態,接濟你叔叔那快倒閉的小公司。而饒邦睿肯如此心甘情願讓你利用,不知道從你身上得到過什麼好處?”

席與蝶呼吸一窒,感到胸口要燃燒起來,但她仍然努力抑制淚水。

“就算他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東西,那也是我心甘情願,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她喊著,用盡全力試著要掙脫,他卻將她握得更緊,渾身僵硬,眼神似冰。

“是這樣嗎?”他陰沉的臉色幾乎令她感到害怕。“告訴我,你用這招讓多少男人上了鉤?是否只要能帶給你們席家利益,你一向來者不拒?”

“啪”一聲,她用力朝他臉上揮去一掌,氣憤和羞辱令她全身顫抖。

當她再次舉起手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並用車反扭,使她疼得滾出淚水。

“從來沒有女人敢打我。”褚拓從牙縫裏迸出一句。

“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我會殺了你。”她冷冷地道。“你是個既卑鄙又下流的豬玀,我為你感到可悲,你可以帶著你骯臟的思想滾下地獄去。”

“我卑鄙?”他冷笑一聲。“你以為席振旭的小公司憑什麼可以維持下去?你以為他的信用,還會有哪個銀行肯借錢給他?如果不是褚氏集團一直在暗中接濟,根本不會有振旭企業的存在,而你卻說我卑鄙?”

席與蝶的腦中轟然一聲,臉龐在一剎那間失去了血色。

“是你?”她顫抖地低語,“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我要你們席家一輩子向我低頭,對我俯首稱臣!”他的臉部緊繃,眼睛惡狠狠地盯住她,粗魯地道:“既然你認為我是卑鄙小人,那我索性就再下流一點,反正你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褚拓的唇狠狠地封住了她,野蠻且粗暴,一手毫不溫柔地扯裂她身上的衣物。

她試著扭開頭去,用力捶他的胸膛,然而他的力量遠勝過她,這是一場註定贏不了的戰爭,一會兒之後,她已經筋疲力盡。

察覺到她不再掙動之後,褚拓抬起頭來看她。她小臉蒼白,胸口因急促的喘息而起伏,睜著一雙淚盈盈的眸子看著他。心疼和不舍頓時湧了上來,令他的心掠過一陣抽痛。

“別抗拒我,與蝶。別生我的氣…”他喃喃低語,“我承認,我是氣瘋了,想到別的男人會這樣抱著你、吻你,我簡直嫉妒得快要發狂。我無法思考,無法專心在我的工作上,滿腦子想的都是你要嫁給他的事實。我知道自己像個白癡,明知道你最憎恨的人是我,我卻怎麼也放不下你,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字眼敲擊著她的胸口,令她喉頭凝噎,幾乎無法呼吸。他的意思是否表示……他其實是在乎她的?然而她不敢問,不敢聽到那可能是否定的回答。

席與蝶抬起手,食指輕滑過他微刺的下巴,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將熾熱的唇壓入她柔嫩的掌心。她的呼吸一窒,感覺淚水再次湧上眼眶,她想告訴他,她愛他,深到連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然而那些話梗在喉嚨裏硬是發不出聲音。

“別嫁給他,與蝶。”褚拓將臉埋進她的頸項,模糊地道:“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只要你一句話,我全都依你。”

她的心緊縮了一下,他聲音裏的痛苦令她感到內心一陣酸楚。她搖搖頭,纖細手臂環繞住他的頸項,用她的吻來代替回答。

他低吟一聲,嘴唇再度占領了她。這回的吻不再野蠻,而是充滿甜蜜和欲望,她啟開雙唇讓他的舌尖探入,感覺他的手溫柔地探索著她裸露的背,她並未意識到身上的衣衫已從肩頭滑落。

當她感覺他抱著她站起時,她將臉埋在他的肩上,感覺他的唇離開她的,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頸間,轉而在她的酥胸輕吻吮咬。他的碰觸突然變成炙人的親昵,令她深深顫抖喘息,他的氣息濃鬱,呼吸深沉,胸膛壓抑而肌肉緊繃,仿佛仍在費力地控制自己。

然而她不要那些自製和壓抑,她要他!他的手以不可思議的溫柔,細膩、性感地撫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她輕聲嘆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安心以及被保護。

他的自製力全然崩潰,以一個野蠻的吻封住了她震悸的呢喃。

火焰狂猛地燃起,她不在乎他的動作如此狂暴激昂,因為那火焰也同樣包裹住她全身。他們的身軀緊密相貼,手指交纏,唇瓣膠著難分。

“堤阿默……”在風暴的巔峰,她聽到他反覆地呢喃著這三個字,還有她的名字,模糊地低語著她有多美麗,他有多麼為她著迷……

時間終止了,她溫馴地蜷縮在他懷裏。他的雙臂仍然緊緊地擁住她,一手戀戀不舍地輕觸她裸露的背。她感覺他的手纏入她頸後如瀑般的髮絲將它挑散,用唇舌品嘗著她凝脂般的肌膚。他用疼惜的吻親吻她,那輕柔的愛撫令淚水再度威脅著要沖出她眼眶。

“與蝶?”褚拓輕喚著,微微松開他的懷抱想去看她的臉。

她立刻閉上眼睛裝睡,長而濃密的睫毛覆住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胸口的起伏和緩而均勻。

他凝視著她姣美的臉龐,一股沖動令他想要向她坦白自己的感情。

但想到她也許根本不屑一顧,他苦澀地微笑,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重新將她擁入懷中。或許改天吧,等到他有勇氣向她承認時,或許她會願意傾聽……

聽著他和緩的呼吸,席與蝶靜靜不動,試著抑住盈眶的淚水,突然慶幸黑暗讓他看不見她的臉。

他已經征服了她,讓她全然的降服在她懷中,即使那意味著將靈魂交給惡魔,她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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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4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走進這家溫馨小巧的咖啡店,席與蝶不太費力便找到坐在角落裏的褚磊。

她綻開微笑,從進褚磊為她拉開的椅子,看著他揚手招來侍者。

“你吃過了嗎?”見她點頭,他一臉委屈的抱怨道:“我從早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快餓死了。”

她秀眉微揚,看著他向侍者吩咐了幾句,然後回過頭來面對她。

“我以為你下個月才會回台灣。”她說。“烏大哥告訴我,你們在美國紐約和法國里昂的新飯店即將開幕,你接下來這半年可能得東奔西跑,根本不會有時間待在台灣。”

“去他的飯店,只要有一位漂亮的小姐肯陪我吃飯聊天,再大的事都可以滾到一邊涼快去。”他露齒一笑。“你向立礎打聽我,莫非是對我有不良企圖?”

“我只不過閑來無事順口問問,你千萬不要誤會。”

“這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枉費我一直十分仰慕你呢,席小姐。”他一副晴天霹厲的表情,用一手捂住胸口。“完了,我心儀已久的美人兒居然對我沒興趣,我不要活了算了嘛。”

席與蝶又笑了。和褚磊相處時總是這麼愉快,他似乎就有把氣氛弄得輕松熱絡的本事。

她凝視著他,想著他和褚拓的不同之處。他不像褚拓那麼嚴厲,她有些出神地想著,褚磊是從容的、幽默的,那份玩世不恭的獨特魅力讓他一向是女人目光的焦點。如果她不認識褚拓,或許她也會為這樣的男人著迷,只是……

“怎麼會突然想到要找我吃飯?”她柔聲問道,攪動著杯中的咖啡。雖然褚磊不像褚拓那般對她存有敵意,但近幾年來,她和褚磊也少有見面的機會。她有些訝異褚磊居然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和她訂下這個約會。

“自從那次在晶華酒店之後,咱們也有好一段時間沒坐下來好好聊聊了。”他說完頓了頓。“再說,你訂婚時我不在台灣,是該親口向你說聲恭喜。”

席與蝶淺淺一笑。“謝謝。”

“如果大哥知道我約你在這裏喝咖啡,他可要嫉妒死了。”他咧咧嘴說道。“可惜他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大概也不會有閑情逸致管到我這邊來。”

她愣了一下,而後勉強一笑,轉開頭去凝視窗外熾熱的陽光。那天早上當她醒來時,褚拓早已離開,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去的。如果不是枕上仍留有他的餘溫和氣息,或許她會認為那根本只是一場夢。

你是傻瓜,席與蝶,她閉上眼睛,在心裏微微嘆息。對褚拓來說,她或許只是另一個被征服的獵物,一個心甘情願的俘虜罷了,她怎能期望自己對他來說是不同的,期望自己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為什麼會選擇饒邦睿?”褚磊過了半晌才說。“你不愛他,不是嗎?”

“何以見得?”

“如果你是因為愛他而要嫁給他,那麼你不會像現在這樣鬱鬱寡歡,一點喜悅之情也沒有。”他溫柔地道。“為什麼?與蝶,是什麼原因讓你肯這麼委屈自己,屈就于一段根本不會快樂的婚姻?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她的笑容褪去了些,變得有些勉強。

“這很重要嗎?人的一生中,並不總能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她淡淡地道,微側著一頭美好的長髮。“邦睿沒什麼不好,他有上進心、有責任感,重要的是他對我很好。女人求的不就是這些?”

“但你不愛他,這是最大的問題。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卻仍然欺騙自己那並不重要。”褚磊嚴肅地道,眼眸專注地盯著她。“告訴我實話,與蝶,你愛大哥嗎?”

她呼吸一窒。有那麼一刻,她想否認,想尖叫說她並不愛任何人,然而褚磊目光認真地看著她,耐心地等待她回答,她發現自己無法對他和對自己說謊。

“我愛他。”她的聲音低如耳語。

“那麼,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他不會相信的。”她搖頭,苦澀地一笑。“他認定了我是當年策劃謀害他的兇手,怎麼可能會相信我的話?”

“這倒是。”褚磊靠回椅背,沉默片刻。“大哥有沒有和你談過我們的母親?”

她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但是仍然老老實實回答,“沒有。我母親和叔叔也一直避談這個話題,所以我只知道她……”

“她不顧一切拋下了丈夫和兩個兒子,和你的父親私奔?”他平靜地介面,“既然如此,你應該能諒解大哥之所以不相信你的原因,畢竟我們的母親給了我們一個很糟糕的示範,她不守婦道,紅杏出牆,和丈夫的好友有了姦情,最後連兩個年幼的孩子也不顧了。”

席與蝶咬住下唇。褚磊的聲音雖然輕松自若,但仍掩飾不住一絲潛藏的苦澀。

“我很抱歉。”她低聲說道。

“傻丫頭,這關你什麼事?你一樣是這個事件的受害者啊。”他攤了攤手,輕描淡寫地道:“我不否認,一開始我也曾經很不諒解他們,但等年紀漸長之後,反而比較能理性的思考。我們都不知道當時真正的情形,也不知道事實是否真如我們所想的那樣。感情這事是很難說的,有時它就是那麼突然的發生了,否則哪來的‘相見恨晚’、‘恨不相逢未嫁時’這些詞兒?”

褚磊露齒一笑,朝她眨了眨眼。“再說,把這個事件全歸咎于你的父親也不公平,也許是我媽勾引你父親也說不定啊!就算他們違背了傳統禮教,只要他們過得開心自在,咱們又有什麼資格責怪他們?”

席與蝶先是一愣,而後笑了。也只有褚磊能把這種事說得如此輕松。

“只可惜並非每個人都能這麼想。”她停了一下,有些遲疑地接著問:“她是什麼樣的人?”

“我母親嗎?”褚磊瞇起眼,思索了半晌。“她叫莫倩妮,和我父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所以她走了之後,我父親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將她的照片全收了起來,也不准我們提起,所以我對她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

“她和你父親不和嗎?”

“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和大哥從小就被送到美國唸書,也無從得知那幾年他們的感情是否出現裂痕。”他寬肩一聳。“不過,我想他們大概也沒有時間吵架。那時的褚氏集團正在發展的階段,我父親幾乎整天待在公司裏,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或許也因為這樣,讓他們之間愈來愈疏遠,繼而有那件事發生。”

席與蝶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往下問。“褚拓和你母親的感情很好?”

“嗯。我父親對他一向非常嚴格,所以母親就成了他暫時能紓解壓力的避風港。他一直不能諒解母親何以會背叛我們,一聲不響就離開這個家,更甚者對方居然是他一向敬重有加的席叔叔。我想這才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地方,他對你的敵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瞭解。”她垂下睫毛,咬住嘴唇。“你們找過她嗎?”

“當然有。我父親在世時曾經不准我們去找,但他過世之後,大哥曾經動用過一些關系去查探各國入境資料。不過我認為這沒有多大的作用,如果他們根本不打算再回來台灣面對我們,那麼找到他們又有何意義?”

席與蝶沉默著,雖然臉色仍然有些蒼白,但已不再像從前那般矛盾而不安。當褚拓曾經被他最愛的人背叛時,他會不會再輕易信任女人也是可想而知。這一刻,她突然能瞭解真正的褚拓,瞭解那個外表極端冷靜,內心卻陰郁脆弱的男人肩上所背負的擔子有多重。

“所以,原諒他有時暴躁易怒得像頭不講理的大熊。他其實不像表面上那樣嚴酷,只是他有太重的責任要扛,不得不如此。”褚磊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溫和地道:“他是相信你的,只是嘴巴上硬是不肯承認罷了。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想通的,嗯?”

她點點頭,朝他嫣然一笑。“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褚磊。”

褚磊回以一笑,而後挑起眉毛,握起她的手至唇邊一吻。

她本能地順著褚磊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見那個朝他們直走而來的高大身影。

“哈勖,大哥。”褚磊打了個招呼,仍然沒有放開席與蝶的手。

“你的祕書告訴我你在這兒吃飯。”褚拓沉聲說道,目光審視地掃過他們兩人。“沒想到你一回台灣,急著見的不是我這個大哥,而是席小姐。”

“我和與蝶久未見面,見個面聯絡一下感情嘛,這有什麼不對嗎?”褚磊吊兒郎當的往後一癱,斜睨著他。“再說你知道我一向就很仰慕與蝶,怎麼,我不能邀她吃頓便飯?”

褚拓微蹙起濃挺的眉,視線轉向席與蝶。她沒有看向他,只是靜靜地坐著,目光清澈而柔和,神態安詳而恬靜,看起來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

然而她臉上的微笑卻不是針對他。事實上,她仿佛當他是個透明人似的,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令他心裏頗不是味道。

“我不認為席小姐會接受你的追求。”他慢吞吞地說道,牢盯著褚磊。“或許你不知道,席小姐早已是名花有主,她上個禮拜已經訂婚了。”

褚磊的反應只是挑高一眉。“那又如何?只要她還沒有結婚,任何人都有權利追求她。”他朝席與蝶擠眉弄眼一番。“況且我也不比她那個未婚夫差啊,你說是吧,與蝶?”

“既然你們有事要談,那我先走了。”她簡單地說道,正想起身離開,褚磊伸出手制止了她。

“不急、不急,公事隨時都能談,倒是你和大哥也好久沒見了,是該坐下來敘敘舊。你說是不是啊,大哥?”他睨了兄長一眼,顯然不在乎他皺起的眉頭,逕自悠哉的起身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一時間,這個僻靜的卡座只剩下他們兩個沉默對峙。席與蝶沒有開口,盡管她內心忐忑不安。

“褚磊和你聊了些什麼?”半晌之後,褚拓終於開口。“這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和褚磊在一起。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席與蝶迎視著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依然莫測高深,但她依稀看出其中有一絲戒備和……介意。噢,他是在吃醋嗎?

“你以為我會和他聊什麼?”她反問。“如何策劃另一場謀殺?”

“你是有可能會這麼做,但我不相信褚磊會想謀殺自己的大哥。”他瞇起眼睛打量著她,慢吞吞地道:“不過美色當前,一般的男人很難拒絕這樣的誘惑,也難怪褚磊和饒邦睿都會為你著迷了。”

“我和褚磊只是朋友間的閑聊,這有什麼不對嗎?”她神色平靜,聲音輕柔地說道。“至少他不恨我,還願意把我當成朋友,沒有因為咱們兩家上一代的恩怨就和我斷絕往來。”

“因為如此,所以你決定將目標轉移到褚磊身上,因為他顯然比我更容易上當?”

席與蝶握緊拳頭,眸裏開始閃現怒氣。褚拓似乎總有辦法挑起她的怒火,尤其是那嘲諷和自以為是的態度。無論他是否遭受過什麼樣的背叛,他這麼說都太過分了。

“如果你要這麼想的話,那就隨你高興吧。”她語帶惱怒地道,高傲地仰起下巴。“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走一步。”

“如果不是因為心虛,你何必急著走?”她正想轉身離開,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緩慢而低沉。“怎麼,才幾個小時不見,這麼迫不及待想回去見你的未婚夫了?”

“就算是,那也不幹你的事。”

她驚喘一聲,因為他已經一把攫住她的手臂,目光兇狠地瞪視著她。她不甘示弱地挺起背脊,倔強地仰起下巴瞪了回去。

“誰說不關我的事?”褚磊聲音緊繃地道:“該死,你屬於我,而你卻說這不關我的事?”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褚先生。”她沒有浪費力氣抵抗,聲音平靜而淡漠。“和一個你認為是招蜂引蝶、水性楊花的女人扯上關系,你不覺得有辱你高貴的身份?”

席與蝶別開頭去,祈禱她的眼睛沒有洩露出她的顫抖。

褚拓的眼睛緊盯住她,看見她的嘴角倔強的緊抿。他說話傷了她,他知道。這些天來,她的身影如影隨形地纏住他,思念幾乎令他發狂;然而一見到她和褚磊有說有笑,他卻忍不住一陣妒意直往上竄。

他在嫉妒!該死,他居然在嫉妒自己的弟弟!

“我可以走了嗎,褚先生?”她冷冷地道,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猛地將她擁進懷裏。他的手下滑至她的背將她壓近,嘴唇狂猛地覆上她的。

褚拓的手指滑進她頸後的髮絲,令她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抖,感到體內升起一抹奇異的溫馨及渴望,那股只有在他身邊能感受到的心安和穩定的力量,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投進他的懷抱,攀附著他、擁著他,告訴他,她愛他……

“對不起,與蝶。我只是個被嫉妒沖昏頭的笨蛋,並不是有意那麼說的。”他濃濁地道,沙啞的聲音隱含一絲佔有的霸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和那個天殺的饒邦睿訂了婚,我只告訴你,我要你,我絕對不答應放你走。”

席與蝶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地站著不動。

他撩起她的秀髮,手指纏入她豐厚的髮絲輕輕地往後拉,讓她仰起頭直視著他。

“與蝶?”褚拓輕喚著,俯下頭想再吻她,她卻偏過頭去。

“為什麼?”她嗓音柔和地開口。“給我一個理由,一個不嫁饒邦睿的理由。”

“因為我……”愛你。這句話幾乎沖口而出,然而卻硬是梗在他的喉間。

她一直屏住氣息,心臟狂跳,等著他說出她想聽到的那個理由。

他沉默了許久。在他眼中,她看見了熾熱的火焰和熱情,也看見了掙紮和矛盾,還有一抹她不確定的復雜情感。他要她,她知道,然而那能維持多久?他只是想征服她罷了,一等到他厭倦了她,他們之間就再也不剩什麼了。

“你找不到理由,是嗎?”席與蝶低聲道,掩飾不住心裏那深沉的苦澀和失望。她是如此的需要他,但他要的卻只是她的身體罷了。這不是她早就知道的嗎?為何她卻感到如此痛苦和孤寂,仿佛心裏被撕裂了一道深長的傷口?

她輕輕地掙開了他的懷抱,轉身離開,腳步悄然無聲。

這次褚拓沒有開口留住她,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感到心裏有股失落和苦澀的悵然。



連著幾天的漪漪細雨,讓人的心也跟著煩躁了起來。褚拓視而不見地凝望著玻璃窗上的霧氣,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浮氣躁。

你還想怎麼樣?他在心裏質問自己。即使與蝶將自己給了他,但她仍然沒有改變初衷。她愛的、要嫁的仍然是那個饒邦睿,一個能給她承諾、溫柔呵護她的男人,而不是他,一個不擇手段奪走她家產的黑心惡魔。

也許他該向席振旭提出婚約兌現的要求,他野蠻地想著。如果席家人想重拾往日的風光,那麼沒有人會拒絕這樣誘人的提議,就算這違背了他一貫的原則,推翻了要懲罰席家人的計劃,那就這樣吧。他太驕傲,絕不會承認他從未如此想要一個女人,想得令他的心發痛。

該死!褚拓在心裏喃喃的低咒著,瞧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傻瓜。他居然打破了自己奉為圭臬的單身主義,如此熱切地渴望一個女人留在他的生命裏,而且是一個曾經企圖謀殺自己的女人……

電話鈴適時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傾身接起,“喂?”

“總裁,饒邦睿先生說要見您,但是他和您並沒有約,您要不要見他?”

饒邦睿?褚拓揚起眉毛。思索片刻之後,他下了決定。“帶他進來。”

放下電話,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祕書帶著饒邦睿出現在門口。由於和振旭企業的合作根本毋需他插手,所以他和饒邦睿一直少有碰面的機會。如果他所料無誤,饒邦睿絕非為公事而來,他納悶著饒邦睿來找他的原因。

“饒先生。”他微微頷首,比了個手勢。“請坐。”

饒邦睿在那張真皮沙發上坐了下來,環視著這個偌大豪華的辦公室。

“沒想到褚氏集團如此龐大,也難怪所有和振旭企業有過合作的廠商會見風轉舵了,誰都想成為褚氏集團的合作對象嘛,是不?”

“或許。”饒邦睿話裏些微的嘲諷令褚拓微揚起眉,但他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商場上誰都想鞏固自己的利益,確保企業能處於不敗之地,饒先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想必應該瞭解這套規則才是。”

“我當然瞭解。不過以振旭企業目前的規模和財力,要發展到成為貴公司這般的大財團,恐怕是難如登天了。並不是每個企業都有雄存的財力並購其他公司來壯大自己的聲勢和地位,你說是嗎?褚先生。”

饒邦睿的口吻幾乎是挑釁了,褚拓微挑起兩道濃挺的眉毛。

“饒先生今天來找我,是為了和我談當年褚氏並購席氏的事?”

“這只是其中之一。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和你聊聊我的未婚妻。”

他先是一愣,而後雙眼瞇起。“你的未婚妻?”

“是的,我的未婚妻,席與蝶。相信褚先生應該知道,我和與蝶已經在半個月前訂婚了。”

“當然。”

“那麼,和一個已經訂了婚的女人糾纏不清,是褚先生的一貫作風?”

褚拓的眼睛再度瞇了起來。“饒先生在說些什麼,我不是很明白。”

“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饒邦睿的嘴角嘲諷的一撇,沉沉地道:“你想得到她,不是嗎?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承認,有人欣賞我饒某人的未婚妻,我還不至於那麼小氣。”

“我和席小姐是舊識,不知道饒先生是否誤會了什麼?”他沒有顯露出一絲情緒在臉上,表情依然冷靜自若。

“誤會?”饒邦睿森冷的一笑。“三更半夜出入我未婚妻的住處,說你和她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有誰會信?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褚拓目光一閃,霎時明白。原來饒邦睿早就在監視著他和與蝶的一舉一動,就如烏立礎所說的,饒邦睿並非像表面上那樣溫和而無害。事實上,內在的他復雜而危險,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只要她還沒有結婚,那麼她就是自由的,任何人都有追求她的權利不是嗎?”他慢吞吞地開口道。

“追求?你只不過想得到她罷了,就像你當年並購席家的產業一樣。”饒邦睿聳聳肩膀,目光閃爍。“堂堂褚氏集團總裁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居然和我饒某人的未婚妻私底下幹著見不得人的事,這個消息要是傳了出去,想必是個頗吸引人的話題吧?”

褚拓微揚起一道濃眉。原來這才是饒邦睿來找他的重點,他想藉機敲詐?

“你在威脅我?”

“當然不敢。”饒邦睿狡黠地一笑。“我想這件事傳揚出去,對褚先生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反正這只是在你的獵艷名單上再加一筆罷了,無傷大雅。不過恐怕與蝶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這可是有關她名節的醜聞,人家會說她還沒過門就紅杏出牆,給我這可憐的丈夫戴了綠帽子,到時在我們的結婚典禮上,她會有多難堪哪?”

褚拓瞇起眼睛,看著那張神色自若的臉。饒邦睿必定是經過一番審慎的計劃才會來找他談判。他暫且按下沖動,不動聲色地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何不乾脆一點?”

“看來褚先生也是個聰明人,咱們就別浪費時間了吧。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談筆交易。”眼見達到了目的,一絲得意閃過饒邦睿眼裏,他優閑地往後一靠,聲音緩慢地道:“以褚總裁的身份地位而言,身邊圍繞的美女不知凡幾,卻仍對席與蝶情有獨鐘,想必一定有她值得的地方。既然如此,我的要求應該也不算過分了。”

“你想要什麼?”他目光銳利。“錢?”

“我不要錢。”饒邦睿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我要褚氏集團百分之十的股權。”

“百分之十?”

“對!我已經等得太久了,繼而窩在振旭企業那個破爛的小公司裏,要等到何時才能出人頭地”他不耐煩地一揮手。“比起當年你並購席氏所得到的利益而言,這百分之十的股票對你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如果你肯出更高的價錢,我甚至不介意出讓席與蝶,讓她陪你過幾夜。”

褚拓握緊拳頭,但他極力克制,壓下想出手揍人的沖動。

“揭發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好處?”他故作無動於衷地道。“我可以對這件事置之不理,反正這對我沒有影響。別忘了,和她訂婚的可是你,你不怕被傳媒攻擊得體無完膚?”

“我無所謂。反正這件事情傳開之後,我還是會娶她,成為一個無怨無悔愛著她、包容她出軌的好男人,受苦受難的會是席與蝶。”饒邦睿笑容陰險地道:“到時大家只會更同情我這個丈夫,贊美我居然有這麼大的包容心,去容忍自己的老婆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

“如果我娶了她呢?”褚拓目光淩厲,慢慢地開口道:“只要我娶了席與蝶,那麼這件事就不算醜聞,你連一點好處都拿不到。”

饒邦睿雙手一攤,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席與蝶不會答應的。別忘了,她的父親帶著你的母親私奔,而你則併吞了他們席家的財產,她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恨不得殺了你,怎麼可能會答應嫁給你?”

該死!褚拓在心裏低咒一聲。饒邦睿根本是有備而來,看准他對這件事不會坐視不管。

“你似乎很有自信,嗯?”他淡淡地微笑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你就等著席與蝶被形容成不知羞恥,背著未來的丈夫勾搭上大財團的總裁,是個愛慕虛榮的拜金女郎吧。”饒邦睿斜睨著他,似笑非笑地說:“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你可以找人殺了我,但那是沒有用的,還有一個人知道我來找你這件事,只要我一遭到不測,他就會向新聞界揭發此事,讓你和席與蝶身敗名裂,到時我可是愛莫能助。”

褚拓先是靜默了半晌,而後緩緩地笑了。“看來,我似乎只有花錢消災一途,才能阻止這樁醜聞傳播到媒體上去了。我也不願意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褚氏集團經營多年的企業形象,讓外界產生不必要的揣測。”

“我只不過替席與蝶將原本屬於她的財產要回來罷了,將來受益的還是她,不是嗎?”饒邦睿挑著眉毛說。

“當然。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想我會很樂意和你合作,你必定是個足以重用的商業人才。”褚拓微笑道,拿起桌上的筆輕松地把玩著。“我會盡快給你答覆。如果沒事的話,我就不送了。”

饒邦睿沉默了半晌,目光帶著警戒地看他。雖然他已經預估到褚拓終究會妥協,但怎麼也沒料到他會如此冷靜平和,神色輕松自若,仿佛那數百億價值的股票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不知怎的,雖然褚拓幾乎等於答應了他提出的條件,但他卻沒有絲毫興奮之感,反而覺得不安。事情似乎進行得太順利了一點,或許他終究是低估了褚拓……

看著饒邦睿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褚拓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慢慢地靠回椅背,將雙手在胸前交抱,陷入了沉思之中。

桌上的電話在此刻響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伸手接起。

“喂?”

幾秒鐘之後,他臉色微變。“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他面色陰沉,握著話筒的手指緊得發白。

她回來了……

在這麼多年之後,他從未想過還會有再見到她的一天,而她卻毫無預兆地再次出現——

莫倩妮,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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