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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連清] [赤焰郎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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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39:3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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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幅卷軸成形的素絹被慢慢地攤了開,展露出描繪著八個栩栩如生的人像丹青圖樣來。在這張纖細的絹面上,繪著一位絕麗出塵的美婦,她正巧笑倩兮地偎在另一位昂揚高挺的男子身旁。這是一對夫婦,只消一眼即可斷定其人非凡,而陪站在這對儷人左右身前的,則又有六個年齡不一的漂亮孩子,每位稚兒的臉上都堆滿盈盈笑意,端是幸福無邊的模樣。
  沒錯,絹面上所繪的這八個人正是一家子。
  而這家子姓展,絹畫上那個昂揚男子更曾被當今聖上封為"震天大將軍"。
  他會得此封號,只因其戰功彪炳,成就之高,就連天神武將都要忌憚三分,在沙場戰役上,只要展氏紅旗一出,不戰而降的敵兵敵將比比皆是,十年來輝煌的戰功不得不令皇帝再三表揚,也成就他震天的威名。
  然而,連番的征戰皆捷,終究敵不過奸佞宵臣的挑撥離間,也避不去帝主的惴惴疑慮,於是,禍事焉然發生,展家一族全數捲入這場風暴之中,無一倖免。
  「丞相,定遠城今日又是哭號震天了。」
  隨著部屬走進議室廳堂的稟報,素絹從指間滑落,掉在紫檜木桌上。嘴角一抽,腦際瞬間浮上一幕往事……五年前的今日,正是展破人頭落地之時,而其罪之重,更牽連九族,於是一百八十九條人命也在同一日,全數為之陪葬。
  「都五年丁,那群無知百姓仍然無視於我的禁令,祭拜展破?"任九天的筋肌在平板的面容上隱隱浮動,逸出一抹陰森利芒來。"傳我命令給地方官府,定遠城宵禁三日,不許百姓進出,違我令者,斬立決!」
  「是!"接令後,下屬立即推開議室廳堂的門扇走出。可才一個轉身工夫,驀地從迴廊角落邊又竄出一條小小身影來,未經通報,霍然撞入議室廳堂內。
  小身影一站定,水靈靈的眼瞳就猛勾著桌面的絹畫瞧,一瞬不瞬地。
  「終於讓我瞧見了。」任薰衣凝脂般的小手飛快地搶過絹布,黑白分明的眼兒進出興奮光彩。
  「薰兒,你這是做什麼?」任九天向來的陰鷙在見到惟一僅存的女兒後,就蕩然無存了,即使語氣仍帶有責備,卻又包藏著無止盡的寵愛。這寶貝女兒年屆十三卻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假以時日,想必傾國傾城。
  「爹,這畫送我好嗎?」她依然直勾勾地盯著畫上人兒瞧,尤其對其中一個粉妝玉琢的小男孩充滿興致,雖只是畫,但畫工將他的神韻勾勒得相當傳神,尤其是那對清澈的笑眼,滿是盎然靈跳的活潑因子,不知怎麼回事,從他身上傳遞出的氣韻巳然緊緊揪住她的目光。
  「爹,我每回見您總是偷偷地將這幅畫鎖在暗櫃裡頭,教畫上美麗人兒總得藏身不見天日的角落中,您不覺可惜嗎?送給我好了,我會小心保存的。"她殷殷央求道。
  「不行屍任九天神色一變,凌厲驚人!他搶回被寶貝女兒奪走的素絹,死緊抓住,還鄭重交代道:「薰兒,答應爹,忘了畫像中人,今日之亭,一世都不可再提。」
  「為什麼?」任薰衣不懂,爹爹一向寵她,若非天上繁星遙不可摘,早在她五歲那年,她的爹爹就會替地實現願望。"難不成您不喜愛薰兒了?」
  「胡說!"他沒有解釋,只是匆匆地取來火折子,塊速點燃它,不由分說地就把素絹的一角置放紅色火焰下。
  「爹……"任薰衣大驚!不給,也不必毀了它吧!
  「不要燒掉它,爹……」
  「我不該留這畫的。"他無視女兒的祈求,銳利的眼珠陰狠狠地瞪著開始燃燒的絹素,喃念的口吻夾雜著某種莫名的悸顫。"記住,一輩子都不許再提起這些人,一輩子……」
  「爹……"任薰衣心疼地喊,看著紅色火焰一點一滴地吞噬掉絹畫,卻無力搶救,眼睜睜地呆望著絹畫成為一團灰燼,散了。
  心沉甸甸地,畫已然毀了。可她就是知道,絹素上的男孩影像已然鐫鏤在她腦海中,深深烙上了。愛文掃校1寒雪白落,鋪染整片大地。
  位於揚州北方,有一處名喚寧瑕縣的仙境美地,正是宰相任九夭辭官隱退所選擇的飴養之所。雖說他辭官已有三載,不再堂而皇之地掌擁權勢,但其培養出來的心腹,至今仍然活躍在當今朝上。以至於卸下官爵的他雖然已入百姓之列,但在寧瑕縣裡,上自卸府縣令,下至巨富紳賈,仍以他馬首是瞻,不敢逾越半分,由此可見,這下野的任九天,當初的勢力是如何盛大了。
  軟綿綿的飛絮依然不斷地飄著,晶瑩的雪花將世間景物綴點成剔透的絕色。然而就在這片白皚皚的單一色澤裡,卻唐突地奔竄起另一種詭異的顏色,而且還夾雜著倉皇失措的驚叫聲!
  天啊——坐落在寧瑕縣最繁華的中心地帶,正燒起一道奪人心魄的紅色烈焰,還觸目驚心地在愈聚愈多的人潮眼前放肆地狂燒著。
  紅光罩頂,熱燥的溫度不斷席捲狂掃,駭退了試圖救火的民防官兵們,這團不畏嚴雪的異火,此刻正囂張地肆虐著任九天所居住的薰夢苑,熊熊火焰吞沒丁富鬲堂皇的廣大豪邸。這幢在建造之時,花費無數人力、財力所精心築雕出來的亭台樓閣,如今正在燃燒的紅色烈火中,一樣一樣葬送掉了。
  砰一響!巨大樑柱傾頹斜倒,爆裂的聲響傳遍整墮寧瑕城。
  而位於薰夢苑二里外高鵬客棧中的滿座食客們,在目瞪口呆之餘,開始竊竊私語了。
  「可惜呀可惜,這幢華麗無比的'薰夢苑',大概是沒得救了。」
  「可惜?"心疼的話頭才出,不以為然的反駁立即出現。"可惜什麼?惡有惡報,這是千古不變的定理,任九天為宮不仁,遭此橫禍,堪稱罪有應得。」
  「小聲一點,你不怕被捉去砍頭?"噤聲的手勢又摻一腳。
  「怕?"那人長歎一聲,口吻淨是深深的沉鬱。"當年就是貪生怕死,這才讓展破將軍含冤而死,還害得展家一百八十九條人命一夕間全歸黃泉。倘若當時百姓們肯提起勇氣,聯表上稟,懇求皇帝重新調查,也許局勢不至於演變成此啊!」
  「哎呀呀……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人都死了好幾年,歎也沒用。來,乾一杯,如今我們可以做的,就是慶賀任老賊的巢穴被祝融所毀,也賀任九天終於遭受天譴……"來來往往的觀戲人群中,至今還是沒人瞧見任府內的傭僕管事,或是居其內的親朋好友,有人逃出薰夢苑的,想來,這道不畏天寒地凍的熊熊烈焰,不單詭譎怪異,更可能濤猛地把活人全部都吞噬掉了。
  「只可惜了薰姑娘。"又有哀悼者歎歎惜憐,那個美貌無雙的姑娘,人挺不錯的。
  「誰要她有此爹親,才會逃不過此等大劫,這是她的命。"在寧瑕縣裡,任家雖不復以往的囂張跋扈,但過去的惡劣事跡依然鮮明地留存在百姓的腦海中,褪不去了。
  高鵬客棧裡,議論紛紛的嗓音仍不絕,翹望的視線裡,熊熊的火海仍未滅。
  那團火光仍然高照雲霄……烈焰也不斷地,狂燒著……這座富麗堂皇的薰夢苑在六個時辰之後,終於成了一片廢墟……
          ☆          ☆          ☆
  巍峨的屋宇、皇宮貴宅般的綺雨建築,在祝融的肆虐後,終成一片淒涼哀鴻的焦黑,僅剩的只有薄薄的殘煙在雪花夾隙中無奈地晃漾著。毀了,薰夢苑這回切切實實地毀了。
  「搜——"一道冷凝的命令一下,五名受過嚴厲訓練的黑衣人瞬間從搖搖欲墜的屋脊處敏捷地搜巡,任何地方都不錯過。
  發令人不動如山,與其相同的黑色勁衣將他僵直妁身子漩透出一股冰寒來。這股陰森,連天上冰雪都退卻三捨。
  倏地,一陣狂風自他背後撲來,將他腦後的髮束卷帶起狂狷的殘放,一如他的人。
  「沒有屍體。"下屬們開始回報。
  「連牲畜的痕跡也沒留下半分。」
  「看樣子薰夢苑根本是空的,任九天快我們一步,逃了。」
  「逃了?」直到這兩個字貫入耳中,他才動了動,詭異的笑容寒得沁人。"他預備逃到哪裡去?」
  「上主。"這是冰焰門裡位階的稱號,所謂"上主",權勢之掌控,僅次於冰焰門主。"接下來的行動,請指示。」
  「不必了!"他唐突的一句,亂得手下摸不著頭緒。
  但見他,突然將身形拔高,躍向三尺外,迅快地自一根巨大半傾的粱柱後頭拎出一個姑娘來之後,又旋回原地,隨手一丟,那條自他手上跌下的嬌柔身形踉蹌地直退好幾步,差點跌坐在地o"小心一點,摔死了我,你就什麼線索都得不到了。」混亂當中,輕柔的噪音非但不見畏態,居然還不卑不亢。這女子的大膽勾起了黑衣人的好奇,犬掌驀然再遞出,扣鉗住她的下頦,想看清楚女子的面孔。
  冷遣的跟在看清她時,陡地掠過一道閃光。
  震撼——
  這是黑衣男子乍見她時的初時反應,眼前這張麗顏竟是美到不可思議,五官肌膚宛若巧匠精心雕琢出來的傑作,清靈到讓人失魂掉魄。
  他的下屬們也錯愕了!天下間居然有這等女子,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是不敢置信的驚艷。
  顧盼間,少女分明的瞳眸可也沒閒著,望著黑衣人的表情卻是專注而倔強的。
  這股靜謐,來自對方的神迷與怔忡,直到天空中約雪花降落在她額際上,沁心的冷涼這才凍得她不得下起了個哆嗦,也才震醒了雙方的怔然。
  她怕冷,感覺到她的瑟縮,一股想暖和她的慾望瞬間奪出。
  他是怎麼了?黑衣人心裡一陣不安。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哪……展斜陽。"她一出口,競又是令人驚駭的語句,原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絕情殺手——"無心",他的本名叫展斜陽。
  戾氣猛然圈住她,展斜陽捏握她下頦的手指更扣得死緊,清靈女子秀眉一緊。
  「輕些,疼哪!」
  「你是誰?」他低沉地啟口。致命又危險。
  可他的威脅並未得到應有的效果,少女不畏的目光迎上。"你計劃殺任氏一族報仇雪恨,怎可以不知我的身份底細……」
  一陣錐心之痛啃嚙他的心,扣住她下頦的力道更強了,簡直快捏碎她,晶瑩的淚水因為劇疼而凝聚眼眶中,絕美的臉龐剎那間益顯楚楚可憐。
  無心沒來由地胸臆一窒!力遭不由得放輕下來,連他都訝異自己居然會……心疼?
  她撫了撫發疼的下頦,半垂著的眼睛掠過一抹勝利的喜悅。
  「任蕉衣。"她報名。
  「任老賊的獨生女兒——"冷冽的嗓音進出一字一字的仇恨!這個容顏美絕的少女竟然就是任九天的女兒,而且還知曉他的身份。如此說來,兩家的恩恩怨怨,她理當也是清楚明白的。而現在,她還敢大咧咧地挑釁他……
  「任九天呢?」他寒著嗓子問。
  「現在不能告訴你,時機還未到。"她溫溫雅雅地回復,一點都不在乎眼前人那恍若利刃的寒芒。
  「不能告訴我?"他揚起一抹叫人發寒的微笑。"你有跟我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嬌美的臉龐流露出令人氣絕的篤定。"因為你必須相信,只要我不說,這世上就絕對沒有人會知道我爹爹的去向,當然也包括你。"她定定看著他,笑容不變。"你不妨一試,只要不後悔。」
  他看見了她眸底所散出的堅決,天啊!這少女,不單美嬌塵煙、冠絕天下,性情更不似一般千金閨女她似乎是有心地想接近他。
  有趣!無心閒散地露出一抹詭譎的笑,一道想法從他心坎撩過……就順她的意吧!況且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雖然不知這話可否套用在任九天身上,但試試亦無妨。
  所以當下,他決定了。」擄走她,以她為餌。"逼出任九天來,若他眷念親情,自動人甕,倒也省了他千里追蹤的麻煩。到時候一網成擒,他再盡情耍弄這對父女,讓他們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去傳佈消息,要任九天十日後到清月閣候我,逾時,就替他女兒收屍。"無心冷冷地下令。
  「是!"敏捷的身形在接令後立刻縱出任府護牆外,銜命而去。
  好耶,這冷冽冽的威脅聽在她耳裡,卻教她高興得直想歡呼!
  明知緊接著的人生將會是一場災難,但她,決定坦然以對。
  當年,她見到了他的畫像,爾後,又得知任展兩家不共戴天的深仇,且在近日,靠著義兄的消息,得司展斜陽未死,並且挾其怨恨準備在近日內狙殺其一家,所以她才得當地加以防備,也可以為自己懂憬已久的奢盼訂下一項計劃,雖然明知這計劃的成功機率微乎其微,但她,願一試。
  任薰衣紅灩灩的美唇彎起一抹自我安慰的微笑,清澄眸子閃爍著一如明珠般的異彩;
          ☆          ☆          ☆
  「好冷。"任薰衣縮著身子、打著抖顫,小嘴拚命朝著手掌呵氣取暖,身上除了一件蔽身的單薄素衣外,原本厚厚暖暖的御寒斗篷竟然被他強行褪了去,丟給路邊的老乞丐。他的用意非常明顯,存心要讓她受受這寒凍之苦。
  能抗拒嗎?如今他是她的主宰,要她生、要她死,全繫在他一念間。再說,這點小小的折磨,該是可以預料到的結果,比起當年爹親施加在展家的罪孽,這點苦,難及得上萬分之一,他恨恨地握緊了拳頭。
  「快點。"他頓下,神色冰冷地瞅望她。
  「喔……"蹣跚地拖著玉足,她奮力地走著,小巧的足印在雪地上印下一排錯亂的印記,連擦身而過的路人皆不禁頻頻回首。
  這是哪家的千金姑娘?居然身著單薄衣裳,在這天寒地凍的氣候裡拋頭露臉地跟著一個大男人身後走,簡直是不要命了。
  她快凍僵了,根本管不了旁人異樣的指指點點,也知道,這是無心故意的安排,他打算讓她這一路嘗遍是非的中傷。
  「還要多久……才可以到達清月閣?"她的貝齒因寒冷直打顫,悅耳的嗓音也顫抖著。,他回頭,譏誚地問:「受不住啦?"又走向她,眼底的調侃不斷地擴大。"那麼,你只要把任九天的下落告訴我,這寒凍之苦,我可以赦了。」
  她搖頭。"你弄錯了,我不是受不住這冷,而是覺得該用膳了。我們兩個都已經走了一天一夜,卻是粒米未食,你不難受嗎?」
  他沒答話,雕塑般的面容冷漠睨視她。
  「你生氣啦?"她半垂扇葉般的睫毛,幽幽道著。
  「對不住,我不該多話的,展哥哥。」
  展哥哥?他一陣心悸,眉心全糾結在一起。
  「誰許你這麼喊我。"任小賊恣敢膽大直喚他的姓,這等於是沒辱。
  「你不姓展嗎?」她反問,堵得他啞口無言。
  劍眉倏地蹙起,他陰惻惻地睇著她,這小妮子是在故意尋我開心?如果她以為眼前站著的,還是十年前那個調皮活潑的展斜陽,那麼她就得為這項錯誤的評估付出慘痛代價。
  「清月閣就在前方不遠處,只消半個時辰就可以見到了。」他古怪地把話題轉移。
  「真好!」任薰衣歡呼一聲。原本因凍寒而顯得不堪的身子不知打哪來的力量,使得她動作又快了起來,一蹬向前,抓起他的大掌。
  「別碰我!"他甩開那柔滑無骨的觸感。
  「走吧!」她不以為意,櫻唇淺淺一勾,繾綣風情霎時間流蕩四逸。
  面對這張眩目至極的姿容,無心瞬間起了股恍惚。
  不!不可。一道強烈警告乍起,他該在初見她之時,毫不猶豫地取走她的性命,不應該讓她苟活至今,更不應該讓她伴隨身側-。」
  可是,這小妮子又掌握著任九天的行蹤,若在此時就殺了她……
  「展哥哥,在想什麼——啊!」任薰衣話還沒完,就讓一道掌氣給封了口,身子也順道進飛了出去,重重跌在雪堆上。"你……好疼。」
  無Jb睨視著她,冷冽冽地,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情露出。
  「這是警告你,除非我的准許,你最好別擅作主張,反客為主。否則同樣的事件會再發生。」
  「知道了……"她忍痛爬起,餘悸未平。天呀,這弓人委實陰毒得可怕。不該的,除了那張臉孔外,其女一切怎和她所想像的完全不同。記得畫像上,那位俊美討喜的男孩是靈黠得令人傾心,展斜陽該是容易親近、相處的,不是嗎?
  「還不走?」
  拒人的冷漠又撂下,她咬咬下唇,撐起疲憊的身子,默默跟在他的身後走。
  雪花飄落,森冷的寒意自腳底蜿蜒而上,霸佔住她的身子。不過幸好,清月閣已在前方向兩人招手。
          ☆          ☆          ☆
  她一出現,就為清月閣的滿堂食客掀起驚歎!天,怎會有如此傾國的丰姿?
  雖時局紊亂,百姓生活清苦,但這處位於道路要中絕佳地點的清月閣生意倒是非常興隆,即使勢利得,這清月間的店小二還算眼尖,眼前這對男女的衣著雖然相當平常,但舉手投足間所散發的貴氣,絕是屬於富家千金少爺的風範。
  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無心放下手中的赤焰回劍也示意任薰衣坐下。
  「兩位想用點什麼?」店小二的眼只顧偷瞄天仙似的美人,以至完全無睹桌面上那把沁出陰寒的鬼劍。
  無心冷漠漠地要了兩樣菜色,及一壺溫熱的酒。
  「大爺,這不夠用吧,還有一位……一位姑娘呢!」
  「我沒吩咐她的。」
  「啥……沒……"愣愣地,他傻傻地推演他的話。
  喔,難不成是銀兩不夠?他方才看走了跟。
  「不然由我招待好了。」店小二難得的善心大發,美人似乎餓得臉色發青了。」姑娘,外頭天冷,看你一身單薄,想必很難受吧,來,我手上這壺可是上好凍頂烏龍,嘗嘗味、順便暖暖身。」
  「多事。"一枝竹筷射翻了杯子,順道也削掉了店小二掌背上的一塊肉,頓時噴飛的血花痛得店小二倒地哀嚎,疼叫不休,也當場嚇得五六十雙眼珠子趕緊掉離視線,不敢繼續投注在仙女身上。
  「痛……痛死我了……」
  「把我吩咐的東西送上來。"他完全無視於他的慘叫不休。
  「是……是……"保命要緊,店小二抱著血淋淋的手掌跌跌撞撞衝進內堂,清月閣的掌櫃見狀後也趕快端上他所點用的萊色,這種身手,是他所惹不起的江湖人物啊,而桌上那把還未出鞘的劍,想必也是可以殺人的利器。
  饅頭、小菜、一壺酒,立即呈上桌後,掌櫃飛也似地掉頭就走。
  「等等!」
  一股寒慄襲上掌櫃的背脊,他方才可沒用眼神或言語去褻瀆那位姑娘。
  「大……大爺……您……您……"他臉色鐵青,驚懼的顫抖從腳底直抽上來。
  「準備一間上好廂房。"無心淡淡交代。
  「上房……是、是。"喘了一口大氣,他連忙領命去辦。
  看他宛若見鬼似地嚇得逃竄遠離,任薰衣即使額際疼痛不堪,也不禁抿唇一笑。真好,身邊有個可以下人的男人當護衛。
  她當然明白自己的美;只不過無心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心思古靈精怪的仇人之女,現在是把他當作護衛看待。
  饅頭味好香,她肚子好餓,只得用企盼的大眼望昔熱騰騰的食物。
  「展哥哥,你好威風,瞧瞧,大夥兒全都崇拜地望菁你呢!"任薰衣妙眸一轉,故意轉移他的注意力,趁此,她偷偷地搶過一個饅頭,冷不防地兀快往小嘴兒送去——
  眼一晃,芳香四溢的白色饅頭瞬間從她手中消失,落人她的主宰手上,沾都沒沽到。
  展斜陽囂張地睨視著她,嘲弄地在她面前晃動香噴噴的白色饅頭。"想要,拿任九天的行蹤來換。」
  她的眼眸死盯著饅頭發愣,小嘴卻回道:「不,時機還未成熟。」
  下良好。"他低沉地詭笑。"那我就等你所謂的時機成熟,再賜你一餐,只不過期望到那時候,你還沒餓死。一日找不到任九天,你就得自承後果。」
  這男人真夠狠絕毒辣,既不給她衣裳保暖又不給她食物吃飽,想逼迫她因為受不住這折磨而洩漏她爹爹的行蹤。只可惜,他忘了算計一件事,那就是——
  她的耐力。
  任薰衣就呆呆地看著盤上的食物一點不留的完全消失,頭昏眼花地抿了抿愈來愈燥的蒼白嘴唇,向來無堅不摧的可憐扮相在這個展斜陽面前似乎不管用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打梆子聲音傳來,初更了,夜色墨透了天地穹蒼,皎潔月兔也攀上昏黃,清月閣因晚膳時辰的到來而人往更密,整座客棧高堂滿座地,惟一不同的,是無心換了個位置角度,不知他是有心地想截斷新客們對任薰衣的愛慕眼光,抑或是又有新的計劃要施展。
  桌面上的空盤早已撤下,重新布上了配酒的小菜,這夜,。無心自顧自地啜飲美食,完全不理飢腸轆轆的她。
  好餓!
  「還有個辦法。"無心不知是另懷詭計,抑或捨不得她的狼狽狀,貿然地朝著她道:「找個人去傳話,讓任九天盡速前來清月閣。」
  「我不會留下任何線索給你,死心吧!」她有氣無力地回復。
  「那你就繼續挨餓吧!」
  唉!她暗歎一聲。
  就在這洶湧暗潮的時間裡,清月閣倏然起了一陣騷動,一群官兵突然莫名地直闖客棧裡頭,耀武揚威地召來掌櫃,謂之要捉拿欽犯。
  「官爺,您請。"什麼捉拿欽犯,這群人根本是來斂財的,但他一個升斗小民,為求平安在此地營生,這種無理的要求,除了配合外,哪敢干涉。
  「喂,打哪來的?"官爺惡劣地挑了個人問話。
  「蘇州。」
  「蘇州?怪了!你千里跋涉來到本地,是不是有所圖謀?」
  「沒……沒有呀……"這樣也能人罪。
  「沒有……"適相的,被問話的小老百姓立即亮出一個金元寶來,奸佞的嘴臉立即一變。"是沒有呵,來,換下一個。」
  貪官一個一個逼問,名為追查欽犯,實則騷擾百姓、意圖奪人錢財。奇怪的是,這群官兵倒不敢直接挑上無心所坐的那一桌,多年來的官場經驗早就訓練得他們懂得察言觀色,雖只見得那黑衣人的背影,但自他身上流露的邪派氣息代表著此人絕不好惹。
  標準的欺善怕惡。
  「您就是皇榜上的欽命要犯。"這群官兵又找上了一個善良老實人。
  「官爺,您弄錯了,小人我安份守己,怎會是欽犯:「"我說你是,就是!"沒給銀兩,就讓他到衙門吃幾頓飯。"給我拉走!」
  「官爺,小人冤枉、冤枉呀!"老實人破喉大叫。
  「拉走!」
  「鬧夠了沒有?"任薰衣實在看不下去了,拍桌站起,但嬌柔的身子卻顛躓了下,喉頭燃燒似的灼熱雖讓她的威脅滅了幾分氣勢,仍是道:「沒王法了嗎?怎容得你們這般猖狂。」
  「好美的姑娘!"原來那黑衣男子是有意想遮住眾人視線,差點錯失美人,這女子眩目得令人心癢難耐喲。涎著噁心的嘴臉,這群人渣立刻忘了原所懼怕的氣息。"小姑娘,你要替這個欽犯求情?"一邊說,邊還不忘踢踢倒霉鬼幾腳,讓他錐心的痛喊來營造出自己的高傲氣勢。
  任薰衣見狀輕聲央求身邊人。"展哥哥,救救他。」
  他冷冷一笑。"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敢替人求情。」
  「若不是我身子難受得緊,也不必你出手。"她沒說謊,那張絕俗姿容此刻已抹上一層不正常的胭紅,身子也抑不住地直顫。
  「小姑娘,要是你跟大爺走,我一定高抬貴手,放了這個人。"官爺色慾薰心,全副精神都放在等會兒要帶她上哪處銷魂去。
  她理都不理他,只盯著展斜陽。"大丈夫不該見死不救。」
  他啜飲杯中酒,仍無動於衷。
  「展……」
  「不必多費唇舌。"任九天的女兒竟會替人打抱不平,怪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要是她因此就打下退堂鼓,任薰衣這名字倒過來寫。
  她俯下身子,硬狠地道:「身為展破將軍的兒子,你怎可以辱沒展家的聲名,見死不救。」
  「住口!"她的咽喉立即多了一隻手,重重鉗制住。
  「誰都有資格論斷展家作為,惟獨你不配。」
  「去救人。"白瓷般的臉龐如今已漲成青紫,她還是道:「請你,別讓展家蒙羞,不要叫展破將軍在幽冥地府下仍得背負一個教於無方的罪名。」
  「你還敢——"力道加重,她快斷氣了。
  怎麼回事?雖聽不到這兩人的對談,但激烈的衝突可當場駭得眾人目瞪口呆!
  「求你……救人……」
  「喂,你可千萬不要傷了這個姑娘,我們還沒享用過她呢……啊——」
  紅光乍起,炫麗地吐出妖異紅焰,來不及感覺痛,這群人渣的面前竟飛撒一大片血幕,極度驚愕下,甚至意識不了這血是屬於誰的。
  是赤焰回劍。哪怕只是跑過幾天江湖的過客,也都知曉這道華麗無比、卻又奪魂懾魄的紅光只會出自一人之手,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客——人稱"無心"。
  「滾!」
  台掌死命握著脖子,怕一鬆手,人頭就會落地。
  這些原本神氣活現的官場敗類們在這一刻,嚇得連滾帶爬、爭相逃出清月閣,而被救的莊稼老實人雖也嚇得屁滾尿流,但也忍住懼怕,連聲道謝。
  無心一句也沒聽進耳裡,只是凶狠地凝睇撩撥他的任薰衣,這女人……她還敢笑。
  「雖然你救人的方式很血腥,但終究做……"話未說完,她軟綿綿的身軀竟往後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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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39: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任薰衣口乾舌燥,身子虛脫乏力,只要一動,灼熱的痛感立刻攫住她整顆頭顱,好似要炸掉一般,就更別提是肉體了,四肢百駭有如被輾過一般,破敗得無法動彈。
  「這是哪兒?"緊閉的雙瞳微微掀啟,仍處於半渾噩狀態下的她一時忘了先前所遭的經歷,直到展斜陽那張冷峻的面孔現露在她面前時,記憶才全數恢復。
  「我還活著?"她自我解嘲地輕輕勾起嘴角。
  「想死,不會這麼容易的。"黑如子夜的眸光依然凜若冰霜,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承認當她栽倒之時,那由心底湧出來的驚慌曾讓他一時亂了分寸。"在任九天未能伏誅以前,你這命是誰也帶不走的,包括你自己。」
  她眨了眨眼,慵懶地輕道:「放心吧,我從來就設想過要自毀性命。"嬌酣的臉龐流露出的無奈惹人心憐。"其實你若不是故意折騰我,我也不至於餓著、凍壞,更不會因堪受不住而昏倒,我的身子一向強健的'''」她竟反過來指責他的不是!
  「展哥哥,你可曾思量過,你這番作為非但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反而得花費銀兩請來大夫替我診治,甚至還得費心照顧我的病體,這般的得不償失,該不是你所樂見的吧!」她虛弱地提點他。
  展斜陽靜默,冷冷地瞅視她,半晌後,他面無表情地開口:「你以為這番說辭會讓我放了你?」
  「我知道你不會……"她搖首,昏昏呢喃著。"況且,我也不想離開你……」
  「什麼?」展斜陽一愣!她說什麼?不想離開他?
  這小妮子是燒昏了,抑或打著某種主意?可惜展斜陽還來不及分析,劇烈的咳嗽聲倏地傳來——
  「好難受。"任薰衣櫻唇微微低吟,再次成功地懾壬他的心魂。無心不忍地將她扶起,讓她倚在自身胸膛上,溫熱的杯沿遞在她的唇畔餵食她,見她貪婪地啜飲著溫水,憐惜又躍上心間。
  這女人明不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鐵律……展斜陽睨睇著她。
  「謝謝!」熱茶暖和了她的身子,眩惑人心的笑靨一出,一股不對勁的感覺霎時間襲上展斜陽的心窩,也同時擊掉他的怔然。
  可能嗎?她在運用她的美麗撩撥他?
  這心念才起,立即狂捲成形、排山倒海地充塞他整個胸臆。
  為何不可?她是任九天的女兒、血濃的至親,自當也承襲了其父狡猾奸詐的性格,在明知任氏一族逃不過他的狙殺追蹤,而且躲藏的日子必當是痛苦難捱二下,在這種走投無路的劣勢情況,當然想反客為主:
  於是設計這場美人計,迷誘他一步一步掉進粉紅陷阱裡,等他神魂顛倒,、任憑擺佈之時,自會為美人而拋棄這段血海深仇,任九天自是能夠逃過這場死劫,任薰衣口口聲聲所謂的時候未到,正是指如此吧!
  所以,在薰夢苑時,她才會自投羅網,她完全是有目的的。
  最可笑的是,他幾乎就被她所惑,十年的心血差點成為一場白費。
  這自始至終扮演投懷送抱的任薰衣,其行徑,無恥到極點。
  該死!
  「說,你運用你的容貌,欺騙過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冷峻的五官突然俯近她,一字一句全是駭人的冷硬。
  「什麼?」任薰衣大眼怔然,不解他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懾人。
  「裝傻?"邪獰笑容一出,他毒辣地捏住她潔美的下巴,問話的口吻不含一絲溫度。"我在問你,為了達成你的目的,你曾經不擇手段地耍弄過多少男人?」
  耍弄……男人?他在說什麼?任薰衣做夢也沒料到,展斜陽會將她歸類為人盡可夫的淫蕩女子。
  「你冤枉我。"她焦急地猛搖臻首。
  「少故裝可憐,我不會再中你計。"銳眼一瞇,修長的指頭立即撫上她蒼白的唇際,極其諷刺地問著:
  「告訴我,你這片唇,有幾個人親啄過?"大掌突又滑下她柔美的肩胛處,五爪猛地緊緊鉗制住。"這裡,又留有多少男人的印記?」
  地迎視他的憤怒,想解釋……
  刷地一聲,素薄的衣裳被他撕開,露出凝脂似雪的玉肌來,肚兜所蔽掩不住的臂膀及半敞露的胸脯,一一呈現在他眼前。
  「這身子,又有多少男人躺過?"他陰狠地嘲謔。
  「不!"她倒抽涼氣地搶過榻上的被,蓋住自己的裸露,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論斷我。」
  「為何不可?"他無情地道。"以色誘人,不正是你的看家本領。」
  「看家本領?"聞言,美麗的容顏委屈不已的頻頻搖首,更憑添她的嬌美。展斜陽若不是早已培養冷硬的心腸,早就心軟得不願責問她。
  「以色誘人?"任薰衣一直都瞭解他對任家的怨恨,卻從不知道他竟會視她為妓,她當然明白自己的美貌,可從不曾以此為武器,除了……
  「展哥哥,你這段侮蔑的言詞,不單單是在辱沒我的清白,也等於在侮辱你自己的尊嚴,你知不知道?」
  她怨懣地責道。
  「侮辱我自己?"干他何事?
  「因為,我會成為你的妻子。"她淡淡出言,卻石破天驚地震撼了他。
  「妻子?"展斜陽眼瞳大睜。"你說什麼,妻子?」
  「是的,妻子。"她深深吸了口氣,揚起一抹不容錯辨的聲調。"在我十三歲的那一年,就決定將自己許給丁你。"她永遠忘不了那幅絹畫所帶給她的震撼,以及那股銘心刻骨的悸動,即使現在表露的真情只會讓他當作荒唐言、視為無恥事,但她不在乎,她所受不住的,是展斜陽無的放矢的指責,她沒理由承受這條莫須有的罪狀。
  早知他會挾怨以報,卻不顧自己生死,留在薰夢苑迎接他的來到,除了是想成就自身這段牽念之外,最重要的是想治癒他的創痛……一個不該成為冷血殺手的鐵血漢子。
  他能不能感受到她的一番苦心?
  什麼話?他的仇敵之女,竟昭告要嫁他為妻,還早在十三歲那年,就莫名地將自己許給了他。這番大咧咧的告白擲入他的心湖,掀起的不是感動,而是她的用心,他不得不細究這女人的思維……
  展斜陽冷冷一哼,這厚顏無恥的工夫,嚇煞人也。
  「為了要我饒你任氏一族,你什麼話都可以說盡、葉麼驚世的舉止都敢作為,甚至不惜拿身體來當籌碼,你好樣的!"他偏頗地將她的真情,轉為不堪的一面。
  「我不單只為任家,也為你。」
  「為我:「'他鄙夷地冷哼。"這話未免可笑。」
  「不!這絕不是笑話,因為我……"話倏然停住,展斜陽嘲弄的神態在表示他不可能聽信她任何的言語,此刻的辯解只會落個白費工夫的下場罷了。」展哥哥,只要你給我時間,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的作為絕無半點惡意。」
  「惟有傻子才會上你的惡當。時間,我可沒忘,你爹目前最欠缺的正是逃亡的機會。」
  他又曲解她的意,她無奈地暗暗喟歎一聲。
  「怎不辯駁啦,或是被我給料中了?」平靜的表情端是危險的前奏,他不懷好意地將唇傾近,緩緩地移向她如花瓣般輕柔的唇際,近在咫尺間。
  心狂跳如擊鼓,怦怦然地叫她亂了章法,卻無法忽略,那雙充滿情慾的眼,盛載的是戲弄與不屑的澤光,他壓根兒當她作隨便的女人。
  想退……
  「你好像很害怕。"唇瞬間下落,霸道地吻住她欲逃開的嘴兒,粗暴地含掉她欲語的抗拒,瘋狂地蹂躪她的柔美,他舔舐著、啃嚙著,直到唇瓣紅腫不堪,他才盡興似地移了開來。"噴!噴!不對,你不該怕的,又怎能抗拒我呢?方才是誰厚顏無恥地說要成為我的女人?"他噙著嘲弄的笑意。
  她驚愕地愣住,他竟反拿她真情的表白來堵她、羞辱她。
  邪魅的眼眸不懷好意地勾起,嘴唇譏誚一揚,大掌迅速捉住棉被的一角,無視她的驚呼,打定主意要將她最後的屏障卸除掉,決定就給她一道終身難以抹滅的印記。
  粉臉煞白,他真的想……
  「等……等一等!"她拚命嚥下恐懼,捉住殘存的勇氣。"你……你可以在此刻要了我身子,但是……但是你……你必須視我為妻,給我名份。」
  「名份?"她竟荒唐地提出這種要求?"你想要冠我展家姓?」
  「沒錯。"她點頭。
  展斜陽怪異地看著她,霍地又勾起她的下頦,不住地上下打量著。
  眼不能挪、心不能懼,無論如何都必須讓他知曉,她的這項要求絕對出於真心與鄭重。
  半晌後,他笑了出來,輕蔑的狂笑聲迴盪在房內四周。
  「你捫心自問,配嗎?」譏誚的冷盲一撂,似要甩掉什麼般地快速步出廂房外,一點遲疑也沒有,毫不留情地打擊著她的堅強與自尊。
  人走了,空空洞洞地,但殘酷的邪笑與嘲弄猶然在耳,迴盪不休呀……揮之不去。
  蒼白的麗顏偎人錦被中,雙瞳不得不緊緊閉合,緊緊地,是這麼拚命地想阻止眼眶中的渾圓珠淚滾出,不可掉下來的……
  知道嗎?真正的任薰衣並沒有她自己所以為的那般堅強,每回面對著深沉難測的展斜陽,雖然表面看似應付自如,其實骨子裡是恐懼的,同樣驚悚無比。
  敢勇於面對,只因盤踞心頭的贖罪之情,更明白一味的逃避不僅改變不了他的千里追殺,更只會換得任氏一族終其一生處於惶惶之中,永世不得安寧。正因明白,所以即知情勢困頓艱險,也知所面對的主宰喜怒難料。但她仍願一試,相信著也許動之以情,或許乾坤可扭、血腥干戈可化。
  窗欞外,風雪已停,當空的星群綻放出璀璨的明亮,似在預言美好的將來。
  姑且這麼安慰著自己吧!況且費心的耕耘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可期吧!
  輕吁一口氣。
  告訴著自己,不管在他的心目當中,現在是如何看待著她,也不去在乎在他的眼光下,她的作為是如何荒唐可笑。決心既然已成,斷然不會更改。誰讓五年來的牽念,是斷不去了…
          ☆          ☆          ☆
  悠悠轉醒,秋眸緩緩睜開,天際已是大白。
  風寒未癒的腦子雖然經過一夜的休息,仍然還是昏沉暈眩。她強撐起疲累的身子,覆身的錦被順時滑落,同時也瞧見自己不整的衣裳,而肩膊隱隱傳來的痛楚也教她憶起昨夜所遭遇的一切。被他緊鎖過的肩膀,五指紅痕仍是清晰未退,被他撕破的衣裳,依然可憐殘敗地躺在床鋪角落處。
  苦苦一笑。
  百味雜陳地撫著他所"賜予"的印記,歎了一口氣。知道的,事情並不會因此而終止,同樣的情節極可能會再發生,畢竟現在的展斜陽是以戲弄她為樂。
  誰教她是——仇人之女。
  算了,思多無益,只會讓自己掉進無助的漩渦中,見招拆招才是她該做的。
  抓起躺在角落的衣裳一瞧,居然敗破得無法再穿上身,怎麼辦?她要如何出門見人?
  才想著,眼角餘光竟然譬望到,在鏡台上,不知何時已放了件質料厚韌的上衣與裙裝,而四角桌上,也有三盤佳餚布放其上。這些該是他的心意吧,原來,在他看似鐵石心腸的酷冷下,也蘊藏著幾許柔情……
  也或許,他對她已有絲好感……
  穿上了衣,為餓了好幾頓的小腹填進食物,轉眼間,桌上的佳餚被她橫掃一空,殘渣不剩。沒辦法,她實在餓慘了。等飯足之後,才猛然驚覺,昨夜狂笑離去的陰沉男子,無時無刻總監視住她一舉一動的展斜陽怎未出現?奇怪,都日正當中了,這未免悖離了常態。
  撐著仍不適的身軀,腳步虛浮地來到隔壁廂房。
  沒有聲音,剛才她曾喚來清月閣的掌櫃一問,他就肯定告知她,展斜陽可是一步都不曾離開過客棧。
  卻又沒有聲響,這不太對勁。
  推開未鎖上的門扇,她踏進這間佈置奢華的上等廂房裡,廳上,四盤該用的午膳分毫未取,難道他離開這裡了?
  不可能呀,沒道理。就在她思索之際,一聲極輕、極短暫、若不是她的專注,差點就錯過的低吟聲隱速傳出。
  聲音來自內室。
  任薰衣旋即不顧一切地闖人,定眼一瞧,但見床榻上盤坐一人,赫然就是展斜陽。
  他雙腿曲盤端坐在床褥上,星眸未張,狀似練功打坐,但——怪異地,那張俊逸的臉孔卻不斷地滴落冷汗,連深鎖的劍眉都微微抖顫,彷彿在忍受著某種痛楚。
  「展哥哥……"她走近探問,他的樣子好古怪。
  「你怎麼啦?」
  他沒答腔,卻見盤坐的身軀也開始發著顫。
  任薰衣一驚。"展……」
  「出去。"緊閉的星眼煞然大睜,一句陰狠的命令從他的齒縫中進出。
  「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妥當。"仔細端瞧,他的面孔上正籠罩著一股淡淡的灰青色澤,儼然是中毒的跡象。
  「你中毒了?」
  「快滾!"她怎麼還不離開,這蝕骨的劇痛正在他的筋脈裡肆虐,張狂地叫他快忍受不住。這每半年發作一次的病症這回竟然提前發生,而最該死的,還選在這種時刻,讓這魔女瞧見了他的狼狽。"再不走,休怪我無情。」
  寡情毒辣的低喝一出,她果真退走出去。但不一會兒,卻見任薰衣蹙回,且顧不得自身病體掬來一盆溫熱的清水,急急擰乾棉巾,往床榻邁去,想替他拭去額際上不斷不斷涔涔滴落下的汗珠。
  「做什麼?」她的皓腕不客氣地被他捉住。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替你拭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武藝超群的他不該無故著了旁人的道。
  「給我出去!"他聲顫著、氣急而喘。這丫頭,存心看他笑話是不?
  「展哥哥,你到底中了什麼毒性,我去請大夫來替你診斷,或者……或者你有解毒藥方,快告訴我,我這就去藥鋪店替你抓藥。"她情急地直問。
  「大夫……"咬白的下唇已滲出血絲,錐心的痛苦愈漸狂烈,他抑忍著。
  「展哥哥……"她上前,想扶住即將墜倒的身軀。
  「不要碰我。"他推開她。
  「展哥哥?」
  「任薰衣,你知不知道我這身的毒是從何而來?」
  他痛恨地看著她。"這全是拜你爹親所賜。"當年,任九天與大金皇帝共謀,誣陷展破將軍通敵叛國,背叛大宋,一封莫須有的偽造罪證,宋君竟就為此而斬殺展家一百八十九條人命。那場驚天動地的滅族行動,百姓至今仍記憶猶在,更為其冤屈而歎歎不休。
  那年,展斜陽年方十五,幸由其叔以身相護,而爹親至友更以親生孩兒代他受斬,就想為展家保留下一滴血脈。而後,在亡命天涯的路程中,護衛他的勇士們,或因傷、或因病,一一亡故,最後獨剩他-人。
  千里逃緝、孤苦無依,但流浪天涯的折難並未打倒他,再大的風霜也減不了他決心復仇的怒火。因緣際會,讓他遇上冰焰門主燕徒,自此,他的人生顛覆了,為練就一身高強武藝、為想盡快復仇,他甚至不惜走上旁門之法,服下可急增內力的"夕丹毒",而"無心」之名,終在江湖上大噪。
  此刻他身上的痛苦,正是緣自夕丹毒素。這出自苗疆的聖果,雖可讓練武之人的內力較正常循序的武者增快數倍,但經催化後的毒素卻會蝕穿筋脈,發作時,宛若萬蟻鑽心般的教人痛不欲生。以往,這毒半年會發作一次,但這回,卻相隔不到半年,這是否意味著蝕骨之痛將會縮短時日侵擾著他,直到身死方休?
  「我爹是對不住你,但現在談這些並沒用,重要的是我要如何幫你,才可以紓減你的苦?"任薰衣雖然不知他的毒傷因何而來,卻明白地知曉,她的血親曾經做了多少天理難容的錯事。。
  「你想幫我?"這可有趣,他揚起一抹教人發寒的淺笑。
  「我會盡一切努力。"對了,還有她的義兄皇甫少君,這人精通岐黃之術,也許有解毒之法。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目前得先壓制住發作的毒性才成。"你身上有沒有可以暫時抑製毒性的藥丸?"她又問。
  「藥石罔效,除非用血來祭。」
  用血?"只要能卸除你的苦與痛,我願獻血。"她毫不遲疑地道。
  紅光乍現,劍尖直指她的咽喉,陰森的笑容匯聚成詭異的妖圈。
  「好,我就拿你來血祭。」
          ☆          ☆          ☆
  心悸跳不已,眼皮直顫不休,彷彿在預告些什麼。
  在通往大金國度必經的一處小鎮上,來了一行約略二十人的隊伍,個個商人打扮,然而所攜帶的布疋、金銀、絲絹的數量卻是不多,感覺甚為寒酸。
  也許呀,是局世混亂,宵小大盜為數甚多,這群人決定避免招搖的好。'選了一間茶樓,列為休憩之所;,這群商旅分為五桌坐定後,一個面貌甚衰,卻擁有一對不搭稱利眸的老者老往南方眺望,甚至還憂心忡忡地開了口。
  「不知薰兒現在情況怎樣了?」這老者正是任九天,舉家遷逃時,為防止無心的千里追蹤,每個人都聽從任薰衣的安排全數易了容,成功地避開探於們的迫緝,所以至今仍然安在,未洩行蹤。
  「老爺,您就別擔心了。」任家的管事強顏安慰道。
  「她是我的女兒呀,我豈能不擔心。對了!任叢,我不是要你打探薰兒的情況嗎?有沒有消息回報了?」
  此刻的任九天,早失了當年的飛揚跋扈,現所僅存的,只剩對生命的愛惜,和不知骨肉生死的茫然。
  「這……"任叢顯得吞吞吐吐。
  「說啊!」
  思索半晌後,總算為難地回道:「小姐現在正被無心挾持住,那個殺手放出風聲,要老爺在這個月十五前去清月閣,否則就要……要…。——"要殺了薰兒是不?"他激動地站起來。"整裝,我們立即趕往清月閣。」
  「老爺,萬萬不可、不可呀,您這一去,不等於去送死?"管事拚命阻攔。
  「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薰兒代我受死。」
  「老爺,您不能衝動,要相信小姐,她一定有辦法挽回頹勢的。」
  「薰兒……"老淚涕零,後悔莫及呀!若知如此,絕不敢有當初,他的窮兇惡極不僅導來斷嗣絕孫的下場,僅存的女兒,現在又正為他當年的作為付出代價。
  任叢趕緊再勸。"小姐的聰明才智,老爺應該要相信,否則在薰夢苑時,任氏一族就該全數葬送火窟,哪來機會逃出呢?您若是莽撞露面,非但救不了小姐,反而壞了她的計劃,這才真正會置小姐於死地。」
  他哀歎一聲,無力頹坐。"但不管她是如何的聰慧,畢竟是個千金閨女,若展家後人將怨氣發洩在她身上……"他不敢想像,那後果將是多麼不堪……
  「老爺,不會的,您放心吧!」事到如今,也只能這般安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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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4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劍尖直指她的咽喉,火炙般的熾焰灼上,喉頭一緊,血濺的感覺已先一步幻出——驀然,一片黑暗襲來,意識霎時間呈現空白,虛無縹緲地……她死了嗎?
  展斜陽終究還是殺了她,無依的芳魂,正悠悠飄蕩在這片無垠天地中,無處可歸。
  歎了!今生注定成全不了心中的奢盼……呵……
  她的夢。
  但突兀地,一道亮光忽地射來,不單激散了盈繞的失望,還逼得她不得不煽動眼瞼。
  杏眼圓睜。
  入眼的床柱通知她回復的理智,此時她正待在原來的廂房內,安安穩穩地躺在床榻上,她好好地,毫髮未損。可記憶中……那把妖艷的赤焰回劍明明朝她刺來,也記得目睹到展斜陽毒發時的狼狽窘狀,這些難不成都是——南柯夢境?
  她跳下床,身上全新的衣飾穿著卻又在證明記憶曾經真真實實地發生過,那麼她怎會在這裡?而且他的毒……
  任薰衣大驚,不由分說便衝進他的廂房內,千萬不能出事。她佇足一探,廳堂、內室空無一人,連赤焰回劍都不在,人呢?他丟下她,獨自離開了嗎?還是他毒傷太重,已經……
  不,她忙不迭地奔出內室,就這麼恰巧地擅上準備前來收拾房務的掌櫃。
  「姑娘。"啞嗓地喚了句,眼珠子不敢注視瞧她,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只消一眼,即會讓她絕俗的姿容唆動得心猿意馬,他可不想被削掉一塊肉。
  「掌櫃的,住這房的展公子呢?他退房走了?」任聾衣無暇分析他怪異的舉止,只心焦地直問展斜陽的行蹤,他上哪去了?
  「展大爺他……他有事出門去了,你不曉得嗎?都已經離開一天一夜了。」掌櫃的一面回報,一面也覺奇怪,那位煞星在臨出門前,下令清月閣內的所有小廝、跑堂,乃至於他,都不得擅進這姑娘的廂房內一步,連整理房務都不成,畏懼他的狠辣,眾人也只能聽命行事,卻不知這位姑娘竟也不曉展大爺已經離開了清月閣。
  「他離開了一天一夜……"這麼說來,從她最末一回的清醒至今,又過了整整十二個時辰,怪異的是她怎麼可能睡得這麼沉?啊——她忽然想起桌面上那一碗萊汁。"展公子有沒有道明他所去之所?」
  「沒有,我也不敢問。"掌櫃囁嚅地回道。四天前他怒削店小二的不規矩,又駭得橫行霸道的官兵們全識相地不敢再次上門挑釁,這些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他可是一輩子都忘懷不了。
  她瞭解掌櫃的懼怕。也難怪他,無心的冷厲絕情,是沒幾個人可承受得住。
  「沒事了,你下去吧!」她揮手打發掉他。
  「是。"掌櫃走後,只剩心慌意亂的任薰衣。他該不會神通!」大地查出爹爹的下落,而趕去狙殺他的吧?
  一時之間她心悸地想奔回,驀地回首,赫然見到無心鬼魅般的身形已然佇立在她身後,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冰冷。
  「展哥哥……"她嚥下驚愕。"你的毒傷呢?」
  「沒有事情可以困擾我。"他淡淡地帶過。
  看情況應無大礙了。
  她踱步過去,眸一轉,又再度道:「那麼這一天一夜裡頭你上哪去了?留我一人在客棧裡,不擔心我乘機逃了?」
  「你會逃嗎?」他不屑地反問。"你不是才寡廉鮮恥地告訴我,願成我的禁臠,侍奉我終身?」
  她笑了笑,不為這番譏誚給打擊到。"我卻以為你的篤定,應該來自迷藥的功效。摻雜在藥汁裡頭讓我服下,致使我睡了一天一夜。」
  他冷冷一哼,不再贅言。
  任薰衣也無意在這話題上打轉,眼前最重要的,是得探出他消失的這段期間裡,究竟上哪去?
  「你去見誰?」她放膽一問。
  他詭異地瞄望她一眼,一字一字道:「我、的、仇、人。",難道——
  「不可能……沒有我的指引,你絕不可能查得出我爹的下落。"她顫著聲。莫非……她爹為了救她而自投羅網?
  他冷笑。"任九天的好運遲早會用完,即使他逃得過眼前這一刻,也避不了我一輩子的追緝,他遲早要血債血還。」
  「原來你的仇人不只我爹?」
  「知曉這段恩怨的你怎麼會忘了,憑任九天一人之力,是難以支手遮天的。你想我指誰?」
  任薰衣惶悚大駭。"你另一個復仇的目標是——金皇,完顏熙。"不會吧?他居然把大金的帝主也鎖進了報仇目標之列。對付任家,或許尚有可為,但金皇……他是一國之主呀!"不成,他貴為天子,身邊的奇人異土必當難以計數,單憑你自己一人,如何近他的身行刺?你這不等於去送死,不!我不許你去冒險。」
  他大笑。"你不覺這話出自你口,顯得可笑至極嗎?」她居然為他擔心。
  任薰衣堅持道:「想報仇,該量力而為,白白去送死,只會愧對當年那些救你脫險的恩人。」
  她中肯的字句絲毫不似作偽。這仇人之女弄得清自身所該扮演的角色嗎?她為何總是唐突了他所有的想像。
  「你儘管放心,在處決任氏一族之前,誰都要不了我的命,對付完顏熙,我另有計較。"無法抑制滾滾湧上的衝動,他拐個彎解釋自己的作為,只為了不想讓她——擔心。
  「那麼這一天一夜裡你是去……"他去找幫手?
  「你問太多了。」他側首,深邃的眼閃過一絲異樣——那是後悔。
  任薰衣當然沒錯過這一記眼神,玲瓏的心思更泛起了一個大膽假設。"除了你以外,展家還有遺孤倖存對不對?」
  他不得不訝異她的聰慧。
  「是誰?」
  「告訴你也無妨。我妹,展初情。"他語氣更冷。
  「你親妹?"聞言,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讓你妹妹去殺大金皇帝。」
  「有何不可?她姓展,自當有義務替枉死的族人復仇。"(有關展初情與完顏熙的故事詳見"摩登番王靚丫環")"但她一個姑娘家……是一個弱女子哪,你叫她深入險地,刺殺金皇,分明是讓她送死。"任薰衣指責他過分的作為。
  「這又如何?哪怕是去送死,也該義無反顧。"他一副理所當然。
  天哪,他怎麼可以說得這般泰然,那是他的親妹妹呀,更或許是這世上惟一與他有牽絆的血親。
  「去阻止她。"任蕉衣熱血沸騰。
  「那是她該做的。」
  「你好殘忍。」
  「你敢教訓我?"他挑了挑濃眉。
  「我是心疼你吶。"她為他的陰寒而心痛。"展哥哥,你不該是個冷血狂夫,而該是個有情有意的鐵血漢子,為何要讓仇恨蒙蔽了你9V良知?清醒一點,快去阻止展姑娘的行動,否則你會遺憾終生的。」
  「你說夠了沒有?"她的世界因著其父的庇蔭,過得幸福無憂,而他呢?面對的是無盡的痛楚和不止休的折磨,他的人生是在痛苦中堆積而成的,甚至,已讓麻木佔領了一切。這些殘酷的遭遇、終生無法忘懷的痛,拜誰所賜?現在,她竟反過來大談良知……良知!他緊握住拳頭。
  「'你本屬朝陽,不該沉陷陰霾中,醒一醒好嗎?」
  她不能讓害死親妹的惡罪永困在他心中。
  「夠了!"他暴喝。
  -"不,我要你去阻止她,快去。"任薰衣執意道。
  「你——"他憤怒的大掌高舉,正欲擊下。倏地,門外傳來一道恭敬的敲門聲響。
  「誰?」他惡狠狠地瞪著任薰衣,這回算她幸運。
  「上主,門主有令,要您立刻回轉冰焰門。」
  是常問須?居然是由他來傳令。"門主不是答應過我,讓我自由行事。」
  「事出突然,請上主見諒。不過門主已經答應,可以傳令天下,要任九天改往禹弄別館見你。」
  無心不再計較。"算了!只不過改個埋葬之所。'他睨看任薰衣,狂笑道。"你就同我先去瞧瞧任氏一族的葬身之地,景致是如何的美麗。」
  只是在狂笑的背後,展斜陽的身影竟是那樣孤,筆與蒼涼!
          ☆          ☆          ☆
  眼前林木參天一片,頂立姿傲地盤踞住整片峻嶺,惟一平台的地方,除了一座八角亭聳立其間以外,再過去即是一處不見底的陡峭深崖。
  在這種前無進路的地方,哪來什麼冰焰門的別館?
  「在哪兒?"任薰衣左顧右盼,怎地也尋不著任何像是別館的痕跡,難不成這座八角亭即是所謂的禹弄別館?倘若如此,果真愚弄人也。因為在這座亭子內,除了幾張石凳外,再無其他擺設,這個咫尺空間的地,怎能稱之為別館呢?太令人訝異了。
  又或者說冰焰門的財務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慘況?
  壬薰衣兀自猜測著。然而身為殺手派門第一把交椅的領導地位,理當不致發生這種窘狀的,況且與它齊名的柳瑩山莊、黑嘗君所領導的追月樓,淨是寓甲一方的神秘組織,冰焰門也不該是個例外,但——擺在跟前的樣子?
  「過來。"展斜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解,淡淡地道:「別再探了,窮其一生,你也猜不透這個中道理。」
  她進亭內,這兒摸摸、那裡弄弄地,邊道:
  「或者說這座八角亭只是套障眼之法,另藏玄妙的。"好奇心使她不放棄地追問;自小性喜涉獵奇能異法,熟讀各式玄妙書冊,這座八角亭不應毫無意義地擺設在此地,它必然有其特殊功用。"能告訴我這座亭的功用何在嗎?」
  祈求的波芒逸出,目眩神晃地搖動他的冷硬,他沒來由的一陣心煩與焦躁。
  「等你爹前來受死之時,我會告訴你其中奧妙。」
  他頎長的身形忽飄向前,朝她睡穴一點,任薰衣隨即倒在他的懷抱中。
  軟玉溫香,置在懷裡,端是輕柔得好似沒有重量:
  俯首低望,絕俗姿容躍進眼瞳中。即使沉睡,她還是擁有不可思議的美麗。他有一剎那的遲疑了……該帶她進冰焰門中嗎?一處龍蛇混雜之所……
  寡、毒、狠、絕,是冰焰門訓練殺手的惟一指標,其說吸納的份子也喜愛選擇受盡顛沛之苦的少年與貧童,只因這較容易控制。但在這處弱肉強食的環境下,捱不住的失敗者或自盡、或被誅仍比比皆是,於是在各自為求保命的情況下,造就了冰焰門人個個寡毒狠絕,無情無義,只為命令與錢財而生存。
  這回,他以身為冰焰門下、位居翹楚地位的身份,得已暫離組織,進行其私人的復仇大計。但就在對仇人任九天最後通牒來到前,竟無故被召回,在不得違令下,他必須帶著懷中的"人質"同進冰焰門內,只是在組織裡,他未必控制得了一切,若她離開了他的羽翼之下的話……
  怪了!他何必憂心?何苦為-'個該死的少女而在矛盾中浮沉?即使她在冰焰門中受盡欺侮,也只能說是罪有應得,他更該撫掌大笑才是,憂心什麼?
  他一咬牙啟動奇門遁甲之術的暗樁,八角亭側五丈外的一株檜木立刻移動位置,露出一道敞開的石門來。他抱著任薰衣,走進這處洞天裡。江湖人道,冰焰門神秘無比,至今更無人可探出其總部位置,其實在禹弄亭下,正是玄機所在的地方。
  無心一走入洞口後,石門立即緊閉,檜木回歸原,四周草木恢復如常。隨著下坡的石道,走在曲折的迴廊中,石牆壁上雖然高懸旺盛的火炬,仍然驅不了沁人的陰寒。
  展斜陽解除懷中美人的睡穴。任薰衣惺忪的雙眼一睜,見著的就是這副宛若幽冥地府的暗晦景象。
  「這裡就是冰焰門。"玲瓏的心思一猜即中自己目前所在位置。"禹弄亭下居然別有天地。」
  展斜陽逕自走著,沒理會她的話語。
  「你的武藝就是在這地方練成的是不?"她嘰喳地問,不掩好奇地東瞧西盼。"可是這地方陰森寒透,感覺好像是傳說中的閻羅殿。」
  他頓下腳步,陰惻惻地回頭。"僅剩一天,在明天日落前,倘若任九天沒來受死,這座閻羅鬼殿就會添上一縷少女幽魂。」
  「我爹不會來的。"她直視他,坦而無懼道:「你若決心要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不必又浪費十二個時辰。」
  他瞇起如冰的雙瞳,赤焰回劍被大掌給錮緊死握,真動不了她嗎?他不信,劍鞘緩緩下落……
  等等,別中計了,她若死去,任九天的行蹤將成為永遠的秘密,到時候他如何向死去的親人交代?
  劍鞘猛然收回,霍地轉身回頭大步而走,以致沒瞧見她唇角偷偷揚起的笑容。任薰衣急忙疾步隨後追上,終於在長廊盡頭處又見到了另一層氣象。
  黃色光暈把偌大的廳堂點綴得甚是光亮,這可是需要上千顆夜明珠才可營造出來的景致。由此可知,冰焰門的財富是多麼的驚人了。
  可惜的是,如夢似幻的色澤雖然籠罩整間大廳,但陰風慘慘的氣息並未因此消滅褪去。任薰衣環視週遭,那位高坐在上、落於金繡椅墊上的中年男人,該是冰焰門主了吧?
  「門主。"展斜陽一施禮,證實了她的猜測。
  燕徒陰鷙碌碌的眼睛盯著任薰衣直瞧,平靜無波的面容倒是靜得讓人窺不出個究竟。
  「你就是任九天的女兒?"柔媚的詢問居然來自屏風後方,但見一位容姿麗艷的女子千嬌百媚地碎步而出,嬌弱地站在她跟前。"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原來你是這麼美,不過可惜吶……"燕雙妃瞥向展斜陽,煽風點火地挑動著。"無心,她既然已經落人你手中,怎麼不一劍殺了她,替你展家報仇。」
  任薰衣一呆,連冰焰門人竟然都知曉兩家的恩怨乙"這是我的事。"無心對這女子並不假辭色。
  艷麗女子一笑,竟是媚中帶邪。
  「不捨嗎?那麼由我來幫你吧!」「唰"地一把利劍倏地從她袖口裡竄出,灰青色的劍光不分青紅皂白地直向任薰衣刺去,擺明要毀了這張威脅她的絕美面容。」誰讓你多事。"灰青色劍光被紅芒擋開,一使勁令燕雙妃踉蹌退了好幾步。
  「無心,我這是在幫你。"她叱道。
  「不必。」
  「爹!"妖艷女子轉而向坐於上位者的中年男子大發嬌嗔。
  一直默不吭聲的任薰衣這下總算明白,原來冰焰門主是這姑娘的爹,難怪敢任意妄為。
  「雙妃,你不要管無心的私事。"燕徒終於開口,聲音冷冽地。
  燕雙妃嚥下滿腔不悅,倒也不敢造次,她的門主爹親在下屬面前,一向是公私分明,所以,她只舶用責難的眼光對無心表示控訴。
  「無心,我有事交代。"燕徒再次說。
  「來人。"無心一喚,即現出一條身影。他指著任薰衣,沉聲下令。"將她關進絕牢中。」
  「是。」
          ☆          ☆          ☆
  無心苑,是以其稱號所命名一幢三層高的樓閣,位於冰焰門總堂的後方,是無心私有的疆域,這是位居冰焰門裡上位至尊者才可得到的殊榮。
  內室很寬敞、乾淨,但是除了幾張必備的桌椅外,並無其他擺設。這是否表示他從未把冰焰門當作是歸屬之所?抑或是因為殺手隨時會客死異鄉,再華麗的佈置終會成為惘然。
  「你在計量些什麼?」燕雙妃未經通報,蠻悍地硬闖進無心苑,質問指節正在拭擦紅色劍身的展斜陽。
  「你還沒鬧夠?"一道陰寒的視線襲向她,冰冰涼涼地。"我還沒計較你無端要門主召我回門,壞了我的復仇大計。」
  「我是在替你著想。"她理直氣壯地強辯,勾魂懾魄的容姿沒有半分不妥或慚愧。誰叫一向六親不認的殺手無心,竟會硬不下心腸對這個女子下手,更何況是他仇人的女兒.這實在太違背常理。所以她才憂心忡忡地要爹以冰焰門主之令召他回返,她想一探究竟,被常問須形容為天仙絕色的任薰衣,是怎恣地要得。
  的確,她是美得不可思議,但——注定得死。燕雙妃笑顏盈盈地傾向他,軟軟細語地道:「我幫你殺了她如何?」
  紅色劍身乍然人鞘,他看向她,眼底閃爍冷酷寒光。"方才在廳堂上的警告,你最好別當它是兒戲。'"奇了,她是你仇人的女兒,怎麼你好像萬分不捨她人頭落地似。"她杏眉一揚。
  「她是誘餌,死了,今生今世別妄想引出任九天來。」
  「只為這個原因?"燕雙妃定定地望著他。
  「你究竟想探查什麼?」無心臉沉了。
  「任薰衣很美,美得筆墨難以形容,你該不會是貪戀女色,而忘了身負的血海深仇吧!」她鼓起勇氣說。
  無心的背脊倏然一僵。
  「你以為我傾心於她?"如刃的波眸似要將她撕成碎片。
  「不無可能。"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結果。
  「燕雙妃,你不要以為你是門主之女,我就不敢動她。」。
  「你當然敢,這世上有什麼是你無心所不敢作的?
  我敢對你多費口舌,只不過想提醒你,千萬別中了妖女的蠱毒。」
  妖女,她竟稱任薰衣為妖女,不過這封號倒貼切得很,自從遇見她開始,她的行為舉止全悖離了他所認為的認定,反倒令他沒轍。
  他再次強調,不帶任何溫度的冰痕立即竄出;"你最好別妄動,否則死的人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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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41: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從拂曉時分起,就靜坐在禹弄亭上候著任九天的到來。
  然而從陽光穿透雲層迤邐光芒、逐漸攏向中天,以至灰黃昏幕佔滿穹蒼,禹弄亭上仍未見任氏族員的形跡,連一個也沒有出現。派出打探的部屬們也將尋覓所得的消息用飛鴿傳書稟報於他,但字條上的回復,-徑兒全是……打探不出任九天一行的下落。
  此刻已證明任薰衣的篤定絕非空口白話,這對父女早就設計好逃脫路線,甚至完整到令他即使費盡周章,依然尋不到其行蹤路線。既然她有這等好本事,又為何願意甘冒風險,獨自留下面對他、成為人質?
  這等匪夷所思的做法,當中所摻雜的原因又是什麼?
  難不成真如她聽言,會這麼做,只為成為他……他的妻子?
  「不!"無心雙掌一揮,磅礡勁氣要時騰逸在林樹間,激盪地在林木週身來回掃掠,沙揚滾滾,落葉飛枝風雲亂舞。
  「不!"他再嚷。鬼魅般的風嗚呼嘯破空,傳遍整座天際。
  良久、良久過後,他才氣喘吁吁地停住了手,但奇亂的思維並未就此消滅。
  他該如何自處?該怎麼去面對仇人的女兒?他曾放言,任九天若是未到,會拿她代祭,會……
  此時橫亙在心的已是一種無法分析的矛盾,無序的章法已亂得他無法靜心思考、甚而決定。
  為什麼會莫名出現這樣一個女子來撥亂他的決定,為什麼?
  「任薰衣——"一聲出自混亂的狂吼,直達天際。
          ☆          ☆          ☆
  嬌弱的身子陡地起了陣瑟縮,令她不禁拉高身上的斗篷御寒。這處濕氣甚重的牢籠裡,一股一股全是從地底下沁透出的冰寒,很傷人的。
  鐵牢的鎖突然鏗鏘地傳來打開的聲響,一會兒一個面白死灰的黑衣人,手上端著一盤香味四溢的食物,走進絕牢內:
  「晚膳。」位屬冰焰門最低下的獄卒放下手上食物。
  「謝謝。」他端來的晚膳裡有魚、有肉,還搭配幾樣小菜,看來冰焰門對待待宰羔羊的囚犯並不吝嗇,且對俘虜的態度也沒有外頭傳說的那般冷血凶殘,對這個以殺人為業的派門,似乎有重新估量的必要。
  「飲不飲酒?」
  任薰衣倏然抬首,送飯的黑衣獄卒還杵在原地未走,死灰的面孔居然還咧出一抹笑容來。
  「不必了。」她搖頭,舉箸用起她的晚膳。
  他還是站著不動,沒離開的意思。
  「你還有事嚴她放下筷子,抬頭望著他,這人渾身上下均透露出一股奇怪訊息。
  他跨前幾步,兀然蹲在她面前與她平視,開口說道:「你很美,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像你這般美麗的姑娘:「"這又如何?"他想做什麼?
  嘍噦的瞳孔綻放著詭異的氣息,一字一句全是違背身份的怪語:「你知不知曉這座地牢向來是禁錮冰焰門叛徒的場所?被關在這裡的人,惟一的下場,只有死亡一條路。」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的神態又開始邪獰得令人心驚了。
  「我若晚來一步,也許你已經跟他逃之夭夭了。
  展斜陽步步侵近,威制著她。若她沒有展露風情,這種小嘍噦哪來包天膽子對她上下其手,甚至還願帶她逃出絕牢?
  「沒有這種事。"'"我聽到、也瞧見了。」一隻大掌遞出,扣住她絕美的下巴,冷凝的氣息伴著熾猛的氣焰,駭人地在她面孔上拂著。"竟然還敢睜眼否認,你簡直和人盡可夫的妓女沒兩樣——」
  「住口!"她嚷,聲顫道:「你怎麼可以……」
  「我怎樣?」他邪氣地笑了起來。"也許我該領教領教你究竟有何勾魂魔力,居然可以誘得冰焰門人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甚至不惜性命。"話一落,灼燙的唇即狂掠地印上她的唇,熾猛輕佻地狂吮著,展斜陽殘酷地蹂躪著她精緻的唇瓣。
  「你不要這樣。"好痛,他是有意欺侮及存心想凌辱她的尊嚴:她小手緊握成拳死命捶,想逼他停止,但再怎麼努力的掙扎與捶打,依然阻止不了他的侵奪。
  血絲從她的唇瓣滲出,鹹味也吞進他的口裡,但受創的唇傷並未消除他的憤怒與粗暴,不斷捶打反倒叫他給鉗鎖住,高大的身軀緊緊貼住她的,逼迫得她無法動彈,在全然的劣勢下,御寒的銀絲斗篷被他褪去,上衣的襟口又被他的大手給撕開,雪白肩膀若隱若現。
  瑩白如雪,卻已然蒙塵,這裡,方纔曾被那個嘍噦撫觸過……
  一想及此,他厲光一現,俯下首去忿然地強行吸吮著她的香肩。
  她的身子、她的肌膚,都只能留有他一人的印記,其他男人誰都不准逾越。任蕉衣是他的俘虜、是屬於他的禁臠,任何人都休想靠近一步,哪怕只是撫觸,也只有他可為。他竟有這種霸道的念道。
  好疼,任薰衣已經快承受不住這種啃噬的痛楚,青紫瘀紅不斷浮上她的頸項、她的肩胛,甚至是她雙臂,這個人究竟想做什麼?
  「放開我,好痛。"她嚶嚀哀痛出聲,嬌軀軟軟癱倒下去。鐵臂在她滑下的一刻驀然鎖緊住她栽倒的身子,展斜陽總算是恢復冷靜了——雖然他抵死也不會承認剛才的憤怒是出於妒恨。
  「又做戲。"他輕蔑地道。
  任薰衣整個人無力地癱在他懷裡,空洞茫然的雙眸引人愛憐。"何必裝蒜,你任薰衣可清高不到哪兒去。」
  「你——"她痛徹心扉地呢喃著。"我知道你恨透任家人,所以你想殺我,我也絕無怨言,可你不該無故冤枉我,我從來就沒有對不住你,連想都沒想過……"她哽咽著。」最好是如此:「他冷冽地說。"最好記住!如今我才是你的主宰,你的一切只有我能操縱,剛才的折磨只是一記警告,下一回,不會再這麼輕易地饒恕你。'他撇下她,走出絕牢,傲然的身形沒有半分的疼惜。
  任薰衣背抵靠著牆,虛脫地緩緩滑落,倚在牆角邊。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動搖了……望著身上凌亂不堪的衣裳,想著他剛才的絕情侮辱,也許她是太高估自己了,以為憑己身的能力,或許可以釋放出他溫情、熱血的一面。
  但是……正被抬出去的屍身卻又打擊著她的自倍和以為,冰冷陰沉的展斜陽仍是半分未變的。
  她身子蜷曲著,眼簾緩緩閉合上,到底她該怎麼做.由於全心的專注,以致未能發現,曾有一對邪媚的雙眼滿心不甘的一閃而逝。
  離開絕牢,展斜陽大步邁著,匆匆往無,凸居而去。
  此刻的他必須靜心一探,仔仔細細思索一番,他為何總心醉於一張面容上?又為何老是該死地陷入那一圈柔美的氣息中。向來的冷硬與殘酷只要在她面前就全然不復見,他該是無心的。
  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可以為個女子輕易動容?
  怎麼可以?
  「我料對了,你根本就不想殺她。"隨著不滿一塊出現的是道桃紅色的身影,婀娜的身段播曳地走近他,朱唇勾著不以為然。
  「燕雙妃。"他劍眉一蹙。
  「日巳落下。"她指了指冉冉升起的銀月。
  「多事。"無心懶得與她爭鋒,這是他的事,與她無干。況且他一進絕牢,就發現到那不堪的一幕,猛然爆發出來的憤怒,強烈到令他壓根兒忘了任九天、忘了先前曾經信誓旦旦地要以任薰衣抵過的堅決,不過這些心緒上的轉折,沒必要向她解釋。
  「任九天可沒來禹弄亭受死呢!"燕雙妃才不管無心是多麼的不耐,再怎麼樣也要提醒他所"遺漏"掉的事。"單憑這條理由,你就應該立刻動手殺死她,再將她的屍身吊在定遠城門上告慰展家一族在天之靈,也讓百姓們知道,你已手刃仇敵……」
  「說完了沒有?」
  「誰要你捨不得殺她。"燕雙妃字字逼迫。"無心,你可別忘了傷身練武所求的目的,更別忘了任九天與你可是有著不共戴天的冤仇,這麼一道血淋淋的深恨,你和任薰衣又哪來的交集機會,別再心軟了。」她興致勃勃地建議道。"要不這樣,你憐香惜玉不忍傷她,就把她交給我吧,我保證不出十天,定然替你問出任九天的下落,也順道斬了這個孽種。」
  無心應都不應,轉身就走。
  燕雙妃攔住他。"這也不成?」
  「我說過,我的私事不勞你來費心。」
  「借口,全是些狗屁倒灶的掩飾之詞。我看真正的原因,是你喜歡上了人家,這才萬分不捨得,對不對?」
  「別逼我傷人。"他抓住她的手腕,十指的抓痕紅現。」惱羞式怒啦!"柳眉高高一挑,不僅不怕劇痛,被抓住的手臂還一抬,瀲灩紅唇吻了吻他的掌背,萬種風情地嬌嗔道:「為什麼?我真比不上她嗎?」
  無心冷眼睇視,在冰焰門十年,燕雙妃對他的情意,早是眾人皆知的事實。
  「你真是傻呀,竟會維護個搪瓷娃娃,而忘了我的好。"她的唇貼向他的耳際,薰香氣息在他鼻下拂著。
  「我想,任薰衣大概只是空有一張姣好面容罷了,若論服侍你的工夫……與我根本沒得比。"她放肆地媚笑。
  沒錯,燕雙妃一向只是他洩慾的工具,但她似乎混亂了自身角色,不單想祈求他的垂憐,更想操縱他的作為,這女子,自負得可笑。
  她的手悄悄爬上他冷情的五官,沿著俊挺的線條向下滑,摩掌撫弄、盡其挑逗之事。這還不夠,灼熱的唇又覆上他的唇,極盡纏綿,她正企圖將他收歸在懷抱裡,誓言將他變為手中的繞指柔。
  「我要你。"她嬌嗲地輕喃。
  這女人既然喜愛將自個身體當作魅誘他的武器,又何妨一嘗。
  他抱起她,往無心居而去。綺羅帳扯下,旖旎風情瞬即上演,燕雙妃施展渾身魅力,放蕩地勾引著他,無心的身與心只能屬於她擁有,誰都別想沾染,所以不管如何,她都要將任薰衣徹底拔除,哪怕是一切手段。
  「雙妃……"男人似乎欲言又止。
  「是你呀!」激情過後的嫣紅未退,失魂忘神的甜蜜還在腦海中浮浮載載呢!"常問須,你怎麼會在這裡?"難得的好心情,教她沒對這人頤指氣使地。l,常問須四方面孔掙扎了下,最後還是照實吐露了。」
  「我等你等半晌了。」
  「哦,"這麼說,她和無心的對話,以及在屋內纏綿好事,他全都瞧見了。她聳聳肩,撥了撥垂落的散發,言詞毫無忸怩愧態。"等我有事?」
  得到佳人應肯,他立刻急巴巴地從懷中掏出一樣珍寶來,自然輝發的五彩色澤,端是美妙得很。
  「這手環送你。"他祈盼能夠得到她滿意的笑靨。
  「我可是找了許久。」
  「哦。"她不客氣地收下,一句謝字也不賜,拍拍衣擺轉身就走。
  「雙妃……」
  「又怎麼了?」這個冰焰門的頂尖殺手,遇事呢,一向果斷勇決,但每回遇上她,就好似換了個人般,討厭極了:
  「聽我勸,不要去管無心的私事,倘若他翻臉無情,極可能會傷到你。」
  「放心!他捨不得的。"方纔的耳鬢廝磨與投入,足以證明她對他的重要。
  「可是……"雙妃怎會不明白呢?但她相信遲早有一天,她可以擄獲他的心。
  「別說了,他對我的依戀,我可清楚得很。"撇下他,燕雙妃心煩意亂地逕自離去。
          ☆          ☆          ☆
  很意外地,這次端著食膳走進絕牢裡的居然是燕歎妃。
  她特意穿上一件繡工精緻、質料高貴的粉色羅衫,似乎有心和任薰衣一較美貌高低。
  她款款生姿搖曳走進,燕雙妃的確是艷麗不可方物,但妖媚過分的俗態,怎地也及不上任薰衣脂粉末沾的清雅絕秀,可惜的是她從來不曾思及這一點.盤上放著的是一盅蓮子粥與一壺人參茶,燕雙妃彙集出來的笑容裡,隱約地帶著某種詭譎。
  「給你的。"將粥與茶放置在石桌上。
  「用這麼好?"任薰衣虛應道。
  「而且還是我親自下廚所做,任姑娘,你該心滿意足了。」字句裡夾帶著某種玄機。
  「這樣呀……"她笑了笑,卻回身走向石床,坐落後就倒頭想睡。"多謝你的一番盛情,可惜任薰衣是待罪之身,消受不起。」
  燕雙妃臉色一沉。"任薰衣,你未免太不識好歹了。」
  她依舊微微笑看她,那抹慧黠的笑靨裡,帶著某些懷疑、也有著某種瞭然,燕雙妃見狀,反倒是沉不住氣了。
  「你在擔心什麼,怕我在粥裡下毒?」
  這叫不打自招。"是你自個說的。」
  「你——"她深深嚥下這口氣,勉強壓制住心上的陰狠。"任姑娘,你實在太過多心了。況且沒有無心的應允,你以為我敢動你嗎?」
  她當然知道無心至今仍然願意維護著她,可這燕雙妃就全然不同了。初見面之際,她就對她懷滿著敵意,甚至一出手就是取她性命的狠招,一副非置她於死地不可的堅決。這刻,她竟會狼披羊皮地對她示好,還慇勤為她下廚理膳,這些不尋常的舉動,擺明著她的來意不善。
  瞧她娥眉顰蹙,神色幻變,燕雙妃立刻會錯了意,以為任薰衣正計劃想把無心拉出台面,當成保命符。
  「不必徒費心機了,無心不可能當你靠山。他現在不動你,並不表示以後會放過你。取你性命是遲早的事。"她炫耀地道出對無心的瞭解。
  任薰衣坐在石床上,半倚在冷冰冰的石牆面,對她的挑撥與恫嚇,不以為意。
  「你似乎很瞭解無心?"就探探展哥哥在冰焰門十年,究竟受了多少活罪。
  「當然。"她趾高氣揚地。"從他踏進冰焰門的頭一天開始,我倆就如影隨形、相伴相隨。不妨對你直言,這世上惟一能瞭解他的人就只有我,聽清楚沒有,就、只、有、我。」
  她明白地點頭。"既然與他相處十年,想必你也應該知道,復仇心切的他為求早日成功,可是用盡一切手段。很多的事情,他不僅忘了瞻前顧後,甚至已到不分黑白是非的地步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她怎麼都聽不懂?
  她輕歎,看來還是挑開明講吧!」我是道:無心一如他的名聲,無心、無情、冷血、殘酷、恐怖到教人膽戰心寒。」
  「這是理所當然,否則他憑什麼在冰焰門生存下去。」
  「可是你看著這種情況發生,不覺心痛?」
  「心痛?"燕雙妃大笑出聲,譏諷連連。"為什麼要心痛?你這是哪門子的傻話,我聽不懂。」
  「說這話的你,豈有資格大言不慚說是瞭解他的。」
  絕美的容顏一凜,迸出驚人的氣焰,燕雙妃難得地起子股寒顫。"你難道從未想過讓展斜陽離開這個邪惡之地,脫離這處專門吞噬人命的冰焰門。」
  「教唆他叛門?"燕雙妃怪叫。
  「不,那絕非背叛,因為展斜陽本就不屬於孽黨之人。」
  她呆愕了!半天吐不出一字半句來,半晌、半晌過後,艷麗的臉龐才慢慢綻放一抹笑——毒辣陰狠地。
  「老實告訴你吧,無心是不能,也不許背離冰焰門的,他這輩子已經注定要背負殺手的身份一世。"她笑笑,手指兒玩捲著半垂下的烏黑髮絲,雙頰更是浮上了一層淡淡紅灩,口吻顯得嬌嗲又曖昧。"何況與我有過無數次肌膚之親的展斜陽,早就是繼承冰焰門主的不二人選。"她示威地睥睨她。"無心是我的夫君。」
  任薰衣心一悸,表情卻是鎮靜如常,她沒被這席話嚇倒.-定是這樣的,身處是非之所,某些作為並沒有意義、是值得原諒的,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你們並未拜過天地。"她冷靜地回道。"稱不上是夫妻。」
  燕雙飛按耐不住地跳了起來,逼近嚷聲道:「任薰衣,我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了,無心是我的人,誰都搶不走的。」她神色鐵青地端起茶,步步傾近她。"講了這麼多的話,該渴了吧,這人參茶給你潤潤喉:「"明知是穿腸毒藥,我會傻得自尋死路嗎?」任薰衣理都不理。
  「不喝也得死。"她厲喝,袖口突地彈出一道灰青色的寒芒,尖銳的鋒刃迅速往任薰衣的胸口戳去,半點不留情份。
  危險逼來,她巧妙旋身,避過她劇力萬鈞的刺擊。
  「沒想到你竟會輕功。"雖訝異,狙擊的動作可沒放鬆。無論如何她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除去這個禍害,沒有人可以奪走她的東西。
  「去死!"一使勁,刀鋒劃破她的衣擺,幸虧未傷及肌膚。但燕雙妃見著奪不下任薰衣的性命,不禁急了,打鬥的聲響是會傳揚開來的。
  她立即棄短劍,改採掌功,使出畢生所學,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任薰衣逃過這一關……
  掌氣一發,巨大的衝力迴旋而來,身輕如燕的任薰衣理因可以避過的,但不知是她閃神,抑或技不如人?燕雙妃那張蓄滿真力的一掌硬是拍上閃避不及的胸膛上。一聲慘叫,鮮血霎時從小嘴噴出,嬌軀踉蹌地直向後頭栽退、倒下,就這麼湊巧地跌進展斜陽的懷抱裡。。
  「展哥……哥……"氣一岔,又是一道血跡從唇角逸出。
  無心扶抱著虛軟的她,望著氣若游絲的面容,再抬頭,一記殺人的視線直向驚惶無措的燕雙妃。
  太……太駭人了……他怎會來的?他不是被支開了嗎?這套縝密的計策,理當不會現露破綻才對。
  她的身子猛打顫,自無心身上所傳射出的氣勢強烈到令她快承受不住了,在顫抖的雙腿快跪倒之前,忙逼出話來。
  「無心,我……我……我只不過送來午膳,沒想到這女人想逃,這……這才會動起手來,事情是這樣子的,這樣的。"慌忙中,她掰出合理的解釋。
  劍眉一挑,燕雙妃差點失聲尖叫。若不是先答應了常問須不動她一根寒毛,這才得已換來她有意刺殺任薰衣的消息,這朝,她必得受受活罪以為制裁。
  「你要信我。"寒毛在他森冷的眼神下全然豎起。
  「她誆你的……膳食中……有毒……她……"任薰衣強提一口氣,揭穿她的謊言。"幸……幸好你趕……
  趕來了,否則的話……"美眸痛苦的一閉,手捂上胸口:「我真成了一具……一具屍體。」
  「任薰衣!」燕雙妃大吼,好一個落井下石。
  她卻用暈倒回應。
  「喂!任薰衣……"展斜陽焦喚幾聲,癱在他懷抱裡的嬌軀全無反應。
  展斜陽急抱她上石床,置放好她之後,陰冷地回首。
  「她若死了,我會拿你的命來相抵。"他毒辣地撂下重話。
  「無心。"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她。
  「滾。」
  「我……」
  「滾!」
  「你會後悔的。"唇一咬,她奔出地牢。她不會放棄,這次不成,還有下回。
  無心去計較燕雙妃臨去前的放聲警告,滿心惶恐的他一心只想卸除掉加諸在任薰衣身上的苦。他坐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將自身的內力傳灌進她的體內,專注又急切地替她療養受損的筋脈。
  而坐在他身前、雙眸緊合的任薰衣,蒼白無神的芙蓉臉上卻偷偷地,浮起了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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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4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絕對是標準的因禍得福。
  和展斜陽離開冰焰門,經過一夜一日的策馬奔馳,再走過無數條崎嶇的密林山徑、繞過幾處絕嶺,待始都快轉昏累倒之際,終於,他們從一棵千年古木大樹底下的盤洞裡鑽了出來。還來不及整理狼狽的衣著,任薰衣整個人就愣住了——
  這……這是個什麼地方……這?
  杏眼圓圓大睜,癡傻地呆呆愕愣住,望了半晌,依舊無法從眼前的景象中回過神過來。
  天呀,做夢也沒想到,在離冰焰門總堂百里外的這處山崖底下,居然有著宛如詩畫的天地。
  她如身置夢中的款步向前,走進前面一片花海中,各式奇異的品種佈滿整片平整地,緊緊地將她簇擁著。
  這些不知名的花兒萬紫千紅地爭相吐露花蕊,綻露出最雅麗的一面:這兒不冷,沒有該有的隆冬嚴寒,這裡似乎脫離了常軌的氣象,自成一個世界。
  不知打哪來的清脆水花揚濺聲拉回了她部分沉醉的思緒,翹首側望,原來在遠方有條宛如綢緞般的流暴,在日頭照耀下,正璀璨地反射晶亮光芒,濺起的大霧不單活潑了這片好山好水,且進射出閃閃瑩亮,傲然地吸引著人的目光。
  一道淡柔輕風盈盈拂來,無際的花海隨風搖曳,飄送出淡雅芳香,迴旋四方。
  好柔的味道。
  往左邊,又有個新發現,細碎的鵝卵石鋪成了一條小徑,繞過一株巨大杉木後,直達一幢用紫檜好木所搭建起的建築。樸實的雕鑿、優美的房舍,立於霧氣之中,迷濛得像極一幅畫。
  好美、好雅的景致,展斜陽何其有幸,竟然能夠坐擁這塊與世無爭的天地。
  「你好幸福喔!"她忘情地、開懷地四處探索,大笑地四處奔馳著。回到花海中,不意仰頭向上探去,天際雲霧瑩幽、裊繞飄升,棉絮似的變化出無數種形態。
  天呀!這地方的妍麗,簡直連巧筆丹青都難以描畫形容。
  她旋轉身子,罩於羅衫外的粉紫輕紗漾開一圈圈優雅的弧浪波形,絕美的玉容因微喘而露出半透明的粉嫩色澤,更增嬌態,這下她倒成了花中仙子。
  展斜陽又一次受到衝擊;既不敢出聲也不想出聲,就深怕壞了這個人景共融的好景象。
  銀鈴般的清脆笑聲終於緩緩漸歇,任薰衣奔到估面前,笑靨如花地道著:「展哥哥,快點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你是如何找到這處人間仙境的?"這種讓人失魂的氣像一直是她所嚮往尋覓,卻一直無法得願的風光。
  瞧她興奮的嬌顏酪紅,渾然忘了己身的內傷,燕雙妃那一掌,打得可不輕。
  「進屋去,你的內傷還未痊癒。"他不得不硬下心腸,打壞她的好心情。
  她撇撇唇,直往後退走。"我很好,也想再看看這一片景致。」
  「任薰衣!」
  她充耳不聞,衝進花海間,啥都不管開懷地躺在百花上.週身佈滿圍繞著各式各樣的五彩花朵,一陣又——陣的淡雅花香不斷撲鼻而來,沁人心脾的涼爽與甜膩,夾著和風徐徐,一種被天地所擁抱的恩澤,她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時間若能就此頓止,再無所求。
  笑聲柔柔揚起,蘊潤著不欲人知的輕愁。想著,若到了那一天,注定是功敗垂成的下場,希望能夠"展哥哥,可否求你一件事?"她望著俯視她的展斜陽,心頭毫無半點恐懼紊亂。"若是到了那一天,展任兩家的恩怨必須有個終結的時候,而你仍執意非要我全家抵命不可時,請你……將我的屍身葬在這地方。
  我不貪多,只要小小一塊天地,即使成了幽魂,也會對你感激不盡的。"蕭瑟的輕語,平空為這美景添了幾分蕭索。
  乍聽入耳,展斜陽卻以無言回應。怪異地,他居然討厭聽她吐露這種傷懷的懦弱。是習慣了她的刁鑽伶俐,還是心湖深處也期期不願這種情況發生?
  為什麼會這般?這女子是他命定下的宿敵。然而相處至今,他會因她的眼神而心悸、會因她的一舉一動而悖離了自己的策劃,他必須承認展斜陽正被這個女子所迷惑,而且該死的無法抗拒。
  晶亮的瞳眸盯望俯瞰她的人,金黃輝映下的展斜陽顯露的氣質是那般的風采非凡。癡長十八年,從她三歲起,登門求親的俊才就不計其數。然而卻唯有他,才能與她的靈魂交心;也惟有他,才能讓她全心全意地愛戀,甚至不計一切。雖然無法預知未來前景將是如何,也許仍是落個心碎神傷的下場,但這都無妨的,能與他邂逅、相處,已是上天對她最榮寵的眷顧。
  「我想多待一會兒。"她貪婪地不捨移開視線,也許下一刻鐘她就得魂歸離恨天。
  莫名的衝動湧現,他想對她說:「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但……冷靜再次凌駕情緒,這分明是饒恕的言詞,豈能吐露。
  他又化為一尊冰冷雕像,揮灑不容質疑的霸氣,他彎下腰去抱起身輕如燕的她,往鵝卵石鋪就的曲徑步去。
  「除非你想死。"他硬是冰冷道。
  她有些訝然,他冷冷的口吻可帶有一絲絲的憐惜?
  應該是有的吧……他在為她的病體緊張。任薰衣將臻首埋在他的胸懷裡,合上眼,享受這片刻的溫暖。
  希望能夠永遠。
  步進屋內後,他把她放在床褥上,轉身走進另一個竅間後又出現,但見他自瓷瓶中倒出一粒黑色藥丸來:
  「眼下它。」
  「這地方只有你住嗎?」她好奇地四處觀望。這幢由紫檜樹木所建築的屋宇裡頭設置有廳堂、書房,及三間寢室,桌、椅、櫃、盆等等必要設備應有盡有,且擺置整齊,只是每件傢具上頭都沾有一層塵埃,顯然此地已有一段時間沒有人煙居住過。
  「尋園只屬於我。"他道出為這片天地所取的名字。
  「尋園……"以字推敲,他的心中定然也存在著許多的幻夢吧!
  「這裡除了我以外,六年來根本沒有外人進來過,誰都沒有資格駐足。"他特意將視線移向窗外。"你是第一個登堂人室的外人,但會帶你來此地,是……迫於無奈,惟有留在尋園,燕雙妃才無法對你下手,為了暫時保住你的性命,你是不能夠繼續待在冰焰門了。」他還特別地解釋。
  「這麼說來,我應該要感激燕雙妃的。"她甜甜地一笑。
  突然,她跳下床,泥鰍似地直往後院方向跑,快得連展斜陽都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你做什麼?」
  她拿起木盆,從井底打起一桶水裝好。"我想整理整理尋園,久未有人住,都蒙上層灰了。」
  她發什麼瘋,"放下!你的傷——」
  「不礙事的,而且多多走動,也許會痊癒得比較快。"她不聽制止,又找來一條沒用的棉布,說得是那樣的理所當然。"況且我們要長居於此,不打掃乾淨怎麼住人。」
  長居於此?誰告訴她他們要久居尋園的,她該不會自以為塵世的俗務已經成了過往雲煙了吧?
  展斜陽想開口,卻又頓住,宛如翩翩蝴蝶的任熏衣,正快樂地擰乾棉布,奮力地擦拭著桌面……打理得是那麼怡然又自得……
  他望著,到嘴的制止居然又給吞了回去。
  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心中感受呢?惱人,卻又有一點點的……
  甜蜜。
          ☆          ☆          ☆
  難得的一夜好眠。
  展斜陽起身坐在床榻上,天已大亮,外邊的世界正在揮灑著生動的氣息,不需看,也知曉這兒的美。
  他愛這塊天地,相對的,尋園也是惟一可讓他鬆懈身心的地方,這處隱密的異地是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發現的,沒有人煙足跡,卻美若桃源仙境,花了一年工夫,他將雜亂的花叢重新佈置栽種,又親手搭蓋尋園小築,這裡的一石一地、一磚一瓦,皆出自他的親手。自此,每回他執行完殺人的任務,總帶著滿身約血腥回到這裡,受著天地靈氣的洗滌」骯髒的心靈才能獲取暫時的平靜。若不經過這一遭,也許他早瘋了。
  他甩甩頭,不再多想。從床榻上起身,走出寢室外,小築內完全沒有任薰衣的蹤影。他倒不擔心她會趁他睡夢時逃跑,要知道投有他的帶領,任何人都走不出這處位於百巒內的深谷異地,況且,他不以為她捨得下這片山水天地。
  外頭陽光普照,展斜陽手持赤焰回劍往銀麟瀑方向而行,晨朝練武,這是他的習慣,而且為了預防任九天找來更厲害的高手護持任氏一族的性命,他必須讓他的武藝處於最巔峰的狀態。
  遠遠地,就瞧見一條身影蹲在溪壑旁,:是任薰衣,她的身旁還置放著昨日兩人各自梳洗所換下來的髒衣,但見她一邊清洗著,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趨近她背後,甚至可聽見她口裡所哼的小曲呢!
  一剎間的恍傯,心湖莫名掀起一波波的震盪,他拳頭不自覺地緊捏住,手中巳然烙印出五指紅痕"展哥哥?"任蕉衣將放著乾淨衣服的木盆端起,一回頭就瞧見展斜陽佇立在她身後,立即像只快樂的鳥兒一般,雀躍地飛到他跟前。"早。」
  陽光映照著她嬌柔欲滴的莢蓉面,淡淡的紅暈更為她的美麗容顏憑添嫵媚,不單分外動人,清麗的丰姿更教人不得不心生憐惜。又見她額際上沾著水珍珠,不知是汗抑是水?
  想替她拭去,手才舉。卻又放下。"我臉上有什麼嗎?感受到他的意念,任薰衣心頭已經很開心了,即使他彆扭得終究沒有行動。
  「汗水。"他不自在地道。
  「喔,汗水。"隨意地抹了抹,化開的笑容甜得令人想啃上一口。"展哥哥,你等一會兒再去練劍好嗎?
  可否先回小築一趟,我把衣服晾好後再打盆水讓你梳洗,早膳我已經準備妥當了。」
  「任薰衣……」
  「喊我薰兒,還有,動作得快些,不然早膳就全涼了。」輕靈的身子快樂地往小築直奔而去。
  薰兒子他傻傻地。
  「薰兒……"被迷惑似地喃喃又念了幾遍;步履就宛如被勾引般,隨著她身後往屋內走去。
  洗淨手臉」再回到廳裡,原本空藹藹的桌面上居然已經擺好了各式韻菜餚,有桂香錦魚、清蒸絮雞、金黃烤鴨,還有疊夢花萊,全都是些喊得出名堂來的宮庭御用食膳。雖說早膳即用這麼豐盛的萊色有些個不妥,但讓他訝異的是,一個千金小姐不僅不介意洗手作羹湯,而且還能夠做出這些菜色來。
  「快坐下。"她替他添上一碗飯。"嘗嘗我的手藝,花了我一番工夫呢!幸好呀,尋園裡頭除了擁有百花外,山洞邊還盛產各種野菜呢,地窖裡頭又有你冰藏的食物,就這麼取材來用,變出這些花樣來,不知能否合你意?來,嘗嘗看。」
  他瞪視著,還未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我沒動過手腳的。"誤以為他是在擔心,任薰衣急忙辯明。
  展斜陽俊目一揚,斜睇著她。
  「用吧,花費我一番工夫的呢!"見他仍是不動,細緻的臉龐全是受傷的表情。"那我收走算…",」筷子忽然夾了塊錦魚肉,重現笑靨的臉孔緊緊瞅視他。
  「如何?"滿心期盼著他的答案。
  筷子沒擱下,他又夾了另一樣萊色,啖下。
  高懸在心口上的不安可以放下了,雖然他沒說出一句讚歎之詞,卻已用行動來表示他的答案。她的唇角漾出一抹感動的喜悅。
  「喜歡的話,我會繼續為你做飯。」
  他望了她一眼,並不答腔。
  無妨,全都無妨,雖然明知自己像極一隻嘰喳的麻雀兒,但就是不想停下口來,難得的機會,非要暢所欲言所有不可。
  「你曉不曉得我的廚藝出自於哪位名師?"她逕自滔滔不絕。"這可是我特意聘來專為皇上烹調御膳的名廚,江波海大師傅呢,花了我一年的工夫才學全。」
  難怪,色香味俱全,原來是出於宮廷手藝。
  盈盈大眼露出一派的天真無邪,款款又道:「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手藝直到今日才頭一回展現,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我所做出的美食只有我的……夫君才有資格享用。而你,就是惟一的那個人。'她大膽地說出,卻又不安地偷瞄了無心一眼,只覺得喉乾舌燥的。
  猛地心頭激盪了下,他又強自壓住。,"一直以來,我總期望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地打從心底說出願望。"但我的家人、我的身世背景、我爹爹所犯的錯,卻容不得我有這份奢望。」
  銀箸猛地放下,冷峻又泛上層斜陽俊逸的容顏上。
  「你是在要求我,還是想打動我放棄這段血海深仇?"無心忍辱活了十年,為的就是等候時機成熟來個血債血還:任薰衣以為只要三育兩語、幾次示好,就可以抹去那段用血和淚所編織成的仇怨嗎?恁地可笑"不!你誤會了,我只不過是有感而發,並不是……」
  「夠了。」他站起身,冷聲道著:「你最好明白,帶你來到尋園並非意味著我有意放過你,我只不過不想在沒得到任九天的消息前,就斷了線索。這分寸,你最好懂得去拿捏。」
  「展哥哥……」
  高挺的身形憤然地轉身走出,余留下盈繞不去的冷冷空氣。
  任薰衣黯然遠望,一雙翦水眸子變得迷濛了。
          ☆          ☆          ☆
  在尋園住了半個月,雖然展斜陽對她仍心存猜忌,但只要小心地不去碰觸那心結,倒也能夠相安無事地度過,甚至稱得上和諧。
  總會那麼自然地,他上午會到銀麟瀑前的平台上練功,她則是灑掃庭園,洗衣晾曬。再嘗過她親手所煮的午膳後,兩人有志一同地躲進書齋中,伏案看書。
  那整櫃整櫃的書籍,全是他走遍大江南北搜集而來的珍貴書冊,一向獨斷孤傲的他,某些行事作為並不受冰焰門的控制……反過來明言清楚,是冰焰門的人奈何不了他。
  無法言喻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究竟是種什麼樣的蠱惑氣息,卻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製造出一股親暱的感受,牽繫著兩心.展斜陽以她內傷未癒為借口,短期內並無意離開尋園:而她呢,根本是巴望著永住這處世外仙境裡.拋忘掉塵世間的恩怨情仇。
  就像現在.他舞劍,她伴坐在旁癡然凝睇著他,感受著柔柔牽纏的氣息,契合兩心感動地顫抖著,時光若能就此頓止……
  心願才起.驀然間,風勢傳來二道尖銳綿長的笛嘯,遠遠的穹蒼還灑下黑色的亮點。
  「這是!」很像是派門通知弟子聚合的傳令手法。
  展斜陽停下劍招.臉色微沉。"門主在召喚我。」
  冰焰門主燕徒?
  「不要去!"她嗄啞地出口阻止。
  「什麼?」他一愕:
  「能不能不要回去了,或者乾脆脫離冰焰門?"任薰衣不畏地上諫:
  難以猜測的眼神熾猛盯住她。
  「不要再成為別人所控制的殺人工具,身為傀儡的苦你難道還沒有受夠?」
  他突地一哼。"你以為冰焰門何以能夠立足江湖上,門下可納五千八百名弟子?」
  「我不知道冰焰門有何能耐,卻知道你的武藝高超,能對付你的高手少之又少,有著武功作憑仗,為什麼不乘機離開那森羅鬼殿,況且尋夢園的位置根本沒有人會發現。」
  「他當然可以離開,而且以他的身手,也的確沒有人能阻攔他。只是世事豈能樣樣順如人意?燕徒的篤定,正是來自他身上所中的夕丹毒素,除了冰焰門主所親自提煉的藥物可以在他毒發時暫且壓抑住那股錐心刺骨的痛楚外,別無他法。雖然不能根除毒源,但他若脫離組織,即刻顯現的,是沒有可以暫抑毒性發作的藥丸可用,他不敢把握能夠承受住那種無法形容的痛楚。
  見他不語,任薰衣不免傷懷自測。"難道說你為了想要尋找我爹爹的下落,不捨放棄冰焰門的情報組織,才不願離開。」
  她錯認了,也罷!是沒必要讓她知曉他體內所中的毒性,是多麼厲害。
  「展哥哥……"她凝神相對,雙眸剔透得宛若夜空星火,絕美的簇火燃燒著。驀地,紅灩唇綿緩緩啟開,一字一字地,她道:「如果——如果你願意離開冰焰門,我…,我答應即刻帶你去見我爹,我以這作為條件。"為了讓他脫離這苦海,哪怕是她僅存的賭注,她都願下。'"你?"一閃而逝的驚詫隨即被冷靜的聲音給掩飾了去。:「你又想施什麼詭計?」
  「我以性命擔保,若是誆你,定然自盡於你面前。
  「展斜陽從不受條件交換、威脅。"他飛快地拒絕,完全不想領這份情,若應了她,後果將難以收拾。"我會找到任九天,卻不會離開冰焰門。"他立即點住她的穴道。"留在尋園等我,我再計劃怎樣去安排你。」
  幽邈地看著他縱身躍出尋願,終至消失身影,心好痛!
          ☆          ☆          ☆
  「回來啦!"燕雙妃巧笑倩兮地迎上前去,好本事的把半個多月前與無心的不快拋忘得一乾二淨。一見他,豐腴的體態就要粘貼上去。
  「門主,您召我?"無心看也不看她一眼,氣得燕雙妃悻然地站在他身後。
  燕徒沉著一張臉龐,高坐在銀繡鋪墊上,冷聲道:
  「無心,任九天之事,我答應不加干涉,甚至給你許多自由。然而你在這次行動中,竟犯下殺手派門最嚴重的忌諱,你怎麼交代?」
  「門主是指廣陵公主之事。"士回無心接下大金皇爺——完顏徒單的買命單,欲狙除廣陵公主,卻在行刺當中,遇上層家另一倖存遺孤——與展初情相逢。
  那時為求順利殺展氏另一大敵——大金皇帝完頗熙,以致他違約行事,放過廣陵公主一命,大忌由此而生。
  「你接而不殺,雖說退回萬兩黃金,但禁忌已犯,冰焰門為此事名譽大損,完顏徒單更是回頭找上長恨幫,大張旗鼓要對付我冰焰門。"燕徒瞅視他。
  長恨幫向來是冰焰門的對頭大敵,兩幫勢力相當,在殺手界平起平坐,但自從冰焰門出了無心之後,勢力大增,長恨幫瞠乎其後,自是悻悻難當。這回,無心犯下大忌,長恨幫便藉題發揮,配合金人之力全力狙殺無心,想削去冰焰門的倚靠,再奪去冰焰門的至尊之傲,叫長恨幫重新坐上頂尖位置。
  「門主意欲為何?"無心挑明上問。
  「羅恨那廝總是處心積慮想取代我的地位,冰焰門怎地也不容許長恨幫凌駕其上。"他看著無心。"我要你直接挑了長恨幫。」
  「是!"他不再贅言,一半是命令不可違,另一理由,這事由他挑起,自當由他來承當。
  「爹,我陪無心一道。"燕雙妃開口要求。
  「我不帶累贅。」無心立刻拒絕。
  「是這樣嗎?」她詭魅地笑著。"我以為你是想和那妖女一塊吧!'"不勞你費心。」無心回身就走。
  燕徒銳眼一瞇.陰寒四射。"雙妃,和常問須隨後跟著他.有機會的話,殺了任薰衣。」
  「我知道.那正是我一心想做的。"狐媚的眼光恐怖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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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馬車被四匹英挺驃悍的駿馬拖行著,以穩定疾行的速度馳騁在官道上,往北方前進。
  在不明究理下,任薰衣整顆心是懸吊在半空中的、七上八下,幾次偷偷覷瞄望探展斜陽的臉色,期能找出點蛛絲馬跡以為應對,但是傲然的線條硬是不肯透露出半點跡象來,累得她不得不挫敗地歎口氣。
  自從那日受燕徒之令召返冰焰門,復又返回尋園後,即刻不再停留,整裝離開那處桃源仙境,卻是對去向隻字不提。這一路打北方而行,兩人的行蹤並不掩飾,可是在隱約中,暗暗有著某種奇怪的氣氛在醞釀,卻又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中間到底存著何種蹊蹺?任薰衣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推測來,極有可能他已經查出爹爹的行蹤來,故才有此一行?
  不安的悸動在心窩內翻攪——怎麼辦?
  當時,義兄皇甫少君感歎於她的無辜,不忍讓大禍降臨她身上,於是告知他所得情報,謂之展斜陽將挾怨來襲,要她盡速離家保命。雖然明知爹親當年的妄為死有餘辜,但血濃於水的親情思澤要她如何能夠棄父不顧、私自逃命遠去?於是,她借用了爹親僅剩親信的勢力,安排好任九天的逃亡行徑路線以及落腳處,而所選擇的地點,正是位近大金國界的一處小鎮上。她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以安排好的據點,該不會逃不過被揭穿的命運吧?
  悄悄不安地又瞥了身邊人一眼,不得不道了:「我們這一路向北方而去,目的地是哪裡?"她力持最平穩的語氣,千萬別自個沉不住氣而洩漏破綻。
  他凝出了抹揶擒。"閻王殿。」
  「你開什麼玩笑?」
  「怕了嗎?」他低低地詭笑,突然撥出赤焰回劍,紅色劍身在日頭的照射下泛出詭譎紅光,妖華似極了血。
  「有沒有興致玩個遊戲?"他側首望她,一本正經地問道。
  「遊戲?"怎麼回事?今天的展斜陽實在太怪異了,一舉一動皆教人不明白他意欲為何。
  「遊戲很簡單,我決定給你一次機會,讓你施展輕功,只要你能運用你的本事進出我的眼界外,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不再拿你當作人質威脅任九天。」
  他說的似真還假,讓人搞不清真相狀況。
  望進他的深邃眼瞳中,裡頭……裡頭有著奇特的蠢動…",那好像是……陰鬱。
  「你清楚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嗎?」她眉宇輕皺。
  展斜陽淡淡一笑。"我年事不高,還不至於思緒混亂。」
  「你當真要放過我?"她屏氣凝神地再問上一遇。
  他定定睇視她。"你還不一定能夠逃出赤焰回劍的追擊。」
  不!不對,絕對可以的。她能夠感受得到,如果她真應了他,肯定能夠逃出他的控制下。
  當然,這非關自己的輕功造詣,絕對是出於他有心的放過。雖然他此刻的言談並未洩漏出半點痕跡來,但她就是知曉。
  黛眉鎖得更緊了。
  「冰焰門主是不是下了命令給你?而且遺趟任務極端危險對不對?"她直截了當地問。
  俊挺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
  「為何不回答我嚴,緊抿的唇線依舊動也不動。
  「我不會走的。"堅定的話語才出,倏地射來的十多隻亂箭打壞了展斜陽開口的機會。
  展斜陽兀快地扯下布簾擋下直擊面門的要命箭矢,然而其餘的亂箭卻傷了拉車的四匹駿馬。馬匹支著前腳痛苦哀嚎,導致車身傾倒,一剎那間,從馬車裡掠出兩條人影;避過車毀人傷的下場。
  當人影站定後,一群青衣人剎那間從四面八方圍繞過來,將展斜陽及任薰衣團團包圍其中。
  凶殘的狠勢浮現在每張粗鄙的面孔上,手持的長劍囂張地直指展斜陽的心口,一句話也不說,十數道劍氣晃眼間直刺而去,志在撲殺二人。
  想當然耳,赤焰回劍立即不客氣地反擊。展斜陽不敢輕敵,小覷這幫人的能耐,長恨幫的殺手個個不是普通人物,而且他此時還必須以寡敵眾」長恨幫為了想誅滅他,居然不擇一切手段,甚至採用人海戰術。
  過招數十回合,當下明白這群人無一是他的對手,但與他相同的殺人傀儡卻是不顧身體的殘傷,依舊死纏爛打地圍著兩人進攻,綿綿狙擊的戰法終究讓他有個分神破綻。見狀,一名青衣人逮住了這難得機會,上前挾持了避之不及的任薰衣。
  「你再敢妄動一步,我就要了這姑娘的命。"青衣人氣喘吁吁,掩不住駭提地,難怪冰焰門能夠在這一年多裡聲勢直達巔峰,凌駕所有殺手派門之上,連一向位居翹楚地位的長恨幫都得退居其二。原來無心的武藝之高,已獨步天下,難得有人能夠並駕。擁有無心的冰焰門,理所當然成了惟一。
  他又望了望自己的同伴,十幾個人呀,並且全是長恨幫首屈一指的高手,竟然還碰不上他的衣角,就已經死傷大半。
  可怕呀!
  「站住!"他顫顫地喝令踏動步伐的無心。
  「放下她。"進射出的冷霸聲色俱厲。
  要命的長劍緊貼在她雪白的頸項上,只消一使勁,這顆美麗的人頭定然落地。
  「別過來。」
  「放下她!」無心沉道。
  「該放下劍的人是你。"有人質在手,長恨幫人總算可以篤定了點,這一路看他與這名超凡脫俗的仙子形影不離,相心必兩人交情匪淺。再不懂得利用,豈不是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聽著,;把赤焰回劍丟下,否B0這位姑娘的人頭就準備落地了,我看你也捨不得吧!」
  「錯了,無心才不會受你威脅恫嚇呢!"身為人質的任薰衣突然納涼地開口,完全無視貼住脖子釣銳利。
  「你住口!」
  「不想死的話,就趕緊求饒認錯,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任薰衣真心給予他意見。
  現在究竟是誰在威脅誰?這少女該不會嚇暈了腦袋,顛倒了方向。
  「無心,你別想要耍詭計,快放下赤焰回劍,若不束手就縛,這姑娘的頸於可要留下一道紀念晶了。」不理任薰衣的警告,他大吼著威脅。
  無心眼一瞇,面孔蒙上一層陰狠的銳氣,冷酷得連大地都為之撼動。
  心一顫!
  挾持任薰衣的青衣人彷彿挨了一道雷殛,不寒而慄地抖了起來,手更不由自主地一晃。任薰衣無瑕潔白的頸項立即出現一條血痕,鮮艷的血滴不斷地從傷口淌下,與雪白相映,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任薰衣眉頭皺也不皺一下,恍若無事人。反倒是青衣人快嚇死了,而且無心黝深的黑瞳泛出狠辣的毒光,手心就不斷地冒出冷汗……
  他不甘示弱地回瞪無心,但強裝的氣勢就快宣告崩潰了。
  「最後的……警告,再不……不受縛……」
  赤焰回劍突然脫離了無心的手,向地面掉落。青衣人大喜過望,以為威脅得逞了。正當眉開眼笑之際,瞳孔驀地大睜!僅那麼一瞬,比眨眼還快,那把下墜的紅色劍身忽然竄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逼進青衣人的面容,完全來不及反應,劍尖隨即刺進他的額心正中,整個人栽退倒下,連哀叫的餘地都沒有。
  神乎其技的功力看傻了其餘的長恨幫人,全驚呆了!顧不得已死的夥伴,或是身上的傷勢,倖存的人趕緊逃之天天。
  展斜陽掠前,點住任薰衣的穴道,阻止鮮紅的血液繼續從她的傷口中滲出來,旋即抱起她,匆匆離開這處荒蕪人煙行至的郊外地。
  風吹起,捲起漫天濃密黃沙,遮天蓋地的。就在塵煙稍微平息後,遠方的高叢裡突然跳出兩條人影來,遠遠蹺望已經消失的人影。
  「太可惜了,只差一點,就僅僅差那麼一下,任薰友的腦袋就要搬家了。」燕雙妃滿是不甘地低喃,只要那把劍一斬下,任薰衣就再不具威脅性了。
  「無心是不可能讓她死在別人劍下的。"常問須點出事實,連瞎子都可以感受到那兩個人之間不尋常的曖昧情潮,為何單單只有燕雙妃看不破。
  「我不會就此罷手。」
  「你……」
  她兩眼泛寒,妒恨地發誓。"跟著他們,順道替我想想法子,我非要任薰衣永遠消失在這人世間不可。」
          ☆          ☆          ☆
  「我——不要緊。"她困難地嚥了下口水,不是因為項頸的傷,而是源自於他恐怖的氣息。半個時辰前展斜陽夾抱她離開荒蕪郊地,一路飛奔來到最近的鎮上,找到一家客棧後,命令店小二替他找來最好的大夫。
  哪敢不從,那冷冷的口吻宛如劍氣,可以輕易地攫去他的性命。店小二再怎麼膽大也不敢違逆這煞星的聖旨,匆匆奔出找尋去。
  「我說不礙事,反倒是你,那些青衣人是哪方面的人馬……"她憂心忡忡,是誰不擇手段地想殺他?
  「住嘴!"展斜陽遞給她一顆補血的藥丸及一杯水,喝令道:「服下它:
  她認命地歎口氣.乖乖嚥下,接著又抬首。"展哥哥……」
  「是長恨幫的殺手。」看來不給她答案,她是不會死心的,這個小妮子.難道不知道脖子上的傷口只是被暫時止住血.非要再扯傷它不可嗎?」你心中的疑惑等大夫診治過後再說.現在閉上嘴。」
  滿臉的鐵青至此仍未散去,張狂得足以嚇死一干人等,當然也包括任薰衣在內,所以她只好選擇噤口不敢再多言.而那位倒霉的店小二終於在展斜陽所下的最後通喋前拉來了一位氣喘如牛的大夫,還是全鎮最好的:
  室內先是一陣沉窒無言。老大夫站在床畔目測診望任薰衣玉頸上的劍痕——因為展斜陽不准他觸及任薰衣的肌膚.哪怕是大夫也不行。
  傷痕有三寸長.若沒有小心照料極可能留下傷痕。
  幸虧這老大夫身懷良好醫技,先是開了一劑補血藥單,讓店小二先行抓藥煎煮,復又給了他一瓶精心調製出來的傷藥,保證可以在傷痕痊癒後讓肌膚完好如初,他也捨不得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留下絲毫的瑕疵。
  無心遣退了所有人,廂房內獨留一對儷影。
  在大夫說了任薰衣的傷勢不礙事過後,展斜陽沉重的臉色總算稍緩和了些,但不展的劍眉依舊傳遞著深深的忿意,他在氣誰?是因為她是累贅嗎?
  但任薰衣若知曉展斜陽此刻氣憤的是他自身,想必會讓她高興得無以復加吧!
  他竟讓她在他的眼界下受傷,雖然他是不可能承認方纔的景況曾教使他大失分寸,但淌自內心深處的驚惶與自責,他今生今世絕不願再嘗。
  他拿起藥瓶,坐在床沿,倒出淡綠色的藥液,欲替她抹上。
  「我自己來。"他的神情既然教她無法估量,怎地也不敢貿然讓他親自為她上藥。
  伸出拿藥的柔荑霍地被拉住,一使勁,她掉進那具厚實的懷抱中,被偉岸的胸膛緊緊簇擁住。
  任薰衣呆了、傻了,這意味著什麼?
  一向靈動慧黠的腦子,一時間,渾噩得無法運轉。
  聞著她的馨香,擷取她源源不絕的溫暖,切實的存在感一點一滴注入他擔憂焦慮的心房,一直是劇烈狂猛的心跳總算慢慢重拾沉穩,可以安心些。
  瞧望仍處於迷濛狀態下的絕俗麗顏,他小心翼翼地將她的秀髮攏在腦後,倒出藥汁抹在她的傷痕上,迅快地,清涼的藥液迅速被傷口吸收。
  不痛,真的不痛,雖然手指帶著薄繭,但略帶粗糙的撫觸非但沒有任何痛楚,反而帶給她陣陣的酥麻與低歎.雖說展斜陽從頭到尾說也沒說出一句道歉的話語-卻以溫柔的舉止和憐惜的心疼來表露著此刻的心境。
  這也證明無心不應是無心的,他有情、有意、有直。
  有淚,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呀!
  豆大的淚珠滑落下。
  「為什麼哭了?疼嗎?」他倉皇地問,怪責自己的粗魯;她語凝哽唱。怎地也道不出由心淌出的感動,只有讓淚水不斷地奔潦……
  指頭頻頻替她拭去濕意,卻關不住那串串水珍珠。
  忘情地,炙熱的唇終於無法壓抑地低啄擒住她的粉頰,含去那成串成串的淚水,吻愈來愈深,終至纏上她柔美小巧的芳唇.呵護寶貝似地細細品味。
  對這股不曾有過的溫柔,任薰衣失魂了,伴著他的神迷,願意與他翩翩共舞。
  一切的恩怨,暫且讓它塵封沉潛心湖底處吧,此刻的他願意撤去心防,甘心臣服在這甜美之下。
  哪怕自己所陷進的,是一團致命的迷魂。
  過了好些天之後,任薰衣才霍然憶起,長恨幫為什麼要圍殺他?而他又為何要往北而行?這些疑問,全未得到解答呢!
          ☆          ☆          ☆
  「這地方就是冰焰門位於最北面的堂口。"他們停了下來,駐足翹首,眼前全是濃密的叢樹,足以遮蔽大半視線。"停留在這個地點,長恨幫眾短期間內是不可能找到我們的落腳處。」
  是呀,這裡地處山坳間,外頭又有青蔥鬱郁的叢樹以為掩護,所構築出的是一個絕佳屏障,除非是識途老馬,否則極難發現這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另藏玄機。
  相伴走進依著山勢築建成的小閣,放下斜背在身後的包袱與長劍,任薰衣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懸宕多日的疑問,開口問了。
  「長恨幫為什麼要圍殺你?」
  「怕我闖上他們的總堂,毀了他們的根據地。"這回他倒是沒再故弄玄虛,直接回答o"原來這就是你此行的目地。"來了——最令她擔心害怕的事情終究發生了。」你這回前來北方,目的是為了毀滅長恨幫?」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他定定看著她,半譏誚地。
  「認為我已經掌握到了你爹的行蹤,才會有此一行,這麼說來,他也逃到北方了?」
  任薰衣淺淺微笑,鎮定地未露破綻。
  「一箭雙鵰最合你心意了。」她答得模稜兩可。
  晨斜田冷情一瞥,不再追問,反而轉移了話題,"裡頭有間寢室,累了的話可以人內休息。」
  「那你呢?」自從上回親呢接觸後,他對她的態度明顯溫和許多,雖然言行舉止仍是充滿著無理的霸氣,但較之見面之初,已是天壤之別。
  「別哆嗦,進去。"展斜陽不容人辯駁,惡狠地命令:這一路的風塵僕僕,她那弱不禁風的身子不知可否堪受得住:他是疼惜擔心她會受不住這顛簸。
  好似瞧出點味兒來,她聽話地轉身走進。冷冷的沁寒消夫子。望著她的身影裊裊隱去,突升百感交集。
  是連做夢都未曾料想過,任九天竟然擁有這等慧質蘭心的女兒.還鬼使神差地送至他身邊,帶給他一次又一次的悸動:乾坤因她而顛倒,竟然無力改變,抽不了身地深深陷入這團情霧中……
  呃,情霧…!情霧?他怎能突然異想地作此比喻,簡直是瘋了……這少女可是仇人之女呀!
  倏地,一陣異風乍起,四道凌厲劍氣分四個方向疾射而來。展斜陽飛快旋身,竄高身軀,避開了對方第一招的噬人漩渦。但對方見一擊不成,並不就此罷手,青芒再現,毒辣進逼……
  雷霆卷騰、紅焰立現,只消眨眼工夫即刻拉出一條奔灑的血腥,哀嚎聲破空傳揚。
  砰一響,四條青色人影以拋物線之態分四個方向甩飛栽下,但即快地,又跳起。這回是為保命,一刻也不敢逗留,拚命破門退走,但地面上已留下四灘驚心動魄的血跡。
  展斜陽未追,他只覺訝異。非常確定一件事情,這一路上並無異狀,也無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蛛絲馬跡,長恨幫人竟可快他一步,反而先找到他的落腳處,埋伏狙殺。
  問題是出自哪裡?
  「你要是知道誰出賣了你的行蹤,就不會對岡6才的事件感到訝異了。」堆滿著嬌嗲的嗓音從門外傳進,踏進一位妖艷女子。
  「燕雙妃?」
  她娉婷走進,抬舉右手。"你瞧瞧。"手心一張,上頭有堆細細的粉末,從外觀看去,與一般塵土無異。
  但無心臉沉了,正因為他知曉這種萬行粉是運用在追蹤尋人時的最好利器,只須再配合千雀鳥,不管你人藏匿何處,也是無所遁形。
  燕雙妃神情不善地撇撇唇,道:「喏,明白了吧!
  這裡會讓長恨幫人發現,依靠的正是此物。」
  「你怎麼來了?」無心言辭犀利且偏離正題。
  「粗心你嘛!"她走近他。"怕你應付不了長恨幫的人海戰術,特意跟隨在你身後,以便助你一臂之力。」
  他嗤道:「結果反倒引來長恨幫眾。」
  「無心,不要把罪過栽到我身上,可不是我。"她媚眼含諷。"這一路我跟隨在你身後,看得可是一清二楚,玩弄把戲的,正是你將之視為寶貝的任姑娘。」
  他耿睇她。
  燕雙妃不服氣地。"怎麼,不信啊?無心,我看你已經被那妖女迷得暈頭轉向、弄不清楚是非黑白了——等等!"她忍氣攔阻他的去路。"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裡發生這麼大的棍亂,那位任姑娘居然不來聞問或是探探究竟?」
  「閃開!」
  「她逃了。」燕雙妃陰狠的放聲。"見事跡敗露,她還會傻得留在原地等你去殺她嗎?」
  無心充耳不聞地直闖寢室,裡頭居然空無一人。
  「我沒說錯吧!」她趾高氣揚地。
  「說!"突然轉身的無心掐住她的咽喉,沉狠猛絕地脅嚇。"你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燕雙妃臉色灰白,氣快喘不過來。
  「你說什…。"什麼……我聽不……懂……」
  「別跟我打馬虎眼。"。
  「我不……不知……」
  「說——"勢力萬鈞的一喝駭得她肝膽俱裂。
          ☆          ☆          ☆
  被人扛在肩上,騰躍飛掠,腹中膽汁幾乎要吐出來。
  任薰衣萬萬沒預料到冰焰門下的隱密分處竟然已有人埋伏其中,以致當她一進內室,在猝不及防下,連喊叫求救的機會都沒有,身子就被人給制服住了。
  而那位陌生人也不特意掩飾身份,大咧咧地將一張粗獷的面孔展現在她眼前。面對她時,也只是閃過那麼一絲絲耐人尋味的躊躇後,立刻扛著她走。
  這莫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使她完全來不及分析思索這中間情節,只可確定那個大漢的怪異絕非覬覦她的美貌或什麼。
  看他身材魁梧,動作招式可敏捷得很,不必多想即知此人必然出身江湖染缸,而且極似黑道中人,只是感覺上並不像死纏不放的長恨幫眾就是了。
  來到陰森的密林後,大漢將任薰衣丟在滿是殘葉的泥地上,也把她的穴道解開。任薰衣好不容易站起身,撐著疼痛的纖腰滿是不解地問:「我不曾見過你,更談不上與你有恩怨,何苦擄我?」
  對方沒答腔,只用一雙牛眼熾猛地盯著她瞧。
  「你是誰,能否報名?」
  立即地,回答她的是一柄長劍,直指她的皎皎姿容。
  她一聳肩,道:「說個話吧,總要讓我做個明白鬼吧,免得下了陰曹地府,還不知自己是被誰所殺,怪沒顏面的。」
  劍尖輕晃,只要往前一送,只需輕輕一擊,這少女必定逃不過魂歸離恨天的下場,但……
  任薰衣戒慎恐懼地望著眼前的那把劍,它正微微不穩地輕晃,且該有的絕狠殺氣並未逸出,便又記起這人在擄劫她時曾經莫名出現過的躊躇,難道……
  「你是冰焰門人。"她大膽猜測。
  常問須一詫,這異樣沒有逃過任薰衣的法眼。
  她暗吸口氣,看樣子她是瞎撞蒙對了。」那麼你是奉燕雙妃之命來殺我的了。」她循線再猜,這世上對她懷有恨意的人,惟獨那個癡纏展哥哥的妖艷女人了,"你這麼做,不怕嗎?」
  「怕什麼?」死到臨頭,她還能侃侃而談。
  「你這一劍要是刺下,無心不會放過你的。」
  「我若饒你一命,燕雙妃同樣會要了我的命。"直指她的長劍卻收了起來。
  「但你心裡有數,燕雙妃可比無心好對付許多。」
  漆亮的雙眼燃燒著股趣意。"再不然,我也可以讓無心幫你。」
  他橫睇她,這女子膽子兀大,生死交關之際不見她慌亂求饒,反倒伶俐地為自身求取一線生機。也該是這種性情,才能有辦法在無心身邊存活下去。
  而他不殺她,全因為他也是有所顧忌。
  「任薰衣,你只要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可以不取你性命。"他提出條件。
  「願聞其詳。」
  「第一,你不可告知無心是我挾持了你;第二,也不許說出這一切全是燕雙妃所安排的。"無心要是知道這套計劃出自燕雙妃的擬劃,非殺人不可。
  一對妙眸忽地轉丁轉。"容我猜猜,你傾心於燕雙圮,是不?"明顯的包庇在字裡行間顯露無遺。
  他震了下,這女子當真聰慧靈黠到極點,連這也瞧出來了。
  「既然你明白,就謹記我的警告,雙妃要是因此受到傷害,我不會放過你。」
  「小女子自是懂得這厲害關係,不會傻得跑去自掘墳墓。"她心花怒放地傾近,丰姿嫣然的俏臉透出一抹深沉奇詭的狡詐。"看在你為人不錯的份上,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你?"'"是呵,"她興致勃勃地續道。"只要我纏住無心,那麼燕雙妃就沒有乘虛而人的機會。而你呢,則天天追隨在燕雙妃身邊,對她大獻慇勤。最重要的呢,燕雙妃要是生鬼計想陷害我,就趕緊通知我好作防範,只要我不死,你就有勝算,咱們倆各取所需、各得所愛,豈不妙哉。」
  常問須啼笑皆非,終於見識到了她狡猾多詐的一面,不愧是任九天的女兒,心眼較之尋常人高上數倍。
  也不免懷疑,莫非無心已然栽在她的詭計下?
  「如何呢?」她又傾近一步。
  「我……"話未吐,任薰衣霍地從他眼前消失掉。
  待他回神,她已經被另一個黑衣人緊緊護衛在懷裡。
  「無心?"常問須一驚。
  艷容難看的燕雙妃緊跟著出現,咬牙切齒地瞪望任薰衣,這妖女居然還未死。
  任薰衣悄悄地吐了吐粉紅小舌,事跡敗露可不是她的錯,常問須不能怪罪她。
  兩男兩女各懷心思怒目相對,劍拔弩張的場面一觸即發。
  任薰衣在無心耳畔道些悄語後,但見他強抑一腔的狂怒,抱起任薰衣,恨恨地撂下一句。"別讓我再見到你們。」
  「可惡!"燕雙妃發顫地對著消失的人影忿罵,猛地又回過頭,咄咄逼人。"你怎麼沒有動手?」
  「你們來得太快。"常問須迴避地解釋。
  「太快?"柳眉斜挑,這實在可笑。"我看你根本和無心一樣,全被妖女的容貌給迷惑了,所以才下不了手對不對?」
  "不對!"常問須的四方臉漲紅難堪。"我不會做出背叛你的事。」
  「那就表現給我看看。"她的咆哮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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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4-12 10:4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好本事。"一踏進內室,身子旋即被他丟上床,碩偉的身軀緊欺而至,猛得像要吞噬掉人一般。"又一個漢子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什麼嘛!"她可憐兮兮的,一時間不明白他在氣些什麼,又何必說這種難聽話?
  「少裝傻。"他忍無可忍地揚高了聲調。一個專事殺人的殺手居然和他的獵物談笑風生,遲遲不肯動手。
  即使他該感謝常問須的手下留情,但湧上的忿怒猛撞上他的胸口,焚得他心頭難過至極,他定然要弄明白任薰衣這回又耍弄了什麼手段?
  「你是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可以唆使常問須放過你?"他厲問。
  「就是條件上的交換嘛!"她無辜地說。
  「什麼條件?"怒火又飆高幾丈。,"就是……就是……"她近乎驚悸地住了口,瞇起眼睛端詳他。這張忿怒面孔的背後隱含的情緒是什麼?
  嫉妒嗎?好像是呀。因為他的神情完全沒了以往的殘忍醋寒,滲出的躁怒倒是像極了一位吃醋的丈夫。
  吃醋的丈夫……
  嘻!她嫣然一笑,綻出炫人的笑靨,委屈的神色霎時亮了起來。
  與他相識開始,這一路的風風雨雨,她承受許多難以承受的壓力。每每以為自己已然命喪在赤焰回劍下,而今至少讓她知曉這段日子以來的努力並非全是白費。
  他的心巳漸漸融化……
  「多謝你。"如花的笑容因感動而燦爛,籠罩心窩的陰影至少可以揮別一半。
  「謝我?"啥?他正忿怒地責問她話,她竟是向他道謝,這小妮子又再打哪門子的鬼主意了?他捏起她的下頰,冷冷瞅視,別以為他會中了她的岔題之計。
  「我尚未聽到你的解釋。」
  「我——"正要說出口,可含在嘴裡的話語卻又硬生生地給卡住,原本含笑的雙瞳瞬時轉為惶惶,圓瞪的大眼死睇著神色丕變的展斜陽——
  「展哥哥、展哥哥!"她驚恐的嚷叫,但臉龐一片紫青的展斜陽仍舊倒下。怎麼回事?對了,這情形和上回見他毒發時的情景一樣,只是上回仍有神智,這次竟——
  任薰衣無措地跳下床褥,倉皇地翻找包袱裡的細軟,就不見任何像是解藥的瓶罐。更該死的是燕雙妃及常問須經過方纔的事件,此刻必定遠走,在這個荒郊野外,她上哪去找大夫求援。
  「展哥哥,你撐著點。"她淚眼汪汪不知如何是好,正要衝出去尋找可能的生機。霍然,衣袂飄飛,從窗外闖進了一個昂藏八尺的黑袍男子。
  他一站定,任薰衣旋即破涕為笑。不得不感謝蒼天有眼,她宛如抓到救命浮木般疾衝上前,哭嚷著:
  「快一點,救救他。」
          ☆          ☆          ☆
  把完脈,黑袍男子隨同任薰衣走出內室,一句話都不說,輕鬆自若地坐進雕花木椅上。
  「展哥哥究竟是得了什麼病?"任薰衣見他不語,滿懷憂忡,啞聲問。
  「莫慌、莫慌。"他還有心情討茶喝。
  「皇甫大哥!"任薰衣嬌嗔地低嚷。
  「好吧,好吧,我說,哎呀!看來只好先委屈我乾澀的咽喉了。」瀟灑出眾的外形已可輕易引燃女人對他的驚歎,其輕鬆自若的神態更是讓他的魅力增添幾分,只是眉宇間所傳遞出的氣質又說明此人的來歷絕非泛泛,渾身上下儘是散發著不容人抗拒的力量。"他呢,身上所中的毒來自夕丹毒果,這東西產自苗疆地域,產量極少,又被苗疆人稱為聖果。」
  「展哥哥怎會誤食這種毒果?」
  「他並非誤食。"他搖頭解釋道。"其實這夕丹果具有一種神奇功效,它可以讓練武之人在短期間內功力大增,武藝精進,只不過在得取它益處的同時也得受其荼毒,這種夕丹毒會竄進人體筋脈,噬人骨血,一發作起來的痛楚好比萬蟻鑽身,根本沒幾個人可以承受得住。」
  「我明白了。」她痛苦地閉上眼。"展哥哥為了練就一身高強武藝為他家人報仇,所以不惜選擇這種旁門之法練功。」
  他點點頭。"要不是他長期服食暫抑毒性的藥物,早就一命嗚呼了,但這回病發離上次的時間縮短了這麼多,想來,那種暫抑毒發的藥物開始不管用了。」
  「有藥方可解除這種毒嗎?」她期盼地問。
  「很難。」
  「你的意思是……"她不敢想像,俏臉一片慘白。
  「我說很難,可不是說沒救。"他不懷好意地睇著她。
  「皇甫大哥你——"她又嬌又羞的,不過也鬆了一口氣,上天終是垂憐他的,這才會叫他遇上這世上最好的神醫。
  收起了玩笑心,皇甫少君難得凝重地輕輕一問:
  「薰兒,事到如今,為兄不得不問你一句,你當真要救他?」
  「為什麼這樣問?」
  「我可沒忘,他與你任家結下了不共戴天的怨仇。
  可想而知,救下他,面對死亡的將是你任氏一族。」
  白玉雕琢的容顏凝上沉靜,絳唇漸漸勾起無畏淺笑,姿態傲然得令人動容。
  「我瞭解,更清清楚楚地知道,然而,即使他毒傷痊癒轉而要我全家抵命,我亦死而無悔,因為那是我們欠他的。」
  「薰兒……」
  她搖頭,甩開擾人的思緒。
  「多說無益。我以為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快救醒我的展哥哥。"她無比堅定地道出她救人的決心。
  「好吧!」皇甫少君不再多言,從懷中取出一罐瓷瓶,倒出一顆紅色藥丸給她。"用三碗清水小火慢煮,半個時辰後端給他喝。」
  「是。"翩翻身影不敢稍作逗留地奔到後院去起爐灶熬藥。
  皇甫少君定定看著她的倩影消失,精湛眸光忽然斂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對任薰衣的一股深深眷慕。
  「薰兒……"他輕輕低吟她的名,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以傳進一個人的耳膜裡——
  刷一響!紅色劍身毫不客氣地直削而來,對準皇甫少君的咽喉擊去。一個猛擊,奪命的劍身竟是無法再動,一向噬人血肉的赤焰回劍此刻正被兩根修長有力的指頭拈住而動彈不得。
  劍眉下的星目挪揄地眨了眨,抬起朝向灰黯慘澹的展斜陽瞧去,露出一抹笑。
  「憑你染毒的身軀,是對付不了我的。"這不是輕視之詞,而是就事論事,況且若讓他知曉面前人名喚皇甫少君,想必展斜陽也不敢妄自尊大。
  「你是誰?」他忍著筋脈錯亂的痛楚,咬牙苦撐。
  「我是誰,嘿!嘿!"粘得發膩的嗓音輕輕揚起。
  「我是薰兒的——」
  「住口!不許你喚她閨名。"展斜陽惡狠地阻止。
  「哦?"他低低笑出,劍眉高揚。"那你又是誰?又憑哪種身份來命令我?」
  「任薰衣的主宰。"他斷然地說。
  「主宰?哼!好跋扈的自恃,只可惜你遇上的人是我。"彈下紅色劍身,皇甫少君伸伸腰站起來。修長挺拔的身軀散發一種黑豹似的慵懶力量。"不妨老實告訴你,我和薰兒的交情匪淺,其中的牽繫並不是你這種局外人所能瞭解的。」
  「你——"展斜陽咬牙切齒。
  精工雕鑿的線條似笑非笑,不夠似地戲謔再道:
  「好好回房躺著休息吧,等你的毒傷穩定後我倒是可以陪你切磋切磋幾招,我現在可不想趁人之危喲,對了——"他故意語出噯昧,存心氣人。"我想我得失陪一下,去後院看看薰兒把藥煎煮得如何?不過實在不需要我來操心,薰兒的手藝以及細心可是與世無雙的,還有——"他驀然停住腳步,回首不屑且挑釁地又道:
  「'你知不知道她曾經跟過宮廷料理御膳的江波海大師傅學過烹飪的手藝,你嘗過她所做的美味沒有?堪稱是一絕呀!"皇甫少君嘖嘖稱讚,在心頭偷笑,也如願地看到展斜陽妒火攻心的慘況。
  嘿!嘿!其實呀,這番話全是他自導編纂的胡言之詞,他哪有那麼幸運先行嘗過任姑娘的好手藝——
  嗯,想起這件事,不得不大大吐個苦水一番,薰衣丫頭啊竟然說得先讓她未來夫婿嘗過她的巧藝後,他才有機會排名第二順位。
  呵!呵!皇甫少君別的本事沒有,興風作浪的工夫可是一流,殊不見他那位與他失散十多年的寶貝妹子,以及柳瑩山莊的莊主柳隨風,姻緣路被他這麼一指點,恩愛非常,連神仙眷侶都為之吃味不已,多好。
  況且,索然無味的日子向來無緣與他接近,在閒適多日後,又教他適逢其會地遇上可以撩撥一池春水的好機會,不好好把握,他就太對不起老天爺的恩寵了。
  低低的詭笑劃破長空……
  晨斜陽狼狽地瞪著他,卻無力阻止他的訕笑,心頭淌出不曾有過的情緒——他快恨死自己了。
          ☆          ☆          ☆
  端著藥汁走進內室,原本應該是昏睡的展斜陽竟已醒了。他半倚在床褥上,俊目斜睨,致命又冷漠。
  「展哥哥,喝藥了。」她把碗暫擱八仙桌上,趨向前,對他的蒼白與冷漠,歸咎於是身體上的不適。
  「那人是誰?」冷冷的聲調彷彿結了霜。
  任薰衣怔愕了下。
  「你見過他啦!"沒料到這兩人已經見過面。
  「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再問。這一連串的疑竇,非得要任薰衣從實招來不可。
  「他是皇甫少君……」
  「追月樓主?"展斜陽詫異地打斷她的話,雖然方纔的交鋒讓他大致體認到這名年輕男子絕非池中之物,單單論其氣勢就帶有某種渾然天成的威儀風範,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黑嘗君,而且任薰衣識得他。
  「既然你聽過他的聲名,那麼想必也知道他精通歧黃之術。"口吻中對他是全心的信賴。."這回幸虧有他及時出現,不然我都不知該如何應付你突發的毒傷。」
  「你與他相識多久了?」冰寒寫在眼底,他不答反問。任薰衣一時未察,繼續侃侃而道。
  「有三年了,他一直很疼惜我、照應我。」
  「疼惜你?照應你?"他語氣死硬。
  「是呀!"回想往事,不勝欷噓,緊咬而顯蒼白的唇色顯示出她對人情世故的莫可奈何。"我雖然出身官宦世家,是人人欽羨的千金小姐,但我心裡非常明白爹爹的作為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表面的尊祟,也只源自於我爹爹的勢力。在這種情況下,有意親近我的人幾乎個個諂媚逢迎、心懷目的。而我想結識的朋友不是避之惟恐不及,就是不屑與我交遊。十五年來。
  我不曾擁有過知己。與皇甫大哥的結識,乃出自緣分,一見面就……」
  「夠了!"他突然一把攬住她,用力一帶,反身將她壓在身下。"聽好,我要你立刻忘掉這個人。」
  「什麼?」她大驚1"辦不到?"炯亮的雙眸有股火焰在燃燒,狠狠焚燒。
  惶悚地,她被這突然的要求給弄傻眼了。
  「你先把藥喝了……好嗎?」任蕉衣戰慄地轉移話題,但展斜陽視她為心虛。
  狂怒更熾!
  「不許你再和他見面,想也不成。"他斷然再下命令。
  「可是……"未完的話,盡數被他猛烈的狂吻所吞沒,她整個人被強悍地抱進懷抱中,火熱的唇伴著急促的氣息蹂躪她的面容與頸項,在他凌厲的燒灼下,她透不過氣來了。
  驚喘、蠕動、束縛卻是纏制得更嚴厲,當她再無法掙扎的同時也忘情地栽進這份繾綣激流裡,抗拒不了地追隨沉溺。
  氣喘吁吁地分開,秋顏的楓醉瀰漫上她的容顏,此刻的任薰衣美得不似真人。
  展斜陽看傻了,卻仍不忘皇甫少君的威脅,若再得不到任蕉衣的酣然應允,他會在此時要了她的身,看誰還敢打她的主意。
  「不許再與皇甫少君有任何瓜葛。"他要求。
  「你在擔心什麼?」經過一連串的模糊,總算恍然理解出他的不安源自何方。
  「別問那麼多,我只要你親口答應我。"他低沉霸氣的規定,不想與她爭論太多。
  原是怕呀,怕抖出不堪一擊的怯弱。
  任薰衣無辜又純潔的大眼眨呀眨地,終於,她緩聲宣告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懷疑我,但我與皇甫少君早在見面之時就跪天拜地義結金蘭了,試問,兄妹豈可亂倫成婚?」
  他為她的答案而震動!他們兩人已義結金蘭?可那皇甫少君所表現出的語意以及曖昧言詞又是怎麼一回事?
  「此話當真?"他不確定地再問。
  「是真的!"皇甫大哥肯定又在捉弄人了。回頭她得將他的不良嗜好告知展哥哥不可。
  第一次,平靜的甘泉緩緩流人千瘡百孔的心田間,注滿了原有的空虛,那股一直被他抑壓住的感情,在這一刻,全巢傾瀉而出了。
          ☆          ☆          ☆
  這裡是位於邊關上的一個小鎮,百來戶人家,生活樸實、思想單純,儘是些老實的莊稼漢。
  但在兩個月前突然來了一行商旅,大約有二十多人,他們一落腳之後竟然立即決定要在此鎮定居,雖說曾經引起一陣大大的騷動,但在這群外地人的領頭快意的樂善好施,且可憐地道明他們是為避開人禍才舉家遷徙來到此地的緣由後,鎮上的百姓們立即善心大發,二話不說地接納他們,順便也幫他們掩飾身份。
  算算來到這個僻壤小鎮也有兩個月光景了,雖然天天粗茶淡飯,沒了以往的珍餛美味,且天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規矩常態更是舉京城的繁華盛況差之遙遠。但這種質樸的日子倒是過得踏實,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老命依然平安存在。當然,他滿心期盼這種生活能夠永遠下去,但惟一掛心牽念的是,愛女不知此刻是否安全?他得等到何時才能夠盼到全家相聚的那~刻?
  唉……
  呆站在木窗前,遠眺村民炊煮的裊裊炊煙,別人家的閤府團圓看在他的眼底不由得更增懊悔,任九天幾乎要老淚縱橫了。
  他造了多少孽呀!
  「老爺子,老爺子、好消息、好消息呀!"管事任叢高嚷的聲音打破了窒悶的傷懷,但見他滿臉通紅地匆匆闖入,嘴角大大地張咧開來,一副興高采烈的狂喜模樣,讓任九天以為他的奢望成真了。
  「怎麼,是不是薰兒逃過展斜陽的控制了?」他激動的聲音都嗄啞了。
  「不是……"任叢的回答立即將主子從極樂世界打下十八層地獄。
  「不是……不是……"他步伐顛了下,心冷地低嚷道:「那你高興個什麼勁?大聲嚷嚷說是好消息,你存心尋我開心呀。」
  「老爺您聽我說,別心急吶!"他順了順氣,撫拍急劇的心跳,道:「要知道那個變成殺手的展斜陽,他的殘酷可是江湖知名的,小姐至今性命猶然安在,已屬萬幸了。」
  聞言,任九天原本瘦弱的身軀又佝僂許多,簡直快不堪一擊。
  任叢暗罵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糊塗得很,趕忙婉轉解釋道:「老爺不用擔心,雖說小姐至今仍被展斜陽所控制,但我已經有辦法可以救出小姐了。」
  「真的?"委靡的神情總算又回復些精神。
  「當然是真的。"他一副胸有成竹。"我想我們只要順應時勢發展,一定能夠救小姐脫離魔掌。」
  「順應時勢?"任九天卻聽得一頭霧水。"你到底在講些什麼?怎麼我愈聽愈是不懂。」
  「老爺有所不知吶,那個展斜陽不知何故竟然犯上了殺手界那什麼……什麼接而不殺的規條。另一個名喚長恨幫的組織就緊抓著他這個過錯,不顧江湖規矩率眾狙擊他,而且據聞,冰焰門也下令讓展斜陽去消滅長恨幫。您想想,兩虎相鬥定然是兩敗俱傷,只要我們小心算計妥當,這不肯是救出小姐一個最好的機會。」
  「什麼話!"他怒吼。"你不要忘了薰兒正落入展斜陽的手掌心當中,長恨幫人要是去狙殺他,跟隨在他身邊的薰兒豈不是得白白遭受這池魚之殃,陪同他一塊送命。」
  「您太過悲凋了。」任叢不作如此想。"您也瞭解,我們至今可是思索不出救出小姐的良方來,與其眼巴巴地束手無策、傻傻等待,還不如利用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也許情勢可以逆轉。這麼著,我去找長恨幫談談,如果成功,不單可以殺了展斜陽斷此禍害,還可以保小姐平安無事脫險哩!」
  「但……"任叢是言之有理,可他不得不躊躇。
  「記得在離開薰夢苑前,我曾答應過薰兒只管來到此鎮避難,其他細節絕不介入。」
  「但小姐身陷險地,隨時有喪命的可能,老爺當真放得下?」
  「當然不,她是我僅剩的愛女呀。」
  「這不就對了?您儘管安心地把這檔子事全權交給我,反正只要能把小姐平安救出,也顧不得其他了。」
          ☆          ☆          ☆
  是呀,若能天天擁有此刻的酣醉氣氛,此生足矣。
  她,眼底、唇畔,含帶笑,漫妙的愉悅從輕顰淺笑中流露出來,幻為紅絲,繾綣纏綿地捆繞他的心房,逼迫著他不得不視而不見。
  「展哥哥,別再板著臉了行嗎?挺嚇人的!"她手心交握身後倒退著走,可愛地審視他的臉龐,俏臉上可不見她所謂的駭怕神情。
  「嚇壞你了嗎?」不許中計,對她友善並不代表自此栽落,即使對她再無敵意也不表示他會輕易饒過某個人。
  「快嘍。"她脆語道,調皮地對他眨眼睛,誘煞人也。
  哼!展斜陽表面沉硬冷默,內心卻哀哀氣歎,尤其叫他在意的,是與皇甫少君道別時,那小於居然神秘兮兮地喚去任薰衣,附在她耳畔嘰嘰咕咕地說些悄悄話,他甚至還瞥見他偷偷塞給她一件小錦盒,就見任薰衣獲取此物後喜出望外,這其中分明藏有古怪。
  終於,他按撩不住滿腔狐疑,語氣不善地逼問:
  「臨別前,皇甫少君塞給你什麼東西?」
  她從包袱掏出一個小錦盒,揚了揚。"寶貝禮物。」
  「丟了它。」
  「不成、不成。"她急忙護在胸口。"這麼珍貴的禮物,怎麼也不能丟。」
  「任薰衣!"展斜陽咬牙的聲音相當駐人。
  她莞爾笑了,為免被掐死,還是盡速消消展哥哥的怒氣才好。
  「別惱,錦盒裡頭裝的可是救命仙丹,我怎麼可以丟掉它。"她大眼溜溜地轉。"皇甫大哥說你那個門主所制的丹藥,已經無法抑制夕丹毒素的作怪,所以在大哥找到可以解除夕丹毒的請命果前,你得靠它保命。」
  聞育,他更憤懣了,氣的是自己無法推卸皇甫少君的這番好意,得硬生生領下他這份情,思及他之前的無端挑弄,害得他顏面盡失。此仇不報非君子,總有那麼一天,他會找個最有趣、最讓他下不了台的方式復仇,讓他明白展斜陽可不是好惹的。
  記得在展家尚未遭逢大難前,他作怪的本事在定遠城內可是赫赫有名。
  「展哥哥,我們現在要打哪兒去?直接上門消滅長恨幫嗎?」銀鈴似的嗓音清脆高揚,拉回了他的思緒。
  「不是!"他一口道。
  「可別誆我。」
  他頓然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望著她。"此去的風險你難道不怕?"。
  「我只怕你撇下我。"她回得又快又真摯。
  熠熠目光相對,閃動著無悔的誓言,晨風吹來,雖冷,卻拂不去進射出的濃濃溫情。
  也罷!展斜陽道:「你寸步不離我身邊,想丟下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小妮子早晚粘著他,非得同桌而食、同室而坐,哪怕是同被而眠也不在乎,她早視自己是展斜陽的媳婦兒,即使招來蜚短流長也撼動不了她的心、她的決定。
  「那麼我們目的地究竟是哪兒?」
  他抬首看看北邊,輕聲道:「大金國都,燕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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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43: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干戈止息,換來的必是四海昇平。
  為免生靈塗炭,和親政策雖是無奈之法,有時卻也不得不為。不談以往,就見眼前,至少大金與大宋國間的戰事已然暫弭,這不得不歸功於大金皇帝完顏熙的睿智英明與大宋廣陵公主的深明大義,雖然這中間曾發生過不足以對外人道的凶險故事,但最終的結局卻是有目共睹的幸福。如今烽火連天的戰事可以遠離塵囂,世間一切都是美好無瑕的,可是呢……
  「初情,瞧你恍惚地,心裡有事?」
  在大金皇宮御院裡的一處樓閣上,有對恍若金童玉女般的神仙眷侶相倚相偎觀看夕陽落日的美景,男的威儀凌人,氣態傲然,只消一眼神,足可教人俯首、叩拜;他——正是大金皇帝完顏熙,而伴在身畔的絕色女子,理所當然就是他費盡心思才得以娶到的命定佳人展初情。
  懷孕的身子不安地巍顫了下,氅袍立刻披上她的身。感激地朝夫君笑了笑,但環繞心頭的某種不安並未因此消褪,她還是煩哪!
  修長的指頭勾起她的下頦,關懷地睇著她。
  「傻東西,有話得說,不許悶在心頭,我會心疼的。」
  幽幽喟歎。
  「初情?」
  抬首望著他,瞧見了他的決斷,只好悒鬱地緩緩道出:「我在想我三哥,不知他現在可好?」
  數月前的相認出自偶然,但深埋心中十年的疑慮也因而得以解開,因此,她總算明白展氏一族並非如姨娘所道,是因為染上惡疾才會導致全族滅亡,藏在謊言背後的真相是……嫉妒爹爹的任九天與大金皇朝的重臣勾結,向宋帝上表誣奏,這才致使展氏家族一百八十餘條人命慘死在午門刀下。她雖有姨娘相助逃出鬼門關,卻懵懂無知地在廣陵公主身邊一待十年不知展家冤情。直到遇上了同樣倖存的三哥,才得知他們的仇人不單有任九天,還有宋帝,甚至連完顏熙都包括在內。
  弄不清這是什麼樣的一場邂逅與牽連,在經過幾番的波折痛苦、歷遍驚濤駭浪的危險後,她才能與完顏熙把心結撫平,也同時阻止了一場足以導致戰禍發生的慘事。
  她嫁與他為妻,並無後悔,有的只是背負三哥所托而耿介在懷的,她不擔心他不諒解,只因她的選擇無愧於天。
  她最心疼的,是三哥目前的身份——個殺手。
  她瞭解他的本性,沾染血腥的生活遲早他會熬受不住,她該如何幫他?
  -提及此人,完顏熙也同樣百味雜陳,若不是展斜陽的惡令,初情或許不會代廣陵公主下嫁給他,兩人也不會嘗遍這愛情苦果。但回頭再想,若是沒有當初的相識,又哪來今日的幸福。追根究底,他還是該感謝他的——殘忍。
  不忍妻子難過,完顏熙起身決定道:「這麼著,我讓宮中的高手深人中原去探探他的形蹤。一有消息,會讓他們立即回報,你別想太多,孩子受不住折騰的。」
  她撫著圓圓的小腹,很愧疚,肚腹下的孩兒曾無端陪她經歷幾次大禍,雖然每回都以有驚無險的結果收場,但連番的折騰,實在對不起尚來出世的娃娃,可她真的放不下心呀……
  愈想愈是不安,緊緊死握住他的掌。
  「熙,我真的駭怕,也擔心,如果三哥有任何的意外……」
  他點住她的朱唇。"不是要你別想這麼多的。」
  「我做不到。況且我對不住他,自私地享樂。」
  「傻丫頭,不許你這麼怪自己,乖乖地把煩心事情交給我,不許又胡思亂想。"他慇勤地倒來一杯溫熱的茶水,勸道:「來,先喝下這杯安胎茶,我們再計量如何去打探他的消息。」
  她接過,遞在唇邊,正欲喝下。驀然,眼一花,從屋脊飄下兩條人影,輕功卓越無聲地立定在這對眷侶跟前。
  「三哥。"杯子匡啷摔下。
  完顏熙毫不猶豫閃身護衛在展初情面前,她驚詫的叫喚不僅讓他明白眼前人的身份,戒備的氣息也瞬間瀰漫住整座樓閣間。
  不愧是高手,居然能夠在戒備森嚴的皇庭中來去自如,這等身手他自認無法抵擋。但即使是事實又如何?即令是武神下凡,也不會容許他動上初情一根寒毛。
  對峙的四目誰都沒開口,倒是一直跟在展斜陽身邊的任薰衣嘰喳地直叫嚷!
  「展哥哥你看看,這一對神仙人兒好似金童玉女,你何其有幸,擁有這麼一對出色的妹妹與妹婿。」
  「三哥……"眼中再容不下他人,展初情面容死灰地呆望他。,"初情姐姐你別緊張,展哥哥這次前來絕無惡意。
  他嘛,只是來探望你。"瞄了瞄她圓圓的小腹,笑道:
  「還有未出世的小外甥。」
  展初情雖然一個字也沒聽入耳,完顏熙倒願斂去幾分戒備。
  「請坐!」
  他覷看他,眼下全是評量。
  「展哥哥,堂堂一個帝主都願敬你三分,千萬別不識好歹喲!"任薰衣附在他耳邊悄悄道。真好,見這對夫婦鶼鰈情深,想必風雨已過,幸虧展哥哥當時的決定並未鑄成大錯,總算可以安下心了。
  展斜陽從頭到尾一語不發,深沉得讓人不知他意欲何為。見嬌妻痛得飽受掙扎之苦,完顏熙決定速戰速決解除她心頭的芥蒂,不願見任何的痛楚再去折騰她。
  「展公於,事實就如你現在眼睛所見,初情已是我的皇后,而展家與我之間的恩怨,我也是一清二楚,但對這份錯誤,我也只能歎是上天作弄,更願盡力彌補。現下,初情為我身懷六甲,足見她的真情,我也保證今生今世只疼惜她一人,不負其愛。我不管你願意成全也好、不肯諒解也罷,總之展初情已入我完顏家門,屬於我的女人,就不再容任何人去欺負她,哪怕你是她的嫡親兄長也一樣。」
  「熙……"展初情熱淚盈眶。
  「得夫如此,再無所求了。」任薰衣也喃喃道。
  「你怎麼說?"難測的展斜陽終於開了口。
  她盈盈起身,平靜地說著:「三哥若不能諒解,我也無話可說。只求你,讓我把孩子生下,再一死謝罪。」
  「初情!"完顏熙臉色大變。
  「展哥哥,你射這樣嘛,快把人家夫妻給嚇壞了。」
  小嘴兒淨是不滿。
  「這位姑娘是?"展初情這才回神瞧見三哥的身畔人,那模樣美極了,用臨凡仙子來形容都不為過。
  「我是任九天的女兒,任薰衣。"她大方地介紹自己。
  「什麼?」展初情杏眼圓睜、莫名不解。她是任九天的女兒……任九天的女兒……勢不兩立的大敵怎會攜手同現,她又怎敢在三哥面前談笑風生?
  驚天的訝異很快得到解答,任薰衣的小嘴又吐話了。
  「放心吧,展哥哥都肯對我好了,你是他的親妹妹,又怎麼會怪你呢!這一趟前來大金,主要是來探望你,想證實你是否如傳言所說找到了好歸宿。所以呀,;千萬別讓他的冷面皮給嚇到。"惟恐展初情懷孕的身子嚇壞,連忙越俎代庖地替展斜陽解釋。
  「任、薰、衣!"展斜陽銳利的眼神飄去。
  「我說錯了嗎?」她一臉無辜。
  這小妮子,根本吃定了他的心思。
  「算了!"他懶得計較。
  展初情呆望著三哥與任薰衣之間的相處,窒壓在胸口的磐石神奇地溶了。完顏熙也暗自鬆了一口氣,看情況,最大的障礙已排除。
  一如來時的突然,分另U前也無任何言語,但展初情知道他是祝福她的。只是她與完顏熙的結合或者還有牽強的理由可辯,但最直接的仇人之女……
  「會圓滿嗎?」展初情不得不憂。
  「會圓滿的。"完顏熙看得見未來。
          ☆          ☆          ☆
  「可惡!"隨著一聲聲的咒罵,跟在她身旁的常問須就得緊張萬分。"無心居然放過展初情和完顏熙,這是否也意味他有意和任家化干戈為玉帛?」
  「雙妃,我不是早就提醒過你,他們兩人之間早就不尋常……」
  「夠了!夠了!"她忿忿直嚷,怨氣衝霄。"我不相信無心會被她所惑,任薰衣可是他立誓必殺的大仇,他怎麼可以呢?一定是的,一定是無心為了要套出任九天的下落,才忍氣吞聲偽裝對她示好,一定是這個原因。」
  常問須可不願雙妃繼續沉迷在自我的以為下,明知反駁會招來她的怒目相向,再懼怕也要拉回她。
  「擺在眼前的事實你方才也親眼瞧見到,無心既能饒過完顏熙,理所當然也會放過任薰衣。」
  媚眼一睨,她陰狠地責問:「常問須,你究竟有何居心,幹麼口口聲聲挑撥無心與我之間的感情。」
  「我是實話實說。」
  她怒極反笑,挑視他。"哈!我知道你心裡面所打的鬼主意,不過奉勸你趁早死心得好。」
  頓時他的臉漲紅,擠出的回話雖破碎,仍不滅其志。"我不會打退堂鼓。」
  「哦!"她挑弄地說。"那麼你還願不願意幫助我?'"有無心在任薰衣身畔,我動不了她的。」
  「我沒要你去殺她,我只要你幫我個忙,如果事情進行得順利,也許我會對你另眼相看。"有現成的呆子可指使,不加以利用就成了傻瓜。
  「你真願意給我機會?」
  「只要你聽命行事。」
  呵,呵,常問須笑了,只要能夠讓燕雙妃對他刮目相看,他當然可以聽命行事,啥都可以。
  「雙妃,不許你後悔。」
  「傻呆子……"她喃喃默念。
          ☆          ☆          ☆
  「這是……是一萬兩黃金。"任叢沒見識過這種陰森幢幢的怪殿,自是畏懼直顫,再看著排成一列的長恨殺手,死板的面容較之牛頭馬面不遑多讓,比當年的老爺還可怕。
  「一萬兩黃金,好大的手筆。"領頭鬼魅一笑。"要我們殺誰?」
  「我……不僅僅要你們殺人,也要你們救…救人。」
  「救人?"他玩味地狂笑。"有趣,自本幫創設以來,接受委託殺人無數,可還沒接過要我長恨幫救人的請求,哈哈哈!」
  任叢老命不顧地高問:「告訴我你接或不接?」
  「別動氣呵,老丈,我可得先問清楚你打算要誰的命,又想救誰脫險?」
  他深深吸了口氣,大聲道:「我要殺的那個人外號叫……無心。」"無心?"領頭一愣。"你難道沒聽過這個人已經是長恨幫必殺的獵物。」
  「聽過。」
  「既然我們都要殺他了,你又何必花費一萬兩黃金要我們接下這筆生意。"這老丈不會是糊塗了吧!
  「正因為你們的目標是他,惟恐你們傷及無辜,才要你們救人。」
  「你要我們救的目標又是誰?」
  「是個豆蔻少女,名喚任薰衣,她正被無心挾持著,刀劍無眼,我就怕你們在衝突時誤傷無辜,所以才有這筆交易。」
  原來他想救的人是一直跟隨在無心身旁的那名天仙少女。
  「只要你們能夠平安救她脫險,事成後願再奉上一萬兩。」
  「好!長恨幫就接下這筆生意,你回去安心等候消息吧!」
          ☆          ☆          ☆
  夜宿大地。
  仰首望天,頂空正被滿天星斗覆蓋,星光點點。
  而週身又圍繞著初春的翠綠,一陣又一陣的清香草味徐徐拂來,沁人心脾既涼爽又甜膩。
  這晚選擇露宿穹蒼,感應從未享過的天地潤澤,被大地擁抱的滋味果然特別。
  隨手再添柴枝,熊熊火舌燃得更旺,四周被照得一片暈光。任薰衣怔怔凝視朦朧的火暈,耳聽辟啪的乾柴爆裂聲,在等待展斜陽張羅晚膳回來的此刻,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在大金皇宮所見到的動人畫面,那令人羨慕的一對壁人。
  初情姐姐何其有幸;被愛擄獲、得遇良人。且這條得之不易的姻緣情路理當可以維繫得長長久久、堅貞不變。:
  回首再看自己,與完顏熙遭遇極似的她,何時才能追隨其步伐?同樣幸運地栽進快樂的懷抱裡呢?
  她柔聲輕喟,遙遠的期待是一片模糊……注定得再經過一番風雨後吧!
  休怪她如此消極,只因這趟非比尋常的大金國都之旅,展斜陽竟已不再計較親妹的大膽作為,這顯然違背常理的心態,已是在預告下一段的行程必然凶險……他了結最後的牽念,即可孑然一身地銜命直搗長恨幫總堂,再無所繫的執行冰焰門主的命令,他決定以身涉險。
  奇怪?任薰衣不懂他為何就是不肯回心轉意。明知這項命令對他不公,燕徒甚至有假藉他人之手段掉他的嫌疑,可他居然還是一意孤行,為什麼?
  「難道是我的影響力不夠,份量完全無法撼動他半分。"任薰衣喃喃低語,逸出的挫敗很是感傷。
  「與你無關,只要無心想在江湖上生存,就無法抗拒門主的命令。"暗影處竟然傳出回答的嗓音。
  她驚跳起來!"是誰?」
  「常問須。」
  確定來人相識後,任薰衣的神色才慢慢和緩下來,倒不怪罪他的冒失,只是對他的出現充滿好奇。
  「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一直跟蹤我們?」
  四方臉平板無痕,只有眼神掠過奇特的古怪。
  任薰衣麗容一變,秀眉微蹙打量他。"特地來找我,肯定有事。怎麼,是燕雙妃又有新詭計要施展了?」
  「這回不關她的事。"口氣粗暴煩透。
  「哦?」
  他有些勉強,心中似乎有著某種矛盾正在大作拉鋸戰。
  任薰衣也不多言,靜待他最後的決定。
  掙扎半天,他終於還是說出了:「我此行是來勸告你,不要再跟展斜陽同行了。」
  任薰衣愣了下。"為什麼?」
  「長恨幫不是個小組織,每個成員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你隨同無心直闖虎穴的話……"不是他心軟,而是如果只留下無心一人生還,那他和雙妃豈不是永無結合之日,說到底,純粹的利己主義。"……你極可能會死,到那時候……」
  「不必再說了。」她打斷他的話。"這趟路的風險我心知肚明,但就算擺在眼前的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隨同他一闖,況且,我自恃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話不要說得太蠻,這並非遊戲。」
  「那又如何?即使因此丟掉性命,我也心甘情願。」
  堅定的語句如鋼鐵。
  常問譏諷地笑了起來。"天底下竟然有你這等傻子。」
  「你也不遑多讓。」
  四方臉為之一僵。
  雙妃呀……常問須哀歎自己,多方的努力不僅得不到她的片刻感動,有時反會招來她噦嗦的嫌棄,該要如何作為才能教她把目光投注於他?這次的聽命行事是否可以得到她諾言的實踐?
  有法可循總比無頭蒼蠅瞎摸亂撞來得好。
  那麼勸解任薰衣回頭的話語也就沒必要再道了。
  「你決心撲火,我也無權攔你去送死,只要你別怪我沒事先警告過你。:「"放心吧{即便因此把命給丟了,我也不會化成厲鬼找你報仇。」
  她居然能說得如此輕鬆、不以為意,到底在她的生命裡頭,有沒有危險這兩個字的存在?
  常問須滿腔疑慮消失在樹影暗處,任薰衣不禁苦笑。
  「常問須又來找你?"冷不防的寒語驀地繞上。
  猛地回身,撫住急劇的心跳,展哥哥無聲無息的輕功遲早會把人給嚇死。今晚是怎麼回事?都以神出鬼沒的方式現身。
  「你嚇了我一大跳。"她嬌嗔地抗議。
  「做了虧心事?"展斜陽語氣不善。
  「又冤枉我。"她倒抽一口涼氣。
  擱下打來的野味,冷然的面容泛出對她輕率的不悅。身為女子,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別的男人放聲談笑?無視禮范。
  而常問須又是何種居心?他不是對燕雙妃癡迷到癲傻的地步,怎又別具用心地接近任薰衣,打的是啥主意?
  「他究竟意欲何在?為何總是三番兩次糾纏於你,甚至苦苦追蹤?"明知無的放矢的卑劣,但他怎麼也忍不住胸臆間快要炸開來的揣測,非要探出個所以然來不可。
  「他只是好心地給予我意見。"任麓衣委屈地據實相告。
  「什麼意見?策動你離開我。"他妄加斷言。
  「不是這樣子的。"他怎會想到那裡去?
  「不是嗎?」他冷冷一哼。挑起山雞,逕自處理今晚的食膳,無意再搭理她。
  「展哥哥……"任薰衣迎向他蒙上冰霜的臉龐,伴坐他身畔,沉重的告白不畏地迎向他的鋒利寒芒,她必須把話說清楚。"相處數個月了,你難道還視我為不貞的娟婦?」
  他別過頭。
  「不要這樣……"小手輕覆上他的大掌,美麗無瑕的面孔映出傷心的哀怨,直直瞅動他回過首的雙眸。
  「我會無所適從的。」
  她心一悸,繼續道:「害怕、茫然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我,我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夠獲取你全心的倌賴?」
  落寞之色淒迷住臉龐。"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疲憊、渴望得到休棲的心願,苦澀得像一張綿密不透氣的網,緊緊將他纏繞住,他並非鐵石,如何不去動容。即使有個小小聲音不斷警告:這是戲,全然不可信。但是憐惜、心疼、一湧而上的關懷心意不可抑止。
  星空下、火光中,灼灼視線放射出他的熱情,熾熱的眸光毀滅了她所有的感官運作。
  她緩緩閉上眼簾,等待相契相屬的時候來到。不遑多等,炙熱的唇就烙印上她的粉頰、滑下玉頸、勾魂攝魄的來回流連,肆無忌憚地吸吮著她。
  思考停頓了,只覺腦中轟轟作響,再無法自持的顫抖了下,衣帶終至不悔地全然敞開……
  盼星空見證、暨諸神庇佑,願兩心相知相許,掩情永結。
  哪管世道多舛、前程多難,任薰衣更願立誓。
  「與你同生共死。"在狂喜中,在他耳畔邊道出她的堅決。
          ☆          ☆          ☆
  承歡受澤、旖旎繾綣的幸福感受自是無法大刺刺地掛上嘴邊兒四處宣揚,然而眼波間的流盼、一顰一笑的柔媚,乃至於仍染著未褪酡紅的雙頰,教使原就清麗脫俗的容顏更添無法形容的媚態,真是誘煞人也!
  心旌蕩漾,展斜陽忙別開眼強迫自己不去正視她。
  若不是即將面對凶險,他當然必將她再擁人懷中恩愛一番。
  她是清新鮮露,不曾受過世俗沾染,較之燕雙妃的媚態老練,當然差之遙遠,但就是這股乾淨的氣息,輕而易舉地唆使他昨晚不受控制地一次一次愛著她。
  「再約兩里路,長恨幫的總堂已在望。"展斜陽死命壓抑的結果是音調重濁,瘖啞得可怕。
  任薰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臉色不太好看。"他怎麼突然一臉青白?,"沒事。"總算……總算……平復丁。
  「那就走吧!」
  展斜陽腳步忽一頓。"薰衣……」
  任薰衣心有所感,不待他道,隨即搖頭。"不必說了,沒用的,我不會打退堂鼓。更何況你會失敗嗎?」
  「藝成後,尚不曾遇上對手。」
  「那我更加不用操心了,有你保護,這一仗會平安度過的。」
  她對他全心的信賴反倒叫他起了躊躇……
  美眸欣喜地大睜。
  「或者說你不闖長恨幫了。」這是任薰衣最大的渴求:「展哥哥,冰焰門主居心叵測,'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他的意圖來。若說你決定放棄這項無意義的行動,我絕對贊成。」
  「沒有不戰而逃的理由。"冷水當場潑下。
  她沉吟了半晌後,娥眉輕顰,再說道:「既然你堅持,那麼我無話可說,只希望你能聽我一言,不要貿貿然地身涉險地、強逞匹夫之勇。就算你武藝再高,也明白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請你做好萬全準備,再闖長恨幫。這一點要求,可否答應我?」
  他能體會她的一番好意,沒多作斟酌計量,頭一回乾脆利落地點頭順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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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2 10:43: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以夜色為掩護,配合著颯颯冷風,淒涼的氣息似在為今日的行動預示好彩頭。
  一如冰焰門總堂的詭譎,長恨幫的總部同樣選擇在以密林為掩護的地點,四方更是故弄玄虛地設下幾個通道,以防有心人的侵入。不過這些都無妨,長恨幫總堂的建築設計恰巧適用今天的詭計。
  展斜陽和任薰衣相視一笑,難得兩人能夠在和諧氣氛下共融,嗆人的白煙就在愉悅的氣息中傳送出去,順著甬道,直達內部。
  等著看他們雞飛狗跳吧!
  議室堂內——
  「無心來了。」在一陣的兵慌馬亂後,一名肯衣人面容灰白地大聲稟報,正在內室商議對付無心辦法的長恨幫領頭們一聽到這消息,全數從椅子上彈起來,不敢置信。
  「他不是還在邢水鎮嗎?」一時間仍對這個消息無法消化。
  「先前的探子是這麼回報的。"有人開口,但團團的霧水灑得更是嚴重。
  「那他怎會突然出現在總堂裡?」
  「看來我們全都中計了。」最陰沉的中年男子憤聲道。"無心這回鐵定是有備而來,先是故佈疑陣攪亂我們的情報線,後算準我們必然鬆懈,逮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一舉來犯。」
  「太小覷他了。」刀劍鏗然聲愈傳愈響,長恨幫主即刻命令,"聽好!不管使用任何方式,都務必將他的人頭給斬下,不過跟在他身邊的女人誰都不許動她一根寒毛,只可生擒住她。誰能完成這兩件任務,我千金重賞。」
  「遵命。」
  視錢如命的殺手一聽有千金賞賜,當然奮不顧身的前仆後繼直撲而上,誓殺無心、擒拿少女。但奇怪的是,只要長恨幫殺手一接近他們身前,舉刀相向時,咚一響,隨即軟軟栽倒,癱在地面無法動彈。
  這是個什麼詭譎局面呀?弄傻了惶惶不安的殺手群們。
  原來是任薰衣早有先見之明,在和皇甫少君告別前要來了一包軟功粉,這種五色無味的粉末並不傷人,卻可讓習武者吸聞後一個時辰內完全提不起任何勁采,所以長恨幫眾不祭中計,才會倒地一片。
  這可是任薰衣的一番苦心,她不想要無心再造殺孽了。
  拒絕不了她的祈求,展斜陽不由得同意她的安排,這回只要把長恨幫主捉到蒸徒跟前交差,命令即告完成。
  另一方面,展斜陽似乎不覺他正漸漸被任薰衣牽引,依著她的步履走。
  事先擬好的縝密計策到此刻為止堪稱順利,可是激烈的交戰並不因為軟功粉的功用而有任何的喘息時刻,有些內力修為較高深的殺手,一時半刻間還不受軟功粉的影響,毒辣的刀劍依然無眼地持續發功。
  「不要離開我一尺外,免得讓漏網之魚有機可乘。」
  任蕉衣玩得興奮,失了戒心,展斜陽忙提醒。
  「知道了——"但話才落,驀地從甬道上方突然噴出的一股黑色煙霧,瞬間模糊了眾人的眼。
  展斜陽大驚,閉氣回頭。
  「薰衣?"他吼。
  悅耳的聲音卻沒有回復。
  「蕉衣?"展斜陽大駭,睜大銳眼,提起身軀,在混亂中四處梭巡,只可惜礙眼的黑霧盈繞滿室,叫他無法順利地找到她的芳蹤。
  「薰衣!」
  「展……"櫻唇被摀住,她喚不出聲音,手臂同時被一雙大掌給攫住,強行拉往另一個方向去。"嗚……」
  「不要開口,是我。"退到另一條安全甬道後,那位突然出現挾持她的神秘人這才放開她。
  任薰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怎麼會是……怎麼會?
  「你?」
  「先別說了,我們快走吧!」
  「不,我不能。」
  「走!"那人硬拉住她,快速奔走。
  迷濛人眼的黑霧終於漸漸散去,展斜陽瘋狂地尋遍各處角落。
  驀地,他瞥見極欲找尋的人兒正在三丈外,不由分說連忙腳步一縱,上前搭救。但可恨的是,長恨幫眾有意的阻撓,斷了他的去路。
  就在青衣人大舉圍殺他、眾人暫時無法分身搭救之餘,焦急的眼光卻清楚地見到,那個拉著任薰衣清失在甬道盡頭的人影赫然是——
  任九天。
  霎時展斜陽身軀整個僵硬,週身旋即築出一道隔人的冰牆。
  一股懾人心魂的冷峻,森冷又淡漠……彷彿又回到初見時的模樣——
  殺手無心。
          ☆          ☆          ☆
  「哈……哈……哈……」
  不懷好意的邪笑一路走來都無法停止,燕雙妃這回可真是樂開懷了,不必絞盡腦汁、費盡思量,自有貴人來相助,連老天爺都願幫她——
  哈……哈……哈……
  「妙極、妙哉,這任老東西竟然敢在無心面前現身,而且還帶走任薰衣,這不是天助我也嗎?''燕雙妃艷麗非凡的臉蛋閃爍著奪目的陰寒。
  常問須也同樣搖頭說道:「這個人的確來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笑聲乍停,燕雙妃沉下臉不滿地瞅睨他。"什麼意思?看你的模樣好像很不願意見到任九天來攪和。」
  常問須哪敢反駁,即使心頭暗忖的希望當真是如此,但為怕惹怒心上人,只好選擇乖乖噤口。
  哼,標準的癩蛤蟆居然也妄想吃上天鵝肉,燕雙妃勉強忍住甩開他的衝動,定定睇他,這呆子可還有利用價值,現在丟了未免可惜。
  常問須被瞧著渾身難受,惟惟諾諾地趕忙轉口。
  「雙妃,你想事情會不會就此散了?」
  「休想!任薰衣就算想裝無事,我也非要攪她個天翻地覆不可。"逸上臉的光彩散發出某種自信,她狡獪地詭笑道:「任薰衣,這回你栽定了。」
          ☆          ☆          ☆
  細碎的步伐疾速地奔馳在山徑上,劇烈的喘息和著蕭索的風聲形成弔詭的氣息,冷汗直流,但奔逃的腳步可不曾稍歇。
  一直緊緊捉住任薰衣細腕的任九天不斷地拚命回頭,探看煞星是否追來了,狂奔的步伐衝著更快、更急。
  「爹,您放手!放手!快放開我呀!"她尖喊,拚命要掙開被握住的柔荑,但相對的,任九天怎地也不願放掉這個等於是失而復得的女兒,不理她的掙扎。
  沒命地拉著她跑。
  「爹!爹!"她雜亂無章地大嚷。
  「快點,否則等他追上就死定了。」
  「您放開我,求求您,求求您快點放開我……」
  「你這是什麼話?"任九天一回頭就瞧女兒狼藉的淚痕,心疼極了,卻弄不清楚女兒要求他放手的意圖。
  「你要我放你去哪兒呀?」
  「回長恨幫,我要即刻回頭去找展斜陽……我必須馬上找到他。"破碎的語句,字字慌忙。
  「你要回去送死?"任九天傻了眼。
  「讓我去找他。"她昏亂無比。
  「不行!」
  「爹……您怎麼不明白呢?」她氣虛的顛躓,一向慧黠的腦袋此刻已然被父親突然的舉動給攪得倉皇失惜。爹爹怎會無故出現在長恨幫?還設好計策地把她帶出展斜陽的控制之外,他做了什麼呀?"您不應該出現的,您曉不曉得您突來的行動已經造成難以彌補的大錯。"她語無倫次地猛搖頭。
  任九天一怔。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爹好不容易才想到利用這個方式把你從展斜陽的身邊救離開來,你怎麼反過來指責我犯下大錯?我是為了救你啊!」他花了一大筆銀兩買到長恨幫的幫助,傾其全力的目的純粹為了救出她,難道這也不對?
  任薰衣臻首痛苦地搖晃,花容不見一絲血色,啞聲道:「是不對!您不該自作主張、不該現身露面,還讓展斜陽看到你,要明白那後果……我簡直不敢想像。」
  「好了,好了,這事我們回家後再商討,快走吧!
  你都說展斜陽瞧見了我們,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沒人抵擋得了,再耽擱下去被他追上的話,命就不保了。」
  她悲哀地看著父親,唇畔浮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您仍然不懂我的意思嗎?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所花下的心血已經因為你這次的出現而化為烏有。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不能等候我的消息就擅作主張?"她激動得語帶哽咽。
  他訥訥回道:「你虛與委蛇的與他同行相處,不是僅為了搏取他的信任,再乘機脫身回到爹身邊來嗎?
  爹是見你一直無法順利離開他,才會和任叢想出這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任薰衣傻了,原來她爹爹從頭至尾都不瞭解她的用心,竟然單純的以為她的努力只是為了騙人。
  難道說她任家注定無法逃過展家報仇的大難?
  她欲哭無淚地閉上雙眸,乾澀的嗓音無力哀歎:
  「如果我只是為了脫離他的掌握,當初又何必自投羅網?要是從一開始我就和大家一齊去避禍,今日爹爹您也不用大費周章來拯救我,我的用意您當真不曾料到……您不瞭解嗎……」
  「薰兒……"他承認自己一開始就急糊塗了,才沒空去思索女兒的心思,不過錯誤既然已經造成,追悔無益。現在惟一的自保方式,就是遠遠離開索命的煞星,確保平安。"事已至此,也只好任由它去,眼前要緊的,是我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平靜度日,別再理會展家人了。」他拉著她要走。
  「我不甘心,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所有的心血化為一場白費,我更不容許他誤會我的用心。爹,您自個兒走,我決定回到展斜陽身邊,向他解釋清楚:「她硬忍住奪眶的淚水,身軀立即不顧一切地回身狂邁:
  「爹絕不允許你這麼做。"任九天死命攔住她。
  「求您不要阻止我。"她死命地掙脫:
  任九天氣急敗壞高嚷:「你回去,展斜陽極有可能惱羞成怒一掌劈死你。」
  「也或許不會,他很可能聽得進我的解釋,更何況我都已經是他的人了。」短短的一語卻把任九天當場打入煉獄深塹中。
  他震驚地張大口,吐不出半句話來,好半晌過後,才顫聲說道:「什麼意思?你剛剛說什麼你已經是他的……他的人?"不會的,他的女兒不該遭受這種待遇,不會的……
  任薰衣的嬌顏平靜無悔,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父親,事到如今,隱瞞也沒有意義。
  「我已經同他圓了房,成了夫妻。"況且她從來就沒有後悔。
  任九天再次震驚地退了好幾步。
  「你……你……」
  她低聲輕道:「請爹成全我,女兒深陷情網,無法自拔了。」神情卻是無比堅定,染上一抹幸福的光輝。
  「不!"任九天突然放聲狂喊,自責的喃訴不斷不斷從他發顫的唇齒中進出來。"我錯了,是我害了你,當初我實在不應該答應讓你留在薰夢苑,又讓你以身犯險,害得你無端受辱,毀了名節。」
  「我剛說這一切全出自於心甘情願。」
  任九天淚涕齊下。"我明白,非常的明白……你一向孝順,不想要爹內疚,才會這般安慰我。」
  「事情並不如您想像的那樣不堪……」
  任九天根本聽不進她的解釋。
  「我不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把你送進虎口,跟我回去,我要你跟我走。"強烈的狠霸與當年的意氣足以比擬,任薰衣無奈地依了爹爹。
  令令令"被欺騙的滋味很不好受的,是吧?」目睹任氏父女成功地脫離無心的掌控,燕雙妃當然竭盡所能的攝釁,完全不管常問須的吹鬍子瞪眼睛,作盡警告:「早就提醒過你有其父必有其女,卻還是一味地相信她。
  這下子嘗到自食惡果的滋味了吧!」
  他漠然,拒人千里的表象探索不出內心波動:
  無心不說話,但燕雙妃可沒有住嘴的打算。
  「打從一開始她就存心把你玩弄於掌心中,目的是想煽動你饒恕她的家人,可惜見你不改其志,仍然執意滅她全族,再怎麼傻呆的人都知道該想好退路以便抽身。但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看不破她的詭計,傻傻入甕。」
  「雙妃,不要再說了。」常問須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她的放肆。跟前的無心陰鷙得令人駭怕。
  她甩開他。"你住口,我和無心說話輪不到你來插嘴。」
  那對冷冽的利眸半瞇起。
  「雙妃……"無心隱忍的怒氣眼看即將爆發,再不走,後果堪慮。
  「我哪裡都不會去,我只想待在無心身邊。」
  「聽我說,」"少管我閒事。"她懶得理睬常問須,風情萬種踱到無心眼前,狐媚一笑。"人云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有過這一回的教訓,你是應該對任薰衣死心了。」
  她存心蠱惑地偎近他。"明白了吧,這世上惟一能匹配你的人,惟獨我……」
  展斜陽大掌不屑地甩開她。
  「無心。"她憤然。"我究竟哪裡不好?什麼地方比不上她?"她諷刺道。"告訴你,任薰衣不會笨得等你去擒拿她,這個時候,她早跟她爹爹遠走高飛,不知去向了——啁!」
  赤焰回劍以狂狠姿態襲向她的咽喉,無心這回當真要斬掉這個饒舌的女人。
  鏗一響,常問須眼明手快,千鈞一髮之際擋掉了無心要命的劍招,救下呆若木雞的燕雙妃。
  她的臉憤恨地扭曲著。
  「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我。"在鬼門關前徘徊一遭的她並不因此放棄,咬牙切齒的話滿含不甘。"不識好歹的東西,你會嘗到惡果的。」
  「我們走。"為免再次惹惱無心,常問須這回顧不得燕雙妃的同意與否,硬拉她離開。
  「我等著看,看你回頭向我求饒,你終會明白惟一肯用真心對待你的人是我燕雙妃、燕雙妃。"尖銳的回音迴盪不休……
          ☆          ☆          ☆
  一日了~
  任薰衣失神地坐在窗邊,額際輕抵在窗欞邊,凝視天空的雙眸讓悒鬱色澤給沾染。
  不由喟歎。
  清楚地明白經過這一遭,與展斜陽之間那份脆如薄紙的信任頃刻瓦解,先前的努力必然功虧一簀,尤其他又偏執得令人無法想像。唉!要想重新獲取他的信任,難如登天。
  落寞的思緒凝聚泣訴,在方寸間遊走瀰漫,狂烈想傾嚷無辜的申辯無人可聽。該怨誰?怨爹親的無知、怨命運的擺弄、抑是怨自身那份不該放縱沉淪的情絲?
  追根究底,全是自己甘願以飛蛾姿態沖人明知的烈焰中,即使萬劫不復,活該是咎由自取,又豈能歎。
  可心傷卻去觸動淚意,抑制不住的珠淚一顆顆滾落下來,算丁!容許她暫時的放縱吧,無人在旁,請允許她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宣洩從不敢表露的無助。
  無聲啜泣著……
  須臾後,啃嚙心口的劇痛得以稍緩,淚拭去後她深深地吸了吸氣。
  夠了!夠了!這般就夠了。她眨了眨瞳眸,再無半行淚,被烏絲半掩的嬌顏硬是擠出一絲笑容。
  任叢遠遠地拉著面色淒慘的老爺躲在一邊,悄悄聲地道:「我看小姐好傷心哪。」
  「她所受的,可是奇恥大辱呀!"任九天內疚至極,一徑兒推演她的悲哀來自身體被人所辱。
  「那個展斜陽真個懂得折磨人的道理,不取小姐性命,卻侮辱小姐的清白,這種風聲若是傳揚出去,小姐以後拿什麼面目見人?」
  任九天佝僂的身軀強烈顫抖。"都怪我失策,當初要是不答應薰兒的條件,也不會害得她飽受摧折。」
  「事到如今再說後悔也挽救不了發生的事實,我們能為小姐盡的一份力,就是撫平她的傷口。」
  他吁道:「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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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是談何容易,但得面對時,不硬下頭皮也不行;任叢在任九天的示意下,領了幾個腳夫,抬著一箱允諾送給長恨幫的謝禮,偷偷摸摸來到他甚是恐懼的地方。幾日前,這裡還受過一場戰役的洗劫,沖天殺氣至今仍未消褪,尚未重建的混亂,顯著陰森弔詭:
  懸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房等待片刻後,在密林的另一處終於走出了長恨幫主及一群護衛的高手。
  長恨幫主咧嘴一笑。一雙雙貪婪的大眼看過黃澄澄的金光後,緊皺的眉頭終於鬆了開來。
  「難得你明白要依約行事,不致趁我長恨幫混亂之餘落井下石,來個死不認賬。"言下之意,任叢若敢毀約背信,就得嘗嘗被追殺的滋味,他長恨幫雖然元氣大傷,但對付任家人可還綽綽有餘。
  「幫……幫主您言重了,承蒙相助,這回才能救出……救出我家小姐,任家人對貴幫的恩德沒齒難忘。」
  「是嗎?」忠孝節義、禮義廉恥,適合從他們口中吐出來嗎?聽來不止噁心,簡直是詭異到了極點。
  「幫……幫主……"任叢克服不了對他的畏懼,講起話來戰戰兢兢。"該給貴幫酬金我可是送到了,那麼……那麼你是不是還欠我……欠我一個交代……"聲若蚊吶地提醒。"那個無心可還……還活著?」
  殺氣陡現!
  「不必你提醒,我也沒打算放過他,要不了多久,我會提他的人頭給你一個交代。」
  「很好,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取下我的人頭。"一聲幽幽忽忽的譏誚語調驀然傳來,幾乎奪去所有人的呼吸。
  「無……無心……"眾人胸臆窒息。
  剎那間刀劍出鞘的鏗鏘忙不迭地傳開,同指一個方向。
  長恨幫主訥訥地看著宛若魔神降臨的死神,扯開嗓門叫道:「你怎麼又……」「來了"後兩字硬是梗在嘴中,又嚥了下去。他堂堂一個大幫大派的掌門人,怎麼可以怕起一個小角色來?
  無心冷冷一笑,毫無人氣的眼波凝聚的全是殺意,彷彿早已看透他心思。"我來是因為你還沒死。」
  長恨幫眾臉都黑了。
  「幫……主……既然人都送到你面前……面前來了,快殺了他,快呀!"任叢悄悄退到暴風圈外,對他大嚷道。
  長恨幫主幾乎要掐死他。"我省得。」
  「任薰衣在哪?"無心轉移目標,投向躲在腳夫身後的任叢臉上。
  任叢立刻臉色慘白,變調道:「我……我不會告訴你,你這輩子休想查到我家小姐的行蹤。」
  「的確,一個將死之人,問也無益。"身為一幫之主,可不能在屬下面前示弱,否則如何服人。
  「'任薰衣躲到哪裡去了?」無心只專注於任叢一個人。
  他放聲咆哮。"幫主,你快下令殺了他,我家小姐交代過,只要割下他的人頭,再贈千兩致謝。」
  無心眼波如刃,拔出妖異的紅色劍身,週身進射冷厲……
  任叢繼續啐道:「你這小子,怎麼妄自以為我家小姐會傾心於你,你……你只是個見不得光的殺手,甚至還是朝廷列名在案的欽犯。我家老爺雖然從官場退下,可也是人人敬……敬重的人物,你何德何能膽敢高攀我家小姐?要不是因為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任家擔心你來個暗.箭傷人,不得已之下才採用我家小姐的計策,先取得你的信任,然後再想辦法將你除去,要不是我們有意的要弄,你以為可以碰觸到我家小姐的一根寒毛嗎?你做夢!"他權衡之下,保護小姐平安度過後半輩子要緊。
  無心定定凝視他,外表看似無波無痕,天知道他快發狂了。
  任叢的話不應輕信,尤其任薰衣都已將最珍貴的貞操奉獻給他,難道都還不足以表露她的忠誠嗎?展斜陽仍不斷地為她找尋借口。但……對任家根深蒂固的嫌惡、任薰衣又是在他面前大咧咧地偕同任九天逃走,仔細一思,這中間過程分明是一套有計劃的預謀……他的疑心不禁煽熾到最高點……難道那些全是虛情假意?
  一連串的問號逼得他心思不安地浮動。
  面對大敵最忌心旌不定,尤其對手又是歷經過大風大浪的高手。無心的波動,哪怕是輕微到幾不可察的悸顫都逃不過長恨幫主的觀察下。
  心有腹案,要除掉這個武藝深不可測的棘手對象,首先得要亂了他的方寸。
  長恨幫主答腔道:「任姑娘慧質蘭心、聰穎過人,上一回要不是我自大不聽她的安排,你絕不可能逃出我們所設下的天羅地網外,今日你又自投羅網,注定了你命止到此。"-緊繃的弦斷了!電光交錯間,紅芒與青冷瞬時交織成一遍,狂爆的氣息誰都不敢稍怠,這以命相搏的技鬥,一疏忽,葬送的可是未來人生。
  轉眼間,以青衣為標誌的長恨殺手,傷亡慘重。
  無心微微氣喘著,手臂、胸膛,也有對方所刺的傷口。他昂揚立站,進出的陰沉教人膽戰心寒。
  「讓開!"乍至的急促叫嚷切人了沉窒,刀削的颯颯也傳進修為高深的殺手耳畔裡。
  所有人一致轉向,但見遠方有一女子以絕妙的輕功,試圖在燕雙妃及常問須的阻攔下闖往展斜陽的方向。
  「妖女,你竟敢來!"燕雙妃大喝。
  「別擋路!"奇跡似的,武功不如燕、常的任薰衣竟能擺脫兩人糾纏,直往展斜陽奔去。
  任叢見狀,魂都快嚇飛了,用盡百計才換得小姐的平安,怎能容許她再一次投身危險中。
  「我家小姐來驗收成果了,幫主,你再不取下無心的性命,酬金我要追回,」豈可,這筆高額的酬金可是長恨幫重建威名的必要資助。
  「全部上!"激烈的殺戮又再次展開,任薰衣啥也不顧地要投入這團混亂中。
  「住手!住手!都給我住手!"任叢快暈了,小姐硬是參上一腳這仗怎麼打,況且長恨幫眾為顧忌傷及任薰衣,打起來礙手礙腳的。濃烈的殺氣又因任蕉衣的到來而暫時止息:
  「展哥哥……"眼看她就要衝上。
  「小姐.你別接近他,他會殺了你的。"任叢手快,焦急地一把拉住她:
  「你又對展哥哥胡說八道些什麼了?」隱約中,她察覺到故意瞞她偷偷跑來長恨幫的任叢必然把混亂的場面製造得更加不可收拾,但她不相信展斜陽真會盲目至斯,輕易受了煽動。
  「展哥哥,不管你聽到什麼、看見了什麼,那都不是我所為,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清白。」
  「相信你?"鷙猛的眼神若有所思。"可以,只要你把任九天交出來:「"你要我帶爹爹來送死?"任薰衣萬分驚恐。"不!
  你明知我辦不到。」
  無心笑了……戰慄隨著聲聲詭笑自背脊沁出,彷彿預示她承擔不起的下場。
  她困難地嚥下惶怕,試圖轉圜。"不該這麼糟的,你不會就這樣認定我,否認我們相處時的一切。」
  「到現在你仍然認為我該被你玩弄於股掌中?"他冷冷地說,剎那間讓任薰衣心墜谷底。
  「想扮可憐也不會有人倌你。"燕雙妃得意洋洋地又加一句。
  「你真的誤會我了……"她面色刷地蒼白起來。
  「只要你把任九天帶到我面前,我就相信你的清白。"淡淡的語氣背後是狂烈的風暴。
  「身為人子,怎可為了……兒女私情就出賣自己的親爹!」
  「那你又憑藉哪一點要我信任你?」
  「憑我們的相處、憑我的付出,這些難道都還不夠嗎……我只是請你信任我呀!就這一點,信任我。"她艱辛地道。
  「過去不值一哂!"他硬是別過頭去。
  傷害的重語戳入她的心湖,尖銳得讓她差點承受不住。好痛,好痛……
  「小姐,我們走吧!」任叢悄悄在任薰衣耳畔囑咐,復又對長恨幫主指示狂嚷。"無心就交給你們,無論如何都必須殺了他。"拉起神散魄消的任薰衣,回頭就跑。
  「哪裡走!"在青衣人圍攻上來之時,赤焰回劍竟快一步飛出無心的手,往奔逃的身影飛去。
  金主若死了.他要上哪兒再去釣這種大魚。長恨幫主見狀,不由分說提起一個下屬往飛掠的赤焰回劍丟去,劍身當場貫穿倒霉鬼,慘叫倒地。
  淒厲的哀嚎震回她的失神,腳步一頓,慢慢地、傻傻地回過頭.目睹那一具血濺的屍身,寒意直竄心湖……他竟……
  面對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他用無語掩飾自己的心痛。那一劍,連他自己都愕然。原本只是單純反射性地想要阻止她的離去.並無傷人意圖,哪知在長恨幫主硬是多事的情況下造成這種駭人的效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外。不過他不打算解釋,也深覺沒必要解釋。
  「無可挽回了;"她無力地問著。
  他沉硬不變:「除非你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清白。」
  任薰衣的麗顏一片死灰。好累,突然覺得身子極,度的虛乏與疲憊:自十三歲那年起,她確定了自己的感情依歸,五年來苦思奇計就是不願向命運低頭,深深的以為用她的深情與至愛作為引導,或許能換取他一絲絲的動容。沒想到……事到如今,證明她傾其所有的付出仍然換不到他的感動,連信任都沒有。一直都是自己太過自恃,她的付出其實僅是一片癡傻。熱情被刨走,空空蕩蕩的身心什麼都沒有了。
  「是我自己太傻……可笑……可笑……"刀劍相向聲埋藏了她心碎的低語,被長恨幫圍攻的展斜陽與高興不已的燕雙妃和常問須正力拼突圍。
  雨絲如簾幕般灑下,充塞血絲的眼凝望任薰衣和任叢愈走愈遠……
  輕顰淺笑的純真、似水柔情的嬌態、古靈精怪的笑靨……那許多、許多與她共有的回憶……就此塵封:
          ☆          ☆          ☆
  這雨已經連下十數天,完全沒有轉晴的跡象,黑鴉鴉的厚雲遮去泰半天空,陰陰暗暗、濕濕潮潮,這股蕭瑟簡直煩透了人心。
  不過天煩她可不煩,好不容易攆走了生平最大的勁敵,一想到再無人敢與她競爭,高興幾乎穿透了心脾。
  擺出最妖嬈的姿態,她偎近無心寬闊的胸膛,這具屬於她的懷抱,惟獨她能攬有佔據的氣息,誰都搶不走。
  「你不必煩心了,雖然長恨幫主那糟老頭逃得快,不能生擒,但這回他們元氣大傷,短期間之內是不能夠再興風作浪了。這份功跡,我爹會重重替你加上的。"燕雙妃極盡曖昧能事地廝磨著他的胸膛,勾引之意昭然若揭。
  無心甩開她,森漠地遠避三尺外。
  她嘴兒一嘟:「你怎麼還是這樣對待我,我都不與你計較了。」
  「是你無恥,"展斜陽冷冷地說。
  「你太過分子!」
  他冷笑,輕蔑地睇她。"燕雙妃,我幾回殺你都讓你僥倖逃過,但這朝你要再多置一詞,幸運不會再陪伴你,」."無心1」"你真要試;」看出他並非說笑.燕雙妃硬是忍下,反正來日方長,也不急在這一朝:
  她癡癡戀看無心的背影杳然,目光仍不捨移開"雙妃。"一句呼喚打斷了她的遐想。
  她不屑地轉身,不滿他的出現。"常問須,你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他不解她的話。"雙妃,我們已經成功地離間任薰衣和無心的感情,你所交代的願望已經完成,那麼接下來你是否也該圓子先前給我的承諾?」
  「你得失心瘋啦!承諾,我哪時候給你承諾過。」
  他拉住她。"雙妃,你忘了嗎?就在不久前你說過,只要能攆走任薰衣,你就答應同我成親,我們做到了呀!"他興奮地握住她的手。"我已經吩咐工人去佈置好花廳,就等你一同拜堂。」
  她嫌惡地推開他。"常問須,你瘋了是不是,問問自己,配與我成雙嗎?」
  他驚恐地按住她的雙肩。"你要毀約?」
  她揮開他。"你這種人只配替我提鞋跑腿,想與我成親,做夢!」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糟蹋我?"他憧憬多年的期望難道永遠只能是夢?
  「為什麼不能,是你自己傻,甘心被我所用。況且呢,能被我燕雙妃指使,可是你燒了八輩子好香所求來的福份,該感激我了。」她嗤笑一聲,懶得理他。
  驀地,她身子無法動彈,原來常問須點住了她的穴道。
  「常問須,你放開我!"她尖嚷,這小子竟敢犯她。
  「你不可以老是敷衍我。"陰惻惻的詭調在她耳畔迴盪。"從前我尊重你,不與你計較,但是現在,是你自己承諾願意嫁我為妻,那麼你就必須依約而行。"他倒出一粒藥丸,放進她嘴裡,硬逼她吞下。"這迷心散會讓你乖乖聽話。"望著她愈見慘白的臉色,常問須哄聲說著:「你儘管放心,我會愛你一輩子的。」
  戲弄愛情的人終被情絲所戲。
          ☆          ☆          ☆
  夜闌人靜,蕭索的涼風吹得樹影搖曳晃動,任薰衣癡然呆看月滿西樓,直至淚燭滴盡。
  病奄憔悴的嬌軀無力倚靠欄杆,心靈承受已成定數的命運,粉嫩細緻的嬌容宛如黃花凋零,盛艷不再。
  「薰兒。"門扇被推開,任九天端著晚膳走進,見女兒落座的位置又是同一地點,心痛極了。尤其一抹失去她的恐懼與日劇增,總教他輾轉難眠。
  再次一歎!
  「薰兒,酉時未了。」怕嚇壞她,任九天的聲調極輕。
  「爹。"幽幽緲緲的回覆幾不可聞。
  「你尚未用膳。」
  「擺著吧,餓了我會吃。"她不排斥吃、也不排斥喝,身子骨卻是日漸消瘦,輕靈的軀殼彷彿只要一陣風即可吹走。
  「薰兒……」
  「嗯。"無力的回應,有時候真不知道她到底聽進了沒有?
  任九天老臉慘澹。"爹是不是又做錯了?」
  「錯了?」她無意義地重複他的話。
  「薰兒……"他瀕臨崩潰地道。"告訴爹該怎麼補償你?才能讓你重拾以前的歡樂?」
  「我很好啊!」虛弱的回應全是對他最嚴厲的指控。
  任九天踉蹌地扶著桌沿,差點栽倒。"爹錯了,徹徹底底錯了,我不該和長恨幫合作,不該把你帶離展斜陽的身旁,我正用我的錯誤把你一步一步逼進死亡之路中。」
  她迷濛一笑,恍惚說道:「不怪您,真的,我誰都不怪……」
  「薰兒……」
  「不必擔心我,您看我這不是很好嗎?」女兒強顏歡笑的表情卻恍如利刃,刺進他的心坎中。
  任九天舉步艱難地退了出去,任叢早已滿面憂仲在門外等著主子。
  「小姐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嗎?」
  「哀莫大於心死,我總算見識到了它的涵義:任九天心痛如絞。
  「老爺子……」
  「任叢,"他拭了拭淚,問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這一生的起起伏伏、所作所為,沒人會比你更加清楚,你得老實回答我,我任九天是否真如百姓口中所謂,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更得遭受天譴?」
  「老爺,您這……"他吞吞吐吐,這問題怎麼答?
  「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他考慮丁半天,才婉轉回道:「我以為老爺您只是……只是……自私了點。」
  「自私。"他怔了怔,笑了,心有所觸地。"說得對,我的確是自私……自私呀……"老態龍鐘的身軀隨著不斷的呢喃消失在另一扇門內。若問他早知作惡多端的下場是時時膽戰心驚、刻刻遭人獵捕,甚且亡命天涯,那麼當初還會不會胡作非為?
  若時光能從頭來過……從頭來過……他的老眼更迷茫了。
          ☆          ☆          ☆
  一個月過去了,從任叢買下的探子口中得知,無心正動用所有能力明查暗訪搜尋他們的下落。只是人海茫茫、天地遼闊,要想從中揪出一個人的落腳處本就難如登天,更何況他們是有心的躲藏。
  手持托盤,任九天不假人手送進女兒又忘掉的早膳,今日,他必須再與她長談一回,若情況無法轉變。
  另一番計量勢在必行了。
  「薰兒?"任九天一進門,倒是被嚇了跳;向來總是癡坐窗邊無語對天的任薰衣這回竟然伏首書案上。
  手持狼毫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湊近一探,宣紙抬頭署名是皇甫少君,"他是誰?」任九天不知皇甫少君是何許人,女兒突然擬書給此人有何用意?
  「皇甫公子是女兒的朋友,同時也是精通岐黃的神醫。"她與名滿江湖的黑嘗君結為莫逆的關係從不曾與人提起過,尤其擔心爹知道後會利用這層關係行不當惡事,這才刻意隱瞞。
  任九天聽她說要與名醫聯絡,安心不已。
  「是該修書給他,你的身體日漸消瘦、精神又委靡不振,的確是需要診斷調養一番。」
  「不是我。"她放下筆,輕聲解釋。"我是要拜託皇甫公子,請他務必得找到請命果,並且盡快研製出解藥讓展哥哥解掉身上的惡毒。」
  任九天聞言僵了!她竟愛他至極,到現在都還一心掛念他的安危。
  「爹對不住你。"老淚縱下。"爹犯下漫天大過.卻又貪生怕死,不敢坦然以對,累得你代父受過.受盡折磨,任家會遭逢這種種打擊,因是我種,我是罪魁禍首。」
  她拭去爹親的淚,安慰道:「都過去了。」
  「不,並沒有過去:薰兒,你能答應為爹振作,忘掉展斜陽,回到過去那歡樂無慮的模樣嗎?」
  ,"我沒有變.任薰衣一直是任薰衣。"無關緊要了,過去、現在,乃至於未來對她而言都再無任何意義。
  他閉了閉眼.深深切切明白到他已經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推人無底深淵,逼使她求生不得。
  「原本,爹以為如果可以喚醒你,就立刻帶你離開這裡。天下何等的廣闊,總有讓我們父女倆容身的地方吧!但是看見這種情況……我不敢再妄想了,實在不敢……」
  她的沉靜宛如一泓死水:
  「薰兒,你放心,展斜陽他……他就快到了,他就要來接你了。」突兀地,他吐出這段匪夷所思的話語。
  「爹?"她迷茫地抬起眼,父親方才說了什麼?
  精明四射的銳利不復見,只剩下身為人父的慈愛光芒,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烏絲道:「我已經派人去告訴他我們的落腳處。"他非常平靜。
  「您告訴他我們的行蹤?"似乎自沉睡中驚醒,她駭然地睜大眼。
  「我想他應該也快到了。」
  「不!"任薰衣驚嚷,踉踉蹌蹌地拉住父親,喊道:
  「我們快走,離開這裡,不然他一到就會殺了你的!」
  他搖搖頭。"來不及了。」
  「爹……」
  「是來不及了。」更快介入的是冰冷如霜的寒語。
  霍然回頭,心痛的眼神定在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他的神情、他的態度,不見得比她好上幾分,但她再也不敢揣測其心意,不敢以為——此際湧上心頭的惟一意念,是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殺害自己的至親,不能呀!
  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萎頓不堪,展斜陽硬是別過頭怕被洶湧擊上的關懷拍滅了他復仇的堅決——他此行是來了斷恩怨的。
  任薰衣勉強跨步邁向他,腳步一顛,整個身軀正要傾倒,要不是展斜陽快一步上前摟住她,必定狠狠栽倒。
  癱在他懷裡,卻不敢汲取他的溫暖,怕換來的又是自作多情的打擊。
  「放過他吧,父債子還,我願用我的性命來抵償任家所欠你的一切。"羸弱的請托、哽咽的呢訴,展斜陽強抑的冷絕似快隱忍不住。
  「傻孩子,你在胡說些什麼嚴任九天的嘶吼瞬間又擊潰掉他的柔情。
  「由我領死,從今以後你甚至不必再擔心任家後人找你報仇。"她仰起麗顏,正對其逸散出的戾氣,無懼無怨、無悔無恨,平靜的心湖甘心等候死亡降臨。
  不知他可還記得那日她的祈求,不知他可願將她葬在尋園?
  任九天斗膽衝向前,頭一次敢面對煞星的千濤怒焰。"別聽薰兒胡言亂語,她病糊塗了,你也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他人無關。展公子,你的怨與恨就由我一人來擔待,罪魁禍首任憑你處置。」
  他懾人地狂笑。"用你一命來抵償我展家一百八十九條冤死的魂魄,你的如意算盤撥得的確精明。」
  任九天顫巍道:「我當然不敢妄想區區賤命可以贖罪,但你殺我族人,若再有後生晚輩同你當年一樣,幸運逃過,那麼這段復仇故事豈非又會上演一遭,何時能了呀?」
  「狡辯。」
  他突然看著女兒,沙啞道:「薰衣,爹愧為人父,累得你備受辛苦,爹對不起你。」
  「爹……」
  「你連篇的廢話說夠了沒有?」
  「不要!"任薰衣抓住展斜陽的手腕,阻止赤焰回劍出鞘。
  「展公子,請給我一點時間,容我把話說完。」任九天哀哀請求。
  「不要妄想我會饒過你。」
  「當然,我豈敢奢求你饒恕我,但我也不能允許你親自動手殺我,薰兒還得托付給你照顧。"血絲突然從他的嘴角緩緩滲出。
  「爹——"任薰衣啞聲嘶吼。
  展斜陽見狀也了,事出突然,他甚至來不及阻止,看來任九天早巳服了毒。
  「讓我為我可憐的孩子做一點事吧!」開始泛青的臉色卻有著迴光返照的神情,他激動地道:「你倆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我這個罪人而無緣相伴。"急促的喘息愈見明顯,嘴角血流更多。
  「任總管,任總管,去請大夫,快一點……"被展斜陽緊攬住的任薰衣虛弱地呼救,但早受命不得干涉的任家一族,全傻立在一旁,無人敢動。
  「展公子,"任九天提氣強調。"長恨幫助我之事全由我一手主導,與薰兒無關,你千萬千萬別再誤會她……"拖著危顫顫的身體,任九天抓起要給皇甫少君的信條,猛揚道:「你看,你看看她,病成這樣還是關心著你,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你還不懂得把握住她嗎?」
  「爹……"她早已淚流滿腮,泣不成聲。
  僵立的展斜陽除了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外,冰冷臉色沒有任何平緩:
  「薰兒,爹本該死,苟活至今,應該深覺心滿意足了。」他急喘道:「何況會遭受惡報,其來有自,根本怨不得人,那是我自己所種的因,終得嘗受它的果。
  但你必須記住.爹此刻是以待罪之身自盡而死,與任何人都無關,你甚至可以不必為我掉下一滴淚。我只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好歸宿,不要再被我所拖累。"他祈求地看著展斜陽,請托道:「展公子,你能答應好好照顧我女兒嗎?」
  無有回話,他什麼都沒說。
  毒血攻心,任九天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人之將死,其育也善。展……展公子,你……你千萬不要學我,染上一身的血腥,一世活在追悔當中。」
  「爹……"她泣不成聲。
  「老爺。」
  「請你……請你重拾對薰兒的愛,哪怕因此我得受盡地獄煉火折磨之苦,也心心……心甘情願。"他再次祈求,但在來不及聽見展斜陽的決定前,"咚"一響!
  雙眼暴睜,倒地而亡。一生的功過,就此蓋棺論定。
  無淚可泣了,任薰衣撐起身子,臆眸直視對他,細若蚊吶的聲音飽含絕望。
  「若還不夠償還,任家人無怨無悔,全數在此刎頸而死。"她頹然地跪下,面容淒然。
  「薰兒……"一時之間他百感交集,大仇已報,內心卻毫無歡愉,甚至有著不安與心慌,還有一絲莫名的歉疚……對任薰衣嗎?他呆呆地凝望她那張絕美的容顏,此刻白皙的臉頰上淚痕未乾,原本就纖弱的嬌軀更因下跪而顯楚楚可憐。
  任九天已斷氣,眼前他心愛的人卻在為情義無法兩全而忍受煎熬,這就是他想要的結局嗎?
  「不——不是的!"他心中狂烈地呼喊著,我不稀罕仇人的血,我只要……我只要薰兒快樂。這一刻他真正體悟他要的是什麼。
  從小孑然一身的展斜陽,在任薰衣無悔的情愛下漸趨融化,慢慢地,他深蹙的眉心舒展了,剛毅的線條放柔了,緊抿的唇線也漸漸上揚。
  「沈——"一聲,鋒利的赤焰回劍插人土中,不再見鋒芒。
  「你——」
  她不敢相信。
  「不會再有血腥了。」他定定地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可人兒,痛苦與哀傷全部悄然遠去,再激不起任何風雲。
  而一旁任九天原本不瞑目的雙眼,竟神奇地緩緩合上。
  黑暗終成往事。
  「展哥哥……"被摟住的任薰衣癱靠在他懷裡低泣,這一處可供憩息的臂膀終於成為她的依靠。
  展斜陽激動地將她擁得更深,火熱的心跳緊貼著她的。
  此時,落日餘暉一抹斜陽映射在他俊逸的臉龐,只見他眼角沁出一滴眼淚……一滴溫熱與愛的眼淚。
  
尾聲

  幕已落。在回到尋園小築前,任薰衣散盡任家財富,一心夫唱婦隨。
  而那把跟隨展斜陽十年的赤焰回劍也埋藏進泥土深坑裡,連同一身的黑衣褪下,代表殺手身份的終結。
  江湖恩怨畫下句點。
  自此,尋園成為他們最美的歸宿,天地則成兩人翱翔之所。相互為伴,攜手共游,立志看盡山川景致。
  馳聘大地草原,快樂與道遙,早已幸福籠罩。
  再無遺憾。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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