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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連清] [彩色響尾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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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13: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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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日月為明——
  日月教——
  它起源於崇禎十七年,正值清世祖入主北京掌握政權,明亡之時。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頒剃髮之令、興文字獄……等等不人道的舉措激起了廣大漢 人百姓的反感;於是乎,有志之士振臂而起,種種反清復明的行動如雨後春筍般大量興 起。而日月教也就在當時紛攘的環境之下孕育而生,以朱麟為首,意欲恢復大明,還我 漢人江山。
  時光荏苒——三百餘年光陰隨風而逝,走過清朝強盛之期,也目睹清廷腐敗衰亡, 緊接著的是中華民國的誕生……而「明朝」這兩個字,也理所當然地成為真正的歷史名 詞了。雖然在時代的洪流中,日月教曾有過一段揚名天下的光輝過去,也同樣走過了萎 縮不振的黯淡時光,但它始終沒有滅亡。
  一九七七年……
  日月教,它放棄了所謂恢復帝制的古老教義,轉而迎合現今社會潮流的走向。現任 日月教的首腦人物朱夢龍,有志於拋棄古老思想和徹底清除隱藏於台面下的污垢,想將 日月教導正,成為以正當經營為理念,並進而匡扶社會正義的組織教派。
  但實施起來卻仍有相當的困難。這支歷史悠久的教派在他父親和他的領導下,從低 潮中再次振起,也累積了無數的財富;而它的規模也愈來愈壯大。但也正因為它的規模 日漸壯大,結果產生了教眾良莠不齊的困擾,他的改革理念雖然獲得日月教中大部分人 的贊同,可是為了各自的生存利益,仍有許多基層教眾勾結上層領導人,暗地裡做著一 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咳!咳……」躺在床上的朱夢龍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他得用盡力氣大口大口地呼 吸才能不至於喘不過氣來。他還不能死!哪怕只能拖上幾個小時……不!就算只有幾分 鐘也好,只要來得及讓他交代完身後事就行了!
  「爸……」童稚的嗓音已然變調,但口氣仍然相當平穩;他緊緊握住朱夢龍那雙大 手,好像深怕一鬆手,他父親就會即刻消失無蹤似的。
  朱夢龍吃力地微微側過頭去望著他那唯一的兒子,本是充滿了遺憾的眼眸霎時又燃 起了光亮。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撫摸兒子烏黑濃密的頭髮,疼惜與憐愛之情讓他本已 枯瘦無血色的臉龐又有了光彩。
  「爸爸,你要趕快好起來!為了我,也為了日月教,你不可以死!」
  朱夢龍又咳了幾聲,扯出了一抹黯淡無奈的微笑來,他語重心長地說:「承曦,爸 爸也不願意那麼快就離開你、離開日月教,但天不從人願,爸爸也無能為力……」他又 咳了咳,大口喘著氣把話說下去:「只不過這副重擔以後就得落在你的身上了——你願 意答應爸爸——做好它嗎?」
  年僅八歲的朱承曦閃動著那對如墨般的黑眸,堅毅地向他父親點了一下頭。小小年 紀的他已懂得抑制住即將失去至親的悲痛,因為他不願意讓自己的父親帶著遺憾與不安 離開人世。
  他不會讓他父親失望的!他會義無返顧地背起改造日月教的重責大任。他那超齡的 成熟心思雖然還無法確知該如何去做、如何跨出第一步,但他小小的心靈已經決定:無 論將來遭遇到多大的困難,他都一定要達成父親的遺願。
  朱夢龍何嘗願意給年僅八歲、仍不解世事的幼兒這麼大的壓力?但真的是非得由他 來繼承教主的位子不可。日月教一直以來都遵循著古老的法統,從不曾改變——由長子 來繼任日月教教主的位子。
  朱氏一脈在日月教中一直是至高無上、神聖不可侵犯的——一如古代皇帝。也正因 為他們擁有號令日月教教眾的至高權力,所以只要是金色火焰所下達的命令,無人敢不 遵,無人敢不從。因此就算有人存有二心,也不敢太過表露,否則一旦被發覺了,背叛 者就會遭遇到極殘酷的報復。
  聽來雖然可笑,但權力完全掌握在一個人手中的事實確實在日月教中存在著,而朱 夢龍正好利用這條可笑的老舊教規,以循序漸進的手法改變日月教。他又不能太過急進, 否則日月教的專權制度一旦崩潰,分佈在各地的堂主將——坐大,到時就會陷入爭權奪 利的混戰中,並造成社會極度的不安,這並不是朱夢龍所樂見的。
  「教主,您不要再說話了,身體會吃不消的,休息吧。」站立在朱夢龍身邊的柳應 之眉頭深鎖,聲音沙啞地規勸著臉色已泛青的失夢龍。在紀律嚴明的日月教裡,朱夢龍 和他雖然是主從的名義,但朱夢龍從不擺架子,所以朱夢龍跟他以及歐陽驥才會形成了 著名的鐵三角,彼此形同手足般地互相扶持,共同為朱夢龍的理想盡心盡力。
  「應之說得對,您確實太過勞累了,必須要好好休息才行。您先睡一會兒,我去請 醫生過來診治。只要您好好休養,我相信很快就會痊癒的。」歐陽驥無喜無悲地說道, 內斂深沉的個性令人難以捉摸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朱夢龍睜著無神的雙眼注視著地位只在他之下、身為藍色火焰的柳應之和歐陽驥; 此時此刻,他托孤的意味算是相當地明顯了。他語氣虛弱地道:「我不能休息,我只要 一闔上眼,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你們聽我說,承曦就交給你們兩 個了,你們能答應我好好教育他、栽培他,讓他完成我未能完成的心願嗎?」
  這是一道命令,也是一項哀求,柳應之臉色愈來愈傷悲,而歐陽驥依然是面無表情, 只能感受到他彷彿益發的冷酷,但他們兩人卻同時都服從地點了點頭。
  「很好……」朱夢龍拉起朱承曦的小手,把他交給了柳應之和歐陽曦這兩位藍色火 焰。「承曦就拜託你們來照顧了。應之,你就負責承曦的培育,請你務必讓他成為一位 仰不愧天、俯不作地的堂堂正正的人。」
  柳應之點了點頭。
  「至於日月教的運作,就讓歐陽來處理。運籌帷幄的能力,歐陽比你強,你就擔任 輔助他的工作。」
  對於朱夢龍的指派,柳應之不置可否,他一出世就和日月教有斬不斷的關係,雖然 他的才能已算是上上之選,也有一批屬於他自己的人馬;但他也明白自己的領導能力確 實不及歐陽驥來得強;最重要的是,他對爭權奪利的事提不起任何興趣來,所以他不會 與歐陽驥爭。只不過……柳應之內心深處突然出現一股淡淡的擔憂,但他巧妙地不讓這 份質疑顯露出來,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出歐陽驥有攬權的野心。
  「你們有異議嗎?」朱夢龍再次徵詢他們倆的意見。
  「沒有!」柳應之及歐陽驥異口同聲地搖頭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朱夢龍終於吁了口氣,突然又想起什麼似地輕聲問道: 「歐陽,虹虹今年幾歲了?」
  歐陽驥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問傻了,愣了好一會兒後,這才答道:「虹虹跟少 爺同年,今年也是八歲。」
  「虹虹是你歐陽家唯一的香煙是吧?」
  「是的!經過那場意外之後,醫生已經判定我不能再生育了。」一直冷靜的歐陽驥 再也忍不住地激動起來;每當想起他將永遠無法育有男丁來傳承歐陽家時,他就忿恨難 當,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既然你只有虹虹一個女兒,而我也只有承曦這麼一個兒子,那我現在就正式決定, 讓虹虹跟承曦定下婚約。兩個孩子年齡相當,也同樣是經由你來培育成人,我想他們長 大後應該也是很合適的一對。就這麼辦了!歐陽,換句話說,承曦以後等於是你親生兒 子一樣了。」
  「這——屬下不敢高攀。」歐陽曦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歷任教主娶妻一定是要經過 一關又一關的嚴格篩選,務必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為止,他做夢也沒想到朱夢龍會一下 子就決定讓自己的女兒做未來的教主夫人。
  朱夢龍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靜靜地道:「你不必再說什麼客套話了,我們就這樣子 決定,等到承曦年滿二十五歲的那一天,讓他跟虹虹結婚,你們也把日月教的一切權利 義務全部移轉給承曦,這點你們應該做得到吧?」
  柳應之、歐陽曦均斬釘截鐵地答應了他。
  「咳咳!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再跟承曦單獨相處一會兒。」
  「是的!」兩個人恭敬地並肩退出了臥房。
  人去了,朱夢龍這才滿懷歉意地對兒子說:「承曦,原諒爸爸先安排了你的未來、 決定了你妻子的人選,和加在你身上的責任。」
  「我知道爸爸為我所的決定全是不得已的,承曦不會怪爸爸的。」
  朱夢龍終於能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笑容來,上天對他特別眷顧,能讓他擁有這麼個 懂事的好孩子。「不管前程有多麼困難,你一定要把日月教導入正途——孩子——就拜 托你——了……」他的聲音愈來愈微弱、愈來飄愈散,說著說著,室內已然一片靜寂……
  朱承曦並沒有像一般孩童那樣不知所措地號啕大哭,只有無數顆晶瑩的淚珠悄悄滑 落在那張俊美出奇的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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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14:18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一九九四·台北
  燈火通明的警察局辦公室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在警界中屬於高階警官的七男 一女正默默地看著擺在桌面上的一張放大相片。在場的每個人都臉色嚴肅,心口彷彿被 千斤重的石塊壓住了般地沉重,總覺得有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而這股凝重的氣氛已經 足足持續了半個多鐘頭的時間……直到現在,終於有人開口說話了:
  「這三個人都是我們派出去潛伏在日月教內部的臥底嗎?」冷血無情的語調,乍聽 之下有種讓人打哆嗦的感覺,加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所投射出來的銳利光芒,更是令 人不寒而慄;很難想像這是出自一位外表冷艷、足以吸引男人目光的女子口中。
  除了開口問話的那名女子外,其他在場的七位男性警官皆面面相覷,好不容易才有 一位名叫陸軒的警官敢開口說話。他指著放在桌面上的那張放大照片道:「那兩位應該 是我們派出去的臥底吧?」他也不敢確定。
  「應該?」岳寧怒目相對,十分不滿地問道:「什麼叫做應該?你們難道不能給我 一個肯定的答案嗎?已經整整兩個鐘頭了,我們卻連身份都無法確認!」她冷冷地一笑。 「正是因為我們辦事效率實在太差勁,才會事事跟不上腳步,讓日月教愈來愈猖狂!而 我們身為除暴安良的警務人員,居然會一直束手無策,拿不出具體的辦法來對付他們!」
  陸軒認命地摸摸鼻子,暗歎一聲——他和其他六個人都無法反駁這位才剛接手日月 教這個案子的長官——岳寧的話。事實上,他無話可說並非是因為她擺出新官上任三把 火的強勢態度、用長官的身份來壓人,而是這位在警界十分有名的女警官確實有過人之 處,令人不得不佩服。
  一入警界,她就以拚命三郎之姿奮不顧身地去打擊犯罪,而只要有重大刑案被偵破, 論功行賞的名單上絕對會有她的名字,所以她的職位也就愈升愈高、官階愈來愈大,對 一個年方二十七歲的女性警務人員而言,這可是十分少見的。
  「什麼時候可以給我答案?」岳寧再問。
  「我已經叫人去查證了,十五分鐘之後他就會把資料送過來。」陸軒這回用的可是 肯定句。
  「那好!我就再等一會兒。大家先利用這十五分鐘的時間休息一下,也好好想想我 們要如何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岳寧話一說完,隨即坐進椅子裡,其他七位男士也閉上 了眼睛,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這回,他們面對的可不是普通的犯罪集團,而是神秘不 可知的難纏對手——日月教。
  「查出來了!」陸軒的手下顧不得敲門的禮貌,直接就衝進辦公室裡,低吼的聲音 也震醒了那些正陷於思考中的人。
  岳寧從不去計較所謂形式上的禮節,雖說她的職位很高,但她不顧一切代價地進入 這一行,並且用盡全力去打擊犯罪,並不是為了想謀得高官厚祿,或是讓底下的人對她 阿談奉承、畢恭畢敬,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她要揚眉吐氣!
  所有人全圍在那張照片前聽著簡報。「一槍斃命的這兩位死者經過確認後,的確是 我們所指派出去的臥底人員。他們兩個潛伏在日月教裡才不過半年左右的時間而已,就 被日月教給拆穿了身份。」
  這席話讓岳寧閉了閉眼,她緊咬住下唇,心頭有股強烈的痛楚正一時一時啃噬著她 的神經,那種感覺有如將她推入極度黑暗之中。臥底,一份用生命當賭注的職業,也是 一份永遠見不得光的工作!他們是真正的勇士,但他們卻不能得到任何的公開表揚,只 能躲在暗處裡默默地為打擊犯罪而努力。
  「還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另一位死狀極慘的死者並不是我們的臥底,而到目前 為止,他的真正身份我們仍然查不出來。」
  照片中被人用殘酷的手法置於死地的人到底是誰?為何會死得如此淒慘?這是所有 人同時湧上腦海的問題。
  「毫無疑問,這個人必定是日月教的背叛者,所以他才會遭受到這麼嚴厲的處分。」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緊接著,一個高大結實的身形映入了眾人眼裡。他的長 相十分俊挺,但渾身上下帶有一股不修邊幅的豪邁味道,這個陌生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 進入會議室,而正聚精會神討論事情的他們居然都沒有發現他是何時間進來的。
  岳寧不由得蹙起眉來:在外頭值班守衛的人在幹什麼?怎麼可以讓不明身份的人隨 意進出這裡?現在的警務人員難道連最基本的警覺意識都沒有了嗎?
  「你是誰?又是誰允許你隨意進出的?」岳寧咄咄逼人地質問著,完全沒去理會這 個陌生男人剛剛的那一番話。
  楚揚挑挑眉,打量著眼前這位十分霸氣的女子:她的外貌無疑是十分迷人的,至於 身材嘛,是有讓男人對她吹口哨的本錢,可惜的是,她那盛氣凌人的姿態叫人不敢苟同, 活脫脫就是朵帶刺的玫瑰。楚揚心中暗忖道:千萬別去接近她,否則包準被刺得體無完 膚!
  「你是聾子啊?聽不到我的問話嗎?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岳寧的臉上依舊覆 蓋著一層寒霜。
  楚揚攤攤手,沒好氣地回道:「小姐,從我一進門,你就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很不 幸地,我又沒有多出一張嘴巴可以同時回答你。能否請教一下,我該先回答哪一個問題 才能讓你滿意?」
  「你別貧嘴!這裡也沒有人有時間跟你抬槓。你要是誤闖進來的,那麼這次我不跟 你計較,請你立刻離開。警察局可不是讓你這種游手好閒的人用來觀光的地方!」
  「我給你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個游手好閒的人?」楚揚摸摸自己的臉,又好氣又好笑 地道:「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不顧其他人訝異的眼光,逕自走到辦公桌前, 不由分說地拿起那張照片揚一揚——他決定開始反擊。「小姐,我發現你的反應才真的 是夠遲鈍,甚至已經有點老糊塗了!你難道沒聽見我剛才一進門就說出了你們七八個人 都想不出來的答案嗎?」
  「你憑哪一點斷定你所說的那些都是事實?而我又為什麼要相信你?」岳寧懷疑地 審視著他,「你跟日月教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我跟日月教可是沒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我和他們周旋的時間比你長,也比你久, 當然對這個組織的瞭解也比你深。日月教正大規模地剷除混進他們組織裡的臥底,只要 一發現就立刻格殺;尤其是對那些背叛日月教的教眾,他們更是會用種種不人道的手法 加以對付,這個教派實在是邪惡之至!」
  「聽你這麼說,難不成你也是我們台灣方面的警務人員?」岳寧口氣稍微緩和了些。
  楚揚搖搖頭,「我並非直接隸屬於台灣的警政機構,我一直都在美國工作,只是正 巧我也被安排負責消滅日月教在美國分部的案子,所以這次我回國是經由陸騰先生的安 排,運用我們曾和日月教有過接觸的經驗來協助你早日完成任務。」
  岳寧此時才恍然大悟:沒錯!半個月前她剛接下這個案子時,她的上司的確曾經通 知她,說美國方面將會有人員回國來協助她。他說此人剛於一個半月前成功地消滅了日 月教裡面一位高層的領導人,但——這可是半個月前所接獲的通知,而此人卻在半個月 後才現身,整整隔了十五天才來報到,他混到哪裡去了?這個人的工作態度實在是很有 可議之處!
  「原來你就是楚揚!」原本已經稍微和緩的口氣又再度充滿了怒氣。「放洋回來的 果然與眾不同,自信得不把日月教放在眼裡,還逍遙了半個月才來報到,你可真是不簡 單!這段日子你應該過得很不錯吧?能不能說出來讓大家分享分享,好讓我們這些男同 事也能多多向你學習一下什麼叫做忙裡偷閒!」
  從楚揚一進門,陸軒等幾個男警官就沒有插嘴的餘地,大夥兒全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兩個人鬥來鬥去,他們誰也不想介入這場戰局,自討沒趣地去居中調停;岳寧這個女人 可是出了名的難纏,還是少惹她為妙!更何況,這個楚揚也剛好犯著了她最痛恨的一點 ——工作態度不積極,像是在遊戲人間似的。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一個人如果把自己的神經繃得緊緊地,做什麼事就一定都會 成功;相反,緊張的情緒反而容易造成料想不到的反效果。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做事 方針,不要用你自己的觀點去主宰別人的行為、安排別人的工作計劃,這種方式對你或 者是別人都沒有好處。我不認為我的做事態度需要向你解釋或是徵求你的同意;同樣的, 你的做事方法我也不會加以干涉。」他歎了口氣,「看來,我們的理念可能會有某些程 度的差距,為了避免往後一些不必要的衝突,這樣子好了:我和你只要朝同一個目標前 進——消滅日月教,其他的事,我不認為我們有互相妥協的必要。」
  岳寧瞇起眼,無所謂地聳聳肩:是的!何必去管他呢?只要他不來妨礙她,當然一 切就能相安無事。她勉強自己要保持風度地伸出手來,道:「楚揚,不管你怎麼做,我 都希望你不會成為我沉重的負擔。」她依舊挑釁地望著他。
  「彼此!彼此!」楚揚也握住她柔軟的手,毫不畏懼地迎視她。
          ☆          ☆          ☆
  樓高二十層的現代化辦公大樓,是隸屬於一個名為日月機構的新興企業集團的產業, 這棟樓也正是指揮日月集團遍佈於海內外各個分部的總指揮所。
  今天,整棟大樓裡的一切運作依然如常,只不過,日月集團的董事長歐陽驥嚴禁任 何員工及閒雜人等登上第二十層樓。這道命令並沒有讓任何人覺得奇怪;每個員工都知 道,日月集團每半年都會舉行一次例行會議,而分佈於世界各地分支機構的首腦人物也 都會專程回國開會。這當然是屬於極機密的會議,理所當然,誰也不能靠近一步。
  位於最高頂樓的會議室門外站著二十位身材壯碩、一看就知道是曾受過嚴格訓練、 身手不凡的保安人員,還荷槍實彈地採取最嚴密的防衛措施;想想,就算是世界聞名的 大型企業要開一場重要的會議,也沒有必要聘請這麼多的保安人員,還如此大費周章地 保護所有與會人員的安全,這等陣仗又透露出許多不尋常的氣息來。
  會議室內有一長方形的會議桌,一共有十五個位子,而已經有十一個人在坐了。從 外表看起來,這些人當中有年屆五六十歲的老人,也有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但不管老 幼,十一個人全有志一同地穿著同樣的黑色勁裝,左臂的袖子上也同樣繡有一簇鮮艷的 紅色火焰。
  十一位紅色火焰個個表情嚴肅,沒有人開口說話,甚至連坐姿都不敢稍有改變,室 內一片寂靜,凝重的氣氛在會議廳內瀰漫。
  終於,由地下停車場直達頂樓、一直都是董事長歐陽驥專用的私人電梯抵達了這一 層。電梯門慢慢地開啟,在電梯門開啟的同時,原本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十一名紅色 火焰立即起身,恭敬地低頭行禮。
  從電梯裡走出來四個人,其中有兩位是歲數較為年長的中年男子,但從他們走起路 來虎虎生風的那股氣勢看來,應當仍是相當健朗;而這兩位中年男子也同樣穿著黑色勁 裝,和那十一名黑衣人不同的是,他們左手的袖子上繡的是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這兩 人正是掛名日月集團董事長和副董事長頭銜的歐陽驥及柳應之。
  兩位年長者伴隨著一位年輕男子走出來,他是日月教教主的繼任人朱承曦。丰神俊 逸的臉上是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他有別於在場其他人士的身著黑色勁裝,而是一身耀 眼的金黃色;那身衣服穿在挺拔帥氣的他身上,總會在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 高貴的氣質。
  他先坐入首位,隨意地一擺手,除了他的貼身侍衛封昀立於他身後外,原本站立的 人全都依序坐了下來。
  歐陽驥首先朝朱承曦點了一下頭,隨即對著在坐的各位說道:「我們日月教……不! 應該改稱為日月集團。因為我們正逐漸脫離以往那種血淋淋的黑道生涯,轉而朝投資正 當生意的方向邁進。經由每個據點所傳回給我的資料顯示,經過各位十多位來的努力, 我們的每項投資都有愈來愈成功的跡象,所獲取的利益也十分穩定地繼續增長,以這種 情況看來,日月集團要成為聞名世界的大企業是指日可待的事。當然,這些全是你們的 功勞。」
  「屬下不敢居功!」十一位紅色火焰齊口同聲說道。
  歐陽驥有些矯情地清清喉嚨,接續道:「雖然仍有許多堂口未能即時追趕上我們設 定的目標,但我相信,再用不了多久的時間,日月教必能徹頭徹尾地脫胎換骨,在企業 界揚名立萬,完成過世老教主朱夢龍的心願。」
  「是!我們會全心全力輔佐少爺完成老教主的遺願。」十一位紅色火焰像在背書般 地集體答道。
  「很好!」歐陽驥向來僵硬的表情如今也終於展露出笑容來。他以一副不辱使命的 姿態對朱承曦說道:「對於日月教的改革方向及成績,您的看法如何?」
  「謝謝您的大力幫忙,驥叔。」他只是用淡淡的語氣說上這麼一句,臉部表情沒有 興奮也沒有不滿,連歐陽驥這種身經百戰的老狐狸都看不出,他到底是用何種態度來看 待這些事。
  歐陽驥心頭閃過一絲不快,卻不動聲色地說:「您有沒有話要訓示他們,或者是對 他們下指示?」
  「在我二十五歲之前,日月教裡的一切事物都由驥叔來決定。只要整個日月集團的 運作能朝向家父所定下的目標前進,承曦無話可說,只會衷心感激各位的鼎力相助。」
  話裡似乎別有所指,坐在朱承曦左側的柳應之飛快地望了他一眼,但沒有任何表示, 而歐陽驥心頭的不快卻更為擴大,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您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謠言?」
  朱承曦緩緩地搖搖頭——
  歐陽驥乾咳了一聲,臉部表情顯得十分無奈。「雖然我代理日月教教主的職務長達 十七年,但畢竟我也只是暫代的身份,所以我所下達的命令可能得不到日月教裡所有教 眾的心說誠服,久而久之,難免會產生一些誤會。不過,這種情形很快就會消失了,這 次的會議將是我最後一次主持。相信大家都知道,少爺會在半年後正式接掌日月集團, 成為名副其實的掌門人,所以,我希望分佈在各地區的堂日,能利用剩餘的半年來努力 穩固我們日月集團在每個地方的基業,讓少爺在半年後能順利而且沒有後顧之憂地接手 日月集團。好了!我話說到這裡,接下來哪位有重要事情想提出來討論的?」
  「少爺,」領導香港分支機構的紅色火焰白庭江首先開口。才五十開外的他卻已是 頭髮斑白,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可想而之,他是真的用盡心血致力於整頓屬於他的地 盤,而他的直屬上司是藍色火焰柳應之。「大家都知道,香港是工商業非常發達的地方, 而令我感到自豪的是——我的手下個個都不畏艱難、傾盡全力地為日月集團在香港開拓 出一片江山來,而且總算不負所托,我們確實也得到了一些成績。可是,經年累月的犧 牲奉獻,教裡一些年紀較大的老人開始對這種競爭激烈的生活有力不從心之感,為了想 讓底下的年輕人也有出頭的機會,所以打算提前退休。我以他們上司的身份懇請少爺, 能否念在他們平日對日月教的改革立下的汗馬功勞,請總部撥下現款,讓他們能有一筆 優厚的退休金用來頤養天年?」
  朱承曦沒開口,卻點了點頭,答應他這項情理兼顧的要求。
  「謝謝少爺!」白庭江感激地道。
  「等等!我不贊成。」歐陽驥出聲制止,不去理會柳應之已微變的臉色,自顧自地 說下去:「香港堂口當初要改製成為一般公司時,總部就曾經撥下一筆為數不小的錢款 協助開發。但據我所知,堂口所用掉的錢和所建設出來的成果似乎不成比例,而且我還 曾接獲密報,指稱香港堂口裡有人有虧空公款,所以,在事情尚未調查清楚之前,退休 金的事情要暫且擱置。」
  「這——」白庭江倒抽了一口氣,對歐陽驥的指控想提出反駁,但立刻被柳應之以 眼神制止了。
  「少爺,既然有人懷疑我的屬下操守有問題,那我也不能有所偏袒,就等這件事情 水落石出之後,我們再來討論退休金的問題吧。」
  朱承曦眉心微蹙著,想了一下,順從地接受柳應之的建議。
  「好!這件事就暫且擱下,其他人還有誰有問題的?」歐陽驥再問。
  「我們設在菲律賓的分支機構傳來內部有分歧的意見,而且也鬧出了內亂,我正想 向少爺請示,可否由我派人去瞭解情況,順便也調停調停他們這次的紛爭?」同樣也是 柳應之部下的祈堅問道。
  「不用你去處理,我自然有辦法,這件事由我決定就行了。」歐陽驥一口否決了祈 堅的請求。他獨斷地決定一切,有意無意間,似乎不把跟他處在同等地位的柳應之放在 眼裡。
  朱承曦默然不語,但站立在他身後、一直面無表情的封昀,此刻也有了一點激動的 神色。
  「下一位。」歐陽驥繼續主導著會議的進行。
  「少爺,近年來飛龍幫總是存心入侵我們日月教的勢力範圍,還肆無忌憚地挑明說 要剷除我們在日本的勢力,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膽大妄為的行徑已經讓我們的弟兄十 分看不過去。所以,屬下斗膽請求總部能撥下經費讓我們剷平飛龍幫,好叫那些覬覦日 月教的幫派不敢輕舉妄動。」紅色火焰銀漢豪氣干雲地道,臉上有著十足的霸氣。
  「不行!」朱承曦沉聲道:「我反對這種做法。」
  「少爺!我們必須維持日月教的威信,否則,那些小雜碎見我們只是一味的忍讓, 一定會更加猖狂!更可能在我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而如果我們放任他們不管,這對我 們的改革計劃也會造成負面的影響。」歐陽驥轉頭指示著銀漢:「這件事就這麼決定, 由你去辦。」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一直讓歐陽驥掌握大權的朱承曦這回可是吃了秤砣鐵了 心,黝黑的星眸射出凌厲無比的光芒來,毫無轉圜餘地地道:「請驥叔別忘了我日月集 團的宗旨,我不希望再有腥風血雨的事情發生;既然我們都已經決定要拋棄以往那種逞 勇鬥狠的日子了,又何必去在乎別人的挑釁?我不許日月集團有走回老路的情形發生。」
  「但是……」歐陽驥的自尊與威信這回可是狠狠地受了挫,但他仍然不死心地想要 翻案。
  「如果有人不聽指揮,就別怪我用幫規處置!」朱承曦的臉色更為冷峻,不容辯駁 的王者之風完全流露出來。這些身經百戰的老江湖一時間都被他的氣勢給震懾住了,紛 紛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有異議。
  看他勢在必行的決心,歐陽驥馬上聰明地見風轉舵,乾笑了兩聲。「我真是忙糊塗 了!一時心急才會衝過了頭。既然少爺下達了命令,我們理所當然都會遵守。」他諂媚 地附和道。
  「是啊!開了一整天的會,大家全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要是誰還有問題想請 示的,就全交給藍色火焰——歐陽驥來處理。」柳應之也試圖緩和這緊繃的氣氛。
  「封昀,護送少爺回去。」歐陽驥立刻命令道。
  「是!」
  在封昀的護衛下,朱承曦和柳應之都從原電梯下樓離去,而屬於柳應之手下的五位 紅色火焰也從另一個秘密通道離開,偌大的會議室裡只剩下六位紅色火焰和歐陽驥,他 們各懷心事地坐在原位上。
  無聲地歎了口氣——歐陽驥已冷汗涔涔,彷彿歷經一場生死交關的激烈格鬥般,全 身乏力地癱進椅子裡。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讓那個小子的氣勢給震懾住了。 「什麼跟什麼嘛!」他在心底低聲咒罵著,但這等窩囊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別人給看 穿的,否則他將如何帶人?
  「龍頭,他會不會已經發現到什麼了?」其中一名紅色火焰的神色十分不安,似乎 即將大禍臨頭似的,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是啊!看他剛才那樣子,我也懷疑是不是已經被他查出什麼端倪來了。龍頭,你 想想,究竟會不會有事啊?」另一名紅色火焰與原先開口的人是如出一轍的表情。
  歐陽驥不滿地斜睨他們一眼,冰冷的視線足以叫這些江湖人物再度心生懼意。「你 們都是多大的人了?居然會怕起那個乳臭未乾的小鬼來!噴噴!這件事要是給傳了出去, 我看你們的面子要往哪裡擺!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嗎?」
  「可是——」對於他的冷嘲熱諷,他們只能低垂著頭領受。沒辦法!剛才朱承曦那 股嚇人的架式,何止他們被嚇住了,就連一手培育朱承曦、同時也是他未來岳丈的歐陽 驥也同樣不敢造次。但這些話,他們只敢放在心底,可沒有人敢大膽地說出來,除非是 不要命了。
  他們能當上紅色火焰、在日月教裡呼風喚雨,除了少數幾位是朱夢龍留下來的舊部 屬外,其他人幾乎全是由歐陽驥一手提拔上來的。強將底下無弱兵,能讓歐陽驥看上的 人絕對是有高人一等的本事。雖然各人有各人擅長的本領,但相同的是——這些人全是 屬於不甘雌伏之輩,總妄想能稱霸一方,是懷有野心的激進分子。歐陽驥盡力拉攏他們, 同時也給予他們想要的權力與財富,但卻也牢牢地將他們控制在掌心中,任誰也別想飛 出去。
  為了安撫眾人不安的情緒,也為了重拾眾人對他的信服,他信心十足地道:「你們 儘管放心好了!那小子根本不足為懼;我既然能把他拉拔到這麼大,就自然會有辦法制 住他。而且你們也別忘了,名義上他雖然是日月教的總龍頭,實際上他可是沒有半點實 權的;現在的日月教是由我當家,你們擔什麼心?只要往後行事小心點,按照我的計劃 一步步地蠶食日月教就行了!就算他們到時候發現了又能怎麼樣?」他的野心表露無遺。
  「龍頭,我實在不懂,你直接解決掉他不就行了,何苦一直把他放在身邊?這樣有 可能會阻礙了我們的計劃。」
  歐陽驥搖搖頭,「日月教從古至今的傳承都是奉朱氏為首,如果他出了意外,可想 而知整個日月教都會陷於分裂的狀態;而那些冥頑不靈,仍效忠於朱承曦的人更會把這 筆帳算到我們頭上,到時我們打下的江山和目前所有的產業將立刻瓦解,那時就算我勝 了,但想再重新整合日月教,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了。我不能冒那種險,否則我多年來 的心血豈不全白費了?所以,我只要控制住朱承曦,就等於控制住一切了。」他胸有成 竹地說道,似乎每個人都在他的掌控中,誰也逃不掉。「就借由那個孩子來助我達成統 合日月教的願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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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日月大樓是一幢陳設氣派、造價昂貴的辦公大樓。最特別的是,大樓的正前方有一 座開放式的花園廣場,廣場上設置有噴水池、花圃,和幾張可供人歇息的椅子。路過此 廣場的人幾乎全是在大樓內上班的白領階級,否則就是來自隔了兩條大馬路之外的一所 私立大學的學生。
  站在有半層樓高的階梯上——他俯瞰廣場四周,所有景物都已被夕陽餘暉給覆蓋住, 看起來一片暈黃黃的,恍如置身幻境中,有些許的不真實。
  路過廣場的行人,臉上都充滿了安詳與滿足;這景況與他身處的環境相較,簡直是 有天壤之別。
  朱承曦脫掉了剛才開會時所穿的那身金色衣物,換上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藍色牛仔 褲。雖說是再簡單不過的打扮,卻掩蓋不住他那股與生俱來的氣度,輕便的衣服只會把 他襯托得更加氣宇軒昂。而跟隨在他身後的封昀也和他作了相同的打扮。只不過外頭多 加了件薄薄的外套,不是為了御寒,而是為了掩蓋住一支性能極佳的短槍。
  「少爺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封昀側過頭去看著他那陷於深思中的面孔。
  「沒有,我沒有想什麼,反倒是你……」他佯怒地瞪視著他。「你又忘了跟我的約 定了嗎?我們不是說好了,只要是你跟我單獨相處時,就沒有那種可笑的主從之分!我 們是單純的好朋友、好兄弟。」
  封昀為難地道:「我沒有忘。但是,我總覺得不太好,要是讓人聽見我們以兄弟朋 友相稱,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我看……」
  「就算讓人誤會又怎麼樣?難道我這種身份就該注定一輩子都不能有知心朋友嗎? 我就活該得一輩子都這麼孤獨嗎?」他毫不掩飾地洩露出不滿的情緒;也唯有在封昀面 前,他才會毫無顧忌地表現出他的喜怒哀樂。天知道他是多麼渴望成為一個平常人!如 果不是當年親口答應他父親絕對會幫他完成遺願,他早就卸下這個重擔了。
  「承曦,別這樣!」封昀總算開了口,而且也如他所願地以平輩朋友的身份喚著他 的名字。他很瞭解,面對日月教裡那些深沉難測、善用心機的老江湖,壓力之大是無法 形容的。而他是那麼地年輕,卻得背負這麼重大的責任,每天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真是 夠累的了。
  有感於自己先前大過激動,他又輕輕說道:「封昀,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我不該 對你發脾氣的。」他為剛才的失態慚愧地道歉著。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明知你很累,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在一旁看著你孤 軍奮鬥。就好比剛才,我乾爹在會議上那種獨斷獨行的態度,我甚至無法說上一句話。 承曦,我現在替我乾爹跟你說句抱歉。」
  「又不關你的事。」他撇撇嘴角,「更何況,我也沒有怪驥叔的意思,畢竟他掌管 了日月教十七年的時間,當然對教內的大小事務都比我更熟悉。其實,日月教能夠慢慢 脫離以往那種血腥的日子而步上常軌,驥叔功不可沒。」
  「你當真信任他?」封昀古怪地冒出這麼一句。
  「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地方可以讓我懷疑。」他抬手撥撥垂落在額前的髮絲,不 解地問:「他是你的乾爹,但從你的口氣聽來,卻好像比我更不信任他。」
  「我不是不信任他,我只是……哎!該怎麼說呢?」沉浸於往事中的臉上是一片茫 然,這也是朱承曦跟他認識了十八年來所從未見過的表情。「當年,他從垃圾堆中把我 撿回來,給我吃、給我穿,讓我過衣食無缺的日子,還讓我受教育;我能安然地活到二 十八歲全是靠他。這份天大的恩情,我不敢忘也不能忘;一直以來,我都無時無刻不在 想找機會報答他,哪怕是犧牲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遙望天邊晚霞,那張性格的 臉上的茫然更濃了。「我只是在想,一邊是對我有養育之恩,另一邊是手足之情,如果 ——如果有一天這兩份情發生衝突時,我該怎麼做?」
  朱承曦靜靜地看著他,審視著他的愁容。「我很意外,杞人憂天這情況居然也會發 生在你身上,我想你大概是被驥叔剛才的表現給唬住了,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其實事情 並不如你所想像的那麼糟,更何況,我也會阻止這種情況發生。」他安慰地拍拍封昀的 肩膀,獨自步下台階,邊走邊說道:「要是真有——我是說萬一真的發生你所擔心的結 果;情義兩難,我體會得出你無法取捨的痛苦,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我希望你放棄我!我說的是真心話,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知交、真正的朋友,我不願 看見你為難。」
  這番話讓封昀感動莫名,久久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嬉鬧聲——
  「楚楚,你快給我站住!我叫你別跑,聽見沒有?給我站住!」
  「來呀!你來追啊!你要是追不上我,星期天你就要開車送我去嘉義。你來追 啊……」被喚作楚楚的女孩子一邊狂奔,一邊回頭喊著。
  「我會追上你的!我才不許你破壞我星期天的美麗約會。喂!等等,別跑了!楚楚! 別跑了——前面——前面……」
  「想唬我?我才不會上當呢!」她依然回頭對著她的好朋友周思柔扮鬼臉,完全不 理會她的警告。
  周思柔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喊道:「小心點!你前面有人啊!喂——別跑了——你 會撞上的——喂!楚楚——哎喲……」周思柔用手摀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其實光用想 像她也知道,接下來楚楚一定會跌個四腳朝天。
  楚楚終於看見了!她一回頭,果真瞧見了一個人正直挺挺站在她面前。她明知道自 己該收住腳步,否則是真的會撞上去的。可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根本來不及停下 正急衝的腳步,因為她的反應神經是出了名的超級遲鈍,而且還會慢正常人三拍。果然, 這回還是收不住地硬生生一頭撞進了那人寬闊的胸膛裡,心急之下,她只想往後退,結 果又因為重心不穩而一個踉蹌,一如周思柔所料的,跌了個四腳朝天。
  「好痛!」摸著跌坐在石磚上的屁股,她皺著眉頭呻吟著,而那及腰長髮也散亂地 披在她的臉上。就在她疼痛難當之際,她也從髮絲的縫隙中看見了一隻紅潤的大手出現 在自己面前,這肯定是個好心人要拉她起身,她實在是太感激了!她這回可是跌得不輕 啊。
  「謝謝!」她很自然地握住那隻大手,借由他的力量而站了起來。站起來之後,也 顧不得疼痛,趕忙整理狼狽不堪的儀容,撥了撥一頭亂髮,仰起臉,對著拉她一把的人 再次誠心道謝。
  那是一雙澄澈分明到幾乎可以望穿的雙瞳;一抹淺笑配上嘴角旁的深深梨渦,自然 地流露出她的甜美純真,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是毫不造作的乾淨氣質。一瞬間,時空 彷彿凝結住了——朱承曦愣愣地呆望著她,他不是被她美麗的容顏所吸引;事實上,比 她更美艷的女子他都見過,甚至身邊就有一個。
  然而,卻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撩動他的心弦,不可諱言,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 未婚妻歐陽虹虹,只因為她們全欠缺一種他所想要的感覺——純潔!那是自己失去已久, 卻又極力想擁有的感受。
  童年、少年、青少年,以至於現今,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總是迫使自己要成熟、 世故,要拚命地壯大自己。十幾年來,他完全沒有喘息的空間;除此之外,他的一舉一 動更不能隨心所欲,他總是被保護得很好。雖說他的身份在日月教裡是至高無上的,但 同時也被這種特殊身份緊緊地鉗制住。他自覺是被困在鳥籠裡的老鷹,無法振翅高飛, 也得不到他想要的自由;不單如此,面對這種龍蛇混雜的環境,他還得處處小心,步步 為營。
  對於這樣的生活,他實在是深惡痛絕,但在尚未完成目標前,他又不能拋下這副沉 重的擔於。他有時想想也覺得自己十分可悲,在面對現實與理想的衝突時,他連選擇的 權利都沒有,一點也沒有……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臉色不太對勁耶!瞧你滿頭大汗的,還是——還是我剛才 撞痛你了?」楚楚殷殷地詢問著一臉恍惚的他,隨即又從袋子裡掏出一條手帕來。她就 這麼自然地、完全不設防地用手帕拭去他臉上的汗珠。
  一種如遭電殛般的感覺傳遍他全身,不知為何,他的心底閃過一陣錯愕。他驚悸地 退開兩大步,就在此時,一個身影如鬼魁般的人迅速地擋在朱承曦和楚楚之間。那人用 雖非斥責,但口氣卻十分嚴厲的聲音說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封昀雖然看得出來她並沒有惡意,但因為職責所在,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地提防她。
  「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老半天,頰上是一片酡紅;她 要如何解釋?是因為那人臉上的痛苦表情叫她心生不忍,所以激發了她想要極力去保護 他的念頭?這個怪異的感覺她可不敢說出來;而且就算說出來,一定也會引起這兩個男 人的嘲笑,笑她不自量力。
  「封昀,別嚇壞她了。」朱承曦總算從混亂的情緒中清醒過來,而適時地開口解了 她的危。
  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她與他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偶 然的邂逅,不該產生任何交集的,況且他的世界已經夠複雜了,實在沒必要再讓平靜心 湖起漣漪的。
  「我們走吧。」他迅速地武裝起自己,又恢復一貫的淡漠表情,隨著封昀轉身離去。
  「等等!」楚楚突然喊了一聲,並衝到他們的面前去。「我看你一直在冒冷汗,這 條手絹就送給你吧!我知道你們男人一向都很粗枝大葉,老是不記得帶這些東西,現在 你把這條手帕拿去擦汗吧。還有啊,你最好趕快去看醫生,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這份關懷讓他覺得很彆扭,卻也捨不得拂逆她的一片心意。他不發一語,默默地接 過那條帶有淡淡百合花香味的手帕,也接受了打從出生至今第一次所感受到的女性溫柔。
  「他的眼裡所承載的全是寂寞與淒涼,他的日子一定過得很不快樂。」先前他眼底 一閃而過的落寞與疲憊,楚楚全心靈相通地感應到了;她的心也彷彿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用著同樣的痛苦眼神望著那已遠去的背影,她有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
  「不會吧!看他的樣子,應該有不錯的家世,這種男人怎麼可能會生活得寂寞淒涼 呢?」周思柔的視線終於從朱承曦的身上收回來,也總算開口說話了:「太可惜了!我 還以為這一撞可以撞出一場戀情來呢!沒想到居然連個名字都撈不到。」她惋惜著。
  「你還真會開玩笑!誰有那種心情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個人看起來好像滿懷 心事卻無處宣洩似的,把自己壓抑得好苦,我真希望自己能夠幫助他。」
  「算了吧!你真以為你是張老師,專門解救迷途羔羊的啊?我看哪,你還是先救救 你自己吧!我還真擔心你會畢不了業。」
  「說得也是。」她無奈地聳聳肩。「就算他真的找我幫忙,我也一定是愈幫愈忙。」 她敲敲自己的腦袋。「誰叫我總是笨得像條牛!」
  「楚楚,我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我絕對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可千萬別妄自菲薄, 去在意我那些胡說八道的話。」對於自己的失言,她十分懊惱。
  「放心,我才不會在意呢!」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反正我這個樣子也平安度過了 二十二個年頭,我也從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好啊!如果教授這次真的是不讓我過關,結 果讓我畢不了業也無所謂呀!頂多再念一年就是了。喂!怎麼讓你愁眉苦臉的?我真的 沒生氣啊!來!笑一個……不笑啊?那我要搔你的癢嘍!還不笑?」楚楚為了逗她開心, 伸出手作勢要搔她癢。
  「討厭!」周思柔邊躲邊笑道:「我真的敗給你了!你實在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樂觀 者。」
          ☆          ☆          ☆
  「待會兒進門,拜託你可千萬別叫出聲啊!否則我就慘了。」楚楚站在門外輕聲細 語地對著掛在肩上的袋子說話,然後慢慢地將鑰匙插入門洞中,以最輕聲的動作開啟大 門。她先從門縫中偷偷探視屋子裡的情況,在確定客廳裡確實空無一人後,這才脫掉鞋 子、打著赤腳走進屋去。一進去,撲鼻而來的是一陣陣的飯菜香;她暗喜,時間算得剛 剛好!一如往常,她媽咪現正在廚房裡張羅今天的晚餐。「成了!就趁現在。」她躡手 躡腳地往自己臥室前進。「乖乖,快成功了,我們誰也別發出聲音哦!」她低頭對著袋 子裡的東西說話,房門已近在眼前了,眼看著她即將得逞——
  「楚楚,你給我站住!你偷偷摸摸的是在幹什麼?」楚母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冒了出 來,把她給嚇了一大跳。
  「媽咪……」她轉身,吐吐舌頭,把袋子往身後藏,撒嬌地道:「我沒有做什麼啊! 沒有啊……」
  「是嗎?」楚母瞄了她身後的袋子一眼,心中已然明白大半。「沒做什麼,那幹嗎 回自己的家還得像個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的?」
  「哦!是這樣子的——」她牽強地一笑。「我是故意的嘛!我這是在訓練自己;你 不是說我每回一進家門都驚天動地的?所以——所以我要改進啊!嘿——第一步就是先 試試進屋時能不能不被你發現。」她笨拙地解釋著。
  楚母聽在耳裡是既好氣又好笑。「拿出來吧!這次又是什麼東西?」
  「拿什麼?什麼什麼東西的?」她索性裝傻,然後又誇張地嚷道:「媽咪!你廚房 裡是不是在燒魚啊?我聞到燒焦的味道了,你還不趕快進去瞧瞧!」楚楚試圖轉移她母 親的注意力。
  「你這招沒用的!你爹地今天提早下班,人正在廚房裡幫我的忙,魚是不會燒焦的。 楚楚,你還不趕快把袋子裡的東西放出來,難道不怕它悶死在裡面嗎?」
  「對喔!」一經提醒,她趕緊大驚失色地放下袋子,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捧出一隻瘦 瘦干干的小東西;看樣子一定又是一隻才剛出生不到幾天的小狗——果如所料!楚母無 奈地歎口氣直搖頭。
  「媽咪,就讓我把它養大吧。你放心,等它長大一點,我會把它送給別人的。」楚 楚可憐兮兮地央求道。
  「楚楚,這棟大廈是不准住戶養寵物的,要是被管理員發現,我又得被人罵了。小 動物可憐,媽咪也很可憐啊!為了這種事,我者跟左鄰右舍起衝突。」
  「可是我也不能把它丟掉啊!你看它還那麼小,如果沒人理它的話,它是會死的。」
  楚母瞧見她的眼淚都已在眼眶裡打轉了,一時也狠不下心來說不——
  以前的舊房子不住的原因,是因為它早變成了動物收容所;現在搬到這裡,老問題 依舊一再上演著。楚母歎了口氣;誰叫她生出這麼個愛心氾濫的女兒來?從搬到這棟大 廈開始,為了那些動物半夜會擾人安寧的問題,他們被臭罵的次數也早就無法計算了。
  「老婆,你就讓她養吧!除非你想害女兒食不下嚥、睡不安穩。」楚父這時端出一 盤熱騰騰的紅燒魚放在桌上,並且替楚楚求情著。
  「好棒!爹地答應了,謝謝爹地!」她抱著小狗笑得十分開心。
  「都是你!什麼事都順著她,才會把她寵得不像話。」楚母把叨念的目標轉移到楚 父的身上。
  「你不也是刀子口、豆腐心?總是一張嘴巴念呀念的,要是真的叫你把那些小動物 丟掉,你也是狠不下那種心腸來的,對不對?」
  「是啊!是啊!你說得全都是對的,你老婆我啊,現在只是在擔心,你這寶貝女兒 要是還天天給我撿一隻小貓小狗回來,到時我們這間五十坪大的房子又會像先前那間一 樣,只好讓出來給這些動物住,我們再去另覓住所。啊!老公,要不這樣好了,你乾脆 把楚氏企業所有的股票全轉移出去,再把那些錢拿去成立一個動物園,專門收容那些無 家可歸的小動物;你看這是不是一種一勞永逸的好法子呢?」楚母沒好氣地道。
  「爹地,好啊!媽咪這項建議很不錯;這樣一來,這些動物就有棲身之所了。」楚 楚樂得撫掌叫好。
  「是啊!那些小動物往後是有地方棲身了,可是就換成我們一家四口都得露宿街頭、 喝西北風了。」門外響起了爽郎的笑聲。
  「大哥!」楚楚驚呼,放下懷裡的小狗,又蹦又跳地衝上前去。
  「小心一點!」楚揚眼明手快地扶住她,要不然她又要跌交了。
  楚楚親暱地抱住他,興奮地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事先通知一聲?好讓 我們去接機啊!」他們兩兄妹的感情一向是好得不得了。
  「我是剛剛才下飛機的,想給你們一個意外的驚喜嘛,所以就沒事先通知你們了; 況且我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哪還需要你們來接機?我又不是不認得回家的路!」楚揚 煞有介事地道,一篇謊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他可不敢說其實自己已經回來快兩個月 了,只因先前為了古天涯的事,以及接下來配合台灣警方共同對付日月教,所以這一陣 子他整天都在已從情報界退休的長官——陸騰家中專心研究案情。
  而因為他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根本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索性連家裡都不通 知了。
  「算你聰明!知道你老媽的忍耐已到了極限,所以趕緊趕回來;否則,這回你就慘 了!」楚父寵溺地看了愛子一眼。男人跟男人嘛,總不能又摟又抱的。
  「大哥,媽咪才沒有爹地說的那麼可怕呢!其實她只是擔心你一個人在美國沒有人 照顧,又怕你遇上危險。其實你也不對,只是用電話跟我們聯絡;尤其連邵大哥都回來 了,你卻還一直賴在美國,媽咪當然不高興。」
  「你們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話都說完了,那我還講什麼?一點台詞都不留給 我,到底你們的眼中還有沒有我?我真的要生氣了!」楚母雙手叉在腰間,佯怒地吼道。
  「媽咪,你是我們的最愛!我們怎麼敢忘了你呢?」兩兄妹一起上前抱著楚母又摟 又親的。
  「這還差不多!」這雙兒女本就是她的驕傲,她怎麼可能真的跟他們生氣?知妻莫 若夫,果真應驗了楚父那一句:刀子口、豆腐心。
  「好了!噁心完了,該吃飯了吧?我肚子都快餓扁了!」楚父第一個衝到飯桌前, 大快朵頤起來。
  「你別吃得那麼快,要留點給孩子吃啊!你是怎麼當人家父親的?對了,我看我得 去買些材料,燉點人參雞湯給楚揚補補。」她邊說,邊往門外沖,急著去超市買材料。
  「媽咪,先別忙這些,吃飯要緊。」楚揚攔下她,摟著他母親的肩走回來。「楚楚, 吃飯嘍!」他回頭叫著妹妹。
  「好,你們先用,等我把小狗餵飽再去吃。」她自顧自地忙著照料那隻小狗。
  這就是他的家人!總能把家庭氣氛弄得很溫馨,也每時每刻地張開雙臂歡迎他這個 在外闖蕩、身心俱疲的孩子。所以一直以來,楚揚都覺得自己特別幸運。
  用過豐盛的晚餐,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坐在客廳裡,楚母憋了半天想問的話,終於問 出了口:「你這次打算待多久?」
  「不一定。不過,我不會那麼快離開,這回我在台灣還有點事情要辦,得待上一陣 子。」
  「人待在台灣,總比遠在美國要好得多了,至少我們能常常看見你,心裡也踏實多 了。」楚母滿意地點點頭。「南星也會待在台灣嗎?」上回聽說他受傷,楚家兩老也同 樣嚇得膽顫心驚,幸好他安然度過了這一關。
  「南星的傷勢是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上面還是叫他要多休息。但他那個人根本閒不 住,叫他悶在家裡,簡直比要他的命還慘!在我們好說歹說之下,才讓他答應帶著未婚 妻陸嬿兒出國去散散心。」說起他這位好兄弟能死裡逃生,又贏得了一位美嬌娘,這段 過程是真夠驚險的了。
  「大哥,人家邵大哥都已經找到老婆了,那你呢?你什麼時候讓我有個大嫂啊?」 楚楚抱著剛洗完澡的小狗,閒閒地靠著楚揚的肩膀問道,眼中充滿了期盼。
  「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好好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了。還有,別老告訴我你 是因為沒時間才不交女朋友,媽咪現在就可以立刻為你安排。你三姨的朋友有個女兒聽 說還不錯,人長得是既清秀又漂亮,個性也很溫柔體貼,學識涵養各方面都沒話說,年 齡也跟你差不多,但就是害羞了點,不過這不打緊對不對?這樣好了!我明天請你三姨 把她約出來,讓你們見見面,反正吃吃飯也費不了什麼時間的。」
  「媽!」楚揚哀歎一聲:「都什麼時代了,還相親?我才不要!更何況,那種大家 閨秀怎麼會適合我呢?只要一讓她知道我的工作,包準會讓她嚇得心臟麻痺,您就別亂 點鴛鴦了好不好?」
  「沒關係,我還有其他人選;你五姑媽的結拜姐妹有一個體專畢業的女兒。這種女 孩子的心臟負荷力應該夠強了吧?」楚母巴不得兒子能趕快娶妻生子,一來家裡人多, 會熱鬧點,再則有了家庭的牽絆,他也不會總是不顧自身地去拚命。
  「媽,別鬧了!如果你是因為急著抱孫子的話,還不如寄望楚楚來得快些。」
  「楚楚?」楚母怪叫一聲,頻頻歎息道:「以她那種氾濫的同情心,和不瞭解愛情 是什麼東西的情況下,還是少讓她碰男人為妙;否則,我真擔心這丫頭哪天會跑來告訴 我,因為對方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她要嫁給他!就像收養一隻小狗小貓一樣。」
  「媽咪,你亂講!我才不會呢。」楚楚強烈地抗議著——不期然地,她眼前突然浮 現一張帶有深層憂鬱的臉龐。一想到他,那心痛的感覺就如洪水般淹沒了她整個人、占 據她所有的心思,以至於接下來她媽咪、爹地、大哥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話,她一句也 沒聽進去。
          ☆          ☆          ☆
  清澄如水的晶眸、燦爛如花的笑靨、無邪的面孔、完全真情流露的關懷……所有的 一切,都一幕幕不斷地自他心頭升起。二十四年來,他頭一回遇上一個完全毫不造作的 女孩。她真是夠特別的!
  他怔忡地望著那條手絹,沉浸在那天的回憶裡,而他那一貫緊抿的唇也不由自主地 笑開了;真正輕鬆而毫無顧忌地笑了,雖然只是短暫的幾分鐘,但已足夠了,至少讓他 可以稍微遺忘掉待會兒即將要發生的「戰爭」。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他歎了口氣。「請進。」朱承曦收起了手絹。
  「少爺。」歐陽驥和柳應之喚了一聲,不敢逾越地站在門口。
  「驥叔、柳叔,這裡並沒有外人,你們實在不必跟侄兒客氣。兩位請坐。」
  各自坐定後,朱承曦拿了一個紙袋擺在桌上。「驥叔,我有些事想請教您。」他不 慍不火的態度叫歐陽驥一時間也看不出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正巧,我也有事要向你們兩位報告。」
  「驥叔先說。」
  「也好。」歐陽驥遞了一份資料給他們倆。「這份是日月集團這一年來的財務報告, 上頭結算出我們今年的盈餘相當可觀,可謂是最豐收的一年。我沒有讓你們失望。」他 驕傲地笑著,彷彿日月集團能有今天的成績,全是他一個人領導有方的緣故。
  「驥叔辛苦了!日月集團確實全靠驥叔的幫忙才能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佔有一席之 地。」他淡淡地道謝著;對於日月集團能在全世界都景氣低迷的今天仍然一枝獨秀,創 造出可觀的業績,賺得超乎想像的利潤,他並沒有任何興奮之情。因為這其中也透露出 不尋常的訊息。但目前,他沒有什麼實權,也無法掌控日月集團的運作,所以他不能采 取任何行動。他只能期盼二十五歲快點來臨,到時所有的謎團都將解開。
  「驥叔,除了照例分配給所有員工和股東的紅利以外,另外再提撥百分之二十的基 金交給柳叔,我要麻煩他成立一個救助專戶,專門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或單位。」
  「好的!」花費大把心思賺回來的錢要分送出去,歐陽驥著實滿心的不甘,卻又不 能違抗;未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刻,朱承曦就有存在的價值,他不想功虧一簣。
  「公司的事想必都沒有問題了吧?」朱承曦詢問著。
  「沒問題。」
  「那就換我請教驥叔了。」他從紙袋裡拿出一些照片及資料。「告訴我,這究竟是 怎麼一回事?據我所知,古天涯可是你的親信。」
  歐陽驥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旋即又恢復了正常。「這全怪我用人不當!」為了瞞 住當時人正在國外的朱承曦和柳應之,他可是用盡了方法阻止這消息流入他們的耳裡。 他自認為做得很成功,甚至連被他分派在邊睡地帶、直屬柳應之所管束的紅色火焰們也 不知道這檔子事,怎麼會在兩個月後又被朱承曦挖出來了呢?他是否犯了輕敵的大忌而 不自知?
  「古天涯這傢伙利用自己的職權,瞞著我暗地裡幹出那些駭人聽聞的勾當來,我也 是在他畏罪自殺後才知道事實真相的。哎!這都怪我識人不清。古天涯會得到這種下場 也算是老天有眼,他是罪有應得!是報應,報應啊!」歐陽驥表現出對古天涯的行為十 分痛心疾首的樣子。
  古天涯呀,古天涯!要是他地下有知,聽到他所忠心效命之人居然如此咒他,不知 道他會不會從棺材裡爬出來追他索命?
  「驥叔,他可是你最親信的得力手下?」朱承曦始終抱著懷疑的態度聽他的解釋; 縱使他的話聽來是如此的無懈可擊。
  「正因為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所以我才更感到愧疚和不安;而為了撫平因我一時 失察所造成的傷害,我已經傾盡我所能地去彌補了。至於沒有通知你和應之,是因為我 不想讓你們操這個心;何況都已事過境遷,追悔也無益。」
  如果歐陽驥所說的全是一派謊言,那他粉飾太平的本領實在是高得驚人。而自己呢? 卻只能別無選擇地陪他玩這個齷齪的遊戲。他當真這輩子都注定得生活在勾心鬥角中而 逃脫不掉嗎?朱承曦虛弱地閉了閉眼。
  柳應之輕輕地拍一拍他的肩頭,朝他微微一笑,那張笑臉上全是支持與鼓勵。雖然 柳應之在日月教裡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但身旁有個可親之人陪伴著他,總比孤軍奮鬥要 好多了。
  「承曦,半年一次的會議已結束,下一次的會議也就是你正式接掌日月集團的日子。 那這段空檔,你還是按照往例要回英國去是吧?」歐陽驥的意思很明顯、他恨不得朱承 曦盡速離開台灣,有了時間及空間上的阻隔,他更能好好鞏固一下他的勢力範圍;如此 一來,往後他便可以為所欲為,就算到時候朱承曦接掌日月教,又能奈他何?
  「不了,我決定不回英國,我要留在台灣。」
  「留在台灣?」歐陽驥努力控制住自己別在他們面前露出心底的驚愕。
  「是的!除了可以開始去瞭解日月集團的運作外,我也想去一個地方。」每當憶起 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他就一直期盼著能再重新回味一次。
  「你想去什麼地方?」
  「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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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17:33 |只看該作者
         ☆          ☆          ☆
  月光隱沒在層層烏雲中,連帶著星兒也消失無蹤;身處在沒有路燈的長巷裡,感覺 上整個人彷彿是飄浮在無垠的黑暗中。
  打火機上所燃起的小火點,為這無止境的黑暗帶來了微弱的光明。一個中等身材、 年約三十歲左右、名喚霍克的男子倚在牆邊,正貪婪地抽著夾在兩指間的香煙。他削瘦 的臉頰正微微地顫抖著,似乎在努力平抑胸口那一股波濤起伏的不安情緒;毫無光彩的 兩眼也小心翼翼地四處看著,像似深怕會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因為他怕如果一個不小 心,自個的性命就將自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一記輕微的聲響嚇得霍克彈跳起來,他用高度戒備的姿態緊緊注視著發出聲響的地 方。
  「別緊張,是我……」淡淡的女聲劃破死寂的夜空。
  霍克先吁了口氣,但不安的情緒並未隨之消除,他似乎一直在顧忌著些什麼。他扯 開僵硬的笑容,吶吶地問:「你這次找——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霍克,你怎麼了?」岳寧擰起眉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問這個 問題?」
  「喔——喔……」他丟了香煙,心虛地直搓手。「是我失言、是我糊塗!我……」
  「霍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對勁。」
  「沒——沒事。」他低垂著頭。「我只是覺得很慚愧,所以有點不好意思面對你, 講話才會這麼語無倫次的。」他無力地替自己失常的行為辯解著。
  「從你的口氣聽來,這次你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可以提供給我,是嗎?」岳寧的臉上 浮起了失望的神色。
  「是——是的,我真的很抱歉,也很慚愧!這次又沒有做好我應盡的責任,沒有情 報可以提供給你。」
  「算了!」岳寧歎口氣。「我也知道日月教並非只是尋常的幫派,他們一直擁有最 嚴密的組織網,想打入他們的核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要想從中取得他們列為機密的 情報更是難如登天。以你在日月教中潛伏的短短一年的時間,就想截獲我想知道的情報, 確實是太難為你了一點。」
  「長官,真的謝謝你的諒解!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打進日月教的核心,也會 把握機會一舉殲滅這個教派的。」
  是直覺吧?霍克的話讓岳寧覺得很虛假,有種敷衍了事的感覺。然而,他是少數能 混入日月教的臥底之一,照理來說應當不會有問題才對。但,望著他那削瘦而略顯蒼白 的臉頰,岳寧卻突然想起了她的父親,那個已過逝十年的父親——岳尼恩。
  同樣是警校出身、同樣是肩負著打擊犯罪的警務人員,不同的是,他從不能暴露於 陽光下,還得極盡所能地隱藏自己的身份,只因他是專門潛伏在敵人陣營中的——臥底。
  由於他傾盡全力地打擊犯罪,也由於他所提供的情報幫助警務單位破獲無數的案件, 他成為真正的無名英雄,也是岳寧小小心目中所崇敬的偶像。然而,一個不堪回首的某 一天,整個世界就此崩潰了——抽尼恩和五名同時潛伏於日月教的同僚,在一夕間全部 命喪黃泉;有人將他們的身份洩露了出去,所以才會慘遭日月教的毒手。而洩露消息的 人不是別人,正是岳尼恩!是他出賣了所有的人。這有如晴天霹靂的消息擊垮了岳寧的 世界。
  經過調查才發現,原來是岳尼恩染上毒癮,在被毒品一點一滴地腐蝕掉所有的理性 和豪情壯志之後,他犯下這個滔天大錯;瞬時,英雄變成了人人唾棄的狗熊,更造成岳 寧一家永遠無法翻身的傷痛。
  但是,岳尼恩為什麼會染上毒癮,卻成了無解的謎。或許是長期的精神壓力,以及 跟家人聚少離多的苦悶,讓他一時把持不住,沒想到卻因此而鑄下大錯。
  為了彌補父親的罪孽,也為了剷平真正的罪魁禍首——日月教,她不顧母親以斷絕 母女關係為要挾的警告,毅然決定投身警界,並打算窮畢生之精力掃蕩所有的罪惡,也 算是給那些因他父親而喪命的人所遺下的孤兒寡母一點交代。
  霍克再次不安地移動身子,他被岳寧銳利的眼光看得渾身寒毛直豎。一個大男人居 然會畏懼一個年輕貌美的女警官,聽來蠻可笑的!問題是它的的確確在發生,更糟的是, 他的身體開始起了變化,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正無情地侵噬著他的神經,豆大的汗珠凝 結在額前;他得趁岳寧未發現前趕快離開。
  「長官——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可——可不可以先走?否則離開太久,他們會起 疑的。」霍克的聲音有點巍顫顫地,說完也未等岳寧回答便轉身就走。
  「等等!」岳寧一把按住他的肩,沉聲說道:「先別走!我還有話要問你。」
  「該說的我全都說了,還有什麼好問的?你快讓我回去吧。」背對岳寧的臉孔已經 開始劇烈地扭曲。
  岳寧用力扳過他的身軀,也看到他那張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煞時,她全明白了。 「你沾毒?」她冷冽得叫人駭怕。
  霍克擠出的笑容難看至極。「你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我會戒掉的。真的!我 發誓。」
  「發誓有用嗎?」她咬牙切齒地對著他。「你自己是做什麼工作的?你難道會不明 白這東西的可怕嗎?而你居然還會傻到去碰它!」
  「我——我——」霍克豁出去般地嚷道:「我只是想找到一個可以讓我舒解的東西, 我——我只是……」
  「你不必再解釋了!這完全不成理由;總而言之,這全是你定力不夠,是你受不了 誘惑,你自甘墮落!」她的眼眸充血,憤恨充滿她的心中。她父親的教訓並沒有讓霍克 銘記於心;他難道不怕自己重蹈覆轍,讓當年的慘事又重演一遍嗎?
  岳寧揪著他的衣領,她的臉龐因氣憤而沒有一點血色。「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該死? 尤其是你這種明知故犯的人更叫人厭惡!」她重重地往他小腹上捶了一拳。「你的任務 就到此止,跟我走!」她硬拖著他。
  「你放開我!你想帶我上哪?」霍克力大如牛地掙脫掉她的掌控。「我不會跟你走 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對你說,我早就厭倦這種裡外不是人的生活,我更討厭這種見不 得光的日子,所以我不想幹了!我不要一再的委屈自己,我現在只想追求能讓我感到滿 足和快樂的東西。」霍克已讓那經由販賣毒品或走私槍械而獲取暴利的生活迷惑了心智; 他那不夠成熟的心智也因為看著他們那些日月教徒總能不勞而獲而泛起了起而傚尤的邪 念。
  他的說詞更叫岳寧為之忿慨。「今天我要打醒你,讓你明白什麼叫做是與非、黑與 白!」她毫不留情地痛毆著他,力道之猛,令霍克完全招架不住,只能拚命哀號著。
  「再這麼打下去,你會把他打死的。」話落的同時,岳寧的肩膀被一隻厚實有力的 手掌緊按住。她發現她根本無法動彈了,尤其令她感到驚慌的是——她居然完全沒有發 現身後什麼時候來了一個人。
  雖然沒有再被繼續修理,但霍克卻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癱倒在地上,不 停地抽搐喘息著。
  「雖然他該揍,但也不必置他於死地吧?你不覺得你出手實在太狠了點嗎?」來人 正是楚揚。
  「楚揚,不必你多管閒事!難道你那麼快就忘記我們之間所立下的協議了嗎?你走 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你無權干涉我的事。」她加重語氣說道。
  「但我實在不願見你莫名其妙地成為殺人兇手。」他依舊保持良好的風度。
  「楚揚,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不喜歡你來干涉我的行動!」岳寧甩脫掉他的鉗制, 用以一副依然不肯妥協的眸光迎視著他。
  「我真的很懷疑,像你這種做事不經大腦、脾氣又強的人是如何帶領下面的組員, 而且還能立下那些輝煌的功績,晉陞為高級警官的?」楚揚並不是看不起她,相反地, 在未見到她本人之前,他對她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因為從陸騰或曾與岳寧共事過的伙 伴口中得知,岳寧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不僅身手不凡、智慧過人,她那身先士卒的精 神更令人深深佩服。只是他不懂,為什麼在和她相處的這一段時日裡,他所見識到的岳 寧和傳聞中的完全判若兩人。這是到底怎麼一回事?
  「楚揚,別以為你從美國回來就高人一等,可以任意指責我。告訴你,我有多少本 事我自己清楚得很,不勞你操心。」
  「你對你自己有信心是你的事,但別人不見得跟你抱持著同樣的想法;至少到目前 為止,我都對你很失望。我想提醒你的是,我跟你是同在一條船上,我不希望因為你的 大意而讓整條船無辜地隨著你翻覆。所以,我必須告訴你,希望你能調整一下你的作 風。」他並非嘲諷,而是誠心地建議。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這麼苦口婆心地勸一個人, 這其中是否包含了些什麼?楚揚無暇去細想。
  但他的這番話卻讓岳寧怒火中燒,她居然舉起右手來,想狠狠地往他臉上甩下去。
  「如果你真的打了,就更足以證明我所言非虛,代表你是個完全沒有大腦,只會感 情用事的女人!我想,我得建議上級,請他們幫我更換共事的搭檔,因為你一點都不能 勝任。」
  在他定定的凝望下,她虛弱地垂下了手,無言地轉身背對著他;她並不是怕了他的 要挾,而是無法抵擋那雙眼睛所投射出來的友好眸光,那讓她覺得心神蕩漾,讓她有股 想逃開的衝動,她沒有勇氣繼續面對他。
  「霍克就交給你了,所有的善後處理也麻煩你了。」她頭一次用平穩的語調跟他說 話。
  「我會處理的,你先回去休息吧。」他心疼地望著她那纖弱的肩;那上面似乎有個 沉重的包袱。
  她不再說話,隨即隱沒在黑暗中。
  楚揚望著仍癱在一旁的霍克,思緒跌入層層的迷們中,他一向冷靜的頭腦,此刻卻 亂糟糟的……







第03節

  「啊……」楚楚的驚叫聲在教室內迴盪著,讓正津津有味聽課的同學全都對她行注 目禮,不過大夥兒的臉上並無意外之色;繫上最有名的白雪公主肯定又是累得去夢周公, 還讓惡夢給驚醒了。
  「對不起、對不起!妨礙各位了,真的對不起……」她睡眼惺忪地猛對班上同學點 頭致歉。
  「這一覺睡得可舒服?」聲音冷冰冰地在她耳邊響起,表示說話的人並不太高興。
  這語調雖然很陌生,但又有點熟悉,好像曾在哪兒聽過。她抬頭一看,又嚇呆了, 愣愣地道:「是你?」
  不只楚楚驚愕,連朱承曦也意外至極;他進這間教室足足有三十分鐘了,一來就瞧 見後排角落的位於上趴睡著一個女孩子,她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遮掩住了面容,使他 完完全全看不清楚她的長相,他連做夢都沒想到居然會是她。
  「喂!」楚楚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急急忙忙對他說道:「你快回座位上去,別站在 這裡了,否則待會兒教授看到了會不高興的!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最看不慣學生不 遵守教室秩序。」她當他是旁聽的學生,催促他盡速回座,免得到時候挨罵。
  低低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她一頭霧水: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嗎?否則怎麼每個 同學都用怪異的眼神瞧著她?還有人朝她猛擠眉弄眼的,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你別發呆啊!快回位子上去。你大概是第一次來聽老古板的課,所以不曉得他的 厲害,你要是犯著了他的忌諱,他可是會把你轟出去的,真的!不是我在危言聳聽。」 不理同學們愈來愈誇張的笑聲,楚楚可是極盡全力在勸告著他,深怕朱承曦因為不瞭解 教授的脾氣而觸怒了他。
  教授這門課程的老師名為謝羅漢,外號老古板。他一絲不苟的教學態度是遠近馳名 的,而她能不能順利在今年從大學畢業,事實上也得看這個老古板會不會高抬貴手放她 一馬;不過,以他的脾氣來說,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但她也沒什麼好埋怨的,因為她的 成績實在是太差勁了,簡直可用「慘不忍睹」這四個字來形容。更何況,好運不可能永 遠跟隨著自己,老能遇上睜只眼、閉只眼的教授,讓她每科的成績都低空掠過而不難為 她。一直以來,她都是靠著教授的憐憫而升上大四,說起來也算是夠幸運的了!因此偶 爾踢到鐵板也是必然的事。
  「你還站在這裡,都快上課了,喂!」她焦急地道,一看表,又驚呼起來;怎麼會 這樣?她剛剛利用下課時間趴在桌上,只是想瞇一下,被補睡眠而已,怎麼會睡沉了? 天啊!都已經上課三十分鐘了,老古板呢?她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就是不見人影。他守 時的工夫是連一秒鐘也不會有所差池的,現在怎麼……
  她迷迷糊糊的樣子真討人喜愛,她緊蹙著眉頭,好心好意勸他的那副模樣更令他動 容;這和初見面時的美好感覺完全一樣——她那無邪的清純全是發自內在的嗎?這世上 怎麼還會有她這種完全坦然、毫無心機的女孩子呢?他怔忡地望著她。
  「楚楚,別找老古板了!他沒來,而且往後兩個月內也不會來上課了。老古板剛向 學校請了他教書生涯的第一個長假,理由是——以五十歲的高齡第一次娶妻外加度蜜 月。」坐在她左側的同學了玉玲解答她滿腹的謎團,然後又用既愛慕又欽佩的眼神盯著 朱承曦說道:「他是暫代老古板職務的新教授,朱承曦先生。」
  這一驚非同小可,楚楚的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小巧的紅唇張得大大的。他是教授! 其實,不只是楚楚愕然,當校長介紹朱承曦將代理謝教授的職務時,滿堂的學生同樣感 到十分震撼:這個年輕得看起來和他們差不了多少的男人,不僅已經取得了博士學位, 而且還因此當上了教授!只不過當時楚楚正在打瞌睡,所以完全不知道先前班上那一陣 騷動,因此也晚了同學三十分鐘知道真相,更加證明了她的神經確實比別人遲鈍。
  看他愣愣地望著自己,她暗忖道:他是不是不高興自己的上課態度啊?這也難怪! 她居然在他上第一堂課就堂而皇之打起瞌睡來,還用不可置信的表情質疑他的身份,這 實在是不給人家面子了!楚楚囁嚅地說道:「對不起,真不好意思啊!妨礙你上課,真 的是很抱歉!」
  朱承曦狼狽地收回飄浮的心緒,怎麼每回見到她時,那久錮的情感全都奔瀉而出了? 他所有的心思總是被她的一顰一笑、一憂一喜而深深牽動著,她當真是他生命中的一個 嚴苛考驗!
  他吁了口氣,走回講台上,抑制著自己情緒的波動,淡淡地道:「我們繼續上課。」
  台上的他儘管表情嚴肅,但總能把那些艱深難懂、老古板講了八百遍,學生仍然不 知所云的課程講解得輕鬆易懂,而台下的女學生們更是用著了魔的眼神癡癡地追隨著他 的一舉一動。想必在未來的兩個月內,這門原本是最枯燥乏味的課程將會變成所有學生 的最愛。
          ☆          ☆          ☆
  「咚」的一聲,十來件禮盒全散落在紅磚道上,楚楚整個人也跟著跌坐在地。她齜 牙咧嘴地揉著疼痛的額頭,等到弄清楚自己又撞上了路燈時,無奈之餘也只能朝著它猛 翻白眼。
  她原先沿著校區外的紅磚人行道走。是想攔一輛計程車,但大概是她手上拿了大包 小包一大堆的東西,所以沒有半輛計程車停下來載她。她看見一個電話亭,正想去打電 話找救兵,卻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失神就硬生生地撞上了路燈,幸好在這三點多的下 午時刻,路上人煙稀少,因此還不至於太丟人現眼。
  可惜天不從人願,一輛名貴的寶藍色轎車就這麼湊巧出現在她身後,可想而知,她 剛才的窘狀必定已經讓車內的人盡收眼底了。
  這一場跌個四腳朝天的演出可謂標準的爆笑劇,可惜的是,演出者是一位姓楚名楚 的女孩,坐在駕駛座上的朱承曦可沒有半點狂笑的衝動,反而沉著一張臉看著她。從下 課至今也不過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她就有本事摔倒一次,她走路永遠都是這麼跌跌撞 撞的嗎?天啊!他簡直不敢想像,一天有二十四小時,那她一天豈非得跌個九十六次! 朱承曦的心也被她跌亂了。
  楚楚從紅磚道上爬起身之後,就忙著撿拾散落滿地的禮盒;那裡頭裝的可全是小朋 友們最鍾愛的玩具呢!這時,她感到有一塊陰影遮住了她頭頂上的天空;敢情是要下雨 了?剛才還是萬里晴空的好天氣,怎麼說變就變?
  一抬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深邃的眸子,並且正若有所思地凝望著自己。
  「嗨!」楚楚侷促地笑一笑,想起剛才的窘狀全被他看到了,怪丟人的。
  朱承曦則一臉木然地蹲下來幫她撿拾。「去哪?我送你。」
  「淡水。」楚楚輕聲說道,見他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並不怎麼高興。「不用麻煩你 送我了,我自己會想辦法。」
  「上車!」不由分說,朱承曦一手捧著禮盒,一手拉著楚楚,把她塞進車子裡,自 己則坐回駕駛座,往淡水的方向行駛而去。
  一路上,朱承曦的眼睛只是注視著前方的路況,完全沒有開口說話的意圖,令人尷 尬的沉默氣氛在車內流轉,平日總在歡樂開朗環境下生活的楚楚實在很難適應,她憋得 十分難過。
  「我可不可以跟你說話?」楚楚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不搖頭就代表不反對嘍。」 她放心地綻開甜甜的笑容。「那就好!我都快給悶死了。喂!不——你有名字的,而且 還是我的教授呢,是該稱呼你一聲朱教授才對。你真的很不簡單呢!年紀輕輕的就拿到 了博士學位,你是怎麼辦到的?」她心念一轉,馬上替他找到答案。「想必你也一定是 日夜苦讀熬出來的,對不對?我想我應該沒有猜錯,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從你的 眼神裡我看見了疲憊、辛苦,你一定是承受不了你父母的強大壓力,對不對?肯定是的! 現在的父母親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殷切期盼兒女能有一番作為,把所有心血全灌 注在兒女身上,也難怪現在當子女的總是背個沉重的包袱,丟也丟不掉。能有幾個人像 我這般幸運?擁有一對開明的父母,任憑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朱承曦靜靜地聽著她侃侃而談,從不知自己的眼神居然會洩露那麼多的秘密。她的 臆測雖然與事實相去甚遠,但不可否認,她的確看透了自己的疲憊與辛苦。他也忍不住 想知道她的事情。
  「你是獨生女?」
  「不,我上頭還有個哥哥。他很能幹的,雖然他因為工作的關係而不能常常待在家 裡,但我們兄妹的感情仍然很好。他很疼我的!」
  父母之情、手足之愛,這些她統統都一樣不缺,也難怪能養成這種無憂無慮的個性。
  「教授,前面路口右轉就到了。」
  「那是什麼地方?」他開口問道。
  「一個充滿愛心的地方。你知道嗎?在裡頭服務的老師個個都好偉大,他們無怨無 悔地幫助那些身體上有殘缺的孩子,極盡所能地教育他們,希望讓他們長大後能在社會 上立足,不會遭到排斥。」
  「你也是裡面的老師?」
  「不,我才沒有那麼偉大呢。我只是利用假日或課餘時間過來幫幫忙,當當義工而 已,但是我真的很沒用。」她羞赧地笑了笑。「只要時間一久,體力就會吃不消,所以 常常會累得在課堂上打起瞌睡來,就跟今天的情形一樣,怪丟人的!」她顯得很無奈。
  朱承賃雖然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但他的心又再一次被她深深感動了。
  「教授,那我進去了,謝謝你載我一程,再見!」楚楚下車後,搬好禮盒,對著車 窗內的他致意。
  「我在這裡等你。」
  「等我?」她搖搖頭。「讓你送我來這裡已經夠麻煩你了,再讓你等我、送我回去, 那實在很不好意思。」
  「這裡很偏僻,不好叫車,等天黑之後更是不方便。就這麼決定吧。」他堅決地道。
  他蠻適合發號施令的——不知怎麼地,從他身上總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 如果是在古代,那他一定是個王公貴族。
  楚楚只有順從地答應他。「那你也跟我一道進去吧,否則一個人待在車子裡多無聊。 而且那些孩子一定很高興又可以結交到一位新朋友的。」她放下禮盒,把他從車子里拉 出來;同樣地,朱承前也沒有表示反對。此時此刻,到底是誰懾服於誰的魅力之下,雙 方都搞不清楚了。
  一群雖帶有肢體殘障但並不自憐的孩子們,圍著楚楚和朱承海又唱又笑地玩起遊戲 來。歡愉的氣氛感染了週遭的人事物,連天上的明月和星星也好似受了感動。
  看著楚楚和小朋友們發自真誠的燦爛笑臉,朱承海那一向凝重的臉上也終於展露出 難得一見的輕鬆笑容來。
  這一笑,可把楚楚給看呆了。在坐上他的車子要回去時,她對他說道:「你知不知 道,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但你為什麼都不笑呢?兩次見到你都是一臉的滄桑與無奈, 這是為了什麼?」然而等不及聽到他的回答,她已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徐徐的晚風吹進車內,輕輕拂過他們的臉龐,帶來無比的清爽與涼意。他將外套披 在她的身上,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他搖搖頭失笑了。嚴格說來,他們仍算是陌生人,而 她居然會毫無戒心地在他車內熟睡,如此單純地信任著他,這女孩子真有些不可思議!
  將車子緩緩地停妥在她居住的大廈前,朱承喀用深怕嚇著她似的輕柔聲音喚著她:
  「楚楚,起來了,到家了。」
  她情懶地移動一下身子,喉間發出幾句無意義的呻吟聲來,卻依然沒有清醒的跡象。
  審視著她那張粉嫩的臉蛋,他不自覺地往她靠近,突然好想把她看個夠,把她的五 官深深刻劃在心底。
  危險的訊息在他腦海中閃過,他得阻止自己心頭那股翻騰洶湧的狂潮:朱承曦,別 忘了自己的任務,更別忘了已有未婚妻的事實。
  「喀」的一聲,乍醒的楚楚一撐起身子就撞上了失神中的朱承曦,這回可是臉對著 臉撞在一塊的,而那響聲正是牙齒碰上牙齒所發出來的聲音。也就是說,有一瞬間他們 的唇曾經貼在一塊兒過,那有點冰涼卻很柔軟的東西居然就是他的嘴唇。
  楚楚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著,臉紅得像只熟透的蘋果。
  「對不起!」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向對方道歉。
  「這是意外。」又心靈相通地說出同樣的話。
  「這確實只是不小心,並沒有包含任何意義。我想,你也會這麼認為吧?」朱承曦 首先恢復正常,臉上又是一貫的冷漠與木然。
  快樂的氣氛飄遠了,楚楚有一點受傷的感覺,卻又無法反駁他的話。她低垂著頭, 黯然地道:「謝謝你今天的幫忙,謝謝!」帶著前所未有的失落,她放下那件披在她身 上的衣服,下了車,消失在大廈內。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那件仍留有她餘溫的外套披在自己肩上,沉浸在那剩餘的溫柔 裡……與她再次相逢時的喜悅,和在教養院內的歡愉,以及目送她離去後的莫名難過, 這些天來心情上的轉折是夠刺激,也夠大的了。他將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封鎖在心湖裡— —當成甜美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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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22:08 |只看該作者
        ☆          ☆          ☆
  封昀站在書房的大落地窗前,凝視著前方的花園,自從朱承曦展開他的教授生涯後, 一時間,他突然覺得很孤寂。日月教中上上下下有幾萬名教眾,他卻連個能說話的對象 都沒有。不是他不願意交朋友,而是在這種人人各有所圖的情況下,找不到一個可以說 真心話的人。而他之所以能跟朱承曦成為莫逆之交,只因為他們兩個都有著相同的想法, 並且非常厭倦這種整日都在爾虞我詐中的日子;這種日子總是過得戰戰兢兢的,甚至連 擁有最高權力的教主也不例外。
  「封昀,你在想什麼,這麼人神?連我進來你都不知道。」歐陽驥似乎在門口已站 立了好一段時間,卻直到現在才開口喚他。
  「乾爹。」封昀急忙轉身,恭敬地對他行了個九十度的大躬。
  歐陽驥不耐煩地揮揮手。「我們倆是父子,何必這麼見外?以後別來這一套。好了, 坐下來吧,乾爹有事要找你商量。」
  「是!」封昀依言而坐,但態度上仍是十分恭敬的。
  「你和承曦從小到大一直形影不離,這回他不在身邊,你一定覺得很不習慣吧?」
  「還好,難得見他這麼輕鬆,我也很高興。」
  歐陽驥精明銳利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別有深意地問道:「封昀,雖然你和承曦名義 上是主從的關係,但實際上你們倆可是有著比親兄弟還要深的感情……你先別緊張,也 不必向我解釋什麼,我都很明白,更不會責怪你無尊卑之分。其實,你這種情況就如同 十多年前我和柳應之及老教主朱夢龍的關係一樣,所以,我想你除了承曦以外,其他人 的話大概都不會放在心上吧?」
  「不!」封昀搖搖頭否認他的說法。「除了承曦之外,還有乾爹;只要是乾爹的事, 封昀絕不皺一下眉頭。」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乾爹可不曾為你做過什麼呀!」
  「乾爹對我有再造之恩,這份恩情無論如何封昀都會謹記在心,不敢忘,也不能 忘。」
  「很好……」歐陽驥笑起來的聲音有一種不可一世的味道。他很滿意封昀給他的答 案。他拍著他的肩,讚賞道:「乾爹就知道你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你的確值得我信 賴,真是不枉我的一番栽培。」
  「於爹,您這次來,該不會只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吧?您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去做?」
  「你不只是忠心,而且還很聰明,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哦,不!該說是承曦的最佳左右手,因為再過幾個月,他就要接手日月教了。」歐陽驥 差點就把心中的秘密給洩露出來。
  「於爹,您有事就吩咐吧。」
  「你也知道,雖然日月教正一步步朝向正當經營的路線走去,但日月教曾有過長久 的歷史傳承,所以總會背負著一些無法立刻甩開的沉重包袱。就比方這一帶有個勢力相 當龐大的聚英幫,這幫派以前曾跟我們做過一些買賣,但我現在打算中止跟他們繼續來 往,決定徹徹底底截斷這條見不得人的路。但沒想到,那個號稱幫主的老傢伙居然威脅 起我們來,說要把以前我們和他的交易紀錄提供給警方。你也曉得,日月集團才剛剛站 穩腳步,如果真被他這麼一鬧,我怕會把日月教也牽扯進去,到時候必定會影響到公司 的商譽及經營,所以我才想讓你去處理;乾爹相信你會處理得十分乾淨利落的。」
  封昀看了看歐陽驥給他的資料。「毒品交易?我們不是在很多年以前就嚴格禁止了 嗎?怎麼還會跟日月教扯上關係?」他訝異地一問。
  「說起來,這全是古天涯留下來的爛攤子。」歐陽驥哀歎一聲,自責地道:「都怪 乾爹認人不清,看走了眼。以為依古天涯的能力必定能替日月集團闖出一番局面來,卻 沒想到反而是為自己引來一個禍害,惹出一大堆事情來。這全是乾爹的錯!但大錯既已 鑄成,就該想辦法彌補,所以乾爹這次就寄望你了……」
  「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他都這麼低聲下氣的要求了,封昀又能說什麼呢?
  「太好了!等事情完成之後,乾爹會好好嘉勉你,不會讓你白做的,我會讓你得到 應有的好處。」
  「乾爹,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答應做這些事,並不是因為我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我只是想為日月教、為於爹盡點心力而已。」封昀義正詞嚴地說。
  歐陽驥乾笑兩聲,「乾爹當然明白你的個性;是乾爹失言。其實打從第一眼見到你 的時候,我就很清楚你絕對會是個坦蕩蕩、有恩必報的君子。」
  「封昀沒有您說的那麼好,是您大抬舉了。」對他的讚賞,封昀只有想逃開的念頭。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他再行個禮,迅速地邁步遠離。
  能用即用,不能用即丟,這是歐陽驥一貫的用人手法。他瞪視著銜命而去的封昀, 喃喃地道:「希望我花費了十幾年工夫培育出來的心血,不會成為毫無用處的玩具。」
           ☆          ☆          ☆
  「老大,都已經過了一個半鐘頭了,您確定那個人會來嗎?」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 溜過,葉雄不安地來回踱步。
  「你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行不行?看得我心都煩了!我說那個人會來就一定會 來。」雖然是一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態,但地上的煙蒂都快堆成一座小山;雖 說依舊是悠閒的模樣,但內心早把那個人的祖宗八代都狠狠地罵了十幾遍,但他得忍住 怒氣,不能在部屬面前顯露出他的不安來。沒辦法!為了這筆大生意,他也得放下聚英 幫龍頭的身份,直接來這裡接洽。
  「老大,我實在搞不懂,這種買賣您只要吩咐一聲,由我們直接來做就行了,您又 何必一定要親自前來?雖然我們聚英幫的聲勢還沒有到雄霸全島的地步,但至少也是一 方霸主,您只需要動動手指,道上有哪個人不是嚇得屁滾尿流的?但您每次只要跟『那 個人』交易的時候,就開始這麼小心翼翼的。那個跟我們做生意的人到底是誰?每次問 您,您都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半句。」葉雄身為他的軍師,當然想問個明白。
  「既然你都說我神神秘秘的了,那還要開口問我?你想我會告訴你嗎?少囉嗦!這 是我跟『那個人』之間所訂下的協議,除非必要,我絕不能洩露半句出去,你就別問那 麼多了。」這是當初的協定:除了他這個做老大的以外,不許任何人知道對方的身份。
  這些毒品的交易對象就是日月教,這可是他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的大客戶。當 初說好,由聚英幫提供貨源,日月教會全數購買,這樣的合作關係安然度過了兩年的時 間,誰曉得,聚英幫的死對頭也想搶這門生意,還想用更低廉的價錢拉攏日月教。後來 他放話出去,如果不讓他們聚英幫獨享這門生意,他就要把日月教給抖出去,弄個玉石 俱焚也在所不惜。果然,一向行事神秘的日月教也泊了,還是乖乖地回頭跟他們聚英幫 做交易。
  「老大,門外有動靜了。」在倉庫外看守的人用無線電向聚英幫老大回著。
  「終於到了!」他鬆了口氣,立即用無線電向門外的手下指示:「請他們進來。還 有,得客氣點,別得罪了我們的大客戶,聽到沒有?」
  「聽到了。」
  「老大,這——」葉雄在隱隱約約中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他想開口,卻被聚 英幫的老大所阻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你放心,『那個人』是絕對不敢耍花招的!」他信心十 足地道。
  倉庫門一開——
  聚英幫上至龍頭老大、軍師,下至身旁的七八個保鏢同時一臉媚笑地轉身。但做夢 也沒想到,迎接他們笑容的卻是二十支以上的槍管和無法估計的子彈。
  氣氛一下子凝成冰。
  「這——這是幹什麼?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何必把事情鬧大呢?」聚英幫老大顫巍 巍地求情。
  「老大,您看清楚,這——這群人好像不是您嘴裡所說的『那個人』,他們好像是 ——好像——是——是警察。」
  昏了頭的聚英幫老大這才看清楚來人的身份,豆大的汗珠在額頭上直冒。「他媽的! 居然敢耍我!既然他不仁在先,就別怪我不義在後!」他氣得咬牙切齒。「我要『那個 人』吃不完兜著走!就算要死,我也要找個墊背的!』他雙手高舉作出投降狀,對二十 來個警員吼道:「我有個情報要告訴你們,你們聽不聽?」
  「你說,如果這真是重要的線索,我們會讓你有減刑的機會。」帶頭的警官說道。
  「這情報百分之百對你們有幫助,只要你們照我的情報去偵查,包準你們能釣到一 條大鯊魚,破獲一個大賊窟。」
  「那你就快說。」
  「你們想知道購買這些貨的大買主是誰嗎?就是……」
  一記槍響打斷了他未完的話,聚英幫老大睜著放大的瞳孔,嘴巴開開闔闔卻吐不出 半個字來。血液自額頭上的彈孔中汩汩流下來——「砰」一記巨響,癡肥的身軀已硬生 生地癱倒在地上。
  所有警員都一擁而上,一個個地給這些黑社會分子扣上手銬,並全力尋找殺人滅口 的開槍者,但一無所獲,整個倉庫都鬧哄哄的。
  聚英幫是在警方的圍剿下徹底瓦解的,跟日月教絲毫扯不上一點關係。這個計劃雖 是完美無暇的,卻不值得讓人高興。這種做法是對,是錯?是真的在幫日月教的改革之 路除去障礙,還是自己只是歐陽驥玩弄權術下的一顆棋子?真正的答案封昀不是想不出 來,而是不願去深究,因為當他理出頭緒的同時,也是他得面臨抉擇的時候;到那時, 他是該站在歐陽驥的恩情這邊,還是朱承曦的友情那頭?
  他不願去想,就算讓全世界的人笑他窩囊也罷,能躲得了多久就躲多久吧!
  沿著崎嶇不平、全是碎石子鋪成的道路,封昀踩著沉重的步伐一路冥想著,居然沒 注意到身後突然冒出幾個人來。
  「把手舉起來!不許動。」輕輕的一句喝令聲是高傲的,令人不甚舒暢;尤其是讓 一個女人命令時,那滋味更不好受。
  封昀的眉頭全糾結在一起,卻沒有反抗的意思。他知道這些人是警察,為免節外生 枝,他聽話地把雙手舉起來,任由兩個彪形大漢在他身上搜著。
  「報告長官!一切正常。」
  「很抱歉,這只是例行檢查,請你再把身份證拿出來。」
  封昀放下雙手,轉身;他突然很想瞧瞧這發號施令的女人到底是啥模樣。
  正如他所料,火爆脾氣的女子大致上都長得很美麗。
  「先生,這麼晚了,怎麼還一個人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閒晃?有什麼原因嗎?希望你 能給我一個解釋。」岳寧的眼中盛滿了疑問。她接獲消息,正要率領部屬前往剛破獲的 毒品交易倉庫搜索,卻傳來主謀被人滅口的消息,現在又碰巧遇上這個男人,職業上的 敏感讓她不得不仔細盤查這位身份可疑的男人。
  「法律似乎沒有規定這地方晚上不能來吧?你這種問話不覺得有欠思量?」他淡然 地開口,而故意眺向遠方的眼眸總有看她一眼的慾望,但被強行壓抑了下來。
  「這附近剛剛出事,而你又恰巧出現在這裡,所以我不得不問仔細一點。」
  「原來如此,那是我失禮了!女警官辦案可是到了不枉不縱的地步,真是令人欽佩。 只可惜你找錯人了,我只是恰巧路過這裡而已;何況像我這種善良百姓,有值得你懷疑 的地方嗎?」他盡量使自己面部表情保持一徑的平穩,讓令她可以產生一絲懷疑的破綻 都沒有。
  岳寧審視著這張性格的臉龐,他或許沒有楚揚來得俊逸好看,但粗獷的臉孔足以吸 引很多女人的目光;何況,他平和的態度也比楚揚那只傲慢的豬來得親切和順眼多了。 不知為何,她居然會把眼前這個男人和楚揚聯想在一起,大概是這兩個人有某種類似的 氣質吧。岳寧又驚悸了一下——怎麼最近她老是想起楚揚?不對!不對!這可惡的名字 最好讓它由記憶中剔除才是。
  她有些慌亂,幸好在夜色的掩護下沒有出糧,但她的失神,封昀卻感覺到了。
  「長官,身份也查過了,這個人沒問題。」一名警員把身份證遞還給封昀,而他的 聲音也把岳寧拉回現實。
  「既然都沒問題,那我可以走了吧?」雖然有點不捨,也想問問她剛才為什麼失神, 但在這種時刻、這個地點,全都不允許他多作停留。
  「封先生,雖然這是一場誤會,但為了避免哪天又發生同樣的事情,我奉勸你,走 路時最好往人多的地方走,免得被人當做嫌犯。」她又恢復了一貫的牙尖嘴利。
  「這個你放心!我自信自己一向都很奉公守法,所以再怎麼往偏僻的地方去,也不 可能會被誤為嫌犯的。」
    ☆          ☆          ☆
  雲淡風輕,舒暢的和風吹拂在三三兩兩結伴同行的學子身上,這其中也包括了並肩 而行的楚楚及朱承曦兩人。
  他們一個是在短短兩個禮拜內就成為這所私立大學內最引人注目的帥哥級教授,而 另一位則是打從四年前就名滿整座學院的白雪公主——因為她號如其人,心思果真潔白 如雪,一點塵埃都沒有。
  撇開身份上的差距,這兩個人同時這麼站在一塊兒,果然引起所有人的側月和無數 嫉妒的白眼。但平心而論,這兩個人看起來是既合適又相配;只不過,朱承曦的眸子永 遠都是那麼冷冰冰的,像是不含一絲溫度似的,和楚楚的熱情開朗完全不同。
  自從那一天、那一晚,在那輛車子裡發生了那件唇碰唇的事件後,儘管楚楚力求平 靜,想把它當成是一個無心的意外,但只要一面對他,她就無法平靜,她那顆心就會不 聽指揮,七上八下地亂跳,她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做到像他一樣——彷彿完全沒有 發生過一樣,能徹徹底底地把那件事從腦海中剔除,甚至可以若無其事地面對她,為她 那慘不忍睹的課業作額外的教學指導,她實在非常非常地欽佩他的本領!真的……
  沒錯!儘管朱承曦表面上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然而事實上,他內心的洶湧澎湃 卻是筆墨難以形容的,他明知她危險,也明知不該再去接近她,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現在他還找了個個別指導的理由來接近她……不管了!就算往後被人罵卑鄙也無妨,在 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只要能夠跟她獨處,能夠多看她幾眼,能夠跟她多說幾句話, 就算往後的日子仍是一片慘淡,但現在的這段日子一定可以成為最甜蜜的回憶。
  他們一路走來都各有所思、默默無語,眼看學校大門已近在眼前,是到了分手說再 見的時候了。在此刻,總不能連一句話都沒有表示吧,至少人家可是免費教學,而且是 專為她一個人呢!
  「教授,謝謝你今天的指導,還佔用了你寶貴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一想到自 己的課業成績是如此差勁,她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剛才教你的,你全聽明白了嗎?」朱承曦絲毫沒有嘲笑她的意思,而且有股迫切 的期待縈繞在心頭。「如果我今天教你的你仍然有不懂的地方,明天我還可以抽空繼續 指導你。」
  「會——會不會太麻煩?」她囁嚅地說著,想拒絕卻也捨不得。
  「就這麼決定!明天我們同一個時間在圖書館見。」他那嚴肅的臉上閃過一絲楚楚 所沒有注意到的興奮神色。
  這氣氛帶著甜甜的喜悅,他倆都沉醉其中,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而這美好的 時光就讓一句很嬌媚的聲音給狠狠打破了。
  「承曦,你忘了明天是什麼日子嗎?怎麼又跟別人約會呢?」
  說話的人沒有指責、沒有不快,連聲音都相當悅耳,只不過楚楚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朱承曦的呼吸為之一塞。雖然他極力保持不為所動的神情,雖然他掩飾得非常好,但依 然瞞不過全看在眼裡的楚楚。而這也讓她感到十分困惑——為什麼她那遠近馳名的遲鈍 神經,總能又快又準確地感應到眼前這個男人心緒上的起承轉合呢?
  這個女人長得很嬌美,美得帶股冷冷的味道。她的年齡看來很輕,穿著在她身上的 衣物很前衛;不可否認的是,這衣服把她的身材襯托得更為姣好。她那美艷的臉龐堆滿 笑容,卻有一股諂媚的味道,矛盾的是——她眼神裡卻又有著相當的驕傲。
  「坐我的車,我們一道回去吧。」那女人開口說話,語氣裡完完全全聽不出有諂媚 或驕傲的味道來;如果這是一種演技,她的表現絕對令人激賞。
  「不用,我自己開車來的。」朱承曦一口回絕她。
  歐陽虹虹眼含深意地掃了楚楚一眼,笑意更濃了。「我並不介意順便送這位小姐回 去。你不坐我的車而執意自己開車,大概是擔心這位小姐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煩你們。」無故成為人家爭執 的焦點,楚楚十分不喜歡也很不願意;何況這位美艷女子的笑容老是讓她覺得頭皮發麻。
  「誰也不必再說,就一塊兒上我的車吧!否則三個人站在這裡僵持不下,挺難看 的。」歐陽虹虹堅持己見。
  「楚楚,你先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其他的事明天見面再談。」他怕傷害到她似的, 口吻是少見的溫柔。
  「好,那明天見。」她沒有心情去回味朱承曦的溫柔,只是如獲大赦般地迅速逃離 現場,她實在很難招架那美艷女子有意無意間所投射過來的敵視目光。
  「現在可以上車了吧?」歐陽虹虹比了比「請」的手勢。朱承曦不發一語地坐上了 她那停在校門外、十分耀眼的賓士跑車。
  「很少聽見你說話這麼溫柔,那女孩可說得上是榮幸至極。」歐陽虹虹開著車,酸 溜溜的醋意表露無遺。
  他無視於她的譏消,只是定住般地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路邊景物。
  「你這次突然決定不回英國而留在台灣當教授,真正的原因是為了她嗎?」歐陽虹 虹不死心地試探著。
  然而朱承曦依舊沒有回答的意思。
  她從不允許別人對她的自尊有絲毫的踐踏,她那狂烈的妒火即將噴出,但她卻強行 壓抑著。她一直記得她爹地的嚴重警告——不許觸怒朱承曦。
  「對不起!」她為自己一時的失控鄭重道歉:「是我太激動了,所以問話才會這麼 尖銳,你不會怪我吧?身為你的未婚妻,又聽見你在我們倆的訂婚紀念日裡和別的女孩 訂下約會,我當然會不高興,說話難免就會口不擇言,所以……」
  我從來沒有忘記你歐陽虹虹是我未婚妻的事實。」
  車子停妥在這佔地千坪的花園別墅停車場內,這座名喚明園的高級住宅別墅有著一 應俱全的設備,除了少數偽裝的保鏢分佈四周外,這座類似古代深宮大院的建築物內只 住有朱承曦、封昀、柳應之、歐陽驥和幾位心腹秘書,以及這位剛從英國回來的歐陽虹 虹,看起來仍十分空曠。
  朱承曦一下車,就頭也不回地逕自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而歐陽虹虹也扭動她那窈窕 的身段,以最優雅的姿態尾隨著他進房去。
  「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我和你之間總是隔著一層紗?你為什麼一直排斥我?難道這 十多年來我對你無悔的付出,你從來沒有感動過嗎?」倚在門邊,歐陽虹虹無限委屈地 問著他。
  「是你多心了。」他不痛不癢地回答這麼一句。
  「我很清楚自己的感受。」她走進屋裡,順手關上房門。她走到他面前,用哀怨的 眼光看著他,幽幽地道:「告訴我,我就真的那麼惹你厭嗎?」
  他別開臉,在心裡自問:打從出生開始,到訂下婚約。一起成長,然後與封昀三個 人一起出國唸書,說起來,他們的人生根本是環環相扣在一起。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朱 承曦知道她很聰明,也很驕傲,但她倒是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賣弄過她的聰明與驕傲。但 不知為何,他對這個未婚妻就是無法坦然,無法像對封昀那般毫無介懷。並非是歐陽虹 虹曾做出什麼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至少到目前為止,她一直把身為他未婚妻的角色扮 演得很恰當,甚至無可挑剔。只是面對著她,他的心湖就是蕩不起一絲漣漪,哪怕是一 點點也好——可惜的是,他真的毫無感覺。
  從他別過臉不再正視她的一剎那,她的胸口就像是狠狠地被撞擊了一下,她煞費苦 心經營了長達十多年的情感,似乎完全沒有結果,他仍然寒冷如冰。她溶化不了他,甚 至無法分享他的心事,這樣的失敗叫她難以接受。
  憑她的容貌、才智,她居然無法掌握他,她真的不服!更叫她覺得害怕的是,那個 名叫楚楚、集水靈氣息於一身的女孩,她是不是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成功地佔領了朱承曦 的心?
  歐陽虹虹明艷的臉蛋上閃過一絲不甘和狂亂——她心想,如果她懷有朱承曦的孩子, 再加上她父親歐陽綴在日月教裡的地位,這樣,朱承曦就再也翻不出她父女倆的手掌心 了!這個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絕對忘不了的男人,任誰也搶不走!她要拿她的身體當賭 注;她絕不相信,有美女在懷,他依然可以坐懷不亂,不為所動。
  歐陽虹虹的雙手突然環住了他的頸子,就在朱承曦措手不及的同時,冷不防地,她 已拉著他跌進了身後那張柔軟的大床裡。
  她的眼神充滿了挑逗,誘人的吻印在他的額頭、臉頰。耳垂上,她極盡全力地使出 渾身解數,她要成功地誘惑他!
  她正想進一步攫住他的唇時,他那如刀刃般銳利的眼神卻適時地阻止了她接下來的 動作。「別讓我對你的感情在這一剎那內全部崩毀殆盡。」冷峻的口吻讓她的背脊陡地 發寒。
  「我是你的未婚妻,甚至再過不久就是你正式的妻子,我們之間有這種親密的舉動 也是很自然的事,你為什麼要阻止它發生?」歐陽虹虹怨懟地說道。看情況,為達目地, 她似乎仍不惜冒險一試。
  「在沒有舉行結婚儀式之前,我隨時可以解除這個婚約。」
  如遭電殛般,她快如閃電地跳離那張床;從他的神情裡,她發現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歐陽虹虹氣餒了。「你真會把我的情不自禁當成是解除婚約的理由?」 緊握的拳頭正微微發顫著。
  這理由是很可笑,但她剛才似乎別有所圖的舉動讓他頓生厭惡之感。他是個很正常 的男人,但絕不是好色之徒,更不願因為貪圖一時的享樂而帶給自身可能的麻煩。他一 直很期盼他的感情能毫無保留地獻給他最愛的女人。
  或許是一種能逃則逃的心態,也或許是期盼事情會有轉機,在未與歐陽虹虹正式踏 入禮堂之前,他不想跟她有肌膚之親。
  「你先出去,我想我們彼此都需要好好地冷靜一下。」朱承曦收起了銳氣,對一個 女孩子而言,他知道他剛才的表現很傷她。
  聰明的女孩懂得適可而止,而歐陽虹虹也明白,此時如果再繼續糾纏下去,只會徒 增他對她的反感,這不是她所冀望得到的結果。
  她很悲傷地歎了一大口氣:「我們是該好好想想我們的將來,尤其是以後的相處之 道。」說完話,以會讓人覺得於心不忍的頹喪步伐離開他的房間。
  空氣裡仍瀰漫著她的香氣;望著她的背影,他頭一回為自己的茫然感到錯愕。








 第04節

  這家酒店位於最熱鬧的街道上,有著最豪華的裝潢、最香醇的美酒、最美麗的公關, 所以總能引來滿座的客人,盡情沉醉在紙醉金迷的夜生活裡。
  酒店的大門口停下一輛黑色轎車。
  岳寧帶領三名組員從車子裡走下來,她臉上的表情依然是一徑的淡漠,但眼眸中的 森冷卻足以叫人寒毛直豎。「我們進去!」「她二話不說地下達命令。
  「岳姐。」身為她手下的組員小羅試著阻止:「我們身上並沒有檢察官同意而簽發 下來的搜索票,這樣闖進去根本於法不合。」
  「如果真要等到檢察官的搜索票送來再進去搜查的話,你想時間上還來得及嗎?那 些巴不得速戰速決做完交易的歹徒們會傻到等我們現身嗎?」
  「但——這不合乎程序啊!如果酒店方面的人以此為借口而阻止我們進去搜查,我 們同樣也無能為力,反而會引起一場紛爭。」小羅提醒道。
  這次行動是突發的狀況,從接獲臥底的通報到趕來現場,前後加起來還不到十分鐘。 岳寧簡直是不顧一切地來調查這個毒品交易案。但沒有檢方簽核下來的搜索票,他們能 夠如願以償地截獲犯罪證據嗎?何況這家規模甚大的酒店極有可能就是日月教的一個據 點。
  「程序,程序!為了顧及這些煩死人的程序,有利的契機全都消失了。我現在管不 了那麼多了,更不想白白浪費這個大好機會。你們放心好了,要是真有責任,我會全部 扛下來。」她的態度是如此地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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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27:44 |只看該作者
 小羅和其他兩名同事見狀,知道再說下去也無法改變固執己見的她,他們也只好硬 著頭皮陪著岳寧進去了。
  酒店裡,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人們各自沉淪於歡樂中,他們一行四人的出現並沒 有引起怎麼樣的騷動。直到岳寧亮出證件來,酒店的總經理王世平這才一臉不耐地出現 在他們面前。
  「警官,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有事就快說,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很忙。」
  她冷冷地笑了出來:「既然你忙,那我也不需要浪費時間,我就直說好了。我們接 獲線報,指稱你們酒店裡面有人在做毒品交易,所以我們要封鎖現場,作一個徹底的搜 查。」
  被這種罪名扣在頭上,王世平的臉倒是變也沒變;是該說他問心無愧呢,還是老謀 深算?「真是滑稽!人家隨便謊報,你們就相信,這算什麼?證據呢?把證據拿出來啊! 沒有是不是?」王世平一臉鄙夷地盯著她。「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瞧瞧,看看我這裡是不 是生意興隆、座無虛席啊?這表示我們酒店的生意是非常非常地好,可想而知,有些同 業看不過去,故意栽贓,想讓我們關門大吉。你們怎麼會連這種粗淺的道理都不懂?還 跟著窮攪和,我真懷疑你們到底有沒有大腦,懂不懂得思考,知不知道栽贓這兩個字的 意思!」
  岳寧不怒反笑,對他言語上的嘲諷一點也不以為意,「王總別跟我耗時間了,我們 要立刻搜查這家酒店,請你帶路。」
  「帶路可以,那搜索票呢?我雖然沒有什麼法律知識,但常識可還是懂一點點,你 們警方要搜查私人產業可是要有檢察官的搜索票吧?」
  「搜索票一會兒就會送到,請你不要故意延誤時機,阻礙我們辦案。」
  王世平大刺刺地坐進沙發裡,點上雪茄,故作瀟灑地抽著。「沒有搜索票,你們哪 裡也別想去!我倒要請你不要妨礙我們做生意,客人會受驚的。」
  「小羅,別管他,他不帶路我們自己找!」岳寧卯上了。
  「站住!你這種無法無天的態度要是傳出去,可是會損害你們警方的形象喔。」王 世平喝道。
  「只要能揪出你們的狐狸尾巴,笑罵也任由它去。」
  「你信不信我會告你私闖民宅,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儘管去告,只要讓我查出你們有不法的勾當,到時候吃不完兜著走的人是你! 小羅,去查查。」
 
  一行四人分散四處搜查。
  「總經理,這——這怎麼辦?」王世平身邊的人臉色凝重地道。
  「不打緊,他們找不到什麼的。」王世平悠哉地抽著雪茄。「低估我們日月教的結 果,就是得付出他們的生命,去通知外頭的狙擊手,不讓他們受點教訓是不行的。」
  「現在?」王世平的手下遲疑了一下。「這個時間下手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
  「放心!這條有名的花街可是三天兩頭就會發生槍擊案件,就當這些警察倒媚自己 碰上了,關我們什麼事?」
  「是呀!關我們什麼事?」計劃一定,兩人相視而笑。
  不久,就見岳寧一行四人毫無所獲地聚集在一起——
  「怎麼樣啊,女警官?有沒有查到你所謂的『證據』呢?沒有對不對?嘿!這回你 可要倒大媚了。」王世平半瞇著眼睛打量她。「你要是失業找不到工作的話,我非常歡 迎你來我們皇天大酒店上班;憑你的姿色,我相信不用多久就會成為紅牌小姐的。」他 戲濾地說著。
  「這次是你們僥倖,但不代表你們下一次還會那麼幸運!」岳寧無視於他那張尖酸 刻薄的臉,帶著三名隊員轉身離去。
  「當然不會再有下一次啦!」王世平朝著他們的背影揮揮手,微微笑道:「永別 了。」
  情勢已經很明顯了,這分明是臥底的情報出了差錯,而她也太大意了!但她不會就 此受到挫敗,只要能掌握住有關日月教的犯罪證據,哪怕是一丁點,她也不會輕易放過, 就算面對的是龍潭虎穴,她也不惜一闖!
  「岳姐,這回我們可是狠狠地栽了個大跟頭。」小羅頹喪地道。
  岳寧回頭凝望著這家富麗堂皇的大酒家。「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我……」
  「岳寧,快閃!」突來的呼喊聲適時地提醒他們,也把他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要 不是有人叫了這一聲,那一排子彈將不是打在他們身後的黑色轎車上,而是嵌在他們身 上。
  楚揚的突然出現,適時地救了他們一命。緊接著,他動作敏捷地翻滾到岳寧身旁。 「你沒事吧?」他不顧自身的危險,只想知道她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但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在大街上肆無忌憚地開槍。」街道上的路 人,全被這聲響嚇得躲進角落中渾身發抖。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得反擊才行!」岳寧立刻掏出身上的槍,就想衝出去 迎擊。
  「你瘋啦!」楚揚一把按住她的肩。「他們躲在暗處放冷槍,你怎麼和他們打?別 動!過一會兒他們自然會退走的。」
  「叫我窩在這裡等他們自動退走?我不幹!」她掙扎地想衝出去。
  「岳寧!」他痛心地狂喊。
  不知是因為他用力箍緊了她,還是那不尋常的呼喚聲制止了她;總之,她聽話地靜 下來了——
  而槍聲似乎也停止了,只有冷冷的空氣中仍飄送著淡淡的煙硝味。
  楚揚知道危機已除,扶起猶自陷入迷思中的岳寧,卻見對面有一雙灼灼的眼睛盯視 著他們,而岳寧也感應到了。
  「是他!」岳寧蹩起眉頭看著對面的人。
  「你認識?」楚揚輕聲問道,而他的手依舊摟著她的肩。
  他們這樣的姿勢無疑讓封昀的心涼了半截。
  「怎麼又是你?」岳寧迎上前去,「這回該不會又是巧合吧?」
  「很不幸,的確又是一次巧合。」封昀牽強地一笑,他得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壓抑 下那不可思議的妒意。「你還需要再次查驗我的身份證嗎?」
  「需要嗎?我想也查不出什麼結果來的。」
  「當然,我的確沒有值得讓人懷疑的地方。」他用手拍拍衣裳,笑了笑。「剛才為 了避開那些不長眼睛的子彈,躲得可真是夠狼狽的。」殊不知,他那些看似不經意的動 作全是日月教聯絡的暗號——他正通知躲在酒店裡的日月教眾全數撤離,並命令那些狙 擊手停止狙殺行動。他實在不知道日月教怎麼會做出暗殺警察的事情來,他有必要回去 問問他乾爹歐陽驥。
  岳寧仍是用一派懷疑的眼神注視著他,想從他身上找出些端倪來。
  「這位先生,既然沒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我們要封鎖這一帶,你不方便繼續留 在這裡。」楚揚對封昀說道。
  「是啊!我是不該再留在這裡礙事的。」他挑挑眉,別有所指地說,帶著惋惜與不 甘,消失在人潮中。
  「就這麼讓他走對嗎?」
  「不然你想怎麼樣?捉他回警局,再嚴刑拷打、逼他承認罪狀?我們憑什麼這麼 做?」
  「就憑皇天酒店的王世平!」岳寧突然一個轉身往酒店裡沖。
  「站住!」楚揚抓住她的手腕,「你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
  「你放手!我知道這全是王世平的傑作,我要逮捕他!我叫你放手聽到沒有?」
  楚揚並不打算放開她,反而交代小羅:「這裡就交給你們了,我帶她去散散心。」
  小羅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他也期盼岳寧能放鬆點。
  「放手!你這是在做什麼?我叫你放手!」岳寧氣急敗壞地嚷著,想甩開他那雙強 有力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
  楚揚拉著她往自己車子的方向前進。「你給我上車!」他眼裡的怒火幾乎要燒痛了 她;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他的憤怒讓她心裡產生一絲絲的不安,岳寧得深吸一大口氣才能撫平混亂的心思; 雖是如此,她仍頑強地抗拒著他——她岳寧是什麼人!豈是那種任人隨意呼來喚去的懦 弱女子?她絕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隨便命令我嗎?」
  「你上不上車?」他的口氣更冷。
  「我不上你的車。」她抬起臉回頂他。
  「你相不相信你要是再不上車,我抬也會把你抬上去?」
  他是認真的!現在的他簡直是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他當真會在眾目睽睽下把她抬上 車的!迫不得已,她只得忿忿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先離開這裡之後再找他算帳。
  油門一踩,車子筆直地往前衝,楚揚是用賽車的速度駕駛車子,讓車子如箭般飛馳 而去。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病?這裡不是賽車場,你不需要用速度來證明你的駕駛技術!」
  他緊抿著唇,不去搭理她。
  「你不要命就儘管去飛車,但我可不想奉陪!」她氣憤地吼道。
  「你好像本末倒置了,不要命的人不正是你嗎?如果真的撞車,你該感激我,因為 我替你完成了心願。」
  「你在胡扯些什麼?」
  「我胡扯?」他冷冷地一笑,油門踩得更重,車子跑得更快,彷彿快飛了起來。
  「楚揚,停車!你瘋了?」岳寧忍不住尖叫起來。
  「瘋的是你,不是我!」
  「停車!快停車!我叫你把車子停下來聽到沒有?」
  楚揚不睬她,更不理會那些到處閃避他而抗議連連的汽車尖銳的喇叭聲。
  「我再說一次,你給我停車!」岳寧喘息地瞪視著他,換來的依然是他的相應不理。 「好,你行!你不停車是不是?那沒關係,我自己來!我自己會跳車。」她也昏了頭, 不管車子正在高速行駛中,車門一開,就想往外跳。
  尖銳的煞車聲霎時響了起來,楚揚和岳寧全都狼狽地倒坐在車子裡。
  「該死!」楚揚罵了一句。
  「沒錯!你是該死。你不要命幹嗎拉著我?你這樣算什麼?」岳寧嘶吼道,美麗的 臉孔充滿了怒火。
  「你不覺得你的問話很矛盾嗎?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是你自己 不要命地想尋死,而我只不過是替你完成心願罷了!沒想到事到臨頭了你反而畏縮、害 怕了,你那視死如歸的勇氣全跑到哪裡去了?」
  「我聽不懂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什麼時候想要尋死了?」
  「就是剛才。」楚揚怒斥著:「我本來以為你的衝動只是想證明你是一個盡責的警 官,但我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正確的說,你簡直是個毫無理智、毫無判斷力的警務 人員,我不知道在你心裡是否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個令人坐立不安的秘密是 不是就是日月教所帶給你的。不然,為什麼只要一提起日月教,你整個人就像著了魔似 的?全憑一時的血氣之勇,像飛蛾撲火般地直往前衝!你不是不知道日月教的可怕,但 你的行為無異是引火自焚。你到底知不知道?只要你不小心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就會 把你的性命白白斷送掉的。」
  「楚揚,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更輪不到你來批評!你沒有資格說我,我能爬上現 在的位子,靠的全是我自己的智慧!你不要以為你從美國回來就比我強,把我說得一文 不值。」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如何辦案的,但你今天的作為的確叫人看輕。我不管你的心裡 有多麼不好受,我都必須提醒你,因為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你落入日月教的陷阱裡,因為 到那時候,你會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不會的!我不可能會掉進日月教的陷阱裡。」
  「你會!像你這種莽撞的行事態度,你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
  「好!就算如你所說的,我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但那又怎麼樣?根本不關你的 事!」
  「誰說不關我的事?我——」他彷彿遭雷殛般定住了,更不敢相信自己下面那些想 說出來的話;這種理不出頭緒的混亂代表了什麼意思?
  從接獲她私自帶隊闖入酒店的消息開始,他的情緒就一直處於極端緊繃的狀態下, 深怕岳寧會出了差錯,哪怕只是一丁點,他都會覺得心如刀割。
  如今看來,她似乎一點都不領情,反而以冒險為樂,絲毫不在乎別人好意的勸解, 對這種鐵石心腸的女人而言,他的關心是否有半點存在的意義呢?
  其實,楚揚的話也同樣讓她震驚不已,而剛才在酒店門口,他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救 她,也令她十分感激。不諱言地,她非常感動;只是她這種人,有被人關心的權利嗎? 不!這是不允許的!她活著是為了贖罪,為他父親償還所欠下來的債務。那些失去丈夫 的妻子們一張張傷心欲絕的臉。那些無辜稚子失估後的茫然,這些人不時地提醒著她, 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在日月教未被消滅之前,她不能有其他心思,那會亂了她的步調; 更何況,每天處於不安的狀態下,很可能一顆子彈就讓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夠累了!她不願再帶給別人痛苦、遺憾,哪怕只是一丁點,她也不願意!她害怕她 無法回報。
  風從窗口灌進來,吹散了她的頭髮,氣氛顯得很凝肅。
  「說穿了,這只是你男性自尊在作祟罷了!你看不慣我最近連連破獲日月教大大小 小的巢窟,所以你才會這樣說我的,對不對?」她不惜用最惡毒的言語來傷害他;即使 她有被他保護的渴望,她也要完全根絕這種渴望。
  「我希望這些只是你的氣話。」
  「我說的不是氣話。在我心目中,你就那種人,那種見不得別人好的人!」她努力 地激怒他,「楚揚,今天所發生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但請你牢牢記住:我們只是工作 上的夥伴,我不想牽扯上其他的東西,希望你好好記住!」她別開臉,不帶一點情感。 她的聲音冰冷得像刺骨的寒風一樣,不帶一絲溫度。接著,她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據做 得如同一隻鳳凰。
  他憤怒地猛捶方向盤,煩躁地甩動那顆快要爆炸的頭。楚揚啊,楚揚!你究竟是哪 根筋不對?怎麼會喜歡那種又凶又烈的女人呢?怎麼會喜歡呢?怎麼會?怎麼會?他自 問著。
  卻不知,正是她那猛烈如火的脾氣,對他來說反而成了不可抗拒的魅力,深深地吸 引著他。
          ☆          ☆          ☆
  「怎麼啦?瞧你臉色這麼難看!」歐陽驥皺著眉頭審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寶貝女兒, 疼惜之情全浮現在臉上。
  一派木然的歐陽虹虹先是看了她父親一眼,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 「我覺得自己很失敗。」那語氣有如鬥敗的公雞般有氣無力。
  「失敗?」歐陽驥不禁睜大了眼睛,那神情像是聽見了這輩子最不可思議的事情般。 「爹地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居然聽見小公主說她自己很失敗。」
  「爹地!」
  「等等,你先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這種垂頭喪氣的模樣可說是從來沒有 過的,到底有什麼難題讓你這般苦惱,而且還自認年敗?」
  「人家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感情,到頭來只換來他的不屑一顧,我還能夠不認輸 嗎?」
  這下子歐陽驥終於聽出端倪來了,「你是指承曦?」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用一種迷惘的口氣詢問父親:
  「爹地,你說說,我是哪一點配不上他?外貌?身材?還是腦袋?否則為什麼這麼 多年來,他對我的態度永遠平靜得像一江湖水,即使我用盡心血想讓他的心湖激起一點 波瀾,卻始終是無濟於事,他依然無動於衷。爹地,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才會讓他 愛我?我真的受不了他對我這麼冷淡。」
  「傻丫頭!想要成功,第一件事就是不許否定自己的價值。」他愛憐地揉著寶貝女 兒的短髮。「更何況,論外貌、才能、智慧,你全是頂尖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去懷疑 你自己。爹地在想,有可能全是你自己在給自己壓力,承曦他並不是對你無情,他只是 習慣了你的存在。你想想,就算是熱戀中的情人處久了,激情多少都會有所消減。現在 最重要的,也是你必須做到的,就是要牢牢地掌握住他,然後再去慢慢激發他冷酷外表 下的熱情,這樣不就萬無一失了?爹地相信你,你一定會做得很完美的。」
  「可是……」歐陽虹虹的眼前再度浮現那個女孩的身影;是女人天生的直覺吧,她 沒有辦法去忽略那份潛在的危機感。「萬一有人在我之前就引發了他的熱情,那我該怎 麼辦?」
  女兒這一問,換來歐陽驥唐突的笑聲,他似乎認為女兒這個問題問得很可笑。歐陽 虹虹用不解的目光凝視著她父親。
  「真是個傻孩子!你在爹地的心目中一向都很聰明能幹,怎麼這一回腦筋就是轉不 過來呢?你難道忘了?我們歐陽家的家訓裡可沒有不戰而降這四個字,怎麼你還沒開戰 就認輸了呢?這可不像你喔!再說,以他的條件,難免會招來一些愛慕者,所以這有什 麼好大驚小怪的呢?反正,總而言之,他是你的人,你要是覺得誰礙眼,就把誰丟進焚 化爐裡去,不就結了?這麼簡單的事也值得你煩惱半天。」
  不戰而降——這四個字如一陣狂風般吹進她的心中,也重新點燃了潛伏在她內心裡 的好勝因子;更提醒了她,她父親說得一點都沒錯!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需讓 阻礙她的人統統都消失不就結了!
  木然的表情一掃而空,換上的是病態般的艷紅色浮在她極興奮的臉頰上。
  在這項感情的競賽中,她已經遙遙領先了所有的人,況且,終點也近在咫尺,她又 有何懼?答案已經非常明顯,那就是——誰也改變不了朱承曦是她丈夫的事實。
          ☆          ☆          ☆
  這幾個星期可以說是楚楚這輩子——不,該說長到這麼大為止,因為她才二十二歲, 未來人生還很長——日子過得最為矛盾……不,這形容詞也不對;憂愁?好像也沒那麼 嚴重,哎!反正就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一直困惑著她。原本在她的世界裡,只要一遇 上困難,就會有人立刻站出來替她撐著擋著;不管是家人或朋友,永遠有人願意竭盡所 能地幫助她。而她,只要輕輕鬆鬆享受她的人生即可。
  然而這一回,從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她可是重重踢到鐵板了。「煩惱」這東西最近開 始如影隨行地跟著她,在她心裡盤旋不去。更讓她覺得糟糕的是,這個在腦子裡形成的 情緒是任誰也開解不了的雜症,因為連她自己本身都覺得抓不住、理不出個頭緒來,更 適論去找別人商量或幫忙了。這個令她頭昏腦脹的根源,她只敢確定是起因於目前正坐 在身邊的他——朱承曦。
  楚楚下意識地側一下頭,卻恰巧迎上他那張如雕像般的臉孔以及那雙飽含孤寂的黑 眸。四目交接,碰撞出無數的火花來,然而,誰也沒有開口透露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 此刻,只有靜謐的氣氛瀰漫在車內,兩人全都陷入了飄忽的狀態。
  也不知是誰先回到現實的,只見楚楚羞紅的臉龐迅速地從他的面前移開。在那短暫 的一刻裡,她真的聽見自己的心臟「咚」的一聲巨響;她要是再不避開的話,那顆脆弱 的心臟鐵定會從喉嚨跳出來。
  「到了。」朱承曦的語調也是經過壓抑之後的產物——尖銳中透著怪異。
  楚楚默然地下了車,本想不發一語離去的,但仔細思量後又覺得不對。掙扎了老半 天,她還是轉過頭,彎下腰,朝著車窗內的他輕輕說道:「你要不要上去坐一會兒,喝 杯茶或者吃個便飯?這陣子總是麻煩你送我到教養院和指導我的課業,我都還沒正式向 你道謝……」她愈說愈小聲,簡直是在考驗他的耳力。
  朱承曦搖搖頭推辭道:「不用麻煩了。為你做這些事,對我而言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她仍然想說下去。」
  「上去吧!還有,走路要小心點。」他也再次提醒她。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可是 見識到她迷糊本性的可怕了。
  她雙頰立刻一片鮮紅,簡直是羞愧死了,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連講話都有點 不知所云了:「我家對面——我是說,我家過條馬路就到了,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像是要保證自己絕不會再出問題似的,她以步步為營的姿勢往往家的大廈邁進。
  她專心走路的樣子實在很可愛,她總能勾起他的憐惜之情。他啟動引擎,正想離去,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驚悸直撲心田。他的眼角餘光湊巧掃過車子的照後鏡中所倒映出來的 影像,在他還來不及細想的同時也急忙下了車。他本欲開口提醒她,但直覺卻告訴他, 就算他出聲警告,以她那出名遲鈍的反射神經也只會當場愣在路當中,絕對無法避開, 還不如自己衝到她身邊拉開她來得更快些。
  一輛近乎失控的轎車正以蛇行及不要命的高速行駛在這條筆直的馬路上——而朱承 曦的後照鏡中正反射出這個危險的情況來。
  車子由遠而近,引擎所發出來的尖銳聲猶如平地起春雷般,劃破了這華燈初上的寧 靜夜晚。
  果如所料,當她驚覺到有危險時,雙腳有如被寒冰凍住般黏在地上,根本無法動彈, 只能傻傻地、愣愣地看著那輛轎車衝向自己。
  直至她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後,這才突然恢復了意識,隨著這雙溫暖大手的主人 一起向旁邊跑開。這短短幾秒鐘的變化,是她生命中所碰到過最驚險的事了。
  然而,事情尚未結束,那位駕駛員彷彿發了瘋似的,居然還猛踩油門,方向盤一偏, 又直直往大廈前的紅磚道上衝,瞬間,碰撞聲驚天動地。而原本擺在紅磚道上的大小盆 栽這下可遭殃了:有的讓車輪用力輾過,裂成片片;有的則被強大的衝擊力撞上了天, 然後在空中分解、飛舞,再如雨珠般紛紛落地。
  現場全是破碎的瓷瓦、泥土、小樹,四處一片狼藉。
  大廈管理員及附近鄰居全讓這聲響給引了出來,正待前去看個究竟時,原本以為已 經熄火不動的轎車又突然來個大逆轉,逃難似的加足馬力揚長而去。
  所有的危機到此才算是安全解除了。楚楚怯生生地離開了他的懷抱,離開充滿完全 感的臂彎。她的心頭一陣紛亂,一股燥熱與尷尬感直往上升。
  他剛才除了奮不顧身衝來救她外,更用身體護住了她,將她帶往安全的地方,為她 擋去一切可能會傷害到她的東西。
  這是救命之恩耶!她該如何回報?腦子轉過一圈後,突然浮現出最常聽到的回報方 式——以身相許。老天啊!她拚命晃著腦袋,她怎麼能有這種念頭!要是真的說出了口, 豈不貽笑大方、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結果她只是在庸人自擾,一張臉羞成了熟透的紅 蘋果般鮮紅欲滴。
  他的手輕輕拂開散在她頰邊的亂髮,而這不經意的溫柔叫楚楚的心為之一顫,她的 頭垂得更低了。
  「嚇壞啦?」朱承曦當她臉上的紅潮是讓那輛車給嚇出來的。
  「還——還好。」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出這兩個字來;但她總不能一直低著頭吧, 只好努力地叫自己仰起臉來看著人家。她心想:一定得鄭重感謝人家的救命之恩才可以。
  一抬頭——「哎呀!」她那紅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毫無血色的蒼白,雙 唇並且不受控制地輕顫著。「你——你流血——了?」
  他的肩膀被劃過一道傷痕,連帶穿在身上的衣物也被劃裂了,血液正從傷口裡不停 地湧出來,雖然並不是很嚴重,但看在楚楚的眼裡也夠怵目驚心的了
  她先前的羞澀一掃而空,換上的是一臉的擔心和關心,愛照顧人的天性又充分流露 了出來。她不顧朱承曦的反對,連推帶拖地把他拉進了大廈,直登位於十六樓的楚宅。 在電梯裡,她猛敲著十六樓的按鍵,還直怪電梯的速度太慢。她那清澄的雙瞳裡盛滿了 極度的緊張;這下子,朱承曦也不忍拂逆她的好意了。
  雖然他的心中被感動所佔滿了,但另一方面卻不得不去分析剛剛差點就造成慘劇的 事件:這究竟是否真為一場酒醉駕車的意外?還是——一股冷流竄入心房,他心中的不 安也益加擴大,但卻又抓不住任何一點證據來肯定自己的推斷……他陷於迷惘中。
  「快點!」楚楚焦急的聲音喚回他神遊的思緒。他婉拒了她想攙扶他的舉動——一 點小傷而已,沒那麼嚴重吧?況且,他也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人。
  「鑰匙——鑰匙呢?」她手忙腳亂地翻著背包找鑰匙。「我該不會又忘帶了吧?不 找了!按門鈴比較快——」
  火燒屁股似的門鈴聲,急促得夠讓屋裡的人心驚膽跳了。
  「搞什麼?失火了嗎?」楚母咕噥地從廚房跑出來。
  而不管事業有多繁忙都一定會回家陪妻女吃飯的楚父,也從書房探出頭一窺究竟。
  門一開,只見滿臉焦急的楚楚仁立於門外。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楚母先是被她焦急的臉色嚇了一跳,但隨即又很懷疑 地問:「楚楚,你是不是又撿到什麼玩藝兒想拿回家來養?這回又想跟媽咪玩什麼把戲 了?」她這寶貝女兒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
  「沒有啦!你別亂猜。唉!現在沒時間跟你說啦——」她把遲疑著該不該進去而站 在門外的朱承曦給拉了進來,再將他按坐在沙發上,不理會目瞪口呆的楚母和正從書房 裡走出、一頭霧水的楚父。先從櫃子裡翻出來急救箱來,拿出消毒水、紅藥水……直往 他的傷口抹,再用乾淨的紗布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住。雖然她包紮的手法相當可笑,但在 場的人可是沒有一個敢笑出來,尤其是楚家二老,更是被這狀況給看傻了。
  「我的天啊!這回居然真的撿了個人回來。」楚母呻吟似的喃喃自語。
  「暫時先這樣處理。你等等,我現在去買消炎片,哎!不對,不對!還是先讓醫生 看一下比較妥當些。」她仍是慌張失措。
  「這樣就行了。我沒事,真的!」他沉穩的語調適時地安撫住她那混亂的思緒。
  「真的沒事?」她不放心地重問一次。
  他向她保證地點點頭,她終於鬆了口氣。緊接著,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著楚家 二老溫文有禮地道:「冒昧地前來打擾,真是對不起!我叫朱承曦。」
  「他也是我們學校裡的教授。」楚楚在旁邊附上一句。
  楚家二老除了目瞪口呆外加驚訝之外,還同時暗吸了一口氣——這年輕人真不簡單, 不光儀表不凡,連學識涵養也高人一等。待訝異完畢之後,視線又掃過朱承曦肩膀上的 傷勢,隨即看向楚楚,等待她的解釋。
  其實,一點也不能怪他們會莫名其妙,住得那麼高,也難怪會不曉得十分鐘前樓下 曾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事件。
  「剛才在樓下發生了一場小車禍弄傷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跟楚楚無關。」朱承曦 一肩攬起所有的責任。
  楚楚聽他這麼一說,急得想解釋清楚——救命之恩豈容輕輕帶過?「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他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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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28:33 |只看該作者
「楚伯父、楚伯母,我想我還是先走了。很抱歉!打擾你們了。」
  「等等!你別走啊。」她更急得扯著嗓門大叫。
  「朱教授,你就留下來跟我們一道用個便飯吧!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
  「是啊!我們家人口簡單,難得有客人來,你就當陪陪兩位老人家好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全是熱心的招呼。由此可見楚家二老對朱承曦的印象極好。 在盛情難卻之下,如再繼續推辭的話就成了矯情,所以他留下了。
  這是一頓從未享受過的美好晚餐,並不是因為菜色極盡奢華,而是這屋子裡四處充 滿溫馨的氣氛,暖烘烘的,像道陽光般射進了朱承曦的心房。這和他身處的環境恍如兩 個世界,他不必再處處提防,小心翼翼地隨時張開保護膜;面對這些和善的人,他可以 盡情展現真正的自我。這一晚,他沒喝酒,卻微醺了,整個人再度鮮活起來,他開懷地 綻開了笑顏。
  燦爛的笑容第二次毫不造作地展露在楚楚面前,而她也看癡了。
  吃完飯,她送他下樓。晚風徐徐,有點冷,楚楚不禁瑟縮了一下。
  「天涼了,你就不必送我了,上樓去吧!請再替我向伯父、伯母道謝。」
  「你的肩膀受了傷,自己可以開車嗎?真不巧!我大哥人不在家,沒有辦法送你回 去,要不我請爹地送你好了。」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了。」朱承曦指了指停在對面的一部黑色轎車,車門旁正倚 著一位年輕人。雖然距離很遠,但楚楚可以強烈感受到那人的雙眼正炯炯地相視著自己。
  「那——再見。」
  朱承曦朝她點了一下頭,便迅速往那輛黑色轎車走去。
  「沒事吧?」封昀沉聲問道,眉頭緊鎖著。
  「我沒事。對了!你在這裡等我多久了?」
  「兩個鐘頭。」
  他的回答換來朱承曦無奈地牽動嘴角;果然,封昀仍不顧他的要求,依然在他身邊 布下眼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知道要來這裡找他。
  「我不放心。」封昀解釋著。
  「我明白。」短短三個字,道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朱承曦歎口氣,放平了 椅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中。而封昀也打消了繼續追問女孩的一切的念頭。
  黑色轎車隨即隱沒在夜色裡。
  「人都走遠了,你還傻乎乎地站在這裡看什麼?小心著涼了。」楚揚將外衣披在她 肩頭,試探性地問上一句:「交男朋友啦?」在他的記憶裡,他可從未見過妹妹有過這 種滿臉迷惑的表情,他必須問清楚。還有,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楚揚確認站在黑轎車 旁的人他曾見過,也就是岳寧在酒店前遭狙擊的那一次。而這回他居然是出現在他家大 門前。這麼湊巧?那另外受傷的人又是誰?跟楚楚有什麼關係?
  「你別瞎猜!那個人不是什麼男朋友,他是我學校裡的教授;剛才他是為了救我才 受傷的……」楚楚紅著臉說出事情的經過。
  楚揚聽著聽著,職業上的敏感讓他察覺到似乎有事要發生了,但直到現在仍摸不著 邊際的他又該如何預防?或者,這全是自己大驚小怪、杞人憂天?他的眉頭不自覺地愈 攏愈緊,心頭也覆上一層憂愁。
          ☆          ☆          ☆
  滂沱的大雨才剛停歇,冷風涼涼地吹送,寂靜的四周顯示出這一帶的人家全都進入 了睡夢中。雨水滴從屋簷上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在街邊路燈的照耀下,透明潔淨的 水滴反射出繽紛燦爛的光彩來。
  岳寧仰起頭,伸出那雙柔嫩細緻的手,原意是想捧住那顆顆圓潤晶瑩的雨珠,但才 一落下,雨珠就在掌心中無情地散了開來,繽紛的光影也立即隱沒。
  她一直站在這屋簷下,連站立多久的時間也都懶得去計算了。她專心一意地欣賞這 洗盡滿天塵埃的大雨,順便祈禱它能洗盡胸中那抹灰沉沉的陰霾,不過效果顯然不彰, 清明感在水滴自掌心中化開的同時又消逝了。
  她所站立的地方是一棟四方端正、無人居住的平房屋簷下,而這附近的房子全是一 樣的格式,由此可知,它們的存在已有一段歷史了。
  岳寧出生於此,童年的記憶也都是在這裡成形的。這地方住的全是警察眷屬,正因 為這樣,鄰居間的往來又十分頻繁,彼此也相互照應著。這裡對她而言,曾有過一段永 難忘懷的美好時光……她無奈地牽動嘴角,感傷地一笑;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岳 寧輕歎一口氣。
  兩個女人為同一件事所表現出來的歉意方法截然不同——她的母親選擇將自己關閉 在自責的深淵中。她失去了丈夫,所以更能體會失去丈夫的人的痛苦。她母親不願意離 開這個地方,只是默默忍受無數的白眼與苛責,她是用這種方式來替丈夫贖罪的,不再 牽連任何人地一肩挑起所有的罪過。而她自己呢?她則選擇打擊犯罪的方式來一報這血 海深仇。
  但是,她的決定卻讓母親強烈反對。對!母親是怕了,害怕悲劇再重演一次。失去 丈夫後的椎心痛楚還不曾平復,如果又再失去了女兒,這煉獄般的折磨會讓她承受不住 的。但阻止並沒有效果,以岳寧如此倔強的個性是根本不可能聽勸的,做母親的她最後 只撂下一句話:在女兒沒有辭掉這份工作之前,她將永遠視她為陌生人。
  岳寧整理紊亂的情緒——對面那間仍有一盞小黃燈的矮房子就是她的家。亮著燈, 是小她八歲的妹妹岳靜在等她的表示。她知道母親不願見她,更逞論接受她要補貼家用 的薪俸了,所以,她只好暗中與妹妹聯絡,定期將錢偷偷塞給她。
  她輕輕敲著門,不久後,岳靜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喚了一聲:「大姐。」
  「媽睡了?」
  「嗯!今天很早就睡了,你進來吧。」
  回到自己的家還得小心翼翼地,岳寧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媽身體好點沒有?」 這是她今天回家的重點。
  「醫生說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我進去看看她。」岳寧輕輕推開她母親臥室的房門,放輕步伐,不敢發出一點聲 響地走近母親的床畔。母親那歷經百般折磨的臉龐顯得那麼地憔悴,她忍不住喃喃地說 道:「媽,您等等,等我消滅了日月教之後,我一定會回到您身邊做個乖女兒的!這段 期間您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只要讓我報了仇,所有的人就不會再怨恨我們了! 從此以後,我們就可以抬頭挺胸地站在他們的面前,再也不虧欠誰了!」
  岳寧多麼希望睡夢中的母親能瞭解她的一番苦心,奈何母親似乎沒聽見。她無聲地 再次歎息——垂頭喪氣地轉身離去,沉寂的氣氛再次瀰漫整間臥室裡。
  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滑落下來,沾濕了枕頭——這種做法似乎傻得不近情理,可是 她唯有用這種辦法來逼迫女兒,才能讓女兒回頭。她不忍心啊,不忍心讓女兒在槍林彈 雨下討生活,她只是希望女兒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就這麼簡單的一個想法,她難 道錯了嗎? 









第05節

  「岳寧,請你等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聽到了叫喚聲,岳寧是停頓了一下,但在百分之一秒的駐足後,她還是選擇了加緊 腳步向前跨去,遠離這個令她心亂如麻的男人,她更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她逃難似地想避開楚揚,然而後者卻是愈追愈緊。
  這個自大狂!難道忘了她的警告,忘了她給他的羞辱?自從狙擊案之後,她明顯地 感覺到楚揚已開始特意與她保持著距離,除了公事以外,兩個人極少有過單獨的碰面與 接觸。這預料中的情況雖然讓她喘了口氣,卻有股想流淚的衝動。她不能怪誰,她早就 設定了自己的日子終將要孤獨地度過。但在剛才的例行會議上,他看她的眸光卻出現了 三百六十度的轉變,有不安、責備;有關懷、不捨。她都快被他那如影隨形的眼神給弄 瘋了!在會議進行中,她一開口說話,字字句句都成了語無倫次;她一向條理分明的腦 袋,也變成了一團漿糊。以前她總覺得會議的時間太短不夠用,今天卻如坐針氈,恨不 得趕快結束。天啊!他這回到底又想做什麼?
  就在她急於甩脫他的同時,楚揚已出奇快地來到了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丟下 一句話:「盧先生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如遭五雷轟頂般,她停下了腳步;不為什麼,只因為這句話。「楚揚,你實在是太 過分了!你憑什麼去探問我的隱私?這很好玩嗎?你拿揭穿別人的秘密當娛樂嗎?還是 想拿人家的秘密當笑柄?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這個不要臉的人!你這個大混蛋!」 岳寧咬牙切齒地咆哮著,氣憤至極:他真的觸著了她心中最痛的地方。
  「我向盧先生問你的事,只因為我關心你,你先別誤會,我所謂的關心,只是同事 之間的情誼。」他苦澀地說道:「我從不否認你是個難得一見的能幹警員;正因為如此, 所以盧先生和陸先生才會讓我們攜手合作共同對付日月教,但你反常的舉止卻出乎我的 意料之外。我不忍見我的搭檔就這麼死在敵人所設下的陷阱中,而我卻還不知道到底是 怎麼一回事。」
  「你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動聽,但事實上,你真的是單純地想幫我嗎?」她斜睨 著他。「算了!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怎樣?你心裡是不是覺得很害怕?怕我跟我父親一 樣卑鄙,把你給出賣了?」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出賣我,從來沒有!既然盧先生能夠相信你,還把這麼重大的 任務交給你,我又為什麼要懷疑你?我去探究原因,並非是想刺傷你,我只是不願意讓 皇天酒店的事再次重演,以免後悔莫及。」
  這番話有著指責與規勸——衝動的結果只會壞事!這道理她不能不明白。岳寧凝視 著他,想從他臉上探查出他到底存有幾分真心,他真的能夠毫無介懷的、像她的長官盧 雪懷一樣毫無條件地信任她嗎?
  一想起盧雪懷,岳寧除了感激之外還是感激。他是接任陸騰退休後所遺留下來的職 位,擔任警界最高首長。他感動於她的努力不懈,也疼她、惜她、提拔她,完全不去計 較岳寧的父親岳尼恩曾出賣同僚的事。雖然說他們兩人是父女,但卻是完全不同的思想 個體,所以沒有理由把上一代的罪過推倭給下一代;那是最殘酷也最不人道的做法。
  他明白岳寧以打擊日月教為首要的心情,而她的能力也足夠讓她擔負此項重要任務。 可是,她似乎有點衝過了頭,叫人不得不替她捏把冷汗,因此盧雪懷決定,把這個他一 直隱瞞不讓別人知曉的秘密向楚揚透露,期望他能夠適時地澆熄岳寧的一腔怒焰。雖然 皇天酒店一案他可以扛下一切責任,但下一回呢?盧雪懷不是擔心她再次誤闖,而是擔 心狙擊的情況再度發生,他不願見這女孩有任何的意外。
  「不要讓仇恨沖昏了你的理智。聽我說,從今天開始,你好好跟我配合,不要再妄 自行動。冷靜地配合我,讓我幫你!」
  「我還不夠冷靜嗎?我忍了十年了,還不夠冷靜嗎?我只是不願放棄一點一滴的線 索,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哪裡不對了?哪裡有錯?」楚揚雖然撩起了她心中的痛苦,但 她卻依然沒有妥協的意思。
  楚揚真想打開她的腦袋瓜子,看看那裡頭裝的究竟是什麼。這種倔強不服輸的女人 真是他生平所僅見;不過,楚揚卻不再跟她爭辯,並非是說不過她,當然也不是贊同她, 只是不想再激怒她,因為,她烏黑的眸子中全是難以形容的痛楚。「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溫柔的眼神、溫柔的口吻、溫柔的話語再次撼動了她;她沒有拒絕他。
  這星夜,浪漫醉人,清涼的晚風在身上緩緩吹拂,這種氣氛很適合情侶漫步其中。 他們的確也和幾對深情款款的情侶擦身而過,那種手牽著手、相依相偎的感覺很溫馨、 很美好,令從未嘗過愛情滋味的她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這種欣羨的目光並沒有招致對 方的白眼;相反地,對方也同樣用著欣羨的目光看著她和楚揚。難道在他們眼中,自己 和楚揚也像是一對情侶嗎?這種想法一起,她的心頭便像小鹿般亂撞亂跳——天啊!她 搖搖頭,甩掉這莫名的想法。
  她極力偽裝成平靜的面孔,卻忍不住地偷偷瞄了身邊的他一眼。是心有靈犀嗎?他 居然也同時低頭注視著她,令從不知膽怯的岳寧,臉上居然摹地燒紅起來。這真的是她 有生以來第一次臉紅,第一次感到扭。記不安,第一次……
  孩童的吵鬧聲傳進她的耳裡,讓她忘了再去細想還有什麼也是第一次,而身旁的楚 揚也停下了腳步駐足傾聽。等岳寧聽清楚兩個孩子是為何事而爭吵時,血色倏地從她臉 上褪去,換上可怕的慘白和呆滯。
  「臭小薇!壞小薇!你爸爸是壞人,你也是壞人,你們全家都是大壞人!」一個小 男孩瘋狂地大吼著。
  「不是的!不是!」名叫小薇的女孩,大約是小學生吧,怯怯的圓臉上竟已淚痕狼 藉。
  「是!你不要臉!還敢說不是?就是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爸爸的!你還說 不是?是!就是你們!你們全都是壞人。」
  「不是!不是啦……」小女孩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一徑地喃喃說著重複的話, 和流著豆大的淚珠。
  罵人的小男孩抑制不住地也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那聲聲童稚的指責,雖然是在大罵 名叫小薇的小女孩,但句句卻如利箭般直射岳寧的心房,令她心頭不住地淌著血。
  「我媽媽說是你爸爸虧空公款,然後再嫁禍給我爸爸的,害我爸爸被人誤會,害他 自殺死了!我以後再也沒有爸爸——沒有爸爸了……」
  「不是這樣啦!我爸爸不會害人——不是——你不要這樣子說我爸爸——不要這樣 說!」小女孩一直想替她爸爸講話,但卻找不到有力的話來反駁,在沮喪之下,只能拼 命地哭泣,哭得柔腸寸斷。
  「你哭什麼哭?你是大壞蛋的女兒,所以你也是大壞蛋!」小男孩撿起旁邊地上的 小磚頭,「我打你!拿石頭打死你!不然你長大以後也會像你爸爸一樣害人。」他作勢 朝小女孩身上扔去。
  「小朋友,住手!」楚揚眼明手快地擋在小孩前面,阻止了小男孩的動作。
  「小朋友,你這麼做是不對的,你要是拿石頭打人,那你不也變成大壞蛋了?小朋 友,聽叔叔的話,大人的事情讓大人去處理好嗎?小朋友應該要和平相處,不可以吵架 的。」
  「可是她爸爸——她爸爸……」小男孩嗚咽地說不出話來。
  「做錯事的人是她爸爸,並不是她呀!你怎麼可以罵她呢?這樣做是不對的。好了, 天都黑了,趕快回家去,不然媽媽找不到你是會擔心的。」
  小男孩用手胡亂地擦拭滿臉淚痕,用忿恨的眼神狠狠地瞪視了小薇一眼;由此可知, 他根本無視於楚揚的話,但——這能夠怪他嗎?小男孩終於帶著滿臉的恨意轉身離去了。
  楚揚不禁微微歎了口氣,正想回頭安慰那名小女孩時,卻不禁愣住了——她紅腫的 雙眼雖已不再流淚,卻充滿了空洞和茫然,嘴中毫無生氣地喃喃自語:「我爸爸是壞人 嗎?他真的是壞人嗎……」她完全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一步一步地沒入黑暗中。
  岳寧的身子輕輕地顫抖起來。當年,在眾人的交相指責下,她的恐懼、她的不安、 她的罪惡感……一切的一切如今全在這小女孩身上重現,而她好不容易才構築起來的堅 強也在瞬間崩毀。淚水毫無預警地溢出了眼眶,她緊咬著泛白的嘴唇,直打著哆嗦。
  楚揚不只是看見了她的淚水,他還聽見了嗚咽的聲音:微弱地、隨著風吹進了他的 耳裡。
  楚揚很難想像向來據傲如鳳凰的岳寧居然也會掉眼淚,而且還是成串成串地滑落下 來。飽含淚光的雙眸,看來是那麼地楚楚可憐、那麼地委屈與消沉,和他所認識的她簡 直是判若兩人:她脆弱得惹人憐惜。霎時,他全明白了!借由那個孩子,她回想起自己 從前的遭遇,這種折磨是何其殘忍啊!
  情不自禁地,他輕輕擁著她、輕撫著她的秀髮……
  而岳寧彷彿找到了疲憊心靈的依靠,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毫無保留地宣洩出她壓抑 已久的情緒。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在安慰她的同時,楚揚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是岳寧的第一次, 自從她父親過世之後,她是第一次毫無顧忌地依偎在男人懷裡哭泣。
          ☆          ☆          ☆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一眨眼,光陰就從指間悄悄流逝了,從來不會稍停。人們或 許會仗著自己年輕,總想著來日方長,因此很少會去體會時光流逝的無奈;除非,畏懼 中的事物即將發生、卻將來到,也唯有此時,才會去感歎時間為何走得那麼快!
  聚散離合本是這個世界中的常態,但縱使能看破這一點,卻也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敞 開心胸、毫無介懷地坦然面對它。就像現在,即將道別的傷感愁緒瀰漫在楚楚與朱承曦 之間。
  兩個月代課的日子轉眼即過,或許這一別再也不會有相見的時候,但就算彼此的心 揪得再痛,他們仍然不得不去面對這個現實。畢竟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自己仍有應盡的 責任與義務等著去完成,就算對這女孩有特別的好感,並且也盡量地利用借由送她到各 地公益團體去當義工和指導她課業的機會,爭取多一點和她相處的時間,所以他也該滿 足了。這夢,也是清醒的時候了。
  「到了,再見!」他的語氣中有著抑制不住的煩躁。再過三天,他就要離開這個校 園了,而對楚楚的不捨之情也使得他無法不心煩。
  「要不要上去坐一會兒?」楚楚又問著這已重複過無數次的問題,她也知道必定又 會遭到相同的回絕。她無意去探查他內心深處是否隱藏著不可告人的故事,但這兩個月 相處下來,雖然她無法深刻瞭解他的內心世界,但再怎麼遲鈍的她也感受到他並不願意 來她家,總在刻意逃避著那種歡樂的場合,那似乎會造成他的某些「壓力」,這也正是 她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朱承曦果真搖頭回絕了她的邀請——殊不知,他的確是在逃避,因為他怕自己會深 深陷進去而再也不捨得離開,想一輩子都留在那兒。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這除了會把 他的責任感消磨殆盡外,如果有一天這種片刻的幸福感再度遠離他時,他會承受不住那 種失落的。
  他有他的理由,楚楚也就不勉強他,朝他揮揮手,看著他駕駛的寶藍色轎車隱沒在 夜色中。
  風,輕輕地拂過她,也輕揚起她那一頭如黑緞般的秀髮。她一個轉身,正要過馬路 時,卻感到自己揚起的頭髮好像碰到了什麼人的臉,楚楚回過頭想開口道歉,但卻被對 方的表情給嚇愣住了。
  那是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不客氣地盯視著她。那目光中所流露出來的強烈敵意令 楚楚感到害怕。
  「我——我似乎見過你。」楚楚不確定地問,並在自己那並不怎麼好的記憶中努力 搜尋著。她實在不明白,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為什麼要用仇視的目光瞪著她。
  「我們是見過,就在一個月前而已。怎麼,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嘿!這也難怪,我 當時好像也忘記介紹我是誰了,難怪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她唇邊泛著冷笑,美麗的臉 上有種恨不得能將她生吞活剝的惡毒表情。「那天算你運氣好r有人替你擋掉了那一關, 否則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再見到我,我也不必親自再跑上這一趟。」
  她這段話代表了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會有機會再見面?這美艷又驕傲的女子曾對她 做過什麼事嗎?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姐,你可不可以把話說得清楚一點?我一句都聽不懂耶!我想我是見過你的, 但我跟你之間卻連最基本的認識都談不上,我甚至不曉得你是誰,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麼 會怒氣沖沖地跑來找我。」她微側著頭,仔細地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我 做過得罪你的事?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以向你道歉的。」楚楚並非怕事,而是在她的 人生觀裡,永遠相信「人性本善」這四個字;她總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壞 人,除非是自己挑起事端,否則別人根本不會找上門來才對。
  「我叫歐陽虹虹,你最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面對楚楚的一派純真,她更是充滿 了厭惡。她咬牙切齒地道:「你就是用這張天真無邪的臉孔來勾引朱承曦的吧?」
  勾引?這兩個字重重地劃過楚楚的心房,她悚然一驚。
  內心裡,她不否認對朱承曦存有好感,但朱承曦對她是抱持著何種的態度,她並不 知道;尤其在面對那張冷淡的面孔時,她更是沒有勇氣去探索答案。
  沒錯!他是關心她,但全是適可而止的關心;僅僅是師生之間的關懷,絕對沒有任 何足以引起誤會的舉動。歐陽虹虹這種指控實在是不合理,而且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跟朱教授純粹只是師生之間的情誼,絕對沒有摻雜任何 情愛成分在裡頭,你不該隨便往我們身上扣帽子,這並不公平。」
  「是嗎?」歐陽虹虹的聲音更冷,冷得足以刺穿人心。「不管你跟他之間有沒有任 何情愛成分在裡頭,你們之間就到此為止。我坦白告訴你,朱承曦是我歐陽虹虹的未婚 夫,我們很快就會步上結婚禮堂。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對他存有非分的妄想,甚至想 他都不可以!」
  「哦!」聽完這段話,她呆呆地應了一聲,然後不自覺地用兩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是不是風沙吹進自己的眼睛裡?否則她為什麼一直覺得眼眶熱熱的,好像要流淚的 樣子。而且,空氣也變稀薄了嗎?否則為什麼她的胸口悶悶的,好似快要喘不過氣來。 好難受喔!真的要就這樣就結束了?甚至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朱承曦一直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原因就是他早已心有所屬。而歐陽虹虹是以未 婚妻的身份來警告她,因此所有的問題終於都有了解答,她再也不能偷偷期盼了!她也 不可以當第三者,這是不道德的——第三者?自己是否有權利給自己這樣的定位?搞不 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楚楚自憐的情緒非但沒有引發歐陽虹虹的同情,反而更加激怒了歐陽虹虹;歐陽虹 虹對愛情所持有的態度是完全自私的佔有,不容許任何人來分享。歐陽虹虹怒斥道: 「你這是什麼表情,什麼模樣?我說過你連想都不可以想他!我命令你,立刻把這不要 臉的骯髒念頭從你的腦子裡徹徹底底給我消掉。」歐陽虹虹不只在言語上恐嚇楚楚,甚 至還舉起手來,使盡全力就往楚楚的俏臉上揮打下去。
  楚楚非但沒有躲,而且還閉上眼,準備承受這一掌。她是期待著,期待會因為這一 掌而打醒自己,然後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躺在床上,而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一場惡夢——
  但是過了很久,那一掌始終都沒有落下來,她正感到奇怪;歐陽虹虹該不會臨時改 變主意了吧?還是,這真的只是一場幻夢?她忍不住睜開眼睛來看——她看見一個熟悉 的身影正立於眼前,她差點驚叫失聲,那個原本已經開車離去的朱承曦居然直挺挺地站 在歐陽虹虹身後,一手還緊緊地抓著她那只舉在半空中的右手。
  他那宛若深海的眸子裡可以清楚看見怒氣正在沸騰,緊抿的雙唇因氣憤而泛白。幸 好,他先前對藏在暗巷內的紅色跑車起了疑心,所以即時回頭趕上了這一幕,否則楚楚 的臉豈不是要莫名其妙地印上五指紅印了?
  「承曦,你——」歐陽虹虹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離開了嗎?怎麼又突然轉 回頭?還讓他看見了這一幕!天啊!她在他面前一向保持著十分美好的形象,會因為這 一次而把十多年來的苦心全數毀之一旦嗎?不!不要!「承曦,你聽我說,我……」她 現在的哀兵姿態與剛才不可一世的傲然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你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痛心疾首地道。
  不只歐陽虹虹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就連朱承曦對她剛才的舉動也感到十分難 以置信:她怎麼會像只瘋狗般地傷害楚楚,甚至還想要攻擊她?當他一想到楚楚因他而 成為無辜的受害者時,他便心如刀割。更氣自己把她捲進這個是非圈裡來。這不是她所 該承受的,他覺得自己根本無顏再去面對她。
  「跟我走!」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而從齒縫中迸出來的命令語句是那麼地冷酷 無情。
  在這種狀況下,不但容不得歐陽虹虹不從,而她也不敢不從。兩個人坐上朱承曦那 輛寶藍色的轎車絕塵而去……
  走了!默默地走了,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了。怎麼風沙又吹進了自己的眼裡?好 痛!這回她再也克制不住了,成串成串的淚珠滴落在她的胸前,沾濕了一片。
          ☆          ☆          ☆
  「你不能就這樣判定我有罪!試問,天底下有哪一個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未婚夫跟 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何況我也只是嚇嚇她,要她知難而退而已,我絕對沒有傷害她的意 思。」歐陽虹虹努力替自己的行為辯解。「你別板著一張臉,我的解釋你到底有沒有聽 進去?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慾!而正因為我深深愛著你,所以我的反應才會比較激 烈。你為什麼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車子猛然煞住,歐陽虹虹狼狽地往前衝。
  「你到現在仍然認為你沒有錯?」朱承曦打破沉默,冷漠地質問她。
  「我不覺得我哪裡有錯。」朱承曦一心護衛楚楚的語氣撩起了她一直控制住的怒氣; 她那被父親歐陽驥再三告誡而克制住的驕縱任性也開始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
  「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去侮辱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甚至還動手打人,這樣你還不認為 自己有錯嗎?」
  「她無辜嗎?不!她一點都不無辜!她要為自己不檢點的行為負責任,這全是她咎 由自取。錯的是她而不是我!她本來就沒資格跟你來往。」
  「我不記得我連交朋友的權利都沒有。」
  「可是你也別忘記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日月教的教主!一那些來歷不明的女人都配 不上你;唯有我,唯有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
  她盛氣凌人、目空一切的傲態是他前所未見的,他不禁開始懷疑,這麼多年來,他 到底認識她有多深,瞭解她有多少?他這些年來所看到的全是她的演技而已嗎?難道他 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未婚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沉默了,並且若有所思地凝 望著她。
  歐陽虹虹被他莫測高深的眼神震醒了理智,她不安地抿著唇,「別把我想成是一個 無理取鬧的潑婦,我會這麼做全是為了我們將來著想。」她心慌得不敢去迎視他。「我 只是想提醒你,你算是已經有了家室的人,你不該再有別的心思,那對我太不公平了。」
  「我再重申一遍,在我沒有簽字以前,我隨時有解除婚約的權利。」
  「這是你第二次對我說這句話了。你真是何其殘忍!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我無條件的 奉獻讓你無法接受,所以你拿這句話來做擋箭牌。如今看來,我是錯了,那是因為你的 心裡早已有了別人。你是故意的!是那個女孩子對不對?對不對?」她歇斯底里地狂喊 出來。
  「不關她的事,是我覺得有重新認識你的必要。」
  「別把罪過推到我頭上來,我不會接受的。還有,你該記得,我跟你的婚約是由你 父親所訂下來的,日月教中人盡皆知。你敢公然違背你父親的意思嗎?」歐陽虹虹心急 之下甚至抬出已故老教主朱夢龍。
  「你要不要試試看?」他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歇斯底里的狂叫,眼中所流露出來的 是說到做到的決心和自信。
  歐陽虹虹這下不敢再回腔了,她打心底湧起深深的恐懼——他是認真的!他是認真 的……
          ☆          ☆          ☆
  車子一回到這棟豪華別墅後,朱承曦便拋下遠在後頭苦苦追趕的歐陽虹虹,沉著一 張臉,不發一語地直往歐陽驥的書房裡沖。
  大概又剛開完一場朱承曦無法參與的特別會議吧,書房裡正走出三名歐陽驥麾下的 紅色火焰。
  三名紅色火焰看見一臉冷肅的教主迎面而來,不禁暗吃了一驚,以為密謀的事情被 揭穿了,於是全都驚懼地低垂下頭——除了迴避他灼人的視線外,也是順勢朝他致上九 十度的大躬。
  朱承曦擺擺手,示意他們立刻離開。
  這三名紅色火焰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於是急忙退了開去。
  「承曦,你來得正好!過來這邊坐,嘗嘗這壺茶的味道好不好,這可是我們日月集 團研究出來的新品種茶葉。剛剛驥叔才跟他們三人研商要如何拓展海外市場,怎樣才能 成功地打響這第一炮呢!」歐陽驥悠閒地一面擦拭那些價值不菲的名貴茶具,一面對進 入書房的朱承曦說道:「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瞧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我是來要求解除我跟虹虹的婚約。」
  歐陽驥擦拭茶具的動作頓時停住,大約經過了十秒鐘吧,他才又恢復正常,手心雖 然微微冒汗,但仍力持鎮定。「是虹虹那丫頭惹你不高興?」他輕描淡寫地說著。
  「爹地!」歐陽虹虹滿腹委屈地隨後跑進來。「承曦他——」
  「你給我住口!」歐陽驥瞪視著自己最寶貝的女兒,他是第一次這麼大聲斥責她。 「你想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是你的錯你就必須承認!你們兩個我從小看到大,脾氣是 摸得一清二楚。承曦的度量我很明白,一定是你這孩子太任性,做出一些令人無法忍受 的事情來,否則承曦怎麼可能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你該好好反省一下!」
  「不是我,是——」她極欲反駁。
  「不許你替自己辯解!你這丫頭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眼看即將為人妻,還不懂得 控制小孩子脾氣。」歐陽驥接著苦笑著看向朱承曦,像在尋求他的諒解似地說道:「你 們兩個從小一塊兒長大,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理當十分瞭解彼此的個性。虹虹有時候 是比較急躁些,但不管她做了什麼,絕對都不是故意的,你就別跟她計較了吧。」說完 又轉頭瞪視著女兒,『你還不趕快道歉!」
  歐陽虹虹也算是聰明人,挺識時務的,她知道繼續惹火朱承曦可不是明智之舉,於 是她撒嬌道:「你就別生氣了。對不起!全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小心眼的,我向你保 證絕對不會再犯了!」
  父女倆一搭一唱的,全沒給朱承曦說話的餘地。朱承曦一想起楚楚那遭受屈辱的臉 孔,一顆心就不由得一擰。歐陽虹虹向他道歉根本毫無意義,如果她有誠意的話,就必 須當面向楚楚致歉。
  朱承曦的態度無比地堅決,「虹虹,你必須為你不當的行為去向楚小姐道歉。」
  她做出來的笑臉立即崩潰,眼瞳中有著憤怒的焰火。她正想發作,此時門外閃進來 的另一個人,卻出聲將這即將發生的風暴消弭於無形。
  「承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說話的人是柳應之, 他的出現也適時地給情緒激動的朱承曦澆上一盆冷水。
  「既然是虹虹的過失,我一定會要她去道歉。你放心好了。」歐陽驥以大公無私的 姿態結束了這場紛爭。
  朱承曦不再說話,隨著柳應之退出了這間歐陽驥專用的書房。
  而在確定他們兩人都走遠了之後,歐陽驥的眼神轉為陰沉可怕。他沉著聲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歐陽虹虹不甘心地把楚楚介入他們之間的事加油添醋說了出來:「爹地,我上次所 擔心的人就是她。我本來計劃弄個車禍讓她斷只手或少條腿的,沒想到卻讓承曦給破壞 了。我今天更加確定那女人在承曦的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爹地,您說我還能眼睜睜地 放任不管嗎?」
  「當然不能。不過做事也要有方法,像你莽莽撞撞的反而會壞事,比方今天就是個 例子。要成大事就得有計劃,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件事我來處理,我會摸清楚她 的底細,看看她是何方神聖再做決定。這段期間我不許你再去爭風吃醋。你儘管放心, 教主夫人的寶座一定落在你身上,承曦一輩子都是你的人!」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4-17 08: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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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我很抱歉,我剛才竟會如此失控,要不是您及時趕來制止,我恐怕就真的得為我 的衝動而付出不小的代價了。」朱承曦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靜。
  「剛剛那個人的確不像遇事冷靜的朱承曦。」柳應之不禁蹙起眉頭,沉思了一會兒 之後才輕聲問道:「那女孩真的在你心目中佔著如此重要的地位?」
  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滿天星辰、動也不動的朱承曦聞言微微一震,回頭說道: 「沒有!是歐陽虹虹反應太過度了。」他的身體卻十分僵硬。
  柳應之幾乎是用心疼的表情看著他,「我不是在責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 法而已。」他並無子嗣,而朱承曦是由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就等於是他的親生兒子一般; 做父親的怎會不清楚兒子的情緒變化呢?
  當年他之所以將日月教的所有教務放手給歐陽驥,除了是尊重前任教主朱夢龍的遺 命外,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搞權力鬥爭,尤其是他自知最後必然會敗給歐陽驥。所以, 他給自己訂下了步步為營的策略。首先,他必須完全掌握未來繼承人的培育工作,把他 栽培成為可以擔負重責大任的人;倘若歐陽驥真有攬權稱霸的野心,也有人可以出面制 止,日月教的大權才不至於完全操於一個人手上。
  朱承曦敬愛地看著頭髮泛白、外表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的柳應之,一絲慚愧襲上心 頭。柳應之是一位慈愛的長者,雖然在他年輕時十分意氣風發,立下不少功勞,但他卻 在處於高峰時急流勇退,毫不戀棧,從權利慾念中完全抽身。如果不是因為與上任教主 的深厚友情,在他托孤下不忍離去,或許他早已退隱江湖,做個優遊自在的逍遙者。
  面對有如父親般的柳應之,朱承曦不想欺瞞他對感情的看法。「其實我自己也很矛 盾。我不否認,那女孩的一顰一笑總是深深牽引著我,但我有太多太多的束縛,不能像 正常人一樣去愛她。我沒有理由去讓一個不解世故且善良純真的女孩捲入這個是非圈中。 愛一個人就是要給她幸福,而不是永無止境的痛楚。」
  「所以你決定要放棄?」
  「我不得不放棄。況且,現在也不是跟驥叔起衝突的時候;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 辜負了父親以及您的期盼與栽培。」
  「怪不怪你父親當年擅自替你安排的婚姻?」柳應之問道。
  「不怪!」他露出諒解的笑容來。「當年仍是稚子的我,十分需要驥叔與柳叔的輔 助。但父親有感於駭叔這頭猛虎必定不甘雌伏,為了安撫他,才決定拿這條婚約來絆住 他。驥叔並無子嗣可以繼承事業,而我如果與虹虹結婚,就等於是他的兒子,到那時, 他等於掌控了日月教全部的資源與人脈,他也就不會急於把日月教給併吞掉了。其實, 驥叔如果按照我父親的計劃來做,讓日月教早些脫離黑社會,步上正軌,那麼我可以毫 無條件地將整個日月教交給他,但是……」
  「事與願違。」柳應之露出一抹苦笑,算是自我嘲諷吧。原以為只要沒去製造一個 和歐陽驥相對立的環境,就不至於刺激歐陽驥的野心,但這招顯然不管用。
  「他顯然沒有停止過他的野心。老實說,他的才幹令人不敢小覷,但他的狂妄卻是 他的致命傷。」他吁了一口氣,「我原本期盼事情不至於發展成自家人互相殘殺的局面, 但照這種情況看來,我似乎是在癡人說夢。承曦,雖然避無可避,但我希望你能把傷害 減至最低;至於該怎麼做,就全靠你的智慧了。」
  擔子是愈來愈重了,朱承曦的心情完全跌落谷底。不期然地,他又想起了楚楚的俏 臉——也唯有她那完全無邪的笑容才會讓他增加點信心吧。
          ☆          ☆          ☆
  他勉強轉動已然僵硬的脖子,回頭再望了一眼。結束了!或許多年以後他會再次踏 進校園,但是否能再遇上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他澀澀一笑,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他拿著車鑰匙預備開啟車門,身後一個細微的響聲讓他猛然一震。他停止了開門的 動作,迅速回頭……
  「我站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怯怯的聲音從楚楚的嘴裡發出來。自從三天前的晚上發生了和歐陽虹虹爭執的事件 後,就再也沒見過面的可人兒,如今終於現身站在他的面前了。」
  她不敢正視他的臉,彷彿是犯了過錯而等待責罰的小可憐一般,臉蛋脹得通紅。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如果——如果我今天再不說,我——我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說 了。」
  雖然是結結巴巴講完這段話,但是卻完全沒有勉強道歉的意味,這讓朱承曦感到無 比的心疼,衝動地想擁她入懷,在她耳邊安慰她:「錯的不是你,該道歉的人也不是 你!」但理智阻止了他的動作。
  朱承曦覺得汗顏;她就是這樣不懂記仇,不會記恨,還把別人加在她身上的痛楚拋 到九霄雲外去。不但如此,還回過頭來自省自己是否真的做出惹人厭惡的事情來。那自 自然然散發出來的純淨和善良,總讓他覺得自己根本不配跟她在一起。
  他面色凝重的模樣著實叫她心驚,於是她想也不想地立刻脫口而出問道:「歐陽小 姐是不是相信我的解釋?她仍然在誤會著你嗎?……怎麼會這樣?那該怎麼辦?我真的 沒想到會因為我而引起你們之間這麼大的誤會……要不這樣,可以的話,你請歐陽小姐 再跑一趟,或者讓我去見見她,我願意再次當面向她解釋,清楚地讓她明白這完全是一 場誤會。」
  「你等我就是為了確定我跟歐陽虹虹和解了嗎?」他偷偷歎息著。
  「是的。」她羞愧地低垂著眼,看著自己的腳尖,「要是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有了未 婚妻,我就不會常常這樣麻煩你,那就不會引起這些誤會了,你跟她也就不會吵架了。」 她自責甚深。
  「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也不是你的錯;是她自己無理取鬧。應該感到慚愧的人是我! 我居然沒能讓她親自來向你道歉。」
  「不!你千萬別這樣說,不然我會覺得自己更像個罪人,好像一直在破壞人家的感 情,我會良心不安的。」她似乎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只有懇求道:「就這樣算了好嗎?」
  朱承曦的眼睛不由得蒙上一層掩不住的抑鬱。面對她,他真是滿心的抱歉,也不知 該說些什麼,或是能說些什麼。何況,再說下去有必要嗎?終此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 日,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的容顏刻印在腦海裡,除此之外別無它想……
  他的愁緒漸漸感染了她,她一直無意識地搓揉著雙手——離別的時刻到了。「那 麼……再見,你保重!」她要自己笑得燦爛點,才不致於讓自己看來顯得那麼的癡傻。
  「再見!」
  楚楚輕盈的身軀如浮雲般愈飄愈遠……
  他的人生本就容不下浪漫的風花雪月,因此自己如果無法守護她,那也就不該帶給 她任何的災難。如果他們有緣,待一切均告塵埃落定之後,上天定會賜予他一個新的機 會。
  他無奈地歎一聲。
  突然,他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氣勢直撲而來,全身的毛孔均戒備似地緊縮起來。這種 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這表示正有不尋常的人在接近他。
  那人似乎並無刻意躲藏的意思。果然,不久之後,校舍的轉角處出現了一位俊逸挺 拔的男子。他閃動著思考的眼眸,用十分優美的姿態走向他。
  面對這位該是十分陌生的男子,朱承曦卻有著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竄上心頭;尤其是 那對眼睛——靈光一閃,那雙眸子像極了楚楚!
  來人一站定在朱承曦面前,立即就報上了自己的身份和姓名。「我是楚楚的大哥, 楚揚。」
  「朱承曦。」他也報上姓名。
  「我聽楚楚提過,這兩個月來,她承蒙你多方面的照顧與幫忙,甚至還救過她一命。 實在是太感謝了。」
  從他的表情,朱承曦完全看不出這位楚楚的大哥找他究竟有何用意,他只是清楚地 知道對方並不光是單純來道謝的。「沒有你所說的那麼嚴重;況且事情都已經過去,我 早忘了。」
  「施恩不望報,令人敬佩。」楚揚思考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地說道:「楚 楚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女孩,在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所謂的壞人存在。這是她的優點, 但也是她最要命的缺點,這個你明白嗎?」
  「你是想提醒我,或是警告我什麼嗎?」朱承曦推敲他的意思;他似乎別有所指。
  楚揚笑笑;他的聰明才智果真高人一等,不必他再費心解釋。既然如此,他就把話 說清楚:「或許你會認為我的話純為無稽之談,但我仍有說出來的必要。楚楚是我唯一 的妹妹,我這個做大哥的人有義務保護她。」他用著看透視人心的目光直視著他,一字 一字清晰地說道:「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並不是一個普通人。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仍 然不知道你真實的身份。」
  朱承曦也定定地回望著他,從第一眼開始,一種敏銳的直覺就讓他不敢看輕楚揚。 所以對於他的這一番話,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縱然免不了被他那高超的洞悉力而弄得 心湖波動,但他掩飾的功夫倒是做得滴水不漏。「直覺是會騙人的。」
  楚揚搖搖頭,「就算直覺會騙人,但親眼所見就不該有錯了吧?就在你四周,起碼 有兩個人在暗地裡保護你。」
  沒想到他的觀察是如此地細微!自從上回車禍受了點小傷之後,封昀就不理會他的 反對而派遣兩個人在遠處保護著他。這兩個人還都是經過封昀所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 以不留痕跡的方式遠遠跟隨他。沒想到,居然還是逃不過楚揚的眼睛。
  楚楚曾概略提過有個從事警務工作的大哥,但他卻沒有因為這樣而多加防範,因為 警員也分成好幾類。不過他沒有料到,她大哥居然是最厲害的那一類。
  「大富人家的公子總是害怕綁架之類的案子發生,所以有保鏢跟在身旁也不足為 奇。」
  「但願如此。」說實話,楚揚是由衷希望一切真的就如他所說的這般單純,但顯然 他的這番話依然無法消弭他內心的疑慮;尤其這陣子楚楚的變化之大,連他這個不常待 在家裡的大哥都感覺到了。
  有時候,她獨自一個人躲進房間裡不知在做些什麼;又有的時候,她傻呼呼地坐在 陽台上對著天空發呆,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問她,她只是彆扭地一笑帶過,但那雙清澈 的眸子倒是透露出些許訊息來——她反常的舉動,讓全家人都以為這小丫頭正談起純純 的戀愛來了。要真是如此,楚父楚母也並不表反對,但希望她能把對方帶回家裡來,而 楚楚的答案全是:「沒有那回事!」
  直至車禍事件發生,楚揚看見了封昀,讓他的記憶之鎖再度打開——上回酒店所發 生的狙擊案又重回腦海。封昀和朱承曦相識,這雖然不能代表什麼,但卻沒有更好的理 由可以讓他解釋得通這些事件之間的關聯。尤其最近楚楚失魂落魄的模樣更讓他覺得不 安,他很害怕這位不解世事的妹妹會捲進不可知的事件中,也擔心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 正在接近她,這些都讓他不得不來找這位「年輕的教授」好好談談。
  「你一定感覺得到楚楚的單純,這也說明了她是朵溫室裡的小花,從來沒有經歷過 外面的風吹雨打,而我們也希望她能一直保持這種單純和幸福,並且也傾盡全力來保護 這朵花蕊,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哪怕只是一丁點。」
  「你就這麼認定我會傷害楚楚?」朱承曦垂下眼,有氣無力地問道;事實上他根本 無力反駁。
  「在你故意隱瞞你真正身份的同時,你就已經在傷害她了。」楚揚有些分不清自己 是用何種心態再度質問這位風采迷人、氣質高貴的年輕人。「楚楚個性單純、毫無心機, 從不對任何人設防;如果有心,很容易就可以攻破她的心理防線。再加上她那過度氾濫 的同情心,總是想把一些值得同情的人或動物納入羽翼之下加以保護,也不去想想這種 做法是否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彷彿一道凜冽的寒意竄入心田,讓他心中僅存的希望更加渺茫——同情?他早該想 到才對!她常說他的眼神總是讓她覺得心痛,正因為這樣,才會引起她對自己的特別關 注;在她的想法裡,是見不得痛苦悲傷的存在。楚楚是那種會把愛情和同情混為一談的 人;而他,卻可笑地把這種同情幻想成愛情,而自欺欺人地迷戀其中……他啞然失笑了。
  他臉上一瞬間閃過的蒼白讓楚揚升起一絲罪惡感,他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但有些事 是不能下賭注的,怪他自私也罷,否則要是真的出事了,就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我所說的這些話,你可能會覺得很刺耳、很難接受,但我仍然得告訴你,因為我 絕不允許任何人把她帶入險境之中。希望你能記得。」
  朱承曦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並且乾澀地回道:「你儘管放心,溫室裡那種備受 保護的花蕊,我是不會有興趣去碰的。」






第06節

  「我希望這項人事安排驥叔能夠大力支持。」他的口吻聽來是在徵詢意見,但臉上 的表情卻擺明了是——就此定案。
  歐陽驥張大嘴想說話,但未出口的話全凍結在唇邊,一個字也沒吐出。
  從不知狼狽為何物的他,終於嘗到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從朱承曦踏進這問歐陽驥專 用的書房後,才經過兩個鐘頭的時間,原本總是高掛笑容的歐陽驥都快笑不出來了,他 還得使上全力來應付這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的猛烈攻勢。
  「你要換人我沒話說,但李克這個人長期留駐在英國分部,他對國內的現況有深入 瞭解嗎?這是我的第一個問題;再者,我對他可說是毫無印象,他是否真的具有撐控日 月集團財務大權的能力?這點我也有疑問。這些問題非同不小可,小可不重視。不然, 或者這樣吧,接任的人選由我來安排。」歐陽驥猶不死心地想挽回頹勢。
  「驥叔會懷疑他的能力也是人之常情。但您大可放心,李克是柳叔相當看重的屬下, 而我也會與他有過多次的接觸,他確實是一位相當難得的人才,我本就有意栽培他。而 在我的指示下,李克早就接受過財經方面的特別訓D練,所以這些都不成問題。」
  這回他好像輸了,這就是讓歐陽驥心涼膽戰的原因——他的手下兼親信、十年來一 直掌握日月教經濟大權的費東倫,突然被朱承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換了下來。由於 事出突然,歐陽驥在驚愕之餘,當然急得找朱承曦問清楚原因和阻止他這個換人的決定。 要是這次換人成功,他就如同被人砍斷了一條手臂般損失慘重。
  而就在他正準備找朱承曦時,他卻好整以暇地出現在他面前,從容不迫地從資料袋 裡拿出一疊資料,上頭詳詳細細登載了費東倫掌控日月教經濟大權後所經手過的所有細 目檔案。
  「驥叔,費東倫的能力我並不懷疑,但他的操守確實有問題。這上頭記載了這近幾 年來不正常的交易紀錄,這東西足以證明絕非是我信口開河,現在人證、物證齊全,我 有理由要他下台。」
  「這會不會是有心人故意栽贓嫁禍?」在尚未把思路恢復到正常前,歐陽驥的問話 也失了往常的銳利與咄咄逼人。
  朱承蛺不慌不忙地抽出一份調查報告,「明仁企業、法雲集團、西勤公司……這十 家公司行號根本全是空殼公司,但是日月集團多年來卻與他們有大量的金錢往來。以日 月集團一貫謹慎的行事方針,萬萬不可能會受到這些空殼公司的詐騙欺瞞,但很不幸的, 這卻是事實!而且還全都是在費東倫的主導之下。這會是栽贓嫁禍嗎?還是這裡頭另有 我所不知道的內幕?」
  冷汗自歐陽驥的背脊涔涔而下,緊握的拳頭都快握出汗水來了,但他表面上倒是一 臉平靜,並沒有出現驚慌的神情;多年來的江湖歷練早把他訓練得不動如山。
  「所以我要安排讓李克來接手,至於費東倫……」
  「我來處置。我要詳細調查他背著我們做過哪些勾當,我會給日月集團一個交代 的。」歐陽驥當然不會傻到把費東倫送入柳應之的手裡。
  雖然這回重擊到他的痛腳,但朱承曦並沒有準備和歐陽驥搞到決裂的地步,主要是 因為時機尚未成熟——猛藥雖可以治病,但絕不可輕忽隨之而來的強烈副作用,所以他 也沒堅持要親自處理費東倫,他的想法是適可而止。「不要有流血事件發生,這是我的 要求。」
  「放心,我會把他送交警方處理,不會流下半滴血的。」儘管氣得咬牙切齒,但他 也只能往肚子裡吞。
  歐陽驥半瞇著眼睛打量神態自若的朱承曦,暗忖道:他難道已經發覺一切,也想開 始反擊了嗎?而他的第一步計劃,就是先掃蕩日月集團內各隸屬於他歐陽驥的人馬,然 後再安插他自己信賴的人嗎?
  就在歐陽驥思索著這位小他三十歲的年輕人真正的意圖和動向時,朱承曦已站了起 來往外走去,突然又在門口回過頭對著歐陽驥說道:「從明天開始,讓歐陽虹虹做我的 私人機要秘書。有她在我的身邊幫忙,我也可以輕鬆點。」
  歐陽驥那原本半瞇的眼睛現在瞪得有如銅鈴般大,一向足智多謀的他這次也被朱承 曦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嚇得無法思考,摸不著頭緒了。
          ☆          ☆          ☆
  透明的金黃色液體在水晶杯內微微晃動著,輕柔的音樂聲流瀉在朱承曦的房間裡。 他窩在沙發上,看起來已有些微醒,但神智仍很清醒。
  坐在對面的封昀,從進來到現在一直用十分不解的眼神凝望著他,最後他攤攤手, 無奈地說道:「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
  「什麼怎麼一回事?你問的究竟是哪件事啊?」朱承曦故作不解地回問他。
  封昀瞪了他一眼,咕噥地道:「你明明知道我問的是哪件事,還跟我裝糊塗!」
  朱承曦笑笑,坐直身子,輕啜了一口杯中的液體。「是有關歐陽虹虹的事?」
  封昀點點頭,沉著聲問:「她會聽命於你嗎?」
  「你認為呢?」他反問。
  封昀搖搖頭,「我可以確定她瘋狂地愛著你、想佔有你,可惜並不會忠於你。我認 識她這麼多年,她讓我感覺到她是個變幻莫測、無法捉摸的女人。我只是覺得很奇怪, 你為什麼要把一頭隨時會倒戈相向的母獅子放在自己身邊?」
  因為酒,朱承曦俊美的臉龐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他微微側過頭,對好友說出了他 的用意:「再好的戲劇也得要有一批好的演員配合才能成功,我只不過是把她放在一個 最適合她角色的位置上,接下來該怎麼演出、怎麼發展,這全由導演來決定。」
  封昀恍然大悟地輕搖著頭。「她只是你計劃下的一個障眼法,你把她放在身邊的目 的是要我乾爹對你卸下防備之心。」
  「想讓驥叔對我鬆懈防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只要他不立刻跟我決裂就行了。雖 然名義上我是日月教的龍頭,但實際上掌權的人卻是他,在這種情況下,我唯一能做的 就是以時間換取我接掌的空間。而繼續跟繕叔和平相處下去,我才會有勝算,也才能把 整個日月教從深淵裡救起來。」
  「你還沒正式接掌日月集團,就開始積極部署,你這回的行動真是出乎意料地快。」
  「我希望它能盡快結束。」朱承曦黯然地道。
  打量著他黯然的表情,封昀輕聲說道:「自從你離開那所大學後,我總覺得你有些 地方變得不太一樣,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同。可是剛剛我突然有一種感覺,你 這麼急著想解決日月教的問題,最大的原因是為了那位名叫楚楚的女孩吧。」
  朱承曦手一震,杯中的灑灑落在純白的波斯地毯上。他沒有心情去哀悼那張名貴的 地毯,只是又拿起酒瓶斟上滿滿一杯,一仰而盡。
  「別喝了!會醉的。」封昀阻止他再繼續倒酒,憂心地看著他。
  而他則澀澀地笑了出來,「我沒事,你別用那種眼光盯著我瞧行不行?挺嚇人的。」 他無奈地聳聳肩,歎道:「封昀,別把我想成是那種為了愛情就什麼都可以拋棄的癡情 種子,我才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
  「的確,你是不會因為愛情而拋下肩膀上的責任,但你卻能因為愛情而急促地想解 決扛在肩上的責任。在你的想法中,是要用一個幸福寧靜的生活來迎接她,是嗎?」
  朱承曦聞言苦笑,「認識你那麼久了,我從來都沒有發現你居然有如此豐富的想像 力。」
  他歎了口無聲的氣。他一輩子都忘不掉,在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與楚楚之間彷彿 豎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高牆。他沒有立場去責怪楚揚說楚楚會接近他是因為所謂的同情, 因為這可能就是事實的真相。只不過,大概沒有人會猜想得到,他突然作出這麼多的決 定和計劃,真正的原因是他沒有自信能夠承受那席捲而來的悲哀與失落感,所以想借由 忙碌來分散掉這些痛苦的感受。
  朱承曦並沒有因為被觸及的心事而顯現出既興奮又期待的表情,封昀本來以為他的 目的是想讓事情盡快告一段落後,就可以和愛人相聚的。
  「難道不是這樣子的嗎?」封昀蹙眉,不禁脫口而出:「或許真的是我的想像力太 豐富了。要是我真的能替你解決感情上的問題,也就不會讓自己也陷入矛盾的泥沼裡 了。」他咕噥地道。
  這話可引來了朱承曦全部的注意力,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什麼時候 談起戀愛來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剛毅粗獷的臉上頭一回出現忸怩不安的神態,封昀無奈地搖搖頭,「你也說錯了。 那不叫戀愛,叫單戀。」
  朱承曦想一會兒後才問道:「對方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在猜想,搞不好她早就將封昀這個名字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來幫你。」他忘了自己的煩惱,義不容辭地想替朋友解憂。
  「不用了。」封昀丟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你別洩氣,不戰而退並不符合你的個性。這樣好了,你先告訴我她是誰。」朱承 曦似乎也忘記自己不也是不戰而退嗎?怎麼光會鼓勵別人,卻忘了提醒自己?哎!果真 應驗了一句老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交友如此,夫復何求?封昀拍拍這位年紀比他輕,地位卻比他高的好兄弟,說道: 「愛她,並不一定要擁有她。就算我強行介入她的生活,她也未必會接受我,只是徒增 她的煩惱而已,這並不是我所樂見的。只要能看到她幸福,看到她快樂,這已是一種滿 足,有什麼好埋怨的呢?或許默默地喜歡一個人,在外人看來是十足的癡傻;但對我而 言卻是另一種美。」
  在他陽剛的外表下,居然也會有如此感性纖細的一面。朱承曦簡直聽傻了,不過, 他的這番話倒是加深了他的決心——要是真的愛她,就要帶給她幸福,帶給她快樂,帶 給她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不約而同地,他們同聲歎息,為了這份默契,兩人相視而笑——他們一直是相互信 賴的摯友,甚至是可以互相為對方犧牲的夥伴。
  但,世事無常、變幻莫測,過了今日之後,下次是否仍有把酒言歡的機會呢?這是 任誰也無法預知的事……
          ☆          ☆          ☆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白紙上滿滿地全是這幾個字,要不是突如 其來的敲門聲震醒了她,她還不知道自己要繼續寫上幾千遍、幾萬遍才會停止。
  楚楚隨手揉掉了它,扔進字紙簍裡,這才無精打采地打開房門。
  「楚楚……」楚揚先是喚她一聲,接著皺眉端詳了她好一會兒,並拉著她的手一同 坐在床沿,不捨地輕拍她的面頰。「爸媽去英國探望外婆的病還不到一個禮拜,你居然 就瘦成這副德行。你這樣子要是讓他們知道了,他們不氣得剝了大哥的皮才怪!」
  她不言不語,心事重重。
  他收起了笑,凝望著她,「楚楚,有心事?」
  「沒有!只不過最近的課業壓力重了些,所以才會瘦下來。」她低垂著頭,小小聲 地道。
  「楚楚,從小到大你都不曾隱瞞大哥任何事,可是你這回並沒有坦白喔。」
  「我——」她沮喪地絞著床單。「大哥,你別問了好不好!我真的沒事。」
  「不!你有事。」他的手比了比字紙簍。「而且答案就在那裡面對不對?」
  「大哥——」她泫然欲泣,但一直逼自己強忍著。
  楚揚歎口氣,寵溺地摸著她的長髮,「楚楚,你從來沒有這種樣子過,這陣子你簡 直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是什麼人有那麼大的魔力改變了你?是朱承 曦這個人嗎?」
  「大哥……」她驚駭至極,晶瑩的淚珠不聽話地從眼眶裡滴落下來。
  楚揚拭去她的淚,輕柔地說道:「你聽我說,你太年輕太單純,不懂得去對別人設 防,而只要對方有心,就很容易掌握住你的心思。當然,我們並不能一口咬定他接近你 就是別有用心,但事實上這卻是個值得去深思的問題。大哥問你,你對他瞭解有多少?」
  楚楚搖搖頭。「他似乎有許多難言的秘密。」
  「這就對了!連你都能感覺得出來,又何況是大哥呢!不瞞你說,大哥見過他,也 曾跟他談過;他不是個普通人,這是大哥的結論。」
  「大哥!」她驚呼出聲。「你怎麼可以找他談呢?怎麼可以!你找他談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啊,我只不過是請他在尚未坦白自己真正的身份與感情之前,別再來打 擾你而已。」楚揚被她激烈的反應弄得一愣一愣的。
  她的眼淚滑落得更快。「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子說他?你知道嗎?從頭到尾他都 沒有對我承諾過些什麼,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自己在癡心妄想。人家早就已經有了未婚 妻,而且很快就會結婚了,而我,卻在暗地裡默默地思念著人家。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 麼自己會變成這樣?我已經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了,我發誓!我真的是拚命壓抑自己的感 情,可是我還是做不到。我忘不了,我真的就是忘不了他!大哥,我是不是很不知恥? 居然偷偷喜歡上有婦之夫!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她在他懷裡痛哭失聲。
  怎麼辦?他也讓楚楚的一席話嚇白了臉,腦中因無法思考而呈現一片空白。他連做 夢都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個樣子,他還以為朱承曦的慇勤是別有用心,一直到跟他 面對面談判時,他那張傷痛的臉更讓他確定了這件事,但如今怎麼……完了!他也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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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35:27 |只看該作者
        ☆          ☆          ☆
  「邵南星。」楚揚向岳寧介紹站在他身邊的年輕男子,接著又轉過頭向邵南星介紹 著:「岳寧,台灣警方負責偵辦日月教案件的總指揮。」
  「幸會!」初見面的兩個人相視而笑,不多說任何客套話。坐定後,邵南星立即切 入主題,拿了兩份資料分別遞給楚揚及岳寧。「這是陸先生所指派混進日月教的臥底最 新調查回來的報告,你們看看。」
  岳寧飛快地瀏覽過一遍後,抬起頭,不以為然地道:「這裡頭的內容似乎並不能代 表些什麼吧。」
  「的確,它是不能代表什麼,然而這卻是一份值得我們參考和加以利用的資料。」 邵南星面帶微笑地說道。
  「但也不能排除我方臥底人員發生判斷錯誤的可能性呀。」
  「我不否認你所質疑的問題很有可能發生,可是,我認為誤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何況他們都是由陸先生一手調教出來的高手,相當值得信賴;雖然他們仍然打不進最高 層次,也暫時查不出日月教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日月教內部出現了兩股對等的勢力 正在相互抗爭的情況是應該不會有錯的。」像是怕岳寧不能信服,邵南星接著又提出佐 證:「最近有一種奇怪的現象,那些向來與日月教有交易往來的幫派,最近似乎都減緩 了與日月教之間的非法交易,但並不是那些幫派準備洗心革面、棄暗投明,而是整個日 月教都收斂了許多,彷彿在顧忌著些什麼。經由這一點來判斷,陸先生這份情報的可信 度也更高了。」
  「楚揚,你怎麼說?」岳寧公式化地問著沉默不語的他;那回的真情流露似乎沒有 改變她與楚揚之間的關係。
  「我相信這份情報的可靠性。」
  他的回答岳寧並不吃驚,但無可避免地仍然覺得很洩氣。
  「那你們打算怎麼做?」
  「等!」
  「等?」
  「是的。組織一向嚴密的日月教居然開始有鬆動的跡象,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機, 值得我們去利用。」
  「你的意思是說,要等他們自己內部發生內江,自相殘殺之後,我們再坐收漁利?」
  「這是最好又最有效的方法,我們甚至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 還能再進一步引出隱藏於神秘面紗之後的最高層領導人物——藍色火焰及金色火焰。」
  「話是沒錯,但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極有可能是一個設計完美的陷阱。他們故意 放出假情報,利用這段我們放鬆追查的機會反而將我們一軍,而我們卻像傻瓜一樣呆呆 地隨著他們的操縱而舞動。不!我做不到這一點,『等待』不符合我的個性。」岳寧斬 釘截鐵地道。
  「你——」楚揚全身僵硬,也發現她刻意避開他的目光。當她上次敞開心扉哭倒在 自己懷裡時,他以為一切將有轉機,她不會再一個人獨斷獨行。誰知道,她依然固執不 改。
  一霎時,不自然的沉默在空氣裡凝結住,大家都顯得有些不自在。
  「那岳小姐的意思是……」邵南星主動開口打破這份沉默,穩定的語氣也緩和了這 兩個人之間那股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僵硬氣氛。
  她吸口氣,回道:「要是真如你們所願,他們互相殘殺,這是最好不過的了,但在 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我決定繼續圍剿他們的巢穴。雖然那些小巢穴對日月教而言沒什麼 重要性,但我確定只要底下的基石發生了鬆動,就算日月教再怎麼龐大、怎麼穩固,也 會隨著基石的鬆動而崩塌的。」話一說完,她就站起身走了出去,不敢去正視那只叫她 不知所措的灼熱眼睛。
  「你很辛苦。」邵南星苦笑著搖頭道。
  「什麼很辛苦?」楚揚瞪視著他。
  「老哥,你還想瞞我?別忘了我也是過來人,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不過,她那種 固執的脾氣是足夠叫你擔心到白頭的,對不對?」
  楚揚搓揉著自己陰鬱的臉孔,咕噥地道:「可惜人家並不領情,還怪我多管閒事! 我真搞不懂,自己幹嗎要受這種窩囊氣!」他又想到楚楚的煩惱——天啊!他從來沒這 麼心煩過。
  邵南星安慰地拍著他的肩。「感情這東西剪不斷、理還亂,要是你真能搞得懂、弄 得清,我想那大概就不算是愛情了吧。」
          ☆          ☆          ☆
  「你就非得把自己搞成這麼忙碌不可嗎?」歐陽虹虹放下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走到 他身後,輕輕按摩著他的肩膀道:「何必呢?爹地把日月集團都弄上了軌道,你只要按 照他的步調接手不就行了?何苦沒事找事做,讓自己傷透了腦筋。」
  正埋首於桌上各類文件中的朱承曦,頭連抬也不抬地繼續做著他手邊的工作,對身 後那個柔情萬千、極力討他歡心的歐陽虹虹視若無睹。
  「喂!你別這樣行不行?」她抽走了他手上的筆,嘟囔地道:「再三個月你就會正 式接下日月集團的棒子,到那時候你還怕沒得忙嗎?輕鬆點嘛!趁這段日子好好享受一 下。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朱承曦拿回他的筆,面無表情地說道:「虹虹,我要你做我的私人秘書是讓你來幫 我,不是來妨礙我。」
  「那麼大的火?」她媚笑著:「人家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會吃不消,關心你而已,這 也不行?」
  「我全聽到了,也心領了,這樣你該滿意了吧?不要吵我可以嗎?」他也不管她那 張美麗的臉孔脹成了紫紅色,只是繼續埋首在他的工作裡。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用工作來轉移你心頭那椎心刺骨的思念嗎?」她咬牙切 齒地暴怒道。
  他猛地抬頭,寒著臉道:「我不想找你吵架。」
  「我也不想!」她忿忿地挑高眉頭。「可是你卻一直逼我找你攤牌。這段期間,你 總是陰陽怪氣地叫我心寒。對!表面上你是對我好,但是骨子裡呢?你的腦子到底是裝 滿誰的影子?你不要以為你問聲不響的我就不知道!承曦,在我八歲的那一年,我就把 我的心給了你,可是你拿什麼來回報我?我真懷疑你對我到底有沒有心?」
  「心?」他正視著她的臉,有些感傷地道:「本來是有的,也預備給你的,不過你 已經親手把它毀掉了。而我現在再重新給彼此一次機會,請你不要再來摧毀它。」
  「那我該感謝你嘍?感謝你的寬宏大量、感謝你的慈悲,願意再給你的未婚妻一次 機會。」她的笑聲令人覺得毛骨悚然。「但你好像把該內疚、該慚愧的角色給對調了吧? 事實上,變心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所以該求人家原諒的人也是你而不是我。是你的意志 不堅,讓那故作清純的賤貨迷上你,我們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你還怪我?」
  「歐陽虹虹!請你自重一點,別自取其辱。」
  「我罵她,你心疼是嗎?瞧你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你們都一個月沒見面了,你 怎麼還是念念不忘她呢?她為什麼就像個鬼魂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著你?」
  「夠了!我再說一次,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你最好別拿過去的事情來煽風點火。 我的耐性有限,你別自找麻煩!」
  他深邃的眸子裡閃著忿怒的火焰,緊握的拳頭像是就要揮出去一樣。他的反應讓歐 陽虹虹痛苦地閉了閉眼,時空彷彿靜止了——當她再度睜開眼時,態度已是一百八十度 的轉變。
  「對不起!我的性子太急躁了。你對我已經夠好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誠如你 所說的,事情都過去了,她也不可能再出現,我是該放一百二十個心才對。」她轉身出 去時,喃喃自語著幾句沒讓朱承曦聽見的話:「既然她喜歡當鬼魂,那我就實現她的夢 想,這何嘗不是好事一樁呢?」
  楚楚!他用手支著額頭,俊美的面容十分蒼白。他在心裡說道:「不要再去想她, 也不能再去害她!就讓一切隨風而去吧……」
        ☆          ☆          ☆
  陰冷的風不斷刮著,直撲這間位於頂樓加蓋的違章建築。房子的窗戶被吹得嘎嘎作 響,屋內還有人四處走動的聲響,這些令她感到不舒服的聲響不斷刺激著她的腦部,也 喚回了她混沌一片的思緒。
  在仍然有點飄忽的狀態下,她吃力地坐起身子,雙手按壓著疼痛欲裂的太陽穴,並 且緩緩睜開了雙眼——
  「才多久沒見,你倒是變得更美麗,也更迷人了。」刺耳的嗓音是發自那個名叫歐 陽虹虹的女子口中。
  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楚楚感到不解。楚楚眉頭深鎖,困惑地看著歐陽虹虹,也 慢慢憶想起了先前的事——她從瑪亞啟聰學校出來,在巷口轉角處,有人從背後用黑布 罩上她的眼,摀住她的口,讓她聞了一種類似麻醉劑的東西,接著她感到頭一昏,就此 不省人事了,沒想到居然是歐陽虹虹指使人去做的。
  「歐陽小姐,你這種行為是綁架,會被判刑的。你快放我走吧,今天的事我不會說 出去的。」楚楚並非求饒,而是用訓示的口吻在說歐陽虹虹,還怕歐陽虹虹不懂似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加重語氣說道。
  「你這是在威脅我?」歐陽虹虹氣白了臉,眼中噴出怒火。歐陽虹虹本來是想看楚 楚哭看楚楚叫,看楚楚害怕得跪倒在自己面前求饒,但現在的情況怎麼跟自己預估的完 全不一樣?楚楚居然是用諄諄教誨的語氣在跟自己說話!
  「我不是在威脅你,我只是告訴你一件嚴重的事實。」楚楚沉靜的神情帶著淡淡的 哀愁。「我知道你是因為氣不過前段日子我和朱教授的事,那讓你心裡起了疙瘩,但是 都已經事過境遷了,而且我也好一段時間沒見過朱教授,其實你根本沒必要再來找我 的。」
  楚楚的眼中不自覺蒙上一層淚影——明知不對,她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再去想他。 本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哪裡知道積壓情感更是一種酷刑,無時無刻地折磨著她。這都 是她活該!活該受點教訓。她吸吸鼻子,強抑著快要流下來的淚水——介入別人的情感, 錯一次就夠了,可別此時此地又在人家的未婚妻面前再次暴露內心的渴望。
  「對!朱承曦的人是沒有來找過你,但是他的心呢?他的心幾乎完完全全飛到你身 上了!一定是這樣的,否則為什麼我用盡了種種方法,也始終得不到他的熱情相應?沒 錯!他從來不罵我,也沒有不理我,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的眼裡就是沒有我,對我的 態度永遠是客氣地以禮相待。有沒有搞錯啊?我是他的未婚妻耶!可是他卻當我是陌生 人。」
  歐陽虹虹陰冷地看著楚楚。「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全是你造成的!你還在我面前 演戲,裝成一副事不關己的可憐模樣。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賤貨——」歐陽虹虹咽不 下這口氣,一觸即發的憤怒讓她平靜不下來,她就這麼歇斯底里地在楚楚面前嘮叨不休、 來回不安的踱著。
  聽完歐陽虹虹的話,楚楚低呼一聲,但立刻又捂上自己的小嘴。歐陽虹虹剛剛說了 些什麼?自己聽錯了嗎?是!一定是的!必定是自己因為思念過深才會產生這種幻覺的, 一定是的!
  歐陽虹虹突然停下腳步,蹲在楚楚面前笑了起來,邪惡的笑容讓她嬌艷的臉孔看來 既危險又恐怖。歐陽虹虹從齒縫迸出陰冷的幾句話:「你說說看,要是有一天你不再是 你的話,那朱承曦還會不會要你呢?」歐陽虹虹傾近楚楚,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而陷入極端混亂中的楚楚根本沒聽見歐陽虹虹說了些什麼話……
  「你說話,回答我的問題呀!你以為裝聾作啞就可以打發我了嗎?」歐陽虹虹不屑 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真搞不懂,朱承曦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他怎麼會看上你這 種又呆又蠢的女人?怎麼會……」說到最後,她根本是在喃喃自語:「我何必那麼擔心 她會來妨礙我?爹地說過我是最好的,我們歐陽家沒有人會不戰而敗,我是最好的!」 她殘酷地笑道:「可是你真的很礙眼啊!所以我想讓你從人世間消失。一旦你死了,朱 承曦又能奈我何?他總不能一輩子抱著你的牌位了此一生吧?」她的臉幻化成催命閻羅, 在楚楚的面前飄移著,艷紅如血的唇瓣吐出無情的聲音:「你去死吧!」
  楚楚愕然地看著她,在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生命正遭受到威脅,而是想不通—— 難道妒嫉真的會令一個人變得這麼殘暴嗎?
  「你放心地去死,但我不會讓你就這樣默默地死掉,我早就替你準備好一個華儷的 典禮,還會安排一個特別的葬禮以示追悼。」
  被人輪姦後再毀容,這樣鐵定可以成為社會新聞的頭版,這典禮是夠華麗隆重的了!
  歐陽虹虹愉快地走到陽台上,欣賞著自己一手導演的好戲。
  楚楚真不知是該罵自己沒神經,還是該稱讚自己膽子大。面對這樣的困境,她腦中 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失望至極。她再也見不到他了,甚至連再看他一眼的機會 都沒有了。
  四個彪形大漢推門而入,他們臉上的凶戾之氣稍稍喚起了她恐懼的細胞。她下意識 地向後退了兩步,卻換來不懷好意的眼神直射過來——大膽且淫慾。
  他們濃重的鼻息令她心驚膽戰,她放棄尖叫,拚命搜尋可以脫身的空隙,但除了那 被風吹得嘎嘎作響的窗子之外,唯一的出口已被這幾個彪形大漢給堵住並且鎖上了,根 本是退無可退。
  她萬分驚恐地咬住自己下唇,不自覺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再往後退去——
  她的舉動刺激著他們,有人控制不住,一個箭步就往她衝去。
  「啪」的一聲,她的掌印落在那名大漢的臉上。
  這出乎意料的舉動讓他們全嚇了一跳,但也只是愣了一下,他們隨即又恢復了猙獰 的笑聲和更進一步的舉動;他們全把她的反撲當成是臨死前的掙扎。
  她纖細的腕骨被人捏住,整個人再被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接著雙手被人粗魯地定在 頭頂上方,亂踹的雙腿也被人緊緊的壓住。
  她瘋狂地掙扎著,急欲擺脫他們的掌控,卻只是更激起了他們的慾火。有人以肥胖 的身體壓住了她,開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並且不安分地撫摸著她的潔白的身軀。
  「放開我!」她嘶喊著,淚水從眼角滑向耳際,絕望完全佔據了她的心房,她只覺 得一顆心愈來愈沉……
  「放開她!」森冷的口氣比北地寒霜還要凍人,令四名大漢頓時驚愕得全停下了動 作。
  那四名大漢彷彿被抽去了血液般,臉上全是一片慘白,只是怔怔地看著同伴一個接 著一個被打倒。等到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那四人已全被擺平,奄奄一息地躺在 地上。
  朱承曦走過去,把自己身上的襯衫脫下來,披蓋在已被褪下上半身衣物的嬌柔身軀 上。他俯下身,輕輕地抱起那猶止不住顫抖的身子,他的內疚、他的抱歉、他的不安, 他的種種懊悔情緒全在喉頭打了結,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會兒,她才忘情地摟住他的頸項,大哭出聲,盡情宣洩自己的恐懼,嗚咽地道: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他摟緊了她。「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言語上的道歉仍然無法表達他內心的自責,他只能緊緊摟著她的身子,想為她冰冷 的嬌軀取暖,但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他全失了方寸。
  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她狂亂的情緒漸漸平歇。一仰頭,迎上他那對悔恨交加、癡迷 狂野的眼——
  「教——教授——」在這雙安全的臂彎裡,她漸漸忘了剛才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 微微的羞怯襲上心頭;她從來沒有跟男人靠得那麼近,尤其是自己所鍾情的男人。他身 上的男性氣息在她鼻間飄散著,令她臉上紅潮乍起。
  他捧著她的臉龐,沉溺於極度的自責中,用低低切切。干乾澀澀的聲音道:「楚楚, 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表達我的歉意;因為我的裹足不前、我的懦弱、我的無知、我的自 大,我的種種不是,而讓你今天遭遇到這種侮辱、這種痛苦,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 是那麼地愛你,卻總是保護不了你,我可以說是天底下最沒用的男人了!我甚至無顏求 你原諒我。」
  他深情的表白令她動容,他深深的哀愁抽痛了她的心。在悲喜交加下,她的淚水再 度滑下。
  她的淚水讓他心疼不已。「別哭!如果你恨我、氣我,你可以打我、罵我,全都無 所謂,但請你別哭。你哭,是不是代表你不原諒我?」
  「我——我有叫自己別哭嘛!可是——可是我停不下來啊!」她的頭埋進他的胸膛 裡。「你忘了——我的神經線——總——總是比人家慢半拍的……」她哽咽地把話說完。
  他愛憐地輕撫她的頭髮,暗罵自己大傻瓜;他早該想到心地善良的她怎麼會恨他、 責怪他呢?他是不該只求表面的心安,他要做到的是讓她一生一世都很幸福;他要用一 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今天的過錯,但……他一驚,他只顧慮到自己的感受,那她呢?她又 有什麼樣的想法?他怎能自私得沒去考慮她真正的心意呢?
  「楚楚。」他抿抿唇,艱難地開口道:「你願不願意讓我用一生來補償我的罪過, 讓我一生守護著你?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半分傷害的。」他的表情是那麼真摯、 那麼誠懇。
  她沒說話,卻緩緩地點了一下頭——他的不安也終於在她的答應下而獲得了解救。 不由分說地,他低頭吻住了她
  好像是共同期待已久的情節,兩個人都迷失在纏綿的熱吻裡。他們互相吸吮、互相 吞噬對方的唇舌——她倒抽一口氣,整個人好像即將融入他的體內。
  這種狂熱的愛戀,讓她差點站不住腳,幸好他一直環抱著她。過了良久,他們才不 捨地分開,楚楚只覺得渾身輕飄飄地,久久都無法回神;這是她的初吻,而她也如願地 獻給了自己最愛的男人,她顯得嬌羞不已……
  朱承曦深情地看著她,突然附在她耳邊神秘兮兮地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楚楚茫然地問道,她還是無法從剛才的鎖魂中回復過來。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吻;它是如此的甘美與甜蜜!」
  本就酡紅的臉蛋更紅了,簡直像只熟透的紅蘋果,而除了害臊之外,她還很訝異— —這男人也有這麼輕鬆自在的一面!在她的記憶中,他總是充滿了極度的憂鬱,滿眼孤 寂,似乎背負著沉重的命運,但現在,他彷彿換了個人似的。
  朱承曦看穿了她心底的疑問,也知道是該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但說出真相的時機 不是現在,歷經剛才的波折後,她哪還禁得起再次的風暴呢?她那純潔無邪的心靈是否 能接受醜惡的現實呢?他需要一點時間,讓他把一切解決,而在此之前,他必須得到她 的諒解。
  「楚楚,我這樣的要求是有點過分,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給我一點時間,也給你 自己一點時間,我會讓你真正瞭解朱承曦這個人所有的一切,不管好的、壞的,我將來 一定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如果到那時候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也無所謂,我會尊重 你的抉擇。」
  「不!我保證絕不會有那種情況發生的,我會給你時間,等你來告訴我一切。」
  「那我也同樣對你許下承諾,我會排除所有的困難,永遠永遠愛著你。」
  這一回,楚楚主動獻出她的唇,兩人再次跌入了浪漫的情境中……
  朱承曦接著輕吻著她小巧的耳垂,呢喃道:「從你的吻中,我可以感覺到你對我的 愛是那麼地深、那麼地濃,要是有一天我迷失了方向,你的吻將是我最佳的指標。」
  他這句話讓她摹然一顫,心頭隱隱約約的閃過一絲無形的不安……不會的!這一定 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她這麼告訴著自己。
          ☆          ☆          ☆
  「我送你上樓。」朱承曦這一回主動開口要送她回到家門口,他真的很駭怕,怕她 在他的視線範圍外又會再度出什麼意外。如果不是那些會威脅楚楚的人事物依然存在著, 而且需要他去解決,他是一刻也不會讓她離開自己身邊的。
  他實在無法想像,如果他晚到一步的話,那他將會面對一個什麼樣的狀況。也許是 上天果真不願他們就此分散。那天他抑制不住對她的思念,而歐陽虹虹有些不對勁的舉 止也讓他提高了警覺——卻沒想到她真的那麼卑鄙、做得那麼絕。
  「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你還是先回去吧。」她的笑容有些勉強,雙手不安地扭 扯著身上這件不久前才在服裝店新買的衣裳,她的視線落在仍昏死在車子後座的歐陽虹 虹身上。「你不要太苛責她,她也很可憐的。」她求情的意味很明顯。
  「可憐?」朱承曦半點也不留情面地道:「楚楚,她一點都不值得你去同情,像她 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活該遭到懲罰,我沒有把她送進監牢就已經算是很好了!現在,我 只不過是跟她正式解除婚約,已經算是便宜她了。」對歐陽虹虹出自內心的嫌惡,使他 看也不願再看她一眼。
  「承曦。」這兩個字順地的從她嘴裡溜出來。從他瘋狂的來救她,一掌打昏了站在 陽台上等著看好戲的歐陽虹虹開始,接著又從那些大漢手中救回了她的清白,她終於知 道他是在乎她的。可是畢竟他們已有了婚約,而她則是別人口中的第三者,她仍無法從 罪惡感中跳脫出來。
  「她這樣子對你,你一點都不怪她?」朱承曦為她的善良而歎息。
  「不怪,真的不怪!她雖然用這種卑鄙的方式來表示她的不滿,可是她的心情我能 夠體會。」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已約略敘述了一下他與歐陽虹虹訂下婚約的過程。他的說法 是:為了家族企業的內部團結安定,他父親做了這個決定,而年幼的他並不反對。雖說 兩個人是青梅竹馬,但他明白自己從未受過她;當然,也並不討厭她。
  歐陽虹虹一直以來都成功地扮演著癡心者的角色,偶爾的小姐脾氣也不至於令人對 她產生反感,再加上聰明的她總是能很快地收斂她的脾氣,從不過分,也正因為如此,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解除這個婚約。
  他陳述的過程有些輕描淡寫,是有意隱瞞部分真相。他握著她的手,求她諒解道: 「有些事情我現在沒有辦法立即告訴你;而那些複雜的事情也超乎你的想像,是一個你 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世界,我不想嚇壞你。但是我用我的生命向你起誓,我會以最快的速 度去處理完這些事,到時候我再從頭到尾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楚楚,你能原諒我的暫時 欺瞞嗎?」
  她為何不能諒解他出自善意的隱瞞?當然能!她不再追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心 甘情願地相信他;即使被騙……不!他不會騙她的。
  「你真的傻得可愛。」朱承曦輕撫著她的臉蛋。「我答應你會用心平氣和的態度跟 她談,但僅止於這一次,如果她膽敢再設計陷害你,我會讓她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沒想到歐陽虹虹竟是一個這麼齷齪卑鄙、喪心病狂的人,他決定不再顧忌什麼,也不惜 冒著與歐陽驥決裂的風險。他和柳叔顧全大局一再忍讓的結果,換來的卻是他們的得寸 進尺。事到如今,就算是會玉石俱焚,他也決心放手一搏了。
  「你在想些什麼?我喊你半天了,怎麼都沒有反應?」楚楚輕輕拍著他的臉頰,將 他自冥思中喚了回來。
  「沒想什麼。」他突然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我愛你。」
  他的告白卻換來她的臉蛋陡地脹紅。
  「等我!我一定會帶來好消息,再過不久之後。」
  她羞赧地點點頭,帶著極度興奮和忐忑不安的矛盾心情奔上樓去。她真的得好好想 一想,用那顆不怎麼靈光的腦袋仔細想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這些對她而言猶如是人生的 另一個重要轉折點。
  他深情地目送她離去,接著斜睨了一眼仍不省人事的歐陽虹虹,他那一掌是下得很 重,足夠讓她昏迷大半天了。他拿起行動電話撥號,聯絡上疼他如親生兒子的柳應之, 把前因後果重說了一遍,也說出他的決定。
  「你想清楚了?」柳應之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
  「很清楚,而且也決定了。」。
  他沉思了一會兒,接著道:「那好,你要柳叔怎麼配合?」
  「請柳叔把旗下的紅色火焰兩天內調回台灣。在調回來之前,順便請他們告訴親信 手下,如果台灣總部方面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就請各地的分部與日月教的總部徹底斷 絕所有的關係與聯繫,從此獨立作業。我不能讓那些分散在外。已經開始正常經營的分 部再度落回驥叔的手中,那樣的話,我們先前的努力豈不全都成了白費?」
  「承曦,你這番交代是否意味著我們會輸?」
  「不!我們不會輸的,我這麼說只是預防萬一。」
  「那歐陽虹虹怎麼辦?如果現在讓她回到歐陽驥的身邊,把今天的事全都說出來, 你驥叔一定會有所警覺的。」柳應之提醒道。
  「先讓李克幫忙藏匿她一陣子。李克是您的人,我信得過。」
  「好吧,一切由你決定。」電話那頭的柳應之喃喃說道:「是成是敗,兩天後自有 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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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7 08:38:21 |只看該作者
          ☆          ☆          ☆
  「兩天後把所有的紅色火焰召回總部,我有重要事情要宣佈。」朱承曦指示道。
  「等等,我反對!」歐陽驥悄悄地看了高深莫測的朱承曦一眼,對於他這種臨時性 的安排更是大吃一驚。「每半年一次的總部會議是歷年來的規矩,突然改變規矩加開臨 時會議,會引起分部不必要的揣測和不安,更會妨礙各地分部的既定作業,這不太好吧? 更何況,總部最近一切都運作正常,並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情,何必叫他們回來?這太勞 師動眾了!」
  「規矩是人定的;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什麼理由不能改變?再說,各地分 部有什麼計劃怕耽擱了?我可沒聽說過,有哪一家企業會因為負責人不在幾天而宣告倒 閉的。」
  這句話堵得歐陽驥一時啞口無言。他不贊成的原因是害怕掉入朱承曦的陷階裡—— 如果他將所有的紅色火焰都留置台灣,這樣一來,他的親信手下形同被軟禁,眼看即將 要成功的計劃豈不就此卡住?這……
  「柳叔,您那邊有沒有問題?」朱承曦沒給歐陽驥多餘的時間去深思,轉頭問柳應 之的看法。
  「沒有問題。」
  「那好,柳叔這邊做得到,想必驥叔那邊更能配合才對。」
  「是——是……」在不明就裡之下,歐陽驥也只有暫時先答應下來。
  朱承曦站起身。「那就兩天之後在日月大樓會議室裡見。」說完,他那挺拔瀟灑的 身影已消失在歐陽驥的視線之外,而柳應之也隨後告退。
  他是否遺漏了些什麼?歐陽驥如此想著。這太奇怪、也太突然了!而他專用的電話 也在此時響起——
  「歐陽小姐好像被少爺帶走了。」
  電話一通,歐陽驥的私人助理段中立刻心急如焚地說道。
  「什麼?把話說清楚點!」歐陽驥沉聲問道。
  「事情是這樣的,小姐氣不過一個叫楚楚的女孩子,要我找人去幹掉她,結果反而 弄得灰頭土臉地回來。據他們所言,是有個年輕男人突然出現,不但擺平了他們,連小 姐也跟著失蹤了。從他們的形容來判斷,那年輕人極可能就是朱少爺。」
  這就是答案了吧?為了一個女人,他決心豁出去了!歐陽驥不怒反笑,幽幽地道: 「段中,你上次跟我提的那個人到台灣了沒有?」
  段中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道:「您決定要用她了嗎?」
  「帶她來見我。」
  「好的。那小姐呢?」
  「他不會傷害她的,就讓那丫頭委屈幾天好了,反正這事成功了,朱承曦就會乖乖 地把她送回來。」
  掛上電話,歐陽驥得意地綻開了笑容;看著自己一雙雄厚的手掌,他勝利在握地道: 「任憑你再怎麼厲害,孫猴子就是孫猴子,永遠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這是命定之數, 任誰也無法改變的!」









第07節

  「昨天晚上,承曦下令所有的紅色火焰都要在兩天後回台灣總部開特別會議,這件 事你知道了嗎?」歐陽驥舒適地斜臥在沙發上,點上了煙。
  「知道。他也是昨晚才告訴我的。」
  「他的決定很突然,也很堅決,似乎有特別的用意。」他研究地看著封昀。「承曦 有沒有向你透露過什麼?」
  「沒有!」
  「是嗎?」他吐出濃濃的煙圈。「對了,封昀,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到今天,日子算 下來已有多久啦?」
  對於他這突然的一問,讓封昀全身一僵。他看著那張隱匿在煙霧中的臉龐,突然覺 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一樣。「十八年零五個月。」
  「你倒記得很清楚。」他若無其事地又吐出了一口煙霧。
  「那一天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起點,我怎麼能忘?」
  「說得也對,你怎麼能忘?而且大概也忘不了吧?」歐陽驥低喃道:「我們能夠相 遇,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說實在的,到今天我還是在想,要是當初你沒有遇上我,你 的人生應該會過得比現在還幸福、還美好,一切都會不同的。」
  「乾爹,我只能說,就算時光倒流,所有事情重新再發生一次,我仍然會做出相同 的決定。」縱使明知接下來極有可能會聽見這一輩子最不想聽見的話,然而,他的這一 句話仍是出自肺腑。
  「你真的不曾後悔過?」歐陽驥故作姿態地再問上一次。
  「不曾後悔過。」他堅定地回道。
  「好孩子!你真的讓我很感動。你的心永遠都會向著我的,對不對?」他似乎是在 喃喃自語,卻又像是故意說給封昀聽的,而心底有數的封昀豈會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他挺直了身軀,抑制著狂亂的心跳,粗嘎地問道:「乾爹有事要讓我去做?」
  歐陽驥深深地看著他,飽含興味地問:「乾爹的確是有件事想讓你去做,可是卻不 知道你會不會答應辦好它。這件事對我而言非常地重要,所以我必須得到你的保證。」
  「可不可以先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封昀舔著乾澀的上唇問道。
  「不可以!除非你先答應我,而且是要你心甘情願地答應。」
  「就算我現在答應,難道您不怕我聽完後照樣會後悔?」
  「你不會的!」他胸有成竹地。「我同樣認識了你十八年零五個月,我怎麼會不了 解你?更何況,我記得你曾說過,你自己是個有恩必報的人。這樣子好了,這件事你就 當作是在報恩好了。」
  「乾爹,我——」
  「夠了!我不想再聽那些廢話,我只想要聽你的答案。封昀,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這麼多年來,乾爹可從沒這麼低聲下氣求過你喔!」強勢硬逼只會壞事,動之以情才是 上策,歐陽驥可是牢牢地捉住了他的心。
  封昀的內心在一番交戰掙扎之後,終於青著一張臉,點了一下頭。
  滿意的神色從歐陽驥的眼底閃過,他不再多說廢話,直接拿了顆白色藥丸放進他手 裡。「讓朱承曦吃了它。」
  「你要我毒死他?」封昀的臉孔瞬間扭曲變形,並且低吼出來。
  「傻瓜!乾爹怎麼會叫你去毒死他呢?何況我也捨不得他死。別忘了,他可是日月 教裡最重要的精神領袖,萬一他死了,日月教豈不立刻成了一盤散沙?乾爹是不會做出 這種糊塗事來的。」
  「那這是——」
  「這東西只會讓他睡上一覺,然後你再把他帶到我這裡來。」
  封昀一臉的不解——事情該不會真的那麼簡單吧?
  「放心!這絕對不是顆毒藥。如果我撒謊,你大可回來殺了我,我都毫無怨言。」
  拿著這顆催命符似的白色藥丸,封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歐陽驥的聲音又幽冥般地響了起來:「我讓你去,是因為他信任你。你該很清楚從 昨夜開始,他就已經搬離了這間別墅,不讓任何外人接近他,所以乾爹才找你幫忙,而 你只須要把他帶回來就行了,其他的乾爹絕對不會逼你去做。」他拍拍他的肩。「去吧! 我相信我歐陽驥絕不會看錯人的,更相信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君子。現在有個不可多得的 良機,相信你會願意證明給我看,證明你是真的很忠於我的,對不對,封昀?」
          ☆          ☆          ☆
  低氣壓瀰漫在會議室裡,這情況與三個月前開會時完全相同,滴水不漏的防守人員 分佈在整個日月大樓內,尤其是視野最為遼闊的第二十樓頂層。
  各分部的紅色火焰在接到通知後全都火速趕回;除了他們之外,柳應之與封昀也露 了臉,但早該出現的歐陽驥和朱承曦卻依然不見蹤影。
  掛鐘上的指針顯示著已是下午四點的時刻,他們離預定開會的時間足足晚了兩個鐘 頭。
  沉悶的氣息緊緊扣住柳應之的心房,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頭糾結纏繞。他環顧四周, 事前的部署該是萬無一失的,但他偏偏覺得坐立難安。他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封昀一眼, 然而他那有些凝重的面龐卻像逃避似的低垂了下來,閃躲他的目光,沒給他任何答案。
  封昀無言,他的喉嚨哽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終究,他還是背叛了有如手足 的好友,他卑鄙地利用了他對他的信任,他成功地完成了歐陽驥的交代,這樣子的封昀 有何顏面解釋?或許,他早該一槍結束了自己這該遭到唾棄的生命。
  可是事情不能就這樣完結,歐陽驥究竟在搞什麼鬼?他想探個究竟,他想找個可以 挽回的機會。
  隨著電梯門的開啟,眾人等待的主角終於翩然來到,所有人依照舊有體制全都起身 恭敬地朝朱承曦及站在他左側的歐陽驥深一鞠躬。
  這兩人十分反常地攜手出現,柳應之心頭那股不安立即擴及全身——這究竟是怎麼 一回事?他真的是一頭霧水了。
  封昀視線緊緊追隨著朱承曦移動的身影:他,外表毫髮無傷,也看不出有任何被脅 迫的地方。他的神態依然沉穩淡漠,那是他每回出席會議時慣有的表情,唯一較為不同 的是,他太過木然的臉上有種不正常的蒼白,而眉宇間的空洞也令人悚然一驚;那一雙 向來十分清亮的銳利的眸子,如今只見毫無色彩地迷惘,偶爾還會閃過一抹怪異的光芒。
  對於他的殷殷注視,朱承曦根本視若無睹,他朝著紅色火焰點頭示意,眾人紛紛入 了座。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把眼光投向朱承曦,這次臨時會議的目的到 底是什麼?
  「急著請各位回來當然是有特別的原因,我現在就直接跟大家宣佈。」他暗啞的聲 音顯得相當僵硬不自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穩有力,不太像是在說話,反倒像是在背 誦著一段對白。「我要告訴各位,日月教裡出現了叛徒。」
  他的話讓某些人的心臟陡地猛跳了一下。
  「有人用日月集團的名義和資源去擴展私人的勢力範圍,破壞日月集團的名聲,我 今天要各位回來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某些人的手心手背全是濕答答的汗水,他們全是歐陽驥旗下的親信,因此心知肚明 朱承曦所指的就是他們,看來一場面對面的拚鬥是免不了的了,但由於事出突然,而且 又沒有接到歐陽驥的任何指示,所以他們幾乎全是單槍匹馬地參加這個鴻門宴。只是他 們不懂,為什麼歐陽驥仍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還好整以暇地坐在朱承曦身邊,一點 也不在乎,彷彿朱承曦所控訴的事與他完全無關。
  柳應之靜靜聽著,沒有因為朱承曦的這番話而顯露出激動之情,而他的不安也益形 擴大,他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朱承曦接下來的冰冷字句應驗了他的直覺,也粉碎了柳應之的最後一絲希望。
  「你,柳應之!仗著前任教主托孤的遺命,而擅自攬權作主。從現在開始,我解除 你在日月集團內的一切職務,由歐陽驥來接手。」
  「少爺!你——」柳應之旗下的紅色火焰個個震驚不已,猛地拍桌站起,無法相信 這些話是出朱承曦之口。
  「少爺——」封昀也訝異之至,連他都搞糊塗了。
  「全都給我住口!」朱承曦眼裡的神采更加詭異。「柳應之,你怎麼說?」他連名 帶姓地喊他,眼前這位疼他如子的年長者,轉眼間已成了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沒什麼好說的。」
  「柳先生……」他旗下的紅色火焰臉色鐵青地想反擊。
  柳應之朝他們搖搖頭。他雖然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局勢明顯地已讓歐陽 驥全盤掌控,因此多說也無益。
  「你沒話可說,就表示你承認我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嘍?」
  深深歎了口氣,柳應之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一派森冷的他,未再多作解釋。
  之前,兩人商議設計的情節中並沒有這一段,然而如今卻完全變了樣,所有的計劃 全都毀了。
  「驥叔,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處理?」朱承曦態度突然異常親切。
  歐陽驥作戲般地吁歎一聲:「再怎麼說,你柳叔對日月集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 且他還是你的長輩,你也不能太過無情。再說,看樣子還有些人相當地不服氣。」歐陽 驥斜睨那些怒火高漲的柳應之屬下。「為了避免落人口實,說我是在排除異己,我就暫 時不做處置。不過得請大家委屈幾天,等到所有證據全都齊全之後,我相信大家就會心 服口服了。」他朝自己的親信下了指示:「你們就先帶他們到淡水的別墅住一陣子。好 好招呼,別怠慢了!」歐陽驥的最終意思是要軟禁這批跟他作對的人。
  柳應之站起來,緊閉著雙唇,和他的部屬轉身走了出去。
  「柳叔,等一等——」朱承曦突然又喚住他:「我想我還是該跟你說一聲,因為一 個禮拜之後我和虹虹的結婚典禮你可能沒法子參加了。」
  柳應之聞言,心又涼了半截。
  在朱承曦渙散的眼神中和歐陽驥揶揄的笑聲裡,一場會議結束了,人——也都散了。
  封昀滿腹疑雲,很想問問一臉笑意的歐陽驥,但時機不對。
  「今天乾爹能這麼順利,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從今 天起好好替我做事。」他滿意地看著他。「封昀,你就繼續你的職務,並且做爹地的乖 兒子,明白嗎?」
  朱承曦恍若未聞地愣愣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一片木然的表情顯得既空白 又詭異。
  封昀悄悄地掃過朱承曦一眼,但並沒有找到什麼答案。
  歐陽驥的助理段中從門外走了進來,放了幾張照片在歐陽驥面前。「這幾個人的身 分都查出來了。」
  歐陽驥冷冷地看著。
  段中指著其中一張,「邵南星,您該不陌生,古天涯就是毀在他手中。」
  歐陽驥陰毒地望著照片上的人。
  「他叫楚揚。」段中突然附在他耳畔輕聲說道:「就是那個叫楚楚的大哥。」他這 怪異的舉動無非是怕刺激到身邊的朱承曦。
  「兄妹倆倒是有志一同地專找日月教的麻煩。」他冷冷一笑。
  「這個女人叫岳寧。」
  封昀強忍住了因這個名字所帶來的心緒上的劇烈起伏。
  「最近她發了瘋似的老找我們麻煩,儘是去搗毀我們的據點。現在怎麼辦?」
  「損失多少?」
  「還好,並沒有太大損失。不過她這樣無頭蒼蠅似的亂闖亂撞,看著挺礙眼的。」
  「掃了她。」
  「是!」他頓了會兒,接著又問:「那楚揚跟邵南星呢?」
  「這兩個人似乎不好應付。古天涯的前車之鑒我還記憶猶新,沒有十足的把握前先 不要妄動。」他看了表面平靜無波的封昀一眼:「就讓年輕人去對付年輕人,這樣比較 有挑戰性。」
  「您是說……」
  「先把虹虹和承曦的婚事辦妥之後再處理。」
  「好的。」
  「沒別的事的話,封昀,你送承曦回去;他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乾爹……」封昀試圖探索答案。
  「別多問,送他回去就行了。」歐陽驥一口打掉了他的疑問。
          ☆          ☆          ☆
  這五天來算是封昀這輩子最難挨的日子:不僅為了岳寧的處境煩心,更為朱承曦的 情況而擔憂。朱承曦外表看似正常,但行為舉止卻完全不對勁,更不可思議的是,他這 些天來居然參與了歐陽驥的計劃——他最痛恨的走私行為。
  封昀的良知拚命地鞭打著他,要他為自己當時的背叛作一個補償。而不知是不是他 的懺悔誠意感動了上蒼,給了他機會,在一個很偶然的狀況下,他行經一間十分隱秘的 密室外,撞見了一位老態龍鐘的婦人。
  老婦人的皮膚滿佈皺紋,但挽成包頭的長髮卻不是她年紀該有的銀白,而是連少女 都望而興歎的烏黑絲發。這種不搭調的模樣已夠特別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她那看似遲 緩的身子,卻擁有年輕人的活力;而那因驚嚇而大睜的眼眸是暗綠顏色,一放一縮間有 如貓眼般神秘。
  「你是誰?」封曦抓著她乾癟的手腕問著。
  「那你又是誰?喂!年輕人,我可是歐陽先生高薪聘來的貴賓,你可別亂來!」她 有恃無恐地操著一口有著古怪口音的蹩腳國語。
  「歐陽先生?」
  「對!害怕了吧?」她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道:「真夠倒楣!住了幾天都相安無事, 才想出來透透氣就遇上你這個煞星。喂!快放開我的手;還有,別讓歐陽先生知道我出 來過。」
  這奇怪的老婦人外加奇怪的朱承曦,封昀試圖把他們連在—起。「原來婆婆就是歐 陽先生口中一直誇讚的人,沒想到我會有機會見著您。」他別有用心地既吹又捧,把這 怪異的老婆婆逗得心花怒放。
  「他真的是這麼說的嗎?看來他是嘗到甜頭了。哼!算他識相,知道要相信我,不 然他這下就完了,是不是?」
  「婆婆打哪裡來?」
  「嘿嘿!說出來會嚇死你——苗疆啊!你聽過沒有?哎!這也難怪你好奇,現代人 有誰會相信黑魔術這種東西?」
  「黑魔術?」封昀如墜五里迷霧之中。
  「就是黑魔術。」老婆婆又炫耀地對他附耳咕噥幾句。
  他簡直無法相信他所聽到的事。「你能操縱一個人的心神?」要不是他極力控制著, 他想他大概會狂叫出來。
  「嘿嘿!」她的笑很詭異。「也沒那麼厲害啦!我只不過是在他腦中下了指令,他 就會照著我的指示去做而已,其他的一如常人。」
  封昀簡直驚愕得無以復加。「那他還會恢復嗎?」他更無法相信自己居然信了她的 話。
  婆婆搖搖頭。「除非他自己用意志力抗拒我的指令,否則誰也治不好他的。」
  笑聲頓止,她的頸子已被封昀重擊了掌,立時不省人事。
          ☆          ☆          ☆
  楚楚的手顫抖地捧著一張紅色喜帖,上頭印著的金色大字,字字重擊她的腦子—— 朱、歐陽聯姻?朱承曦和歐陽虹虹的結婚請帖?日子就在今天!他的承諾言猶在耳,怎 麼轉眼間就人事全非?不會的!他說過他一直都愛著她的,也許是同名同姓的人……一 定是的!朱承曦不可能會這麼做的。
  她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攔了輛計程車直衝結婚會場。
  那張鮮紅色的喜帖飄落在客廳地板上,有如滾燙的鮮血般令人怵目驚心。
          ☆          ☆          ☆
  天空飄過幾朵暗灰色的雲彩,沒有祝福的感覺,幸好擺在地面上的鮮艷花朵連成一 片綺麗繽紛的花海。鮮紅、紫色、淡綠、淡黃的花卉在禮堂裡築出一條七色虹彩,稍稍 沖淡了典禮上的沉悶。
  穿著亮麗的白紗禮服,歐陽虹虹笑逐顏開地穿梭在賓客之間。這是她費盡辛苦才贏 來的婚禮,怎麼能不興奮、不陶醉呢?
  一直默默無語仁立著的朱承曦,仍然一如雕像般地無喜元怒,看不出他內心是否也 有波濤洶湧的起伏。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而他只是個局外人似的。
  獲得勝利的驕傲在歐陽驥的笑臉上完全流露出來,他摟著女兒道:「好漂亮啊!虹 虹,爹地多年來的心願終於達成了。」
  「謝謝您,爹地!」她在父親的頰上親了一記,多少感謝也盡在不言中。
  「時間到了,可以開始了。」司儀打斷他們的對話。
  結婚進行曲悠揚地響遍整個會場,歐陽驥將女兒交給了朱承曦,手挽著手的朱承曦 與歐陽虹虹緩緩步上紅氈的另一端。牧師問道:「歐陽虹虹小姐,你願意成為朱承曦先 生的妻子,並且愛他一生一世嗎?」
  「我願意!」這句話她可是在夢中答應過千萬遍了。
  「朱承曦先生,你願意娶歐陽虹虹小姐為妻,並且一生一世守護著她嗎?」
  他皺了一下眉頭,一張模糊又不甚清晰的臉龐從他眼前瞬間閃過,他想捕捉,卻捉 不著,而那微顫的雙唇竟吐不出半個字來。
  歐陽虹虹臉色一僵,求助地看著她父親。
  「朱承曦先生,你願意嗎?」牧師加重語氣重新問了一遍。
  歐陽虹虹的心臟幾乎快從胸口跳出來了:他不願順服的怒火似乎正在眼眸裡凝聚— —他總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清醒過來吧?
  「我——願——意……」他勉強出口的話暫時讓歐陽父女懸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來。
  「那我正式宣佈你們成為夫妻。」
  熱烈的掌聲響起,這些賓客全是歐陽驥有心結交的政商各界的頂尖人物;當然,歐 陽驥並未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以商界聞人為掩飾。
  十多年的等待果然成真,歐陽虹虹獻上她的朱唇,這意味著她多年的心願終於達成 了,就算仍有小小的缺憾——她嫁的這個人是失了心魂的朱承曦。但這也無所謂,和身 心兩失的結果比較起來,她已經很滿足了。
  「承曦……」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十分淒愴悲涼,惹得眾賓客不禁好奇地看了幾眼。
  慌張奔跑而來的身軀搖搖欲墜,驚恐的眼眸中盛滿了極度的哀傷——她來求證的結 果居然真的是事實!
  歐陽驥翻了翻白眼,瞪了女兒一眼,想都不必想,準是寶貝女兒通知她的。她這是 在故意示威,也沒去考慮是否會另生枝節。他對她這種孩子氣的行為猛搖頭歎息……
  「小姐,你沒有邀請卡是不能進去了。」門外的守衛攔阻了她的去路。
  歐陽虹虹親暱地挽著朱承曦的手臂,親熱異常地走到楚楚面前。「沒關係,是我邀 請她來的。」
  「是!小姐。」守衛退了開去。
  她得意洋洋地拉高尖銳的嗓音說道:「楚小姐,親眼所見總騙不了人了吧?他最後 還正確的選擇了我。這也是意味著,朱承曦從今天開始就是我歐陽虹虹的法定丈夫了。 希望你記住:從今以後,他跟你再也沒有瓜葛了,你可別再來騷擾他,當破壞人家感情 的第三者!」
  楚楚眼裡只有這個男人,她為他的決定拚命在心中找尋著理由;或者,他是因為某 種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他是另有原因。總之,他只要能給她一個解釋,她都能夠體 諒,不再埋怨,就算成為永遠不能改變的事實,她也可以了無遺憾了。
  朱承曦遲疑地看著她淚痕錯布的臉龐,對那雙清澈分明的眼眸有著一種奇怪的懷念, 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想拭去她眼角的淚痕。他和她似曾相識,但自己卻怎麼都記不起來 了!他不由得按揉疼痛難當的太陽穴。
  歐陽虹虹大驚失色:該不會弄巧成絀了吧?她又急急地在他耳畔低喃幾句,他的疼 痛轉眼消失,而遲疑的眼神也跟著迅速隱沒,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目光和絕情的語調。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請你別在我的婚禮上痛哭流涕。請注意一點,這是喜事, 不是喪事!」
  「承曦——」她訝異地看著他。「是我!我是楚楚。」
  他睨了她半天,篤定地道:「我再說一次,我並不認識你,也沒興趣認識你,你別 再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淡漠讓她全身的血液降至冰點,她呆滯地望著這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頭也不 回地轉身走入了飛舞飄撒的花瓣中。
  繞了一大圈還是回歸到原點,這才是真正的答案,不是嗎?
  他的身影在她眼前化成一片模糊,而任由她再怎麼吃力地眨眼,也依然看不清他的 面孔。今後,他將不再真實……
  楚揚適時地上前摟住了失神的她。他輕拍她的背,安撫著她。
  楚揚的視線越過楚楚,禮堂裡的每張笑臉都將是他這一輩子最難忘的回憶。
          ☆          ☆          ☆
  「楚楚還好吧?」
  「強裝出來的笑臉能好到哪裡去?」
  邵南星歎口氣。「你不必太擔心她。別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實她很堅強的,這 一點點的感情創傷,相信應該很快會痊癒的。」
  「我也是只能這麼期盼了。」楚揚苦澀一笑。「難道都是這樣子的嗎?從不談感情 的人,當他第一次投入時,總是特別地刻骨銘心、永誌不忘?」
  「我不知道別人的感受如何,但我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邵南星不諱言地表露 他對自己的未婚妻陸嬿兒就是這種態度。
  「情字可真累人啊!」楚揚都快癱了,因為他突然發覺自己不也看不破情關?跟楚 楚的心情有許多的相似之處。
  「但卻值得一輩子回憶。」邵南星喃喃地道。
  陸軒這時卻急匆匆地跑進來,打斷了他們的閒談。一進門就劈頭說道:「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啊!」他樂瘋了似地團團轉。
  「陸軒,你可不可以鎮定點,不要再轉了?否則不必聽完你的好消息,我們的頭就 先讓你給轉暈了。」楚揚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他從來沒見過一向穩重的陸軒也會有這 麼興奮的模樣。
  「猜猜這裡頭裝的是什麼。」他神秘兮兮地在他們面前搖晃著手裡的黑色公事包。
  「什麼?」
  「答案!」陸軒極得意地解釋道:「上回陸先生拿到有關日月教的情報,和我們所 猜測的結果完全一樣。日月教內部的確起了內江,只可惜他們的內亂並沒有維持多長時 間,也和我們預計的衝突規模有些出入;但是失敗的一方終究不甘,透過管道提供了這 些資料給我們。」他打開公事包,拿出千辛萬苦才取得的相片。「他就是日月教的神秘 人物藍色火焰,是我們一直追查不到的高層決策者。」
  楚揚盯著相片裡頭的人瞧:他見過這個人,而且還只是在幾天前,就在朱承曦的婚 禮上,他是女方的家長。
  他突然好希望這世界上不要有那麼多的巧合。
  一向遇事冷靜自若、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楚揚,何會有如此震驚的時候?邵南 星莫名其妙地拍著他的肩。「一張相片該不會就把你給嚇傻了吧?」
  楚揚換了個姿勢,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兩手交叉沮喪地撐著頭,有氣無力地道: 「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日月教的龍頭老大是誰,我大概已經曉得了。」
  邵南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該不是想告訴我是他吧?」多年相交的默契, 他已八九不離十地猜到他所指的人是誰。
  「真希望楚楚盡快把他忘得一乾二淨。」自己的妹妹愛上強盜頭子,這可不是童話 裡的浪漫故事!現實中的劇情可會叫人痛不欲生;尤其他最不願單純的妹妹受苦c
  「希望。」邵南星也喃喃地道。
  陸軒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如喪考批的表情,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楚大哥,電話。」外頭值班警員叫喚著他。他勉強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前去接 聽。
  電話中的內容又再度令他魂飛魄散。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是他目前處境的寫照。
  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的楚場真的會被這接踵而至的事件給弄得淚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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