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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伯父、楚伯母,我想我還是先走了。很抱歉!打擾你們了。」
「等等!你別走啊。」她更急得扯著嗓門大叫。
「朱教授,你就留下來跟我們一道用個便飯吧!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
「是啊!我們家人口簡單,難得有客人來,你就當陪陪兩位老人家好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全是熱心的招呼。由此可見楚家二老對朱承曦的印象極好。 在盛情難卻之下,如再繼續推辭的話就成了矯情,所以他留下了。
這是一頓從未享受過的美好晚餐,並不是因為菜色極盡奢華,而是這屋子裡四處充 滿溫馨的氣氛,暖烘烘的,像道陽光般射進了朱承曦的心房。這和他身處的環境恍如兩 個世界,他不必再處處提防,小心翼翼地隨時張開保護膜;面對這些和善的人,他可以 盡情展現真正的自我。這一晚,他沒喝酒,卻微醺了,整個人再度鮮活起來,他開懷地 綻開了笑顏。
燦爛的笑容第二次毫不造作地展露在楚楚面前,而她也看癡了。
吃完飯,她送他下樓。晚風徐徐,有點冷,楚楚不禁瑟縮了一下。
「天涼了,你就不必送我了,上樓去吧!請再替我向伯父、伯母道謝。」
「你的肩膀受了傷,自己可以開車嗎?真不巧!我大哥人不在家,沒有辦法送你回 去,要不我請爹地送你好了。」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了。」朱承曦指了指停在對面的一部黑色轎車,車門旁正倚 著一位年輕人。雖然距離很遠,但楚楚可以強烈感受到那人的雙眼正炯炯地相視著自己。
「那——再見。」
朱承曦朝她點了一下頭,便迅速往那輛黑色轎車走去。
「沒事吧?」封昀沉聲問道,眉頭緊鎖著。
「我沒事。對了!你在這裡等我多久了?」
「兩個鐘頭。」
他的回答換來朱承曦無奈地牽動嘴角;果然,封昀仍不顧他的要求,依然在他身邊 布下眼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知道要來這裡找他。
「我不放心。」封昀解釋著。
「我明白。」短短三個字,道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朱承曦歎口氣,放平了 椅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中。而封昀也打消了繼續追問女孩的一切的念頭。
黑色轎車隨即隱沒在夜色裡。
「人都走遠了,你還傻乎乎地站在這裡看什麼?小心著涼了。」楚揚將外衣披在她 肩頭,試探性地問上一句:「交男朋友啦?」在他的記憶裡,他可從未見過妹妹有過這 種滿臉迷惑的表情,他必須問清楚。還有,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楚揚確認站在黑轎車 旁的人他曾見過,也就是岳寧在酒店前遭狙擊的那一次。而這回他居然是出現在他家大 門前。這麼湊巧?那另外受傷的人又是誰?跟楚楚有什麼關係?
「你別瞎猜!那個人不是什麼男朋友,他是我學校裡的教授;剛才他是為了救我才 受傷的……」楚楚紅著臉說出事情的經過。
楚揚聽著聽著,職業上的敏感讓他察覺到似乎有事要發生了,但直到現在仍摸不著 邊際的他又該如何預防?或者,這全是自己大驚小怪、杞人憂天?他的眉頭不自覺地愈 攏愈緊,心頭也覆上一層憂愁。
☆ ☆ ☆
滂沱的大雨才剛停歇,冷風涼涼地吹送,寂靜的四周顯示出這一帶的人家全都進入 了睡夢中。雨水滴從屋簷上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在街邊路燈的照耀下,透明潔淨的 水滴反射出繽紛燦爛的光彩來。
岳寧仰起頭,伸出那雙柔嫩細緻的手,原意是想捧住那顆顆圓潤晶瑩的雨珠,但才 一落下,雨珠就在掌心中無情地散了開來,繽紛的光影也立即隱沒。
她一直站在這屋簷下,連站立多久的時間也都懶得去計算了。她專心一意地欣賞這 洗盡滿天塵埃的大雨,順便祈禱它能洗盡胸中那抹灰沉沉的陰霾,不過效果顯然不彰, 清明感在水滴自掌心中化開的同時又消逝了。
她所站立的地方是一棟四方端正、無人居住的平房屋簷下,而這附近的房子全是一 樣的格式,由此可知,它們的存在已有一段歷史了。
岳寧出生於此,童年的記憶也都是在這裡成形的。這地方住的全是警察眷屬,正因 為這樣,鄰居間的往來又十分頻繁,彼此也相互照應著。這裡對她而言,曾有過一段永 難忘懷的美好時光……她無奈地牽動嘴角,感傷地一笑;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岳 寧輕歎一口氣。
兩個女人為同一件事所表現出來的歉意方法截然不同——她的母親選擇將自己關閉 在自責的深淵中。她失去了丈夫,所以更能體會失去丈夫的人的痛苦。她母親不願意離 開這個地方,只是默默忍受無數的白眼與苛責,她是用這種方式來替丈夫贖罪的,不再 牽連任何人地一肩挑起所有的罪過。而她自己呢?她則選擇打擊犯罪的方式來一報這血 海深仇。
但是,她的決定卻讓母親強烈反對。對!母親是怕了,害怕悲劇再重演一次。失去 丈夫後的椎心痛楚還不曾平復,如果又再失去了女兒,這煉獄般的折磨會讓她承受不住 的。但阻止並沒有效果,以岳寧如此倔強的個性是根本不可能聽勸的,做母親的她最後 只撂下一句話:在女兒沒有辭掉這份工作之前,她將永遠視她為陌生人。
岳寧整理紊亂的情緒——對面那間仍有一盞小黃燈的矮房子就是她的家。亮著燈, 是小她八歲的妹妹岳靜在等她的表示。她知道母親不願見她,更逞論接受她要補貼家用 的薪俸了,所以,她只好暗中與妹妹聯絡,定期將錢偷偷塞給她。
她輕輕敲著門,不久後,岳靜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喚了一聲:「大姐。」
「媽睡了?」
「嗯!今天很早就睡了,你進來吧。」
回到自己的家還得小心翼翼地,岳寧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媽身體好點沒有?」 這是她今天回家的重點。
「醫生說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我進去看看她。」岳寧輕輕推開她母親臥室的房門,放輕步伐,不敢發出一點聲 響地走近母親的床畔。母親那歷經百般折磨的臉龐顯得那麼地憔悴,她忍不住喃喃地說 道:「媽,您等等,等我消滅了日月教之後,我一定會回到您身邊做個乖女兒的!這段 期間您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只要讓我報了仇,所有的人就不會再怨恨我們了! 從此以後,我們就可以抬頭挺胸地站在他們的面前,再也不虧欠誰了!」
岳寧多麼希望睡夢中的母親能瞭解她的一番苦心,奈何母親似乎沒聽見。她無聲地 再次歎息——垂頭喪氣地轉身離去,沉寂的氣氛再次瀰漫整間臥室裡。
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滑落下來,沾濕了枕頭——這種做法似乎傻得不近情理,可是 她唯有用這種辦法來逼迫女兒,才能讓女兒回頭。她不忍心啊,不忍心讓女兒在槍林彈 雨下討生活,她只是希望女兒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就這麼簡單的一個想法,她難 道錯了嗎?
第05節
「岳寧,請你等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聽到了叫喚聲,岳寧是停頓了一下,但在百分之一秒的駐足後,她還是選擇了加緊 腳步向前跨去,遠離這個令她心亂如麻的男人,她更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她逃難似地想避開楚揚,然而後者卻是愈追愈緊。
這個自大狂!難道忘了她的警告,忘了她給他的羞辱?自從狙擊案之後,她明顯地 感覺到楚揚已開始特意與她保持著距離,除了公事以外,兩個人極少有過單獨的碰面與 接觸。這預料中的情況雖然讓她喘了口氣,卻有股想流淚的衝動。她不能怪誰,她早就 設定了自己的日子終將要孤獨地度過。但在剛才的例行會議上,他看她的眸光卻出現了 三百六十度的轉變,有不安、責備;有關懷、不捨。她都快被他那如影隨形的眼神給弄 瘋了!在會議進行中,她一開口說話,字字句句都成了語無倫次;她一向條理分明的腦 袋,也變成了一團漿糊。以前她總覺得會議的時間太短不夠用,今天卻如坐針氈,恨不 得趕快結束。天啊!他這回到底又想做什麼?
就在她急於甩脫他的同時,楚揚已出奇快地來到了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丟下 一句話:「盧先生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如遭五雷轟頂般,她停下了腳步;不為什麼,只因為這句話。「楚揚,你實在是太 過分了!你憑什麼去探問我的隱私?這很好玩嗎?你拿揭穿別人的秘密當娛樂嗎?還是 想拿人家的秘密當笑柄?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這個不要臉的人!你這個大混蛋!」 岳寧咬牙切齒地咆哮著,氣憤至極:他真的觸著了她心中最痛的地方。
「我向盧先生問你的事,只因為我關心你,你先別誤會,我所謂的關心,只是同事 之間的情誼。」他苦澀地說道:「我從不否認你是個難得一見的能幹警員;正因為如此, 所以盧先生和陸先生才會讓我們攜手合作共同對付日月教,但你反常的舉止卻出乎我的 意料之外。我不忍見我的搭檔就這麼死在敵人所設下的陷阱中,而我卻還不知道到底是 怎麼一回事。」
「你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動聽,但事實上,你真的是單純地想幫我嗎?」她斜睨 著他。「算了!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怎樣?你心裡是不是覺得很害怕?怕我跟我父親一 樣卑鄙,把你給出賣了?」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出賣我,從來沒有!既然盧先生能夠相信你,還把這麼重大的 任務交給你,我又為什麼要懷疑你?我去探究原因,並非是想刺傷你,我只是不願意讓 皇天酒店的事再次重演,以免後悔莫及。」
這番話有著指責與規勸——衝動的結果只會壞事!這道理她不能不明白。岳寧凝視 著他,想從他臉上探查出他到底存有幾分真心,他真的能夠毫無介懷的、像她的長官盧 雪懷一樣毫無條件地信任她嗎?
一想起盧雪懷,岳寧除了感激之外還是感激。他是接任陸騰退休後所遺留下來的職 位,擔任警界最高首長。他感動於她的努力不懈,也疼她、惜她、提拔她,完全不去計 較岳寧的父親岳尼恩曾出賣同僚的事。雖然說他們兩人是父女,但卻是完全不同的思想 個體,所以沒有理由把上一代的罪過推倭給下一代;那是最殘酷也最不人道的做法。
他明白岳寧以打擊日月教為首要的心情,而她的能力也足夠讓她擔負此項重要任務。 可是,她似乎有點衝過了頭,叫人不得不替她捏把冷汗,因此盧雪懷決定,把這個他一 直隱瞞不讓別人知曉的秘密向楚揚透露,期望他能夠適時地澆熄岳寧的一腔怒焰。雖然 皇天酒店一案他可以扛下一切責任,但下一回呢?盧雪懷不是擔心她再次誤闖,而是擔 心狙擊的情況再度發生,他不願見這女孩有任何的意外。
「不要讓仇恨沖昏了你的理智。聽我說,從今天開始,你好好跟我配合,不要再妄 自行動。冷靜地配合我,讓我幫你!」
「我還不夠冷靜嗎?我忍了十年了,還不夠冷靜嗎?我只是不願放棄一點一滴的線 索,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哪裡不對了?哪裡有錯?」楚揚雖然撩起了她心中的痛苦,但 她卻依然沒有妥協的意思。
楚揚真想打開她的腦袋瓜子,看看那裡頭裝的究竟是什麼。這種倔強不服輸的女人 真是他生平所僅見;不過,楚揚卻不再跟她爭辯,並非是說不過她,當然也不是贊同她, 只是不想再激怒她,因為,她烏黑的眸子中全是難以形容的痛楚。「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溫柔的眼神、溫柔的口吻、溫柔的話語再次撼動了她;她沒有拒絕他。
這星夜,浪漫醉人,清涼的晚風在身上緩緩吹拂,這種氣氛很適合情侶漫步其中。 他們的確也和幾對深情款款的情侶擦身而過,那種手牽著手、相依相偎的感覺很溫馨、 很美好,令從未嘗過愛情滋味的她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這種欣羨的目光並沒有招致對 方的白眼;相反地,對方也同樣用著欣羨的目光看著她和楚揚。難道在他們眼中,自己 和楚揚也像是一對情侶嗎?這種想法一起,她的心頭便像小鹿般亂撞亂跳——天啊!她 搖搖頭,甩掉這莫名的想法。
她極力偽裝成平靜的面孔,卻忍不住地偷偷瞄了身邊的他一眼。是心有靈犀嗎?他 居然也同時低頭注視著她,令從不知膽怯的岳寧,臉上居然摹地燒紅起來。這真的是她 有生以來第一次臉紅,第一次感到扭。記不安,第一次……
孩童的吵鬧聲傳進她的耳裡,讓她忘了再去細想還有什麼也是第一次,而身旁的楚 揚也停下了腳步駐足傾聽。等岳寧聽清楚兩個孩子是為何事而爭吵時,血色倏地從她臉 上褪去,換上可怕的慘白和呆滯。
「臭小薇!壞小薇!你爸爸是壞人,你也是壞人,你們全家都是大壞人!」一個小 男孩瘋狂地大吼著。
「不是的!不是!」名叫小薇的女孩,大約是小學生吧,怯怯的圓臉上竟已淚痕狼 藉。
「是!你不要臉!還敢說不是?就是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害死了我爸爸的!你還說 不是?是!就是你們!你們全都是壞人。」
「不是!不是啦……」小女孩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一徑地喃喃說著重複的話, 和流著豆大的淚珠。
罵人的小男孩抑制不住地也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那聲聲童稚的指責,雖然是在大罵 名叫小薇的小女孩,但句句卻如利箭般直射岳寧的心房,令她心頭不住地淌著血。
「我媽媽說是你爸爸虧空公款,然後再嫁禍給我爸爸的,害我爸爸被人誤會,害他 自殺死了!我以後再也沒有爸爸——沒有爸爸了……」
「不是這樣啦!我爸爸不會害人——不是——你不要這樣子說我爸爸——不要這樣 說!」小女孩一直想替她爸爸講話,但卻找不到有力的話來反駁,在沮喪之下,只能拼 命地哭泣,哭得柔腸寸斷。
「你哭什麼哭?你是大壞蛋的女兒,所以你也是大壞蛋!」小男孩撿起旁邊地上的 小磚頭,「我打你!拿石頭打死你!不然你長大以後也會像你爸爸一樣害人。」他作勢 朝小女孩身上扔去。
「小朋友,住手!」楚揚眼明手快地擋在小孩前面,阻止了小男孩的動作。
「小朋友,你這麼做是不對的,你要是拿石頭打人,那你不也變成大壞蛋了?小朋 友,聽叔叔的話,大人的事情讓大人去處理好嗎?小朋友應該要和平相處,不可以吵架 的。」
「可是她爸爸——她爸爸……」小男孩嗚咽地說不出話來。
「做錯事的人是她爸爸,並不是她呀!你怎麼可以罵她呢?這樣做是不對的。好了, 天都黑了,趕快回家去,不然媽媽找不到你是會擔心的。」
小男孩用手胡亂地擦拭滿臉淚痕,用忿恨的眼神狠狠地瞪視了小薇一眼;由此可知, 他根本無視於楚揚的話,但——這能夠怪他嗎?小男孩終於帶著滿臉的恨意轉身離去了。
楚揚不禁微微歎了口氣,正想回頭安慰那名小女孩時,卻不禁愣住了——她紅腫的 雙眼雖已不再流淚,卻充滿了空洞和茫然,嘴中毫無生氣地喃喃自語:「我爸爸是壞人 嗎?他真的是壞人嗎……」她完全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一步一步地沒入黑暗中。
岳寧的身子輕輕地顫抖起來。當年,在眾人的交相指責下,她的恐懼、她的不安、 她的罪惡感……一切的一切如今全在這小女孩身上重現,而她好不容易才構築起來的堅 強也在瞬間崩毀。淚水毫無預警地溢出了眼眶,她緊咬著泛白的嘴唇,直打著哆嗦。
楚揚不只是看見了她的淚水,他還聽見了嗚咽的聲音:微弱地、隨著風吹進了他的 耳裡。
楚揚很難想像向來據傲如鳳凰的岳寧居然也會掉眼淚,而且還是成串成串地滑落下 來。飽含淚光的雙眸,看來是那麼地楚楚可憐、那麼地委屈與消沉,和他所認識的她簡 直是判若兩人:她脆弱得惹人憐惜。霎時,他全明白了!借由那個孩子,她回想起自己 從前的遭遇,這種折磨是何其殘忍啊!
情不自禁地,他輕輕擁著她、輕撫著她的秀髮……
而岳寧彷彿找到了疲憊心靈的依靠,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毫無保留地宣洩出她壓抑 已久的情緒。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在安慰她的同時,楚揚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是岳寧的第一次, 自從她父親過世之後,她是第一次毫無顧忌地依偎在男人懷裡哭泣。
☆ ☆ ☆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一眨眼,光陰就從指間悄悄流逝了,從來不會稍停。人們或 許會仗著自己年輕,總想著來日方長,因此很少會去體會時光流逝的無奈;除非,畏懼 中的事物即將發生、卻將來到,也唯有此時,才會去感歎時間為何走得那麼快!
聚散離合本是這個世界中的常態,但縱使能看破這一點,卻也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敞 開心胸、毫無介懷地坦然面對它。就像現在,即將道別的傷感愁緒瀰漫在楚楚與朱承曦 之間。
兩個月代課的日子轉眼即過,或許這一別再也不會有相見的時候,但就算彼此的心 揪得再痛,他們仍然不得不去面對這個現實。畢竟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自己仍有應盡的 責任與義務等著去完成,就算對這女孩有特別的好感,並且也盡量地利用借由送她到各 地公益團體去當義工和指導她課業的機會,爭取多一點和她相處的時間,所以他也該滿 足了。這夢,也是清醒的時候了。
「到了,再見!」他的語氣中有著抑制不住的煩躁。再過三天,他就要離開這個校 園了,而對楚楚的不捨之情也使得他無法不心煩。
「要不要上去坐一會兒?」楚楚又問著這已重複過無數次的問題,她也知道必定又 會遭到相同的回絕。她無意去探查他內心深處是否隱藏著不可告人的故事,但這兩個月 相處下來,雖然她無法深刻瞭解他的內心世界,但再怎麼遲鈍的她也感受到他並不願意 來她家,總在刻意逃避著那種歡樂的場合,那似乎會造成他的某些「壓力」,這也正是 她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朱承曦果真搖頭回絕了她的邀請——殊不知,他的確是在逃避,因為他怕自己會深 深陷進去而再也不捨得離開,想一輩子都留在那兒。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這除了會把 他的責任感消磨殆盡外,如果有一天這種片刻的幸福感再度遠離他時,他會承受不住那 種失落的。
他有他的理由,楚楚也就不勉強他,朝他揮揮手,看著他駕駛的寶藍色轎車隱沒在 夜色中。
風,輕輕地拂過她,也輕揚起她那一頭如黑緞般的秀髮。她一個轉身,正要過馬路 時,卻感到自己揚起的頭髮好像碰到了什麼人的臉,楚楚回過頭想開口道歉,但卻被對 方的表情給嚇愣住了。
那是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不客氣地盯視著她。那目光中所流露出來的強烈敵意令 楚楚感到害怕。
「我——我似乎見過你。」楚楚不確定地問,並在自己那並不怎麼好的記憶中努力 搜尋著。她實在不明白,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為什麼要用仇視的目光瞪著她。
「我們是見過,就在一個月前而已。怎麼,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嘿!這也難怪,我 當時好像也忘記介紹我是誰了,難怪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她唇邊泛著冷笑,美麗的臉 上有種恨不得能將她生吞活剝的惡毒表情。「那天算你運氣好r有人替你擋掉了那一關, 否則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再見到我,我也不必親自再跑上這一趟。」
她這段話代表了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會有機會再見面?這美艷又驕傲的女子曾對她 做過什麼事嗎?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小姐,你可不可以把話說得清楚一點?我一句都聽不懂耶!我想我是見過你的, 但我跟你之間卻連最基本的認識都談不上,我甚至不曉得你是誰,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麼 會怒氣沖沖地跑來找我。」她微側著頭,仔細地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我 做過得罪你的事?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以向你道歉的。」楚楚並非怕事,而是在她的 人生觀裡,永遠相信「人性本善」這四個字;她總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壞 人,除非是自己挑起事端,否則別人根本不會找上門來才對。
「我叫歐陽虹虹,你最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面對楚楚的一派純真,她更是充滿 了厭惡。她咬牙切齒地道:「你就是用這張天真無邪的臉孔來勾引朱承曦的吧?」
勾引?這兩個字重重地劃過楚楚的心房,她悚然一驚。
內心裡,她不否認對朱承曦存有好感,但朱承曦對她是抱持著何種的態度,她並不 知道;尤其在面對那張冷淡的面孔時,她更是沒有勇氣去探索答案。
沒錯!他是關心她,但全是適可而止的關心;僅僅是師生之間的關懷,絕對沒有任 何足以引起誤會的舉動。歐陽虹虹這種指控實在是不合理,而且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跟朱教授純粹只是師生之間的情誼,絕對沒有摻雜任何 情愛成分在裡頭,你不該隨便往我們身上扣帽子,這並不公平。」
「是嗎?」歐陽虹虹的聲音更冷,冷得足以刺穿人心。「不管你跟他之間有沒有任 何情愛成分在裡頭,你們之間就到此為止。我坦白告訴你,朱承曦是我歐陽虹虹的未婚 夫,我們很快就會步上結婚禮堂。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對他存有非分的妄想,甚至想 他都不可以!」
「哦!」聽完這段話,她呆呆地應了一聲,然後不自覺地用兩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是不是風沙吹進自己的眼睛裡?否則她為什麼一直覺得眼眶熱熱的,好像要流淚的 樣子。而且,空氣也變稀薄了嗎?否則為什麼她的胸口悶悶的,好似快要喘不過氣來。 好難受喔!真的要就這樣就結束了?甚至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朱承曦一直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原因就是他早已心有所屬。而歐陽虹虹是以未 婚妻的身份來警告她,因此所有的問題終於都有了解答,她再也不能偷偷期盼了!她也 不可以當第三者,這是不道德的——第三者?自己是否有權利給自己這樣的定位?搞不 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是自己自作多情……
楚楚自憐的情緒非但沒有引發歐陽虹虹的同情,反而更加激怒了歐陽虹虹;歐陽虹 虹對愛情所持有的態度是完全自私的佔有,不容許任何人來分享。歐陽虹虹怒斥道: 「你這是什麼表情,什麼模樣?我說過你連想都不可以想他!我命令你,立刻把這不要 臉的骯髒念頭從你的腦子裡徹徹底底給我消掉。」歐陽虹虹不只在言語上恐嚇楚楚,甚 至還舉起手來,使盡全力就往楚楚的俏臉上揮打下去。
楚楚非但沒有躲,而且還閉上眼,準備承受這一掌。她是期待著,期待會因為這一 掌而打醒自己,然後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躺在床上,而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一場惡夢——
但是過了很久,那一掌始終都沒有落下來,她正感到奇怪;歐陽虹虹該不會臨時改 變主意了吧?還是,這真的只是一場幻夢?她忍不住睜開眼睛來看——她看見一個熟悉 的身影正立於眼前,她差點驚叫失聲,那個原本已經開車離去的朱承曦居然直挺挺地站 在歐陽虹虹身後,一手還緊緊地抓著她那只舉在半空中的右手。
他那宛若深海的眸子裡可以清楚看見怒氣正在沸騰,緊抿的雙唇因氣憤而泛白。幸 好,他先前對藏在暗巷內的紅色跑車起了疑心,所以即時回頭趕上了這一幕,否則楚楚 的臉豈不是要莫名其妙地印上五指紅印了?
「承曦,你——」歐陽虹虹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離開了嗎?怎麼又突然轉 回頭?還讓他看見了這一幕!天啊!她在他面前一向保持著十分美好的形象,會因為這 一次而把十多年來的苦心全數毀之一旦嗎?不!不要!「承曦,你聽我說,我……」她 現在的哀兵姿態與剛才不可一世的傲然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你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痛心疾首地道。
不只歐陽虹虹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就連朱承曦對她剛才的舉動也感到十分難 以置信:她怎麼會像只瘋狗般地傷害楚楚,甚至還想要攻擊她?當他一想到楚楚因他而 成為無辜的受害者時,他便心如刀割。更氣自己把她捲進這個是非圈裡來。這不是她所 該承受的,他覺得自己根本無顏再去面對她。
「跟我走!」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而從齒縫中迸出來的命令語句是那麼地冷酷 無情。
在這種狀況下,不但容不得歐陽虹虹不從,而她也不敢不從。兩個人坐上朱承曦那 輛寶藍色的轎車絕塵而去……
走了!默默地走了,連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了。怎麼風沙又吹進了自己的眼裡?好 痛!這回她再也克制不住了,成串成串的淚珠滴落在她的胸前,沾濕了一片。
☆ ☆ ☆
「你不能就這樣判定我有罪!試問,天底下有哪一個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未婚夫跟 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何況我也只是嚇嚇她,要她知難而退而已,我絕對沒有傷害她的意 思。」歐陽虹虹努力替自己的行為辯解。「你別板著一張臉,我的解釋你到底有沒有聽 進去?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慾!而正因為我深深愛著你,所以我的反應才會比較激 烈。你為什麼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車子猛然煞住,歐陽虹虹狼狽地往前衝。
「你到現在仍然認為你沒有錯?」朱承曦打破沉默,冷漠地質問她。
「我不覺得我哪裡有錯。」朱承曦一心護衛楚楚的語氣撩起了她一直控制住的怒氣; 她那被父親歐陽驥再三告誡而克制住的驕縱任性也開始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
「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去侮辱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甚至還動手打人,這樣你還不認為 自己有錯嗎?」
「她無辜嗎?不!她一點都不無辜!她要為自己不檢點的行為負責任,這全是她咎 由自取。錯的是她而不是我!她本來就沒資格跟你來往。」
「我不記得我連交朋友的權利都沒有。」
「可是你也別忘記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日月教的教主!一那些來歷不明的女人都配 不上你;唯有我,唯有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
她盛氣凌人、目空一切的傲態是他前所未見的,他不禁開始懷疑,這麼多年來,他 到底認識她有多深,瞭解她有多少?他這些年來所看到的全是她的演技而已嗎?難道他 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未婚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沉默了,並且若有所思地凝 望著她。
歐陽虹虹被他莫測高深的眼神震醒了理智,她不安地抿著唇,「別把我想成是一個 無理取鬧的潑婦,我會這麼做全是為了我們將來著想。」她心慌得不敢去迎視他。「我 只是想提醒你,你算是已經有了家室的人,你不該再有別的心思,那對我太不公平了。」
「我再重申一遍,在我沒有簽字以前,我隨時有解除婚約的權利。」
「這是你第二次對我說這句話了。你真是何其殘忍!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我無條件的 奉獻讓你無法接受,所以你拿這句話來做擋箭牌。如今看來,我是錯了,那是因為你的 心裡早已有了別人。你是故意的!是那個女孩子對不對?對不對?」她歇斯底里地狂喊 出來。
「不關她的事,是我覺得有重新認識你的必要。」
「別把罪過推到我頭上來,我不會接受的。還有,你該記得,我跟你的婚約是由你 父親所訂下來的,日月教中人盡皆知。你敢公然違背你父親的意思嗎?」歐陽虹虹心急 之下甚至抬出已故老教主朱夢龍。
「你要不要試試看?」他冷冷的聲音打斷了她歇斯底里的狂叫,眼中所流露出來的 是說到做到的決心和自信。
歐陽虹虹這下不敢再回腔了,她打心底湧起深深的恐懼——他是認真的!他是認真 的……
☆ ☆ ☆
車子一回到這棟豪華別墅後,朱承曦便拋下遠在後頭苦苦追趕的歐陽虹虹,沉著一 張臉,不發一語地直往歐陽驥的書房裡沖。
大概又剛開完一場朱承曦無法參與的特別會議吧,書房裡正走出三名歐陽驥麾下的 紅色火焰。
三名紅色火焰看見一臉冷肅的教主迎面而來,不禁暗吃了一驚,以為密謀的事情被 揭穿了,於是全都驚懼地低垂下頭——除了迴避他灼人的視線外,也是順勢朝他致上九 十度的大躬。
朱承曦擺擺手,示意他們立刻離開。
這三名紅色火焰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於是急忙退了開去。
「承曦,你來得正好!過來這邊坐,嘗嘗這壺茶的味道好不好,這可是我們日月集 團研究出來的新品種茶葉。剛剛驥叔才跟他們三人研商要如何拓展海外市場,怎樣才能 成功地打響這第一炮呢!」歐陽驥悠閒地一面擦拭那些價值不菲的名貴茶具,一面對進 入書房的朱承曦說道:「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瞧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我是來要求解除我跟虹虹的婚約。」
歐陽驥擦拭茶具的動作頓時停住,大約經過了十秒鐘吧,他才又恢復正常,手心雖 然微微冒汗,但仍力持鎮定。「是虹虹那丫頭惹你不高興?」他輕描淡寫地說著。
「爹地!」歐陽虹虹滿腹委屈地隨後跑進來。「承曦他——」
「你給我住口!」歐陽驥瞪視著自己最寶貝的女兒,他是第一次這麼大聲斥責她。 「你想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是你的錯你就必須承認!你們兩個我從小看到大,脾氣是 摸得一清二楚。承曦的度量我很明白,一定是你這孩子太任性,做出一些令人無法忍受 的事情來,否則承曦怎麼可能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你該好好反省一下!」
「不是我,是——」她極欲反駁。
「不許你替自己辯解!你這丫頭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眼看即將為人妻,還不懂得 控制小孩子脾氣。」歐陽驥接著苦笑著看向朱承曦,像在尋求他的諒解似地說道:「你 們兩個從小一塊兒長大,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理當十分瞭解彼此的個性。虹虹有時候 是比較急躁些,但不管她做了什麼,絕對都不是故意的,你就別跟她計較了吧。」說完 又轉頭瞪視著女兒,『你還不趕快道歉!」
歐陽虹虹也算是聰明人,挺識時務的,她知道繼續惹火朱承曦可不是明智之舉,於 是她撒嬌道:「你就別生氣了。對不起!全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小心眼的,我向你保 證絕對不會再犯了!」
父女倆一搭一唱的,全沒給朱承曦說話的餘地。朱承曦一想起楚楚那遭受屈辱的臉 孔,一顆心就不由得一擰。歐陽虹虹向他道歉根本毫無意義,如果她有誠意的話,就必 須當面向楚楚致歉。
朱承曦的態度無比地堅決,「虹虹,你必須為你不當的行為去向楚小姐道歉。」
她做出來的笑臉立即崩潰,眼瞳中有著憤怒的焰火。她正想發作,此時門外閃進來 的另一個人,卻出聲將這即將發生的風暴消弭於無形。
「承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說話的人是柳應之, 他的出現也適時地給情緒激動的朱承曦澆上一盆冷水。
「既然是虹虹的過失,我一定會要她去道歉。你放心好了。」歐陽驥以大公無私的 姿態結束了這場紛爭。
朱承曦不再說話,隨著柳應之退出了這間歐陽驥專用的書房。
而在確定他們兩人都走遠了之後,歐陽驥的眼神轉為陰沉可怕。他沉著聲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歐陽虹虹不甘心地把楚楚介入他們之間的事加油添醋說了出來:「爹地,我上次所 擔心的人就是她。我本來計劃弄個車禍讓她斷只手或少條腿的,沒想到卻讓承曦給破壞 了。我今天更加確定那女人在承曦的心目中佔有一席之地。爹地,您說我還能眼睜睜地 放任不管嗎?」
「當然不能。不過做事也要有方法,像你莽莽撞撞的反而會壞事,比方今天就是個 例子。要成大事就得有計劃,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件事我來處理,我會摸清楚她 的底細,看看她是何方神聖再做決定。這段期間我不許你再去爭風吃醋。你儘管放心, 教主夫人的寶座一定落在你身上,承曦一輩子都是你的人!」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4-17 08:31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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