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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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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嬌女出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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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11:22: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凝波茶亭雖然張掛著風雅的招牌,其實講穿了,不過就幾張小桌子擺置在路旁,上頭再搭上一頂棚架。
  它的地理位置恰好居於黃沙驛道的臨經點,凡是取道由陝西北出襄陽的驛站,一律必須行過酒亭前方那條泥土路,放眼望去,方圓二十里內僅有一處凝波茶亭可以供人歇歇腳、沏壺粗茶將就著解渴。因此,瞧不起酒館簡陋的來客大可拍拍屁股走人,反正店家不怕沒生意做。
  今兒個凝波茶亭來了三批形容特殊的旅人,店家平時做慣了無趣的商賈生意,再加上一早的人車比起往日清寂,現下自然對詭異的茶客多加注意兩眼。
  頭一位進店的姑娘年紀輕輕的,頂多二十歲,神色卻顯得相當憔悴,似乎甫生完一場大病,唯獨那雙靈亮剔透的大眼睛洩漏了主人的性格,一望即知大姑娘絕對難惹極了。
  「客倌,坐。」茶博士兼掌櫃的從清水擔子後頭站起來,慇勤地招呼她入座。「您想喝點清茗,或者……」
  生意詞兒還沒招呼完畢,棚子裡又走進另外一位客倌。
  這會兒來了個白淨公子哥兒,質料一等一的白長衫也沾染了趕路的黃土,卻掩不去他俊朗玉立的丰采。但,公子哥兒似乎有心事,眉心鎖得緊緊的,盯著女客倌。
  公子選定姑娘右斜邊的空桌,自個兒坐定,鷹眼須臾不離大姑娘的病容。
  大姑娘理也不理他,壓根兒當他是隱形人。
  茶博士見多識廣,覷著這等陣仗心裡自然有數。八成是小夫妻倆吵嘴,做老婆的發起脾氣,決定回娘家,年輕相公於是眼巴巴地追了出來。
  「公子爺,您先坐一會兒,小的馬上過來招呼您。」他哈低了腰幹,才又回頭詢問:「姑娘,小的給您沏壺龍井好不好?」
  「不好。」大姑娘口氣挺重的,一副隨時等著找人打架的表情。「店家,你的茶亭裡賣不賣酒?」
  「賣。」即使平常不賣,今番遇著怨氣沖天的女瘟神也非賣不可。掌櫃的得意兮兮地向她炫耀:「姑娘,小店一早剛進貨,各色小菜和酒水一應俱全,姑娘儘管點用。」
  「一應俱全?」好大的口氣!大姑娘睨視他。「我想吃當今聖上最為鍾情的皇餐──玉蝦燴七鮮,你端得出來嗎?」
  他登時被窘住。「姑娘……您真是愛說笑。」
  「哦?你怎麼曉得我愛說笑?你認識我?你記得我?你瞭解我?」大姑娘連珠炮的追問轟得他說不出話來。
  這廂掌櫃的知曉自己惹錯人了。
  他偷瞄著公子爺,心裡暗罵──你倒好,無端端犯著小妻於的大不諱,卻讓老子來承擔罵名。
  「姑……姑娘,除了玉蝦燴七鮮,您還想吃些什麼好菜?」店家學乖了,這回小心翼翼地開口。
  素問看他可憐,心想算了。
  「先上三碟蜜餞、四樣蒸燒小點心、兩件乾果開開胃口!」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暫時鳴金收兵。
  掌櫃的瞪大了眼。這麼一大桌的點心,還只是拿來「開胃」而已,她吃得完嗎?大姑娘還反虧他口氣大,她自個兒才不自量力。
  「那麼……下酒菜呢?」
  「瞧你這小不隆咚的路邊茶亭,諒也端不出什麼上得了台面的鮮魚好肉,隨便來點兒普通菜色好了。」她的架子端擺得有模有樣。「第一巡先上兩道冷盤,再煮弄四色新鮮的禽肉,四道海味、四份時鮮青菜,佐以清湯、燴羹各一道做為配食,尾巡就盛上八碟冰糖蜜梨、桂花蓮子之類的甜品淨淨口……嗯,暫時就點這些,應該難不倒你的寒酸小店吧?」
  掌櫃的這下差點沒嚥了氣。
  「小姑娘,這十幾道菜色,您吃得完嗎?」他陪笑道。
  「姑娘就姑娘,幹嘛還加個『小』字?你瞧不起年紀輕、個兒小的姑娘客倌嗎?」老大的白眼飄呀飄的瞪過來。
  掌櫃的八成好日子過多了,撞見凶神惡煞還不曉得迴避,竟然賴在原地和她說笑。「客倌,小的是擔心您吃不了這許多,浪費銀兩。」
  「說來說去,原來是怕我付不出湯飯錢。」素問冷笑。「你盡量端上來便是,這間野店裡還怕找不著人會帳嗎?」
  掌櫃的登時瞭解。白面相公,人家針對著你來啦!
  「是是是,小的立刻下廚準備。」他躬身挨到俊公子的木桌前,一併招呼完畢。「客倌,您想點些什麼?」
  妻室隨手奢華了十幾兩的伙食費,想來俊公子會節制一點。
  「一樣。」
  簡潔有力的回答幾乎害掌櫃的跌跤。
  一樣的菜色再擺一桌?唉,暴殄天物哪!「公子爺,小的有個建議,說出來讓您聽聽可好?」他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興趣,自動自發地壓低了嗓音咬耳朵:「依小的判斷,那位姑娘反正也吃不完,不如小的將兩位的點菜對半分配,公子爺就算和她平攤所有的菜錢,您意下如何?
  」仲修抬眼打量這位過度熱心──又可稱之為「雞婆」──的客店掌櫃。
  目前素問的脾性已然瀕臨潰決的邊緣,店家若再不識好歹,繼續撩撥招惹她,後果最好自己承擔。
  「不用。」他仍然言簡意骸。
  其實他三天前已經追上素問,本來確實打算狂吼她一頓的,然而一見著曾丫頭憔悴含淚的表情,他的旺火立刻消熄一大半,畢竟事情追究下來總是他這一方理虧。母債子償嘛!
  曾丫頭這回著實氣得不輕,沿路連廢話也拒絕與他搭理一句,儼然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來,更甭提靜聆他解釋清楚她和母后的誤會。
  然而,斷絕交往歸斷絕交往,她倒不吝惜花費他的銀兩。光是三天九餐的膳食,她已整整闊綽掉他上百兩銀子。
  區區數百兩銀子對仲修而言自然算是九牛一毛,他反而還覺得鬆了口氣呢!
  被素問坑用金銀,總好過她另外想其它詭方法整治人。
  「……是,小的馬上整治出來。」店家嘰哩咕嚕地退進小廚房裡。
  他好心替人省錢,冤大頭反倒不領情,嘖!
  這頓盛筵足足讓掌櫃的折騰了半個時辰才準備齊全。
  色香味俱全的冷熱食統統擺上兩張桌子,店家暗自在心底竊笑──瞧你們倆如何吃下十幾、二十道佳餚。
  仲修還好,凡是菜色端上桌,一律夾筷吃它幾口,一聲都不吭,省得自討沒趣;素問可就不同了。
  她的喉嚨內早已詛咒過了自夏禹開始的歷代君主,只差沒讓罵詞滑出唇瓣。這幾天來她窮一切可能的方法激怒他,只想惹得他忍耐力超過承受度,卯起來與她大吵一架。如此一來,她方可藉機發作,順便賞賜幾口死不了、活受罪的毒藥給他嘗嘗。
  她的算盤打得挺美──自己雖然無法向皇太后討回公道,找她的兒子出氣也是好的。
  偏偏這傢伙不動如山。
  一股突如其來的頑強勁兒觸動她的心弦。好!姑娘我倒要試試你多有修養!
  「店家,店家,你給我過來。」她忽然拿起竹箸,叮叮咚咚地亂敲。
  「姑娘,這些菜色不合您意嗎?」掌櫃的嚇了一跳,還以為菜中被她逮著幾尾命大的毛毛蟲。
  「你瞧瞧這是什麼?竹筷子。」素問勃然大怒。「你難道不曉得品嚐海鮮一定要使用象牙筷子才能出味嗎?趕快給我換雙新筷子來。」
  惡客姑娘連筷子也要挑剔?掌櫃的簡直傻眼了。
  「客倌,咱們店頭向來採取小本經營,您要求小的準備象牙筷子,這……這豈不是強人所難嗎?」他苦著臉。
  「沒象牙筷,這幾道海味怎麼吃?餵狗還差不多,給我端走!」
  掌櫃的偷瞄公子爺的表情。人家在暗罵你是狗呢!
  仲修哪會不明白她的意思。無所謂,任它危疑震撼,老僧不見不聞;繼續用他「無法出味」的竹筷子夾食那幾盤「只配餵狗」的生鮮魚產。
  「是是是,小的替您把海鮮換下去。」掌櫃的立刻端起魚蝦類的菜餚。
  「我要你『全部』撤下去。」她很不給面子。
  「全部?」掌櫃的眼珠子又凸暴出來。「可……可您連一筷子的好菜都沒動過呢!」
  「那又如何?滿桌餿食,不吃也罷!盛酒上來。」餿食?現下又在暗示年輕相公是「豬」了。掌櫃的又是好笑,又是可惜那桌子好魚好肉。
  「姑娘想喝什麼酒?」反正只要有銀兩會帳,他開店的人又何懼客倌浪費。
  「打兩斤汾酒來。」她頓了一頓,「順道給『其它客倌』也弄一壇來嘗嘗。」
  既然茶亭內只有兩位客人,她話中的「其它」,自然指定是那名公子哥兒了。
  「是,小的馬上送上來。」
  半刻鐘後,上好美酒分別送往兩張桌位。
  仲修仍然不吭聲,照樣斟了一杯,仰頭喝盡。
  「嗯,好難喝。」素問淺淺啜了一口,猛地全吐在泥土地上。「掌櫃的,這種馬尿你地敢沽出來販售,敢情凝波茶亭開的是黑店哪?」
  她越罵越氣,乾脆捧起酒罈子嘩啦砸爛成一堆碎瓦。
  濺起的酒汁噴濺得老高,甚至灑向仲修的桌位。他拂動衣袖,輕輕揮開酒沫子,對於她的挑釁仍然維持最高品質的修養──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姑娘,小的向來憑良心做生意,您可別拿小的名聲開玩笑!這明明是陳年的上好汾酒。」店家幾乎給她鬧得叫救命。
  「胡說八道,這壺黃水又苦又辣的,教人怎麼人口?」她硬是喜歡雞蛋裡挑骨頭。
  「姑娘,您簡直在說孩子話,酒哪有不辣的?」掌櫃的只差沒跪下來求她歇手,放他一條生路。
  「是嗎?」素問指了指桌上的紅椒醬料。「酒一定熱辣,那麼這罐花椒也辣得麻舌頭,可以拿來當酒喝囉?好呀!你倒一杯辣椒送給那位客倌嘗嘗。」
  「這……我……」店主人被她顛來倒去的言詞攪昏了腦袋,一時之間眼前繞轉著兩圈亮閃閃的金星。「咦?驛道旁居然開設了一間茶亭。」
  局面已經接近失控的地步,也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堂前突然響起第三批來客的叫喚。
  茶亭裡的人同時回頭。
  泥土道旁,一雙璧人等候著店家的招呼。新進的客倌明顯是一對年輕夫婦,其中的媳婦兒挺著五、六個月大的圓腹,卻無損她艷媚到了極點的嬌態。一旁的男子約莫高出妻子一顆腦袋,身量、氣質、年歲在在與已經坐定店裡的年輕相公差不多,手臂正保護性地環住愛妻的柳腰。
  「大捕頭,茶亭裡頭還有東西吃呢!」美婦嬌滴滴地燦笑。
  她丈夫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另外兩名客人一眼,攙扶妻子自動就定位。
  「停下來進點兒食物也好。」大捕頭平緩地吩咐下去:「店家,與那位相公同樣的飲食,麻煩弄一桌上來。」
  這封夫婦也要「一樣的」?
  掌櫃的終於確定一件事──今天鐵定是凶煞日。
  「是,小的馬上備妥。」他哀聲歎氣地走向膳廚。
  素問萬萬料想不到仲修的大哥、她崇拜到心坎裡的偶像──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會平空冒出來。
  八成是仲修那小子暗中飛鴿傳書給大哥,召喚他前來助拳。此刻敵眾我寡,她單槍匹馬的似乎打不過人家。
  不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偶像來就收斂。
  「慢著!」她叫住掌櫃。「剛才撤下去的酒菜還沒動用過,菜色新鮮,你先端給客人填肚子。」
  朝雲姊姊向來和她交好,日前又懷有身孕,可不能讓人家餓著了。
  「姑娘不是批評那桌菜餚只配餵狗嗎?」店家八成氣到最高點,居然開始回她幾句風涼話。「小店若拿狗食招待客倌,只怕又會被『其它人』錯當成黑店呢!」
  泥人也有土性子的至理名言,再度得到充分的印證。
  朝雲忍俊不住,咯的一聲嬌笑出來,再趕緊摀住紅嫣的唇瓣。
  「閉嘴!」素問清弱的面容透染出尷尬靦腆的微紅。「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囉唆什麼?順道替我沖一壺參茶。」
  參茶?三名旁聽者同時觸動敏銳的危險感應,尤其是仲修。
  來了,來了!他暗歎。
  掌櫃的已經懶得再與她瞎纏,旋即取來她要的東西。
  「您的參茶。」多做事、少說話,方為長命保身的上上策。
  「喂,你這算什麼破茶壺呀!」她又想找麻煩。
  當然囉!掌櫃的告訴自己,她連微不足道的筷子都能挑三揀四,遑論一把比兩根竹筷顯眼的陶壺。
  「客倌有何高見?」他翻個白眼。
  「參茶必須用白玉壺盛裝,才能喝出上等的美味,不過你這間破店想來不可能收藏著白玉壺……」索間矯裝出一副深思的表情。「這樣吧!你拿一隻白瓷杯過來。」
  好啦!再傻的傢伙也該明白,仲修大爺這回真的慘了!怒火正熾的婦道人家報仇來了。
  他揚起可憐兮兮的眼神向對桌的老哥求助。聞人夫婦只能回他一記「明天陽光依然燦爛」的安慰視線,曾素問不會當真毒斃他,頂多讓他捱受一頓頭發暈、肚絞痛的活罪而已。
  「瓷杯來了。」掌櫃的台詞越來越少。
  素問接過瓷杯。「啊,我的錦帕弄髒了。」而後,有點污穢地、違反健康原則地,她掏出一條沾滿塵沙的手巾,任它飄進陶壺裡。她輕輕搓揉幾下,擰乾,手巾恢復原有的色澤,而黃澄澄的參茶也當場攪和成不透明的褐漿。
  皓腕倒出一杯「十全大補湯」,遞給掌櫃的。「喏,給你。」
  「我不渴。」店家拚命搖手。「士」可殺、不可辱,賣茶人「士」也一樣。
  「廢話,你配喝本姑娘玉手親自斟倒的參茶嗎?」素問白了他一眼。「替我端過去給那位公子。」
  仲修的臉色霎時轉成青黑。他必須經過這一番「噁心」瀝血的試煉嗎?
  「嗯哼──」閒人獨傲輕輕咳嗽一下,手足天性讓他不忍心目睹弟弟即將吃癟的窘狀。
  仲修緩緩起身,決定他不能繼續保持靜默。非常時期,唯有採取非常手段!
  「素問,你先聽我說幾句話好嗎?」他溫和冷靜地開口。
  「待你飲盡這杯參茶再說。」她拒絕瞟往受害人的方向。
  起碼她還願意回復他的請求,有問有答,這已經算有進步了,仲修感到非常安慰,也非常確定自己應該施加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蠻力。
  「既然如此……」他搖頭歎息。「各位,恕在下失陪。」
  他想上哪兒去?素問心中一凜。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抹迅疾的閃光突然迎面撲向她的面門。
  「喂!你幹什麼──呀!」她的纖腰被強壯的鐵臂環住,嬌軀輕盈地往上躍出去。
  啪!棚頂被他們鑽穿了兩尺左右的大洞,登時讓凝波茶亭鑿「頂」借光。
  「不要!你放我下去!我不管,不聽──啊!」
  「再吵我鬆手了。」頭頂上傳來他半真半假的威脅。「不,不,不要放開我!」她嚇壞了,緊緊埋進他肩窩裡。
  殺千刀的傢伙!居然仗著自己輕功了得,摟著她竄上凝波茶亭的旗竿頂端。
  二十餘尺的高度,只有竿頂的小小圓球可以立足。
  和風吹拂過來,他故意晃蕩地跟著風勢擺動,分明有意恐嚇她。
  「我總算得到你的注意力了吧?」仲修再度印證「強權威勢」的好用程度。
  「卑鄙!使用蠻力,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放我下去──哇!抱緊一點,我快跌下去了。」她驚慌得哇啦哇啦大叫。
  他又好氣又好笑。突擊伎倆暫時告捷,他最好趁著曾丫頭尚未擬出其它反攻計畫,趕緊完成使命。
  「素問,母后當真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試圖護衛我而已。方法雖然錯誤,但天下父母心,你總不能責怪她太久,對不?」
  「那關我什麼事?」素問忽然發覺腰際的力量放鬆了幾分。「好好好,關我很多事,隨你高興如何牽扯都成。」
  該死!卑劣小人!
  「否則你希望我如何處置?」仲修必須遊說得她心平氣服。
  「我才不希罕你處置任何人,只要你放我走,再也不要理我。」素問怒瞪他。
  「你體內殘留的餘毒該怎麼辦?」
  「不干你的事……呀!好嘛!全幹你的事可不可以?」人在懷抱中,不得不低頭。
  「瞧在我的面子上,別再計較母后的錯了,好嗎?我保證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計謀。」他乘機偷香,懺悔的唇移游著她的三千煩惱絲。
  「……還『日後』呢!我一介平民女子,哪敢高攀皇上?你理我做什麼?」
  她搖晃著螓首,卻甩脫不掉他的糾纏。「深宮內院還煩憂找不著合適的女人嗎?
  去找你的後宮佳麗呀!去找你的宮女侍妾呀!以後少來煩我。」敢情她生悶氣的對象不只母后,尚包括一大堆素未謀面的娘子軍?!
  仲修啼笑皆非。「什麼後宮佳麗、侍妾的?你少胡思亂想了。」
  「我才不信你的後宮一個女人也沒有。」去騙呆子吧!
  「有又如何?我從來就沒有親近過那群女眷!」他深邃的黑眸,緊緊攫住她的視線,不容她迴避。「只有你一個,我的心頭向來只有你一個,你明白的。」
  「我怎麼會明白?」奇異的紅潮刷衝著她的臉頰。
  她就說他該死嘛!竟然選在眾目睽睽的場合向她訴情。
  「若非為了你,我千里迢迢親自追趕到貴州做什麼?宮內駐守的幾千名御探難道全是養來吃閒飯的?若是不愛你,隨你要死要活,與我有什麼打緊,我何必比你自己更關切緊張?若非袒護你,我放下一切正務,甚至不惜將母后遠遣到麟蘿宮,眼巴巴趕出來探訪你的下落,為的又是什麼?」仲修簡直被她的盲目遲頓整治得差點暈倒。
  「什麼?」素問瞪大晶亮水靈的圓眸。「你……你把太后……」
  「弄到遙遠的汀洲行館去了。」他歎口無奈的長氣。「因為我認為她需要冷靜下來,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曾立誓不讓任何外力傷及他真摯關愛的人,包含親人、朋友、愛侶,即使「外力」等於「母后」也一樣。
  「你……其實沒必要嘛……」素問訥訥的。
  她萬萬料不到仲修會做此決議。
  汀洲的氣候暖和宜人,但太后獨自住在當地,難免寂寞呀!她又沒有鳩佔鵲巢的意思,可憐的皇太后……同情心登時在她體內氾濫。
  「不然,咱們一起去迎接母后回返也成。」他輕聲誘哄。「畢竟,咱們成親時必須經由母后主掌儀禮,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的。」
  「成……成親?」素問又呆掉了。「否則你以為我花費這番心思追你做什麼?」傻丫頭!
  赧潮老實不客氣地浮上她的頰畔。成親!她不敢相信,仲修居然打算迎娶她。
  多不可思議……
  仲修擁住她,擁得緊緊的。
  他輕啄著她的鼻尖,輕拂的氣息漸漸熾重、急促……進而咬含她的耳垂,滑過錦緞般的鬢腳,而至紅艷艷的櫻唇……貪戀著她每一寸的玉膚。
  偷偷飛走的小文鳥,終於抓回來了……
  這就是「愛」嗎?素問恍惚地思忖。他的深情,令人有種泫然欲泣的衝動。
  他一直都是真情真意的。是自己心眼鈍了,才會看不出來……
  「跟我回去,嗯?」仲修抵著她的唇瓣輕問。
  她別過臉,深埋進他的頸窩,臊紅的頸項已然表達了她的意願。
  「你先下去喝完參茶再說。」
  「我還得喝呀?」他的臉垮下來。
  「為你好才叫你喝!你還挑三揀四?」素問瞟了一記白眼。
  為什麼?仲修仔細打量她的神情,然後──「別!別告訴我。」他驚恐地瞪住她。「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別說。」
  天,怎麼可能?
  他又中毒了!
  一路上他的鷹眼須臾不離她的手腳,沒看見任何詭異呀!兩人唯一接觸的機會,是他使用蠻力拐她上旗竿,但參茶裹的解搖─他非常肯定參茶內絕對加瞭解搖─卻是早就斟好了的。「酒。」素問的眼光充滿同情。
  「我的酒?」他才不信。她壓根兒沒動著他的酒!
  「不,我的酒。」素問輕吻他的臉頰。「剛才我砸破酒罈的時候,一滴酒沫濺進你的杯子裡。」
  只有「一滴」酒沫?
  而他居然中毒了!該死!仲修開始懷疑自己迎娶她之後,壽命還能維持多少年。
  「喂!」朝雲嬌滴滴的叫聲揚上雲霄。「你們還要待在上頭表演雜耍多久?」
          ☆          ☆          ☆
  朝雲凝神注意黑龍池,幾慾望穿了秋水。
  自昨日午時開始,兄弟倆與素問便齊齊浸入涼意直透腳底的寒池,為她袪除體內的殘毒。直到此刻的未時,已經持續整整一天一夜。
  她開始擔心解毒的過程是否出了差錯。當初三人明明說了十二個時辰之內必有斬獲的,怎會延宕到過了午時仍然未能離開池子?
  咕嚕咕嚕的異響從清池底端透上來。
  她趕緊奔近池畔。
  一股鮮艷奇詭的青藍彩突然從池內浮出水面,筆直地繞著圓環。
  青藍彩的旋轉速度越來越猛烈,最後竟然演變成漩渦。
  漩心的轉速漸漸加高、加大,直到整個池面全部成了轟隆轟隆激轉的大漩渦,池水顏色攪和成濃濃的靛紫。
  她目瞪口呆。
  忽喇!急切的破水聲交匯為一股巨音,直直響徹入天際。三道筋疲力盡的人影驀地彈出水面。
  「大捕頭,仲修,素問!你們還好吧?」朝雲趕緊搶上前,依循他們事前的指示,提起三桶預備妥當的清水,一一衝淨三人身上的池水。
  「成了……咳……我們成功了。」仲修暫且無法坐起來,濕漉漉的俊臉卻寫滿興奮的紅光。
  聞人獨傲調勻了脈息,睜眼先投給妻子安撫的微笑,才探手搭向素問的脈門。
  雖然微弱,勁跳卻逐漸加強當中。
  「真的成功了……」他累癱在地上。
  「池……池水有毒……別讓人靠近……」素問有氣無力的。三個人之中,她的功力最差,又承受了數十日的劇毒纏繞,因此元氣回返的速度最是緩慢。
  「沒事了,沒事了。」仲修勉強挨到她身畔,探手將心上人拉進懷中。
  「我扶你們進去休息。」朝雲攙持起委頓的丈夫。
  四個人當中,本來應該屬她這位孕婦最為嬌弱、需要旁人照料,現下反倒成為其它三人的奶娘來著。
  也好,乘機實習一下當娘的技巧,反正日後管派得上用場。
  「老大,老二,你們在玩什麼把戲?」天外飛來一串清亮的大嗓門,人影卻還沒出現。典型的人未到,聲先到。
  封致虛!
  兩位哥哥雖然元氣尚未恢復,但罵人的綿薄之力還是有的。
  「你在搞什麼鬼?」仲修率先開罵。
  「怎會拖延到此刻才來?」聞人獨傲攢著眉,自然也不太爽快。
  「我和大哥已經做完一輪苦功了。」「你正好過來撿現成的便宜。」
  暢快得意的歡笑一路刮進大門,通過正殿,捲入內院──「小弟我做爹了,你們瞧瞧。」眾人連他的身形都還沒瞄清楚,朝雲手中忽然多出一副襁褓。「嫂子,幫我照顧一下,我去去就來。」
  朝雲呆呆望著大鵬鳥般的身影飛出圍牆,他連兒子都不要了?
  小娃娃似乎覺得爹爹來回穿梭的旅程非常有趣,咿咿呀呀地咯笑起來。
  他才一個月大,就會恥笑別人了!嗯,孺子可教也。
  「大家久等了。」轉眼間,人影再度飛返,這回,懷中換成一個大寶貝──他甫坐完月子的老婆。「曾姑娘,你們敘敘舊。我再出去一趟就差不多了。」
  這回輪到素問變成受托人。守靜恬然倚坐在她身畔。
  他好忙哦!
  「這傢伙又在胡搞什麼把戲?」仲修忍不住喃喃自語。
  距離雖然遙遠,封致虛絕佳的耳力卻捕捉到他的揣測。
  「上個月我在野雁閣接到你的飛鴿傳書,發覺閣下陷入火燒屁股的困境,心裡當然不多不少的給它有那麼點焦急。」封致虛隔著偌大的廟殿,吼敘自己的事跡。「偏偏守靜正在調養身子,我又不能拖著她立刻趕過來,只好趁著人還在長安城的時候,順道幫你一點兒小忙。」
  「小忙?」素問納悶地望向守靜。
  「哎呀!不足掛齒啦!」守靜爽朗地揮了揮柔荑。「反正這傢伙閒著也是閒著,四處跑腿張羅一下也好。」
  封致虛究竟做了什麼?
  餘下的四個人交換著納悶的視線。解答很快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封致虛第三度竄跳回他們面前,肩上仍然扛著一個人,而且塊頭比他老婆魁梧得多。
  「喏!給你。」最後一款包袱扔給仲修。
  哥兒倆原本只是疑惑而已,一旦看清俘虜的身份之後,「瞠目結舌」已經不足以描述他們的震驚。
  素問與朝雲也好不到哪裡去。
  逸王!叛賊頭子。
  「你……你你你……」仲修口吃。
  天哪!他幾乎無法承受橫擺在眼前的事實。
  致虛居然將八王爺擒來了!
  「女人家坐月子的時候,男人總是很無聊的,你們應該瞭解吧?」封致虛聳了聳肩。
  「所以啦!我一個人夜裡沒事幹,在長安城晃來晃去,正巧闖到皇宮門口,心想,既然已經來了,乾脆進去看看也好。一旦潛入宮後,我又思忖,既然已經進來,就順道瞧瞧那位麻煩製造者八王爺也好……」
  素問接口:「一旦見著八王爺,你又思及──」「乾脆趁便請他出宮玩玩好了。」仲修結語。
  「對啦!」封致虛笑咪咪的。「反正一切都順道得很。」
  要死了!
  虧他們費盡心思地佈置、鑽研,盤算應該以何種方式與逸王面對面交鋒,除非萬不得已,杜絕讓兄弟鬩牆的風聲走漏出去。
  結果,困擾了眾人幾十個朝夕的大難關,封致虛居然隨手就把它給「順道」掉了!
  旁聽者簡直不敢置信。
  「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何有事沒事總喜歡陷害他跑腿了吧?」半晌,聞人獨傲和顏悅色地道。
  因為有效,真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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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11:24: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封致虛可能下手太重,八王爺直到隔日早上才恢復神智。
  三雙璧人圍繞著床榻,靜候逸王完全清醒過來。
  「唔……」他輕輕呻吟,半晌,扶著刺痛的額角撐開沉重的眼瞼。「皇兄?」
  觸目所及的眉宇著實駭著逸王大大一跳。
  「參見聖上。」他忙不迭地跳下床被,咕咚跪倒在地上,誠惶誠恐。「微臣竟然不知陛下親來臣的寢殿視訪,兀自高臥不起,望請陛下恕罪。」
  三兄弟交換著視線,同時瞥見彼此眼中的莫名其妙。
  逸王確實如同他們意料之中的驚慌失措,但原因好像與大夥兒的揣測有所出入。
  「你仔細打量四周,此刻咱們還在皇宮中嗎?」仲修冷靜地提醒他。
  逸王心驚膽顫地仰首,登時又讓陌生的環境弄愣了。
  「這……這……微臣不明白。」他茫茫然迎視皇兄的眼眸。「此處是什麼地方?皇兄,您為何將臣弟攜來此處?」
  他裝傻!
  封致虛耐性差,一腳便想踢翻他,卻被仲修伸手攔阻。逸王的表情不似佯裝,其中必然還有隱情。
  「皇弟,你連黑龍寺也忘了?」
  「黑龍寺?」逸王眨巴眼皮子。「最近雨水豐沛,並無祈雨的必要,皇兄率同臣弟前來黑龍寺做什麼?」
  素問心中一動,突然失聲低叫出來。「啊!我懂了。」
  「懂什麼?」五、六雙眼睛同時看向她。
  她逕自取出一根銀針,飛快扎向逸王眉心的要穴,然後湊近鼻端嗅了一嗅。
  迷魂花的甜氣。
  「八王爺,你還記得臨睡前發生的事情嗎?」她開始有些明白了。
  倘若她所料不錯,大法王著實痛痛快快地耍了眾人一計。
  換成平時,逸王當然不會理睬一位陌生民女的質問,但今天特殊的陣仗讓他隱約有數,自己身上必定發生了某種難以解釋的異象。
  「當然記得。南河一帶發生水患,我正漏夜監督官兵救賑災民的工務,由於精神耗竭過度,便就近前往縣衙的行館歇息……」且慢!倘若他人在南河監督災情,又怎麼會存著在自家寢殿入睡的記憶?!
  逸王自己也搞糊塗了。
  其它人面面相覷。天下皆知,南河水患已經是二十天前的舊事,為何成為逸王最後的一抹記憶?!
  仲修最先反應過來,沉著地扶起逸王──他才是整樁陰謀最無辜的被牽連者。「我也懂了,皇弟,平身,為兄的錯怪了你。」
  「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大夥兒卻被他們的行止弄得一頭霧水。
  「八王爺中了大法王的迷魂大術。」素問歎息。
  啥?既然八王爺便是大法王,他怎麼會著了自己的道兒?莫非……「你們的意思是,逸王爺並非黑炎教大法王?」聞人獨傲終於抓住重點。
  「沒錯。」仲修忍不住暗罵。「該死,我一直以為皇弟精通陰陽五行之術,黑炎教後山的佈置應該出自他的手筆,卻忽略了一件事──八皇弟也是投師學習來的。」
  「學自何人?」大伙異口同聲追問。
  從頭到尾,只有逸王最莫名其妙,有如跌入奇幻仙境內。
  「我……我的師爺,文經綸。」
  「什麼?」封致虛有種受騙的感覺。搞了半天,文經綸這號隱匿在幕後的大毛賊,才是黑炎教的正牌法王。他「順道」抓錯人了?「他奶奶的!老子進宮去摘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封大俠徹底被惹毛了。除去他老婆,任何人妄想愚弄聰敏機智、武功好的天機幫幫主,就是找死!
  「封大俠,何必多此一舉?老夫早已跟隨在你身後三天了,哈哈哈──」一記悠遠有力的長嘯聲驀然從院外傳來,隨著疾梭般的身影揮掠過整座殿院,直直撲向眾人所在的禪房門外。
  是不是所有壞人出場之前,規定必須拉出一串難聽兮兮的笑聲搭配?
  「這樣也好,不用你去,人家自動送上門來。」仲修歎息。
  滿院侍衛被來人猖狂的囂勢驚動,紛紛湧出隱身的角落。
  傳訊的呼聲從各個方位揚起,織就成緊密交錯的網。
  「有刺客!」
  「護駕、護駕。」
  然而,眾人受了皇上的旨令,不得接近禪房一步,徒然守在院外待命。
  禪房裡的高手全部躍出門外。文經綸仍然穿戴著法王的面具和服飾,拒絕以真面目示人,但事情到了這等地步,反正也沒多少差別了。
  「曾素問,你的命底挺硬的,居然還能撐持到現在而不死。」大法王不知他的獨門絕藥已經被人破解了。
  「你還有膽子來見我們!」素問齜牙咧嘴的。
  「不來不行哪!」大法王一派輕鬆自若。「算你們狗運,竟然誤打誤撞地破壞我全盤計畫。皇上既然躲過了刺客的暗殺,我徒兒前去迎搶富商閨女的好事又被撞破。現下我的權勢地位受到動搖,主要財路又斷了線,總不能再把制住神魂的傀儡奉送給你們。」
  原來鳳裕參與比武招親的原因,便是覬覦她「娘子」的家產。
  活該,不義之財不可取。
  「眾侍衛聽命!」仲修鼓起真氣,嗓音遠遠傳進幾千名將士的耳中。「逸王被奸人污陷,蒙受不白之免,副統領立即遺人護送八王爺回宮,朕若有何不測,即由八王爺繼位。」
  即使侍衛們納悶八王爺何時降臨了黑龍寺,他們也明智的懂得不能問出口。
  「遵旨。」副統領率領七名手下,踏入禪房所屬的院落。
  「皇兄……」逸王徹頭徹尾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快走!」仲修用力扯住皇弟的衣襟,奮力將他摔過整座庭院,恰好跌進副統領的懷中。
  多餘的人手先清場再說,省得礙手礙腳。
  趁著他們這些閒雜人等在旁邊糾纏,正主兒已經欺身上戰場。
  「別再扯一堆廢話!大法王,看招。」素問揉身撲過去。
  「喂!」仲修被她嚇壞了。她連對方的衣角都還沒碰到,半空中已讓仲修先給攔截下來。
  「你想幹什麼?」素問倒掛在他的肩膀上掙扎。
  「我才該質問你想幹什麼呢!」他吹鬍子瞪眼睛。「你的身子骨尚未恢復,武功又是咱們之中最差勁的,眼巴巴趕過去送死嗎?」
  「你別管,我要替師父報仇。」素問叮叮咚咚地捶打他。
  「別吵了,我可不想替你報仇。」仲修竭力壓阻她的花拳繡腿。
  這兩人自個兒先打起來了。
  聞人獨傲和封致虛互望一眼,無奈得想揍人。
  「嘿,你。」封致虛先出馬,冷酷的指指對方的鼻樑。「過來。」
  「先待老夫搶回『玩偶』再說。」文經綸飛撲向離去的八王爺。
  他奶奶的,不給面子!倘若封致虛原本只是「有點兒」發飆,此刻也已轉變成「極端」火爆。
  「瞧不起人。」聞人獨傲冷哼,揉身上前阻擋。
  兩道迅捷絕倫的身影立即陷入纏鬥。
  「哇──」守靜歎為觀止。「天下第一名捕果然名不虛傳。」
  「當然囉,看是誰的老公嘛!」朝雲揚高驕傲的俏鼻。
  「我家官人也很俐落呀!」守靜白她一眼。她們妯娌倆天生八字相剋,素來不和睦。
  「瘋子虛,你還不上?風頭都被人家搶光了。」
  封致虛啼笑皆非。他們兄弟竟淪落為婦道人家爭面子、比威風的賭具。
  「你乖乖陪著嫂子在旁邊看戲。」仲修將素問扔進女人堆裡,轉頭招呼弟弟:「致虛,上!」兩兄弟加入大哥的行列。
  其實,只憑單打獨鬥,文經綸絕非他們任何一人的對手,但這傢伙週身喂滿了毒粉,只准他出招,不容他們反打到他的身上。這場架動起手來不免有點兒吃虧。
  「喂,他的小腿露出破綻。」守靜在場外技術指導。
  她老公早就看出來了。
  「當心,法王的腿上纏了虹蛛索。」素問趕緊提醒。
  封致虛硬生生頓住踢向他小腿的勢子。
  「胸口、胸口!」朝雲輕呼。
  「不行,他身上穿著五毒蝟甲。」素問再度警告。
  聞人獨傲趕緊收回掌力。
  「看我的。」仲修握拳捶向他的下顎。皮肉部分總不能塗藥吧!
  「喂,他的面具有毒。」素問又有意見。
  要命!他渾身碰不得,這場架怎麼打?
  文經綸發覺自己懷藏的秘密武器一一被敵人叫破,老羞成怒。
  「曾素問,吃我一掌。」他反身撲向女人們聚集之處。
  雖然素問口口聲聲要替師父報仇,嘴裡叫得堅強又有自信,但迎頭和對方真正對上了又是另一回事。眼看他凶神惡煞的撲過來,她轉頭立刻滑溜往後院的方向。
  「哇──」仲修,快來救人呀!
  文經綸順勢擒向南宮守靜。「喂,你別過來。」守靜抱頭鼠竄。「起手無回大丈夫,你明明打算擒拿素問的──別抓我,不准抓我!觀棋不語真君子──瘋子虛,你在哪裡?」
  她已經嚇得語無倫次。
  仲修距離最近,趕緊護住弟妹。
  「謝啦!」封致虛從他身旁掠過去,追著大法王的腳步趕向後院。
  「她們就交給你了。」聞人獨傲也隨即飛躍向弟弟之後。
  「喂!」仲修抗議。這兩個不負責任的老公,居然將自己的老婆扔給他照料。
  他還有一場惡架沒打,很忙耶!
  朝雲和守靜眨著晶亮的眼光凝視他。
  「咱們追。」他只好雙腋各夾一個,苦哈哈地追上前人的步伐。
  聞人獨傲,封致虛,給我記住!
  大法王是他的眼中釘,素問是他的愛侶,因此他才配出任男主角,而素問則掛名女主角,怎麼臨到後來,所有配角全搶著當英雄,半點機會也不留給他。
  該死!
  後院,黑龍池在望。
  素問跑在最前頭,氣息已然粗重得幾欲中斷。她終究大病初癒,如何承受得了這麼折騰?
  大法王排在第二位,逐漸與她拉近距離當中。
  「還想跑?」文經綸獰笑,猛然撲過去扯住她袖擺。
  「啊──」素問嚇出一身冷汗。
  啪!一聲,衣帛斷裂成兩截,她沒命地往前衝出去。偌大的黑龍池橫陳在眼前。
  丈許長的池面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輕功稍微遜了幾分的人,決計只有摔落池內,淪為落湯雞的份。
  素問的輕功湊巧太弱了一些。
  而且,她猛地醒悟,黑龍池的水已經染上劇毒。殛心摧骨草的藥性曾經在人體的血肉裡蓄藏,一旦逼出體外,毒性更強過初始的「原味」,這池水的危險性已經不比她當初受毒的小意思。
  任何人衝進裡頭泡澡,絕對會泡掉整條小命!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總不能回頭迎上大法王的毒手。
  衝!
  賭它一把!
  「曾姑娘,當心!」聞人獨傲大驚,發功追上去。
  仲修也瞧見了。
  他們三兄弟的功夫各有特色。封致虛專於使劍,聞人獨傲精於用掌,而他--擅長輕功!
  懷中兩名女子立刻放回地面,他的腳後跟一彈──只見一朵白燦燦的飛雲疾掠過兩兄弟,飛馳過大法王的肘側,直接衝向前方的嬌弱倩影。
  水池上方,交錯著三道人影。
  素問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往下沉,力盡了,但池岸仍然在兩尺之外。她絕望地合上眼。
  「仲修……我愛你……」她喃喃告別。「謝謝!」
  她的小蠻腰突然落實了。
  素問飛快地睜眼。
  仲修!
  他趕上來了!她沒死!
  「要聽見你這句告白可真不容易。」他含笑的黑眸晶亮。
  大小兩雙腳丫安然著地。
  文經綸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封致虛的輕功或許比不上二哥,指力卻是一等一。圓潤的小石子從他指間彈出去,咻咻遽響著劃過半空中,彈射中文經綸小腿的穴道。
  「呀!」他痛叫一聲,身形猛然往下沉。
  「仲修,你看他──」嘩啦的落水聲中止了素問的驚叫。
  大法王落入滿池的毒液,冰涼的皮膚接觸到寒水,倏地咬生出極刺痛的消蝕感。
  「啊──這是什麼?快救我出去!啊──」他在水池內翻滾著、尖喊著,無論如何閃躲也避不開四面八方湧上來的劇毒。
  素問瞟見他露骨的痛吼,白森森的牙齒緊緊咬住嘴唇,登時被他扭曲可怖的容貌震駭得愣住了。
  「別看!」仲修回手將她的臉蛋按進自己懷中。
  「救──救命──曾素問,你竟敢使毒陷害老夫──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放過你們。」臨死之前,他仍然以為是天下人負盡了他。「池水混合了殛心摧骨草的毒性。」仲修冷冰冰地告訴他:「你這是罪有應得,怪不得旁人。」
  天底下只有一人可以化解得了這門劇毒──何古。
  而文經綸卻親手害死了他,沒想到,最後等於間接了結自己的性命。
  水池內的呼喊、喝罵,漸漸趨於微弱,越來越瘖啞,直到詳和的平靜重新籠罩大地。
  清風吹,柔雲飄,雀鳥啁啾鳴叫。
  美麗塵世在短瞬間擺脫了一切的醜惡俗態,一徑以它最最寬容、最最清麗的面貌,迎向命運的不可測。
  素問突然虛脫而癱軟,再也提不起勁來。
  「我替師父報仇了……」
  終於結束了。
          ☆          ☆          ☆
  黃沙滾滾,遠長的陽關古道通向天與地的盡頭。
  凝波茶亭依然招展著生張熟魏的旗幟,提供驛道旅人適量的飲食和安歇。
  只可惜,店家的臉色蒙上一層鬼見愁的晦氣,不免辜負了茶亭內歡樂的景象。
  他今年八成走楣運,才會連連碰上同一批惡客。
  更糟糕的是,除了上回曾經出現過的俊相公、大姑娘,以及孕婦、丈夫之外,他們還增邀一對新夫妻作伴。
  三個女人,三道麻煩。
  他簡直想把店招收降下來,回家養老算了。素問有鑒於自己上回遷怒到無辜的店家身上,多少感到汗顏,投給他的視線不免充滿歉意。
  可惜人家不領情。
  姑娘,你們早走早好!店家的熊度表示得一清二楚。
  「老二,你當真捨得?」封致虛渾似沒見到掌櫃的無禮,逕自吃他的酒菜,談他的天。
  「沒什麼好捨不得的。」仲修悠哉游哉地啜飲著香茗。「其實那張雕龍刻鳳的龍椅坐起來本來就坑坑凸凸的,很難稱得上安穩舒服。如今聖上既然已經『往生於極樂世界』,名義上進位為『先皇』,將帝位交託給合適的人選坐坐看,本來就天經地義,是不是?」
  素問笑咧著紅唇,親了他一記。
  「可是老大怎麼辦?」封致虛有點幸災樂禍。「少了這小子罩著你,你豈不是丟官了?」
  「求之不得。」聞人夫婦異口同聲。
  朝雲老早就在埋怨丈夫大江南北地跑,沒一處定點,將來照養孩兒不容易,此刻天下第一名捕能擺脫那頂壓死人的大帽子,自然最是高興不過。
  「仲修,」聞人獨傲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關於皇太后的安頓問題……」
  「對了,母后。」仲修沉重地歎了口氣,他差點忘記這道頭痛習題。倘若母后繼續留在宮中,八王爺自然會好生奉養她,然而她應該會選擇跟隨兒子歸隱。
  但是素問與娘親……唉!這下可又麻煩了。
  「咦?太后的事,我們在前來會合的路上順道處理好了,瘋子虛沒告訴你們嗎?」守靜突然插了一句。
  又是「順道」?
  兩位哥哥同時提高警覺。自從有了上回的意外經驗,他們已經瞭解封致虛的「順道辦事」通常很不尋常。「你──能不能談談是如何『順道』處理好的?」仲修問得非常膽顫心驚。
  「也沒什麼呀!我半路攔劫皇太后的懿駕,委請天機幫的高手將她送往天山,交給我師父打點。」他隨口撂下的語句,卻在兩位兄長之間掀起驚人的滔天巨浪。
  「你什麼?」仲修險些瞪破眼珠子。
  「交給誰?」聞人獨傲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天山怪客?
  那個一輩子守身、苦練童子功的武林奇人?
  「我師父呀!」他理所當然地解釋。「你們也曉得,我師父他老人家一輩子沒接觸過多少女人,年歲遲暮了,不免感到孤單。恰好你娘失去正牌丈夫,我那福薄的爹爹又過世得太早,咱們乾脆做個現成媒人,將他們倆湊成一堆也好。」
  他師父與皇太后?
  聞人獨傲和仲修面面相覷。
  這種組合也未免太失調了。
  「你師父他樂意嗎?」兩人異口同聲的質問。
  「不曉得。」封致虛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輕鬆姿態。「反正徒弟把頭痛困擾的問題扔給師父解決,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至於兩位長輩獨處時會不會打架,咱們後輩就不太適合過問啦!」
  天哪!多麼推卸責任!多麼缺乏俠士精神!多麼──多麼,多麼有效呀!
  為何兩位做哥哥的從沒想到可以動這招歪腦筋?
  仲修的嘴巴張開,合上,又張開,再合攏,用「張口結舌」來形容他日前的滑稽相絕對不為過。
  聞人獨傲比他更快反應過來。「我完全瞭解你的想法。」天下第一名捕嚴肅地盯住二弟。
  有時候,與致虛的手段比起來,他們哥兒倆的年紀好像全活在狗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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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11:25:07 |只看該作者
後續……

  脫稿之後,我暢快地放自己幾天假,專心閱讀並回復讀者的來信。結果發現,有些讀友們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實在令我哭笑不得。
  好吧!咱們攤開來說,你們究竟對「凌淑芬(棻)」有啥幻想?
  從我初出道接獲第一封來信開始,便有幾位不信邪的讀友,硬要將「凌淑芬(棻)」與其他出版社的作者聯想在一起。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來信當中詢及:
  「老實說,你是不是XX出版社的XXX?」「凌淑芬,我知道你其實就是XXX,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或者「如果那個XXX不是你的話,我自願吃掉手中的筆。」
  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前陣子和一位朋友通電話,她爆笑地告訴我:「昨天我去我家附近的租書店晃晃,老闆娘和我談起幾位出租率較好的作者,其中一個就是你,而且她堅持:『凌淑芬其實在XX出版社以筆名XXX寫好久了,我開了N年的租書店,所以這些內幕啦、她的消息啦,我都知道。』」言下之意好像和我很熟的樣子,天知道我壓根連這位朋友的居住地區都沒去過。
  天哪!天──哪──親愛的讀友們,卡拜託一點。要不要我歃血立誓?
  我發誓,以中共和美國的全副軍備做見證,凌淑芬除了是「凌淑芬」和「凌淑棻」之外,保證沒有以其它筆名發表過著作。若有誑語,願遭飛彈墜落、掉在頭頂上為懲。
  我回頭統計了一下眾位讀友們猜測的筆名,這個「XXX」起碼有超過五種的揣測。五種耶!請你們不要把凌淑芬想像得如此SUPER好不好?光兩個筆名就已經讓我應付不來,打算並成一個了,更何況七個!
  七個哩!開玩笑。最後我實在不勝其辯了,只好向那位朋友自我解嘲:「也罷!有人願意以猜測凌淑芬的『掩護身份』為樂,不就表示我的書還算有人看、我的人還算引人好奇。」
  總比在書海中沒沒無聞好多了。
  其次,我想提醒那些試圖在這個古代系列的故事中尋出朝代背景的讀友們,且聽凌某人一言,不要白費力氣了。您沒發現我在書中對史地之事非常輕描淡寫嗎?相信我,咱們歷史上絕沒有出現過「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和「仲修皇帝」。不信的話,去投考歷史系吧!
  總有一天你們會覺悟的。
  另外,有很多位讀友對於我筆下的主角姓名感到好奇,詢問我取名的原由,現下不妨來談上一談。
  致虛和守靜的名字,取自老子的《道德經》:「致虛極,守靜篤。」
  那天接到美琦讀友的來信,表示她看到相同的篇斷,特捎來短箋問我是否為巧合。
  美琦,回答你的疑問:「不是。」這兩個名字確實出自老子之手,我非常驚訝、也很興奮你翻閱到同一出處。
  在眾多角色中,聞人獨傲的姓氏最受讀友們矚目。別懷疑,「聞人」是中國古代的複姓之一,但流傳至今,這一姓氏好像已經很少聽聞了。而大捕頭的阿娜答柳朝雲,芳名則聯想自蘇東坡最寵愛的侍妾「朝雲」。
  畢斂眉名號的因由在《帥哥有難》一書中曾經出現過,正是從「眉斂,月將沉」的詞句換化而來的。至於時彥,也有一位讀友發現了,他與宋朝的詞人「時彥」同名,一不小心被偷懶的凌小女子移花接木,權充男主角。
  齊霖的名號滿容易推想的,我純粹引用「麒麟」這種吉祥物的諧音。而倚月的名頭,想當然耳,又是出於宋詞,(我習慣拿現成的詞語做為人物姓名,原諒我吧!)但它的形成過程稍微有些拼拼湊湊,原句是這樣的:「明月高,休獨倚。」接下來的兩句,大夥兒可能會熟悉一點:「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
  本書的男主角仲修……倘若我說出他的大名如何得來,你們可能會昏倒。但,不蓋人,真的,當時凌某人恰巧給它想到咱們的至聖先師──孔子是也。孔子,名丘,字「仲尼」。既然我沒膽子「盜用」得如此明目張膽,只好把「尼」字換掉,隨便補上一個「修」字。此外,「仲」字也切合男主角居於老二的排行,和孔子一樣。
  據一位讀友來信指出,她的班上恰好有位男同學叫做「仲修」,害她每回在小說中讀見相同的名字時,都會忍不住對著人家偷笑。
  當心點!如果「仲修」誤以為你對他有那麼一丁點小意思,你可就蒙受不白之冤了。
  但,換個觀點來看,小女子我不也湊和了一樁良緣嗎?
  至於女主角「素問」的名號,又是小女子原封不動抄下來的。中國醫史上有一部聞名的醫書就叫做《素問》,既然曾丫頭精於草藥之術,讓她以醫書為名似乎滿符合身份的。想想看,我沒以《論語》、《孟子》替她命名,就該偷笑了。
  當然,我的作品中還有很多主角姓名無法一一討論,礙於篇幅有限,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有興趣的人大可修書過來,待小女子為您解惑。
  自從我早期披露不擅為人物取名開始,便陸續有多位讀友自動獻上妙計,猶有甚者,乾脆將全班的名條寄來給我,並且揚言:「這些名字夠不夠用?如果不夠,我去隔壁班偷她們的名條給你。」
  哇!簡直鞠躬盡瘁,實在太感動了。目前我的「私用姓名庫」尚有一些存糧,待我的「彈藥」用盡,自當開始啟用讀友們苦心搜括的「軍火」。
  謝謝,謝謝,恩同再造。
  此外,有幾位詢及咱家愛貓的讀友,偷偷告訴你們,小女子我最近發現某本雜誌開闢了「親愛酷貓」的單元,專門介紹投稿人家中的貓霸,於是我也撰寫了二十字的短文寄往投稿,據說文章已被採用,但刊出月份不詳,因此喜愛凌貓咪的讀友們不妨和我一起期待。
  也有一些讀友們談到書名的問題,討論的目標不只我,也包括其它作者。我並不清楚其它作者的書名是如何形成的,但以個人而言,我一直保持著自己取書名的習慣,除了在〔禾馬〕已出版的前四本書之外。由於當時我初轉到〔禾馬〕,心情又正值起伏時期,因此前幾本稿子向來在完成之後便直接「丟」給詹姊,並未費心去思索書名。既然最近生活較為平靜了,我會開始「慢慢」拾回為自己的著作物定名的習慣。淑華大姊頭,辛苦你了,替在下掰出那些CUTE的書名想必不容易吧!請受小女子一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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