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435|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凌淑芬] [你是我不變的期待][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4-20 21:09: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序幕

  「喂!別跑!你這個小偷。」
  秦紫螢從地上翻身跳起來,猶豫著是否追上去。
  她摸摸夾克口袋,裡面藏著一小瓶隨身攜帶的防狼噴霧器,緊急時總也是項防身武器。
  現在是晚上的十一點半。
  半分鐘前一個小毛賊竄出來搶了她的皮包轉身就跑。皮包裡雖然沒有值錢的財物,卻有一件她珍愛異常、絕不能失竊的寶貝。
  即使明知單身女子追著一名搶匪滿街跑絕非明智之舉,她還是得跟上去把包包找回來。
  真是奇怪!平時看警車滿街巡邏,遇上急需時,他們偏一個個躲得不見人影!路人呢?為何連個路人都沒有?
  「媽的!你追什麼追?」
  搶匪在一條小巷前停住,怒氣沖沖地轉身和她對峙。
  哇!這是什麼年頭?搶人的比被搶的還凶!
  「這位大哥!」她擺出一副有話好說的架勢和對方談判起來。「打個商量,皮包裡約三千塊免費奉送,其他的東西還給我吧!那些小東西不值錢的。」
  「不值錢的東西你會想討回去?你以為我被唬大的啊?」
  「真的嘛!那些小東西對我有紀念價值的,你還給我吧!」她急了。
  深夜裡站在街頭和搶匪討價還價!事後想想她或許會大笑三聲,現在的她卻只感受到焦慮緊張從心底直冒上來。
  「少囉嗦!」搶匪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彈簧刀對她揚一揚。「被我搶算你倒楣!看在你禮貌不錯的分上放你走,別再追來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眼見對方就要溜了,她趕緊虛張聲勢。「老兄,別看我只有一百六十公分,我可是學過跆拳道的!你還是把東西還我吧!咱們一人發財一人尋回失物,誰也不吃虧的。」
  搶匪哪裡把她放在眼裡?冷笑一聲,轉進巷子溜之大吉。她愣在原地,一時打不定主意追是不追!
  「啊!哎喲!呀——「
  巷子裡傳來一陣悶悶的撞擊聲和奇怪的呻吟聲,片刻後重歸沉靜。
  她莫名其妙地豎起耳朵,兩分鐘後好奇心戰勝一切,終於大起膽子走過去看看。
  清冷明亮的月光灑進幽暗的巷弄裡,街燈佇立在路旁盈盈散發著暈黃的光線,一個黑衣黑褲的男人四平八穩地昏倒在巷弄間。
  紫螢歡呼一聲,連忙抬起滾落地上的皮包,檢查一下裡面的物件。「還好!沒有摔壞!」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
  抬頭環顧四周,冷月寂寂,巷道內陰沉靜謐。無論哪位善心人士出手替她打倒壞蛋搶回皮包,此刻他顯然已悄然消失。
  「哇!好像『藏鏡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她喃喃自語。
  「謝謝你,不管你聽見了沒!」她大喊一聲,環顧四周最後一眼,才悵悵然離去。
  一雙炯炯有神的深邃眼眸從某個陰暗的角落凝視她玲瓏的背影,左手輕輕撫著右手微腫的指關節,一抹興味之色閃入深不可測的眸光中。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4-20 21:10:17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在空氣中激湯著眾人的耳膜,天花板上的旋轉吊燈是客廳裡唯一的光源,為舞池中扭動的身體染上一層光彩變幻的外衣。舞池四周環繞著一群疲憊的人影,蠢蠢欲動著為另一場更激烈狂猛的勁舞暖身。
  紫螢端著一杯雞尾酒站在角落,漂亮的臉上滿目無聊之色,對身旁喋喋不休的傢伙不耐煩到極點。
  「小螢!」舞會的主人向逸雯排開人群擠過來。紫螢彷彿看見救主降臨,撇下身旁的無聊男子朝她迎上去。
  「向大小姐逸雯,麻煩你下回合作一點,開舞會時別老找那些面目可憎、言語無味的傢伙好不好?」雞尾酒杯老實不客氣地往朋友手中一塞,紫螢頭昏腦脹地向門口擠去。
  「你才講講理吧!不找他們難道找孔子、孟子來陪你討論四書五經?」
  逸雯興沖沖地跟在她後面,千辛萬苦地推開擋路者。「別逃別逃!那個人是誰?「
  吵雜的音樂令所有人不得不扯開喉嚨大喊。
  她翻個白眼,沒啥好氣。「誰知道?神經兮兮的!我的眼睛像星星干他老兄哪門子事?什麼形容詞嘛!文藝小說看得比我還多!」
  「我不是指那個二愣子!」逸雯對著她的耳朵大吼,紫螢差點聾掉。「我是指你叔叔今晚的客人!」
  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指指外面的花園示意兩人稍後再談,逸雯熱切地點著頭,跟在她身後走出去。
  一進入花園將落地門拉上,刺耳的音樂立刻岑寂下來,紫螢呼出一口氣,耳內嗡嗡作響難以平衡,連忙找個最近的台階坐下。「我真佩服你,一天到晚受那種噪音騷擾居然沒有失聰。」
  逸雯挨著她坐下來,臉上的神情既興奮又期待,不知又相中哪家公子哥兒了。」不要轉移話題,從實招來!他到底是誰?」
  「誰是誰呀?天知道你在講哪國的天方夜譚!」她拋給朋友一個大白眼,只想回到軟綿綿的床上睡個大頭覺。然而,與逸雯專科同班五年,兩人又是毗鄰而居的死黨,她對這傢伙的個性早已瞭若指掌。除非問清楚想弄明白的內幕,否則她絕不會善罷干休。
  「少裝蒜!你叔叔帶一個這麼帥的客人回家,我就不相信你會不知道,該不是想保密好留著自己追吧?」
  紫螢看著她臉上曖昧的表情,故意冷笑。「小姐,你可真厲害!連我家裡來了哪個客人比我都還清楚!難不成你在我家裡裝了攝影機,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
  逸雯被她挖苦得有些不好意思,悻悻然為自己辯護。「才不是呢!你叔叔剛才和他上樓去找我爸爸,我不小心瞄見的。」
  紫螢懶得和她計較。「好吧!我寬宏大量不追究了。老實回答你的問題,我也不認識他,所以無可奉告。」
  「是嗎?」她懷疑的語氣惹得紫螢捶她一拳。
  「說不認識就不認識,騙你做什麼?」
  「誰知道?說不定你心懷不軌,想減少競爭對手。」她連忙跳離紫螢免得又挨拳頭,笑嘻嘻地看著她。「不跟你扯了!我混進去打聽清楚,來不來?」
  紫螢只要想起室內的吵雜就一個頭兩個大。「女俠饒命!我的耳膜可不是鐵打的,你自己進去吧!我先休息一會兒。」
  逸雯快快樂樂地揮別她,重新鑽入客廳,紫螢對她神經系統的強韌致上最高敬意。
  四月的夜晚涼意沁人,微微作痛的頭部被冷風一吹終於緩和下來。她抱住雙腿,抬頭仰視迷濛的夜空。
  五專終於快要熬畢業了,真是不容易呀!她大歎一聲。
  想想自己還真不是讀書的料!倒不是她秦紫螢不會唸書,而是她討厭學校裡僵硬死板的生活模式。天知道熬過這五年是多麼不容易啊!
  五年前她還是個國中剛畢業的小鬼,成天在梨山老家活蹦亂跳的,偷溜進自家的果園摘梨子,或領著工頭的女兒——她最要好的朋友李安婷——四處惡作劇。
  寡居的母親眼見她頑皮性子不改,於是聯絡住在台北的叔父母接她北上受教育。母命難違哪!她只好乖乖地揮別童年玩伴離家一百里,來受這撈什子的教化之苦。
  幸好叔父母膝下無子,將她視同己出,否則日子可真是難過了。
  其實,上台北開開眼界的確挺不錯的,只可惜她捨不得自己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葛樹仁。
  她下山那年仁哥甫自大學畢業,算算今年也將近二十八了。唉!再不找個機會回家看看,仁哥真會給其他狐狸精勾引走呢!
  仁哥啊仁哥!沒事多管管手下的工人、照顧你父親的果園,可別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哪!
  賀鴻宇隱身在花園一隅,月色為他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他靜靜觀察秦紫螢的一舉一動,考慮著是否讓她發現自己的存在。
  紫螢察覺有人從花園角落朝她走來,隨意瞥了一眼後再度沉回自己的思緒中。異性傾慕的眼光和阿諛,她早已習以為常,現在她只自靜靜獨處,識相的人最好別過來招惹。
  「挺好看的。」一個渾厚的聲音傳入耳際。
  紫螢提醒自己保持無動於衷的表情。根據以往的經驗,你越理睬一個無聊男子,他越喜歡把自己的無聊發揮得淋漓盡致。
  偏偏她又是個好奇寶寶,而對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已引起她強烈的興趣。她在心裡掙扎一下後,決定暫時向好奇心棄甲投降。
  「什麼東西挺好看的?」她蓄意使自己的語調顯得滿不在乎,似乎他回答與否皆無所謂,其實強烈的好奇心讓她早已豎直了耳朵。
  「你!」對方的回答簡短而無禮,理應令她大發嬌嗔,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一定是他的聲音作祟。她考慮片刻後對自己說,渾厚有磁性,好聽!
  「請問,」她語氣懶洋洋的。「為什麼高大的人都有一副低沉的嗓音?」
  「因為,」他用同樣慢吞吞的語氣回答。「高大的人配上一副尖銳的嗓子很容易重心不穩的。」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轉頭打量來人。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毫不在意她直勾勾的眼光盯在他臉上。
  這個人若非極有自信,便是極為魯鈍,她心裡暗想。儘管月色朦朧,她幾乎可以肯定他有著混血兒的血統。他的鼻樑高挺得不像東方人,而髮膚顏色卻是道地的炎黃子孫。
  混血兒的外貌總是得天獨厚的,紫螢不太平衡地想。這個男人也不例外,臉孔漂亮得令人嫉妒。
  「哪一個?英法美俄?德義日奧?」她問得沒頭沒腦。
  對方眼也不眨,立刻聽懂她的問題。「都不對,是挪威!」
  她覺得好新奇,興趣完全被挑起來了。「挪威人的遠祖不是海盜嗎?難道你的祖先被擄了去,生下一群混血寶寶?」
  「可惜事實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精彩。我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挪威血統,來自於我奶奶。她在美國留學時認識我祖父,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後,不久就去世了。我母親是個貨真價實的台南美女,所以我體內的西方血統早已所剩無幾。」他淡漠的臉上泛出一絲微笑。「事實上,我很驚訝你居然看得出我不是百分之百的東方人。」
  「你的鼻子出賣了你。中國人的鼻子很少長得像你這麼高挺好看的。就拿我來說吧!如果我的鼻樑能再挺直一些,早就出馬去競選中國小姐了!」她不無遺憾地評論。唉!瞧瞧他那副長相!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緊盯著她羨慕不已的神情,灼灼目光中透出一絲促狹。「你說話倒是挺直接的。以前經常這麼隨意地讚美陌生人嗎?」
  這下子她可火大了,杏眼射出光芒,毫不畏怯地瞪住他。「喂!先生,招子放亮些,全台灣能讓我開口稱讚他們容貌好看的人,十隻手指頭也數不完哎!本姑娘對英俊美麗的標準一向定得很高,你以為隨便走來一個「路人甲」都能符合我的標準?」
  「哦!想不到你還是個挑剔主義者。」他的聲音充滿嘲弄,聽了就令人生氣。」這麼說來,我的鼻子應該為了你的賞賜而痛哭流涕一番嘍?」
  「當然!」她施恩似地抬高下巴,傲慢地看著他。「不過流涕那部分可以省了。挺髒的!」
  他呵呵笑了出來。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
  今天傍晚秦文到機場接他時,邀請他今晚在秦家用餐。兩人一路上閒聊回家,秦文讚不絕口地誇耀他有個俏麗、活潑的小侄女,正值雙十年華。
  平心而論,賀鴻宇對這個話題興致缺缺。在他的生活圈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房地產業向來講究這一套:光鮮的外表、機靈的舌頭。光是他自己的建設公司就有幾個可以派出國去參加世界級選美的女業務員。然而,為了維持應有的禮節,他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秦文用一種驕傲叔叔的語氣,描述他心愛的小侄女是多麼可愛動人。
  一踏進秦家大門,管家立刻遞過來一張小姐的留言,秦文大聲地念出來。
  留言條上寫著一首打油詩:
  秦文叔叔又遲到
  紫螢決定偷溜掉
  螢兒荷包剩幾毛
  在你房裡拿不少
  向府舞會挺熱鬧
  家裡晚餐胃口倒
  造訪逸雯雖無聊
  反比陪客吃飯好
  這首打油詩另藏玄機,八句詩的句首合起來正是:「秦紫螢在向家造反」。她交代自己行蹤的方法還真新鮮!
  飯後,秦文取出紫螢歷年來寫過的打油詩作品與他分享。他瞄一眼書桌上的美女照,立刻認出這張亮麗靈動的臉龐。
  真是她呢!那個不知死活、深夜追著搶匪跑的小笨蛋!他倒是很好奇那件促使她不顧安危,冒險追趕小賊的「紀念品」究竟是什麼!
  「你知不知道直盯著人瞧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
  鴻宇對她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顯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是否合乎常人的禮節規範。這人確實狂傲,卻傲得和他卓爾不祥的氣質相得益彰。
  「你應該不是附近的人吧?」如果他住在這一帶,她不可能沒有印象。紫螢對特殊人物一向有著非比尋常的記憶力,而他肯定、保證、百分之百特殊。
  「我住在市區,今天晚上來這一帶拜訪朋友。」
  「何處高就?」
  「自己經營一間建設公司,家裡也做些小生意。」
  「尊姓大名?」
  「姓賀名鴻宇。」
  「今年貴庚?」
  「三十二!」
  「結婚了嗎?」
  「單身漢一個。」
  「女朋友呢?」
  「沒有固定對象!」
  「親人狀況?」
  「父母健在、兩名弟弟。」
  「你一向封別人隨口提出的問題有問必答嗎?」
  「因人而異、視我心情。」
  一陣沉默。
  半晌,紫螢忍不住先笑出來。
  「這下子該輪到我審問犯人了。」他對她眨眨眼睛。「小姐尊姓大名、府上何處、今年貴庚、婚姻狀況、交友情形、家境如何、親人近況?還有,你是否對別人隨口提出來的問題有問必答?」
  敢情他將她剛才的問題記得一清二楚!她嫣然一笑,有些狡獪。「我先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答案是『不』,所以你其他的問題我就當作聽而不見,閣下多多海涵。「
  他仰頭大笑。這個女孩果然機靈,看來這回兩人是旗鼓相當。「確實厲害!我是個很有運動家風度的人,今晚的鬥嘴算我輸。」他從台階上站起身,對她伸出手。」來!」
  她乖乖讓他牽起來,好奇的雙瞳亮晶晶的。「去哪裡?」
  「哪兒也不去!」他將她拉近。「既然今晚有個舞會,我們就該跳上一曲。」
  咦?這倒是挺新鮮的,這個男人不像是個喜歡跳快舞的人。「有沒有搞錯?你想跳舞?」她回頭看一眼客廳內熱烈舞動的人體,熱門音樂依然在空氣中流竄。
  「對!」他又變回「惜字如金」的樣子,擁著她開始踩起舞步。
  「慢著!慢著!」她退後一步離開他的懷抱,一臉滑稽地望著他。
  他剛才跳的舞分明是華爾滋。「你不覺得這種舞和現在的音樂合不上節拍?」
  「我們跳我們的舞,和音樂有什麼關係?」不合理的言詞從他嘴裡說出來竟顯得很合邏輯。她被他重新拉回懷裡,迷惑地任他帶領著自己慢舞在幽暗沁涼的花園裡。
  此刻被他圍在臂彎中,她再度發現兩人身高上的差距。
  她並不高姚,頭頂僅及他的下巴。他輕輕地將下顎頂著她的烏雲蹕首,熱熱的鼻息吹在發上。她忽然對擁住她的瘦長身軀產生輕微的羞怯,一陣輕顫竄過全身。
  鴻宇察覺她停下腳步,銳利的眼眸灼灼對上她的翦水雙瞳,銀白的月光彷彿鑽入他的瞳孔,煥發出燦亮如星的光彩。她掉開視線,有些心蕩神搖、有些心慌意亂,恍惚中承受著奇異而強烈的情感衝擊。
  「我……我該回家了。」她退後一步,眩惑地看他最後一眼。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勻稱纖細的背影匆匆跑開。
  和秦紫螢約兩次相遇
  首次見到她,她是只虛張聲勢的小野貓,振振有辭地向搶匪要回她的失物,不知天高地厚得令人為她捏把冷汗!
  再次遇見她,她像個伶俐俏皮的小精靈,狡黠中藏著天真,咭咭咯咯地與他談笑風生。
  如此熱情天真的小傢伙,有著一張明媚照人的臉,用一顆輕快純稚的心迎向世界。
  他的心湖淺淺地泛起漣漪,愉悅地期待著兩人再一次的相逢。
  「雯雯的生日舞會好玩嗎?」程秀勳從客廳走出來,含笑問著神情恍惚的侄女。
  紫螢茫然看她一眼,眨眨眼緩緩從迷濛的幻境中醒來。
  「剛開始很無聊,後來比較好玩。」而那名奇異男子則是無聊與好玩的分界點。
  「玩得開心就好!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叔叔呢?」她轉身走上樓梯。
  「他和客人去隔壁找你向伯伯。我早跟他說雯雯今天開舞會,向家熱熱鬧鬧的,要他改天再去,他偏不聽——「
  她忽然停下腳步,打斷嬸嬸絮絮的嘮叨。「嬸嬸……」
  秀勳對侄女遲疑的口氣挑高眉毛。「怎麼了?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才不是呢!」她走下樓,不依地對嬸嬸撒嬌。「你老是把我想得這麼壞,人家只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秀勳攬住她的肩頭,眼神憐愛橫溢。
  他們夫婦倆對這小姑娘,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真心誠意地疼惜了她五年,目睹她由一個頑皮好動的小丫頭出落為一名亭亭玉立的纖秀少女。
  二十歲!正是一位青澀姑娘蛻變為成熟女子的花樣年華。瞧她這雙清靈圓亮的大眼睛,秀勳懷疑有誰能說得出拒絕她的言詞。
  「小姑娘,留著這副表情給你那些追求者吧!向我施展魅力是沒有用的。說吧!你想打聽誰?」
  「叔叔今晚的客人叫什麼名字?」
  秀勳微怔,壓根兒猜不到她居然會問起一位毫不相干的人。「問他的名字做什麼?你認識他?」
  「我也不確定。今晚雯雯說,她看見叔叔帶著一名客人上樓找她爸爸。稍後我又在她家花園裡遇見一個陌生人,所以覺得很好奇啊!」她很明智地略去兩人共舞的部分不談。
  「小螢!」秀勳娥眉微蹙,牽著她到客廳坐下。「他有沒有對你提起他的名字?「
  她點頭。「當時音樂很吵,我聽不清楚,好像叫什麼『何宏裕』的!」
  應該是他!「你聽我說,小姑娘,叔叔的客人叫賀鴻宇,嬸嬸不希望你和他太接近。」
  「為什麼?」想必是他!嬸嬸臉上緊蹙的眉心令她不解,他看起來不像壞人呀!
  「因為你才二十歲,還年輕不懂事。賀鴻宇對你而言太深沉了,不是你適合去接觸的對象。他在公事方面是個正派的人,所以叔叔很喜歡和他的建設公司合作,但是在交友方面他卻……卻……」她仔細推敲,想找出一個適切的形容詞。
  「沒有固定的對象?」紫螢想起他適才對自己感情生活的描述。
  「對!正是如此!」秀勳似乎對她理解的程度鬆了一口氣。「雖然你日後和他接觸的機會不多,嬸嬸還是希望你小心一些,別……」
  「嬸嬸!」她打斷秀勳的話,勾住她的手臂。「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早就有喜歡的對象,還可能看上其他人嗎?我又不是雯雯,見一個愛一個!」
  秦文夫婦很早就知道她暗戀著梨山上的一位大哥葛樹仁。
  秀勳依然不放心。「是嗎?既然如此,你問起那個人做什麼?」
  「我……」她頓了一頓。「好奇嘛!早說過人家只是好奇啊!」她對嬸嬸皺皺鼻子,轉身跑回房裡。
  被嬸嬸一說,那位賀鴻宇似乎成了一名大壞狼。奇怪的是,她並不做如是想。
  據他的說法,他得經營自己的公司,並兼顧家裡的事業(呆子也曉得,憑他的舉止氣勢,家裡絕不可能只做做「小生意」。)他又是個長子……哇!身兼數職呢!忙都忙暈了,哪可能有餘裕去拈花惹草?
  其實,最令她信服的是他渾身所散發的氣質——冷然自持,疏離中帶著一股奇異的安全感。
  板起臉孔的他一定很嚇人吧!
  今夜他卻溫和親切地和她暢懷談笑。多奇特的人啊!
  她輕輕翻身,望向窗外的半掩明月。
  兩人月下共舞的情景不期然地躍入心中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4-20 21:11:41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李安婷!」
  安婷轉頭在人潮中搜尋適才叫住她的聲音,一個短髮俏麗的女孩排開人群迎上來。「擠死我了!下回學乖了,絕對不參加任何畢業典禮。」她吐出舌頭,喘得像小狗一樣。
  「不參加也罷!除非你打算考插大,否則也的確沒有任何畢業典禮可參加了。」安婷提醒同學。
  「這也沒錯!」小蘭的雙手拚命在臉旁煽風,斗大的汗珠仍然不斷地冒出來。」喂!小姐,你的衣服裡是不是藏了一台冷氣機,同班五年我看過你流汗的次數比我阿媽的牙齒還少!」
  「冰肌玉骨,自是清涼無汗哪!」她眨眨眼,臉上的表情轉為促狹。
  「少來!你如果是冰肌玉骨,我就是愛斯基摩人。」話雖如此,小蘭不得不承認安婷溫婉文靜的氣質確實像針清涼劑,有助於平撫炎炎夏日中浮躁的心情。「言歸正傳,離我們到分發學校報到的日子還有個把月,阿胖他們打算來個環島旅行,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湊一腳?」
  「不行哎!梨山老家正在采收梨子,人手可能不夠,我得回家幫忙才行。今天下午有個鄰居會到台中來送些貨,我爸替我和他說好了,請他順道繞過來載我回家,所以恐怕沒法子加入你們,對不起。」
  「你要回山上去?報到的事情怎麼辦?」
  「沒問題的。」安婷想到這一點就很開心。「我的分發學校離老家不遠,連通勤的麻煩都省了。」
  小蘭翻個白眼。真是敗給她了!「我真佩服你,前幾名畢業的學生哪一個不想留在市區,只有你還留著蘇武牧羊的精神,拚命往北大荒跑!」
  安婷只是笑笑沒有回答。的確!當她繳交分發志願表時,繫上的老師還以為她填錯了,特地找她談話,直到她再三保證自己確實希望回「梨園國小」執教,他們才開始審理它的分發程序。
  所有知道這項決定的人都認為她是個大怪胎,放著城市的肥缺不佔卻跑到深山野嶺,只有少數朋友明白回到梨山對她而言有多麼重要。
  她看一眼手錶,對小蘭抱歉地微笑。「已經兩點了,我的朋友三點半會來接我,我得回去等他才行。」
  「好吧!自己保重,我挑個暑假找阿胖他們一起上梨山看你,別忘了我們的山珍海味、滿漢全席哦!」
  「沒問題!」她依依不捨地揮別好友。
  紫螢老愛笑她是個關不住的水龍頭,這個毛病五年來依然改不過來。
  回到宿舍後最後一次檢視昨夜打包好的行李,為自己泡杯紅茶靜待葛樹仁抵達。
  仔細算算她和樹仁也已一年沒見了。平日她放長假回家時,兩人也往往各忙各的,偶爾在半路上碰面向來只是點頭招呼,她的性子依然羞怯內向,更不可能主動和他攀談,連多看一眼事後都要臉紅上半天。於是五年來兩人見面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分鐘,交談的句子不超過十句。久別之後她更連這個人是俊是醜都說不准了。
  說不定他的體重已在爬升當中,或像葛伯伯一樣頭髮日漸稀疏。她吐吐舌頭,為自己不太厚道的想法心虛。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響起。
  「來了!」她趕緊打開房門。
  「對不起,我來遲了!卸貨時出了點問題,沒害你久等吧?」一張曬成古銅色的臉孔在門口對她微笑。
  安婷對門外的高大男子眨眨眼睛,白皙的臉龐漸漸泛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天!幸好她剛才的想法保留在心裡沒有大聲說出來。任何人一見到葛樹仁立刻知道他永遠不可能是個身材走樣的工人,他完全繼承了葛伯伯山東漢子的高大體格,黝黑的膚色更一望而知是個長年待在戶外工作的人。
  樹仁臉上的笑容雖然溫和,其實心裡早已翻騰不定。他對李安婷的印象非常模糊,只記得她從前總是跟在紫螢後頭,秀秀氣氣的不愛說話,除了很會臉紅以外——這還是紫螢提供的資料——其他時候都是白白淨淨的。今天是他過去五年來第一次近距離仔細打量她,他不禁懷疑從前為何未曾注意過她清秀嬌弱約五官和氣質。
  安婷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臉頰的紅潮開始加深色澤。「我……我的行李都打包好了,裡面有兩箱書挺重的,我搬不動,可能得請你幫忙。」
  他凝視她羞紅的雙頰,有些好玩,也有些憐惜。她的性子還是這麼靦腆,怎縻管得動山上那群活蹦亂跳的野孩子?
  「行李我會負責搬上車,你四處看看有沒有漏了東西,免得上路之後我們還得掉頭回來。」
  她應了一聲,忙不迭鑽進浴室,趕快冷卻自己發燙的雙頰,硬是待了十分鐘確定神色如常後才敢跨出門外。
  樹仁這趟駕駛一輛小貨車下山,座位雖談不上舒適卻很寬敞。
  十分鐘後她耐不住車內靜謐的氣氛,輕聲開口。「謝謝你特地繞過來接我,希望沒有佔用你太多時間!」
  「別客氣,應該的!」樹仁自己也是個木訥的人,想多和她聊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狹小的空間再度陷入沉默。
  這回換成樹仁先開口。「你在台中應該交到不少朋友?」
  「還好!」
  沉默
  「你家果園今年的收成還好吧?」
  「比去年好一些。」
  沉默
  「終於畢業了;有沒有特別捨不得的同學?」
  「一、兩個!」
  沉默
  「山上的朋友還好嗎?」
  「大家還是一樣生龍活虎的。」
  沉默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互看一眼後,終於笑出來。
  「你先說。」安婷依然不敢多看他。
  他遲疑一下,問出一個藏在心裡良久的疑問。「你有沒有要好的……朋友?」他真正想問的是「男朋友」。
  她冰雪聰明,立刻黯出他的言下之意,好不容易重拾自若的心情再度亂了節拍,她彷彿聽見血液衝向臉頰的聲音。
  「沒……沒有。」她的聲音細如蚊蠅。
  他憋住的一口氣終於輕呼出來,心情頓時放鬆不少。「嗯!我也沒有。」
  她的心撲通直跳,不敢深思他說出這句話的用意。
  他偷眼瞧她嬌艷的臉色,暗怪自己說得太明顯,只怕已經唐突佳人。
  「你和紫螢仍然保持聯絡嗎?」他只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從她的好朋友開始談起應該很安全吧?
  紫螢?她臉上的紅潮稍褪。不錯,這才是他們應該談論的主題。樹仁是紫螢心中的白馬王子,她當然應該為她美言幾句。
  「我們也很久沒見了,但是信件和電話一直沒斷過。她在台北過得很好,寒暑假常陪叔叔出國,因為長得漂亮的緣故追求者自然很多……」她連忙打住,心虛地瞄他一眼。「不過,她對他們從不動心。」希望不會越描越黑!
  樹仁莞爾,想起紫螢小時候對他的迷戀。如今她也二十出頭了,應該已從當年不成熟的感情中清醒過來了吧?
  安婷瞄見他的笑容不禁在心底自問:他聽見紫螢沒有男朋友時為何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他……
  她輕歎一聲,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憂鬱起來。
  賀鴻宇坐在沙發椅上翻閱著一疊文件,不時垂下手搔搔聖伯納犬「阿成」的大頭顱。它慵懶地躺在主人腳邊,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陸先生到了!」管家進來通報。
  「請他進來!」他拍一拍犬狗的腦袋。「『阿成』,到外面去!」
  它抬起頭來環顧一下清涼舒適的客廳,側頭想想主人的命令,掙扎半晌後終於戀戀不捨地站起來。
  「這隻狗只聽你的命令,上回管家使盡力氣還是拖不動它。」老律師看著從身邊經過的大狗,批評中合著一絲興味。
  「還不是被我那兩個弟弟給寵壞了。再說,以『阿成』十一歲的高齡,它很明白自己大可在家裡倚老賣老,沒人敢多說它幾句。」他招呼律師坐進對面的單人沙發。
  陸允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暗暗為他不凡的氣勢喝采。他擔任賀家的專任律師已經三十年。自從六年前賀家的大家長宣佈退休,將掌門的棒子交給長子賀鴻宇後,他也轉為對鴻宇負責。他必須承認,鴻宇的生意頭腦不但不遜乃父,更有青出於藍的跡象。賀氏的家族企業在他的經營下日益壯大。
  然而,為了擔下這份龐大的產業,他也相形付出不少代價。他一天工作十六小時,除了管理家族企業外,更得分神兼顧七年前憑自己實力一手創立的建設公司,空閒時間——如果有的話——全被數不盡的公司報表、企劃書等填滿;偶爾抽空請個女性朋友出去吃飯,還得被三流雜誌或同行渲染一番。在這種沉重的壓力下,他如何維持一貫的鎮定自若常令陸允納悶不已。
  「陸先生,我委託你調查的事情應該有眉目了吧?」
  陸允從公事包中取出一疊文件。「是的,這塊地的原地主確實姓秦,他去世後出妻子宋婉卿繼承,兩人有個獨生女叫秦紫螢。」
  鴻宇為何對這家人的生活背景感興趣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但是他很明智地沒有表現出來。
  「那塊地皮為什麼被拍賣?」鴻宇深思地問。
  律師掏出一本小黑冊子開始簡報。
  「秦源生前是個果農,在梨山擁有一座佔地十二甲的果園,經營得很成功,此外他也投資了幾家農藥公司,收入狀況一直不錯。十二年前他意外去世,妻子宋婉卿接下經營的擔子,但是她對經營果園是個大外行,丈夫生前的投資也被她弄得血本無歸。
  「三年前她將果園抵押,同銀行貸款以支付債務。然而秦家果園這兩年來收成不好,銷路比不上附近的葛氏果園,今年四月終於因為付不出貸款利息而被銀行拍賣地權,由您主持的『飛鴻建設』得標。」
  「嗯!這可有趣了。」鴻宇喃喃自語。
  辦產權交割時,他看見原地主的姓名是宋婉卿,全中一突,被這個名字觸動某個潛藏的記憶。
  他記得秦文曾向他提過,秦紫螢的老家在梨山,母親宋婉卿獨立經營一座佔地不小的果園。
  別問他為何記得起這種小事,反正他就是記得!事實上,他發現只要和秦紫螢有關的點點滴滴,無論多麼微不足道他都會將它們儲存在腦海裡。
  叫「宋婉卿」的女人很多,在梨山上經營果園的農人也不少,但是兩者加起來,這個「宋婉卿」不是紫螢母親的機率微乎其微。
  「如果失去果園,秦家就會一無所有——」紫螢也連帶遭殃!「嗯,這可有趣了!」他再度重複。
  陸允茫然地瞪著大少爺,不懂這樁案子為何這麼有趣!
  「飛鴻」或「賀氏」經常在法院拍賣中,以低價購進大宗土地。據他所知,秦家果園將被改建為「梨山度假中心」,企劃案完成後將為「飛鴻」賺進數千萬的淨利。如果鴻宇的「有趣」是指這件事,那麼它的確很有趣。
  然而,望著鴻宇深思熟慮的臉孔,陸允直覺他的心中另有盤算。
  「陸先生,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鴻宇微微一笑。陸允太瞭解了,每回他看中某項獵物打算出手攫取時,都會露出這種志得意滿的笑容。「這塊地是秦源留給他妻小的唯一遺產,宋婉卿一定很捨不得搬走——「
  「沒錯!過去兩個月她已經主動聯絡「飛鴻」數次,希望我們將那塊地租給她,讓她繼續經營果園。我實在很懷疑即使我們肯答應她的要求,她也付不起租金。」
  更甭提將地皮改建後,他們即將賺進的鉅額利潤!
  「好吧!讓她留下來。」鴻宇輕描淡寫地說。
  「再說,我們已計劃將那塊地……什麼?你說什麼?」律師的絮絮叨叨在他的一句話下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圓大。天!他該不會年老失聰聽錯了吧?
  鴻宇有趣地看著老人臉上錯愕的表情,陸允已經很多年不曾如此失態過!「你聽見我說的話了!讓宋婉卿留著那塊地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條件?」
  「對,我可以將這塊地送給她——當聘禮!」
  「聘……聘禮?」陸允發現自己開始像只鸚鵡,只能重複主人的話。
  「我的條件是,如果六個月後我和秦紫螢順利結婚,宋婉卿可以保有這塊地,否則「飛鴻」按照原定計劃將它改建為別墅區,秦家母女只好收拾行李搬家!」
  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的陸允生平第一次終於嘗到「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滋味。
  如果今天有一位腰纏萬貫、貌似豬玀的中年人委託他處理類似的「交易」,他百分之百能體會。但是,賀鴻宇?
  「呃,賀先生,你剛才說『結婚』?」
  「沒錯!」
  「可是……為什麼呢?」他迷惑極了。
  「陸伯伯,你不覺得我也該結婚了嗎?」鴻宇好笑地問。
  平時陸允絕不會過問鴻宇的私事,今天是他一時反常。但是,從他剛才踏入賀家大門開始,事情又何曾正常過?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條件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去『換』一個妻子。外頭比秦紫螢合適的人多得是,她們一定更心甘情願,更……」
  「更想釣個有錢有勢的金龜婿,更懂得通宵達旦飲酒作樂,更會玩如何背著丈夫紅杏出牆的心把戲。」
  在逢場作戲的商圈裡,他看多了貌合神離的夫妻。
  陸允默然。
  「我見過秦紫螢幾次。她的個性率直單純,玩不來爾虞我詐的遊戲,也不屑於去玩。和她相處時我不需要偽裝自己,不需要猜測她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背後是否另有目的。她就是她,天真、直接、自然!」
  「你……就因為這些原因而娶她?」陸允不敢相信。
  「我還需要更好的理由嗎?」
  陸允啞然看著他神色自若的表情。鴻宇一直是個深思熟慮的人,怎可能倉卒間做下這種攸關一生幸福的決定?雖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沒有過問的必要,然而心頭的迷惑依然啃嚙著他。
  「呃……我會將你的決定通知宋婉卿。」
  「別忘了提醒她,這件事情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不需要告訴她女兒。」
  陸允對他的吩咐挑起眉毛。
  他露出笑意。「我說過這塊地只是聘金,不是她女兒的賣身財。想在六個月後娶到秦紫螢還得靠我自己的本事,如果事先讓紫螢知道我和她母親的協議,這隻小母老虎八成會暴跳如雷。」
  想起她可能氣得紅嘟嘟的小臉,他的笑容不自覺加深。「此外,替我在梨山找個臨時住處,盡量靠近奏家,我希望在紫螢熟悉的環境中接近她。而且山上的人事單純,我不需要分心兼顧其他的閒雜人事。」
  「如果宋婉卿拒絕你的提議呢?」
  「她會答應的!」他非常有把握。「為了她丈夫生前辛苦經營的果園、為了她女兒的幸福,她會答應的。告訴她,一旦她答應配合後,立刻把女兒召回梨山!」
  陸允點點頭,無言地收拾好公事包。
  稍晚
  鴻宇獨自坐在陽台上伴著滿天星斗,紫螢嬌俏的容貌躍入心頭。
  他最近常常做這種傻事,撇開堆積如山的公事不理,讓這個小姑娘在他腦袋裡進進出出。
  今天下午他沒有對陸允提起,他想娶紫螢的原因還有更多。他欣賞她的古靈精怪、她的伶牙俐齒、她的活潑可愛、她的幽默逗趣、她的天真熱誠、她的嬌美迷人,還有許多他說不出來的特質。
  當然,他只是「欣賞」而已!對她的喜愛僅只於「欣賞」的程度。
  你想騙誰呀?他搖頭暗罵自己,卻不願深究下去。
  抬頭凝望,明月如鉤。
  她——此刻是否和他一般,正對著滿天的夜色癡想?
  紫螢一進門立刻意識到氣氛的不尋常。
  秀勳嬸嬸捏緊幾張信紙,眉頭深鎖;秦文叔叔坐在她身邊帶著同樣嚴肅的表情;管家在一旁遞上熱茶,嘴裡正義憤填膺地數落著。
  這可奇了!在叔叔家住了五年,紫螢頭一回看見叔嬸兩人同時繃著臉。
  由於秦文夫婦事業有成,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久而久之自然培養出一股雍容自若的氣勢,真正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記得五年前初抵台北時,她正是個叛逆心重的十五歲少女,對天發誓有朝一日定會完成一件同時令兩人大傷腦筋的壯舉。
  這個志願在旁人眼中或許無稽,對她而言可是一項排遣生活壓力的樂事,一向愛看武俠小說的她只差沒有對著明月歃血立誓!
  於是,為了達成她鴻大的志向,她「專程」迷上跳舞,而且喜歡在那種烏漆抹黑、摩肩擦踵的地下舞廳裡大跳特跳。兩個月後,正當她天天跳得快抽筋斷腿後,秦文夫婦終於正視她的遲歸現象了——好不容易哪;她立刻暗暗拍手等著皇上降旨責罰,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夫婦倆不但不生氣,嬸嬸甚至堅持陪她到舞廳裡「認識新朋友」。她算準紫螢的下課時間,天天等在校門口令她翹頭不得。
  天啊!你知道這有多糗嗎?當你在舞池裡和玩伴們談笑風生充老大時,你的「監護人」坐在舞池旁笑瞇瞇地看著你。一個星期後,舞廳常客為秀勳取了一個綽號:老母雞;為她獻上一個封號:小小雞;從此以後她拒絕上舞廳接受眾人的調侃。
  好吧!這次算她鎩羽而歸,而任何有志氣有抱負的叛逆小子都明白一件事:惹是生非絕不可半途而廢。為了再接再厲,她選擇第二項武器——香菸。於是,只見她飯後陪著叔叔來根菸,一起快樂似神仙——儘管她只會打空槍——煙吸進嘴裡立刻吐出來。這回嬸嬸急了,叔叔倒是若無其事,還主動提供她「貨源」。真的!有回他真的拿一支古巴雪茄讓她試試。結局是:她在接下來約三分鐘嗆得涕泗縱橫,而台灣社會自此誕生一名拒菸活動的忠實擁護者。
  不消說,她終究壯志未酬!夫婦倆老神在在陪著她度過那段叛逆期,她大歎「薑是老的辣」之餘也只能鳴金收兵。
  不料事隔數年居然有人完成了她當年遲遲未能達到的目標,想來總不免令人扼腕。
  「小螢!」嬸嬸先發現她,憂慮的臉上綻出一絲苦笑。
  「你回來啦!」叔叔的表情苦惱不悅兼而有之。
  「怎麼了?」她迎上去,亮晶晶的眼睛漾滿好奇。
  「我們今天接到一封信——」秦文為難地看向妻子。
  「是大嫂寄來的。」秀勳憂心忡忡地望回去。
  她一時轉不過來。「大嫂?誰是人……喝!大嫂不就是我媽咪嗎?她怎麼了?」她焦急地搶過信紙。「發生了什麼事?」秦文連忙安撫她。「你誤會了!大嫂很好,沒有出事!」
  她鬆了一口氣。「那麼大多兒為什麼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沒事好玩扮苦旦嗎?嚇得我半死!她暗惱。
  「唉!雖不中亦不遠矣!」秀勳歎口氣。
  「拜託!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們快說嘛!」
  秦文苦笑。「你媽媽今天捎信來,叫你即刻動身回梨山去!」
  她眨眨雙眼,立時笑逐顏開。「好哇!好哇!我本來就想回去看看,反正畢業典禮已經舉行過,現在才八月中旬,我又還沒開始找工作,正好回家度個假。」她輪流抱一抱夫婦倆。「你們何必反應過度呢?我只是回山上看看老朋友,又不是不回來了!」呵!終於可以看見葛樹仁了!
  秦文夫婦對望一眼,絲毫沒有感染到她的喜悅情緒。秀勳執起她的心手,神情溫柔而煩惱。「小螢,這正是你母親的意思,她要你回山上長住。」
  饒是她程秀勳個性一向溫和,想起大嫂的做法仍不由得暗自憤恚。當初把小螢接到台北來正是為了她的未來著想,希望她在城市裡覓得自己的一片天地,誰知她上星期才自五專畢業,大嫂立刻召她回家。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處心積慮地送她下山?
  「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們住了?」她又糊塗了。
  「她信上交代得不清不楚,只說她想念你,希望你回去陪她一陣子。」
  因為想念她而叫她回去?這實在不太像母親的作風。不過話說回來,她也離家五年了,任何做媽媽的難免會想念女兒,更何況這期間她一直沒回去過!
  但是,回山上長住?
  仔細端詳秦文夫婦的臉,他們正充滿期待地盯住她,只盼她說出一句「我不回去」,他們方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她留下來。可是——可是她真的很想回去,姑且不論葛樹仁這項誘因,安婷和其他童年玩伴都在山上,而台北唯一令她割捨不下的只有眼前兩人。在她腦中的天平,梨山這一端立刻沉下去。該如何做才能兩全其美,既不傷害他們的感情,同時滿足自己回家的慾望呢?
  「嗯……叔叔、嬸嬸,奉養父母是子女應盡的義務——」好一番至理名言!兩人臉色同時沉下來,她急急接下去。「這幾年來我一直不能盡到承歡膝下的責任,所以回山上住一、兩個月是應該的——」夫婦倆對望一眼,一、兩個月?「我看這樣吧!我先回家去陪我媽媽,順便說服她讓我留在台北準備明年的插大。」天知道她對念大學原本就缺乏熱誠,母親不答應最好!目前,她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拉近與葛樹仁的距離。兩人分別了足足五年哎!
  「她會答應嗎?」夫婦倆同聲表示懷疑。
  「會的!會的!」她連忙保證。「就算她不答應,我硬要回來她也阻止不了,對吧?」
  「你真的會回來?」秀勳遲疑地問。
  紫螢心裡立刻湧起一股罪惡感。「呃……當然會!」這也不算謊話,她下半輩子總會再來台北吧!
  秦文考慮一下,當機立斷。「好!我和你嬸嬸下星期得飛到英國一趟,三個星期後回來。明天司機載你回家,我們回台灣後直接上山找你。」
  太好了!說服成功。
  她撲過去用力抱住叔叔,倘臉上泛出光彩。「沒問題,我一定會『日日夜夜』地想念你們,直到你們回來為止!」
  「快去收拾行李吧!」秦文寵溺地捏捏她臉頰。「不該帶的東西就別帶了。何嫂,你上去幫幫她,省得小螢又塞進一堆漫畫、小說。」
  紫螢心情好得不想反駁,拉起何嫂的手蹦蹦跳跳走進房裡。
  秦文夫婦對望一眼,抹不去心頭的憂慮不安。雖說紫螢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兩人也早有覺悟有朝一日終究得放手讓她經營自己的生命。然而,他們才擁有她五年而已。短短的五年啊!
  這個家如果失去了紫螢將會變得多麼孤單冷清!兩人長聲歎息,不願再細想下去。
  「真的?你真的要回來了?」安婷抓著話筒又叫又笑。「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在台北定居不回來呢……嗯!沒問題……真的嗎?不要騙我哦……秦媽媽知道你要回來嗎……原來如此,想不到你還是個孝順寶寶……對不起!對不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三句話不離仁哥……什麼?還得告訴他呀?不要啦,明天回來你自己給他一個喜……好吧!好吧!說不過你!嗯,再見。」
  她興高采烈地掛上電話,隨即再撥一通——占線中。她掛下話筒,轉身欲走。
  「這麼晚了還出門哪!」李父在她身後喊。
  安婷回頭對父親微笑。「爸,紫螢明天要回來了!她要我通知幾個好朋友。但是電話打不通,我乾脆自個兒過去說,反正挺近的。」
  「紫螢?你是說奏家那個闖禍精?唉喲,太平日子就要結束了。」一想起那小丫頭幼時的頑皮行為就令人又好氣又好笑。
  「爸!」安婷抗議。「她現在已經是個淑女了!」
  「淑女?你倒不如告訴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父打趣。其實他也挺高興聽到紫螢要回家的消息,畢竟她是安婷的好朋友,說來也算是他半個女兒。只是
  「看來樹仁那小子又有得頭疼了!」他嘀咕。「瞧他最近猛盯著安婷的樣子,我看哪,小紫螢回山上來可有一場硬仗好打嘍!」
  安婷在葛家門外的橡樹下找到樹仁,她微微遲疑,深怕自己打擾了他。
  「安婷!」樹仁眼尖,看到她正要轉身離開,連忙叫住她。
  她停頓片刻,回身朝他走來。「葛大哥,這麼晚了還沒睡?」她不敢學紫螢叫他「仁哥」,這樣稱呼他似乎太親密了。
  「我睡不著,所以跑出來看星星。」黑暗中樹仁的眼睛深邃明亮。「坐下來聊聊好嗎?」
  她的大腦尖叫著「拒絕他」,雙腳卻不由自主地向他移過去。
  「衣服穿得這麼少,跑到外面來很容易著涼的,晚上的山風很冷。」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4-20 21:12:58 |只看該作者
  安婷的心中流過一抹暖意。「謝謝!」她只覺頰生芙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依然只擠出兩個字的回答。
  樹仁將她的緊張看在眼裡,靜靜地不再說話。
  她的眼角餘光瞄見他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心臟在胸腔中激烈跳動。
  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我該和他談些什麼?出門找他的目的此刻已完全溜出她的腦海。
  樹仁凝視她娟秀的側面,一顆心揪緊了,帶著無盡的憐惜與珍愛。
  服完兵役後他回山上經營果園,從此終日和工人混跡在果樹枝葉中,男人間的大聲吆喝、豪邁不羈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經過四年大學教育的薰陶,他的言行舉止雖然保留了知識青年約有法有度,大而化之的個性卻已根深蒂固。
  遇見安婷後,她的細膩文雅令他心折。
  生平第一次,果園的工作不再佔據他所有的熱誠。追求她、接近她的渴望在心中衝擊翻騰,而她卻是如此羞澀靦腆,抬眼望著他時眸中清清楚楚地閃過驚慌。
  是他的魯莽嚇著她了?或是他的木訥粗蠻?
  他向來拙於言詞,說不出任何風花雪月、甜言蜜語,只懂得在她的身影閃進視線時抬頭癡望。天知道他差點因為工作不專心而跌斷雙腿,而一切只因她——李安婷——正娉娉婷婷地從果園外經過。
  於是,工人們注意到小老闆的異常反應了,連他父親都明白令兒子莫名其妙發呆的原因。只有她!她本人彷彿無知無覺,竟連多投給他一個凝注的眼神都不肯!
  安婷被他瞧得心慌意亂,所有言詞在他灼熱的眼神中消失於無形。
  清冷的目光灑下一層銀白的情網,罩住有情人癡纏牽動的心靈。
  樹仁抬手輕觸她柔嫩光滑的粉頰,他的手指傳過一道蝕骨的電流直達她的心靈深處,她輕輕一顫,害羞得脹紅臉低下頭來。
  月娘的魔力賜他一股突如其來的勇氣,排除心中的拘謹難安,右手輕輕滑上她的香肩將她攬入懷中。
  她微微一僵,終於在他穩定的臂膀中軟化下來,蠑首輕輕棲息在他厚實的肩上。
  她身上的細微香澤淡淡飄入他的鼻端,引人欲醉。
  「冷嗎?」他輕問。
  「還好。」她低語。
  他柔聲叮囑:「以後別這麼晚跑出來,山上荒涼,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的囑咐令她憶起自己的來意,悸動的芳心緩緩冷卻。
  「葛大哥,」她掙開他的懷抱,走出幾步。「紫螢她明天要回來了,她叫我通知你。」
  「紫螢?」幾秒鐘後這個名字才滲入他的腦海。「那很好啊!」
  紫螢是安婷的知交好友,久別五年兩人終於可以見面了,他自然衷心地為安婷感到高興。
  「很好?」她酡紅的臉色漸漸蒼白。「是啊!當然很好,怎麼可能不好呢?」
  她淒楚地望他一眼,旋身跑開,不理會身後急切的呼喚。
  曾幾何時,一縷情絲已牢繫在那名結實黝黑的男子身上?
  原以為此生將無慾無求,在山區默默為鄉里子弟奉獻終老。而今,她卻陷入情感的拉鋸戰中,一端是芳心暗許的男子,一端是如手如足的知己,無論最終有何結局,她已注定要在這情感的漩渦中傷痕纍纍。
  教她情何以堪?
  一個驚懼的念頭在腦中升起,她費盡心思欲將它排出心田,它卻固執地盤旋不去。
  她竟深深祈盼著,
  明日
  紫螢不要回來!






第03節

  「媽!」
  紫螢神情氣爽地走進餐室,宋婉卿坐在餐桌前喝早茶看報紙。
  「早,昨晚睡得好嗎?」婉卿對女兒微微一笑。
  「好極了!一覺到天亮。」她輕快地回答,開始吃起清粥小菜。「待會兒我想去找幾個老朋友!昨天到家時已經很晚了,我不好意思打電話給他們。既然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出去走走,順道看看大家。」她可不是個重色輕友的人,待會兒先找安婷再去見仁哥。
  思及仁哥,一顆心立刻輕快起來。
  婉卿眼中一閃,緩緩放下手中的報紙。「小螢……」她欲言又止。
  「什麼事?」她忙著吃早點。
  「嗯……我只是想提醒你,沒事別盡纏著葛樹仁,他最近挺忙的。」
  紫螢吞下口中的稀飯,抬起頭看向媽媽。
  婉卿避開她的目光。「你應該還記得阿昆吧?他們全家搬到台中市去了,房子被一個台北人買下來當度假小屋,路上遇見他記得打聲招呼。你們同樣在台北市住過,可以談天的話題很多——」她的聲音漸漸逸去。
  紫螢大奇,一雙眼睛更是盯著母親直看。難道五年的時間可以如此驚人地改變一個人?以往一向嚴肅冷靜的媽咪居然一躍而成「劉媒婆」,還出言鼓勵她去和別的男人搭訕?這太奇怪了!其中有詐!
  「媽,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預謀」遠比較恰當!
  婉卿蹙起眉頭,不肯看她,一逕盯著報紙。「少胡思亂想了。趕快吃吧!稀飯要涼了。」
  紫螢仍是一臉狐疑,開始嗅到陰謀的味道。
  太無聊了!
  紫螢癱坐在小時候常和安婷談天說地的樹蔭下。「黑輪」在她身旁竄高伏低,追著白紋蝶跑。
  「『黑輪』!過來。」她拍拍手召喚安婷家的秋田犬,它汪一聲朝她衝過來。」好可惡!你家主人丟下我不管,跑到『梨園國小』報到去了!待會兒看見她,不要忘記和我一起抵制她!」大狗再吠一聲,湊過頭去舔舔她的臉頰。
  外出的人不只安婷,她剛才繞到葛家去,葛伯伯說仁哥到鄰村去了,天黑之後才會回來。結果,秦紫螢小姐回鄉的第一天只有一隻大狗狗陪她度過,真是悲慘莫名!
  她攬住狗脖子,下巴放在它頭頂上。「黑輪」勉強忍受片刻,半晌即掙脫她跑回去繼續追逐蝴蝶。
  「叛徒!」她低低咒罵一聲,撿起一截樹枝丟向它。
  「挺好看的!」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抬頭一看,對方背光而立,站在樹蔭的邊緣,然而他昂揚的站姿令紫螢毫無困難地認出來者何人。
  「什麼東西挺好看的?」她隨口回答,腦子裡卻在思考,為何一向不擅於記住人名或臉孔的自己,此刻卻輕易地想起他的身份。
  「你!」賀鴻宇走到她身旁坐下。
  紫螢抱住雙腿,下巴放在膝蓋上,刻意長歎一聲。「先生,你不覺得我們已經進行過類似的對話了嗎?」
  他側頭想一想。「沒錯!可是你這副模樣真的挺好看的。這是我第一次在陽光下看見你,而且是在如此……純樸的氣氛中。」
  她歪著頭看他。的確!這也是她第一次在陽光下看見他。在大白天裡,他的五官更是稜角分明,鼻子依然高挺好看。
  「咖啡色的!」她忽然瞪大眼睛,彷彿看見某種曠古絕今的奇景。
  他想了想,終於搖頭放棄,對她改變話題的速度歎為觀止。「我認輸!什麼東西是咖啡色的?」
  「你的眼睛!」
  他勉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每個人的眼睛都是咖啡色的!」
  「亂講!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你自個兒回去照照鏡子!」
  「好!」她還真的站起來打算回家看個究竟。
  鴻宇立刻拉住她。「不急在一時吧!」
  她想一想,甩開他的手重新坐下來。「幹什麼?動手動腳的,男女授受不親。」頓一下。「不過你倒是無所謂,反正你是長輩嘛!」
  「長輩?」我的天!
  「當然嘍!」她理所當然地接下去。「你是我叔叔的朋友,既然你們倆是同輩,你自然高我一等。再說你年紀那麼大,叫你一聲『叔叔』並不為過。放心吧!我這個人從來不排斥當別人晚輩,不會為了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和你爭執不休的。」
  她打住,盯著鴻宇啼笑皆非的表情,心頭開始湧起一股大笑的衝動。
  既然沒人陪她,捉弄一下這個人也不錯。她有種感覺,賀鴻宇可不是常人能夠隨意消遣的,但他似乎對她特別和氣。
  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令他醒悟——她一定在消遣他。她故意提起年齡的話題刺激他這個「老男人」,想瞧瞧他的鋼鐵神經硬到何種程度。好!你想玩,我陪你玩!
  「別叫我叔叔,將我視為平輩吧!我只不過大你十來歲而已!」
  「三歲一代溝,你的年齡算得上長我四代哎!」她笑吟吟的,顯然很樂意繼續玩下去。
  他露出一副很為難的表情。「如果你不把我當成平輩,我的目的很難達成的。」
  「什麼目的?」好奇殺死貓?說得好!
  「追你啊!」他隨口丟出一顆炸彈。
  紫螢起先毫無反應,兩秒鐘後這句話開始在她大腦中運作。「追……追我?」
  他隨意點點頭,吹聲口哨叫回「黑輪」,絲毫不在意她錯愕的表情。
  她合上嘴巴,眼睛瞇起來。「少蓋了!我才不相信你會想追我!」不可能吧?
  「不迫你我跑來梨山做什麼?買梨子嗎?」現在換成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說話。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繼續刺探。「我不信!像你這種英俊瀟灑、富有多金、玉樹臨風、劍眉星目,條件好到非洲去的大男人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種家教不良、頑劣不堪、心智不成熟的小女生,絕對不可能的……對吧?」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悠閒地搔著「黑輪」的脖子。
  紫螢總覺得可疑,一骨碌坐到他正前方,面對面盯住他的眼睛。人稱:「眼睛是靈魂之窗」,她倒想看看他的靈魂是否在說謊——前提是,如果他有靈魂。
  於是她看呀看,再看呀看,他也很大方地和她對視,絲毫沒有不自在的感覺。她看了半天硬是看不出一點眉目。
  哈!秦紫螢,你答對了!這傢伙沒靈魂。
  「不行!」她大喝一聲,決定先把醜話說在前頭,無論他是實是虛。「你不可以追我。我已經有意中人了,如果你平空冒出來追我,會破壞我處心積慮籌劃出來的好事!這裡是梨山不是台北;若是在台北,我倒不介意和你玩些躲貓貓的遊戲,但是在梨山上我負有更神聖的使命,非釣到我的夢中情人不可,因此我根本沒工夫、沒時間,也沒精神去應付你這個第三者,你明白嗎?」她咄咄逼人,一口氣連珠炮般說完。
  他莫測高深她笑一笑,抓抓大狗的頭,它立刻在他身旁翻轉打滾,搖尾乞憐。那只叛徒!
  「坐!」他拍拍身旁的草地對她示意。
  「你少把我當成狗一樣支來使去。」她乖乖走回他身旁坐下,弄不懂自己為何會這麼聽話。一定是他的聲音,她暗想,說不定他會催眠術。
  鴻宇臉上仍然冷靜從容,心裡卻在暗笑。紫螢的古靈精怪雖然令人頭痛,卻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短短約兩次接觸,他已經掌握了和她對陣的必勝秘訣,說穿了只有四個字——出奇制勝。
  他忽然發現,只要和紫螢在一起,他的心就會年輕許多,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似乎離他好遠好遠。如果幾個月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坐在梨山的某棵樹下,絞盡腦汁與一個小女孩鬥嘴,他會用他著名的冰冷眼神瞪到那個人血液結冰。
  然而,這居然是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將一個大財團扔給兩個弟弟照看,將他的建設公司交給任勞任怨的經理們管理,推掉幾個佳人的邀約,只為了來「釣」(套用她的話)眼前的小女人。
  「來!」他懶洋洋地對她伸出一隻手,決定再出奇招!
  「做什麼?」她警戒地瞪著那只修長巨大的手掌。
  「把你的手伸過來。」他淡淡地微笑。
  「做什麼?」她再問,緩緩將手放進他的掌心,玉雕似的小手被他的黝黑一襯更顯得蔥白圓潤。
  難不成他會看手相?
  他合住手掌,細細品味她柔若無骨的觸感。「談談你的意中人吧!」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她用力抽回手,換上一副甜甜的笑容。「先生,請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智障?」聲音禮貌得可疑。
  「怎麼會?你聰明得很!」
  「你不覺得這麼明目張膽地吃我豆腐很侮辱我的智商嗎?」
  「噢!被你發現了。」他露出一個懊惱的笑容。「怎麼?你喜歡我暗著來嗎?」
  他的笑令紫螢芳心怦然一跳。不行不行,她趕快告誡自己,想想以前是如何應付那些個跟屁蟲的,拿來對他照本宣科吧!
  可是,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憑她的小道行應付那群毛頭小子自然綽綽有餘,若想對付眼前這隻大白鯊,只怕還沒出手已經先葬身魚腹。
  目前大勢已去,肯定無法力挽狂瀾,她還是趁著局面未僵之前求個全身而退吧!
  「不跟你扯了,這話題有礙身心健康。後會無期!」她拔腿就走,「黑輪」汪汪叫著追上去。
  鴻宇對她的背影微笑。
  從她的表情看來,她的心似乎被他挑動了。好現象!他可不希望自己對她產生太多的好感後才發現她無動於衷。
  紫螢心中另有所愛的事實並不令他困擾,她對那位仁兄的感情想必不夠深刻,否則不會輕易受他吸引,然而,她似乎理不清自己真正的感情,只懂得緊抱住心中的執念不放,這無疑令他的追求過程困難許多。
  無所謂!他對自己笑一笑。??????,??????,沒有痛苦,哪來的收穫呢?小紫螢,等著接招吧!
  葛樹仁沖完澡後,照例走到門外的橡樹下乘涼,靜候母親煮好晚餐。現在已經六點,天色尚未全暗,夕陽的紅霞絢爛奪目。
  原本計劃今晚忙得徹夜不歸,不料鄰村的糾紛比預期中容易處理,令他平白無故多出幾個小時的空閒時光。果園裡的工人也下工了,他一時間無事可忙,思緒立刻轉到安婷身上。
  他甩甩頭,強迫自己別再想念著她,這兩天來他拚命工作便是不想給自己想起她的機會,然而這些努力似乎沒有回報。他長喟一聲,對心中的眷念徹底投降。
  自兩人月下相會後,她便想盡辦法躲開他。走在路上遠遠看到他立刻繞道,他打電話給她時,她也藉故不接,他已經費盡心思,依然無法單獨和她談上幾句話。
  對她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傷害。仔細回想前夜的點點滴滴,他自信並沒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為。難潰桓鑾崳□睦考繅不崽僕患訝耍?
  「仁哥!」一個細細的聲音呼喚。
  他身體一震,抬頭卻見到紫螢俏生生站在眼前,一抹失望滑過心底。
  「小螢!」他還是溫暖她笑了。「你變得好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來了。若非安婷事先通知我你會回來,現在我可能會叫不出你的名字哦!」眼前的人兒長髮飄逸,身形玲瓏,哪還是當年調皮搗蛋的模樣?
  紫螢巧笑倩兮,在他身旁坐下。「仁哥,我很想念你哎!不過你一定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對不對?」仍然是一模一樣的撒嬌語氣。
  「誰說的?」他輕扯她的長髮,寵溺的表情也和五年前毫無二致。「我常常念著你呢!尤其是瞧見鄰居小孩溜進果園偷摘梨子時,更會想起你從前乾淨俐落的身手。」他打趣。
  她在心裡呻吟一聲。討厭!如果他只記得她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模樣,怎麼可能將她視為一位值得追求的淑女?
  「仁哥!」她正正經經地說。「你看看我。看仔細一點哦!」
  樹仁有樣學樣,正正經經地瞧她一遍。
  「告訴我,你看到什麼?」
  「嗯!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女生。」
  「我已經不是小女生了。」她嬌嗔。
  「好吧!好吧!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姐,頭髮長長的,眼睛大大的。」
  「還有呢?」
  他好笑地問:「還有什麼?」
  她歎一口氣。奇怪!以前為何從未注意過葛樹仁竟是如此不解風情呢?相形之下賀鴻宇就機靈多了。
  天!她居然在此時此刻想起他!
  轉頭看看仁哥,他黝黑的外表,粗獷約五官,幼時的崇拜重新流回心中。
  「仁哥,我好困擾哦!」她長歎一聲裝模作樣。「你也替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她的表情立刻引起他的關切。「怎麼啦?」
  「我喜歡上一個人,可是他好像對我沒有相同的感覺。」她轉頭可憐兮兮地瞅著他。「仁哥,你們同樣是男人,你一定比我瞭解他的心態,給我一點意見好嗎?」
  樹仁立刻在心裡犯嘀咕。小螢喜歡上某個人?會是誰呢?「每個人的個性不同,我不見得比你更瞭解他,除非——我認識他。」
  「你的確認識他。」她用力點頭。
  樹仁不想令她覺得自己在刺探,然而,若想幫助小螢,他需要更多的資料才行。「嗯……他住在附近嗎?」
  「對!住處離你家很近。」
  原來是山上的人:陳育勝?「多大年紀?」
  「三十上下!」夠明顯了吧!你還沒發現?
  不對,小育和她一樣年紀——慢著,阿昆家前幾天搬來一個城市佬,好像是來度假,正是這個年紀。他看看小螢,再想想那個人的外形。兩人同樣城市味很重,站在一起倒是對俊男美女。莫非小螢喜歡的人是他?「小螢,你——瞭解他嗎?」
  「如果瞭解,我還需要來問你嗎?」
  那也沒錯!「你不覺得你們兩人認識的時間……不夠長?」
  她眨眨眼睛。「怎麼會?我們以前一天到晚見面的。認識好幾年嘍!」
  原來他們兩個是舊識!「我明白了!」
  她露出微笑。總算知道我在說誰了吧!這附近只有你符合這些條件!
  「小螢,」他小心翼翼地措辭。「我想,那個人並不是不喜歡你——「
  呵!原來仁哥對她也有情意。她的眼睛發出光彩。
  「——你得給他一點時間,兩人更瞭解對方後,他一定會對你表明心意的。」
  她的笑容燦爛極了。「沒問題,如果你……他需要時間,我就給他時間。」她猶不放心。「仁哥,你真的知道我說的人是誰吧?」
  他肯定地點點頭。「當然知道,附近只有一個人符合這些條件。不過,感情的事情純屬個人隱私,知情的人銘記在心就行了,沒必要四處宣傳。」換言之,我會為你保密的,不用擔心。
  她輕笑,心滿意足地攬住他的手臂,兩人彷彿回到五年前的夏夜,在星空下漫談著戲如人生的武俠故事。
  晚風徐徐,紫螢的一縷髮絲被輕風吹拂到樹仁的臉上,他撥開它,側頭看向正偎著他臂膀的嬌麗面容。紫螢美得和安婷截然不同;紫螢像朵怒放的玫瑰,紅光煥發得令人不敢逼視。安婷卻像一朵小梨花,素白淡雅,初見下容易被人忽略,仔細欣賞後卻可品味出深藏在嫩白花瓣下的一縷幽香。
  樹仁明白,安婷和他一樣以梨山為家,生於斯、長於斯,也將終老於此。紫螢卻屬於繁華塵世,偶爾在這片寂寂山野上佇足片刻,略微休息後又會翩然飛到下一個更絢爛的港口。她需要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令她棲息,而安婷需要的是一個穩固安定的小巢,伴著她走過生生世世。
  他,葛樹仁,有著和安婷同樣的命運與歸屬,願為她修一個一生一世共同守候的蝸居。然而,她願意在此棲留嗎?
  紫螢終於如願以償回到心上人身邊,細細品味著這份和他獨處的親密感。
  她覺得安全,覺得溫暖,覺得被保護,覺得宛如回到親人身旁
  她對最後一個念頭皺眉。親人?不,應該是情人才對。她在心裡聳聳肩,無所謂!反正丈夫也是親人之一,沒啥分別。
  令她不解的是,對仁哥的愛是一種溫馨祥和的感覺。但,愛情不該是轟轟烈烈、排山倒海,有著楊過與小龍女間那份濃得化不開的生死與共?
  她知道,若對其他人提出這個問題,他們一定會笑著回答:「那是小說中的情節,不是人生。在現實生活裡,唯有細水長流的感情才能持久。」然而,文學作品卻是反映社會人生的。天地間必有這份濃情蜜意存在,才能為小說家們所歌頌,不是嗎?
  她不懂為何人們總喜歡稱狂熱的戀愛為一種「不成熟」的感情?細水長流才能維持良緣的久久長長?對她——秦紫螢而言,甚至對這世上有著和她相同個性的人而言
  大苦大甜的生活遠勝於不苦不甜,對烈焰的追求已在性格中根深柢固。
  很多人盼望著一生中見到一回翱翔的青鳥,她卻期待自己能親眼目睹火鳥展翅。投入烈焰後,隨之而來的是完整的重生,而非一團灰燼。
  細水長流?細水固然能長流,洶湧的黃河又何曾消失過?
  如果追求強烈狂熱的情感是一種不成熟,那麼,就讓她不成熟好了。如果成長意味著放棄自己的理想,而投合芸芸眾生的遊戲規則,那麼,讓她維持自己少不更事的幼稚想法吧!孩子的世界單純快樂,她又何必急著步入成年人的範疇?
  她衷心認為,如果此生注定只愛一回,無論歸於平淡也好,細水長流也好,但願這場愛戀曾有一段驚天動地的時刻,足供日後在平淡的歲月中細細品味。然而,她和仁哥相處時,心中隱約感受到的親愛關懷卻平淡如水,渾不是與賀鴻宇在一起時的情感激湯。但,這能代表她喜歡的人其實是後者嗎?在她內心深處,她明白自己毋寧更受他外表吸引,而外表的吸引力又能持續多久?
  她用力甩甩頭,被這串思緒衝擊得頭昏腦脹,更氣自己居然在這個時刻想那個人。平淡如水就平淡如水吧!她撇開紛亂的思緒,在心裡嬌蠻地想著,和仁哥已經認識二十年,自然也算得上老夫老妻!平靜無波有什麼不好?起不會得心臟病、高血壓!
  「怎麼了?頭搖得都快掉下來!」樹仁伸手定住她的臉,一陣涼風吹動她長髮。
  她抬起頭正要回答,驀然——「哎喲!好痛!」幾綹髮絲纏住他袖口的鈕扣。
  「噯!不要動。」他的手舉在她的臉頰邊不敢稍動,生怕扯痛了她,兩人,著清亮的月光和糾纏的髮絲奮戰,兩顆腦袋緊緊相依。
  「仁哥,我來解開!我的手指比較細,做起來容易些!」她懊惱地拉扯著發,它們卻很不合作得越纏越緊。
  可惡!好不容易和仁哥在這種花好月圓、花前月下、花間弄影的浪漫氣氛獨處,居然硬是發生這種烏龍事,難不成她和樹仁多災多難,注定不能談個順順利利的戀愛?
  經過她努力不懈地「排解」,她的長髮終於依依不捨地和他的鈕扣分開。
  「太好了!終於解開了!」她一抬頭,櫻唇猛然擦過他的鼻尖,兩人愣了一下。
  紫螢的眼角忽然瞄見一個人影,細看之下卻是安婷。樹仁踉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立刻暗暗叫苦。
  他知道剛才那一幕看起來有多曖昧,他們兩人彷彿在接吻,天曉得他根本碰都沒主動碰紫螢一下。
  果不其然,安婷囁嚅地道聲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他根本來不及解釋,她已一臉蒼白地跑開。
  樹仁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紫螢納悶地看著安婷狂奔而去的背影。小安怎麼了?「奇怪,她怎麼現在才出現?我不相信她去學校辦個報到手續需要一整天。」她嘀咕幾句,搖搖頭實在想不透。「算了!仁哥,我得回家吃飯了,媽媽在等我呢!」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4-20 21:13:58 |只看該作者
 他神不守舍地道聲再見,怔怔地望著安婷消失的方向。
  紫螢走在回家的路上總覺得方才乎似發生了某件不太對勁的事情,一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究竟怪在何處呢?她的秀眉緊緊蹙在一起。
  她和仁哥忙著把纏住的髮絲解開;她的唇無意間碰到仁哥;安婷來了;安婷走了;她也走了……
  對了!她忽然想到,當時大家的神情都很奇怪。以她為例,她終於吻到仁哥,為何沒有露出興奮的表情?安婷撞見他們,為何彷彿被痛打一拳似的?仁哥更奇怪,她從未見過他如此魂不守舍。
  今晚他們三人到底怎麼回事?隱隱約約彷彿有股肉眼瞧不見的細絲牽動他們!
  她邊走邊想,頭腦越想越亂,驀然撞上一堵堅硬的胸膛。
  「噢!」她撫著鼻子大叫,抬頭藉著微亮的月色一看,是他!「賀鴻宇先生,麻煩你下次走路看路,乘涼也挑個風水好的地方好嗎?沒事杵在路中間做什麼?鬼打牆啊?」
  鴻宇木無表情地望著她,淡漠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喂!沒事別盯著別人看好不好?本姑娘現在心情欠佳,沒工夫跟你閒扯。」奇怪!每回見到他,她的腎上腺素便開始急遽上升,血流速度加快,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心情欠佳?」他的聲音怪怪的、冷冷的。「怎麼可能?你不是才和『意中人』親熱過嗎?心情怎麼可能不好?」
  敢情她和仁哥那一幕被他瞧見了!這也難怪。阿昆家位於葛家對面,他們方才坐在橡樹下正好面對著阿昆——不,是賀鴻宇——家門口,他只要隨意從窗戶上一探,很容易瞧見他們。「那又如何?我高興和誰親熱是本姑娘的事,你在旁邊偷窺做什麼?干卿底事!」
  干他底事?干他底事!去她的,當然干他很多事!
  而干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吃醋!
  他該死的居然在吃醋,鴻宇在心裡火爆地想,他怎麼可能吃醋呢?
  當你為某樣東西吃醋時,表示你很在乎它、很想擁有它,甚而獨佔它;你對它已經愛不釋手,拒絕讓任何人碰觸它。
  好吧!他承認他確實喜歡紫螢,渴望將她據為己有,然而他根本不想在乎她,遑論愛她。除了父母兄弟和「阿成」之外,他從不愛人的。
  愛,正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毫無預警震得人出其不意、心神俱失,對自己的軀殼、心靈、生活完全失去控制力。瞧瞧這世上!有多少人為了一場虛幻不實的愛戀而傾家蕩產,心靈破碎。
  他相信世界上確有真情摯愛的存在,他真的相信!他只是不相信這種感情有朝一日會降臨在他的生命裡。為了避免自己成為愛情的手下敗將,他精心設計了一個情境,令她不得不跌入他的網中,而他也不至於在追求她的過程失去自己的心。但現在,現在
  他卻發現自己正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吻吃醋,而且是陳年老醋,酸得他咬緊牙根。
  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她神經發麻,她開始虛張聲勢。「沒事別這樣看人好不好?很嚇人的!」他仍然一言不發。「有沒有話說?沒話說我要走了!」
  她正要繞過他,鴻宇長手一伸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做什麼?」她鼓起勇氣喝問。
  現在的他看起來好恐怖,一點都沒有下午與她談笑自若的隨和。他像尊威風凜凜的山神,隨時打算出手收服她這個小毛賊。
  停!她在心裡大喝。秦紫螢,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事,何必這麼心虛?
  「我想,」他忽然出聲,嚇她一跳,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你剛和意中人接吻後心情居然不好,只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她小心翼翼,明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卻還是……唉呀!她就是好奇嘛!
  「他的技術顯然不夠好!」
  下一秒鐘她忽然被擁進一個結實的懷裡,一雙熱唇罩住她的櫻桃小口。
  咦?他在做什麼?
  兩張相距不逾一寸的臉孔在唇齒處緊緊貼合,兩雙眼睛同時瞪得大大的看進對方眼底。
  她忽然醒悟——他正在吻她呢!
  他的舌尖挑開她的牙關,輕輕溜進她的嘴裡。
  老天!他真的在吻她哎!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吻法。以前的男朋友最多讓他們在唇上印一下了事,想多越雷池一步都不可能。
  而現在,居然有人這麼吻她!
  好奇怪,好不衛生,好……好好哦!
  她緩緩閉上眼睛,虛軟無力地偎進他懷裡,任他加深這個吻。他的鐵臂緊緊箍住她的嬌軀,熾熱的唇輾轉吸吮著她的芳香甜蜜。
  驀然
  緊緊圍在身上的臂膀鬆開,溫熱結實的軀體向後退開;待她回過神來,清靜微亮的路上獨留她一人愕然無言。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原以為回鄉的第一天會很無聊的!
  難不成她今晚走桃花運?







第04節

  鴻宇讀完手上的紙條後笑得肚子都痛了。
  這張紙條是今天一大早從他的門縫裡塞進來的,直到半小時前樹仁上門邀他稍後在大橡樹下烤肉,他才瞧見客人腳旁飄然落地的紙條。
  字條上如他所料地寫著一首打油詩:
  閣下大膽
  竟敢吻我
  依我來看
  吻技????
  如果有錢
  多上青樓
  沒事常練
  勤能補拙
  好吧!小姑娘,無論你本意如何,我都將它視為宣戰!
  他不想分析自己那麼喜歡和她針鋒相對的原因,他只知道一點——,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真是一點也不寂寞。
  紫螢才剛踏出家門,立刻看到一個很礙眼的人倚著一輛很礙眼的車,很礙眼地杵在她家對面。
  她低頭看看「黑輪」,很無奈地搖著頭。「你說呢?咱們有沒有這種好運可以避開那個人?」
  「汪!」大狗回答。
  「我想也是!」她憐憫地贊同它。
  一人一狗走上街頭,鴻宇立刻加入他們。
  「天氣不錯!」他隨口寒暄一句。
  紫螢睜大眼睛,無辜又崇拜地望著他。「唷!好不容易哦!總算換了一句詞,不再是那句『挺好看的』。」
  「小姐,據我所知,從昨天晚上起我就換詞了。」他笑得很可惡。
  她那把無名心火立刻竄上來,臉上雖然若無其事,眼睛射出的火光卻可以溶化北極。這個人簡直——簡直——寡廉鮮恥!居然敢主動提起他強吻她的事。這世上果然一樣米養百樣人!
  「賀大哥!」每回她露出這種甜美的笑容,用這種甜蜜的語氣說話,他就知道山雨欲來。「我早上親自登門拜訪,碰巧您尚未起床!」
  「失禮!失禮!」他拱拱手。
  「於是我留下短箋一張,您想必瞧見了?」
  他沉吟一下。「短箋?什麼短箋?」
  啥?搞了半天他沒看見她的留言!虧她起了個大早就為了投他一顆炸彈,他居然沒接到?
  「我從你的門縫裡塞進去的,你真沒看到?」她猶不死心。
  他假裝皺眉細想。「嗯!好像是有一張白紙被我當紙屑丟掉了,不過我們既然碰面了,你乾脆直接告訴我字條上寫些什麼吧!」他不相信她好意思說。
  果然,紫螢臉上一紅,嘟囔幾句矇混過關。「算了!那不重要。不過麻煩你下回看個仔細,別任意丟棄有價物品好嗎?那張字條是用鉛筆寫的,擦掉之後還可以回收使用哎!」反正她非找個理由怪罪他不可,管他藉口有多麼薄弱!「閣下如果沒事,我想加入仁哥他們的烤肉野餐,你自己請吧!下條街的街名叫『陽關道』,請別走錯路,跑到我的獨木橋上來。」
  他一言不發掉頭走回車上,紫螢反倒愣了一下。哎?他倒是挺容易放棄的,才刺激他幾句就走人了!想開車上哪兒去?
  一想到他要離開,她忽然湧起一陣心慌。
  「慢……慢著!」奇怪!我叫住他做什麼?
  他已經坐進駕駛座,透過拉低的車窗玻璃看向她,臉上木無表情。
  她領著「黑輪」走近他,心中挺不自在的。「你想……上哪兒去?」
  他回視正前方。「走我的陽關道啊!」語氣淡漠。
  哦喔!她在心裡輕叫,看來這一回真的惹火他了。好吧!紫螢,人家對你一直客客氣氣的,是你自己太無禮了。好歹道一聲歉吧!如果道完歉之後他還想走,你也無能為力!
  「呃……你的目的地是哪裡?」
  他還是一聲不吭,半晌後按下某個按鍵,另一側的門鎖彈起來。她猶豫地看看他,看看車子,再看看「黑輪」。大起膽子帶著它坐進車裡,人狗立刻興沖沖地鑽進後座。
  車子在山路間緩緩前進,車內仍然沉默得窒人,只有「黑輪」興舊的喘氣聲。
  他不會真的一路載著她回台北吧?「你到底想去哪裡?」
  他斜睨她一眼。「炭!」
  他提醒自己該找個時機好好告誡她,好奇心要適可而止,否則早晚會被人載去賣掉。瞧瞧她!連他想上哪兒都不知道就坐上他的車!如果他是個心理變態的殺人犯呢?這小姑娘真令人為她捏把冷汗。
  再仔細想想這也難怪!她自小在山上長大,稍後又被秦文夫婦保護得妥妥貼貼,周圍的人若非長輩,便是和她同年紀少不更事的小鬼。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小女人其實也比個小孩大不了多少,看來保護她的責任非落在他身上不可。
  保護她?他忍不住對這個念頭微笑。
  紫螢偷看他的表情,發現他笑得好……只能用「甜蜜」兩個字來形容。有沒有搞錯?「炭」和「甜蜜」?
  「『炭』是什麼地方?」
  「雜貨店裡的木炭缺貨,葛家的木炭不夠烤完所有食物,所以我開車到下一間商店買些木炭回來,明白了吧?」
  她倒抽一口氣。「你是說,你只是去買個木炭而不是想離開梨山?」
  他上車以來第一次露出笑意。「我假都還沒度夠呢!離開梨山做什麼?」
  她的眼中充滿指控。「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我以為我快把你給氣跑了,讓我有罪惡感,讓我——「
  「這是你自己胡思亂想,我可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她一時語塞。這倒是沒錯,可是他分明故意誤導她。
  想一想總覺得自己委屈,為什麼和仁哥在一起時仁哥不懂她的心意,和鴻宇在一起時又換成她摸不清他的想法呢?
  她不悅地瞥一眼後座的秋田犬,黑輪的眼和她對上,立刻湊過一顆大頭顱,擠在兩人間大叫一聲:「汪!」
  它的叫聲引發一連串的後續反應。鴻宇沒料到它會忽然在耳旁大叫,嚇了一跳,方向盤滑出掌握,汽車立刻衝向路邊,他連忙回轉車頭,及時在整部車衝下斜坡時拉回路面,車身削過路旁的枯乾發出尖銳的嘎吱聲。車子才剛開回路上,迎面駛來一部小貨車,他立刻旋轉方向盤駛回自己的車道,煞車一踩在路邊停住。
  寂靜的車內兩人劇烈的心跳聲清晰可聞,他急急將她拉入懷中,在她耳邊詢問:「你還好吧?」
  紫螢想起剛才若一路衝下斜坡可能發生的慘事,禁不住渾身發抖,雙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
  鴻宇感到懷中女子的強烈震顫,心中著急恐慌,輕輕抬高她的臉頰檢視。「有沒有受傷?撞疼了哪裡?」
  她迷惑地望進他慌亂而關懷的眼眸,驀然發現——他對她的疼惜憐愛竟是如此之深。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在乎她!
  倘若眼前的人換成樹仁、安婷或其他親友,他們的關切並不令她意外。但,他——賀鴻宇——卻為她擔心受怕?為一個他只見過幾次面、相處時間不超過三天的人害怕?為什麼?嬸嬸曾經說過他是個深沉的人,應該有副「事不關己則毫不動容」的脾氣。為何獨獨對她與眾不同呢?
  他低頭凝視她剔透的眼睛,驚懼的淚珠仍在眼眶中盈盈轉動!他眩惑地注視她眼底的一汪春池,因其中的迷亂而觸動心弦。紫螢,一個時而如年輕女孩般單純稚真,時而有著凡間精靈頑皮天性的綜合體。現在的她正想些什麼?想她?想他?
  俯下頭,他深深地吻住她,所有的憐惜憂心皆化成一縷輕憐蜜愛,在兩片唇瓣間默默傳達。她輕顫一下,在他熱唇的封鎖下意亂情迷,柔軟溫馴地反應著他,心跳急促,雙頰滾燙。他的唇游移至她的頸項,留下一個淺淺的噬痕後,重新蓋住她的紅唇。
  直到一個濕濕的鼻子打斷他們的親密。
  「嗚……」「黑輪」可憐兮兮地輕哼。
  紫螢猛然掙開他,眨眨眼睛回過神來,人狗湊過一顆頭,她驚叫:「啊!『黑輪』流血了。」
  他不情不願地將視線從她嫣紅的頰上掉開,檢查大狗的傷勢。「沒關係!只不過是牙齒撞到嘴唇。」這只笨狗差點讓他的紫螢送命,只受這點小傷還算便宜了它。」起碼它這條小命保住了,咱們兩人沒被它害死。」
  「呃……」她的臉上開始浮現出愧疚之色。
  鴻宇看見了,狐疑地盯住她。
  「也……也不能全怪它啦!」她吞吞吐吐。「我……剛才……」
  「剛才什麼?」他瞇起眼睛追問。緊迫盯人的氣勢讓她又氣又怕。
  笨!你根本沒必要向他說實話,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兩人也安然無恙,你就隨便打混唬過去吧!
  「我剛才打了一個????給它,它才會忽然叫出來嘛!」唉!沒辦法,看著他那雙彷彿洞察一切的眼睛,她硬是說不出謊話。
  他深呼吸一下,打開車門走出車外,在路旁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牙關咬得緊緊的對她招手。
  「該不該過去?」她遲疑地問著大狗。
  「汪汪!」大狗提供意見。
  「要死一起死!你也有份,咱們兩個一起下車。」
  「嗚……」「黑輪」可憐兮兮地掀動受傷的嘴唇,別開視線。
  「膽小鬼!」她輕罵一聲,開門下車。
  鴻宇看著小心翼翼接近他的女孩,又好氣又好笑。
  「我不是故意的。」她開始為自己脫罪。「我和『黑輪』練習過好幾次了。剛才的????是叫它舔我的,誰知道它笨笨的會錯意居然亂叫。」這招叫做撇清自己。「而且你的定力也太差了,怎麼可以因為一聲狗叫就嚇得連方向盤都握不緊?」這招明以攻為守。「當然嘍!還是你的技術好,及時控制住車子,所以我們三個人——不,兩個人一隻狗——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是我和『黑輪』的救命恩人,我媽和安婷一定會感謝你的。」這招叫逢迎諂媚。
  等她拉拉雜雜說完,人也站在他面前了。她先安慰自己,畢竟他才剛甜蜜纏綿地吻過她呢!不會那麼快就心生殺機吧?不過,所有合理的推測一旦碰上他立刻悉數陣亡,若叫她猜出其他人下一步想做什麼,她往往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若對像換成他,她通常只得到四字結論:「銘謝惠顧」。
  只見他緩緩站直身體,仍然皺著眉頭。她的眼前忽然一閃,還弄不清發生什麼事時,已面朝下趴在他膝蓋上。
  他按住她,老實不客氣地打起她的屁股來。「生命大事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嗎?」隨著他的每一句斥責,她的臂部重重挨一下巴掌,熱辣辣的痛死人了。「如果我們方才一路衝下山谷,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後果嗎?黑輪只是一隻不懂事的狗,你也和它一樣不懂事嗎?」她又多挨了兩下。「下次再這麼胡鬧的話,我可不只打你屁股了事!」他用另一詞響亮的「啪啦」聲做終結。
  她眼淚汪汪,咬著下唇坐在他腿上。鴻宇看著她又恨又怕的表情,錯綜複雜的情感在心湖悄悄地泛開來。
  天!他不敢想像方纔若意外成真,會是何種光景!兩人同生也好,共死也罷,他都能承受。然而。倘若紫螢竟獨自一人香消玉殞呢?他打個冷顫,抱住她。
  經過一連串的驚嚇和肉體上的疼痛,她終於忍不住淚水,在他懷中抽噎起來。
  他溫柔地拍拍她的背,任她放聲哭泣。
  半晌後她的淚水終於漸漸止住,抽噎聲也平復下來。「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我事先知道『黑輪』會忽然大叫,我絕對不會回頭看它。我的舉動太任性、孩子氣又危險,活該挨打!」
  他抽出手帕溫柔地替她擦拭頰上的淚痕。
  她的致歉並不令他意外。他一直明白,紫螢的言行舉止或許稚氣難脫他得不斷提醒自己,她才二十歲——然而「赤子之心」和「明理」並不牴觸。她明白自己做錯事,所以她勇敢地承認而不推諉。
  「你明白就好,以後小心些,別再胡鬧了。」他親親她額頭,冷硬的表情轉為溫柔憐惜。
  她迷惑地看著他。就這樣嗎?難道他不再追究了?
  這真是種新奇的發現。小時候做錯事向母親認罪,母親總會扯出其他陳年舊帳一起罵進去,道完歉立刻被原諒對她而言是種全新的體驗。
  她盯著他,他深咖啡色的眼眸充滿溫暖和諒解,笑容藏著無限包容。
  此刻,她恍惚感受到一股貼心友好的氣氛在兩人間流竄——他們彷彿分享了某種特殊而溫暖的關切。這種感覺令她迷惑不已。
  「走吧!大家等得快餓扁了。」他拉著她欲站起來。
  「等一下!」她賴在他腿上不起來。「我還有話說。」
  他挑起一邊眉毛。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以後不可以隨便誤導我!」她開始數落。「你騙我要離開梨山,害我好緊張又過意不去;前幾天你又騙我會看手相,然後亂摸我的手;你明知我年輕識淺,玩這些把戲玩不過你的,偏偏喜歡利用我的好奇心,這一點是很要不得的。」她搖著一根食指。
  他盯著她嚴肅的小臉蛋,納悶他何時說過自己會看手相來著?不過,她說得倒是不錯,他的確有以大欺小之嫌。
  好歹紫螢總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不能和他慣常周旋的商場老手相提並論,他對她耍心機、用手段似乎太過分了些。
  「你說得對!從前是我不好,不該這麼對你。以後我會光明正大的與你過招,可以了吧?」他含笑問。
  紫螢滿意地點點頭,從他膝上一躍而起。「成交!走吧!買炭去也!」
  「搞啥鬼?買個炭去了四十分鐘?」陳育勝抱著叫餓的肚皮埋怨。
  「我故意的,本來巴望大家等不及把你捉來當柴燒,反正你木頭木腦的,易燃性高。」紫螢不甘示弱反唇相稽。
  兩人闊別五年,一見面就得斗上幾句,半點生疏之情也沒有,還挺自得其樂的。
  所有人搶過鴻宇手中的木炭,另外生起兩堆火,有些人負責烤肉,有些人負責烤蕃薯,不到十分鐘已經陸續烤出一大盤食物,眾人呼喝著搶吃搶喝!
  安婷又回到舊日的模樣和她有說有笑,被她瞎扯的台北情事笑得東倒西歪;陳育勝沒事總會繞過來和她唇槍舌劍一番,再踱回火堆旁大吃大喝;其他童年玩伴也湊過來聽著她的城市見聞,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樹仁從頭到尾只是負責烤肉,並未加入他們的談話,偶爾聽見一些好玩的事會跟著莞爾微笑,或夾幾片烤好的天婦羅、魚丸等放到安婷盤中,由她負責發給大家。
  直到當夜入夢時,紫螢才迷濛想起,白天時鴻宇似乎也未曾多說,然而,他卻一直伴在她身邊,沒有走開……
  接下來的二個星期過得豐富熱鬧。
  紫螢白天一律和樹仁或安婷處在一起,走遍了幼年時曾經玩耍過的遊樂勝地。但,無論她如何鼓吹,安婷硬是不肯和樹仁同時出現;據她的說法,她是在替紫螢和她那日夜思之、無日忘之的仁哥製造機會,紫螢大呼好友「果然貼心」之餘,自然老實不客氣地佔用每一個能夠和樹仁獨處的機會。
  她晚上的生活也是精彩萬分。母親幾乎每天邀請鴻宇到家裡晚餐。這兩人何時變得這麼熟絡她不想深究,反正媽媽即使再嫁也不可能考慮他——兩個人根本不搭調嘛!
  飯後她會擺出棋盤或撲克牌和他廝殺一番。這個傢伙依然心性不改,雖然遵守承諾不再濫用她的好奇心,卻在牌戲上做手腳——並不是他出老千耍詐,他這方面倒是和嬸嬸的評語相符,規規矩矩正正派派。只是他總故意一開始輸她幾盤,等地確信他當天手氣很背提高賭注後,他再大大方方地贏她個措手不及。
  目前為止,她已經輸他四場電影、兩頓「奧匈帝國大餐」——擺出來八副餐具的那種——一趟東京狄斯耐旅遊,和一顆冥王星上的隕石。反正電影院和大飯店的路途遙遠,他不可能真的要求她兌現賭約。既然如此,空頭支票人人會開,她打算明天晚上和他賭美國總統的寶座!
  哈,山上的日子實在比台北有趣多了!
  「笨!教你幾次了!『拜拜』是後腿站起來前腳併攏,『裝死』是肚皮朝天。你不要老是搞混好不好?下回帶你到廟裡去你如果躺在地上裝死,我們會立刻被轟出去的,你信不信?」紫螢比手劃腳地教訓「黑輪」。
  「你如果帶它進廟裡,不需要它裝死就會先被轟出去!」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充滿興味地批評。
  她眼珠子一轉,不耐煩地轉頭面對來人。「拜託!下次走路發出一點聲音好嗎?悶聲不響冒出來很嚇人的!連恐怖片裡怪獸出來時都還有狼嚎配樂。」
  鴻宇興致盎然地研究她和「黑輪」。「好難得在白天碰到你,我還以為你的約期已經被葛樹仁和安婷佔滿了呢!」
  「本來是這樣沒錯!」她不帶勁地走回樹蔭下坐著,炎炎烈日在下午四點依然熾熱,「黑輪」回頭追它的蜜蜂去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可是小安的學校昨天開學了,她以後得整天待在學校,仁哥下午又得忙果園的事沒空理我,我只好落單啦!唉,等叔叔回國後還是和他們回台北住吧!待在山上成天無所事事,骨頭都快生銹了。「
  他輕笑著攏攏她的頭髮,右手輕鬆地攬住她的肩。現在她已很習慣他的碰觸,偶爾他還會親親她的臉頰、額頭,不過不再像前兩次一樣吻她的唇了。
  「走吧!我陪你走回去。太陽這麼大很容易中暑的。」
  她嘟著嘴任他拉起來。「才不會咧!我從小在山上長大,這點太陽還曬不倒我!「
  兩人懶洋洋地漫步回家,「黑輪」舌頭伸得長長的跟在身邊。
  「就算曬不倒,好歹也曬得黑吧!一白遮三丑,當心你曬成小木炭!」他的手照舊搭在她肩上。
  她皺一皺鼻子,不甚滿意地看著他。「會嗎?我曬黑了會很難看嗎?我回家之後真的變黑不少哎!」
  她向來不是個注重外貌的人。但,她就是不喜歡令他覺得她變醜了。她很有哲理地想,樹仁和鴻宇都是男人,如果鴻宇覺得她變醜了,樹仁可能頗有同感。女為悅己者容,她的顧慮是基於仁哥的因素,才不是為了他呢!
  鴻宇愛憐地微笑,低頭親親她的額頭。「放心吧!就算曬成了木炭,你也是世上最美的小木炭!」
  她嬌笑,心滿意足地靠回他體側,兩人靜靜走在烈日下。半晌後,她終於問出一個藏在心頭良久的疑問。
  「賀大哥,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
  他想了一想。「當然有可能!」
  「那,一個女人有沒有可能愛上兩個男人?」
  「這就看它是朋友之愛、手足之愛,還是男女之愛嘍!」
  「如果是男女之愛呢?」
  這小姑娘在暗示什麼?他低頭凝視她,發現她回視的眼光中真的充滿迷惑,他溫柔她笑了。「嗯……我想這得看你對男女之愛的定義是什麼?有時候我們會將長期累積的錯覺或一時迷惑誤以為是『男女之情』,但它的本質很可能只是友情、激情或其他與愛情無關的情感,卻披著一件愛情的外衣。因此,當兩種強烈的情感共同產生時,我們會被這些標示著『愛情』的包裝誤導,而以為自己同時愛上兩個人。」
  這依然沒有解答她的疑問。她實在理不清自己對樹仁的感情是「長期累積的錯覺」,或對鴻宇的感情是「一時的迷惑」。「所以,你認為在男女之情上,一個人基本上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嘍?那麼,如果有一個女孩覺得自己好像同時愛上兩個人,你會批評她是個思想不成熟的人嗎?」
  他明白所謂「一個女孩」指的是她自己。若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給她一個有利於他達成目標的回應。然而,此刻望進她充滿迷惑的雙眼,他只想竭盡心思為她找出問題的答案,還她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
  「有些時期的成熟思想在其他時候往往變得幼稚膚淺,反之亦然。所以我一向不喜歡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他人的成熟度,這於人於己都不公平。」看見她不甚滿意的表情,他揉揉她的頭髮。「你可能覺得我似乎在踢皮球,完全提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但這就是人性複雜的地方,根本沒有定理可循,感情也是如此——」他忽然打住,開始咀嚼自己的話。
  從這個觀點來看,他企圖利用一項現實的協議來束縛紫螢的感情,是否也像種多此一舉的牽絆?
  「還有呢?」她追問。
  他回過神來,雙手一攤。「情之一物實在太抽像不定了,否則千百年來也不至於有那麼多人為它輾轉反側。我只認為愛情的強弱與形式因人而異,因文化而異,因天時地利而異,所以你不該由其他人的觀點來看它,而應該以你自己的體會來詮釋它。「
  她若有所悟,想起一闕詞,輕聲吟出來:
  問世間,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
  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
  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
  萬里層雲
  千山暮雪
  只影向誰去
  兩人靜靜品味著詞意的纏綿緋惻。
  情是何物?這個問題真正是問倒無數智者。
  「你瞧,」他扯扯她的長髮。「便是古代詩詞名家、風流俠士也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呢!元好問充其量也只能向你描述雙宿雙飛的甜蜜、形單影隻的痛苦寂寞,至於情為何物他也只能提出來反問後代子孫了。」
  她點點頭,挽住他的手。
  情之為物,實所難測!
  在茫茫人海中,有情人尋覓著在三生石上定下不滅良緣的知心之侶。千百年來,日日夜夜,渴盼著、期待著……
  而其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便是人類自尋煩惱的最佳寫照吧?
  凝視他溫柔的眼,一股熟悉的悸動重新流入心中。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4-20 21:14:42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老師,你的男朋友來找你!」小孩笑嘻嘻地站在門口大喊,顯然有意和其他十四名同學分享這個情報。
  教室內的學生接到訊號,果然不負期望立刻鼓噪起來。
  「不要吵!」安婷呼喝這群小鬼。別看她平時羞羞怯怯的,教導孩子時絕不含糊。「吃飯時間到了!值日生,快去抬便當。午睡過後三年級的學生寫第二課生字,四年級學生把黑板上的兩題數學算好,不准偷懶。」
  孩子群裡響起一陣呻吟。
  她帶著笑意走回辦公室。
  開學已經二個禮拜,成天和這些頑皮的小孩們相處日子著實輕鬆不少。不過,她和紫螢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唉!也罷!每回看見紫螢時,一股莫名的愧疚立時湧上心頭。她實在很難以一顆愛著樹仁的心,若無其事地面對好友,唯有盡量躲著他們,暗祝兩人好事早偕。
  「葛大哥!」她的思緒猛然停頓,芳心怦然。
  樹仁正倚在辦公室的門板上。
  這是他第一次在學校裡看見安婷,她穿著白衫長裙的模樣還真有點為人師表的味道。
  「我下山時遇到李伯伯的工人正要幫你送飯盒過來,反正順路,我乾脆替他跑一趟。」
  其實這和他的路一點也不順。不過只要能見到她,單獨和她談上幾句話,就算繞過整座梨山他也不介意。
  「謝謝你,我早上出來得太匆忙,把飯盒給忘了。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一趟。」她接過飯盒,視線垂下來。
  另外兩名老師陸續回到辦公室,經過樹仁時好奇地瞄他一眼。
  「我也還沒吃飯,我們找個地方一起吃吧!」
  她直覺地想拒絕,迎上他溫和的目光後,推辭的言語卻梗在喉間。
  她不想回辦公室面對同事們刺探的眼光。自從她回山上後,有關她和樹仁的閒言閒語便滿天亂飛,她極力裝聾作啞,希望她的聽而不聞能夠阻止這些流言繼續蔓延下去,然而人們只是變本加厲,將她的無言解釋為默認。一些工人甚至大大方方地向她詢問何時嫁進葛家大門。紫螢至今竟然尚未聽到任何風吹草動實在令她意外之至。
  「葛大哥,」她領著樹仁來到校舍後面的草地上,避開眾人耳目,決定對他實話實說。「我希望你以後盡量別單獨來找我。」
  「為什麼?」樹仁一愣。
  他很清楚安婷最近總是迴避著他,原以為這只是她少女的矜持作祟。現在仔細觀察她的神態,安婷心裡顯然不只矜持而已。他的神經開始繃緊。
  「因為你讓我很為難!」
  為難?他的感情對她而言竟只是一種為難?
  「為什麼?」他再問。
  「因為……」她微微一頓。「因為這個地方很保守,我們常常膩在一起很容易惹人說閒話的!」這實在是個差勁的藉口。
  他顯然也頗有同感。「這有什麼好說閒話的?我們兩人都還單身,湊在一起才是天經地義呀!」
  難道她希望兩人各自結婚後再「共同發展」?安婷可不像那種紅杏出牆的女人!
  他大惑不解地看著她。
  「不是的!我是說……」她不知該如何用字遣詞,空自在心內著急窘迫。
  「小安……」他遲疑地碰碰她的手臂。「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吧!別老藏在心裡。」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最糟的情況是她心中已另有所愛。但是,那又如何呢?安婷是這二十八年來第一位令他動心的女子,除非她當面拒絕他的愛意,否則他絕不輕言放棄——不!即使她真的拒絕他,他也不會退縮。他會守在她身邊,讓她發現自己的優點,直到她願意接納他。
  「我哪有什麼難言之隱?有難言之隱的人是你呀!」她轉過身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
  「我?」他傻傻地重複。他何時有個難言之隱怎麼自己沒發現?
  「紫螢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既然和她在一起了,還纏著我做什麼?」
  「紫螢?我和紫螢?」他恍然大悟。「你誤會了!我和紫螢一點關係都沒有!」
  「怎麼可能?」她回過身嗔怪地瞪著他。「我親眼看見你們兩個在……在……反正我看見了!」
  他趕快為自己澄清。「你看錯了!那天晚上紫螢的頭髮被我的鈕扣纏住,我們為了把結解開只好靠得那麼近,真的沒發生任何事!」
  她狐疑地看著他。
  「而且,紫螢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她喜歡的人是那位賀先生!」
  她的懷疑轉為錯愕,再轉為氣憤。「葛樹仁,我真想不到你會說這種話。你不接受紫螢也就算了,為什麼把她和別人扯在一起?」
  「是真的,她自己親口對我說的。」他連忙將三個星期前兩人的月下對話重複一遍。「最近賀鴻宇天天到秦家吃晚飯,他們兩個根本是形影不離,成天有說有笑的。你自己想想,憑紫螢那副古靈精怪的脾氣,如果不是她真心接納的人,她哪有可能這麼好相處?」
  她的眼睛眨巴眨巴,被事情的發展弄得一頭霧水。
  紫螢和賀鴻宇!可能嗎?雖然這兩人挺相配的,但是紫螢不是一直喜歡著葛樹仁嗎?
  「小安,」樹仁將她攬進懷裡,輕聲輕氣。「我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紫螢也有她自己的意中人。無論她小時候對我有什麼感覺,那都是陳年舊事了!你何必還記在心裡?」
  她迷惑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我還是很難相信,她明明那麼喜歡你,不可能回家後反而變心啊!」
  「其實她變不變心又如何呢?我的心裡除了你容不下第二個人,即使她心意不變我也不可能接受她。」愛情是自私的,此刻他終於體會這句話的涵義。
  她掙脫他的懷抱。「紫螢又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當然這麼說。」
  他覺得她的想法實在好笑。「好朋友又如何?難道為了友情你連愛情都可以割讓?」
  「話不能這麼說,是她先喜歡上你的,我怎麼能橫刀奪愛?」
  這一刻樹仁有股捉住她猛搖的衝動。「感情的事還能有先後之分嗎?你只顧著她,為什麼不替我想想?我心裡真正愛的人是你,你就算硬把我推給她也沒有用呀!」
  她又氣又急,衝口而出。「你對我的好感又能維持多久?紫螢漂亮、潑又可愛,你會不喜歡她才有鬼呢!」
  他被她的指控嚇了一跳。「你胡說什麼?」
  淚水重新在她眼眶凝聚,她好憎恨自己的軟弱。「我得回去上課了,你自己請吧!」
  他愕然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奇怪!三分鐘前兩人不是還柔情蜜意得很,為何一轉眼間他們又鬧翻了?
  「我好想要哎!」
  「我太老了,不適合做這種事情!」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哎!」
  「回台北後你要多少我都弄給你!」
  「可是我現在就想要哎!」
  「……唉!真麻煩。」
  「多謝啦!……過去一點……再上面一點……右邊右邊……對了,就是那個。謝謝!大英雄,香你一個。」
  他的頰上結結實實地被她「啾」一下。
  鴻宇拍一拍身上的塵土苦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得回台北辦勞保看心理醫師。
  今天一大早被紫螢拖著到半山腰去逛市集。她大小姐快快樂樂地一攤逛過一攤,留他跟在後頭當苦役,替她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鮮花、手工藝品(木雕娃娃啦、小籃子、小簍子啦……)。回程時更不放過他,磨著他半路上停車,替她摘一束長在山壁間的野花。
  替女孩兒摘花?他這輩子還真沒做過這種羅曼蒂克的事,更何況他得冒著摔斷脖子的生命危險。如果被他弟弟或員工看見這一幕——真的!不消他們說,他自己都會不好意思地禪讓遜位。
  可是看看這位秦紫螢,此刻正興高采烈地捧著那束紫色的野花,取些山澗灑在瓣葉上。她顯然認為半路停車摘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為了這一束小花可以暫且拋開其他事情,專注地沉醉在此刻微不足道的快樂裡。
  她是個很容易取悅的人,他想。
  他忽然憶起大學時曾旁聽過一堂孟子課,那位教授許宗興——真奇怪,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曾說,隨時在平凡的生命中尋找驚奇,儘管在他人眼光中它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經過多年的生命體驗,他即使領悟從平凡中尋找不凡的重要,繁忙的歲月卻不容許他分心多想。他也曾是個充滿驚奇的人,可以為一列小螞蟻終於抬起一塊碎糖而會心微笑,可以為一隻小蟲終於掙脫蛛網而暗暗喝采。
  曾幾何時,他變了!
  望著眼前發亮的小臉蛋,他不懂一個二十歲的青澀姑娘為何比他這個三十二歲的青年才俊更懂得享受生命?
  「喂!你嚇呆啦?」紫螢在他面前揮揮手。
  不會吧?這束花離地面不過兩公尺多,他那麼高的塊頭,不至於才離地三十公分就嚇得發呆吧!
  他捉住她揮舞的手。「不是嚇呆,是累呆了!」順勢將她拉進懷裡。
  「好可憐哦!」她裝出一臉同情。「上了年紀的人都是這樣,才走幾步路就撐不住了。」
  他瞪瞪眼,打算重重吻她一下以示懲罰。
  她看穿他的想法,趕緊在他懷中拉開距離。「你想做什麼?你已經奪走我兩個『初』吻了,不許再胡來。」
  「既然如此,你留著第三個初吻也沒什麼用處,乾脆一併送給我吧!」他懶懶地回答。
  「不行!」她斷然拒絕。「我好不容易才原諒你偷吻我兩次,可一而不可再,別太得寸進尺!」
  他考慮一下。「無三不成禮!恐怕你得再原諒我一次。」
  「不行!」她雙頰酡紅,趕緊掙脫他的懷抱。
  一輛小貨車在他們後面煞住,樹仁走下車。
  「大熱天的怎麼不回家去?是不是車子拋錨了?」
  「仁哥!」紫螢歡呼,向前迎了上去。「我們停下來摘花。你看,漂亮吧?」
  樹仁扯一下她的長髮。「當心中暑!」
  凝視她滿面堆歡的俏臉,鴻宇當然很不是滋味。這小姑娘也不想想是誰陪了她一個早上,結果葛樹仁才出現不到五分鐘她立刻變節。
  懊惱歸燠惱,真讓她中暑了他可捨不得!轉身從車上拿出一頂剛買的草帽往她頭上一戴。「真想變成小木炭哪?」
  她扁扁嘴,乖乖站在他面前任他為自己調整帽帶。
  樹仁望望這兩人,在心裡暗歎一聲。真希望安婷此刻在場!瞎子都感覺得出這兩個人分明是一對情侶,只有李安婷那個小傻瓜硬是蒙住眼睛不肯看個仔細。
  「仁哥!今天晚上林先生嫁女兒請客,你去不去?」
  「當然去!林村長和我爸是老朋友,我們缺席的話很難向人家交代。你也會去吧?」
  「對啊!好久沒吃流水席了,今天要去飽餐一頓!」
  「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會送她過去!」鴻宇插口。
  紫螢對他皺皺鼻子。
  樹仁向兩人微笑。「好吧!晚上鄰村見,我先走了。」瞧來眼前又是一對歡喜冤家!
  她依依不捨地揮揮手,直到他的車轉過山坳。
  「不用揮啦!他看不見了!」
  她回頭抱怨。「你很煞風景哎!人家好不容易可以單獨和仁哥開車夜遊,全被你破壞了!」
  「你剛才大可拒絕我啊!」
  她一愣。對啊!剛才為什麼不拒絕他?
  「我是替你保留面子,不好意思讓你難堪哎!」她強詞奪理。
  鴻宇大聲歎口氣,將她拉入懷裡。
  等她弄清楚發生了啥事時,紫螢才恍然大悟。
  她的第三個初吻又被他的「突襲戰略」奪走了!
  秀勳坐在大嫂面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婉卿看向遠山,臉上木無表情。
  「大嫂……」秀勳勉強擠出聲音。「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簡直荒謬透頂!」
  「我別無選擇!」她收回視線,緊緊盯住交握的手掌。
  「你這麼做大哥會安心嗎?」
  她緩緩抬起頭凝視弟妹。「我如果任這塊地被人買走,阿源才會死不瞑目!」
  「所以你就拿親生女兒的幸福當抵押?」
  「紫螢有選擇權,如果她最後決定不願嫁給賀鴻宇,我不會逼她的!」
  「不用說得這麼好聽!」事到如今,秀勳也顧不得維持應有的禮節。「你明知道為了保住這個家,紫螢一定會答應這樁婚事。你根本是在利用她對你的忠心!」
  想到她的小螢被當成籌碼般利用,秀勳氣得渾身發顫。
  婉卿疲憊地歎口氣。「我說過了,紫螢有選擇權。我和賀鴻宇只有口頭約定,並沒有簽署任何法律上的文件,紫螢如果真的不願意嫁給他,頂多我們母女倆搬到台中去;如果她願意,我終究還有一線希望!」
  只要有一絲希望,她絕不放棄!這塊地是丈夫留給她的唯一遺產,是女兒唯一可以憑弔父親的地方,她怎麼能不經嘗試就拱手讓給外人呢?
  秀勳對大嫂的做法寒心之至。「你不打算讓紫螢知道一切?」
  她搖搖頭。「我答應賀鴻宇讓他自行負責!」
  「把女兒交給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你居然放心得下!我實在無法相信!」
  「為什麼不?」她冷靜地反問。「賀鴻宇的名聲和信用是有口皆碑的,把女兒托付給他我沒什麼好掛心。紫螢過門後不愁吃穿,總比留在山上和我一起靠天吃飯強多了。」
  「一個人並不是吃得好、穿得好就能活得快樂!你想想,紫螢被迫走進一個沒有愛的婚姻,她會幸福嗎?」
  賀鴻宇和他們的寶貝紫螢?她不敢想像。
  今天一大早興沖沖地趕上山,滿心期待著與久別四周的小侄女會面,誰知才進門不久立刻被一句話擋回來。「小螢和賀先生去逛市集了!」
  當她明白「賀先生」就是賀鴻宇時,立刻追問他為何在此;婉卿清楚事情絕瞞不了他們夫婦,乾脆全盤托出她和鴻宇口頭上的婚約協議。
  秀勳信得過鴻宇的為人,真的!可是卻不能放心地把侄女托付給他。天知道他實在太深沉、太世故了,小紫螢根本不是對手。
  畢竟,誰能放心地將一隻潑辣的小貓咪交給一隻威風的大老虎?
  「秀勳,不要用我們的思想來衡量他們。在我們眼中兩人或許格格不入,在他們心裡卻可能是彼此最完美的搭檔。」
  「我不懷疑紫螢會將賀鴻宇當成哥兒們來信任。當他有意讓女性喜歡他時,他可以變得非常迷人!」秀勳輕歎。「我擔心的是賀鴻宇,他會真心對待紫螢嗎?」
  「我們只能拭目以待了,不是嗎?」婉卿冷靜回答。
  秀勳對大嫂篤定的神情極端不諒解。為何她如此確定鴻宇將是紫螢的良伴?感情之事,有誰能肯定一個人的真心能永久不變?
  「我要喝檸檬汁!」門口處響起紫螢清脆的嗓音。
  「你剛才說你不喝檸檬汁的!」另一個渾厚的聲音透著些許無奈。
  「我改變主意了!女人是善變的,你沒聽過嗎?」
  「好吧!好吧!和你交換!」
  「委屈你了!」她笑吟吟地接過他的飲料搖一搖:還有八分滿,太好了!快快樂樂地將自己已經喝掉一半的可樂交給他。「多謝……唉喲!」
  鴻宇趕快攔腰將她抱住。「小姐,你連在自己家裡都會跌倒!」
  「總得為你製造一些英雄救美的機會呀!」她振振有詞。
  他無可奈何地長歎,提醒自己盯緊她,免得她有朝一日真的決定摔斷腿來玩玩!
  「小螢!」秀勳從陽台走進客廳。
  「嬸嬸!」她大叫一聲,衝過去投進秀勳懷裡笑得好開心。「怎麼現在才來!叔叔呢?」
  「他還留在台北處理一些公事,過兩天才上山。」她的視線越過侄女頭頂打量鴻宇。
  是她看錯了?抑或——他眼中真有著珍惜與憐愛?
  鴻宇迎視她評估的眼神,已察覺隨後走進客廳的婉卿臉色也不太自然。
  他敢拿他所有的財產打賭,程秀勳顯然已和宋婉卿好好地「溝通」過了。
  他在心裡冷笑一聲!眼神漸漸陰沉。
  「我馬上回來,不要亂跑!」鴻宇拍拍她的頭出門。
  紫螢乖乖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
  這個人倒是挺享受的,才來這裡度個假而已,連冷暖氣、立體音響、微波爐……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搬上來了。
  嘟嘟!嘟嘟!嘟嘟!
  哎?連電話鈴聲都與眾不同!
  「喂?」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話筒。
  「……」
  「喂?」這次口氣比較不耐煩。
  「好哇!我還以為他上山去修身養性呢!原來還是老脾氣不改。」一個嬌滴滴帶笑的聲音自話筒彼端響起。
  女的?紫螢心裡冷哼一聲。「請問你找誰?」
  「賀先生在嗎?」
  「不在!」
  「請問他上哪兒去了?」
  死了!「他去隔壁借紅包袋。」
  「紅包袋……可憐的傢伙,度個假還逃不過紅色炸彈。」最後一句話顯然是自言自語。
  「你想留個話嗎?」沒事就別閒嗑牙!
  鴻宇走進來。「我的電話?」一手接過去。
  廢話!不是你的電話難道是我的?
  看他對著話筒談笑風生的樣子,她翻個白眼不屑一顧。
  雖然嬸嬸告訴過她這傢伙女朋友不少,這回倒是她第一次和他的「後宮佳麗」接觸。哼!聲音媚媚的、嗲嗲的,一定是個狐狸精。
  她不悅地瞪著他。最近他總是陪著她,令她一時忘了他其實來自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爾虞我詐、你來我往的世界,一個成熟世故、手腕圓滑的世界,一個並不屬於她的世界。
  不知如何,這個想法令她很不舒服。
  「嗯!我知道了。我會斟酌一下,再見!」他掛上電話,回頭對紫螢微笑。「走吧!快趕不上開席了!」
  她悶悶地看他一眼,逕自走出門外。
  終有一天他會回到他的世界而撇下她不管吧?
  哼!壞男人!
  鴻宇鎮定自若地操縱著方向盤,眼角瞥見她緊繃的小臉蛋,在心裡暗暗偷笑。
  這小姑娘分明對他有意思。瞧她為了一通電話吃醋成這副模樣!偏偏她死硬腦袋,總是不肯承認自己的感情。
  他偏頭看她一眼,幾縷情意竄上心頭。這似乎已成為近日來的習慣,每看她一眼,他的心便柔軟幾分。
  他終於對自己的感情徹底投降,而且心知肚明
  他,賀鴻宇,這次真的栽了!而且栽得心甘情願。
  他忍不住輕笑出來。
  紫螢暗自著惱又氣又恨!瞧他笑得多甜蜜!只不過是通電話便讓他如此興奮。如果她本人親自光臨那還得了?
  「她長得很漂亮吧?」她問得悶悶不樂。
  「哪一個?」他故意逗她。
  好哇!原來打電話給他的女人不只一個。「十分鐘前的『那』一個!」
  「諳霓嗎?是呀!既嬌且媚,明艷不可方物。」
  聽著他讚歎不已的語氣,她更加不是滋味。哪種父母會為自己的女兒取名為「安妮」呢?既然想俗氣為何不俗到極點,取個「瑪麗」算了?
  「安妮?好特殊的名字啊!她老公不會正好叫約翰史密斯吧?」語氣酸得可以。
  「不,她未婚夫姓賀!」
  她的心臟揪緊了,雙手開始汗濕。「和……你同姓?」問得小心翼翼。
  「嗯!」他顯然無意多說。
  她想死了再追問下去,卻極力裝出事不關己、毫不在意的表情。
  他識破她的裝模作樣,輕笑一陣,伸手覆在她緊握成拳的柔荑上。「別亂猜!小傢伙。她叫狄諳霓,未婚夫是我的小弟賀寰宇,兩個人年底即將步入禮堂!滿意了吧?」
  揪緊的心紓解了,一股輕快的愉悅注入心田。
  「又不是我結婚有什麼好滿意的?」她兀自嘴硬,臉上卻已綻出一抹玲瓏嬌艷的笑容。
  「那麼你剛才窮擔心些什麼?」
  「我才不擔心呢!」
  他方向盤一轉將車子停在路旁,側身正視她。
  她芳心怦怦亂跳,一抹嬌羞爬上雙頰。
  「你真的不擔心?」他輕笑著,探臂將她拉入懷裡。
  她看見他緩緩逼近的臉龐,無力迴避也不願躲開。
  他的唇輕輕巧巧落在她的嘴角,如蝶翼般翩然游移,在她的櫻唇四周烙下綿綿細吻後,深深攫住那一片嫣紅。
  她感受著他溫柔如水的細吻,濃烈如火的佔有,張開唇瓣接受他的攻城掠地,在血脈賁張的擁吻中交換彼此的眷戀癡意。
  竟然是她!
  鴻宇微微抽身,愛撫她輕輕顫動著嬌艷迷人的俏臉。
  經過多年的尋覓摸索,驀然回首,卻在一群紅塵俗世的庸脂俗粉中找到伊人,帶著一臉靈動精巧的笑意攻下他心防。
  與他修下百年之緣的人竟真是她!
  紫螢啾著他盈滿柔意的俊美面孔,熟悉的迷惑重新流入心中。
  她不愛他這般瞧她,總是看得她心慌意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忘記自己意欲如何!
  她惶然躲避他灼人的視線,卻在這雙清朗的眼神中無所遁形。
  「我……我才不在乎呢!」虛軟無力的話語在夜風中淡去。
  他回想起自己最後的問題,淺笑著輕啄她的嘴角。
  「小騙子!」
  重新發動引擎,一手仍與她緊緊交握。
  在有情人輕憐蜜愛的眼神中,梨山的夏夜雲淡風清。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4-20 21:15:44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紫螢百無聊賴地數著禮台上的玫瑰花環。
  五分鐘前她和鴻宇方抵達會場,他立刻被其他客人邀至會場角落,現場做起免費的建築設計諮詢顧問。
  中國人哪!啥都不會,貪小便宜最內行。大家既然知道本地有位前來度假的建師,哪可能對他視而不見,棄而不用?
  於是,她孤單無聊時,陳育勝立刻湊過來供她消遣。
  「哇!小女孩長大了!」他吹聲口哨,色迷迷地打量著紫螢細心裝扮後明艷照人的風采。
  她翻個白眼,用同樣不懷好意的口吻回答。「哇!大男生縮水了?」
  「亂講?我哪裡縮小?」
  「你的心智成熟度縮水,現在已經退化成十歲小孩的智商。」
  兩人當真不辜負「死對頭」的名號,一打照面立刻纏夾不清。
  「來來來!我替你倒汽水。」他慇勤得可疑!
  「沒放瀉藥?」
  「沒啦!人格保證!如果有毒我給你當球踢!」
  她嘟囔幾句,輕啜一口冷飲。
  「秦紫螢,想不到你『店店吃三碗公』咧!」不到三分鐘他的狐狸尾巴立刻露出來。
  「應該的!本姑娘吃東西向來不發出聲音。」她和他打起太極拳來。
  「免假了,再假就不像了。你回來不到三個禮拜,那個賀鴻宇立刻被你撿去,台北回來的果然不一樣哦!」
  她嗆了一口汽水,猛烈咳嗽雨聲。「陳育勝,你閒著沒事幹是吧?何時當起廣播電台來著?」
  「哎呀!山上的人都知道這件代志,你不承認也沒碌用!卡大方一點,學人家葛樹仁嘛!多大方啊!別人怎樣講他都不要緊。」
  仁哥?她的耳朵立刻豎起來,全身開始緊繃。仁哥可能和誰傳出閒話?
  她對陳育勝這類的油滑小子瞭解最深。你愈表示興趣,他愈喜歡賣你關子!於是臉上極力裝出事不關己的表情。
  果然,他不見有人搭腔,自顧自得意地說下去。「看看你消息多不靈通,自己好朋友的代志也不給人家多關心一點。你難道真正要等到樹仁和李安婷發帖子,才知道他們要結婚的消息?」
  她嬌喘一聲,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仁哥和安婷?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安婷畢業的時候是樹仁去台中載伊的,兩人回來以後就在一起啦!我小老闆早被伊迷得魂都不見去!」
  如此說來,兩人早在她回山之前已經開始交往?
  不!她不相信!安婷不可能如此對她!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小安一向明白她有多麼渴望成為葛太太,她不會如此對她的。
  一定是陳育勝瞎搿!流言耳語向來沒有絲毫可信度。他不也說錯了她和鴻宇的關係嗎?他們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小安和仁哥絕對也僅只於朋友的關係!
  她丟給陳育勝一個冰冷之至的眼神。「喂!你比我們女人更喜歡嚼舌根,有沒有考慮過存錢動個變性手術?」
  她寒著一張臉走出場外。
  月圓風微,她獨自坐在一處幽暗沁涼的樹蔭下,打量著宴席間熙來攘往的賓客。
  今天晚上著實精彩萬分,首先在鴻宇家被一通電話驚嚇,其次在晚宴上被陳育勝驚嚇!莫非她今晚驚星當道?
  「為何躲在這裡?我到處找不到你。」鴻宇向她走來。
  紫螢白了他一眼,換個角度不肯看他。
  她瞪向他的眼神鴻宇並未接到,不過她山雨欲來的心情他卻可以明確地感受到。
  這位小姐還真反覆無常。來時路上她仍然柔情似水,他才離開不到二十分鐘,她馬上換了另一副臉色。
  「怎麼了?」他挨著她坐下,右手自然而然攬上她的肩。
  她悶悶地掙開他,依然不肯開口。
  好吧!說也由得你,不說也由得你!
  鴻宇太瞭解她了!他越是逼問,她越像個閉口蚌殼。最好的因應之策是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態,她自己耐不住性子,自然會說了!
  果然,不超過三十秒
  「都是你不好!」她忿忿地指控。
  「我又哪裡不好了?」他歎口氣,懷疑他堂堂賀鴻宇為何甘心窩在此處任這小姑娘對他作威作福。
  「你其他時候不上山,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上山!結果山上的人都謠傳我和你有曖昧關係,這也就算了!他們又把仁哥和小安扯在一起。」她回頭恨恨地瞪他。「如果我和仁哥最後吹了,你得負絕大部分責任。」
  她知道自己已經幾近無理取鬧,大家的流言耳語並不是他所能控制,怪在他頭上頗有「欲加之罪」的味道。
  但,他的出現確實破壞了山上的「生態平衡」,大大干擾她達成目標的決心。自己心意不堅雖然也是禍源之一,他臨時跑上山來度假卻是引發她心意不堅的罪魁禍首。
  「你這個小笨蛋!」又是葛樹仁!饒他風度再好終也有個極限。「葛樹仁究竟有什麼魅力令你非嫁他不可?」
  居然敢罵我小笨蛋!「他是我的夢中情人,我從小就夢想著嫁他為妻!」
  他強迫自己按捺脾氣,臉色十分陰鬱難看。「那是你小時候的想法,現在你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人了。」
  「我的想法依然不變!」她固執地瞪著他。
  他握緊雙拳想像自己正捏住她的小脖子。「你從沒想過你對他的感覺或許不是愛情嗎?」
  「我的確沒想過,也不打算去想。」
  「拜託你!小鬼。」隱忍多時的耐性終於消失殆盡。「你為何不肯擦亮眼睛,仔細地看看四周?你對他的感情只是一種孩子氣的迷戀,何苦將那種不成熟的感情帶進成人的世界裡?」
  「不成熟又如何?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對仁哥的感情不是真愛?你自己對愛情的瞭解又有多少?」
  「我或許不懂愛是什麼,起碼我懂愛不是什麼。每個人幼年時和心愛的東西分開了,對它的回憶和想像往往將現實美化。你以為自己的愛是真誠不變的,其實那充其量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迷戀。你為何不肯正視自己的感情呢?」這個死硬脾氣的小姑娘究竟想折磨他多久?十年?二十年?
  她氣憤地倒抽一口冷氣。
  他懂些什麼?他怎能妄想以一席話推翻她長達二十年的愛戀?
  她握緊雙手,火花四濺地反擊。「不需要你來教訓我!你只是嫉妒!你嫉妒葛樹仁身旁有個深愛他的女孩,而你卻沒有;你嫉妒我只肯為他付出真心,卻不肯愛上你,你只是嫉妒!」
  「對!我是嫉妒。」他大吼回去。「我嫉妒你有一顆糊塗腦袋!這是我一輩子也得不到的。」
  憤怒的電流在這對急遽喘息的男女間辟啪作響,她的眼神如刀如劍刺入他體內,一顆心隱隱滴血。
  他那顆固執媲美驢子的腦袋何時才能看清真相?
  她心裡愛著樹仁,根本不可能接受別人的感情!
  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她那顆固執媲美驢子的小腦袋何時才能看清真相?
  樹仁心裡愛著安婷,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感情!
  真正愛她的人是他——大頭呆賀鴻宇。
  他真是呆到最高點,撇開其他心甘情願的確媚女子,癡癡守著這名青澀姑娘,一番情意卻被她棄之如敝屣。
  偏偏他仍不死心。實在是犯賤到了極點!
  「隨便你吧!」他冷冷地丟下一句。「我只是想告訴你,明天必須回台北一趟,不知道何時回來……」
  該死!他不想現在離開她,太多事情有待談開,而他和宋婉卿的口頭約定更是她必須知道的首號要務。
  然而,此情此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他必頦冒險離開,仔細籌劃如何因應在他離去期間可能發生的種種變數。
  清亮晶瑩的淚珠在她眼眶中盈盈轉動。
  淚眼模糊中,看見他緩緩起身。
  高大的背影遲疑半晌,終於走回喧鬧的會場。
  盈眶的淚水輕輕滑落嫩頰。
  一聲無奈的歎息在空氣間緩緩淡去。
  「唉——」她鬱悶地吁口長氣。
  鴻宇已經離開七天,這期間非常狠心地未曾主動與她聯絡!
  紫螢覺得自己實在矛盾異常,當他在身邊時不希望他太接近,當他離開時偏又不爭氣地思念他。她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仔細玩味他七天前所說的話,心情已由原先的激奮不平轉為若有所悟。
  眼見近日來欲振乏力、舉止失神的情況日益嚴重,她無法不正視這項事實——鴻宇在她的生活中已經佔有非同小可的地位!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他這般毫無音訊,是否已對她的「無情」深深著惱?
  原本明確清晰的目標在第三者的外力介入後,竟然產生如此劇烈的影響。
  莫非鴻宇真的說中了?她對仁哥的感情只是一種孩子氣的迷戀,所以才會輕易在外力的影響下動搖不定?
  但,執著了二十年的情感又豈能由得人說忘便忘!
  「天啊!我已經變成一個花心大蘿蔔了,怎麼辦?」
  她撐起下巴,鬱鬱不樂地坐在陽台上。觸目儘是好山好水,獨缺一副好心情做陪。
  「小螢!」秀勳走進陽台,溫柔地拍拍她。「為何唉聲歎氣的?心情不好?」
  「嬸嬸!」唉!這次第,怎一個「煩」字了得!
  「小螢,我有話對你說!」
  「我也是。」
  秀勳溫柔體貼,向來是她吐露心事最好的對象。
  但,她該從何啟齒呢?從她對鴻宇非比尋常的思念?從她對仁哥多年來的執著?
  「好,你先說。」秀勳替她攏齊一頭秀髮。
  「不,還是你先吧!」她忽然沒有精神說話了。
  「也好!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這件事與賀鴻宇有關——「
  不行!你不能打電話給她!她已經被你寵壞了!你若繼續寵著她,她會更無法無天!
  鴻宇盯著那具誘人的電話,全力抗拒心中拿起話筒撥號的衝動。
  「該死!」他索性將手中文件全部堆在無辜的話筒上,眼不見心不煩。
  此時離開她實在很不明智,他絕對肯定程秀勳必定趁他不在期間對她大咬耳朵,將他和宋婉卿的協議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他原本計劃在下山前親口向她揭露這些內幕,偏偏兩人無巧不巧硬是挑在最後一夜兵戎相見。這下可好!他即使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平心而論,兩人七日前的爭執雖然令他氣憤,卻有它存在的必要。那番話在他心中醞釀已久,如今藉著這個機會表達出來,或多或少有助於她理清心中的千頭萬緒。
  難在於他必須立刻離開她而無法乘勝追擊,如今更爆出協議之事,他懷疑自己已經是四面楚歌了。
  是他做法自斃,恕不得人——既然他是個生性公平的人,他只好無奈地對自己承認這項事實。
  於是,他開始想像當她發現真相時可能產生的反應
  首先,她百分之百暴跳如雷,罵他一堆難聽的字眼,再加上幾句「用錢買老婆」、「自以為金錢萬能」等。
  其次,她開始自憐自艾,認為自己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想像著放軟態度求他高抬貴手的可能性。
  最後,當他返回山上時她會使盡各種手段、用盡各種藉口和他作對。
  一切回到原點。
  「該死!」他懊惱地扒過頭髮。
  「你是說……他……我……媽媽……他?」她目瞪口呆,宛如被一道睛天霹靂當頭打中。天哪!鴻宇成為秦家果園的擁有人!他想藉此娶她!她茫然看著秀勳哀怨淒然的表情。
  這項事實逐漸地滲入腦中,她開始領悟過來:她,秦紫螢,被賣身了!
  「那只可惡的大老鼠!」熊熊怒火在心中沖天燃燒,一聲聲咒罵從緊咬的牙關間嘶吼出來。「那個用錢買老婆的傢伙,自以為金錢萬能,傲慢自大無知,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紫螢……」
  「那只披了羊皮的狼,披了狼皮的狐狸,披了狐皮的臭鼬,披了鼬皮的耗子……」她跳起來連珠炮般直罵下去。
  「紫螢!」秀勳喝住她。「你冷靜點!」
  「我怎能冷靜得了?莫名其妙被媽媽賣了!」
  母親竟然是原凶之一、罪魁禍首。滿腔怒意立時化為自憐的淚水,在眼眶中轉動。
  「她也是不得已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給姓賀的,我們一定全力支持你的決定。」秀勳看見她淒然欲絕的表情,鼻頭逕自酸了。
  「可是,如此一來爸爸的果園就會落在外人手上。我們根本沒那麼多錢贖回來啊!」幾千萬呢!她委屈地想。
  「老大,今天心情如何?」
  麼弟賀寰宇偕同美麗的未婚嬌妻走進辦公室裡,准新郎臉上永遠掛著一副五十萬瓦特的燦爛笑容。
  他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隨手將鋼筆扔開。
  「我終於知道為何曹雪芹認為女人是水做的!」
  小倆口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發現一模一樣的驚詫和有趣!
  「為什麼?」寰宇問得興味盎然。
  「因為女人的確是水做的。禍水是也!」
  小倆口再度對視一眼,雙眼瞪得圓大看回鴻宇。
  「大哥!」狄諳霓眼瞳晶亮,笑吟吟的臉蛋嬌艷迷人。「咱們多久沒好好聊聊了?」
  他一眼看穿兩人心中正打著哪些主意,舉起一隻手阻止他們。「不用逼供,我很樂意招出來。」
  天知道他迫切需要每一分可供參考的善意批評,雖然明知與這對「豺狼虎豹」打交道的結果,得到的「批評」通常多於「善意」。
  「老大,不是我說你!」聽完一切原委後,寰宇很不以為然地搖著食指。「交女朋友的方法有兩千二百多種,你偏偏挑上那種最笨的。」
  你看看!
  「賀寰宇先生,」一隻軟軟的小手擰住未婚夫的耳朵。「想必憑你的功力和經驗已足以開班授課嘍?」
  寰宇暗暗叫苦,連忙陪笑。「我怎敢呢?說來我還是你的手下敗將呢!姑奶奶饒命!」
  這封小情人嘻笑怒罵的神態只惹得他更心煩。「算了算了,你們走吧!少來煩我!」
  諳霓吐吐舌頭。「情字這條路,走來恁坎坷!可憐的大哥啊!憐汝多災難,努力活自己。」
  小夫妻一搭一唱有模有樣。鴻宇冷冰冰地瞪向他們,氣溫直逼絕對零度。
  寰宇明白大哥脾氣,捻虎鬚得適可而止,同未婚妻使個眼色後,兩人一起鳴金收兵。
  「天色不早了!」
  「我們該走了!」
  「還有公事得處理!」
  「大哥也早點休息!」
  兩道人影立刻溜出門外,獨留鴻宇坐在椅子上啼笑皆非。
  真可惜!人類沒有選擇自己兄弟的權利!
  半晌,一顆腦袋出現在門口。「老大!」
  「做什麼?」兇惡的低吼衝出牙關。
  「別這麼凶嘛!我只是進來給你一點良心的建議。」
  他緊繃下來的臉色稍微緩和。
  「聽我說,沒有人喜歡自己被當成商品般交易,因此你的當務之急在於如何彌補那份協議造成的傷害性,其他的小樓子不妨暫且放在一旁。」鴻宇微微點頭,他立刻得意洋洋地接下去。「根據本人身經百戰的經驗,女人哪!都是得哄的!送點小東西給她吧!你仔細想想我那未來嫂子有啥特殊嗜好,看準她的脾氣對症下藥準沒錯!切記,一旦確立目標,不用送貴,但要送對,拜!」腦袋又消失在門外。
  鴻宇揉揉下巴思量小弟的良言美意。
  沒錯!解決婚約後遺症是首要之務,而他需要一項最好的敲門磚來打破紫螢即將對他展開的全面封鎖。若能踏出成功的第一步,其他事情以後好說!
  他閉目養神,在記憶庫裡搜尋她的點點滴滴。
  驀然,一陣靈光閃進腦裡。
  他急忙從文件堆中翻出電話。
  「懷宇嗎?幸好趕上你!」他鬆一口氣,連忙囑咐賀家老二。「我下班後得立刻趕回梨山,你出門前先繞過來公司一趟,替我把『阿成』載來!」
  「我覺得我好無辜哦!」紫螢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是整個事件中最無辜的受害者。」
  秀勳只能唉聲歎氣。
  「或許……」紫螢開始幻想。「我們可以求他高抬貴手放過我,畢竟他對我一直很好……」
  還說呢!他們七天前才大吵一架,現在他下落不明,何時回梨山都還是未知數。
  本來嘛!他如果當真消失,這也未嘗不是個好消息。只是,秦家果園的命運吉凶未卜,而她……
  唉!她覺得自己好病態!明知他是個卑鄙小人,心裡卻仍然強烈地思念著他。
  更令人納悶的是,當她知道他和母親的暗議時,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首度閃進心中的感情竟和忿怒無關,而是一種——芳心撼動的滋味。其次才是令怒火主宰一切!
  捫心自問,她對自己究竟氣些什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氣這項婚約?或氣他將她蒙在鼓裡?
  噢!頭好痛,當初若是知道回梨山將會遇上這些烏龍事,說什麼都要留在台北不回來。
  她強迫自己別再念著他,多想想她的仁哥。
  樹仁宅心仁厚,絕不會利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追求女朋友,可見她的愛戀並非盲目的。她對賀鴻宇絕對僅只於一時迷惑,唯有樹仁才是一個女人可以依賴終生的良伴。
  她很辛苦地拾回心中早已淡去的怒氣。
  一旦她將他歸人黑五類後,她會強迫自己斷絕對他的一切好感,設法說服自己葛樹仁才是她一生良伴。
  鴻宇露出一絲苦笑,拍拍聖伯納犬的巨大頭顱。
  「『阿成』,女人真難惹,是吧?有她們在日子難過,沒她們日子也難過!」
  「阿成」懶洋洋瞥他一眼,鬆弛的嘴唇在毛茸茸的臉上扯出一個愚蠢的笑容。
  儘管小姑娘嘴裡不承認,由她那晚吵完架後依然紅著眼睛跟在他身後打轉的情況來看,她心裡依依不捨的離情顯然大於憤怒之意。
  這死硬腦袋!她明明愛著他,為何不肯承認?
  他原以為自己已夠冷硬固執了,老天偏偏製造了一位冥頑不靈的小天使下凡克他!
  他終於明白了何謂「萬物生剋」、「一物制一物」!
  秦紫螢小姐是他命中的魔星,注定讓他踢到鐵板。
  「『阿成』,全靠你了!」他握著方向盤穩穩開上山路。「你最好使盡渾身解數討她歡心,我才有機會接近她,讓她聽聽我的說法。」
  「阿成」伸出一條大舌頭喘氣。他不太信任地看它一眼,搖頭歎息。
  「我居然會落到向一隻笨狗求助的地步。」絲毫未覺自己已染上紫螢對狗狗自言自語的習慣。
  「阿成」仍然丟給他一個蠢兮兮的笑容。
  她絕不原諒他,絕不!賀鴻宇這個討厭鬼,昨天令她困擾了一整天,眼見又是個風和日麗的晴朗夏日被她白白蹉跎掉!不料他連夜晚都不肯放過,不斷在她夢中穿梭,害她現在變成一隻大熊貓。
  昨天母親去台中辦事,深夜時才姍姍歸來。不過,她應該已獲悉自己事跡敗露的消息。
  此時母女倆各自盤據著餐桌一角默默進食,兩張同樣帶著黑眼圈的臉孔迴避著彼此的視線。
  母親的做法令她異常心寒。宋婉卿向來不是個和藹可親的慈母,自小對女兒要求得非常嚴格,紫螢早已放棄取悅她的念頭,因為她明白自己永遠無法達到她的標準!
  然而,兩人終究是彼此最親近的血親啊!宋婉卿何其忍心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小螢,」婉卿遲疑地開口。「我有我的苦衷。你要相信我,這是媽媽所能做出最好的安排。」
  她並未抬頭。
  「我並非只考慮到這塊土地,你的終身幸福也是我所關心的,那位賀先生……」婉卿徒勞無功地住口,女兒的神情令她明白,這個心結並非指日間能夠化解!
  輕歎一聲,餐桌上恢復沉默,母女倆繼續在窒人的氣氛中食之無味地吃著早點。
  「小螢!」婉卿揚高聲音呼喚女兒。「有……呃……訪客來找你!」
  「誰啊?」她躺在床上懶洋洋地喊回去,動也不想動。
  「是賀先生……」
  她猛然坐直身體,心跳加速。「不見不見,死也不見!叫他回去!」
  「我還沒說完哪!」婉卿出現在她房門口,一臉迷惑地揚一揚手中的紙條。「是賀先生的『狗』要找你。」
  「賀……」她傻傻地怔住。賀先生的狗?
  一顆大頭顱老實不客氣地擠過婉卿的腳邊探進房裡,唇齒間咬著一張白紙。由它身體晃動的情形來推斷,想必它正劇烈地搖著尾巴。
  「嗚……」大狗輕哼,努努嘴上的紙條。
  它的眼睛眨巴兩下,嘴角漸漸揚起。
  哇!好可愛、好漂亮、好聰明的狗,長得就像
  「貝多芬!」
  她歡呼一聲,衝下床來跪到大狗面前。
  大狗低頭用口中的紙條輕觸她的纖手。
  她接過紙條扔在一旁,雙手環住它的脖子。好棒!自從看過那部電影「我家也有貝多芬」後,她一直夢想著能夠養只聖伯納犬。住台北時礙於秦文夫婦家空間有限,公寓裡不適合飼養大型犬;回山上後媽媽又不喜歡寵物,滿腔熱誠只好作罷。
  沒想到鴻宇居然有只「貝多芬」,好可愛喔!
  「汪汪!」大狗看看被棄置一旁的紙條,再轉頭瞪她,眼神中充滿譴責。
  「好嘛!好嘛!」她咕噥著拾起地上的紙條,一端已被狗兒發達的汗腺浸得濕淋淋。「惡!」
  紙條從中對摺,向外的一面寫著四個字:
  「我是『阿成』!」尾端蓋個狗腳印。
  「你好,阿成!我叫紫螢。」她親親它額頭。
  翻開白紙,正中寫著另外四個字:
  「請跟我來!」
  她翻個白眼,不屑地將紙條扔進垃圾桶裡。
  「阿成,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他這一招太低了!沒有用的,我絕對不去,死都不去!」
  紫螢悶悶不樂地坐在鴻宇的客廳裡,「阿成」體貼地將一隻前腳搭在她膝上。
  「走開!不用你假惺惺討好!」她一把推開「阿成」的狗爪;它輕哼一聲,索性將整顆頭放在她腿上。
  諂媚的狗!
  看看手錶,現在才早上十一點,早餐在鬱悶的心情下僅喝了幾口白稀飯,昨天也因為情緒低落而食慾不振;此刻坐在他的客廳裡,渾身蓄勢待發等著和他唇槍舌劍,胃口卻莫名其妙地跟著全身的精力一起回籠。
  飢渴交加哪!
  「『阿成』,進房裡去!」鴻宇自廚房走出來,遣走大狗後在紫螢身旁坐下,遞一杯冰牛奶給她。
  「我不是來這裡喝茶、聊天、嗑瓜子、看電視的!」氣鼓鼓地接過牛奶大喝一口,不忘沿著杯緣瞪他幾眼。
  「吃了炸藥啦?發這麼大的脾氣!」他逕自打開茶几上的餅乾盒,拿出幾片蘇打餅乾。
  「不用再裝了!領不到金馬獎的。」她接過餅乾,就著牛奶吃喝起來。
  「想不想吃點夾心餅乾?」他體貼地問道。
  諂媚的人!
  吃飽了,喝足了,她拍掉身上的餅乾屑,整裝備戰!
  「賀先生,你……」
  「你怎麼肯乖乖上門?我還以為只派『阿成』過去請人可能份量不夠呢!」他打斷她的發言。
  提起這點,一股怨怒之火立刻從心底升起。
  「你養了一隻霸王狗!」她大聲指責。「我本來的確不肯來的,偏偏有只『份量很夠』的大狗在我家興風作浪!它不停在我腳邊鑽來鑽去,害我根本站不直腰,後來又拚命往我身上跳,它的體重只怕比我還多哎!」「阿成」聽見有人在討論它,立刻探出一顆頭。「如果不趕快將它帶來還給你,我家怕不被它給拆了?告訴你,你最好帶它去看看心理醫生,那只聖伯納犬以為自己是一隻博美狗!」
  他好笑地看著她噴火的雙眸。誰說會笑的女人才好看?盛怒中的紫螢是她最美的時候。
  他長手一伸輕經落在她的香肩上。「你不喜歡它嗎?它會很傷心的!」
  她絲毫未覺自己半躺在他懷裡,兀自怒氣不息地數落著那只巨犬。
  「——終歸一句,還是『黑輪』可愛!」她下結論。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4-20 21:16:46 |只看該作者
 「是嗎?」他親親她額角。
  她猛然醒悟,推開他坐直身體。「別想佔我便宜,我可不是來找你聊天的!」
  奇怪,兩人怎會聊起狗來?
  「好吧!你想和我談些什麼?」他伸直一雙長腿,神色悠然自若。
  「當然是你和我媽媽鬼鬼祟祟所訂下的不平等條約!」
  「噢!」他點點頭。
  「對!正是那件『噢』!」她從沙發上跳起來,開始在客廳內來回踱步。「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背著我私下和媽媽『暗通款曲』,兩個人完全沒有顧及我這名當事人的意願,擅自以我為籌碼,替我決定我的終身大事。我還以為你是個值得信任的好朋友。」她停下腳步瞪住他。
  「紫螢,」他靜靜開口。「我的確值得信任,但我從未將你視為一位單純的朋友。」
  他嚴肅的眼神令她芳心撲通直跳,深吸一口氣,再度開口時語氣虛軟許多。「可是,我只把你當成朋友啊!」
  「真的嗎?」他走向她,雙手鬆松地摟著她腰肢。「你一向讓朋友像我這樣親你抱你嗎?你會讓葛樹仁如此親密地對待你嗎?」
  「我……」她無言以對。
  「你真的真的真的認為我對待你的方式一如對待尋常朋友嗎?」
  她不自在地掙開他環在腰際的臂膀,卻被他抱得更緊。
  「這樣吧!我和你也談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我可沒有錢哦!」她先警告他。
  「我不要你的錢!」
  她瞪大眼睛。「要我的人更不成!」
  「你先別著急。」他親吻她的鼻尖,拉著她重新坐回沙發。「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老實回答。如果你的答案令我滿意,我願意無條件奉還那塊土地;否則,我們的婚約維持原議,待結婚後你母親依然可以取回地契。」
  哪有這麼好的事?她狐疑地端詳他。「你對『滿意』的定義是什麼?」
  「這由我來決定。如何?這項交易對你夠優惠的,你談是不談?」
  仔細考慮他的提議。幾個問題換回自由和土地,聽起來雖然完美得不近真實,卻是一項千載難逢的機會,反正情況也不可能再惡化下去,現在已經到達谷底了!
  「你沒有另藏玄機吧?」
  他對她狐疑的神情啼笑皆非。「難道你想打勾勾?」
  她的表情顯示他當真說中了!他長歎一聲伸出右手和她打勾。
  「現在你滿意了嗎?」這是他生平頭一遭商業信譽被人如此嚴重地質疑。
  「馬馬虎虎啦!誰叫我有求於人呢?目前也只能將就這樣!」她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隨你審問吧!」
  看見她嚴陣以待的可愛模樣,他差點忍不住將她拉進懷裡親個夠。「好吧!第一個問題,我離開期間你是否很想念我?」
  她差點跌破眼鏡——如果她鼻樑上真的架上一副!
  原以為他會百般刁難,詢問一些市場房價、土地增值的專業問題,藉機訓誡她賺錢有多麼不容易,他絕不能放棄她家果園等,然後拍拍她腦袋叫她回家等消息!
  誰知他一開口竟是這種毫不相干的事情!這個人就不能偶爾被她猜中一次嗎?
  「呃……」望向他銳利而洞悉的眼神,她扁扁嘴承認得不情不願。「想過——一點點。」
  他滿意地笑了。「嗯!我也很想你。第二個問題,你平時喜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又是一個怪問題。「喜歡啊!」
  這的確是真心話。她喜歡和他在一起時那份無拘無束的快樂,更喜歡有事沒事說些難聽話撩撥他,而他總是毫不在意地任她欺壓,鮮少生氣——除了上回的「樹仁之爭」!
  「那天你在我家接到另一個女人的電話,心裡很不開心,對嗎?」
  她點頭無法否認,當時氣嘟嘟的表情太明顯了。
  「最後一個問題,當你獲知我和你母親的私下協定時,你有何感覺?」
  「氣憤啊!」她大叫出來,眼睛再度射出火光。「當然是氣得半死,恨不得將你抽筋剝皮、千刀萬剮……」
  他打斷她的咒罵。「你不恨我嗎?希望我就此消失永遠別再出現?」
  「恨?」她一愣。
  她的表情給了他最好的答覆。
  「小姐,」他大歎一聲,將呆呆發愣的她拉入懷中。「你已經在談戀愛了,居然還沒發現?」
  「談戀愛?」她失聲叫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和誰?」
  「和我!」他低吼一聲。
  這小妮子平常聰明伶俐,怎麼對感情之事如此遲鈍?
  「怎麼可能?」她跳起來退後三大步。「我才不相信呢!」
  「為什麼不信?」他氣惱極了!
  「因為……因為人家愛的是仁哥!」
  還在仁哥!「你愛的是我,不是你的仁哥!你只是崇拜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情況?」
  「不可能!」她頭搖得像個博浪鼓。「絕對不可能!你已經開始胡言亂語,腦袋不清醒了!」她跌跌撞撞走向門口。「你受了太多刺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紫螢!」她差點被門檻絆倒,他嚇了一跳趕緊跳起來向她衝過去。
  「……我不和你說了,我要走了!」
  「紫螢!」他在她身後大聲叫喚。
  她一溜煙跑出門外!








第07節

  「老師,你的朋友來找你,這次是個女的。」最後一句話的宣佈對像仍然是其他十四名小聽眾。
  安婷暗歎一聲,這已經是第二次她在上課中途被訪客打斷。今天是星期六,離放學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好吧!收拾書包提早放學,不要忘記寫回家功課,星期一見。」
  小朋友大聲歡呼,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
  安婷走回辦公室,開始納悶是誰來找她。
  「小安。」
  「紫螢!」她驚訝地看見紫螢帶著一臉悲慘莫名的神色站在走廊上等她。
  滿心的愧疚不安立刻被一股關懷之意取代。
  紫螢的模樣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你怎麼了?」她迎上去拉住紫螢的手。
  「放學了嗎?我們邊走邊聊吧!」
  「好,你等我一下!」她走進辦公室收拾作業。
  十分鐘後,兩個女孩坐在幼年時最愛佇足的老榕樹下,風光明媚,景物依舊,心境卻不再是當年的兩小無猜。
  「我們好久不曾坐在這裡聊天了!」
  安婷輕歎,磨人心弦的愧疚感不著痕跡地流回心中。
  「你知道嗎?我很懷疑一件事情!」紫螢緩緩啟齒。
  她微微震動。莫非紫螢聽見了有關她和樹仁的閒言閒語?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我懷疑……」
  她的心懸在空中。
  「——很可能……」
  她合上眼睛。
  「——我愛的人不是葛樹仁!」
  「什麼?」她失聲叫道。
  紫螢仍然一臉茫然,眼神沒有焦點。
  「誰說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開始加速。
  「賀鴻宇說的!」紫螢悶悶地回答。
  悸動的心立刻冷卻下來,她失落地低喊:「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又不是你的!你自己覺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嘛!」紫螢煩躁不堪。「事情還不只這些呢!」
  她將一切內幕源源本本地告訴好友。
  安婷聽得目瞪口呆。「哇!真令人不敢相信!」
  她無法想像有個男人為她這般費盡心思。
  「我覺得那位賀先生的手段或許不太令人苟同,可是……」她遲疑地瞄紫螢一眼。「我看過他對待你的模樣,他……好像真的有點愛你哎!」
  「愛我?」
  自從認識鴻宇以來,這是紫螢首次聽見這種說法。以往她總是迷惘著究竟情歸何處,卻極少思及鴻宇或樹仁的心之所向。
  會嗎?鴻宇愛她?
  「那麼,仁哥愛不愛我?」她喃喃自問。
  不!他愛的是我!安婷在心中吶喊。
  「小安,我問你。」她急著想求證心中迷惑多時的難題。「倘若有一天,你很喜歡和一個異性單獨相處,他離開時你會想他,他和其他女孩說話時你會生氣,他對你體貼入微時你很開心,他做出一件很過分的事情時你也不希望他從此離開你的生命,你覺得——「
  「我想我應該是愛上他了。」她自動接下去。
  「什麼?」她大喊一聲,深受刺激。
  「怎麼了?」安婷被她嚇一跳,以為自己說錯話。
  「為何連你也這麼說?」她張口結舌。「為何除了我之外的每一個人都這麼說?「
  「小螢,你還好吧?誰說什麼啊?」
  紫螢仍然一臉淒惶。
  「阿成」搖頭晃腦地走進來,嘴裡叼著另一張白紙。「她還在鬧脾氣?」鴻宇拍拍大狗,拎過它齒間浸濕一半的紙條。
  他曾試過親自上門找她,偏偏這小姑娘脾氣崛強得很,任大家三催四請她硬是不肯見他,於是「賀阿成」只好繼續擔任兩人魚雁往返的信鴿。
  昨天他接到她的第一首托病詩:
  「玉體微恙傷風寒
  閣下大量多海涵
  非吾有意拒召喚
  實乃病毒太難纏」
  今天的第二首則是:
  「頭昏腦脹腳虛軟
  病入膏肓痊癒難
  枉君耗資幾千萬
  不敵病魔索命幡」
  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想以死相脅嗎?
  他搖著頭咕噥幾句。
  「真不明白!天下女子何止千萬,我偏偏挑中一名喜歡逞口舌之利的?」
  他繼續咕噥著,伸手拿起電話。
  「喂?我是紫螢……嗯!我很好,謝謝……請稍候。」回頭大叫一聲。「小安,電話!李伯伯找你。」
  安婷立刻接過聽筒。
  紫螢往床上一癱,無聊得吁口長氣。
  自從小安誤打誤撞得到和鴻宇相同的結論後,她立刻發現他實在是個危險人物,對自己的生活起居、情感世界、雜七雜八即將產生劇烈的影響,於是她說服自己需要一段時間靜下心來獨自想想。生病則是最現成的藉口!
  「在想誰呢?看你氣呼呼的!」安婷掛上話筒坐回她身邊。
  「哪有?」她悶悶不樂地瞪著天花板。
  可惡!都已經三天了,他這名自詡的「未婚夫」居然對她不聞不問。
  昨天「阿成」還來過一回,今天卻連個狗影子都沒有!
  姓賀的!你給我記著!
  「是不是在想你的賀鴻宇?」
  「他才不是我的!」她奮力將枕頭朝天花板扔去。
  「講理些!」知交多年,安婷怎會不明白她的心事?「人家前幾天來過,是你自己閉門不見的,怪得了誰?」
  「當然怪他!我正在氣頭上,不讓他多吃幾次閉門羹怎能完全消氣?他既然有種將我當成商品買賣,就得有膽子承受我的怒火。否則老虎不發威,他真把我當成病貓呢!」
  安婷翻個白眼。「依我看,不發威的老虎是他,你才是那只裝病的小病貓!隨你去吧!我爸爸叫我回去記帳。」
  「噢!不送了!」她抓起一隻枕頭覆在臉上。
  安婷歎口氣離開。有時紫螢就是這般彆扭得緊!
  半晌,婉卿的聲音響起
  「小螢,你又胡鬧了?」
  枕頭移開露出一隻眼睛。「我哪有?」
  「怎麼沒有?賀醫生來看你了!」
  「賀醫生?」枕頭全部移開,一雙美眸困惑異常。
  「賀先生特地為你從台北請來一位醫生!」
  紫螢從床上跳起來大喊。「他替我找了一個醫生?」
  「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又胡鬧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在生病?」
  「哎唷!你先別管!」紫螢趕快推著媽媽走出去。「你先幫我擋掉他嘛!告訴那個醫生我睡了!」
  「晚上八點半?」
  「不管啦!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了,快點快點!」
  砰一聲把門關上,七手八腳換好睡衣。
  鴻宇一定知道她是裝的,故意找個醫生來整她!三十二歲的大人了,玩得比她還凶!真狠!
  「小螢,」婉卿探進頭來。「他堅持要看看你!」
  「再一分鐘!」
  她衝過去關掉電燈,一溜煙鑽回被窩裡側身裝睡。
  一分鐘後房門打開,一陣————的聲音在她床旁止住,某人扭開床頭台燈,昏黃的光線立刻罩住床鋪。
  「秦小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唔——」她睏倦地揉揉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表情。
  賀懷宇提著醫療箱莊嚴肅穆地立在床前。
  「秦小姐,請問你哪裡不舒服?」一隻大手探向她的腹部。
  她趕緊伸手一檔。「我是感冒哎!你摸我肚子做什麼?」
  「感冒?」懷宇挑高一邊眉毛。「你不是告訴賀先生你胃痛嗎?」
  是嗎?她眨巴眼睛,忘記自己到底掰出哪些病症。
  「呃……我是感冒之後引起的胃痛,所以應該算在感冒裡面。」
  這種說法應該合理吧?
  仔細看看,這醫生和鴻宇竟有七分相似!兩人八成有血緣關係!
  「好吧!我摸摸看你有沒有發燒。」大手又朝她的額頭伸過去。
  她連忙掀高棉被一檔。「喂!別動手動腳的,我現在已經退燒,身體好多了!」
  怎麼這兩人一個德性?剛見面就手來腳去的!
  「我是醫生,替病人量體溫是天經地義的。你難道會害羞嗎?」他的嘴角隱隱牽動。
  「用溫度計啊!你不會急得連支溫度計都沒有帶吧!」她投給他一個大白眼。
  「嗯——」他搖頭晃腦地贊同她。「你說得沒錯!」他立刻打開醫療箱找出一支溫度計。
  天哪!這傢伙真的是醫生嗎?
  她一臉警戒地將溫度計含在嘴裡,身體盡量離他遠一點。
  「嗯——」一分鐘後他抽出溫度計就著光線檢查。「三十七度,體溫正常。」
  「是啊!我早就告訴你已經退燒了嘛!」拜託你趕快走吧!
  「為了以防萬一併增加你的抵抗力……」懷宇神色嚴肅地看著她。「我還是幫你打一針吧!」
  打針?她腳都軟了,連連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康復,不用打針了!「
  「沒關係!」他輕鬆地說。「打針的藥效比較快,我的技術很好,你不會感到痛的!」
  技術很好?一個連溫度計都忘記拿出來的醫生可能技術很好嗎?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不理她,逕自掏出針筒和針藥。
  紫螢臉色慘白地看著針頭上噴出來的水珠。
  「真是有趣!」懷宇搖頭直笑,同大哥描述適才的情景。
  鴻宇晃晃杯中的酒液,聽得心不在焉。
  「我才剛從高雄的醫學會議回來,你立刻拉我上山替你的小女朋友看病,我還以為得了什麼瘧疾、破傷風呢!弄了半天原來是裝病。實在太好玩了!」
  「很高興我們兩人娛樂了你!」他澀澀地說。
  「別這樣,大哥。我從來沒見過你如此一籌莫展。」
  「一籌莫展?」他嗤之以鼻。「我這輩子還沒體會過這句話的意義呢!如果我一籌莫展,你現在怎可能坐在這裡?」
  「那麼你在煩惱什麼?」挑眉的神情和哥哥一模一樣。
  「煩我的時間不夠用!」他一口喝下僅餘的酒液。「兩個星期後我得再回台北一趟。目前我和她的情況尚未明朗,誰知道我離開之後又會殺出哪些程咬金來?」
  「這倒是沒錯!」懷宇若有所思地揉揉下巴。「依我看,這位秦小姐刁鑽之至,你最好別放她一個人鑽牛角尖——「
  「我自然明白!」
  「——尤其她現在已經對你恨之入骨。」
  鴻宇瞇起眼睛,對大弟臉上一派無辜的微笑開始起了疑心。
  「為什麼她『現在』恨我入骨?」
  「因為,」懷宇笑得好樂。「『你』為她特地從台北請來的名醫在『你』的授意下讓她挨了兩針。」
  「你替她打針?」鴻宇的聲音平靜得嚇人。
  懷宇對他冷冰冰的神情無動於衷,端起酒杯輕啜一口。「葡萄糖,養顏美容。」
  「賀懷宇!」暴怒的吼聲貫穿梨山寂靜的夏夜。「你最好在我回來之前消失,否則我會親自把你扔下山!」
  一聲上達天聽的甩門聲為這句怒吼劃下最震撼的句點。
  「我要殺了他!」同樣響亮的怒喊自秦紫螢小姐的閨房內響起。「我要殺了他們!砍了頭做成人肉叉燒包喂『阿成』和『黑輪』,剁了身體埋在果園當肥料……」
  她忿怒地拉扯著被單,抓起枕頭猛捶。「割下手腳當雞腿啃……」
  鴻宇站在房門外聆聽她充滿暴力血腥的詛咒,長歎一聲舉手輕敲幾下。
  婉卿適才為他打開大門後,已經很識相地招呼秀勳躲回房裡,讓小倆口自行解決他們的問題。
  「進來!」房內傳來一聲大吼,按著又是一串細密狠辣的咒罵聲。「危害人間,天下第一敗類……」
  他很小心、很仔細、很緩慢地推開房門。果不其然,三秒鐘的沉默後,一隻大抱枕當頭扔過來。
  「你居然敢來?」一個軟軟的小身體隨之撲過來,鼓起粉拳毫不容情地展開攻擊。
  他右手抬高擋掉臨空飛枕,左手一拉關上房門,待她撲進身後,健臂一伸將她自腋下箍住,往上提起來讓她雙足騰空。
  「放開我!」她像只小野貓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對他齲牙咧嘴。「我要謀殺你,不要阻止我!」
  「好好好,一定讓你謀殺,乖乖不要動!」
  他簡直在哄小孩,視線找到房內的軟椅後,就這樣舉著她走過去坐下,將她安置在自己膝上。
  「掐死你!」她柳眉倒豎,小手直直朝他脖子箍去。
  他連忙用右手捉住她兩隻致命的柔荑,左手按住她的小腿不讓她亂踢。
  「好了,不准再亂動!」他威嚴地命令。
  她劇烈地喘息,惡狠狠盯住他的俊臉,用眼神殺死他一千次。
  「答應我不再亂動,我才放開你。」
  她怒不可遏,雙眸晶光閃閃死瞪著他,但明白他言出必行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她的四肢立刻被鬆開,她忿忿地揉著手腕,腕上的紅印子令他暗罵自己的力道太大。
  「疼不疼?」他柔聲詢問,拂開她半遮面頰的凌亂長髮。
  「你是指哪裡?打針的地方或是手腕?」她氣呼呼欲從他膝上站起來,他卻環臂抱住她不讓她如願。
  「都有。」他輕觸她仍然紅潤的俏臉。
  「何必問呢?你根本不關心我。」她嘟起嘴,賭氣耍賴的意味更勝於憤怒。雙手當胸一抱,臉蛋撇開,氣鼓鼓地不肯看他。
  看見她使著小性子的嬌蠻模樣,他一顆心早已化成春水,眼中有著無限的愛憐和寵溺。
  可憐的小寶貝,平白無故挨上兩針!直比打在他自己身上更難過。
  「誰說我不關心?一聽說你生病,我立刻打電話叫醫生上山,難道還不夠關心嗎?」
  提起那個庸醫,她一肚子火立刻又燃燒起來,抬起頭和他鼻尖相對,惡狠狠地瞪住他。「那個蒙古大夫從哪裡找來的?『阿成』的獸醫院嗎?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兩針,沒病沒痛的不怕扎死人哪?」
  他輕笑一陣,惹得她掄起粉拳當胸一記。「別亂動,會跌下去!那傢伙是個有牌有照的名醫,專治你這種頑皮病人的,可不是什麼臨時演員、牛醫馬醫。」
  「用指甲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是臨時演員,你們倆長得這麼像。說!他到底是誰?「
  「他是我的大弟賀懷宇,只小我十一個月。」
  哈!一丘之貉!
  「好吧!他那兩針打在哪裡?我幫你揉揉。」
  「不勞你費心。」她繼續坐在他腿上運用她專屬的耍賴特權。
  被他忽略了整整二十四小時,還被一位庸醫折騰了三十分鐘,外加挨上兩針,這口氣真是憋得狠了!
  「你到底在氣些什麼?氣我、氣你母親的事,或是氣懷宇?」
  「都氣!」被他一算,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有這麼多題材可以大作文章!
  「好吧!」他曲起手指逐一算給她聽。「我和你母親護著你進行協議或許不妥,可是你仍然擁有否決權,而且你並不排斥嫁給我——」他停頓片刻,看她不反駁後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下去。「你只是為了我們『瞞著你』而氣憤。至於我呢!既然我已下定決心非娶你不可,你對我想必也氣不上一輩子。所以,目前你只剩下懷宇可氣
  」她張口欲言,他伸手阻止她。「而懷宇是我的弟弟,他今晚來此是出於我的徵召,如果他『診斷』得稍嫌過火,我會回去教訓他一頓,你別放在心上。」
  這是你說的!她在心裡冷哼一聲。
  基本上,他提出的前兩點她不想反駁,甚至為他決意娶她的言論暗暗欣喜;然而賀懷宇這樣整她,即使是出於鴻宇的唆使,她依然不準備輕易放他一條生路。
  她一向是個極端護短的人,鴻宇好歹是她熟人,懷宇卻和她一點交情也沒有;再說,她又不是傻瓜,鴻宇寵愛她的程度她並非看不出來。他絕不可能教唆弟弟讓她挨針,所以這筆帳仍然得算在那個蒙古大夫頭上。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一切照你的意思吧!」她溫馴地偎進他懷裡。
  「真的?」他一臉狐疑。這小丫頭何時變得這般好商量?
  「當然嘍!」她靠在他懷裡撒嬌。「可是人家打針的地方好痛哎!」
  他憐惜之心大盛,忙問:「那兩針打在哪裡?我看看。」
  可憐的小紫螢,竟受這毫無來由的皮肉之苦!
  「不行!」她的語氣中藏著無限哀怨與自憐。「他打在人家屁股上。」
  「什麼?」他的吼聲差點震聾她。
  賀懷宇!你這小子居然連未來嫂子的豆腐都敢吃!
  紫螢在肚裡悶笑得快胃出血。
  賀懷宇!姑娘報仇,當天不晚。你皮在癢了!
  鴻宇一把無名心火立時竄上來。
  臀部!如此隱密的部位,連他這位未婚夫尚且未曾得見,懷宇居然捷足先登!他要宰了他!
  瞧紫螢這一身細皮嫩肉,懷宇居然狠得下心拿針頭紮她!紫螢的小屁股渾圓可愛,如此誘人……
  他的思緒開始轉彎,忽然發現膝上的小女人僅著一件單薄睡衣,式樣雖然保守,短袖短褲卻掩不住一身瑩白如玉的肌膚。上衣領口處因為兩人適才的纏鬥而露出大片香肩,柔軟的胸脯隱約可從滑開的衣領間瞄見一斑。
  她兀自將蝶首埋在他頸窩裡無聲輕笑,品嚐著復仇滋味的甜美;驀然間,環在腰際的鐵臂漸漸縮緊。她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卻見到他眼中燃燒著異於怒火的熊熊烈焰。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眼神自然羞赧地避開他灼人的視線。她曾見過他眸中常著笑意、怒氣、冷漠、擔憂,以及親吻她時無盡的柔情蜜意,而此時煥發的熾熱光芒卻是她前所未見。她情難自禁地迎上他眩惑人心的眼神。
  他俊美的臉孔朝她逼近,俏臉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卻被他等在腦後的大手捉個正著。他的手穩定地施加壓力,催促她迎上他熱切渴盼的深吻。
  他的唇需索地游移著,完全異於往日的溫柔體貼。她的芳唇被他舌尖近乎粗魯地翹開,無助地任他吸吮著齒頰間甜蜜的芳美。
  雨具血脈賁張的身體在奪人心神的熱烈擁吻中緊緊貼合,兩顆奔放狂野的心在胸膛中狠狠敲擊。她的名字從他齒間瘖啞曳出
  「紫螢……」
  她神智迷糊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呼喚,直到她化成一灘無依清泉,終於在他懷中找到全心追尋的歸屬。
  叩!叩!叩!
  房門上傳來一陣輕敲。
  「小螢,賀先生,你們還好吧?」
  契合的身軀猛然分開,紫螢面紅耳赤地跳下他的膝蓋,急急拉過一件長衫遮住衣不蔽體的嬌軀。
  鴻宇重重喘了兩口氣,顫抖的雙手扒過頭髮,暗惱自己竟在此時此地這般失控。
  在女友閨房中差點和她發生親密關係,而她的親人正睡在隔壁房裡,這種蠢事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
  紫螢終究是個冰清玉潔、不解人事的年輕女孩,他絕不能輕易佔她便宜,起碼也得等兩人的感情動向更趨明朗之後。
  「我該走了!」嗓音低啞粗魯,他清清喉嚨再說一次。「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背過身去,輕顫的背影和嫣紅的耳根據漏她同樣激動難安的心情。她皓首微頷,羞得不敢看他。
  他在門前停頓,柔聲詢問:「還生氣嗎?」
  遲疑半晌,她輕輕搖頭。
  鴻宇帶著滿足的笑意離去。
  如果當時母親不曾敲門打擾,他們會發生什麼事呢?
  稍晚紫螢躺在軟床上臉紅心跳地想著。
  他會不會真的對地做……做「那種事」?
  從前常和班上行為較開放的女同學窩在教室一角吱吱喳喳,聽她們語焉不詳、臉色曖昧地談論著男女之事,而國中上健康教育課時,課本和教學影片也有板有眼地解說過兩性間身心狀態的發展過程。
  所以,在「學理上」她很明白今晚兩人差點發生何種「特殊情況」。
  他好大膽!怎敢在她家裡對她如此?媽媽和嬸嬸就在附近呢!
  但,回想他當時同樣激動的情緒,他顯然地無力掌控事情發展的程度。
  她的臉頰再度酡紅如醉,埋進枕頭裡久久不能平復。
  呵!一個情思繾綣的無眠夜晚。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4-20 21:17:36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兩天後
  鴻宇伏案苦讀,書桌上堆滿了企劃案和公司報表,忙裡猶不忘偷閒,抬頭凝視窩在沙發裡捧著小說猛啃的可人兒。
  最近紫螢仍愛提出婚約的事情和他抬槓,語氣中不自覺流露的嬌蠻口吻卻絲毫聽不出怨恨責怪的意思。於是他暗暗告訴自己,勝利在望。
  曾有一段時間,他很擔心在小姑娘心中他的地位如兄如父,但兩天前在她香閨發生的「意外事件」卻消除了他的疑慮。畢竟她當時的反應可不像在對待親哥哥!
  不過,這兩天她常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偷瞧他,心中似乎又生出某些古怪念頭!看來他得小心謹慎些才行。
  紫螢放下手中的小說,踮起腳尖走到他身後。「賀大哥。」
  「嗯!」他隨口應一聲,快速瀏覽過兩行數據。
  建築成本竟然比預算中高出五個百分點
  「賀大哥……」
  「噯!」是運輸費用的問題嗎?
  「賀大哥,我有事情想請教你!」纖纖素手在他鼻端前揮兩下。
  「等一下,我現在很忙。」或是成本估算錯誤?
  「賀大哥!」一個懊惱的聲音響起。
  他從文件堆中抬頭,看見她秀眉緊蹙的模樣,無奈地捏住她的小手。「好吧!休息五分鐘!小姑娘有何貴幹?」
  她傾身攬住他的脖子。「人家想……嗯……你等一下!」溜回沙發上拿起那本小說,一目十行後走回原位,依照剛才的姿勢攬住他。「人家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他端起茶杯。
  「你想不想和我……」
  他仰頭喝口茶,她乘機再翻一下書頁。
  「你想不想和我睡覺?」
  他猛然打住,劇烈咳嗽起來。「你……你說……」
  她手忙腳亂地抽出面紙遞給他,用力捶打他的背部。
  「等……等一下!」他繼續咳出嗆在氣管裡的茶水,臉部脹得通紅,掙扎著在咳嗽間擠山話來。「你……咳……你說什麼?」
  「我說——」她不介意重問一次。
  「好了!不要重複!」他連忙阻止她。
  天哪!這小姑娘真懂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確中真諦!
  「你到底在看些什麼書啊?」伸手奪過她捏在手中的小說。
  「還給我!那是女孩子看的。」她想搶回去。
  鴻宇走出兩大步,把書舉得高高的。「不要鬧,我檢查一下……『情愛系列癡情之夜』。癡……」他回頭瞪她。「你怎麼能看這種煽情小說?」
  「誰說它煽情?」她一把搶回小說。「這只是普通的言情小說嘛!俊男美女的戀愛故事女孩子都喜歡看的。」
  她沒向他承認這是她此生僅見頭一本文藝小說。
  「會教你問出那種問題的小說居然不叫『煽情』?」他和她大眼瞪小眼。
  老實說,他知道自己反應過度!天知道他根本不是啥守身如玉的人。但是,這種充滿暗示性的問題,從他純潔天真的小紫螢口中問出來
  吁!他覺得心臟有點負荷不了。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哎!」她坐回沙發上,一雙明眸閃閃發亮地瞅著他。「你到底想不想嘛?」
  他無語問蒼天。
  想!他當然想!他早想死了「染指」她,可是被她主動一問,他反而覺得自己像個邪惡的摧花惡魔。
  「聽我說……」說什麼?他發現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唯剩她驚人的問題在腦海深處不斷迴響。
  你想不想和我睡覺?想不想?想不想……
  他用力甩頭,甩開突生的燥熱不安,急切地想轉移她的注意力。「我後天必須回台北一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
  她彷彿發現新大陸,一雙大眼睛睜得更圓更亮。「你想把我帶回台北再『做』?「
  「不是!」他低吼,然後歎口氣坐在她身旁,一手疲憊地揉著額角。「這是兩碼子事!我只想知道你要不要和我回台北?」
  「然後呢?」她亮晶晶的眼睛充滿好奇。
  「然後怎樣?」他凶巴巴地回問。
  她只是好奇!真的!他明白她的心理。純粹好奇!沒有任何慾念、暗示、引誘之意。
  僅是好奇!
  而他是引起她對這種事情強烈好奇的原凶!
  「小傢伙,」他極力控制自己越來越活躍的想像力。「一切順其自然好嗎?千萬別再問我這種問題!」
  「你要我去問仁哥嗎?」她天真地對他微笑。
  「你敢!」他挺身緊緊箍住她的手臂。「除了我,不准你向任何人問出這種問題!」
  「你既不讓我問你,又不讓我問別人,你到底想怎樣?」她雙手抱胸不服氣地瞪著他。
  「我想……」他想抱住她,他想吻她,他想拖著她進……停!他在腦裡大聲喊」卡」!
  「我想盡快把公事處理完!你暫時別來打擾我!」他急忙拉著她走向門口,免得事情真的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乖乖的不要惹事!我晚上再去找你!」
  她站在門外衝著正要合上的門板大叫:「我的小說……」
  「沒收了!」
  砰!
  搞什麼鬼?
  她嘟嘟囔囔走回家去。
  事情怎地不照書上的情節發展下去?
  照理說,女主角一旦問出這個問題,男主角會雙眼發亮衝過去抱住她,兩人吻得難分難捨,足足用兩頁的篇幅描寫他們的熱況後,男主角會聲音沙啞地呼喚:「親愛的!」按著攔腰抱起女主角走向臥室。然後
  空行,換段,時間跳到翌日清晨!
  至於這段空行期間所發生的一切,她稍微有個模糊的概念,卻從未親身體驗過。
  說真格的,她看不出兩個男女抱在一起翻來覆去有何樂趣可言?但是她這人向來禁不住好奇,總想找個機會親自試試。
  於是,賀鴻宇先生雀屏中選!
  當初向逸雯對她提過,做這種事情得找個「有感覺」的對象,而且他不見得是自己未來的老公。
  於是她左思右想,覺得自己並不排斥鴻宇抱她、親她的感覺,也不見得事後非嫁他不可,所以他理所當然成為唯一人選。若非仁哥未曾對她做出鴻宇以前做過的親密舉動,令她沒有比較對象,否則他哪可能有這種好運道?
  偏偏他推三阻四不肯配合!
  他沒理由不肯哪!吃虧的人又不是他,難道他顧慮兩人還沒結婚?
  這又如何?逸雯沒有結婚不也和其他人照做不誤?
  奇怪的男人!
  「走路不看路,當心撞到電線桿!」一個打趣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仁哥!」她綻出一朵燦爛的笑容向他招呼。
  最近忙著和鴻宇作對,她竟然忽略了樹仁,一股罪惡感立刻升起。
  「仁哥,你上哪兒去?」
  「我去找安婷。」
  「哦?」她的笑容漸漸消失。
  今天是十月十日,小安賦閒在家,她此時也打算上門找她聊天。但,仁哥找她做什麼?
  「我是想……」樹仁黝黑的臉龐浮上一層暗紅。
  他計劃晚上約安婷出去吃飯,心中卻明白她拒絕的可能性超過答應。
  不過,這幾天來他已經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一定要積極進取才能追上安婷。於是他打定主意不斷邀請她,一試再試,直到她用完所有的藉口。
  現在遇上紫螢,他靈光乍現。安婷既然懷疑他和紫螢有所牽扯,如果他當著紫螢的面邀請她,她應該看得出他和紫螢間其實是坦蕩蕩的吧?
  「小螢,我想約安婷出來吃飯,你幫我遊說她好不好?」
  「你想約安婷?」
  「對!」他興高采烈地拉著她朝李家走去。「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我終生感激不盡!」
  她彷彿看見了外星人般瞪住他的滿臉笑容。「你要『我』幫你約『安婷』?」
  「是啊!」他按著門鈴,充滿期望。「你和安婷交情這麼好,如果你肯幫我,這次她一定無法拒絕。」
  「這次?你是說,你以前也約過她?」
  「沒錯!」他無奈地搖著頭,並未察覺紫螢臉上怪異的神色。「那位小姐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竟然認為我和你才是一對,每回都抬出你來拒絕我。現在有你在場,她應該無話可說了吧?」
  紫螢茫然望著他。
  出來應門的人是李伯伯。「樹仁,小螢,你們來找安婷嗎?她今天有客人。來!快進來!」
  「安婷怎麼會有客人呢?」樹仁連忙拉著紫螢進門,她茫茫然跟進去。
  「有幾個師專的同學趁著三天連假上山找她。你們等一下,我去叫她出來。」
  內廳傳來一陣快樂的喧鬧聲,安婷的聲音夾雜在其中。
  「小蘭,梨子是拿來吃的,你別光是看哪!」
  「阿胖,你安靜坐著成不成?」
  一陣男性的呼嘯聲響起,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忽然扛著安婷衝出來。
  「喂!快放我下來!」她大笑著拍打他的背部,眼角驀然瞥見站在入口處的兩人。
  「紫螢,葛大哥!」她急忙從阿胖肩上落地,理理凌亂的髮絲。
  紫螢的眼睛一直注意著樹仁,當安婷被那名男子扛出來時,她看見他臉上清清楚楚閃過一抹妒火。
  樹仁愛著安婷!
  她倏然明白這項事實!
  一股莫名的怪異感令她奪門而出。
  「紫螢!」安婷大叫一聲欲追上去。
  樹仁長手一伸捉住她。「他是你的男朋友?」語氣中又妒又惱。
  「你找紫螢來做什麼?」她急忙問。
  「我原本打算約你出去,找她來幫我說話!」他粗聲回答。
  「你找她……」安婷愣住了。「哎呀!你這個大笨牛!」轉身追著紫螢出去。
  樹仁愛著安婷。
  她不知不覺跑向兒時熟悉的樹蔭下,太陽依然高照,心情依然震撼。
  樹仁愛著安婷!
  她迷惘疑惑,不知該對這個消息做何反應。
  「紫螢……」一個遲疑的嗓音輕聲呼喚。
  「原來陳育勝說的都是真的!」她喃喃低語。「你真的和仁哥在一起。」
  「不是的!」安婷急忙解釋。「我和他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我們只是朋友!」
  「為什麼否認?」她直直盯住好友愧疚的表情。「你一定也喜歡著他,不是嗎?「
  「我……」
  「告訴我實話,你喜不喜歡他?」
  「我……我當然喜歡,這附近誰不喜歡葛樹仁呢?」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紫螢緊迫盯人地逼問。「你愛不愛他?」
  「我……」安婷避開她的逼視,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所以,安婷也愛著樹仁。
  她忽然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一顆心似乎飛走了,在空氣中越揚越高!
  那竟是一種輕鬆無比的心情!
  「怎麼會這樣呢?」她輕問。
  為何在發現迷戀了二十年的意中人其實另有所愛後,心頭反而如脫桎梧,渾身輕鬆起來?
  「小螢,對不起!」安婷眼眶開始發紅。「我知道是你先看上葛大哥的。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不由自主地愛上他,我真的很努力想避開他,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對不起!」
  「怎麼會這樣呢?」她對安婷的告白恍若未聞。「為何我不傷心?我應該痛苦、憤怒,悲傷才對啊!」
  安婷自顧自表白下去。「我盡量疏遠他,趕走他。外在的距離雖然拉遠了,心裡仍然無時無刻地念著他,這真的是我無法克制的事情!」
  「我為什麼覺得輕鬆無比?為什麼?」
  「我不斷警告自己不能愛上他,卻對自己的心事無能為力!」
  「為什麼?」
  「對不起!」
  「到底為什麼?」
  「一切都是我不好!」
  兩人無聲地沉入自己紛亂難解的思緒裡。
  「小安!」她的眼神空洞地投注在松樹幹上。
  如果換成鴻宇呢?如果今天愛上小安的人是他,她會做何感想?
  「小安,」她迷濛輕喚。「我慘了!」
  安婷淚光隱隱地注視她。「你說什麼?」
  「我慘了!原來我真正心愛的人居然是那個賀鴻宇!」
  安婷眨掉淚水。「什麼?」
  一股複雜的情緒取代她臉上的茫然不解。她開始背著手來回踱步。「真是奇怪!可是,我並不為仁哥和你的事情感到傷心。我反而覺得很輕鬆,彷彿自己終於走出一道迷宮。當我置身其中時覺得寸步難行,一旦離開它後,卻發現一切原來如此簡單。出口向來只有一條,是我自己硬要將它視為兩條,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安婷的傷心愧疚登時化為全然的迷惑。
  紫螢繼續踱著方步。「賀鴻宇說對了!我對仁哥的感情只是一種孩子氣的迷戀,如今事過境遷,那種迷戀早已不存在了,是我自己傻得不肯看清楚情況。」她忽然停下腳步,不太服氣地看著好友。「為何他每次都說中我的心事?為何他比我更瞭解我自己?」
  「呃,也許當局者迷吧!」
  安婷也是一頭霧水。預料中的「好友反目成仇」、「相互指責」的場面怎地竟未出現?
  紫螢忽然輕笑出來。
  一旦理清這些混亂後,事情竟然如此單純可笑。
  兩對戀人!
  男方神清腦醒,完全清楚自己追求的對象,或施展陰謀,或鼓起蠻勁,一骨腦兒栽入這場情感追逐中,全心全意朝目標邁進。
  女方懵懂疑惑,竭力抗拒自己心中的愛念,逃避這段無力接受的感情,殊不知兩顆芳心早已被月老緊緊綁縛在那兩人身上。
  於是,可憐的男方只得跟在心愛的硬骨頭身後團團轉,明知事情最終只有一種結局,卻得為了這兩個小女人受盡無枉的池魚之殃!
  好一場甜蜜如飴的愛情聖戰。
  「小安,你比我還蠢哪!」紫螢無奈地牽起摯友的手。「即使我當真愛著仁哥,你也不該為我放棄他!屬於自己的幸福便應該放手追求。既然我們三人都是自由之身,你沒有理由委屈自己!」
  「我知道。只是,我一直無法擺脫心中的愧疚感!」
  樹仁事後若知道一切,一定會責怪她對他的感情不夠深刻,才會輕易被這份友情牽制。
  其實,正因為她太在乎他了,才會處處縛手縛腳。
  越是真心在意的事物,越難保持客觀中立的立場。
  所有人似乎在這場情感的風暴中迷失自己,兜了一個大圈子,掀開頭蓋後一切仍回到原點。
  這便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歎吧?
  「他們兩個好可憐哦!」紫螢笑吟吟的表情毫無話中的憐憫之意。「被我們整得七葷八素,又捨不得丟下我們!善哉善哉!」
  「紫螢,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什麼?」她反問。「怪你幫助我認清自己的感情?怪你沒有及早把握仁哥?」
  是啊!有何可怪?
  前途仍然光明無量啊!
  「走!我們回去找他們!找那兩個腦袋清楚的可憐蟲!」她放聲大笑,率先衡出去。
  窄窄的山路上,兩顆年輕的心飛揚起來。
  「我愛你!」
  半小時前,鴻宇終於放棄收回心神努力工作的企圖,開始強化自己的精神陣線
  紫螢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她今年才剛滿二十。
  她的家人親戚都在附近!
  她尚未承認對你的感情!
  所以,你此時此刻絕對不能——重複一遍,絕對不能——心生綺念。
  正當他滿意於自己終於重拾鎮定時,大門忽然打開,一道人影飛也似的撲進他的懷裡,丟下一句:
  「我愛你!」
  令他三十分鐘的建設成果蕩然無存。
  「人家正在對你示愛哎!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懷中的人兒不甚滿意地抬起頭,嘟著嘴向他抱怨。
  他嚴肅地盯住她。
  「兩個小時前,你邀請我一起『睡覺』;兩個小時後,你告訴我你愛我;再過兩個小時,你是不是會告訴我咱們該結婚了?」
  「結婚的事情不急吧?」她蹙著眉頭盤算。「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個月,好歹也得等個一年半載。」
  他耐心十足地詢問:「你為什麼終於發現自己愛我?」
  「因為我不愛仁哥,仁哥愛上安婷,安婷也愛上仁哥,仁哥不愛我,而我則愛上你。」她簡直在說繞口令。
  他點點頭,一言不發拉著她走向某扇門。
  「對了!我們得談一談結婚的事情……」她逕自喋喋不休。
  他開始解開她的襯衫鈕扣。
  「如果你很堅持現在結婚,我是無所謂啦……」
  他脫下她的襯衫,開始脫起自己的。
  「但是叔叔一定反對我們閃電結婚……」
  他拉下她的牛仔褲拉鏈。
  「而且嬸嬸會很擔心我是為了土地而嫁給你……」
  他解開自己的皮帶。
  「然後,媽媽……喂!你在幹什麼?」她終於意識到他的動作。
  「記得你兩小時前問我的問題嗎?」他馬不停蹄地卸除兩人身上的衣物。
  「記得啊!」
  「你再問一次。」
  「我那時問你:『你想不想和我睡覺?』」
  「好!」他抱起光溜溜的她走向床鋪。
  「好什麼?」
  他壓上她晶瑩圓潤的胴體。「好!咱們來『睡覺』!」
  「可是……噢,會癢……那不是晚上才做的事情嗎?」
  「誰說的?」
  「嗯……書上……書上都這麼寫的。」
  「他們寫錯了!」
  「真的?」
  兩個小時後
  「賀大哥……」她慵懶無力地倚偎在他身畔,絲般長髮覆住兩人光裸的軀體。
  「唔……」他猶眷戀不捨地輕啄著她細聲嬌喘的芳唇。
  「你說對了!我覺得現在結婚也沒什麼不好!」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4-20 21:18:11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你確定嗎?」
  「確定!」
  「真的看不出來?」
  「真的!」
  「如果被他們看出來呢?」
  「不會!」
  「我是說如果嘛!」
  「那又如何?我們快結婚了,不是嗎?」
  「也對!」
  紫螢偎在他身旁,臉頰紅樸樸的,雙眸波光流動,無限春意。
  經過整個下午的耳鬢廝磨、繾綣纏綿,兩人依依不捨地離開溫柔鄉,相偕回到秦家共進晚餐。
  途中小妮子臉紅心跳,硬是擔心家人屆時看出她「已非完璧之身」,著急地向他問東問西,確定自己神色如常才肯放下心來。
  神色如常?這是不可能的!
  瞧她嬌慵羞人的媚態,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個沐浴在愛河中的小女人,渾身煥發著一股經過愛情浸潤的飛揚神采。
  鴻宇只顧著打量她,卻不知道自己眉眼間的滿足笑意,及舉手投足間強烈的佔有慾,亦是洩露兩人適才好事的罪證之一。
  「你非回台北不可嗎?」她玩弄著他搭在肩上的大手。
  「嗯!原以為可以多待兩個星期,但是上次太急著趕回梨山,很多後續事項沒有處理好,我後天一定得再回台北一趟。」他對她不捨的表情寵溺地微笑,低頭吻著她的秀髮。「如果捨不得我,和我一起走吧!」
  「和你這隻大壞狼在一起,我嬸嬸只怕會急白了頭髮!」她扮個鬼臉。
  「大壞狼?」他挑高一邊眉毛,笑得邪邪的。「大壞狼已經吞掉小紅帽了,現在提防還來得及嗎?」
  她羞紅了臉,啐他一口,不依地偎進他懷裡。「反正我一定得徵求嬸嬸的同意。她最近為了我的事情,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我覺得好過意不去。」
  他沉默片刻,將她拉到路旁的樹蔭下。「你開口閉口盡顧著嬸嬸,難道不關心你母親嗎?」
  她無言地瞪著他的胸膛。
  「你還在氣她?」
  「……」
  「講理一點,小丫頭!如果你真要生氣,應該連我一起氣進去!」
  「……你和她不一樣。當時你只是一個陌生人,看中一項『商品』後,出手買下它本來就情有可原——補充一句,這種行為不值得鼓勵——可是她卻是我的母親,瞞著我將我賣掉,絲毫不顧念我們的母女之情,只為了換回一塊沒有生命的地皮,你教我如何原諒她呢?」
  「你不應該這麼想。我們的婚約雖然基於一項商業性的協議,出發點卻是極端人性化的——一個固執而不相信愛情的老男人,終於對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女孩動心了!」他抬高她的下巴眷戀地親吻著。「如果你真想責怪某人,應該怪我用錯方法,而非讓你母親承受所有的責難!」
  她煩悶不堪地離開他的懷抱。「我知道,可是我真的無法釋懷。她甚至談不上認識你就貿然答應你的要求。如果我最後無可奈何地嫁給你,而你竟是一個專殺老婆、專搞虐妻的心理變態,我豈不是求救無門?」
  他對她旺盛的想像力感到好笑,一時卻也無法反駁。「你的說法不無道理。不過,你母親背後必定有個強而有力的原因支持她做出這項決定,我只要求你和她談開來,不要擱在心裡。」
  她悶悶不答。
  「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好嗎?千萬別一意孤行。」
  「好啦好啦!」她長歎一聲,多希望滿腹的煩惱頃刻間煙消雲散。
  兩人來到秦家,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令紫螢雙眼一亮。
  「叔叔!」她歡呼一聲,直跑進家門,投進秦文敞開的懷抱裡。
  秦文笑著應付小侄女連珠炮的問題。「是,我也想你;不是,我忙得沒空回來;對,我這次可以多住幾天;好了,好了,讓我喘口氣,我進門還不到一個小時呢!」
  他的視線與站在門口的鴻宇對上,兩人眸中帶著相同的評估之色。
  「賀先生!」他禮貌地招呼。太禮貌了!
  「秦先生!」他點頭回答,一絲不苟。
  紫螢的小臉蛋在兩人間轉來轉去。「咦?你們何必這麼生疏?以前不是好朋友嗎?」
  鴻宇淡然微笑。進門不到一個小時?顯然宋、程兩人已經充分利用時間,將應該招認的事情坦白招出來了!
  為何每次他和紫螢的感情稍有進展,她身邊立刻會冒出一位叔伯阿姨來攪局一番?
  「賀先生,我想和你私下談一談,方便嗎?」
  「當然!」
  鴻宇從容地迎上去。
  「慢著!」紫螢站在兩人之間大喊。「我先說明一件事情。如果你們只想討論尋常公事,我立刻進飯廳吃飯;如果談話內容和我有關,我堅持在場旁聽。」
  「乖乖去吃飯!」鴻宇揉揉她的頭髮,從她身旁走過。
  「不行。」她攔住他的去路,回頭對秦文說:「我一定要全程參與。」然後大聲對鴻宇耳語。「我這是在幫你助陣哪!不識好歹。」
  「我沒事的,小母雞。」他笑著輕觸她的臉頰,秦文對他親膩的舉動瞇起眼睛。
  「好吧!」叔父大人說話了。「紫螢不是小孩子了,沒理由不讓她加入我們談話。客廳請!」
  她對他揚眉,得意地拉著他入座。
  秦文不打馬虎眼,立刻切入正題。「賀先生,內人告訴我秦家果園最近易主了!「
  「你一向直呼我的名字,現在何必改口?」他神色自若。「而且,秦家果園最近的確再度易主了。」
  「哦?」秦文立刻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對摺整齊的文件交給秦文。「其他更詳細的資料在我的住處,一旦紫螢簽名蓋章,將它送到法院公證後,一切就成定局。」
  「什麼東西?」她好奇地瞄著那張文件。
  秦文靜靜看完,若有所思地注視他。「為什麼?」
  「它原本就不屬於我。」
  「它是你用錢買下來的。」
  「到底是什麼東西?」紫螢接過叔叔手中的紙張。
  「那麼你和我大嫂的口頭協議呢?」
  「它自然不存在了!」
  「是那張地契!」她輕喊,迷惑地看著鴻宇。「上面改成我的名字了。」
  在餐廳裡豎直耳朵的婉卿與秀勳大吃一驚,不約而同跑進客廳。
  「不高興嗎?」鴻宇對她微笑,眼中不自覺流露的溫柔寵愛令其他三人互望一眼。
  「很高興啊!可是,你何時決定的?」她翦水明眸中閃爍著迷惑。
  「當然是上次回台北時找律師辦理的。」
  「可是,我們當時剛吵完架哎!」她不可思議地輕嚷。
  他竟然在她為了另一個男人和他產生齟齬後,冒險放棄這項對他最有利的藍色籌碼。
  「如果事情沒有按照你設想的情節發展下來呢?我很可能這輩子都認定自己愛著仁哥,也可能拿回地契後不肯嫁給你,更可能……」
  他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唇,打斷地無數個可能性。「這是一場賭博,對你的瞭解便是我最好的底牌,如果開牌的結果是我全盤皆輸,這只能怪我自己識人不清。但是,我終究沒有輸掉你,不是嗎?」
  三名長輩悄悄離開客廳,留下這對多情人分享著此刻的至情至性。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她的視線漸漸被淚水模糊。
  他愣了一下,壓根兒料不到她居然會傷心哭泣。「怎麼啦?你不是告訴我心裡很高興嗎?」
  她嗚咽一聲撲進他的懷裡。「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好?我那時候對你好壞,又說了好多難聽的話——「
  「別哭了!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他連忙安慰她,將她用力地摟在懷中。
  「可是,我當時真的是那個意思呀!」她抬起一張哭得淚水盈盈的俏臉。
  他啼笑皆非。這小傢伙就不能適時對他說些善意的謊言嗎?「我原諒你總可以了吧?」
  她點點頭,埋入他懷中攝取這份千金難換的憐愛疼惜。
  「對了!」她抬頭凝視他,扇形的睫毛上依然沾著幾顆晶瑩的淚珠。「你告訴叔叔這項婚約協議已經取消,是不是打算不娶我了!」
  「如果我說是呢?」他逗她。
  淚水重新在她眼眶中匯聚。嘴唇微微顫抖。
  「噯,別又哭了,我騙你的。」他連忙將她按入懷中,心疼地保證。「我正是為了想娶你才做出這些安排的,怎可能現在反悔呢?不許再哭,乖乖!」
  她窩在他懷中偷偷微笑,好喜歡看他因她的淚水而手忙腳亂的模樣。
  紫螢覺得自己彷彿飄浮在雲端。
  鴻宇願意為她放棄那塊土地,以及他形諸於外的體貼關懷終於說服秦文夫婦,他對紫螢系出自一片真心。
  當然,擅於掌握機會的他立刻向婉卿提出結親之請,三人果然如意料中反對兩人閃電結婚,並試圖找出各種理由說服鴻宇先訂婚。
  「紫螢明年還得參加插大考試呢!」
  「結婚之後她仍然可以考試,我會督促她唸書的。」(紫螢在旁邊扮個鬼臉。)
  「她年紀還小,現在結婚太年輕了。」
  「她年底滿二十一歲,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小螢心性未定,個性急躁了些……」
  「和我的性格正好互補。」
  總之,他永遠找得到理由反駁!
  三人看他意志頗堅,而小紫螢也笑吟吟地不反對早日成為賀家長夫人,只好點頭同意兩人進行婚事。
  於是,這對新人即將在一個月後舉行訂婚儀式,再隔兩周步入結婚禮堂,完成終身大事。
  婚禮當天正是他們相識屆滿七個月的紀念日!
  婚期雖然確定,離別卻在眼前。
  鴻宇延宕七天的台北之行終於迫在眉睫,秦家三老捨不得即將出閣的小嬌女,堅持將她留在山上做陪!
  他們丟給她一句老話:小別勝新婚。
  所以她只能依依不捨地揮別未婚夫,等著他兩個星期後偕同父母兄弟上山,正式向秦家三老提親。
  「唉!」紫螢歎口思念的長氣。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鴻宇離開方才兩天,她已經極端思念他。
  雖然他每晚臨睡前必定打電話給她,她仍然癡癡數著他回山的歸期,恨不得那長達十天的台北之行明天就結束。
  好討厭!他離山前秦家三老成天虎視眈眈,令兩人無法長久獨處,偶爾雖然逮著機會親吻擁抱一番,卻不能再如那日午後般兩情繾綣。
  思及當時的柔情溫存、甜蜜喜悅,她的心如成秋水。
  哎呀!羞死人了!居然盡想著這些親密事。
  她連忙將酡紅如醉的臉頰藏進掌心。
  「紫螢?」
  她嚇一跳抬起頭來。「小安,你走路怎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你臉色好紅,是不是中暑了?」安婷纖手按向她的額頭。
  「沒事沒事!」她紅著臉避開她的手。「我等你好久了,又不好意思到學校打擾你上課。」
  「聽說你快結婚了,恭喜你!」
  紫螢盯著她眼睛底下的陰影,對她的憔悴神色納悶不已。「你的臉色好難看。」
  安婷躲開她的視線。「最近改了太多考卷,睡眠不足……」
  「你不要騙我。你這個人最不會說謊!」
  安婷邁開步伐往前走。「我真的沒事!我們來談談你的婚禮吧!你打算在哪裡……」
  「小安!」紫螢追上去攔住她。「告訴我,是不是你和仁哥發生了什麼事?」
  安婷抿緊嘴唇,眼眶開始發紅。
  「別哭嘛!有心事不妨說出來商量一下。」她連忙遞上面紙。
  奇怪!既然她已經退出這場「樹仁追逐戰」,兩人的感情應該發展得更加順利,為何安婷反而愁眉不展呢?
  「到底怎麼回事?」
  安婷別開視線,淚水滾滾而下。「他誤會我!」
  「為什麼?」
  「他以為……阿胖是我的男朋友,我告訴他不是……他又不肯相信。」安婷斷斷續續哭訴。
  搞了半天原來是情海生波。這對戀人實在可憐,起初有她這個攪局大師在,日後又蹦出一個「阿胖」
  「這位阿胖又是何方神聖?」
  「他是我讀師專時認識的朋友!」
  「如果只是朋友,仁哥為何誤會你?」
  她吸吸鼻子,聲音細如蚊蠅。「你們來找我那天,他看見阿胖把我扛在肩上,心裡已經不太舒服。後來……阿胖在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約我到院子裡說些……事情,碰巧被仁哥撞見,所以……」
  「阿胖晚上約你到院子裡說什麼?」
  安婷臉色發紅,囁嚅回答:「還不是那些……情情愛愛的事。」
  紫螢恍然大悟。
  樹仁首次見到兩人熱絡的場面,男性直覺立刻告知他阿胖對安婷「心懷不軌」,而那場月下訴衷情的好戲更加深他兩人交情不單純的想法。於是,情海生波的戲碼一躍而成醋海興浪。
  好玩!
  「你笑什麼?」安婷嗔怪地看著她笑容滿面。
  「大喜!大喜!」她笑呵呵執起好友素手。「仁哥既然懂得吃醋,表示他尚且有藥可救,非尋常木頭是也!」
  「什麼意思?」
  「山人自有妙計!我先通知你,稍後如果仁哥怒髮衝冠跑來找你,自己放機靈點,隨機應變!」
  「什麼……喂!你先別走啊!我聽不懂——「
  紫螢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山谷間迴響。
  「你想都別想!」
  安婷呆坐在書桌前,回憶紫螢故作神秘的提示,樹仁突然怒氣沖沖出現在她房門口。
  「我絕不會坐視不理的,絕對不會!」
  她茫然無知地眨巴眼睛,懷疑自己是否漏聽了什麼?
  「你說什麼?」
  他又氣又急,臉部已經充血。「不用裝蒜,紫螢全都告訴我了!」
  紫螢臨別的叮囑立刻躍入心頭。
  ——放機靈點,隨機應變!
  她若有所思,率先走出房間來到屋外空地。
  隨後出來的樹仁依然怒氣不息。「我是認真的,可不是虛言恫嚇!」
  她保持不動聲色。「好吧?你打算如何阻止我?」
  她必須先套出樹仁不讓它發生的事情究竟是哪樁!
  他一時語塞。
  安婷問得沒錯!如果她真的打算嫁給那個阿胖,他憑什麼阻止她?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阻止你。總之,你不能這麼做!你根本不愛他!「
  她在心中大膽假設,這位「他」想必是指「阿胖」。
  「阿胖……是個好人!」她仔細觀察他的反應。
  果然,樹仁宛若被一頓磚頭砸到腳般,惱怒極了。「好人又如何?天下好人這麼多,你難道能見一個嫁一個?」
  什麼?她差點叫出來。樹仁以為她要嫁給阿胖?
  紫螢究竟搿出哪些鬼話?
  「你值得其他更好的男人!」
  「你何必裝出一副為我著想的模樣?」她懊惱地背對他。「阿胖是否適合我,我自己心知肚明,不勞你費心。」
  她冰冷的口吻令他心焦異常,他不能忍受安婷嫁給別人的想法。
  「我怎能不關心?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你對我有心有意嗎?」她旋身盯住他,咄咄逼人。「如果真有,為何不聽我解釋便定了我的罪?」
  「我……」他節節後退。
  「為何現在氣沖沖地跑來找我,指責我嫁錯人?」她步步逼近。
  「因為……」
  「你有什麼權利批評阿胖?起碼他對我心誠意正,不會像你這樣輕易誤會我!」
  「可是……」
  「硬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的人是你,我一旦選擇他後不高興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樣?」她用力吼出最後一句話。
  「我……」他首次看見安婷發脾氣,愣愣的一時答不出話來。
  安婷真的被惹毛了!
  眼前的可人兒雙眸射出怒火,玉白小手緊緊捏成一對小拳頭,嫣紅如霞的臉頰因盛怒而發出光彩。
  以前總以為她溫溫婉婉沒有火氣,不料她一旦發起威來竟也有如斯威力!
  而且如此可愛!
  「你笑什麼?」她插著腰怒叱。
  「我笑了嗎?我沒有笑呀!」他咧嘴的表情傻氣十足。
  「有,你分明在笑!」她很堅持。
  兩人就著微亮的街燈打量彼此,驀然發覺情況竟已變得荒謬可笑。
  兩陣或高或低的聲音同時爆笑出來。
  「我剛才真的笑了?」
  他乘機將她摟入懷中,一張臉埋進她三千青絲裡,兀自笑得全身發顫。
  「對,而且笑得好笨!」她軟軟地偎在他胸前。
  月光如絲如綢,網住兩根緊系的心弦。
  「安婷,你別嫁給他好嗎?」他在她耳邊低喃請求。
  「我本來就不打算嫁給他呀!」
  「可是,紫螢告訴我……」
  她抬頭看他,似笑非笑。
  他漸漸恍悟。「你是說,我被她騙了?」
  「『我們』被她騙了!」
  那位小月老此刻八成窩在棉被中悶笑得快岔了氣吧?
  「那位小姐真是……」他啼笑皆非。
  「怎麼?你不希望我們和好嗎?」她嬌嗔著捶他一拳。
  他低頭覆住她的櫻唇,用行動代替一切回答。
  「對了,安婷?」他抵著她的小口含糊低問。
  「唔?」
  「那個人是我,對不對?」
  「哪個人?」
  「那個無名氏,你的心上人?」
  她不懂他在問些什麼,但是——「對!我的心上人一直都是你!」
  紫螢掛上話筒,對安婷適才打來的致謝電話格格嬌笑。
  沒想到第一回扮成沒有弓箭缺少翅膀的邱比特,效果竟然如此迅速確實,她開始考慮婚後纏著鴻宇投資她經營婚姻介紹所了!
  話說今天傍晚與安婷分手,她直奔樹仁家裡,正好逮著他坐在橡樹下抽悶菸,於是按照胸中早已安排妥當的劇本,鼓起一張哭喪的臉上前訴苦。
  「不好啦!仁哥,大事不妙!」
  「怎麼回事?」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安婷……唉!」
  一聽到這個名字,他渾身神經立刻緊繃。「安婷怎麼了?」
  他故做鎮定的表情可瞞不過她秦大小姐。「我剛才在校門口等她下課,通知她我要結婚的消息,結果……」
  「結果怎樣?」
  「她居然告訴我,她可能也快結婚了!」
  他全身一震,手中的菸蒂掉在地上。
  紫螢在心裡悶笑不已,臉上卻表情十足。「她哭得好傷心,說她原本有位心儀已久的暗戀對象,為了他,在台中五年來連男朋友也捨不得交上一個。誰知這位無名氏好狠心哪!竟然誤會她和別人有染,辜負她的滿腔情意。」
  他臉色大變,指節撞得發白。「這和她嫁人有什麼關係?」
  紫螢眼角偷瞄他一眼,繼續裝腔作勢。「我也是這麼問的!她回答我,那個無名氏對她好絕情,不肯聽她解釋。她左思右想,那人可能再也不願接受她了,既然如此,她寧願離開這片傷心地,眼不見為淨。」
  「她……可能在說氣話!」他的聲音虛軟無力,甚至無法說服自己。
  「我看不像吧!小安的個性你也明白,最喜歡鑽牛角尖了。她說,上次來山上找她的男同學對她很有意思,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給她,只等她點個頭說聲好,立刻找媒人上山提親——「
  「——本來嘛,為了她的心上人她當然不能答應。可是,哀莫大於心死,她心中再也不存幻想,無論嫁給誰都沒有分別。」
  他再也控制不住,用力捉住她的手臂。「她有沒有告訴你那個心上人是誰?」
  她唉聲歎氣。「沒有,她不肯透露。唉!吵過架的人又不是無法和好,她貿然嫁給別人做什麼?依我看,目前唯一能令她懸崖勒馬的人只有那位無名氏了!仁哥,你幫我想想,這個人可能是誰呢?會不會是陳育勝?」
  他失了魂似的呆視前方。
  紫螢見狀,再打一記狠拳。「不過,現在談這些八成太遲了。我剛才和她分手時,她哭著跑回家,說不定正在打電話給那位男同學答應婚事呢!」
  他倏地拔腿就跑,彷彿火燒屁股。
  「喂!你去哪裡?仁哥,仁……」她叫不下去了。望著遠遠跑開的身影,肚子早已笑得發痛。
  笑死人了!
  這番表演破綻百出,處處是漏洞,台詞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不料他竟然買帳!
  由此可知,陷入愛河的男女早已失卻神智,腦袋中只有一團漿糊。
  因此,紫螢相信邱比特的智商絕對只有一八○分之一。他不甘心自己成為世上唯一的笨蛋,於是將每位被那副小弓箭射中的人們變得和他一樣笨!
  願天下有情人加入這群永不寂寞的愚者行列。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5-13 09:4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